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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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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3 03:11:54
第0240章 談判桌才是主戰場

  就打官司而言,刑事案件的戰場,肯定是在公堂,比如說阿雲的官司,以及林飛的官司。

  公堂上就得判決。

  但是民事訴訟,公堂只是次要戰場,私下談判才是主要戰場。

  比如說李四和陳裕騰的官司,那都是私下和解的,公堂之上,只是討價還價,誰佔有優勢,那麼誰在私下談判時,就更為主動。

  而這次官司比較特別,因為偷稅漏稅絕對是屬於刑事案件,張斐代表的也是朝廷,只是說他不具備檢控的身份。

  但是,大宋自有國情在。

  百姓偷稅漏稅,那當然是屬於刑事,但對方若是地主階級,士大夫階級,那就也可以屬於民事。

  這也是之前朝中爭論的點,朝廷若有證據,還需要打官司嗎?

  直接就抓人啊!

  問題就在於,沒法抓人,王安石才被迫這麼做,目的是逼著他們交稅,而不是要他們的命。

  基於這一點,此案應該歸於民事。

  既然是民事,私下談判才是主戰場。

  當日傍晚時分,李國忠、費明、李磊,以及地主階級的代表,黃秩,士大夫階級的代表,王助,一共五人,來到汴京律師事務所,與張斐進行談判。

  而張斐還是與許芷倩的夫妻檔,加背鍋俠,哦,俗稱法人代表的范理,以及端茶遞水小弟邱徵文。

  張斐放下茶杯來,目光在對面五人的臉上掃過,語氣堅決道:「真是抱歉!你們已經失去了談判的機會。」

  李國忠笑道:「聖人云,禮之用,和為貴。做人還是得留一線,畢竟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

  張斐打趣道:「李行首不看《刑統》,看上《論語》了,這可真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但是此案,就是聖人來了也未必有用啊!方才我們都還在考慮,是否應該繼續起訴你們用假稅鈔一事。」

  黃秩、王助嚇得一哆嗦,如果追究這個責任,那就是怎麼死的問題。

  李國忠笑道:「那就不說《論語》,說《刑統》,自古以來,皆有法不責眾一說……」

  許芷倩哼道:「可沒有幾個人敢用假稅鈔。」

  李國忠一愣,瞧了眼旁邊的許芷倩,笑道:「許娘子說得對,但是偷稅漏稅者,可不在少數。

  可若不處理妥當,今後那些佃農都跑來找你們訴訟,或者許多人檢舉偷稅漏稅,沒完沒了,只怕會擾得你們事務所不得安生,也會令朝廷左右為難。」

  費明道:「五十萬貫的索賠,若是能成,那足以使得天下百姓都來找你訴訟,且不說三郎能否打贏,即便三郎是有理有據,官府又會這麼判嗎?」

  此話在理,天下受剝削的百姓,幾乎可以說是人人,這一告就是五十萬貫,誰不來告,地主與百姓就會完全處於對立面。

  到時還真的會講法律嗎?

  朝廷也不會讓這一切發生的。

  范理稍稍點頭,低聲向張斐道:「三郎,我覺得他們說得也有些道理。」

  張斐瞪他一眼,思索半晌,又向李國忠道:「你們希望如何結束這場官司?」

  黃秩與王助兩個階級代表,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李國忠道:「杜員外他們會補足所有的稅錢。」

  「……」

  「……」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會兒……

  張斐眨了眨眼,「就這?」

  李國忠道:「這不就是朝廷打這場官司的目的嗎?」

  費明補充一句,「當然,杜員外他們也會厚禮報答三郎的。」

  許芷倩一聽,不禁慍道:「你們是想罪加一等,還是希望拉我們一塊下水?」

  討了這麼一個老婆,這輩子基本上與快錢隔絕了。張斐也遞去兩道責怪的目光,好似說,這些事情,能拿上檯面說嗎?但凡有心送禮者,都不會先說,直接就送。懂?

  李國忠趕忙解釋道:「只是微薄之禮,不足以為罪。」

  「那也免了吧。」

  張斐道:「如果是在官司之前,你們這麼說,那我可能會欣然接受,但是現在的話,我不可能會接受這些條件。」

  李國忠道:「但是這麼打下去,對三郎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張斐道:「這今後的事,誰又說得定呢。如今我們是穩操勝券,對於今後也掌握著主動權,至少小店也有著拒絕為任何人打官司的權力。」

  那些百姓是可能會來找我,但我可以不接啊!

  李國忠皺了下眉頭,問道:「不知三郎有何要求?」

  張斐沉吟少許,「首先,你們必須更改與所有佃農的契約,今後由主戶承擔一切稅賦。」

  這個『首先』,令黃秩和王助就深感頭疼。

  但是這個條件,倒不是不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時再換一些佃農,這條條大路通汴梁。

  李磊立刻道:「大多數佃租都是你情我願,主戶並未欺騙人。」

  張斐笑道:「我代表的不是佃農,而是朝廷,我的僱主不希望此類事情再度發生,唯有如此,才能夠完全杜絕。」

  李國忠道:「朝廷若不希望此類事件再度發生,應該為此立法,而不是僅憑一場官司。」

  張斐道:「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我對此也不清楚,或許……」

  他微微聳肩,又道:「但如果你們不答應這個條件,那就沒什麼好談的,畢竟這是朝廷的目的。」

  李國忠瞧了眼王助、黃秩二人,見後者點頭後,他才道:「我們可以答應你這個條件。」

  「其次。」

  「這還不夠嗎?」李國忠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如果李行首仔細參考過杜紹京所犯之罪,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李國忠不語。

  張斐又道:「免除那些不合法的高利貸。」

  費明激動道:「那些高利,隨處可見,又都是你情我願之事,今日可以免除,明日可以再借,咱們是珥筆,又不是開善堂的,你至於如此嗎?」

  張斐呵呵道:「費叔言之有理,我是珥筆,不是開善堂的。但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太貪得無厭。

  如今我都已經在公堂上,提出這個問題,並且還請了杜紹京的佃奴上堂作證,如果不給個說法,我不知道開封府會不會答應,但是我無法給朝廷一個說法,也無法給大眾一個說法,甚至我都有可能面臨起訴。」

  李國忠道:「但是你難以鑒定什麼是合法的借貸,是不合法的。」

  張斐道:「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非常寬鬆的標準,就是根據你們的佃農現狀,他在努力幹活的情況下,十年之內,還是無法償還債務,且越還越多,就一律視為違法,必須要免除,重新簽訂佃租契約。」

  許芷倩冷冷道:「這個條件相信你們也無話可說吧。」

  黃紙、王助皆是沉默不語。

  這聽著確實很寬鬆,努力工作,錢卻是越還越多,那意味著永遠都還不完,這顯然也不符合律法對於借貸的規定。

  但這麼一來的話,大多數佃奴都會被免除。

  李國忠道:「我也有個要求,就是他們必須已經償還十倍本金的利息,才能算作免除。」

  許芷倩立刻反駁道:「這不合法。」

  李國忠道:「他們借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不合法,他們為什麼還要借,而你們的僱主為什麼又不拿錢出來賑濟他們。如果可以輕易的免除,那借高利貸的只會更多。」

  這一句話就懟得許芷倩不知如何反駁。

  張斐思索良久後,道:「好吧,我答應你。但不能再累積了,就以這個為金額為準。」

  李國忠道:「但也必須設定時日期限,不能永遠拖下去。」

  張斐點點頭道:「到時我們會根據那些佃奴的現狀,來給你們一個期限。」

  李國忠道:「那就這麼定了。」

  「還沒有!」

  張斐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其次的後面,還是最後。」

  李國忠惱怒道:「難道這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

  張斐皺眉道:「之前那兩個條件,可不是你們的贖罪,更不是你們的恩賜,而是你們本就應該做的,是你們應盡的義務。

  你們拿著你們的違法行為,來當做與我們談判的條件,就已經是非常過分,你們竟然還抱怨,那就沒什麼可談的。」

  那架勢就要掀桌子了。

  王助心裡咯噔一下,忙問道:「那你還有什麼條件。」

  張斐道:「讓杜紹京一人賠償五十萬貫,可能你們也難以接受,這樣,你們一百零八個人湊足一百萬貫,作為罰金和補償。」

  王助、黃秩一聽,差點沒有從椅子上溜下去。

  就連范理和邱徵文都抖了一下。

  這個數字聽著就嚇人啊!

  唯獨許芷倩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己方太仁慈了。

  李國忠立刻道:「這我們斷不接受。」

  張斐道:「均攤下來,一人不到一萬貫,你們僱主絕對負擔得起。」

  「可凡事得講依據。」

  李磊語氣激動道:「你在堂上說得那些理由,並不是鐵證,單就索賠來爭訟的話,我們是不會輸的,而且以往的案例幾乎是沒有人是這麼索賠的,而你又代表朝廷,那是不是說朝廷就與別人不一樣,可以為所欲為。」

  張斐眉頭一皺,稍顯有些遲疑。

  李國忠立刻道:「十萬貫,這是我們唯一接受的。」

  王助、黃秩不禁暗喜,十萬貫一百多個人平攤,一千貫都不到,值值值。

  「不可能!」

  張斐道:「決不能低於我在堂上說得數,五十萬貫。」

  李國忠態度堅決道:「你是珥筆,你得講法,這種索賠並不合法。」

  張斐道:「如果單就這索賠爭訟,也絕對不會低於五十萬貫。佃農欠你們的錢,你們得要十倍本金的利益。就以這個標準為判定,算算你們所欠的稅款,看有沒有這麼多。」

  李國忠瞧了眼李磊、費明,二人皆是低眉不語。

  李國忠又看向黃秩和王助。

  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算一算,每個人也就五千貫,雖然這數也不少,都可以在汴梁城買下一間像樣的宅院,但是相比起杜紹京獨自承擔五十萬貫的索賠,那就少很多了。

  只能算是割一塊肉走。

  沒有辦法,雖然對方握有鐵證,若非此事牽連太多人,他們甚至連談判的資格沒有。

  只能當做花錢消災。

  二人向李國忠點點頭。

  李國忠道:「這是最後一個條件了。」

  張斐點點頭道:「當然。」

  李國忠道:「但是我們也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確保開封府不會再清算舊賬,此事一筆勾銷。」

  王助、黃秩是齊齊點頭,是心有餘悸,好險好險,差點將這事給忘了,幸虧請了專業人士。

  此案是游離在刑事與民事之間,開封府是完全有權力否決他們和解的。

  因為開封府自身就有追繳偷稅漏稅的權力。

  張斐道:「開封府是否會答應,這我可不敢保證,我們可以先簽訂一個和解意向書,如果開封府不答應,那就……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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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7 01:02:01
第0241章 我開封府就不要面子?

  「可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送走李國忠等人後,許芷倩的一句話,差點沒有讓范理、邱徵文原地摔倒。

  「夠了!夠了!」

  范理連連道:「這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別說咱們珥筆,就連朝廷也從未追繳回五十萬貫的罰金,這這這……」

  他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一張意向和解契約。

  其實說漫天要價,張斐以前也玩過這招,但最終索賠到的金額,往往是很有限的。

  不是金錢意義上的天價。

  就說對韋愚山的索賠,那也只是皮毛。

  而這一回,絕對是天價索賠。

  打破以前所有的記錄。

  關鍵對方都是東京的超級大地主,這放在以前,簡直就是不敢想像的。

  張斐瞧了眼話都說不清的范理,呵呵一笑,又向許芷倩道:「談判這事,不能只看對方賠償多少,還得看我們所得多少。」

  許芷倩一愣,「對方所賠償的,不就是我們所得嗎?」

  「絕對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我們僱主所得,遠比五十萬貫要多得多,且意義是深遠的。」

  一旁的邱徵文聽得很是好奇,「三哥,此話怎講?」

  「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張斐高深一笑,突然又道:「其實差還是差點意思,至少比起咱們的鄰居來說,還是相差甚遠,我們仍需努力。」

  邱徵文聽得一驚,「鄰居?是誰?」

  張斐道:「遼國啊!」

  懵了半晌地范理,才反應過來,登時嚇得臉色蒼白,「哎呦!三郎,你這話可千萬別亂說,若是讓人聽了去,可有咱們受的。」

  張斐笑了笑,也沒有繼續再說了。

  范理趕緊轉移話題,「那你說開封府能答應嗎?」

  張斐反問道:「什麼時候輪到開封府做主了。」

  「……」

  ……

  而一場富有成效的談判,是會令雙方都滿意的,即便是付出的一方,也不會覺得虧。

  比如這一次。

  雖然李國忠他們答應了張斐許多『苛刻』的條件。

  但是當李國忠他們將消息帶回去時,那些地主們都是欣喜若狂,大讚李國忠等茶食人。

  你們真是太棒了。

  專業!

  這七七八八的損失,加在一起,平攤下來,每個人都還不到一萬貫。

  值!

  真是太值了!

  不就是一萬貫嗎?

  爺給得起。

  嗚嗚嗚……

  至於那些士大夫,也都是長鬆一口氣,非常願意接受這個代價,沒有人有任何抱怨。

  因為在這場博弈中,他們是輸得一塌糊塗,完全就被那小皇帝給拿捏了。

  肯定得付出代價的。

  而張斐是代表著朝廷,背後就是小皇帝和王安石。

  他願意和解,那就代表著,此案皇帝是不會去深究的。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錢嘛。

  這點點錢,那是應該的。

  但是這懸著的心,就還沒有徹底放下,因為雙方只是簽訂意向書,關鍵還得看開封府願不願意接受。

  雖然他們都預計,開封府肯定會答應的,但只要開封府不宣判,他們就難以徹底放下心來。

  故此第二日一早,他們還是早早來到開封府。

  幾乎就沒有一個坐著的,全部都是站著的,但又沒有人聊天,氣氛是相當詭異,導致蘇軾、蘇轍等人來到這裡的時候,看著那空空的椅子,看著那一雙雙黑眼圈,不禁都覺得汗毛豎立。

  這是什麼情況?

  但他們很快就得知,來張斐和李國忠先前已經到了,如今正在堂內與呂公著等人商議。

  「認罪?」

  呂公著稍顯詫異地瞧向李國忠等人。

  李國忠點頭道:「回知府的話,小民的僱主,已經認識到自己所犯之錯,皆願意認罪伏法,並且針對自己所犯過錯,做出補償。」

  跟開封府,可就不能說是和解,畢竟此案是偷稅漏稅,是違法行為,名義上若說和解,那就是對律法的褻瀆,必須得說認罪。

  呂公著有些納悶,這個罪你若認的話,那根據刑罰而言,即便免除死罪,那活罪也是難逃。

  宋朝對於偷稅漏稅,懲罰其實是非常嚴重的,最高最高是可以達到凌遲。

  這時,李國忠又掏出一份認罪書,給遞上。

  呂公著一看這認罪書,頓時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上面的罪名是很輕的,反正就是王安石是怎麼告的,他們就怎麼認,而他們願意做出的賠償,是遠遠高於他們所承認的罪行。

  從未看過這麼誠意滿滿的認罪書。

  呂公著不禁看向張斐,暗罵:這個臭小子,還真是游刃有餘啊!沉眉問道:「張三,你對此可滿意?」

  張斐道:「我方非常滿意。」

  李開、岑元禮他們聽得有些雲裡霧裡,這違法之事,豈容你一個珥筆說了算,難道我們開封府真是他家開的?

  呂公著點點頭,又道:「你們先出去,我們要商量一下。」

  「小民告退。」

  張斐、李國忠退出之後。

  李開當即抱怨道:「呂知府,到底該怎麼判,應該是咱們做主,豈容他們決定。」

  其實他們也都願意早點結束,差不多就行了,但是誰來做主,這個是很關鍵的。

  呂公著嘆道:「若是依法,我們就無法決定。」

  「啊?」

  一眾法官都傻了。

  呂公著便將那認罪書那給他們看。

  李開他們看過之後,面面相覷。

  昨日都快打到地獄大門前,這一夜過後,直接回到人間。

  更離譜的是,若是只算這些罪名的話,那麼這個懲罰,簡直不要太過分。

  完全就匹配不上啊!

  余在深納悶道:「知府,根據昨日的審理,不可能就只是這個罪名,不能說他們怎麼認罪,咱們就怎麼判,這…這會有損咱們開封府的威信。」

  呂公著就問道:「那你們說,他們犯了什麼罪?」

  岑元禮道:「稅鈔和賬簿一事?」

  其實他們都不想管這事,扔給上面處理,但現在還跟張斐他們較上勁了。

  憑什麼你們說了算。

  呂公著道:「你們看清楚,這上面的名單,可不包括周才。而杜紹京等人亦未出示稅鈔,雖然賬簿上面是有他們的名字,但只要他們不拿出稅鈔,那這就是屬於朝廷的過失,目前沒有證據證明與他們有關。」

  李開又道:「昨日杜紹京都已經承認自己所犯之罪。」

  呂公著道:「那並非是他承認的,而是張三所告,就連白契偷稅,也都是張三給加上去的,如果張三撤銷這些訴訟,那咱們拿什麼去定罪?」

  此話一出,李開等人皆是一臉懵逼。

  還能這樣操作?

  可想一想,他們還真是束手無策。

  撇開朝廷這個背景不說,主動權依舊是在張斐手中的。

  要知道王安石當初所狀,其中並不包括白契偷稅,那都是在公堂上,張斐給加上去的,也不包括過戶到寺院、道觀的偷稅土地,只是告了他們一些紅契偷稅土地。

  而這部分偷稅,其實是非常少的。

  判的話,也判不了太重。

  關鍵在於張斐,他要起訴這些罪名,就得打下去,張斐得舉證證明,判決權就在開封府手裡,但要張斐不起訴的話,那對方就不違法。

  你開封府若認為他們違法,你們自己去查,自己去審。

  不能逼著張斐去告。

  畢竟張斐可不是檢控官。

  可見,若依法行事,開封府反而是被束縛手腳。

  李開又覺得自己很卑微,「可這像什麼話,到底怎麼判,是輕是重,全都是他張斐說了算。」

  呂公著有些猶豫道:「咱們也可以在結束這場官司之後,繼續審查此案,周才那邊肯定還有線索。」

  因為如今沒有檢控方,開封府是攬司法大權於一身,此案對方已經是破綻百出,開封府絕對可以自己審,自己查。

  但問題在於,張斐他又代表著朝廷,如果朝廷不給支持,開封府想要將此案查到底,也是很難的。

  「……」

  這李開他們又不願意了。

  在他們看來,張斐闖出來的禍,他將錢拿走了,咱們就來擦屁股,幹這又髒又累,且還得罪人的活,那更加不行。

  李開道:「要不再給他們加點罪名。」

  「就是將這罪名再加一等,他們的賠償也是綽綽有餘。」呂公著思索半晌,道:「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爭取如何使用這罰金。」

  李開他們皆是面色一喜。

  要是能夠將這五十萬貫的罰金爭取到手,那等於是截胡啊!

  這當然可以。

  呂公著又命人將王安石給請到內堂來。

  呂公著沒有王安石好臉色看,直接了當道:「我們開封府已經決定接受他們的認罪,並且用這五十萬貫的罰金,來抵消那些深受他們迫害的自耕農今年的稅務。」

  王安石愣住了,「這是朝廷索賠到的賠償,憑什麼你們開封府決定?」

  呂公著道:「你要不答應,我就不判。」

  王安石激動道:「晦叔,你這太過分了,簡直就是徇私枉法。」

  呂公著蹭的一下,就竄了起來,衝著王安石咆哮道:「是我過分,還是你們過分,你要告就告,要撤就撤,真當開封府是你們家開的,尤其是張斐那臭小子,更為可惡,他以為他能夠在這裡隻手遮天嗎?」

  王安石面對暴走的呂公著,還是有些心虛,「你先別激動,你身為開封府知府,得依法行事,你沒有不判的理由。」

  呂公著懟道:「你看我有沒有。」

  王安石猶豫半晌,道:「一半一半,我都還打算拿這錢,去修修河道,補償一下那些差役,你知道我這馬上就要頒佈新的差役法。」

  呂公著道:「這錢要拿去修河道,十有八九又進了他們的錢袋子,那些差役又能得到多少,用來抵消百姓的稅收是最實在的,這錢還是一文不少的進國庫。到時朝廷怎麼用,這我不管。

  張三在公堂上也說得非常清楚,李三才他們為什麼會成為他們的佃戶,不就是因為幫那些地主承擔稅賦嘛,這錢就應該補償給那些為他們承擔稅賦的自耕農。」

  他可也不傻,朝廷修河道本就應該花錢僱人的,你又拿著這錢去僱人,朝廷是純賺一筆。

  王安石不滿道:「你這也太霸道了。」

  呂公著道:「這錢我開封府要,名譽我們開封府也要。你王介甫能從此案中,得到多少,你心裡就沒數嗎?此案一判,那些地主不都得跑去補交稅收,你還能順勢建議陛下針對佃戶改革,那些佃戶不都記得你王安石的好,你才是名利雙收。」

  王安石見說不過他,直接站起身來,「我不懂法,我不跟你談了,我讓我的珥筆跟你談。」

  呂公著哼道:「誰來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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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7 01:02:38
第0242章 代價

  這王安石出門之後,還真去找了張斐,不是說氣話。

  不得不說,這也真是出乎張斐的意料。

  哎呦!這呂老頭平時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候,下手比誰都狠啊!

  但他也沒有打算去跟呂公著談判,他又不拿提成的,這五十萬貫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關鍵呂公著也是要拿這錢去照顧百姓,這也符合他們的目的。

  於是他還勸王安石:「王大學士消消氣,其實我覺得呂知府這麼做,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接受?」

  王安石雙目一瞪,「我們忙活半天,他開封府一揮手,就將果子給摘走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又向張斐問道:「他開封府有權力這麼做嗎?」

  有沒有你問我?張斐都有些無語,可人家到底花了錢,他認真想了想,「如果是刑事訴訟,開封府當然是權力介入其中,但如果是民事訴訟,那就沒有權力。但問題就在於,此案究竟是屬於民事,還是刑事,是開封府說了算。」

  頓了頓,他又道:「如果王大學士不願意的話,只能朝廷內部商量。」

  「算了,別節外生枝。」王安石道:「你去跟呂知府談談,我們可以答應,但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也要有監察此事的權力。」

  「這應該沒有問題。」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向王安石道:「王大學士,即便開封府這麼做,人心還是在咱們這邊的,沒有人會認為這是開封府為他們爭取來的。」

  王安石哼道:「就你知道得多。」

  張斐訕訕一笑,「那我去跟呂知府談了。」

  「去吧!去吧!」

  王安石揮揮手。

  其實他也想拿這錢去為制置二府條例司收買人心。

  變法沒有民意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而目前他是要針對衙前役變法,故此他將這一筆錢多用在那邊。

  對於王安石這個卑微的要求,呂公著是欣然接受。

  而此時此刻,開封府門外的百姓,望著那緊閉的大門,都快要將脖子給伸斷了。

  這都已經過了開審的時辰,這大門怎麼還不開啊!

  這一時間,各種陰謀論,又是層出不窮。

  突然,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來。

  大家是拚命地往前擠,希望能搶一個好位子。

  「別擠!你們先別擠!」

  出來的黃貴,抬手制止眾人,同時幾名衙差也攔在臺階前。

  黃貴又向眾人道:「此案已經結束了。」

  「結束了?」

  馬小義激動道:「不是說開堂審理得麼,怎麼關門審了?」

  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

  「是呀!會不會你們……」

  「你們別多想。」黃貴道:「由於對方已經全部認罪,故此此案到此為止。」

  「認罪?」

  「啊……」

  「完了……我的錢。」

  「哎喲!哎喲!」

  陣陣哀嚎是此起彼伏。

  黃貴才懶得理會這些賭徒,他又向身旁的兩名衙差點頭示意,那兩名衙差立刻將判決書貼在邊上的牆壁上。

  人群又如蝗蟲一般,迅速移動到那邊。

  「哇……真賠五十萬貫?」

  「你哇什麼,昨兒張大珥筆可是讓杜紹京一個人賠五十萬貫,如今是讓他們一百零八個人賠五十萬貫。這裡面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們別瞎說,你們看清楚,那些地主不但答應幫佃農繳納稅賦,而且還保證更改契約,確保不會讓佃農承擔稅賦。」

  「這可真是好事。」

  「還有還有,他們還保證,將會免除大部分高利利息。」

  「什麼免除,也得還十倍本金。」

  「你就知足吧,但凡欠下高利貸的,可能一輩子都還不完,若以十倍論,估計那些佃奴早就還清了。」

  ……

  一些人站在判決書上面議論,同時也有許多人,拿著筆墨抄下判決書,然後飛快地離開這裡。

  此案不僅僅是關乎這一百零八個地主。

  「陳兄,你走這麼快作甚?」

  馬天豪上前拉著急忙忙離開地陳懋遷喊道。

  陳懋遷低聲道:「還能作甚,當然是趕緊去繳稅啊!」

  馬天豪打趣道:「你繳得清嗎?」

  陳懋遷無奈道:「那也得繳,今兒王大學士可以告這一百零八人,明兒也能夠告咱們,五十萬貫呀,這誰受得了,待會再說,我先回去了。」

  馬天豪拉著他不鬆手,「等等,你還不懂嘛,這是法律問題,你懂法嗎?你現在去補稅,萬一被人逮著,你不是自投羅網嗎?」

  陳懋遷道:「你總不能去賭官府不告你吧?你想想看,告一批,就有五十萬貫的收入,官府能不告嗎?這可比收稅強多了。」

  馬天豪道:「就算補稅,那也得找懂法的人去。」

  「懂法的人?」

  陳懋遷一怔。

  正當這時,只聽得有人喊道:「張三郎出來了。」

  「張三郎,我這回可別你害死了。」

  「有貓膩,這裡面肯定有貓膩,這不能算數。」

  「為什麼對方會突然認罪,昨日你們打得還有來有回?」

  「靠!你是瞎了吧,昨天那還叫有來有回?」

  在無盡地抱怨聲中,張斐護著許芷倩從裡面行出,上得馬車,又是瀟灑地一招手,便入得車廂,在一群抱怨聲中,揚長而去。

  陳懋遷望著馬天豪,「你的意思是?」

  馬天豪道:「咱們每年扔幾百貫在他們事務所,圖的是啥,不就是這種事嗎?」

  陳懋遷直點頭道:「對對對,你要不提,我還真將此事給忘了。也怪那張三郎,做的事,總是令人懼而遠之,別說沒事,有事我都不想去找他。」

  馬天豪苦嘆道:「但如今世道變了呀!」

  陳懋遷點點頭。

  這都能夠告成,代表著今後就不能只考慮權力、身份和關係,也要考慮司法問題。

  ……

  院內。

  「真是沒勁,他們怎麼變得任地不堪一擊。」

  蘇軾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又很是笑著地向蘇轍道:「三弟,隨二哥一塊取錢去吧。」

  蘇轍瞅著得瑟的兄長,是哭笑不得:「二哥,雖然你這回是贏了,但我還是不建議這麼做,這十賭九輸,如果輸了,那咱們就得睡大街了。」

  蘇軾笑著搖搖頭:「這可不是賭。」

  蘇轍稍稍一愣,問道:「二哥,為何篤定張三一定會贏?」

  「因為……」蘇軾突然壓低聲音:「官家可是輸不起這一仗啊!」

  蘇轍一怔,點點頭:「原來如此。」

  說著,他又緊鎖眉頭,「那這事就還不算完。」

  蘇軾呵呵道:「當然沒完。」

  當然不可能就這麼給他們糊弄過去。

  這種事皇帝不可能不過問,更別說皇帝本就是要拿此案來立威。

  一直沒出聲的趙頊,在今兒下午,就在垂拱殿,召開會議,商議此案。

  韓琦、富弼、曾公亮全部都參加了。

  「兩年前的稅鈔,居然與五年前的賬簿對上了,這可真是一大奇聞啊!」趙頊冷冷笑道。

  大臣們皆是沉默不語。

  這回咱們認栽了。

  算你小子狠。

  呂公著道:「據犯人周才所言,他是之前買通了當時的開封知縣王鴻,索要了一批稅鈔,至於為什麼會登記在五年前的賬簿上,他對此是毫不知情。」

  趙頊問道:「卿相信他這番說辭嗎?」

  呂公著據實回答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此案疑點頗多,周才之言,不可信也。」

  「王鴻都被發配到瓊州,還要被人利用,也真是可悲啊。」

  趙頊狠狠諷刺了一番,又道:「依朕看來,此事一個人是辦不成的,但朕也不想一個個去調查,三部勾院所有官員全部革職查辦。諸位以為如何?」

  「陛下聖明。」群臣異口同聲道。

  他們敢說不嗎?

  要敢說一個「不」字,那就一個個查唄。

  沒有辦法,玩砸了,只能棄卒保帥。

  雖然三部勾院的官吏,都是一些小官員,但要全部更換,對於他們的勢力,打擊也很大。

  不過這人來人往,還是可以重新組織的。

  但是趙頊這回可不打算給他們死灰復燃的機會,又聽他言道:「勾院本是為監督三司而設,但是從此案看來,勾院並未起到監督的作用,反而與三司狼狽為奸。而稅收關乎國之大計,不容有失。

  故此朕決定撤銷三部勾院,另設稅務司,將市稅司併入其內,隸屬戶部,首官將由中央直接任命,設於諸路,專門審計稅務,以及負責監察、追繳偷稅漏稅之事。」

  好狠啊!

  群臣心裡同時感慨道。

  這人換了還沒完,連部門給裁了,直接一棍捅到底。

  由中央任命,多半就是由皇帝任命,換而言之,這個部門既隸屬於三司,同時又具有超強的獨立性。

  這長官都不是三司任命,那人家為什麼要聽你三司的?

  之所以放在戶部,那也純屬是沒有辦法,畢竟三司掌天下大計,審計部不放在這裡,三司都沒法工作。

  這麼做的原因,就是既保證當下三司能夠良好運轉,同時又能監督三司。

  其實三部勾院,時而三分,時而合一,已經有十餘回,其原因就在於,這宋朝皇帝一方面擔心三部勾院權力過大,但另一方面,又擔心無法監督三司。

  這來回折騰,也導致三部勾院完全被三司給控制住,已經是變得腐敗不堪,三司判官一句話,勾院直接將賬簿給換了。

  這回趙頊是下定決心,即便權力過大,我也要設這稅務司,沒錢還談什麼權力。

  但不管是韓琦,還是富弼,都覺得皇帝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如今三部勾院確實已經失去原有的職責,完全被三司判官給掌控著,換而言之,三司已經完全不受監督。

  這裡面油水真是不可想像的。

  不受監督怎麼能行。

  可王安石有些懵,我…我的市稅司就這麼沒了?

  你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不厚道啊!

  可他哪裡知道,這桌上是坐著三個人的,可不僅僅是他和司馬光。

  趙頊又道:「至於三司嘛。」

  群臣有些忍受不了,你這要得是不是有些多了。

  趙頊目光一掃:「朕對此也有疏忽,計相臥病在家多日,導致三司無法得到管理,朕未能及時察覺到這一點。今日朕打算擢升呂知府為三司使,諸位可有意見?」

  呂公著即是王安石的好友,又是司馬光的好友,由他來居中,是雙方都能接受的。

  群臣都表示贊成。

  呂公著也趕緊謝過皇恩,但心裡稍稍有些膈應,他接管的是一個跛腳三司啊!

  趙頊雙目直視呂公著道:「還望卿能夠好好整頓三司,莫要再出現這種事。」

  呂公著忙道:「臣必將竭盡全力,不負聖恩。」

  不少大臣都快哭了。

  這代價太大了。

  趙頊這話幾乎就是在明示呂公著,朕之所以沒有動三司,不代表朕不打算動,而是留給你立威。

  可想而知,呂公著上任之後,三司也得遭受一波清洗。

  但是這一波清洗,比勾院那一波可是要輕不少,畢竟是交給三司使來做,那就只是換一撥人上來,權力的結構並沒有發生變化。

  可總體來說,這代價非常大。

  但是輸了就得認,只能以後再慢慢找回。

  不過,這回也讓群臣看清楚這小皇帝的真面目,不是真宗,也不是仁宗,野心是大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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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3章 稅與善

  在趙頊裝完逼,立威之後,王安石就站了出來:「陛下,此案因佃農而起,而在審理的過程中,對方也一度將責任推卸給佃農和朝廷,使得朝廷蒙羞。

  故此,臣建議朝廷立法,規定田賦隨地,地是屬於誰的,朝廷就向誰徵稅,而不能將稅賦轉移,避免朝廷與百姓之間產生誤會。」

  趙頊點點頭,還未開口,判太府寺事谷濟就站出來道:「臣反對。佃租乃民契,這官有政法,民從私契,朝廷貿然干預,可能會使得主戶尋不到佃農耕地,而佃農則失去生計。」

  王安石當即反駁道:「此非私契,而是公契。若根據現有的律例,那些商人、主戶可憑借一紙契約,就驅使朝廷向何人徵稅,朝廷反而淪為他們的幫兇,朝廷所立之稅法,又有何意義,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許多主戶在中間,是佔盡好處,若遇危機,亦可挑撥朝廷和百姓之間的關係,乃是重大的隱患,不得不治。」

  趙頊點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之前朝廷已經對他們網開一面,讓他們補交契稅,便可既往不咎,但他們卻是不知好歹,反而以佃農來威脅朝廷。

  而在那些白契中,他們已經從佃農手中,拿走至少一半稅賦,卻還將所有的責任推給朝廷和佃農,真是豈有此理,朝廷決不能再由他們肆意妄為,此法必須要改。」

  語氣非常堅定。

  司馬光突然站出來,「陛下,臣也以為此法有諸多弊端,需要修改。但是當今存有的佃契,稅賦都與佃農有關,涉及人數,恐有百萬之眾,此非小事,朝廷應當慎重處理,以免造成更大的誤會。」

  王安石哼道:「司馬學士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不過是讓那些主戶修改一紙契約罷了,這到底有多難。」

  司馬光道:「我絕非是在危言聳聽,如果朝廷下令,必須立刻修改佃租契約,如果說主戶不願承擔,寧可自己種地,是不是可以以此為由辭退佃農,這都是朝廷需要考慮到的。」

  王安石道:「那就隨他們去,這田地放著不種,受損失的可不僅僅是佃農。」

  司馬光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如果在短時日內,辭退過多佃農,不僅僅是損失那麼簡單,還會給朝廷增添極大的負擔,得不償失。」

  「又是這個理由。」

  王安石恥笑道:「你對他們寬容,換來只會是得寸進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司馬光道:「我並未反對修改此法,我是建議朝廷應該考慮周全,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

  王安石雙手一攤,「若是拖下去,只怕又會不了了之。」

  司馬光道:「我從未說要拖著,朝廷可立刻下令,即日起,所簽訂的佃租契,不能再將稅賦交給佃農承擔,但之前已經簽訂的佃租契,朝廷也應該給予主戶和佃農一些時日去準備。」

  韓琦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為司馬學士言之有理,關於佃農、衙前役,所存在的問題,朝廷之前也有針對這些問題,給出辦法來。

  辦法雖好,但往往都是施行一段時日,又無疾而終,如果陛下下定決心,那就應該考慮周詳,準備充分,避免重蹈覆轍。」

  富弼、文彥博他們紛紛站出來,表示支持司馬光。

  呂惠卿見對方又不講武德,立刻站出來道:「陛下,此問題在臣看來,是非常簡單,考驗的是朝廷的決心,如果朝廷不立刻決定,又會給予他們幻想,這會令阻力變得更大,越往後拖,越對朝廷不利。」

  兩派考慮得都是有他的道理。

  由於北宋不抑制土地兼併,自耕農正在大面積的消失,而佃農已經逐漸成為主體,這不是小部分人的問題,是一個主體問題,不能想像的太簡單,一旦出問題就會很麻煩,一定要考慮周全。

  但王安石認為,這問題確實涉及到許多人,但這個問題是很簡單的,解決之法,也很簡單,一旦你要考慮周全,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趙頊駕馭這麼一群人,也確實有些難為他。

  但他清楚一點,這個問題必須馬上得到解決,這關乎到他的權威,他思索半晌,向司馬光問道:「司馬學士,今年之內可否完成?」

  今年?

  就只有半年了。

  司馬光是一個頭兩個大,可趙頊的語氣,就是暗示他,你要說不行,那我就交給王安石,他拱手道:「臣必將竭盡全力。」

  趙頊點點頭道:「此法就交由審刑院修改。」

  說著,他又向王安石道:「王學士還是要以新法為重。」

  王安石拱手道:「臣遵命。」

  定下此事後,這場會議也就到此為止。

  從不少大臣們搖頭嘆息的神態來看,就知道他們這回輸得多麼慘。

  他們是萬萬沒有想到,皇帝也會玩這種招數。

  真是日了狗了。

  等到他們離開之後,王安石與司馬光才慢悠悠從殿中行出。

  王安石仰頭望天,感慨道:「我這一生可真是牛馬之命,髒活累活,皆由來我幹,功勞卻是他人的,唉……」

  司馬光哪裡聽不出他諷刺的意味,呵呵笑道:「爾非牛馬之命,只是生錯時代,你若生在漢朝,就算不是霍光,至少也是王莽之流,若生在唐朝,那就是長孫無忌、姚崇,可惜你偏偏生在我朝。」

  王安石瞧他一眼,「你才是王莽之流。」

  揮著大袖就走了。

   司馬光的意思很簡單,不是我搶你的功勞,而是皇帝也不可能讓你大包大攬,你想在我大宋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安石走後,司馬光面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他很清楚,此事要想辦好,並非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只要過了這段時期,肯定就會死灰復燃的。

  比如說,前面韓琦針對衙前役是幾番改革,然並卵,漸漸又回到以前一樣。

  方田法也不是王安石首創,是仁宗時期,郭諮和孫琳設計出來的,來來回回,幾番施行,朝廷也沒說要廢,但最終又回到原點。

  這種涉及到利益的改革,彷彿就存有一個吸力,不管你拉多遠,總能將它給吸回來。

  研究歷史的司馬光,對此太清楚了,他其實也沒有把握,改完之後,就一直會這樣執行下去,恰恰相反,他認為過幾年之後,又會變回現在這樣。

  對此他是悲觀的。

  但就當下而言,王安石是對的,如今地主階級已經是風聲鶴唳,這是絕佳的時機,應該一波推上去,不給他們喘息之機,否則的話,會變得更加艱難。

  如今都不用朝廷下旨,那些地主已經在籌備補交白契之稅。

  但問題是,白契只是一部分,放在相國寺的土地,放在形勢之家的土地,這些土地要不要繳稅呢?

  不交的話,會不會告我們呢?

  別說地主,就連皇親國戚,都在考慮這個問題。

  已經有不少人在咨詢這事。

  白契是肯定違法的,但是放在相國寺,來規避稅收,這在表面上看,是肯定合法的。

  張斐剛剛回到家不久,都還沒來得及開慶功宴,馬天豪和陳懋遷便後腳趕到,借相國寺來向他咨詢這個問題。

  「真不好說。」

  張斐搖搖頭道:「根據我朝律例,形勢之家的免稅土地,是有上限的,而僧道,是需要朝廷發行的度牒,才能夠免稅,朝廷只要收回度牒,那就必須交稅。而度牒也只是針對個人,如果朝廷要告,這官司絕對有得打。」

  陳懋遷道:「也就是說,這些土地都得交稅?」

  張斐很是納悶道:「我朝農稅,其實是真不算高,每畝地才收一斗米,二位員外,這麼有錢,逃這點稅,至於嗎?」

  陳懋遷道:「這你就不懂了吧。」

  張斐問道:「願聞其詳。」

  「我……」

  陳懋遷突然閉嘴不語。

  馬天豪大咧咧道:「這裡就咱們三人,有啥是不能說的。」

  說著,他又向張斐道:「這農稅確實不高,但只要咱們老老實實交稅,你就等著看吧,這稅肯定是一年比一年交得多。」

  陳懋遷點點頭:「那些官吏可非善男信女,個個都是欺軟怕硬,那些一等戶為什麼又會家破人亡,他們可沒有被地主欺負。」

  他們跟士大夫還不一樣,他們可處在食物鏈的中層,也極有可能被人吞掉。

  張斐道:「你們若依法交稅,若有問題,可以打官司解決。」

  馬天豪道:「那豈不是更貴。」

  「……」

  張斐無言以對。

  陳懋遷道:「打官司也很難解決的,就說支移、損耗、折變,這都是有法可依的,但這裡面就是一個無底洞,朝廷若缺錢,真能秉公執法嗎?」

  張斐皺眉不語。

  馬天豪道:「咱們每年在你們店裡花這麼多錢,你可得幫我們解決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張斐哪裡不知道,他研究這場官司,早就研究透徹,他就等著馬天豪這一句話,故作糾結了一番,「如果二位只是擔憂繳納過多的稅,而不是不交稅,那倒是有辦法解決。」

  馬天豪忙問道:「什麼辦法?」

  張斐道:「慈善。」

  「慈善?」

  馬天豪一愣。

  張斐點點頭,道:「如果你們將土地都給捐出來了,那自然就不用交稅。」

  馬天豪呆了半晌,鼓著眼道:「你這是什麼主意,這就好比,你怕生病,然後將自己給捅死,倒是不會再生病,但人也死了。」

  陳懋遷也是直點頭。

  張斐道:「你們捐給相國寺,不也是捐嘛。」

  陳懋遷低聲道:「那不是捐,那是放,咱們之間是有契約的。」

  「行行行!」

  張斐道:「我不說捐,那就放出來做慈善。」

  這麼隨意嗎?

  馬天豪問道:「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斐道:「這你們還不明白麼,這就跟你們與相國寺的合作一樣,只不過是把相國寺變成一個慈善機構,專門用來做善事,然後你們將土地給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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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7 01:04:02
第0244章 八面玲瓏

  弄個慈善機構,將土地存入,然後就不用交稅。

  這聽著怎麼像似在搞詐騙啊!要這麼簡單,還用得著你嗎?

  陳懋遷、馬天豪皆是呆呆地望著張斐。

  好似說,你看我們像豬嗎?

  張斐耐心解釋道:「這土地一旦捐出來,那就不屬於二位的。」

  呀!這不是詐騙,這是在搶劫啊!

  陳、馬二人神色不變,依舊呆呆地望著張斐。

  你看我們像豬嗎?

  張斐被他們瞅著都有些心虛了,強裝鎮定道:「但這不是一錘子買賣,一筆散盡,而細水長流,每年都要捐助一些錢出來,那麼就要經營這些土地,就要請人來打理,這是要發酬勞的,二位可以安排自己的兒子、孫子來管理。」

  「我還當是什麼高招。」

  馬天豪哼道:「這不就是左手換右手嘛,朝廷能讓咱們這麼做嗎?」

  張斐道:「朝廷為何要反對你們做慈善?」

  馬天豪道:「這算哪門子慈善。」

  「這是真慈善。」

  張斐道:「首先,如我方才所言,這土地一旦捐出來,就不屬於你們的,任何人都不能隨意挪動裡面的錢;

  其次,我們將會對外公佈一切賬目,擁有多少土地,每年捐助多少錢,捐助給什麼人。這不是慈善又是什麼。」

  陳懋遷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咱也不能隨便動裡面的錢?」

  張斐搖搖頭:「當然不能。」

  陳懋遷直搖頭:「那咱寧可交稅。」

  他們以為是假捐,聽著聽著,這是真的捐出去。

  馬天豪也是非常不滿,都囔道:「咱們每年花幾百貫,就得到這種主意,可真是不划算啊!」

  幾百貫很多嗎?操!張斐呵呵兩聲:「凡事都有利有弊,不可能好處讓你們盡佔,那些官員可也不是酒囊飯袋。」

  陳懋遷道:「可是你這主意對咱們而言,沒有什麼好處。」

  張斐道:「好處有三,其一,可避開現有的收稅體制,所謂的支移、損耗、折變,統統對此無效,這樣一來,我就能夠更好的利用司法手段,來保護你們的這些財產。」

  二人聽得眉頭一皺,面露猶豫之色。

  雖說每個人都不想交稅,此乃人性。

  但在律法基礎上,大多數人冒著風險不交這稅,也是因為朝廷特麼也不是個東西,各種算法,名義上是一斗,實際上肯定不止一斗,關鍵這裡面就沒個定數。

  是多交一倍,還是幾倍。

  這誰也不清楚。

  未知是最可怕的。

  反正就一條準則,朝廷是不能虧。

  就說支移這一項,讓百姓將稅糧交到百里之外的地方,中間過橋,可能還得交過稅,這誰受得了。

  風調雨順就還好,可一旦朝廷要打仗,或者遇到什麼事情,這個雜稅就看著往上漲。

  別說百姓,就連地主也怕。

  故此如今收稅,就是雙方在鬥智鬥勇。

  在這種情況下,司法介入得空間是很小的,因為兩邊都有違法。

  之前那場官司就能說明這個問題,雙方互相推卸責任,要不是對方在賬目上作假,絕不至於輸得這麼慘,最多也就是幫白契土地的稅給補上,罰金就不大可能。

  要得到司法保護,首先一點,就必須合法,但問題在於,朝廷的體制就存在問題,這個問題,一時半會是不可能解決的,只有先避開這個體制。

  張斐又繼續言道:「雖然每年捐出去的錢,不比交稅少,甚至還多一些,否則的話,朝廷沒道理答應,但是大家心裡是有數的,不會亂來。

  其二,就是主動權在你們手中,是興修水利,還是捐助窮人,或者捐助學院,這都是可行的。有些善事是可以間接利於你們的買賣。

  其三,就是利益問題,之前我說了,你們可以安排你們的子孫後代進入裡面管事,從中領取酬勞,同時為了維持慈善,這些錢是可以拿去做買賣的,是可以不斷地賺錢。」

  陳懋遷問道:「不斷地賺錢?」

  張斐道:「每年捐出去的錢是有數的,剩餘的錢作何處理?這就可以拿來做買賣。」

  馬天豪問道:「可以拿來放貸嗎?」

  張斐眨了眨眼,道:「在合法的情況下,當然是可以的,高利貸是肯定不行的,因為賬目是要公開的。」

  馬天豪聽罷,頓時興致缺缺。

  陳懋遷道:「可以用來買賣房屋嗎?」

  張斐道:「當然可以。」

  陳懋遷道:「那買賣房屋所得之利。」

  張斐道:「盡歸慈善機構。」

  「……」

  二人一陣無語。

  弄了半天,這錢跟咱們沒啥關係啊!

  張斐道:「二位,賺得越多,這酬勞就發得越多,當然,也不能太離譜,而且捐出去的錢,也肯定越多。但這也有個好處,那就是今後你們的子孫後代,想敗也很難敗乾淨。」

  馬天豪直點頭:「這的確是一個好處。」

  陳懋遷不免瞧了眼馬天豪,腦中閃現出馬小義那虎頭虎腦的樣子,對此表示理解。

  張斐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將幾個富商的土地集中在一起,財富可就不少,二位都是買賣人,應該知道,這財富越多,能賺的錢就越多。正好我這裡有一個好買賣。」

  「啥買賣?」陳、馬二人異口同聲道。

  張斐道:「印刷。」

  「……」

  二人頓時興趣全無。

  他們二人一個放貸,一個賣房。

  你跟他們講印刷。

  能有興趣就見鬼了。

  張斐嘖了一聲:「二位別這樣,短期來說,肯定比不上你們的買賣,但若從長期來說,絕對比你們的買賣賺錢。」

  「是嗎?」

  馬天豪一臉不屑,「你得賣多少書,才能夠趕上我利息的利息錢。」

  張斐哼道:「我的書能賣到江南去,你能把京城的房子也賣去江州嗎?況且,我也不是說讓你們賣書。」

  陳懋遷問道:「那你是讓我們幹麼?」

  張斐道:「賣印版。」

  「印版?」

  「對。」

  張斐點點頭道:「你們都知道,現在印版和印刷是一體的,但是我打算將二者分開,印刷者購買印版印刷。」

  「意義何在?」馬天豪一臉納悶道。

  張斐道:「二位可有聽過活字印刷術?」

  二人皆是點點頭。

  張斐道:「活字印刷術就是一個個活字,如今我們已經有成熟的技術,我就打算開一個作坊,專門生產這種活字,一個個字賣。」

  他最初是打算,通過印刷術去打破士大夫輿論壟斷,但是現在情況有變,因為皇帝準備親自下場,那玩法就多了。

  但是那邊支出,是可怕的,他一個人承擔不起,辛辛苦苦打官司也不容易,他尋思就將活字製作扔出去,自己就只管印刷,這樣的就輕鬆許多。

  馬天豪直搖頭道:「不管是活字,還是雕版,這能賺多少錢?」

  張斐真的很想捶死這廝,話說回來,這世上確實很難有買賣比得上放貸,道:「光印書籍文章,自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如果印刷小報,這活字就不愁賣,小報一天一般,雕版可是弄不過。」

  「小報?」

  馬天豪道:「這可是在朝廷的管控之內。」

  張斐道:「這我自有辦法,用不了多久,小報就將會盛行,我現在所賺之錢,全部扔在那裡面,要不賺錢,我弄這些幹麼。」

  陳懋遷道:「如果賺錢,咱們現在能與你合作,犯不著弄什麼慈善。」

  「當然。」

  張斐點點頭:「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正好要弄這慈善機構,那不如用慈善機構來與我合作,這樣的話,就能夠相互配合。如果你們不願意,也可以直接與我合作。」

  陳懋遷和馬天豪顯得還是很猶豫。

  雖然規避了朝廷的風險,但這代價可也不小。

  如今的人可是惜地如命啊!

  捐出去,這個……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走了進來,「三哥,司馬大學士來了。」

  陳懋遷、馬天豪聽罷,立刻起身告辭。

  關於這慈善機構,他們還得認真考慮考慮。

  張斐當然也不會勉強他們。

  「小民見過司馬大學士。」

  剛剛來到前院,便見司馬光走來,陳、馬二人趕緊行得一禮。

  「嗯。」

  司馬光點點頭。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裡面請。」

  入得廳堂,司馬光這老頭還挺不好意思的,「沒有打擾到你吧。」

  古人真的有冒昧拜訪一說。

  士大夫之間都是先下帖子的。

  張斐笑道:「沒有!他們就是來找我咨詢一些事。」

  司馬光撫鬚道:「是關於偷稅漏稅一事吧?」

  張斐訕訕道:「是關於補交稅收一事。」

  司馬光哈哈一笑,「那你又給了他們什麼主意?」

  對呀!我都還打算上門忽悠,如今他自動送上門來了,不如笑納了。張斐靈機一動,哦了一聲:「藏富於民。」

  「藏富於民?」

  司馬光愣了下,「你跟他們兩個商人說藏富於民?」

  張斐點點頭。

  司馬光很是好奇,「可否說來,讓老拙開開眼界?」

  「司馬大學士說笑了。」

  張斐呵呵一笑,又道:「其實他們也不是不想交那點稅,只不過司馬大學士也知道,這稅錢是沒有一個定數的,時而高,時而…非常高。」

  司馬光沒有做聲。

  張斐道:「他們主要擔心的是這個,畢竟他們這些富商,朝中可沒有什麼親人,缺乏安全感,我就建議他們,將土地都捐出來做慈善,以此來規避這一點。」

  司馬光聽得稀裡糊塗,「做慈善來規避?」

  這聽著像似捨本逐末啊!

  張斐點點頭,然後將這慈善機構解釋了一番。

  司馬光聽得目光急閃,「你這慈善倒是與相國寺有些像似,只不過你這比較規範,還得公佈賬目,寫明每年所捐數額。但是你若這麼做,朝廷收入怎麼辦?」

  張斐笑道:「我以為我不這麼做,朝廷也收不到這錢。」

  司馬光道:「你這場官司打得他們心驚膽寒,誰還敢偷稅漏稅。」

  「我要有這本事,那就好了。」張斐呵呵一下,又道:「今年可能不敢,明年就不一定了,畢竟不是一個原因促成這種情況的,是有很多方面的因素。」

  司馬光稍稍點頭:「你比王介甫聰明多了,他就老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張斐忙道:「王大學士怎會不明白,他就是太明白,故此才想竭盡全力去改變,有問題,總不能放任不管吧。」

  司馬光道:「既然你任地相信他可以改過來,那你還弄這慈善作甚,只要王介甫能夠讓每個人合法交稅,讓朝廷合法收稅,那他們所憂,自也不足為慮。」

  張斐呵呵傻笑著。

  那麼多免稅戶,那麼多特權階級,體制擺在這裡,張斐不認為王安石可以做到,只要有一個漏洞沒有堵住,這個漏洞就會慢慢變大。

  他都是建議皇帝從商稅著手,這邊就先放著不管。

  司馬光又道:「其實你這主意不錯,只要他們真的願意拿錢出來捐助,以輔助朝廷為主,是能夠很好的協助朝廷。以前我在地方為官時,曾遇到水患,同是賑濟,朝廷賑濟和鄉紳賑濟,其耗費相差十多倍。」

  就宋朝的體制,一個政令徹底落實,損耗簡直不要太高。

  司馬光堅持藏富於民,不是說紙上談兵,他也是根據自己經歷來判斷的,朝廷一筆款撥下來,到地方能剩多少,當地士紳出同樣的錢,是能夠達到十倍的效果。

  平時優待他們,換取他們支助,算下來是划算的。

  但問題也存在,有道德的鄉紳,確實能夠幫很大的忙,沒道德的鄉紳就會令事情變得非常糟糕,甚至就是禍亂之源,此案也反應出這個問題。

  司馬光當然也清楚這一點。

  張斐這個慈善機構,似乎可以解決這裡面的問題,之前的藏富於民,是沒有法律約束,全憑自覺,而這個慈善是有法律約束的。

  「他們答應了嗎?」司馬光又問道。

  張斐道:「他們說還要考慮一下。」

  司馬光又問道:「那你認為他們會答應嗎?」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不知道。」

  司馬光不太認為他們會答應,於是道:「如果他們答應了,你再找我談談。」

  你不說,我也會去找你,這事要找王安石,他會殺了我的,到時還得讓你去跟王安石鬥。張斐很隨意地點點頭:「好的。」

  又問道:「司馬大學士光臨寒舍,是為何事?」

  他不能表露出來,自己早有算計。

  司馬光道:「關於佃租契一事,陛下已經將此事交予審刑院,我想來問問你,對此有何看法?」

  張斐道:「這很簡單,田稅隨地就可以了。」

  司馬光道:「這我也知道,但我非常擔心,在執行方面會出問題。」

  汴梁一畝三分地,他倒看得住,出了汴梁呢?

  他就很擔心那些地主藉機辭退佃農,來給官府製造麻煩,故此他就不打算,只規定田稅隨地,還要規定不能藉機辭退佃農。

  怎麼立法,這就很值得商榷。

  宋朝對立法是很看重的,你得解釋清楚,定此律例的依據是什麼,在什麼情況適用,什麼情況不適用。

  這是要考慮周全。

  司馬光更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細活,若非皇帝逼著他半年之內全落實,他估計還不會這麼上趕著來找張斐商量。

  「這不是我……」

  張斐本想說,此非我所擅長的,突然心念一動,道:「目前司法改革,也還在籌備中,司馬大學士所能控制的也有限,若想在執行方面,不出問題,就只有一招。」

  司馬光忙問道:「什麼招?」

  「宣傳。」

  張斐道:「只要宣傳到位,就能彌補吏政方面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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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7 01:04:31
第0245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宣傳?」

  司馬光是一臉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司馬大學士可以通過一系列的宣傳,讓大家意識這個問題,將會損害到許多人的利益,得不償失,以及這回朝廷是下了決心,如果不照辦,那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的。」

  司馬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就不用你勞心了,我是想問你法律上的問題,朝廷若修改律例,之前那些還未到期的佃租契,到底應該怎麼處置?」

  這宣傳誰不會,犯得著專門找你張大珥筆嗎?他找張斐,自然是商量立法的問題。

  唉…看來我的爭訟能力,掩蓋了我許多優點啊!張斐沉吟少許道:「只要這修法,是已經通過朝廷決議,那我堅持是今年更改,不講任何條件。」

  司馬光道:「那地主可否以此為由,與佃戶解除契約?」

  張斐道:「不僅僅是地主,佃戶也可以,否則的話,事情會變得非常複雜,地主甚至都可以修改契約,不給佃戶酬勞。朝廷只能是依法行事,是不能過多干預其中,如果朝廷幫助他們談價,或者強制規定,那只會適得其反,也沒有人會願意接受的。」

  宋朝的佃農,其實跟僱農差不太多,是屬於商業行為,商業追求的就還是自由。

  當然,是要在法律範圍之內,而且現在談什麼最低工資保障,那也真的是做不到。

  朝廷只能將律法變得更公正,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完全偏向地主,最終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去洽談。

  不可否認的是,在公平的基礎上,地主是更佔優勢的,因為他們擁有生產資料。

  這是現實。

  司馬光就道:「如果朝廷不干預的話,他們聯合起來,全部捨棄佃戶,亦或者,更換一批佃戶,如果這種事是集中發生,這又會給地方官府帶來許多的麻煩。」

  京城是看得住,但是出了京城就會變得很麻煩。

  張斐道:「這沒有辦法,只能硬挺過去,因為單就立法而言,越考慮的多,越繁瑣,反而漏洞會越多,令朝廷顧此失彼。朝廷另立新法,那麼他們解除舊的佃租契,這是屬於合法行為,朝廷不能阻止他們追求合法。」

  之前人家的佃租契都是合法行為,朝廷修改這條法律,人家考慮到自身利益,當然可以不招佃戶,我認為不划算,我自己耕種,只要按畝納稅就行,這當然是可以的。

  司馬光沉眉不語。

  張斐偷偷瞄他一眼,「還是要宣傳。」

  司馬光疑惑地瞧他一眼,這小子不對勁,問道:「怎麼宣傳?」

  張斐低聲道:「用小報宣傳。」

  司馬光怒斥道:「混賬!朝廷用小報宣傳自己的新法,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若需要宣傳,可用邸報啊!」

  邸報就是宋朝的官方報紙。

  太宗時期就有了。

  由於太難看了,普通人根本就不看。

  如今民間也偶有小報,但由於很少,目前來說,律法上是沒有明言禁止的,反正有個造襖書襖言罪在那裡。

  邸報?報喜不報憂,十句裡面九句是灌水。張斐訕訕道:「邸報發行時日長,且數量有限,關鍵就只能說一些中規中矩的話,這些話是不能拿去博弈的。小報不一樣,小報可以說一些不負責任的話。」

  「不負責任的話?」司馬光沉眉道。

  張斐趕忙解釋道:「其實朝廷手中也是有籌碼的,比如說免稅特權,度牒,這都是籌碼,但邸報總不能說,你們要敢辭退佃農鬧事,我就將你們的特權全部給收回來。

  即便邸報能這麼說,朝廷可是要對邸報負責的,說出去的話,就得做到,這會令朝廷沒有退路。

  但是小報就可以給這種暗示,即便朝廷不這麼做,那也沒事,但是這可以威懾到他們,讓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光一個勁搖頭:「你這是弄虛作假,如何能行。」

  張斐道:「這談不上弄虛作假,小道消息,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自己要信,怪得了誰。但是我敢保證,只要小報一出,保管不會出什麼大麼蛾子。」

  司馬光突然打量著他,「你今兒有些不對勁。」

  張斐訕訕笑道:「我這不是有個印刷作坊嘛,如今那邊入不敷出,我得想辦法賺點錢。」

  司馬光、王安石個個都比誰都精明,根本就瞞不過他們。

  司馬光恍然大悟,指著張斐道:「好你個張三,老夫就納悶,平時找你談別的事,你就知道打官司,今兒找你談司法問題,你偏偏又給老夫扯什麼宣傳,原來是這麼回事,說到底,你是為自己謀財。」

  我又不是官員,我不為自己謀財,我用愛發電嗎?張斐嘿嘿道:「大家各取所需嗎?」

  「什麼各取所需。」司馬光哼了一聲:「這我不會答應的,還是得想辦法,從司法上解決。」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真是誤會了,真不是我為了賺錢,而不提供辦法,說實在的,我也不差這點錢。可話說回來,這宣傳是很關鍵的,商鞅立木,不也是宣傳嘛,跟律法半點關係沒有。一個好的宣傳,真的是能夠小成本,幹大事。」

  司馬光想一想,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商鞅立木,就是一種宣傳方式,只不過他宣傳的是法制思想,問道:「你說該怎麼宣傳?」

  張斐沉思半晌,道:「現在的關鍵是在於地方,而地方的安定,除官府外,就是那些鄉紳、士紳,如果他們能夠支持朝廷,那這事就鬧不起來。」

  司馬光點點頭,道:「但就怕他們中那些害群之馬帶頭鬧事啊!」

  張斐道:「但是鄉紳、士紳也多半享有朝廷的特權,司馬大學士可以在於同僚商議此事時,就隨口提一嘴,將士紳的特權跟地方上的安定給掛上鉤,以此來解決他們利用佃農鬧事的隱患。」

  司馬光還認真想了想,「此法倒也不錯,但一定受到極大的阻力,不可能通得過。」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只需要提一嘴,他們肯定會反對的,那就算了。然後再發小報透露這個消息出去。」

  司馬光愣了愣,「這就行了?」

  畢竟小報現在很少,他也不太會玩。

  張斐嘿嘿道:「這就行了。雖然這不過是司馬大學士隨口那麼一說,而且小報出來之後,司馬大學士也極力否定這事。

  但是這代表著朝廷有考慮到那些地主可能借佃農生事,但如果真的鬧起來了,朝廷會不會這麼幹,就誰也說不準,這就會令那些地主畏首畏尾。其實田賦隨地,他們就是重新簽訂契約,他們也損失不了太多的,可如果小報這麼一鬧騰,這代價可是不一定的。」

  司馬光心道:這招還真是妙啊!

  但他仍然非常遲疑。

  張斐眼眸一轉,道:「其實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

  司馬光問道:「什麼辦法?」

  張斐道:「就是司馬大學士你別張這口,讓一個小官去開口,然後司馬大學士極力反對,對於宣傳而言,只要這句話事在商議此事的時候,說出來的就行,是誰說的其實並不重要。」

  司馬光思索半晌,「就讓你岳父來說吧。」

  「啊?」

  「你啊什麼?」

  「不…不是。」

  張斐道:「這…這可能會影響到我岳父的仕途。」

  司馬光瞪他一眼:「那你之前還讓我來說?」

  張斐訕訕道:「我之後不是又立刻補救了嗎?」

  司馬光呵呵一笑:「我也不是故意試探你,如果真要這麼做,思來想去,你岳父是最佳人選,他是判大理寺事,他的話是有一定份量的。

  另外,一直以來,你岳父就更支持王介甫變法,也沒有少得罪那些大地主,這個主意由他提出來,大家見慣不怪,是不會影響到他的仕途。」

  這畢竟頭回玩,張斐心裡也沒底,道:「要不算了,權當我沒有說過。」

  司馬光道:「提到你岳父,你就算了,你到底按著什麼心。」

  張斐道:「是司馬大學士先問的我,我能按什麼心。」

  司馬光想了想,道:「這樣,你先去問問你岳父,他若不答應,那就另說。」

  張斐內心也有些糾結,這事對於他而言,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如今司馬光鬆了這口,這無疑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不過這老狐狸偏偏要給他添堵,還要將許遵給拉進來。

  過得好半晌,他才點頭道:「行,我去問問看,估計是不成的。」

  司馬光笑而不語。

  傍晚時分,張斐趁著與許遵散步時,將此事告知許遵。

  「這主意不錯。」許遵眼中一亮,欣喜道。

  「啊?」

  「你不會以為老夫是那種迂腐之輩吧?」許遵問道。

  身為律政界的第一奇葩,他可也是非常擅長玩手段的。

  張斐忙道:「不,小婿當然不會這麼以為。」

  許遵道:「事實上就應該如此,那些士紳、鄉紳,享受著朝廷的優待,不幫忙也就罷了,還尋思著要給朝廷添亂,真是豈有此理。只是嚇唬一下他們,可都便宜了他們,你說能不能將此事,給弄巧成拙。」

  哇…這真是一個比一個狠啊!張斐訕訕道:「那估計很難。」

  許遵點點道:「行,若司馬君實商議此事,我就順口提一嘴。」

  張斐忙道:「可是此事鬧大之後,可能會引起一些人對岳父大人的不滿。」

  許遵哼道:「我為官那是為朝廷效命,是為百姓請命,又不是哄著他們開心,這本也是我心中所願。若無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談什麼共治天下,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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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18:40
第0246章 不義之財

  許遵是出了名的奇葩,但若仔細看他的審案記錄,就不難發現,他其實是有原則的奇葩。

  他在審理的過程中,會憑借自己的專業,去偏向弱者一方。

  因為他知道,在公平的環境下,法律是有利於強者的。

  許芷倩就是受他影響,律法在她看來,就是幫助弱者的工具,這是她與張斐理念上最大的不同。

  故此這事在許遵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他也知道土地在地主手裡,朝廷僅僅做到公平,是不夠的,還應該要想辦法給予佃戶一些幫助。

  提那麼一嘴,又不違法。

  至於小報,現在法律也沒有明文禁止小報。

  許遵的通融,倒是極大減輕張斐的負擔。

  輿論權,他是勢在必的。

  否則的話,他是寸步難行,更別說推行他的主張。

  他也要認真的對自己的事業進行佈局。

  之前他真的是東打一槍,西打一槍,想法是對的,但幹起來,就顯得雜亂無序,畢竟這不是他的專業領域。

  但這回陰差陽錯,慈善機構、印刷、小報產生聯繫。

  這令他有些思路,該怎麼去整合這一切。

  ……

  而那邊馬天豪離開張家後,便獨自去到曹家。

  將張斐的主意告知曹評。

  但是曹評的態度,令他有些詫異。

  任誰聽到這個計劃,都會嗤之以鼻,將土地捐出去,這是瘋了嘛,但是曹評卻在認真思考,顯得很猶豫。

  「陳懋遷答應否?」曹評突然問道。

  馬天豪呵呵道:「老陳的性格,我太了解了,是既貪婪,又穩重,指望他出頭是不可能的,只能說咱們做了,他可能會跟著。」

  曹評左思右想後:「咱們先拿些土地出來試一試。」

  馬天豪愣了愣,「曹兄,這土地要是捐出來,就不是咱們的了。」

  曹評道:「如今朝中情況未明,咱們多準備一手,也不是什麼壞事,至於說捐出去,就不是屬於咱們的,那都是後話。」

  憑實力捐出去,也能夠憑實力拿回來。

  馬天豪好奇道:「情況未明是指?」

  曹評道:「如今勾院已經撤銷,改為稅務司,但是這稅務司到底是什麼情況,目前官家是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就連我都不太清楚,但依我之見,這稅務司肯定不簡單。

  當時派去勾院監視的禁軍,都是我吩咐,但是我現在也沒有查清楚,那賬簿是何時被掉包的。」

  現在皇帝到底是個什麼心思,會不會再進一步,誰也不敢妄下判斷,而相國寺目標太大,曹評這心裡也有些不安。

  他們現在要面對的,就是這個司法問題,以前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的話,可就不一定了。

  此案到底是個例,還是會常態化,誰也不清楚。

  得做幾手準備。

  ……

  王府。

  「恩師,如今呂知府升為計相,那誰會來接替這個職位。呂惠卿帶著一絲憂心地問道。

  王安石道:「晦叔陞遷,那是遲早的事,這並不突然,至於誰來接替這個職位,官家也未找我商量過,但我估計,官家肯定會找一個剛正不阿的官員接替這個職位。」

  這個職位,現在是越公正,對皇帝就越有利,畢竟皇帝一般不會違法,那皇帝就能夠利用法律制高點,去對抗士大夫們的道德制高點。

  呂惠卿又道:「那稅務司呢?」

  王安石一怔,瞧他一眼,笑道:「這才是你想問的吧?」

  呂公著調任,是屬於正常職位調動,沒什麼討論的價值,稅務司才是關鍵,要知道之前市稅司一直都控制在呂惠卿手中。

  呂惠卿道:「如果稅務司在恩師手中,對於新法是大有益處。」

  他想擔任這個職位,他甚至都想建議王安石,想辦法直接將稅務司納入制置二府條例司。

  如此一來,制止二府條例真的可以經畫邦計。

  王安石皺眉道:「關於這事,官家從未向我提及過,可能官家是另有打算吧。」

  這個稅務司令王安石有些意外,因為趙頊從未與他提及過此事,但是他相信趙頊還是支持他的,即便趙頊控制稅務司,對他也是有利的。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趙頊並不是一個專一的男人。

  毋庸置疑,趙頊還是支持王安石變法的,但同時趙頊也認同張斐的理念,就是治國先治吏,此案也已經證明,吏治不清,好事也會變壞事的。

  趙頊就打算借司馬光之手,張斐之謀,從司法入手。

  皇宮。

  「是嗎?司馬學士答應你這麼做?」趙頊很是驚訝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

  趙頊笑道:「這倒是挺稀奇的。」

  張斐道:「其實這也不算稀奇,司馬學士所憂,絕非是庸人自擾,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尤其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用些手段來渡過這個坎,也是可以理解的。」

  趙頊稍稍點頭。

  張斐又道:「陛下可先借司馬學士,試試這小報的威力,若有弊端,便可改之。」

  趙頊擔憂道:「但這樣也會暴露此招,到時就很難發揮奇效。」

  張斐道:「陛下請放心,小報的奇效,是在於其發佈的內容,而非小報本身,我敢保證,論小報,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是嗎?」

  趙頊笑道:「論文章,只怕一萬個張三,也不敵一個司馬君實。」

  張斐笑道:「這與文章毫無關係,此次小民就向陛下演示一番,如何操作這小報。」

  趙頊聽得很是好奇,點頭笑道:「行,朕就看看你這小報是怎麼操作的。」

  張斐道:「多謝陛下信任。」

  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印刷作坊來幹這事,如果是這樣,那誰都知道,這就是你們翁婿狼狽為奸。

  而他與趙頊之前就曾謀劃用小報來對付那些士大夫,那個秘密印刷坊已經籌備好了。

  一直沒用。

  張斐就打算借來一用。

  趙頊又道:「對了!今日朝會上,朕已經決定廢除勾院,成立稅務司,到時朕會安排一人進入稅務司,由你來秘密領導。」

  張斐點點頭:「小民遵命。」

  這個稅務司,他是自問做不到張斐說得那種境界,將草寇的稅都給收了,他也不認為朝中大臣誰能做到。

  只有張斐認為可以做到,只能由張斐來領導。

  但如果直接讓張斐進入稅務司,那誰都會防著張斐,這反而會得不償失,趙頊就打算明面上安排一幫人去算賬,做做樣子,但實際上,則由張斐來控制。

  ……

  司馬光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第二日他就召集刑部、大理寺的官員來審刑院開會,商議如何修訂佃戶的稅法。

  劉述是直搖頭:「這修法倒是容易,也就那麼一句話,但是人家主戶憑什麼答應?」

  他們其實都不建議司馬光接下這活。

  這太得罪人了。

  讓王安石去幹好了。

  但司馬光認為,此乃司法之事,怎能也交給王安石做,那他還弄什麼司法改革。

  許遵突然開口道:「我還以為百姓守法,乃是理所當然之事,原來還有答應與否一說。」

  劉述瞧了眼許遵,神色微微一變,道:「到時他們陽奉陰違,生出亂子,可如何是好?」

  許遵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道:「什麼陽奉陰違?」

  劉述直截了當道:「如果那些主戶借此機會,將佃戶全部辭退,那些佃戶該怎麼辦?到時地方上,到處都是無所事事的流民,這會給當地官府帶來多大的麻煩。」

  司馬光一聽,頭都是大的,這真是人人都猜到對方會這麼幹,那多半就真會這麼幹。

  許遵質疑道:「主戶就不需要人耕地?」

  劉述道:「多半主戶就是荒地一年,也是能夠承擔得起,況且他們還有家僕可以頂上,但佃戶可是承擔不起,若是處理不當,可能會引起大亂。」

  齊恢也點點頭道:「此事我也以為官家處理的過於草率,未能考慮周詳。」

  司馬光道:「草率倒是談不上,畢竟官家讓我們修訂此法,就是讓我們考慮周詳。」

  「可半年哪夠啊。」劉述道。

  許遵突然道:「我倒是有一策。」

  司馬光問道:「許寺事有何良策?」

  許遵道:「就算真如劉郎中所言,那些主戶借佃農鬧事,一般也都是大主戶帶頭,而根據我所知,一般大主戶都有受朝廷恩惠,他們擁有許多免稅權力,或者鹽、酒等販賣權,只要咱們上奏官家,若地方出現動亂,那麼將免除當地大主戶的特權,如此一來,我敢保證,絕無人幹鬧事。」

  真不愧是律政界的奇葩,這種餿主意都想得出。

  在場大部分官員都哆嗦了一下,嚇得是臉色蒼白。

  「司馬學士,萬萬不可!」

  齊恢道:「若真這樣做,這事就會鬧得沒完沒了,也肯定不會通過的,並且修法一事,也會因此耽擱。」

  「不錯不錯,決不能這麼做。」

  ……

  除許遵之外,所有人都反對,就沒有一個贊成的。

  司馬光愁眉瞧了眼許遵:「許寺事,暫時就別節外生枝,先將此事做好再說。」

  許遵點點頭。

  這第一場會議,就在大家的抱怨聲結束。

  許遵則是興匆匆的回到家,卻不見張斐的影子,「倩兒,張三呢?」

  許芷倩道:「方才被曹衙內他們給叫走了。」

  「是嗎?」

  許遵略顯失落地點點頭。

  許芷倩好奇道:「爹爹找張三有事嗎?」

  許遵咳的一聲:「朝廷不是要針對佃租契修法嘛,爹爹想跟張三商量商量。」

  他並不打算自己將這事告訴許芷倩,要告訴也應該由張斐來告知。

  ……

  而張斐此時正與曹棟棟他們在分贓。

  「怎麼有外人在?」入得屋內,張斐突然見裡面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禁皺眉道。

  如果讓人知道,他在後面坐莊,那他名聲不得臭翻了。

  馬小義道:「三哥請放心,他是俺兄弟洪齊,是很講義氣的,咱們這回坐莊的事,可都是他幫俺們安排的。」

  洪齊上來,趕緊行得一禮,「洪齊見過張三哥。」

  曹棟棟咧嘴笑道:「張三,小七可也是一個狠人,他爹本是禁軍虞侯,後來因為賭錢,輸得幾乎是傾家蕩產,帶著他大哥他們就跑了,小七和他二哥洪峰不願意離開東京,二人就在家悄悄開賭坊,不但將債給還清了,還掙了不少錢。」

  張斐聽得是一愣一愣,笑道:「真是好一招以毒攻毒。」

  一般孩子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對賭博深惡痛絕,而他們兩兄弟竟然反其道而行,還去開賭方,真是人才啊!

  洪齊嘿嘿道:「三哥過獎了。」

  張斐又問道:「咱們這回賺了多少?」

  洪齊道:「扣除咱們賠出去的,一共賺了兩萬三千貫。」

  「這麼多?」

  張斐面色一喜,心道:我還打個屁的官司,玩博彩多輕鬆愜意,好像宋朝挺流行蹴鞠的,也不知道這年頭有沒有宋朝杯。

  曹棟棟瞅了眼張斐,「好你個張三,當初還騙咱們,說沒有把握,讓他們調倍數,原來是想辦法掙錢。」

  馬小義也道:「是呀!三哥,你這做得不厚道,若非小七提醒咱們,咱們還被你蒙在鼓裡。」

  「先別說這些。」張斐瞧了眼洪齊那小子,又道:「這錢咱們怎麼分?」

  曹棟棟道:「小七拿三千貫走。剩餘兩萬貫,咱們準備捐了做慈善。」

  「啥?」

  張斐雙目一睜:「喂……你們做慈善,我很贊成,但是我現在很缺錢,我特麼是一個窮人啊!」

  馬小義道:「三哥,不是你讓做的嗎?」

  張斐道:「我什麼時候……」

  話說到一半,他瞅著馬小義,「誰告訴你的。」

  馬小義道:「俺爹說的。」

  張斐眨了眨眼:「我是讓你爹去做慈善,我可沒有說我也要做。」

  馬小義勸道:「三哥,這都是不義之財,要來作甚,就不如做慈善,鋤強扶弱。」

  張斐心想:你一個放高利貸的,跟我講不義之財,你特麼哪來的臉啊。

  曹棟棟點點頭道:「你若做的話,那咱也有興趣,我可以拿家裡一些土地捐出去。」

  曹家?哇…大客戶啊!張斐眼珠一轉,暗道:如果他們搞這慈善機構,那就必須通過我的事務所,那我賺得遠比現在要多,而且還能細水長流,道:「行吧行吧,既然你們這麼有興趣,那我也不掃你們的興,咱們就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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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19:01
第0247章 慈善不是這麼玩滴

  對於馬天豪這麼快答應搞這慈善機構,張斐其實並不覺得意外,他若沒有一點把握的話,就不會張這口,而且他甚至都沒有過多去忽悠。

  這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爭訟在公開化。

  以前的審理方式,是具有很大暗箱操作的空間,但是當爭訟公開化,珥筆上堂進行辯論,暗箱操作的空間,就在慢慢變小。

   如果是以前,他們犯得著去改勾院的賬簿嗎?

  絕對沒有這個必要。

  基本上都鬧不到呂公著那裡去。

  但是有珥筆上堂爭訟,證據全部都要公佈於天下,雙方唇槍舌戰,許多事都是瞞不住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司法得到伸張。

  這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別說漢唐,就是那法制秦國,也未出現這種情況,就無法以史為鑒,這令富商、地主、士大夫,都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

  危機不大,但屬於未知。

  事到如今,誰也不願意當這出頭鳥,暫時要先忍一忍。

  到底只是一時的,還是有人在預謀推動此事。

  當然,他們對這慈善機構,也不是很信任,這只是一種嘗試,故此馬天豪才故意讓馬小義、曹棟棟他們,以玩票的方式去跟張斐合作。

  行的話,那再另說。

  不行的話,到時也能夠讓兒子出來背鍋,這都是小孩子玩玩鬧鬧,與他們無關。

  但是張斐還未正兒八經去忙這事,這裡面還有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慈善機構的屬性。

  慈善這種事,在宋朝其實已經是見慣不怪,肯定是不要交稅的,但是《宋刑統》裡面並沒有這方面的規範條例。

  這還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這一回到家,就被許遵給擒住了。

  「這麼快嗎?」

  張斐詫異地瞧向許遵。

  許遵道:「司馬君實今天召開會議商議此事,這不就是你們的計劃嗎?怎麼?你還沒有準備好嗎?」

  張斐哦了一聲:「我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隨時都可以開始。對了,岳父大人,當時,你們到底是怎麼說的?」

  「大致都是按照你的說法。」

  許遵又將大家的議論,全部告知張斐。

  張斐點點頭,又嘿嘿道:「到時岳父大人可得頂住,這一開始,肯定有許多人攻擊岳父大人。」

  許遵呵呵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早已習以為常,我也就是隨口提了一嘴,他們不能那我怎樣。」

  「爹爹,張三,你們在商議什麼?」

  許芷倩突然入得廳堂來。

  張斐忙道:「我與岳父大人在商量做慈善的事。」

  許遵見張斐有意不告訴許芷倩,自也不會多說。

  「慈善?」

  許芷倩明顯步伐加快,很快就來到張斐面前,「什麼慈善?」

  張斐便將自己的慈善計劃告知許芷倩和許遵。

  「這是什麼慈善?」

  許芷倩沒好氣道:「你這分明就是幫他們逃稅。」

  身為判大理寺事的許遵坐在一旁,就覺得很尷尬。

  張斐哼道:「這真金白銀的捐出來,真金白銀的捐出去,只要將土地捐入我們的慈善機構,那麼這些土地就都不屬於他們的,這怎麼能說是逃稅?岳父大人,你來評評理。」

  許遵一時,還真被他問住了,捋了捋鬍鬚,「其實如你所言的這種慈善機構,我朝亦有不少。」

  張斐道:「岳父大人說得可是那福田院?」

  福田院就是官府免費給一些老弱病窮提供住宅,但是如今財政困難,也要收費,但比那種租公房還是要便宜許多,環境也差很多。

  當時在搞房貸的時候,張斐曾了解過。

  許遵擺擺手道:「可不止福田院,如官辦的還有居養院,安濟坊,是專門收留一些孤兒或者無所依的老人,民辦也有萬桂社,齊安社。」

  張斐問道:「他們是怎麼運作的?」

  許芷倩道:「你不知道嗎?」

  張斐搖搖頭。

  「倒也是的,你又沒有參加過科考,如何知曉。」許芷倩揶揄道。

  張斐偏頭鬱悶地望著許芷倩。

  許芷倩抿唇一笑,又解釋道:「這萬桂社就是專門為那些赴京趕考的貧窮考生提供一些幫助,同時他們也資助一些學院,如書籍、筆墨。他們甚至還捐助了不少書給國子監。齊安社就是專門在災荒時,給流民一些幫助,但通常都是在冬季給流民送一些取暖衣物,我與幾個好友也曾加入過齊安社。」

  張斐道:「是嗎?以前怎未有聽你提及過?」

  許芷倩道:「這有什麼好提的。」

  「好吧!」

  張斐微微聳肩,又問道:「既然有這麼多慈善機構,那為什麼我跟馬天豪他們提及此事時,他們都顯得很驚訝?」

  許遵道:「不管是萬桂社,還是齊安社,與你這個慈善機構可都是不太一樣。萬桂社、齊安社,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義士,亦或者是好友,在遇到科考年,亦或者寒冬時,他們就主動拿出一些錢糧來救助。

  如王介甫、司馬君實、文公他們也都曾通過萬桂社、齊安社,捐助過許多錢糧給一些學院,或者一些流民。」

  張斐聽得是頻頻點頭,「難怪我老是聽說王大學士,司馬大學士他們經常做慈善,但也沒有見他們有動作,原來是專門的機構。」

  相較起來,這宋朝的慈善事業,其實是真的非常發達的,這主要是得益於兩方面。

  其一,儒家。如今所有的慈善機構,都是遵循儒家思想,這時期的文人,多半還是有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理念。

  從范仲淹、包拯、富弼,到王安石、司馬光,這一批文人,在道德方面,真是無可挑剔。至於政治理念和政治鬥爭,都是另外一回事,就連大奸臣蔡京執政時,都給予福田院、居養院極大的政策支持。

  其二,就是大環境,凡事都離不開供需關係,為什麼宋朝慈善行業發達,因為是商業社會占主導,不是小農社會,大家各掃門前雪,這也是為什麼宋朝律法一再改變,親戚與鄰居的地位,就是因為鄰居開始變得比親戚更重要,許多人都需要陌生人的幫助。

  許遵又道:「但是這些與你這個慈善機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一般都是有需求時,才捐助相應錢糧,或者自發地捐助,而你這個慈善機構,就更像似在做慈善買賣。」

  張斐問道:「岳父大人認為這需要交稅嗎?」

  許遵思索半晌,「肯定會有人舉報你們的,但如果打官司的話,你多半也能贏。」

  許芷倩好奇道:「爹爹此話怎講,他們分明就是在想辦法逃稅。」

  張斐也不跟她爭,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許遵道:「如果那些富商將地契都捐出來,那就很難告他們逃稅。相比起萬桂社,他這慈善機構,張三這慈善機構,只不過是先將錢捐出來,而不是等到有需要,再拿錢出來,這意義上是差不多的。」

  許芷倩問道:「這些土地他們就拿不回了嗎?」

  如果拿不回,那確實沒話說。

  只能說,你們夠狠。

  張斐道:「他們會用別的方式拿回去的,比如說用領工錢的方式。」

  許芷倩聽罷,你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偷稅漏稅,道:「這錢你掙著不虧心嗎?」

  「我虧什麼心。」

  張斐道:「他們捐出來的錢,比他們合法交稅都還要多,並且是持續的幫助那些真正需要的人,你等著看好了,用不了多久,什麼萬桂社、安濟坊,他們加在一起,捐的錢也不如我這慈善機構多。」

  許芷倩覺得也很有道理,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許遵道:「但是此事,你還得慎重考慮,你捐得越多,那就代表,不交稅的土地越多,朝廷的稅入就會減少,這甚至可能會影響到王介甫變法,他肯定會找你麻煩的,你不一定弄得成。」

  問題是他的變法,最終也沒有徵到這些超級富豪的稅。張斐道:「但是那些人寧可將錢捐出來,也不願意交稅,我不覺得王學士可以將他們的稅錢給徵收上去。

  這麼做的話,至少能夠確保他們每年都會拿出一部分錢來,幫助百姓,亦或者幫助朝廷,只不過他們擁有了使用權,也可以避免這些錢被官吏們拿去喝花酒。」

  許芷倩一怔,點頭道:「這倒是的,這稅錢即便徵收上去,能有一半是被朝廷用於治國,那就已經很不錯了。」

  說著,她眼眸一轉,「張三,你這慈善機構,不如交給我打理吧。」

  張斐嚇得一驚,揮揮手道:「去去去,這你就別來瞎摻合,你懂慈善嗎?」

  許芷倩聽到這話,頓時急紅眼了,「我怎麼不懂,我之前可是齊安社也做過慈善。」

  張斐一翻白眼道:「你那發發被子的低端操作,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好麼,也不嫌寒磣。」

  許芷倩不服道:「做慈善也分高貴低賤嗎?」

  張斐道:「這倒是不分,但卻分操作,同樣是一貫錢,你可能就只能幫助一個人,我卻能幫助一百個人,這就是差距。」

  許芷倩啐道:「大言不慚。」

  張斐呵呵道:「行,你要能做到這三點,我就將這慈善機構交給你。」

  許芷倩問道:「哪三點?」

  張斐道:「首先,要吸引更多人來捐出土地;其次,還要每年掙不少錢,讓慈善機構每年所捐出去的錢,有增加的趨勢;最後,還得最大化幫助更多人,體現我們的價值。」

  許芷倩是沉默以對,秀美的臉蛋,通紅通紅滴。

  張斐呵呵道:「你就一旁乖乖欣賞吧,什麼才叫做慈善。」

  許芷倩哼道:「行,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招來。」

  許遵問道:「看來你是拿定注意要這麼幹了。」

  張斐道:「我已經跟官家商量過了。」

  你早說啊!許遵不做聲了。

  皇帝都答應了,他還瞎操什麼心。

  與許遵商量完後,回到家裡,張斐立刻將馮南希叫來。

  「老七,家裡的事,你就別管了,全部交給夫人,我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什麼任務?」馮南希問道。

  張斐道:「你對最近經常上門的李豹可有印象?」

  馮南希點點頭,但也沒有做聲。

  張斐其實故意讓他知道一些事的,道:「今後你就專門負責與他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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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19:26
第0248章 操作

  俗話說得好,這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白礬樓的成功,是離不開樊家父子的努力。

  雖然樊顒已經準備交權,但兀自改不了,早早起來,去酒樓巡視一圈,看看衛生打掃的怎麼樣,看看酒保是否穿戴整齊等等。

  「昨夜衙內和小義來找過孩兒,說是他們準備與張三郎一塊做慈善。」樊正一邊隨著樊顒往樓上行去,一邊說道。

  「做慈善?」樊顒差點沒一腳踩空,停下腳步來,望著兒子,笑道:「他們兩個做慈善?」

  樊正點點頭。

  樊顒笑了,又隨口問道:「他們是找你捐點錢嗎?」

  樊正先是點點頭,隨即又道:「不止一點錢。」

  樊顒問道:「多少?」

  樊正道:「他們與張三一塊捐了兩萬貫。」

  樊顒驚呼道:「這麼多嗎?他們是發財了嗎?」

  樊正低聲道:「據說上回那場官司,就是他們在暗中坐莊,賺得不少錢。」

  樊顒點點頭,又道:「這麼多咱可捐不了,你就捐個五十貫錢,意思一下。」

  樊正道:「他們捐了可不止這一點。」

  樊顒又驚了,「不止這麼一點?那是多少?」

  樊正道:「馬家和曹家還會各捐二十頃土地。」

  樊顒偏頭震驚地看向樊正。

  做慈善捐錢多少都還是說得過去,捐土地,這一聽就有貓膩啊!

  樊正又道:「據說不用交稅。」

  樊顒雙眉一抬,正欲說些什麼,那掌櫃突然跑了上來,喘著氣道:「老爺,老爺,方才門外有人送來一批小報,問咱要不要?」

  樊顒此時哪有心情談這些,回頭瞪去:「這等小事你也來問我?」

  那掌櫃的道:「但是這小報的內容……」

  樊正聽罷,立刻道:「拿來給我看看。」

  那掌櫃的立刻將小報遞上。

  樊正看罷,面色一驚,「這……」

  樊顒忙問道:「說了什麼?」

  樊正道:「許寺事在審刑院提議收回形勢戶的特權。」

  「啊?」

  樊顒不禁大驚失色。

  ……

  今兒一早,一批無名小報,突然出現在汴梁城的各個茶肆、酒肆,包子攤。

  其內容之勁爆,迅速引發熱議。

  原來小報內容,竟然披露了審刑院的一場機密會議的內容。

  內容是有關於,如何修訂佃租契法,這其實很正常,但其中有一點尤其敏感,就是許遵是強烈建議將地方治理與形勢戶的特權掛鉤。

  如果他們再敢利用佃戶威脅朝廷,就直接收回他們的特權。

  並且在會議上,有著激烈地討論。

  這瞬間引爆輿論。

  如果這樣幹的話,那等於是將文臣武將的根都給挖了。

  除僧道之外,大多數特權戶,要麼就是那些將門世家,要麼就是退休老臣,而且都是朝廷大員退下來的,甚至不少都是開國功勳,這如果跟地方治理掛鉤,那幾乎是可以說,朝廷可以隨意收回。

  這種事,就只能賜予,不能收回。

  ……

  今兒,張斐也是一如既往,大早上的,就與許芷倩出門,去往汴京律師事務所。

  馬車內,許律師那是非常『謙虛』地向張大珥筆請教,這慈善到底該怎麼做。

  她性子也比較擰,在家苦思兩日,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慈善還分操作?

  能怎麼操作?

  今兒非得纏著張斐,問個明白。

  「捐助研發?」許芷倩一臉錯愕道。

  張斐點點頭道:「一條完善的律法,是要勝過一千場官司的,一味良藥,勝過救治一千個病人,一件設計精良的農具,同樣也能夠幫助天下農夫。這才是至善之道。」

  許芷倩想了一會兒,「你說得雖然有道理,但是一味良藥,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許你忙活了半天,花了許多錢,並沒有什麼效果,反而會引起大家的懷疑。」

  張斐道:「你說得很對,故此我的捐助,將會分成兩大部分,第一,就是專門接濟那些遇到生存危機的百姓,反正一個原則,救急不救窮。

  而第二,就是捐助朝廷的一些涉及武器、醫藥、農具研發的衙門,這錢都花在朝廷頭上,朝廷能懷疑我嗎?」

  許芷倩驚訝道:「你還捐助朝廷?」

  張斐道:「若不捐助朝廷,我拿什麼去說服王大學士。」

  許芷倩沉吟道:「捐給朝廷的錢,只怕都不會用到你說得研發上面,可能都花在了官員的酒桌上面。」

  張斐道:「我們當然要極力避免這一點,錢不會過他們的手,直接用在那些工匠頭上。」

  許芷倩道:「這怎麼可能?」

  張斐道:「這就是我們需要跟朝廷商量的地方,這事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許芷倩不做聲了。

  這是她完全就沒有想過的,她甚至懷疑,這是在做慈善嗎?

  關鍵她對這種捐助也不太感興趣。

  她的慈善就是鋤強扶弱那種。

  來到汴京律師事務所,剛剛下馬車,那范理就急匆匆出來,「三郎,許娘子,你們來了,大事不好了。」

  張斐人都是懵的,「什麼大事不好了?」

  范理抖出一張小報來,「你們快看,這是我剛才隔壁茶肆要來的小報。」

  張斐接過一看,驚呼道:「岳父大人。」

  許芷倩一聽,伸手奪了過來,看罷,不禁是嚇得是面色蒼白。

  范理問道:「這是不是真的?」

  張斐怒斥道:「這當然是假的,這可是審刑院的會議,怎麼可能會被透露出來,這小報沒有人管嗎?真是豈有此理。」

  許芷倩額頭上滲著汗珠,惶恐不安,「如果是真的呢?」

  張斐一怔,「不可能吧!你看這話,像岳父大人說得嗎?」

  許芷倩沒有做聲。

  張斐又向范理問道:「目前有多少人看過這小報?」

  范理道:「全城都已經傳遍了。」

  張斐道:「那大家又是什麼看法?」

  范理低聲道:「這還用說麼,那些百姓看熱鬧不嫌事大,當然為之叫好,可是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是破口大罵,憤怒不已。」

  許芷倩道:「張三,咱們得馬上回去了。」

  出身在官宦世家,對於這種事,還是比較清楚的。

  張斐點點頭,又向范理道:「店裡你先看著,我回去處理點事。」

  范理點點頭道:「你快些去吧。」

  ……

  審刑院。

  「許仲途,許仲途……」

  只見谷濟與一幫老臣,氣勢洶洶地殺到審刑院。

  正在與大家開會的司馬光,見到他們來了,不免感到很是『詫異』。

  「你們這是幹什麼?」司馬光沉眉問道。

  「你們都在,那最好不過了。」

  谷濟將一張小報,拍著桌上,「這是不是你們說的?」

  司馬光拿起一看,驚訝道:「這是誰傳出去的。」

  谷濟立刻道:「看來許仲途果真說過此話。」

  許遵的演技,自然是毋庸置疑,他一臉茫然道:「什麼事情?」

  劉述、齊恢等人也紛紛起身,來到司馬光身旁,偏頭看去,不由得大驚失色。

  許遵也趕忙起身過來,「司馬學士,能否讓我看看。」

  司馬光將小報遞給許遵。

  許遵看完之後,頓時怒容滿面,怒視著劉述、齊恢等人,「你們真是好卑鄙,竟然這般害我。」

  劉述一臉無辜道:「可不是我說的。」

  「那會是誰說的。」許遵怒不可遏道:「當時就我們幾個在,總不會是我自己說出去得吧。」

  大家面面相覷,個個都是一臉冤枉。

  谷濟衝上前來,「許仲途,你承認你說過這話?」

  許遵道:「我不是這麼說的,這上面明顯是添油加醋。司馬學士,你可得為我說句公道話。」

  司馬光趕忙起身,向谷濟等人道:「各位先稍安勿躁,聽我解釋。當時我們開會,在商議,修佃租契法一事,劉郎中就考慮到,這對那些大地主不公平,如果他們因此辭退佃戶,可能會引發動亂,許寺事就隨口提議,將地方治安與大地主的特權放在一起論。」

  谷濟激動道:「那就是說了呀。」

  許遵欲哭無淚道:「當時開會,商量著怎麼辦,我就隨口這麼一說,後來大家都反對,我也沒有再說什麼。」

  劉述、齊恢都點點頭。

  這上面寫得確實是非常過分,關鍵還寫得有鼻子有眼,可許遵真的就是提了一句。

  司馬光點點頭道:「許寺事真的就是隨口提了一句,根本就沒有堅持,我們也沒有討論很激烈,甚至都沒有怎麼討論,這小報上面純屬是在胡說八道。」

  心裡也在犯嘀咕,這真的是張三所為嗎?那小子也太狠了吧,竟然這麼對他岳父大人。

  一個年邁的大夫冷笑道:「誰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你們等著,我一定要去官家那裡,參你們一本。」

  說罷,一揮大袖,氣沖沖地離開了。

  谷濟等人也紛紛轉身離開。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落井下石,無恥至極。

  許遵也激動道:「你們這麼幹,好啊,以後開會別找我了。」

  也氣沖沖地離開了。

  司馬光目光一掃,「我一定要查出,這是何人所為。」

  ……

  「卑鄙!」

  王安石將手中的小報捏成一團,「想不到他們竟然會用這種手段來對付許仲途。」

  呂惠卿道:「恩師,這對於咱們而言,可是一個絕佳機會,如今審刑院那邊肯定是亂成一團,如果我們站出來支持許仲途的說法,那大家可會把賬都算在審刑院頭上。同時,許仲途的說法,不也是恩師所想嘛。」

  王安石搖搖頭道:「不行,這麼做可是會害了許仲途,而且官家也不可能會答應的。」

  呂惠卿暗自一嘆,沒有繼續再勸說。

  ……

  開封府。

  「唉……不瞞你說,前些時候,我是算著什麼時候調職,可如今真的要走,可真有些捨不得啊!」

  呂公著坐在公堂之上,雙手輕輕撫摸著桌面,張望四處,目光中稍稍有些不捨。

  話音未落,黃貴急匆匆入得堂內,「呂知府,出事了,出大事了。」

  呂公著問道:「什麼大事?」

  黃貴急急將一張小報遞去,「這是今兒早上傳出來的小報。」

  呂公著接過一看,面色一驚,抬頭看去,恍忽間,彷彿堂上站著一個青衣小帽、尖嘴猴腮的小子,當即將小報往桌上一放,「黃主簿,勞煩你幫我收拾一下,我得趕著去三司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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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19:49
第0249章 賊喊捉賊

  要是換做平時,許遵只是在審刑院這麼一說,都沒上廷議,可能大家最多也就是諷刺許遵幾句,不自量力,就如同以往一樣。

  但這個時機,這一番話,是足以引起軒然大波的。

  因為沒有人知道,這是不是一場連續劇。

  在那場官司中,皇帝的態度,令他們都非常擔心。

  大家都在猜,皇帝是不是打算真的這麼做?

  亦或者說,這是一種試探。

  而為什麼宋朝文風盛行,其中一個關鍵原因,就是老趙家給予文人諸多優厚待遇,讓他們無後顧之憂,無生計之憂。

  要是將這個給收回,這真的是要顛覆整個制度。

  關鍵那些武將也不接受,趙老大杯酒釋兵權,那酒杯裡面裝的可不是酒,而是黃金、美女,雖說宋朝重文輕武,但武將是很有錢的,在待遇上其實並不文人差,只是說地位不高。

  這小報出來後,整個汴京立刻就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就連韓琦、富弼都被驚動了。

  政事堂。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韓琦很是不滿地向司馬光質問道。

  不管你初衷如何,你這麼弄,天下一定會亂,這文官武將都不答應,這怎麼玩的下去。

  司馬光一臉鬱悶地解釋道:「這真的就是一個誤會,當時我們就只是在討論,該如何消除那些大地主對此法修訂的擔憂,許仲途真的就是隨口提了一句,劉郎中他們都可以作證。」

  富弼問道:「那這小報又是怎麼回事?」

  司馬光道:「我現在也在調查此事。」

  一旁的王安石哼道:「定是有人想藉機對付許仲途,甚至可能是想報復張三。那場官司是我要去告的,張三不過是受僱爭訟,欺負人家張三,算什麼君子。」

  司馬光聽著就來氣,「你就別在這裡瞎湊熱鬧。」

  韓琦頭疼地瞧了眼王安石,又向司馬光道:「你得趕緊查清楚此事。」

  司馬光點點頭。

  ……

  剛剛送走呂公著的開封府,又沒有迎來新的主人,而如今外面是流言蜚語滿天飛,這門口的衙差們,都覺得有些忐忑。

  這絕對是多事之秋。

  「你們說張三會不會來?」

  「這大不可能,他不能跑咱們這裡,幫判大理寺事鳴冤,這不是笑話嗎?」

  差哥們是話音未落,就見一個年輕人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這邊跑來。

  「張三?」

  一個差哥驚叫一聲。

  只見張斐直奔登聞鼓而去。

  四個衙差一擁而上,將他們給擒住。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阻止百姓擊鼓鳴遠,是徇私枉法,小心我連你們一塊告。」

  「張三,你冷靜一點。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又有什麼冤情?」

  「我要告那小報造襖書襖言罪。」

  半柱香後。

  「張三,你又要幹什麼?」

  李開真是欲哭無淚地看著張斐。

  他這才明白,為什麼呂公著溜得那麼快。

  張斐抖出一張狀紙來,「我要告那小報造襖書襖言罪,他們這是故意陷害我岳父大人,官司是我打的,有事衝著我來就是了。」

  雖然他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但是李開聽明白了,問道:「你知道這小報是何人所為嗎?」

  「我不知道。」張斐是理直氣壯道。

  一旁的黃貴就道:「你不知道你告什麼?」

  張斐道:「這小報本就不合法,那些販賣小報之人,皆屬違法行為,可以從犯論罪。」

  黃貴提醒道:「我朝律例並未規定小報屬違法行為。」

  張斐道:「但我朝律例規定,傳襖言者,亦可處以絞刑,那些散播小報之人,難道還不算傳播襖言者嗎?」

  李開問道:「你憑什麼斷定小報上的內容是屬於襖言?」

  張斐道:「這是我岳父大人說的,他根本就不是那麼說的,小報上面是添油加醋,無中生有,意欲陷我岳父大人於不忠不義的境地,而且我認為這些襖言,已經引起騷亂,是可以以襖言罪處置。」

  李開與黃貴相視一眼。

  還真不能反駁張斐所言,就事實而言,這言亂應該要控制,只不過就常理而言,這是開封府本就應該做的,而不是應該等到人家來告。

  但是呂公著剛走,李開也不清楚上面是什麼情況,他思索一番後,道:「你這狀紙先放著,我還得去查明這上面的內容,是否如你所言。你先回去吧。」

  張斐聽罷,神色才緩和了幾分,拱手道:「小民告退。」

  張斐剛剛出得開封府,就見許芷倩迎了過來,「你這也太衝動了。」

  張斐道:「我冷靜的很,他們就是想借打擊岳父大人,來報復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決不能連累岳父大人。」

  許芷倩輕輕跺腳,「此事非你想得那般簡單。」

  「我知道。」

  張斐道:「我這麼做就是為了避免此事越鬧越複雜,在公堂之上,任何人都不能輕易妄言,到時是非對錯,自有律法公斷,也好讓大家都知道,岳父大人是遭人陷害。」

  許芷倩沉吟少許,「但是這種事最好的方式還是息事寧人,你這麼做,只會越鬧越大。」

  張斐道:「問題是他們不願意息事寧人,我也是受僱於王大學士,他們不衝著王大學士去,衝著我來,這不是欺負人嗎?我絕不會任人魚肉的。

  不行,我得去找王大學士說說理,這事他也有責任。」

  「你等會,張三……」

  許芷倩本想追過去,但轉念一想,去找王安石想想辦法,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王府。

  「王大學士,這事你可得為小民做主啊!」

  見到王安石,張斐是一臉委屈。

  王安石也覺得愧疚,道:「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張斐道:「我已經狀告那小報犯下造襖書襖言罪,我希望開封府能夠開堂審理此案。」

  王安石道:「目前可還未查到這小報是出自何人之手,你去狀告誰?」

  張斐道:「那些發小報的人也犯罪啊!」

  王安石聽罷,忙道:「這可不行,那些人多半是無辜,他們只是為圖小利,罪不至此,你告他們的話,那未免太過分了。」

  張斐道:「但現在查不到真兇是誰,我要不告他們,我就上不了公堂,我就無法為我岳父大人證明清白。我要打得是這小報誣蔑我岳父大人,而不是真要告那些發小報之人。」

  王安石皺眉道:「可是你岳父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張斐道:「這我知道,但是那小報明顯就是斷章取義,添油加醋,我得說清楚這一點,以免他人誤會我岳父大人。」

  王安石又想了想,「好吧,我去幫你說說,但不一定能成。」

  張斐抱拳道:「多謝王大學士。」

  可哪裡等得到王安石去說,那邊開封府已經將此事上報。

  這一報上去,事情立刻變得更加複雜。

  又是這一招,又是這一招。

  我們就知道,這裡面肯定沒安好心。

  這事一旦鬧上公堂,鬼知道又會發生什麼事。

  此事幾乎牽扯到文武百官利息,是決不能拿到公堂上去論的。

  真是太危險了。

  他們這回是直接跑去政事堂鬧了。

  韓琦、富弼、文彥博等人也壓不住,他們心裡也理解滿朝文武的擔心,於是他們就將許遵給找來,問個明白。

  許遵是一臉委屈道:「此事是小婿過於衝動,我也不贊成拿這事去打官司。」

  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但是那小報所言內容,的確有搬弄是非,危言聳聽之嫌,說是造襖書襖言罪,亦不為過。這一點,司馬大學士、劉郎中他們都能為我作證。」

  司馬光直點頭:「這事的確是一個誤會。」

  說著,他都急了,「我也不傻,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

  王安石立刻道:「這一點,我非常相信君實,他一心為地主著想,又怎可能幹出這種事來。」

  司馬光怒瞪王安石一眼,指著王安石,咬牙切齒道:「王介甫,你現在儘管火上澆油,等這事過了,我一定要找你算賬。」

  王安石道:「不如咱們公堂上一論?」

  好傢伙!

  又是你!

  這絕逼是一個陰謀啊!

  「造襖書襖言罪?」谷濟冷笑一聲:「許仲途的確說過類似的話,這怎能算是造襖書襖言罪,難道說實話也有罪?」

  許遵激動道:「你也說是類似的話,你們得結合當時的情況而言,此事可以不上公堂,但這小報實在是太可惡了,朝廷就應該令行禁止。」

  劉述、齊恢等人是紛紛點頭。

  雖然他們跟許遵從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但是在這事上面,他們必須支持許遵,否則的話,那人家就會懷疑是他們洩露出去的。

  御史李展道:「若非這小報,我們可能都還蒙在鼓裡,誰要說令行禁止,那就是在做賊心虛,毀屍滅跡。」

  「你……」

  「行了,行了。」

  富弼打斷了他們的爭論,「這事依我之見,就只是一個誤會,諸位沒有必要為此大傷和氣,此事就到此為止。」

  說著,他又看向許遵,「許寺事,你也看著一點你女婿,別動不動就跑去開封府告狀,這只會越攪越渾。」

  許遵點點頭,「下官知道了。」

  但這事富弼、韓琦說了都不算,還得皇帝出面。

  他們不是害怕許遵,他們就是擔心這是一齣連續劇,許遵只是棋子,他們這麼激動,防得就是皇帝,皇帝要不開口,這事就過不去。

  目前誰也摸不準這皇帝是怎麼想的。

  ……

  皇宮。

  「開封府?」

  趙頊斜目一瞥,看向身旁的藍元震。

  藍元震點頭道:「是的,聽說張三又跑去告狀,這可將滿朝文武都給嚇壞了,生怕這又是一個陰謀,是在極力阻止。逼得富公、韓相公都出面,這才勉強壓了下去,不過他們也讓開封府不受理此案。」

  趙頊點點頭,又問道:「那小報呢?」

  藍元震道:「王學士,許寺事他們都提議禁止小報,但是大多數大臣都支持小報。」

  趙頊聽罷,差點沒有笑出來,張三沒有騙朕,要玩這一招,朕的滿朝文武還不是他的對手。

  ……

  許家。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張斐在堂中來回踱步,「那小報分明就是造謠污蔑,朝廷竟然不管不顧。」

  許遵安慰道:「行了,你這麼一攪合,他們更加認為這是老夫的陰謀,你趕緊去開封府撤銷你的訴訟。」

  「是,小婿知道了。」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鬱悶道:「我都勸過你,你就是不聽。」

  她之前就想到這一點,你這一告,就更加說不清了。

  「是他們欺人太甚在先。」張斐也是一臉委屈,又道:「行啊!就他們有小報麼,我也有印刷坊,咱們也發小報,為岳父大人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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