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1
匿名  發表於 2025-9-10 01:36:35
第0270章 送羊入虎口

  北宋百姓,真是人人談役色變,而張斐雖然打了幾場有關衙前役的官司,但他是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接到服役通知……

  我張三什麼身份?

  人如其名,吃三家飯的人,還有個大理寺的岳父。

  讓我服役?

  怎麼可能?

  回過神的張斐,根本就不當回事,睡得非常安穩。

  然而……

  第二天中午,范理急忙忙來到張家,告訴張斐一個非常不妙的消息。

  「不行?」

  張斐驚訝地看著范理,「為什麼?」

  范理也是一臉懵逼地看著張斐,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張斐激動道:「你到底有沒有去?」

  「我剛從開封府過來的。」范理攤著雙手:「他們就是說不行。」

  張斐拉著他,低聲道:「你是不是塞得不夠多啊!」

  范理哎呦一聲:「這可是你的事,我可是不敢大意,我都是塞了一錠銀子給他,但銀子他們是收了,卻告訴我還是不行。」

  「你…你之前不是說,這就是小事一樁嗎?」

  「是小事一樁。」

  范理點點頭:「一直以來,我家都是這麼幹的,我也沒有服過役,犬子也未服過。不知道為何,他們就是不讓你花錢免役。」

  張斐道:「那我就僱人代我服役。」

  「也不行。」范理道:「開封府的人收了我的錢後,說得是非常清楚,上面有吩咐,你必須親自去服役。」

  「我知道了。」

  張斐不禁滿面怒氣,「我知道了,他們是在報復,他們這是在報復我。」

  范理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三郎,這衙前役可是要命,他們這是要將你往死裡整。」

  張斐心神一慌,「不行,我得去找他們要個說法。」

  衝出門外,上得馬車,就直奔開封府而去。

  這回開封府門口的差哥們可沒有攔著張斐,個個都是笑臉相迎。

  「張大珥筆,裡面請。」

  「等等會。」

  張斐瞅著他們這麼禮貌,頓時有一種鴻門宴的感覺,「諸位差哥,你們不…不攔著我嗎?」

  那差哥笑呵呵道:「攔什麼攔,咱們馬上就是同行了。」

  四名差哥皆是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我靠!落在你們手裡,我特麼還有活路嗎?張斐趕緊入得門去。

  「喲!張大珥筆來了。」

  李開也是一反常態,見到張斐,那顯得是無比的開心,見張斐還欲行禮,忙道:「無須多禮!無須多禮!」

  張斐嘴角一個勁地抽搐,放下雙手便質問道:「李通判,人人都能花錢免役,為何我不能?」

  李開哼道:「誰告訴你,人人都能花錢免役,你將此人找來,我問問看,那些能夠花錢免役之人,要麼家有難處,要麼是其才能無法勝任,故僱人來做,更能幫助官府。你若能夠幫開封府僱一個張大珥筆來,我也允許你花錢免役。」

  張斐眉角跳了跳,沉眉道:「李通判,咱們之間就別說這些客套話,你這屬於公報私仇。」

  李開呵呵笑道:「那你就去告我啊!你不是很擅長告官嗎?」

  「……」

  這如何告?

  雖然朝廷是有這方面的規定,某些情況下,是可以花錢免役的,這不屬於行賄,但最終還是得看官府答不答應。

  許多人想花錢免役,官府還不允許呢。

  這要等到王安石變法後,才形成制度。

  一旁的黃貴也忍不住打趣道:「張三啊!咱們這屬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哈哈!你任地喜歡咱們開封府,如今如你所願,你不應該是感到開心嗎?」

  李開直點頭道:「黃主簿言之有理。」

  張斐一瞅這二人狼狽為奸,獐頭鼠目,知道求他們是沒戲的。

  也不多言,立刻告辭。

  出得開封府,他馬上去找到王安石。

  「王打學士,你可得為我做主啊!要不為了王大學士,我也不至於得罪開封府,如今他麼利用衙前役公報私仇,我…我……」張斐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淒慘地哭訴道。

  什麼話,我才告了幾狀,之前你早就將人給得罪了。王安石是心口不一道:「豈有此理,他們怎敢如此,你放心,我會幫你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多謝王大學士,多謝王大學士。」

  出得王府,張斐心想:這朝中恨我的人,可比開封府要多,王安石到底只是革新派的掌門人,反對派肯定會往死裡弄我的,不行,我還得去找司馬大學士。

  媽的!

  老子吃三家飯,你想弄我,做夢吧。

  保險起見,張斐又跑去找司馬光。

  「服役?」

  司馬光撫鬚道:「這人人皆需服役,你……」

  你服過?

  張斐當即瞧了眼司馬光。

  司馬光又道:「當然,進士是不需要。」

  「……」

  好吧!你狠!張斐訕訕道:「司馬學士,我這麼忙,哪有功夫服役,但我也不是不打算履行這義務,我願意僱人代我去,我僱兩個,不,我僱五個人總行吧。

  可是開封府指定讓我親自前去,這擺明就是針對我,公報私仇啊!」

  司馬光點點頭:「好吧,我去幫你問問看,應該問題不大。」

  張斐連連拱手道:「多謝司馬大學士,多謝司馬大學士。」

  有了雙子星buff加成,張斐總算是長出一口氣。

  這事他倒是不打算去找許遵幫忙,就事論事,這的確是他該盡的義務,目前還不算是不公的待遇,許遵若是幫他,可能就是以公謀私。

  不過回到家,他還是跟許遵說了。

  許遵確實不便多說什麼,他只是安慰張斐,開封府想要公報私仇,那他也絕不會讓開封府得逞的。

  言下之意,開封府若是公事公斷,那他也真不好說什麼。

  第二日,王安石、司馬光還真的活動了下,幫張斐去問了問,為什麼不准張斐花錢免役,亦或者僱人代役,你們開封府得給說法。

  可結果就是輿情滔滔。

  他們不問還好,這一問,官員們全部都知道了。

  開心地是手舞足蹈。

  哎呦!

  蒼天啊!大地啊!

  這特麼是哪個天才想的主意。

  真是太妙了。

  這役必須讓張斐服。

  不管他花多少錢,都不准他逃役。

  他們恨張三可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好不容易揪住他一回,是決不能放過啊!

  諫官御史一頓嚷嚷,表示誰敢讓張斐免役,一定將此人彈劾到死為止。

  甚至不少官員、士大夫跑去開封府,告訴李開,你別怕,王安石我們給攔著,你儘管整就是了。

  ……

  大理寺。

  「許寺事,你也看見了,我已經盡力了,但是……」王安石是一臉羞愧地向許遵說道。

  一旁的司馬光也撫鬚嘆道:「這本是一件小事,可是開封府到底是照章辦事,那些人揪著不放,我們也是束手無策啊!」

  鬧得這麼凶,許遵哪裡不知道,這確實也怪不得他們兩個,那些諫官、御史真是給予張斐宰相般的待遇。

  一般只有彈劾宰相的時候,他們才會有這麼瘋狂。

  許遵小聲提議道:「可否舉薦張三為官,以此來規避。」

  王安石、司馬光對視一眼。

  王安石道:「即便我們兩個舉薦,官家也答應,但可能也是來不及了,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拖著的,如今朝中,可就我們兩個人支持張三,算上呂惠卿也就三個。」

  許遵嘆了口氣,「其實服役倒也無所謂,就怕他們公報私仇。」

  司馬光立刻道:「那我估計他們也不敢,畢竟張三可是你許仲途的女婿,這話說回來,若張三真受到委屈,他的性子,也不會忍氣吞聲的。」

  許遵又道:「張三身體瘦弱,沒幹過什麼活,可是幹不了什麼苦役。」

  王安石不禁皺了皺眉頭。

  司馬光立刻道:「我打聽得很清楚,開封府拒絕的理由,是張斐具有特殊才能,乃官府所缺,故不能放,這麼一來的話,肯定是讓他幹有關律法方面的活。」

  「對對對,君實言之有理。」王安石直點頭,又道:「如果開封府敢讓張斐趕律法之外的活,咱們一定彈劾開封府。」

  許遵心想:幹法律方面的工作,倒也不是不行。又問道:「這服役多久?」

  王安石立刻道:「不用多久,待我新法一出,便可花錢免役,最多也就一個秋季。」

  司馬光不瞞瞟了眼王安石,心裡犯嘀咕,說好整張斐的,你怎麼又扯上新法了,簡直就是以私謀公。

  許遵雖然也不是一個老實人,但他也萬萬沒有想到,這司馬光會與王安石狼狽為奸,一同來整蠱張斐。

  這就是不可能的事。

  也只能怪他女婿,公堂之上太過囂張,積累了太多敵人。

  ……

  回到家裡,許遵就將此事告知張斐。

  張斐聽罷,只覺不可思議:「王學士與司馬學士都沒能幫我免去這衙役?」

  許遵嘆道:「朝野內外,除他兩人之外,所有大臣都支持開封府,他們也是獨木難支啊!」

  張斐聽得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岳父大人,我若是落在他們手裡,那我…我完了呀!」

  許芷倩也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道:「是呀!爹爹,開封府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不恨張三的。」

  許遵道:「那也不至於,我與王介甫和司馬君實商量過,保證你不會受到委屈的,並且從事的也是一些有關律法方面的活,期限也就是一個季度。」

  張斐還是有些不願,這肯定是送佯入虎口,道:「要不我…我去找官家談談。」

  許遵想了想,「這種小事,官家若是介入的話,只怕會引起大家的猜忌,洩露了你與官家的關係。」

  張斐連連點頭。

  他與趙頊的關係,是一張很關鍵的牌,可不能輕易暴露。

  許遵又道:「你身為我大宋子民,為國家做點事,那也是應該的,其實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才能,報效國家。雖然這衙前役所能做得有限,但是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得更好。」

  張斐聽罷,知道這事鐵定跑不掉了,道:「要是從事律法工作,我倒也可以幫點忙,我就怕他們會讓我挑大糞,那……」

  許遵道:「你放心,絕無可能,他們拒絕你花錢免役的理由,就是說你有特殊才能,讓你幹的活,肯定是與律法有關,我估計是在司錄司幹一些文職活。」

  張斐嘆了口氣,心道:你們狠,這回算老子認栽了,待會服役完,老子若不將你開封府攪一個天翻地覆,老子就不信張。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2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2:46
第0271章 注意!注意!交通管制!

  「呀!」

  這許遵剛走,許芷倩就被張斐給拉入懷中,惹得她一聲嬌呼,又抬手重重拍了下張斐,「你幹甚麼?」

  但也沒有急著掙脫,畢竟已經習慣了。

  張斐委屈道:「這都怪你。」

  「怪我?」

  許芷倩鳳目睜大,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怎麼能怪我,我可是一直在提醒你,得了便宜,就要低調一些,是你自己不聽,還說什麼為大場面而生,要我說呀,這全都是你自找的。」

  說到後面,她模仿起張斐那囂張、欠扁的語氣。

  張斐輕輕拍了下她的翹臀,「你少在這裡陰陽怪氣,這是兩回事,如果你早點嫁給我,那我就可以免服役了,你肯定全責。」

  「你想得美。」

  許芷倩不由得雙頰生暈,嬌媚地瞪他一眼,「哪怕……就是……也是不行的,除非你入贅我們許家,你才能夠取得官戶的戶籍。」

  「真的假的?」

  張斐道:「那些皇親國戚又怎說?」

  許芷倩哼道:「皇親國戚也沒有珥筆、商人出身的。」

  那倒也是,人家都是門當戶對。張斐冷不丁問道:「那你打算何時嫁給我?」

  「啊?」

  許芷倩有些慌。

  張斐道:「怎麼?你不會還未想過吧?」

  「我……」

  許芷倩抿了下唇。

  「嗯?」

  張斐直盯盯地看著她。

  許芷倩不敢直視他,低聲道:「我想等我哥回來再說。」

  張斐嘖了一聲:「你要成婚,他肯定會回來的呀!」

  「不是的。」許芷倩道:「我的意思是,等我哥回到京城就職,那樣的話,我爹爹身邊就有人陪伴了。」

  原來如此。張斐沉吟不語。

  許芷倩偷偷瞄了張斐一眼,「你…你怎麼不說話。」

  張斐一怔,眼眸一轉,「其實吧,我也不介意什麼時候成婚,只不過……」

  許芷倩側耳,略顯緊張道:「只不過甚麼?」

  張斐道:「只不過有時候一個人睡覺比較冷。」

  「冷?」

  許芷倩瞧了眼門外那猛烈的陽光,現今不應該是熱嗎?

  突然,她動如脫兔,直接從張斐懷裡跳起來,「你這登徒子,腦子裡面盡想著那下流之事。」

  張斐沒好氣道:「咱們都已經訂婚了,也算是下流?」

  「那…那到底還未行禮。」許芷倩雙頰猶如染上一層晚霞。

  張斐雙手一攤,「明天行禮,我都沒問題,是你……」

  許芷倩自知理虧,脫口道:「你…你找高姐姐去。」

  「我也想。」

  「嗯?」

  「不……咳咳,我的意思是,這凡事得有主次。」張斐嘿嘿道:「要不今晚我上你閨房休息一下,養精蓄銳,以備接下來的衙役之戰?」

  「你休想!不與你這登徒子說了。」

  說罷,許芷倩便落荒而逃。

  「這女人。」

  張斐撓撓臉,道:「等他兄長回來,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不行,還是得先上車,後補票,可別讓我逮著機會。」

  這色心一過,憂心又上頭來。

  「天吶!」

  張斐仰面長嘆一聲:「衙前役……你們這些混蛋,我一定要你們後悔的。」

  一邊抱怨,一邊回到家,剛剛來到後院,忽聞一陣嗚咽之聲。

  「咦?是誰在哭?」

  張斐側身望去,只見一道豐腴、性感的身影坐在廊道護欄上,掩面抽泣著。

  不是高文茵是誰。

  「夫人。」

  張斐急急走了過去。

  「三郎?」

  高文茵見到張斐,立刻站起身來,慌忙地用絲帕抹去臉上的淚珠。

  張斐打量了下她,緊張道:「夫人,是誰欺負你了?」

  高文茵搖搖頭:「沒有。」

  「沒有的話,你哭什麼?」

  「我沒…沒哭。」

  「我都看見了。」

  張斐焦急道:「快說,是誰欺負你了。不說是吧,那我去問小桃。真是豈有此理,我張家什麼時候淪落至此,人人都能踩上幾腳。」

  本來就不爽,一看家裡人還受委屈,這他可受不了了。

  「不是的。」

  高文茵趕忙攔住張斐。

  張斐面色嚴肅道:「那你為何哭?」

  「我……」

  見她欲言又止,張斐也有些心煩意亂,「哎呦,你倒是說呀,我張斐是怕事的人嗎?」

  高文茵頓時被張斐嚇蒙了,臉上掛著淚痕,呆呆地望著張斐。

  張斐見罷,又道:「受了委屈,若是連家人都不能傾訴,那還住在一起幹麼?」

  高文茵眨了眨眼,哽咽道:「我沒有受委屈,我只是…只是怪自己連累了三郎你。」

  張斐睜大眼睛,錯愕道:「你連累我什麼?」

  心裡也在犯嘀咕,你還有這本事?以前怎麼沒有發現。

  高文茵眼眶微微泛紅:「要不是我住在你家,你也不會有此劫難,我…我就是一個不詳的女人。」

  張斐越聽越糊塗,撓著脖頸道:「劫難?啥劫難?」

  高文茵眨了眨眼,「我聽李四說,你…你還是要服役。」

  「哦……」

  張斐這才恍然大悟,笑道:「你說得是衙前役?」

  高文茵小雞啄米般地直點頭。

  之前這個衙前役,弄得她是家破人亡,如今她住到張家,卻依舊逃不過這衙前役,這古人都迷信的,那她就認為她是一個不祥之人。

  張斐瞧著她那嫻靜、溫柔的臉龐,心想:我若不讓她放下心來,只怕這女人會做出傻事來。

  他稍一沉吟,突然一屁股坐在護欄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

  高文茵杏目睜大看著她。

  「不。」

  他又拍拍身旁的位子,「坐坐坐。我將事情原委告知你。」

  「哦。」

  高文茵急急坐下。

  張斐解釋道:「夫人可知朝中不少大臣,都想我入朝為官。」

  高文茵先是搖搖頭,旋即又點點頭:「我…我好像聽李四說起過,但是三郎似乎不願意入朝為官。」

  張斐點點頭道:「事實就是他們那些官員畏懼我爭訟,故希望詔安於我,但屢屢被我拒絕,故而才想到此招,以衙前役的名義,先將我招到官府去,等時機成熟,便提拔我為官員,方才岳父大人已經與我說得非常清楚,他去官府幹得也是法律方面的事,而不是什麼苦役。」

  高文茵欣喜道:「真的,三郎沒有騙我?」

  張斐笑道:「我騙你作甚,若他們真的想要整我,我岳父大人首先就不會答應。哼,說起這事,我岳父大人跟他們還是一邊的,他也想我去當官。」

  「這我就放心了。」高文茵輕輕拍了下胸脯,朱唇微張,輕輕喘著氣,過得片刻,她又道:「其實許相公也是為了你好,三郎為何不願當官?」

  張斐聳聳肩道:「官職太小,沒有興趣。」

  高文茵輕咬朱唇,一時竟不知怎說是好。

  張斐又道:「夫人,這人活在世上,就是來受苦的,只因有苦,才有樂,沒有誰連累誰一說,就算這次我是真的去服役,你說是你連累了我,那平時你幫我洗衣做飯,幫我驅蚊穿衣,讓我無後顧之憂,可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當中,且獲得如此成功,這又怎麼算呢?」

  高文茵聞言,不禁眼瞼低垂,低聲道:「我所做的都是微不足道之事,三郎能有今日成就,憑得是三郎自己的才華。」

  這女人真是……張斐撓撓頭,突然眼眸一轉,伸出手來,「夫人,把手給我。」

  高文茵抬頭,呆呆地望著張斐。

  「把手給我。」張斐抖著手腕,一本正經道。

  高文茵猶豫少許,還是將手搭在張斐手上。

  張斐緊緊一握,高文茵不由得嬌軀一顫。

  張斐另一隻手突然霸道地攔住高文茵的腰肢,將她摟過來。

  「三郎。」

  高文茵驚呼一聲。

  張斐笑道:「現在我們兩人是命運與共,這不連累也被你給連累了,咱們今日可得說好,今後若遇到困難,你可得幫我渡過難關。」

  高文茵嬌羞地瞧他一眼,「我就怕自己幫不上忙。」

  張斐道:「夫人莫要妄自菲薄,就是跪在刑場,也得有個人去送……」

  「千萬別……」

  高文茵急忙抬手摀住張斐的嘴,但旋即又急急放下手來,「三郎可莫要說這些嚇我。」

  張斐偏頭瞧著她那緋紅的臉龐,突然笑吟吟道:「有句話說得好啊!」

  高文茵又抬頭問道:「什麼話?」

  張斐笑道:「這患難見真情啊。」

  高文茵一怔,旋即低下頭去,耳根至玉頸是一片血紅。

  張斐又自顧笑道:「這衙前役來得可真是恰到時機,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要努力將它幹好,幹出成績來,莫要辜負上天的一片苦心。」

  高文茵羞澀難當,急急站起身來,「我…我去幫你做飯。」

  「夫人,別加雞蛋,最近蛋白質都快溢出了。」

  ……

  垂拱殿。

  「這都已經定下了,陛下若再不出手,張三這回肯定是要去開封府服役。」那內侍王站是略顯擔憂地向趙頊說道。

  他是為數不多知道趙頊與張斐關係的宦官。

  趙頊笑道:「朕就是出手也幫不了他。」

  王站一愣,「這怎可能?」

  趙頊瞧他一眼,笑道:「他得罪了朝中兩個最聰明且最具權勢的大臣,朕怎麼救得了他。」

  王站道:「最聰明且最具權勢的兩個?難道……難道這事是王學士和司馬學士所為?」

  趙頊笑著點點頭。

  王站大驚失色,「這如何可能,張三與他們二位的關係向來不錯。」

  趙頊呵呵道:「之前那場官司,張三是輸了面子,但贏了裡子,而范純仁是贏了面子,這裡子也不算輸。你說當時誰最難堪。」

  王站眨了眨眼,「哎呦!小人明白了,難怪這一下子,范司諫離開諫院,跑去司錄司做法律援助,而張三則是要去服役。」

  「正是如此。」

  趙頊笑著點點頭,又道:「讓張三吃點苦頭也好,一來,可減減他那股銳氣,他一個珥筆,銳氣太盛,亦非好事;二來,也可以平息一下眾怒,他的確得罪了太多人。」

  整件事,他是看得最清楚的,因為裡面發生的事,他全都是一清二楚,他是縱覽全局,一看便知,這肯定是王安石、司馬光搞的鬼。

  不過他認為,這對於張斐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張斐衝得太狠了一點,還是得往回收一收。

  ……

  而那邊張斐穩定住後院之後,便開心地跑去開封府報導。

  「軍巡鋪?」

  張斐震驚地看著黃貴,「那不是火警嗎?」

  黃貴打量了一下他,「你這身板幹得了火警嗎?」

  「幹不了啊!」張斐道:「所以我才驚訝。」

  黃貴道:「軍巡鋪不僅僅是承擔救火職責,其中還有巡警一職。」

  張斐又道:「巡警是要捕捉賊盜的,我也沒這本事啊!」

  黃貴笑道:「而在巡警中,有一些差役是專門維護交通的。」

  「交警?」

  張斐驚呼一聲,「讓我去當交警?不是說讓我從事法律方面的活嗎?」

  黃貴點點頭道:「對啊!」

  「這…這與法律有何關係?」張斐質問道。

  黃貴笑道:「看看,看看,你是一點都不懂,那賊盜半月也不見一回。這城裡平時的糾紛,十有八九,都是出在這行路上,這給左右廂公造成不少的麻煩。如果巡警中有懂法之人,能夠在路上就處理好這些糾紛,那官府就要輕鬆許多。這也是司法改革中,很重要的一項事務,你責任可是不輕啊。」

  張斐聽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黃主簿,你們就是想讓我曬曬太陽,淋淋雨唄。」

  「哪能呀!」正當這時,李開走了進來,呵呵笑道:「咱開封府好不容易才請到你張大珥筆,又怎能浪費你的才能,若遇侵街、賊盜、鬥毆之事,你也得去管的,還是有些危險的,你可得小心一點啊!」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3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3:15
第0272章 體驗生活

  張斐在得知自己的職位後,這心裡也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對方不是要整死他,而是要教訓他。

  因為要整死衙前役,一般都是讓他看守什麼財物,或者押送什麼貨物,這是最要命的職位,稍有閃失,基本上就是傾家蕩產,化身為奴。

  導致許多百姓,寧可自殘,也不服役。

  相對而言,巡警這個職位就只是比較累,能犯多大的錯,那也不至於。

  顯然就是要整整他。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與其抱怨,就不如享受……

  「喂喂喂,你摸什麼摸,哎……別摸,聽見沒有,你個糟老頭子想作甚?」張斐高舉著雙手,衝著躬身在自己腰間的老頭,緊張地大喊道。

  只見他腰間突然仰起一張老臉來,「俺說後生,俺就幫你量個身,你叫啥子喲。」

  張斐鬱悶道:「你量就好了,別亂摸啊!」

  「俺不摸又怎量?」

  說著,那老漢直起身來,「行了,共十貫錢。」

  「啥?」

  張斐震驚道:「我特麼是被迫服役,這制服還要我出錢?」

  「不然俺出?」

  「那也不要十貫錢呀?你這制服是鑲金的嗎?」

  「這是規矩。」

  「沒有!你方才摸了半天,我身上多少錢,你不知道?」

  「這你可以待會派人送來,過了今兒,就得算利息。」

  「還要算利息?」

  「咋了,你借錢不要利息嗎?」

  「我……行行行,我待會就派人送來,老子走了。」

  這出得府門,張斐回頭就是……啊tui。

  ……

  而僅僅過得三日,這制服就送到家。

  這麼快?

  張斐甚至都懷疑是不是弄了一件舊得給他。

  清晨。

  張斐坐在銅鏡前,時不時從銅鏡中瞄一眼身後正在為自己梳頭的高文茵,笑道:「夫人,有話就別憋著,少了你嘮叨,都感覺挺無聊的。」

  高文茵稍稍幽怨地瞧了眼銅鏡中的張斐,囁嚅道:「三郎,雖說有許相公在,但…但你可也得萬事小心,莫要逞能,以免…以免惹禍上身,這…這衙前役到底還是很危險的。」

  張斐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夫人的諄諄教誨,小生銘記於心,絕不敢忘。」

  高文茵抿唇偷偷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性子,就怕記著也不會這麼做。」

  張斐驚詫地瞧了眼高文茵,「夫人真是越來越了解我了。」

  高文茵不再答話,又將頭巾扎上,道:「好了!」

  張斐立刻站起身來,雙手一張。

  高文茵拿著一件灰白黑邊的制服給張斐穿上,又是一番細心整理。

  「這人長得帥,穿什麼都帥,這衙役的服飾套在我身上,都有一種風流倜儻的感覺。」

  張斐在銅鏡前面比划了好一番,又向高文茵道:「夫人,你說是嗎?」

  高文茵抿著唇,稍稍點了下頭。

  「行了!」

  張斐一掃額頭,「為夫去也。咦?夫人要不要給我一個鼓勵的抱抱。」

  高文茵一愣,「何謂鼓勵的抱抱?」

  「吶,就是這樣。」

  張斐一手摟住高文茵的腰肢,輕輕往懷裡一帶,非常君子,不,非常紳士的來了一個臉貼臉。

  高文茵嬌軀一顫,只覺臉頰發燙,正欲躲開時,張斐卻已經主動鬆開來。

  又見他關心地看著自己,「夫人,你的臉好燙呀,是不是生病了?」

  高文茵螓首直搖。

  張斐又問道:「那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高文茵見他雙眸藏著笑意,不由得跺了下腳,「這不都怨你。」

  張斐哈哈一笑,出得門去。

  高文茵癟了下嘴,「這個三郎,可真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卻也沒有察覺,她心中擔憂已少了七分。

  ……

  來到廳堂,只見許芷倩身著一襲紫色長裙,亭亭玉立的站在廳中,見到他來了,不禁打量了下他,笑吟吟道:「挺合身的呀!」

  張斐神情一滯,「美女,請注意你的用詞,我現在可是巡警。」

  許芷倩巧笑倩兮,「巡警又如何?」

  張斐走了過去,探過頭去,在她耳邊道:「小心今晚我巡到你閨房去。」

  「你……」

  剛說了一個字,她雙唇彷彿被什麼碰了下,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張斐已經跑出大廳,「晚上別鎖門。」

  「登徒子,你……」

  話說一半,許芷倩沒由來的心虛左右看了看。

  ……

  這東京汴梁可是早就打破了里坊制,店舖都是臨街開的,是多不勝數,勾欄、瓦舍比比皆是;宮殿民房鱗次櫛比,毗連無隙。

  關鍵還是不宵禁的。

  這火情乃是東京第一害,在太祖時期,就創了這軍巡鋪,這也是歷史上第一支正規編制的職業火警。

  可見古人不是傻,社會發展到什麼地步,許多東西就自然而然的會出現,不勞穿越者費心。

  而且這軍巡鋪非常密集,每坊巷三百步許,就有軍巡鋪屋一所,鋪兵五人。

  後來又漸漸負責城裡的交通和治安。

  張斐作為特殊人才服役,被分在右廂總部。

  「三哥,咱們到了。」

  不得不說,張斐還是一個乘坐馬車來這裡當巡警的。

  下得馬車來,但見這總部就設在馬行街最熱鬧的地方,門前兩棵大楊柳,中間有著一條小河。

  過得一座小橋,由於大門前也沒個看守的,他便直接入得門內。

  入得院內,但見五六個七尺大漢,光著膀子,人手一個練功石,在那裡健身。

  「哇…八塊腹肌?畫的吧?」

  張斐瞅著那些光亮的腹肌,不由得羨慕嫉妒恨,「我見過的禁軍可也沒有這麼牛啊!」

  這東京火警,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宋朝廷在官兵方面,可能是比較含湖,但是有著正規編制的火警,個個都是非常嚴格挑選出來的,待遇也是非常高的。

  欠誰的俸祿,都不會欠火警的。

  因為這關係到整個京城的安危,所以這支軍隊,從上至下,就沒有人敢含糊。

  院中還擺放了許多各式各樣的滅火機械,大小水車、水桶、梯子、大叉、大索、斧頭、水囊等等。

  「你是?」

  這時,屋內出來一個文吏。

  「巡警張斐,前來報到。」

  張斐也不知是不是被感染了,還來了一個立正。

  「哦……珥筆張三。」

  那文吏點點頭。

  此話一出,院中猛男同時放下練功石來,打量著張斐。

  張斐訕訕一笑,「大家好,小弟初來乍到,還望各位多多照顧。」

  猛男們皆不搭理他,又自顧練功起來。

  碰了一鼻子灰的張斐,心想:下回找我打官司,我也不給你們打折。

  那文吏突然四顧,喊道:「老陶!老陶!」

  「來了!來了!」

  聽得幾聲回應,只見屋後行出一個頭髮稀疏,滿臉鬍渣滓的油膩大叔來,還一邊繫著腰帶,一邊急忙忙跑了過來。

  文吏手一指張斐,「這小子新來的,交給你了。」

  「哎!俺知道了。」

  那文吏說罷,就入得屋去。

  張斐愣住了,門都不讓我進?

  那大叔來到張斐面前,「你叫啥名?」

  張斐道:「張斐。」

  那大叔撓著暴露在外的頭皮,「這名字聽著有些熟悉。」

  張斐又道:「張三。」

  「哦…珥筆張三。」那大叔立刻指著張斐道。

  「正是。」

  「你咋跑這來了。」

  「迷路。」

  「……」

  那大叔咧嘴哈哈一笑,「不愧是珥筆,說話就是有趣。俺叫陶勇漢,你叫俺老陶便是。」

  陶勇漢又道:「走吧,俺帶你去拿工具,時辰也差不多了,該上街了。」

  「哎!」

  張斐人還是懵的,傻傻地跟著陶勇漢來到一間小屋內。

  「給。」

  「這不是鏟子嗎?」

  張斐接過來,比划了一下,「咱巡警是用這個執法嗎?」

  「是的。」

  陶勇漢自己則是推著一輛木質小車,「走吧。」

  「哦。」

  張斐點點頭,心想:這就開始工作了,也太隨意了吧。

  他們兩個剛剛出門,但見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人行出門來。

  「頭,你咋不跟他見上一面。」那文吏好奇道。

  中年男人哼道:「這小子可非善類,當初上頭說將這小子分到咱們這裡,我可是一萬個不願意,就讓他跟老陶混,咱們都別管他。」

  那邊張斐出得門來,就忍不住問道:「老陶,我看人家巡警都是佩刀帶棒,沒人拿鏟子啊!」

  陶勇漢道:「新來的就是拿鏟子。」

  張斐好奇道:「有何講究?」

  「待會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陶勇漢突然眼中一亮,「來來來,我教你如何用這鏟子。」

  他快步往前行去。

  張斐立刻跟上,只見陶勇漢來到一堆牛糞前,立刻將小車放下,頭一甩,「鏟進來。」

  「……」

  張斐是呆若木雞。

  陶勇漢道:「你別傻站著,快些鏟啊!」

  張斐道:「老陶,你是不是弄錯了,咱們巡警不是管制交通的嗎?這活……」

  陶勇漢道:「俺問你,這牛糞會不會影響行人趕路?」

  「呃……會。」

  「那就屬於交通管制。」陶勇漢道。

  張斐堂堂珥筆,竟然不知如何反駁。

  陶勇漢又道:「別傻愣著,快些幹活。」

  那些個王八蛋,竟然這麼整我,我……張斐回過頭去,深吸一口氣,幾鏟子下去,可算是將那牛糞給鏟乾淨了。

  「呼……」

  張斐長長鬆得一口氣,正巧一輛馬車經過。

  撲通一聲。

  一坨馬糞落下,特麼還冒著熱氣。

  「哇操你媽!」

  張斐是忍無可忍,將鏟子一摔,衝了上去,吼道:「停車!快給我停車。」

  陶勇漢嚇得魂飛魄散,這京城坐馬車,絕不是小人物啊!

  馬車緩緩停下,張斐走了上去,車簾正好掀開,裡面鑽出兩小子來。

  「三哥!」

  「小馬?衙內?」

  車中不是別人,正是馬小義和曹棟棟。

  「三哥,你在這作甚?」馬小義問道。

  「呃……體驗生活。」張斐心虛道。

  曹棟棟嘿嘿道:「服役就服役唄,還啥體驗生活。」

  「知道還問。」

  張斐瞪他一眼,又問道:「你們在這幹麼?」

  馬小義道:「俺聽哥哥說三哥你要來服役,俺就跟哥哥過來看看,三哥,你這是在巡邏嗎?」

  張斐點點頭。

  馬小義又問道:「三哥,這巡警好玩嗎?」

  張斐眨了眨眼,心道:這個臭小子平時屁事沒有,何不忽悠他來做個伴,「還不錯,挺威風的,路上行人都得向我行禮。」

  曹棟棟忙道:「小馬,可莫要上當,這巡警就是一個掃大街的,不是鏟糞,就是通溝渠,威風個啥。」

  哇…他都知道呀!張斐心虛地眨了眨眼,忽然心念一動,「衙內,這馬車是你的嗎?」

  「是我的。」

  「下車,下車。」

  「幹啥?」

  曹棟棟跳下馬車來。

  張斐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筆和一小簿子來,「你涉嫌違反第三十七條交規,隨地拉屎,罰款一兩銀子。」

  曹棟棟激動道:「你才隨地拉屎。」

  張斐指著邊上那匹駿馬,「你的馬。」

  曹棟棟哼道:「這馬拉屎與本衙內何干。」

  張斐一本正經道:「衙內,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交罰款,要麼回家等著被起訴。」

  曹棟棟道:「張三,你少在這唬人,本衙內從小在三衙長大的,這軍巡鋪幹啥的,本衙內會不知道,你快去將馬糞鏟了吧。」

  他手一指那邊瑟瑟發抖的陶勇漢。

  張斐道:「你知道朝廷為何讓我來這裡服役麼,就是要憑借我的法律才能,整治你們這些不守規矩的人。你要不信的話,你走試試看。」

  「本衙內還就不信你這邪。」

  曹棟棟跳上馬車,昂首道:「走。」

  張斐道:「你走吧,身為兄弟的我,是不會將起訴狀,送到曹太后那裡去的。」

  「濤子,給錢。」

  曹棟棟怒瞪著張斐,「你等著,本衙內回去就查查什麼三十七條交規。」

  馬小義卻一臉崇拜道:「三哥,你這巡警當得可真是霸道。」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4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3:38
第0273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是是是,你霸道,霸道地鏟糞。真是臭死了。小馬。走啦!」

  惱羞成怒的曹棟棟,直接將馬小義推入車內,然後乘坐馬車離去。

  而張斐卻手握那一兩銀子站在原地,瞇著眼,仰望著湛藍的天空。

  等馬車遠去之後,那陶勇漢才戰戰兢兢來到張斐身前,哆嗦著嘴唇,「張三。張三。那…那是曹……曹衙內嗎?」

  張斐似乎並未聽見,仰著頭,雙目微合,喃喃自語道:「悟了!我悟了!」

  陶勇漢納悶道:「啥悟了?」

  張斐雙目一睜,低下頭來,望著陶永遠,笑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陶勇漢一臉呆愣地看著張斐。

  張斐將手中的銀子拋給陶勇漢,「拿著喝茶去。」

  陶勇漢慌張地接過銀子來,不禁兩眼放光,「這銀子給…給俺?」

  張斐點頭一笑,「走吧!」

  「幹啥去?」

  「鏟糞。」

  「……」

  張斐手持鏟子來到那堆馬糞前,輕快地將那馬糞鏟入車內。

  繼續前行,繼續鏟。

  但彷彿永遠都鏟不完……

  「呼……呼……這還是一個體力活啊!」

  張斐杵著鏟子,一邊喘氣一邊向陶勇漢問道:「我說老陶,怎麼這麼多糞便,是不是故意有人在整我們?」

  陶勇漢拿起脖子上的帕子一抹腦門上的汗,「你也不看咱東京有多少車,每天都是如此,如一些皇親國戚出門,都是先派僕人自掃街道。」

  張斐又問道:「咱們巡警都幹這事,那誰去緝拿賊盜,處理糾紛?」

  陶勇漢立刻道:「也就新人幹這事,一般清掃街道,都是咱們下屬的街道司幹的。」

  張斐點點頭。

  忽聽得一人道:「喲!這不是大珥筆張三嘛,怎麼改行在這裡鏟糞了。」

  張斐偏頭看去,但見幾個公子哥往這邊走來。便向陶勇漢道:「我們走吧。」

  「哎!」

  陶勇漢瞧著來者不善,神色略顯慌張,推著小車與張斐往前走去。

  那幾個公子哥見張斐欲走,卻仍不罷休,還追了上去,嘴裡嚷嚷著道:「快來看呀,大家快來看呀!看看咱們東京第一珥筆在幹甚麼。」

  他這幾聲吆喝,頓時引來不少人。

  「呀!真是大珥筆張三,他怎麼在這裡鏟糞?」

  「這珥筆可也是卑賤之人,也是要服役的呀。」

  「嘖嘖嘖……不得不說,這身衣服可比那青衣小帽合身多了。」

  「我說張三,本公子也認為你幹這一行,是大有前途啊!」

  「哈哈哈……」

  ……

  雖然張斐打得官司,也不算非常多,但是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不少大地主都是因為他,白白交出不少錢來。

  也令不少達官顯貴,是顏面盡失。

  這真是切膚之痛。

  如今見他落得如此下場,必須盡情圍觀啊。

  一會兒功夫,就是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是水洩不通。

  老陶幹了這麼多年,還頭回被人圍觀,臉都紅了。

  鏟糞有啥好看的。

  張斐始終是面帶微笑,有條不紊地將一堆堆糞便鏟入糞車中,在陶勇漢的指導下,這手法也是越發熟練。

  「這是幹什麼?」

  「怎麼圍著這麼多人。」

  忽聽得兩個頗具威嚴的聲音。

  眾人回頭看去,趕忙讓出一條路來。

  不少年輕公子、書生紛紛拱手行禮。

  「晚輩見過司馬大學士,呂相公。」

  來者正是司馬光和呂公著。

  司馬光左右一看,沉眉道:「你們都這麼閒嗎?圍在這裡,看人鏟糞,要不你們也去幫幫忙。」

  那些後生頓作鳥獸散。

  喝退眾人後,司馬光上前來,又向張斐道:「張三,誰讓你幹這活的?」

  張斐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他們安排我當巡警。」

  呂公著瞅著張斐,內心竟有一絲報復的快感,你小子也有今日啊。呵呵道:「巡警也不應該在街上鏟糞,定是你小子得罪了人,故而罰你幹這活的。」

  張斐嘿嘿道:「不會是呂知府,不,計相安排得吧?」

  呂公著笑呵呵道:「可惜我離開了開封府,沒這機會,不然的話,我就得讓你通去溝渠。」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你聽見了,計相要公報私仇。」

  「行了!行了!你就別貧了。」

  司馬光瞪他一眼:「我去幫你說說,官府讓你服役,是因為你有特殊才能,怎麼能讓你幹這活。」

  「別!」

  張斐忙道:「司馬學士千萬別,我現在很喜歡這活。」

  司馬光、呂公著皆是一愣。

  「你…你說什麼?」

  「這制服顯眼,大家都說合我氣質,我覺得我在這個職位上是大有可為。」張斐充滿憧憬道。

  呂公著都傻了,「張三,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司馬光也道:「是呀!張三,你這是在說氣話吧。」

  張斐笑道:「多謝二位關心,我真的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我決定要在這職位上力爭上游,大展拳腳,幹出一番成績來。」

  這……

  呂公著、司馬光是面面相覷。

  張斐又拱手一禮:「我先去幹活了,告辭,告辭。」

  這張斐都走了,司馬光和呂公著都還未回過神來。

  又過得片刻,呂公著突然向司馬光道:「君實啊!你這番安排,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實情的人,故此他認為司馬光這麼做,暗藏玄機。

  司馬光低聲道:「就是想整整這小子,真沒別的意思。」

  「不妙!不妙啊!」呂公著直搖頭。

  司馬光問道:「什麼不妙。」

  呂公著道:「你還不了解這小子嘛,是睚眥必報,他方才那番態度,肯定是想了壞招,可得防著一點啊!」

  司馬光道:「一個無權無勢的巡警,能使得出什麼壞招。」

  「這我就不知道了。」呂公著搖頭道:「反正我感覺不妙。」

  ……

  「張三,司馬學士任地照顧你,你為何還要拒絕?」

  陶勇漢推著小車,一臉好奇地向張斐問道。

  張斐呵呵兩聲,「這都已經被羞辱過了,如果我現在若離開,那豈不是逃兵,白白被羞辱了一番,我就是要走,也得他們八抬大轎抬著我走。」

  陶勇漢聽得是一臉錯愕。

  完全就聽不懂啊!

  忽聽得前面傳來一陣爭吵聲。

  「你這小廝怎任地不長眼,敢往本公子身上撞。」

  「分明就是你推得我。」

  「嘿!你這廝還敢頂嘴。」

  ……

  張斐抬頭看去,見前面的轉角處,一個身著華麗的公子哥揪著一個十五六歲的藍帽小廝,抬手欲打。

  「住手!」

  他急忙大喝一聲,然後手持糞鏟,衝了過去。

  「張三!張三!」陶勇漢叫都叫不住,只能躲得遠遠的。

  那公子哥偏頭看去,「你是哪來的鳥人?」

  張斐昂首道:「吾乃巡警張三。」

  「張三?」

  那公子哥不禁偏頭打量了下張斐,稍顯忐忑道:「珥筆張三?」

  張斐道:「如今我正在為國家服役。」

  「你現在在服役?」那公子哥問道。

  張斐點點頭。

  原來是個臭役夫。那公子哥頓時放下心來,將那小廝直接就往張斐身上一推,「你來的正好,這小廝不長眼,撞到本公子,髒了本公子的袍子,你說怎麼辦是好?」

  說話時,他手往自己腰間一指。

  張斐雙手扶著那小廝,又偏頭看去,只見那公子的腰部至臀,有著一塊巨大的水印。

  那小廝卻激動道:「明明就是你推得俺,你要不推俺,俺就不會摔倒,也髒不了你的袍子,現在俺…俺的酒,俺的菜,全都沒了。」

  說到後面,那眼淚水是嘩啦啦往下掉。

  張斐又是低頭一看,只見地上有著一個打翻的大木籃子,七八道熱騰騰的酒菜被灑落一地。

  目測這一餐至少幾百錢。

  這小廝肯定就是當今的外賣小哥。

  與後世一樣,這北宋的外賣行業是非常發達,這是因為汴京城內,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都不喜歡在家燒菜,要麼上酒樓,要麼點外賣。

  外賣行業非常發達,大酒樓都有自己的外賣團隊,同時也有專門從事外賣的人員。

  那公子哥怒瞪那小廝一眼,「你這賤民看到本公子,不懂得讓道,竟還敢誣蔑公子,你是活膩了嗎?」

  那小廝委屈道:「我扛著那麼多東西,未有瞧見公子,可你要不推俺,俺的酒也不會撒到你身上。」

  聽他們一番爭論,張斐大概也猜到是什麼情況,問道:「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那公子道:「本公子姓谷,當今判太府寺事是我爺爺。」

  不是乾的,也這麼囂張嗎?張斐拱手道:「原來是谷公子,失敬,失敬。不知谷公子希望如何處理?」

  谷公子哼道:「我這袍子價值兩千七百錢,你讓賠我個三千錢,且向本公子道歉,此事本公子便不與之計較。」

  那小廝一聽,不禁嚇得面色蒼白,他就一個外賣小哥,哪有什麼錢,讓他賠三千錢,那不等於是要他的命,激動道:「是你推得俺,俺憑什麼賠你錢,要賠也應該是你賠俺的酒菜。」

  張斐道:「既然你們二人都指責是對方的錯,並且也都不肯讓步,只能去司錄司爭訟。」

  谷公子一聽,不禁皺眉問道:「你不是不當珥筆了嗎?」

  張斐道:「但我是巡警,解決街道糾紛是我的職責,我只是帶你們去司錄司,又不會幫你們打官司。」

  你不上就行。谷公子哼道:「爭訟就爭訟,反正本公子今日無事,非得好好教訓這個瞎了狗眼的賤人。」

  說這賤人時,他瞟了瞟張斐。

  張斐權當沒有看見,又看向那小廝。

  那小廝眼淚是嘩啦啦的掉,是絕望地叫嚷道:「爭就爭,俺也豁出去了,反正俺也賠不起,回去還得被打。」

  這三貫錢,對於他這種外賣小哥而言,那就是滅頂之災。

  張斐頭一甩:「那就走吧。」

  谷公子瞅他態度任地囂張,連個『請』字都不說,不免道:「張三,你一個小小巡警,怎敢對本公子任地態度,你父母沒有教你禮數嗎?」

  張斐道:「我就這態度,不爽你去投訴我呀!我的編號是……咳咳……」

  他掃了掃肩膀上的頭皮屑。

  「行,咱們走著瞧。」

  谷公子哼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張斐輕輕拍了下那小廝的肩膀,「別怕。這酒菜錢,我保證幫你拿回來。」

  那小廝瞧了張斐一眼,內心彷彿得到極大的鼓舞,是一個勁地點頭。

  這時,陶勇漢推著小車過來,「哎呦!張三,咱們就別惹這事了。」

  張斐皺眉道:「什麼惹事,這不是咱們的職責嗎?」

  陶勇漢道:「你不過是一個新人,沒啥經驗,這事可以叫別人來處理。」

  張斐道:「我現在已經是個舊人了。」

  ……

  剛剛來到司錄司,正好瞧見兩個熟人從門裡面出來。

  都是他的老對手,李磊和范純仁。

  張斐一愣,「他們兩個怎麼湊到一塊了。」

  只見那李磊向范純仁拱手道:「范先生,承讓,承讓。」

  范純仁拱手回得一禮,臉上的神情極其尷尬。

  這李磊走後,范純仁嘆了口氣,抬頭一看,詫異道:「張三?」

  「范司諫?」

  張斐走了過去,「范司諫,你怎麼在這?」

  范純仁尷尬道:「我…我在這裡當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

  「咳咳,你又怎麼在這裡?」

  「我今日頭天服役,在附近當巡警。」

  二人不禁面面相覷。

  遙想幾日前,他們二人可還在開封府風光無限,如今……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5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4:01
第0274章 我要做最強衙前役

  不管之前是對手,還是冤家,亦或者仇人,此時二人的落魄,讓一切的恩怨都變得不是那麼的重要。

  正所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張斐與范純仁來到司錄司門前那棵大樹下。

  「啊?范司諫你連官職都丟了。」

  張斐是驚訝地看著范純仁。

  范純仁點點頭:「如果我不辭去諫官的職位,站在公堂上,本就不公平。」

  諫官就是彈劾人的,哪個主審官敢得罪諫官啊。

  故此要當這法律援助,肯定是要辭職的。

  張斐好奇道:「為何范…先生在面對我時,完全就沒有這種想法。」

  范純仁愣了下,旋即笑道:「與你打官司,還得望著你手下留情,哪有功夫想這些,再說了,那主審官也不是什麼司法參軍,都是宰相,也沒有必要畏懼我。」

  「這倒也是。」

  張斐點點頭,嘆道:「想不到咱們兩個轉眼間,就落魄到這種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啊!」

  范純仁卻是搖搖頭道:「我倒是不這麼認為,事實上,司馬君實說得很對,我還不足以勝任檢控官一職。」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范純仁嘆道:「你有所不知,我來這裡已經有三天了,但至今還未得贏過一場官司。」

  「什麼?」

  張斐驚訝道:「這怎麼可能?」

  范純仁又是重重一嘆:「在這司錄司打官司,與跟你打官司不一樣。與你打官司時,其中包含許多政治問題,我處理得也比較游刃有餘,而且還能做足準備。

  但是在這司錄司打官司,全都是芝麻小事,如兄弟分家,又如店面侵佔,這些我都不清楚,而且又沒有太多準備的工夫,但對方卻對這些事瞭如指掌,在堂上我是毫無招架之力。」

  他再怎麼也是范仲淹的兒子,雖然清廉,但平時不會去關心那些雞毛蒜皮之事,可司錄司打得就是這些坊間糾紛。

  如兄弟分家,在他看來,這就不應該,他就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他不是那種一步步幹起來的大律師,直接是中途轉行,打立法官司,他可以發揮,但遇到這些民間糾紛他就有些束手無策。

  在來這裡之前,他心裡多少也有點怨言,瞬間從司諫變成平民,但來了之後,他突然領悟到司馬光的一番『苦心』。

  可他也不想想,司馬光也不懂官司,不可能想得這麼細。

  張斐稍一沉吟,道:「好吧,我今兒就送先生一個開門紅。」

  范純仁好奇地看著張斐。

  張斐指著太陽下那站立不安的小廝,又將其中過程告知范純仁。

  范純仁聽罷,道:「你是讓我幫那小廝辯護?」

  張斐點點頭。

  范純仁想了想,道:「這官司很難贏,關於交通法,我朝是承唐令,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

  那小廝不過是一個送餐之人,而谷少青我是知道的,判太府寺事谷濟之孫,或許還有官員身份,貴賤分明,理應是那小廝主動退讓。」

  張斐道:「但是那小廝當時身上托著重物,也符合輕避重的法規。」

  范純仁道:「此條法規得第一句,就是賤避貴,你說誰先誰後?哪怕是你親自去打,恐怕也難顛覆這條法規。」

  要顛覆貴賤,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打破這一點,那皇帝出門,很多儀式都是屬於違法的。

  雖然宋朝的皇帝出門,也沒啥儀式,百姓都能跳起來跟皇帝嘮嗑,但是路上的馬車、行人還是得規避啊。

  張斐笑道:「先生認為這法規最關鍵的是什麼?」

  范純仁稍一沉吟:「最關鍵的自然還是為了安全。」

  定這法規的目的,就是為了安全,只不過古人是有階級,任何法規都會體現這階級觀。

  而不是為了階級去定這法規。

  張斐笑著點點頭:「先生所言不錯,故此先生可以從安全方面著手。」

  「安全?」

  「對。」

  張斐點點頭道:「先生方才也說了,這條法規為得是安全,其中又有貴賤之分,那麼安全中的第一要素,自然是貴人的安全。」

  范純仁點點頭。

  張斐又繼續言道:「就拿這場官司來說,小廝肩上扛著貨物,沒有看到谷少青,才導致這起意外。

  而谷少青為何不避讓,其原因就在於貴賤之分,他認為小廝肯定會讓他的,這對於貴人是非常危險的時刻。

  為了遵從貴賤之別,必須要以輕重為先,如此一來,貴人就會有意識的保護自己,這樣才能確保貴人的安全。」

  范純仁眼中一亮,道:「妙哉!此論真是妙啊!為了貴賤,故遵輕重。說得好,說得好。」

  「哪裡!哪裡!」

  張斐拱拱手,又道:「但先生亦不可大意,對方可以利用儀制來反駁,比如說大臣出行,甚至於官家出行,如果遵輕重,這顯然就不妥當。

  故此先生在最開始,一定要強調貴賤,如此就可以很好的反駁這一點,不管是什麼,都是為了貴人的安全。」

  范純仁連連拱手道:「多謝閣下賜教,純仁受益匪淺。」

  雖然他比張斐大了十多歲,但也不知是不是天天跟張斐打官司,導致他將張斐視為平輩。

  「不敢!不敢!是給我給先生添麻煩了。」

  張斐抱拳一禮,又道:「那行,這事就交給先生了,我先去忙了。」

  范純仁錯愕道:「你不去看嗎?」

  張斐指著那糞車道:「我現在哪有這功夫。」

  范純仁這才注意到那輛糞車,詫異道:「他們讓你幹這種事?」

  張斐呵呵道:「算是不錯的了,至少也就是吃點苦,不會有啥性命之憂。」

  范純仁稍稍點頭。

  張斐突然道:「先生,你說咱們是不是得罪人了,哪有這麼巧,這一會兒工夫,你堂堂司諫,就上來這裡當法律援助,而我東京第一大珥筆卻在街上鏟糞。」

  范純仁一怔,但旋即又搖頭道:「這只是一個巧合罷了。」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范純仁道:「是司馬君實推薦我來的,他是不會幹這種事的,而且來這裡確實對我受益匪淺,你也別多想了。」

  他是君子,自然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或許吧。」

  張斐笑著點點頭,起身抱拳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范純仁道:「慢走。」

  這背過身去,張斐尋思著,難道這真是一個巧合?可轉念一想,是不是也不重要,讓猴子進了蟠桃園,哼,這後果可想而知。

  「張三郎!」

  忽聞有人喊他,張斐偏頭看去,只見李國忠走了過來,「李行首。」

  李國忠走了過來,笑道:「方才三郎是傳授經驗給那范司諫嗎?」

  張斐笑道:「人家只是暫時不食人間煙火,很快你們就會招架不住了。」

  李國忠不以為意地笑道:「可是想要了解人間煙火,亦非易事,沒個兩三年,只怕是是做不到的。」

  起初得知范純仁下放到這裡,他還有些害怕,可是兩三場過後,就徹底放心,不過如此啊!

  連夫妻之間吵架的事都不懂,還敢來這司錄司。

  張斐不置可否,又問道:「李行首為何在這裡,接到大官司了?」

  李國忠手往左前方一指,「我家新開的分店。」

  張斐愣了下,「哇…新店都開上了,發財啦?」

  李國忠忙道:「這都是托三郎的福?」

  張斐道:「此話怎講?」

  「三郎這法律援助可真是妙啊!」

  李國忠呵呵道:「以往也不少人打官司,但自從有了這法律援助,爭訟之人比之之前,足足多出數倍。因為有越來越多的窮人爭訟,富人自然也得找咱們珥筆打官司。」

  張斐聽著就很不是滋味,「是啊!我店裡面的珥筆在這裡免費援助,你們就趁著賺錢。」

  李國忠忙道:「三郎此言差矣,如今我派來這裡援助的人,可比你店裡還要多。」

  「真的假的?」

  「自然真的,不信你去問問范理。」

  李國忠笑道:「爭訟的人多了,相當珥筆的人也多了,咱雖然不及三郎,但是依葫蘆畫瓢,也是會的。咱將那些年輕的珥筆放到這裡歷練,挑選一些天賦不錯的去店裡幫忙,是一舉數得啊!」

  張斐笑著點點頭,「也許這就是我沒有將你們店幹關門的原因。」

  李國忠也不惱,笑道:「三郎若有心,只怕早幾個月前,小店就關門了,當初那場契稅官司,可全憑三郎暗中照顧,李某人一直都想感謝三郎,只是未有找到機會。」

  他們李家之前已經是奄奄一息,因為不會打官司,就會寫狀紙,正處於一個轉型期,就是當初那場契稅官司,讓那些富人看到李磊拼了命為他們辯駁,這贏得很多大地主的好感。

  許多大地主都是找他們李家,不找張斐的律師所,因為在他們看來,張斐就是地主的剋星。

  而當時那場談判的戲碼,全都是張斐自導自演,李國忠是真的很感激張斐。

  「行了,這事就別提了。」

  張斐道:「要是讓人知道,咱們這一行可都完了。我現在去鏟糞了。告辭。」

  說完,就扛著糞鏟往已經靠著糞車睡著的陶勇漢走去。

  李國忠瞅著張斐的背影,心裡納悶,這人還真是奇怪,朝廷都敢告,卻又逃不了這役法,難道他是以身作則,遵循法律?

  「老陶!老陶!」

  「啊?」

  陶勇漢猛然驚醒過來,「什麼事?」

  張斐道:「走啦。」

  陶勇漢道:「那糾紛處理完了嗎?」

  張斐道:「哪有這麼快,咱們的任務就是送他們來這裡。」

  「那倒是,那倒是。」

  陶勇漢站起身來,推著糞車,與張斐一塊離開了司錄司。

  「老陶!咱們汴京有沒有肇事逃逸的事?」張斐突然問道。

  陶勇漢打著哈欠道:「咋沒有,多了去。」

  張斐又道:「一般是怎麼處理的?」

  陶勇漢小聲道:「一般肇事逃逸者,多半都是騎馬、乘車之人,否則的話,也逃不掉,但這種人身份多半顯貴,除非是真將人撞死,或者重傷,這一般磕磕碰碰,也只能只認倒霉。」

  說著,他又問道:「你問這個作甚?」

  張斐似乎在想事情,啊了一聲,又道:「哦,方才跟那珥筆聊天,聊到這事。」

  陶勇漢道:「張三,你頭回服役,不懂行情,幹俺們這活,要懂得躲藏,別事事都往上面湊,咱們這種人,幹再多事,也升不了職,要是惹了不該惹的人,可有你好受的,純屬吃力不討好。」

  雖說宋朝也有許多吏陞官的,但這最低級別的巡警,基本上是不可能出頭的,幹得再好,也就原地踏步,這沒有奔頭的工作,是不值得努力的。

  這就是職場經驗。

  張斐卻是笑道:「那多麼枯燥無味,純屬虛度光陰,咱們要享受其中,如此生活才有樂趣。」

  陶勇漢哼道:「幹這活,咋享受。要能選,誰會來幹這事。」

  張斐呵呵道:「正是因為沒得選,才更要享受,天天慪氣幹活,卻又改變不了什麼,真是傷神又傷身。」

  他還真是說到做到,幹勁滿滿,鏟的也是盡職盡責,看似真的很享受。

  陶勇漢都被他感染了,坐在車邊跟他們聊著軍巡鋪的趣事。

  轉眼間,就到了日落西山之時。

  回到總部報個到,張斐便準備回家。

  「張三。」

  剛剛出得門來,就聽的一聲清脆地叫喊。

  張斐抬頭看去,只見許芷倩坐在馬車上,衝著他招著手。

  走了過去,張斐問道:「芷倩,你怎麼來了?」

  許芷倩道:「我來接你的呀。快些上車。」

  張斐忙道:「算了,我這一身臭味,可別把你給熏著。」

  許芷倩卻是伸出那白皙的素手,「我可沒這麼嬌貴,快些上來吧。」

  「我比較介意。」

  張斐直接跳了上去,坐在車板上,又朝著李四道:「李四,你坐了一天,就走走吧。」

  李四「哎」了一聲。

  許芷倩挪了下身子,坐在車門前,囁嚅半晌,才道:「張三,聽說他們讓你去鏟糞?」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哼道:「他們這也太過分了,你也是的,平時誰也欺負不了你,這回又這麼老實,只要咱們占理,咱可不怕他們。」

  說到後面,她鳳目都有些微微泛紅。

  張斐回頭瞧了眼許芷倩,笑吟吟道:「心疼我呀?」

  許芷倩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笑。」

  張斐神色一變,正色道:「不瞞你說,我現在很享受這活。」

  許芷倩驚懼地看著張斐,「你…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張斐一翻白眼道:「你夫君是這麼脆弱的人麼。」

  許芷倩道:「正常人都不會享受這鏟糞。」

  「鏟糞只是表面,我的意思是巡警。」

  「巡警?」

  「對啊!」

  張斐點點頭,「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將這巡警幹得有聲有色,我要做最強的衙前役,我要讓那些整我的人,哄著我離開,否則我還就不走了。」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6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4:24
第0275章 糞淹汴京

  初秋的晚風不經意間掃去了夏末那最後的一絲燥熱,帶來了些許清爽和愜意。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從容地享受這一切。

  嘴硬一天的張斐,回到家泡了個澡好,頓覺這雙腳灌了鉛一般,每邁出一步,是又重又猶如踩在釘子上一樣。

  「哎呦!噢噢噢……啊喲……我操了……噝……」

  「呀!三郎,你怎麼了?」

  剛剛走過來的高文茵,見張斐扶著門沿,在門前蠕動著,不免大吃一驚。

  「夫人,快…快過來扶我一下。」

  「哦。」

  高文茵趕緊走了過來。

  張斐也不講客氣,一把將她摟了過來,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

  高文茵也不是沒有被他抱過,但從未被他摟得這麼緊,面色泛紅,但也沒有說什麼,還一手環抱著張斐腰,將他攙扶進屋。

  塌上一躺,雙腳一抬。

  「呀!你的腳……」

  高文茵頓時驚呼一聲。

  張斐也被她嚇到了,「我的腳怎麼了?」

  高文茵道:「生了好幾個大水泡。」

  張斐呻吟道:「難怪這麼疼。」

  「你稍等一下。」

  高文茵急急起身,出得門去,過得片刻,她又回到屋內,只見她手中多了一個小針包和一瓶藥膏。

  張斐驚呼道:「你要幹什麼?」

  高文茵道:「我幫你挑破這些水泡。」

  「啊?」

  張斐道:「會不會很疼?」

  高文茵道:「你放心,不是很疼的,挑破了之後,再抹一點藥膏,很快就會好的。」

  「哦。」

  張斐點點頭。

  高文茵還非常專業的取來一個燭台,還將細針在火上燒了燒。

  要這麼科學嗎?還消毒。

  張斐看著都慎得慌。

  但高文茵卻是顯得極其專業,烘烤片刻,她便低下頭,手持細針,慢慢移向張斐的右腳腳底。

  這都還沒扎,張斐就已經全身繃直,這都看著都慌,緊張的雙目微瞇。

  突然,一片雪白的丘壑反射過來一道春光。

  哇…張斐雙目一睜,目光漸漸有些發直。

  高文茵專心幫張斐挑破水泡,完全不知春光洩露。

  「三郎,你別怕,不會很疼的。」

  「哦……你慢慢扎,我不急的。啊!」

  張斐嘴裡還發出一聲呻吟。

  咦?這中間怎麼多出一根棍子來,真是大煞風景,張斐頭微微一偏。

  ……

  也不知過去多久。

  「呼……好了。呀!」

  高文茵突然驚叫一聲,倏然起身。

  「怎麼了?怎麼了?」

  張斐都被嚇懵了。

  高文茵一手摀住領口,將臉偏過去,道:「已經包紮好了,三郎,你早點休息。」

  便是急匆匆地離開了。

  「我幹了什麼,她怎麼……」

  張斐低頭一看,突然雙目一睜,「哥們,你啥時候起來的,也不打聲招呼。」

  他狠狠地一摁,又略顯遺憾道:「這個夫人也真是的,也不順便將這裡也擠一擠。要不,現在去芷倩那邊巡視一番,白天都說好了,算了,今兒雙腿沒法發力,不過夫人的醫術還真是不錯,一點也不疼,感覺都沒有。」

  ……

  翌日清晨,高文茵還是如往常一般,準時來到張斐的臥房,幫張斐梳頭、穿衣,只不過今兒她臉上透著一抹嬌羞的紅暈。

  「想不到夫人的醫術任地高明,昨兒是一天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張斐坐在銅鏡前,笑吟吟道。

  你心裡儘是邪念,又怎會感到疼。高文茵幽怨地瞧了眼張斐,嘴上還是關心道:「三郎還覺疼嗎?」

  張斐道:「沒事了。」

  高文茵又道:「那你今兒還要去嗎?」

  「去啊!」

  張斐道:「為什麼不去,這年輕人走兩步,就起一腳水泡,這充分說明我還是缺乏鍛煉,正好趁機鍛煉一下身體。」

  高文茵稍稍一愣,微笑地點了點頭。

  她生性是比較悲觀的,但張斐又天生樂觀,這也感染到她,使得她也不再瞎想。

  怕張斐一去不回。

  待梳完頭後,高文茵又取來剛剛烘乾的制服,給張斐穿上。

  「好了。」

  「還差一樣東西吧。」

  「差甚麼?」

  高文茵好奇地看著張斐。

  「當然是鼓勵的抱抱。」

  也不等高文茵反應過來,張斐便輕輕抱了下她,然後招手道:「夫人,我出門了。」

  等到那廝已經出得門去,高文茵才嬌羞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

  「你這人也真是奇怪。」

  許芷倩被張斐拉著小手,臉上卻儘是怨氣,撅著小嘴,「平時遇事,我們都覺得差不多了,你卻還要咄咄逼人,如今我們都覺得你受了委屈,你又毫無怨言。」

  張斐風輕雲淡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不知百姓之苦,又如何能夠修訂出完善的律法,你看那范司諫,在司錄司被那群珥筆群毆,毫無還手之力,就是因為他不食人間煙火。」

  許芷倩詫異地瞧他一眼:「你何時變得任地偉大了?」

  張斐呵呵道:「還不是受你的感染。」

  許芷倩嬌羞一笑,這話她倒是挺受用的。

  張斐見她笑靨如花,心神一動,不免低頭親吻了下她朱唇,笑道:「行了,我去工作了。」

  許芷倩羞赧地輕輕點了下頭,「下午我去接你。」

  像極了新婚的小妻子。

  ……

  「咦?老陶,你怎麼站在這裡瑟瑟發抖?」

  剛剛來到總部,只見陶勇漢站在門前哆嗦著身子。

  陶勇漢急得頓足:「張三,咱們闖大禍了。」

  張斐好奇道:「什麼禍?」

  陶勇漢道:「今兒咱們這裡來了一個新長官。」

   張斐好奇道:「新長官?誰?」

  「是…哎呦,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張斐可不帶怕的,走了進去,但見院中連一個肌肉猛男都沒有瞧見,未等他反應過來,聽的一聲激動地叫喊。

  「三哥。」

  張斐抬頭一看,只見馬小義從屋內跑了出來,「小馬,你怎麼在這?」

  「我跟哥哥一塊來的。」

  「咦?小馬,你怎麼穿得跟我一樣。」

  「哥哥給的。」

  「衙內?」

  「咳咳!」

  聽得兩聲咳嗽,只見一個身著官府年輕的官員走了出來。

  張斐定眼一瞧,驚呼道:「衙內。」

  不是曹棟棟是誰。

  曹棟棟昂首道:「你這小衙役,真是不懂規矩,請叫本衙內曹巡檢。」

  「曹…曹巡檢?」

  張斐愣了愣。

  馬小義激動道:「哥哥如今可是四面巡檢,專管此區。」

  張斐驚喜道:「真的嗎?」

  曹棟棟道:「你瞎嘛,沒瞧見我這身官服嘛。」

  他爹可是步軍副帥,有一大半的軍巡鋪是歸他爹管的,而他又是皇親國戚,當官就是分分鐘的事,就看他自個願不願意。

  小小四面巡檢,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可真是太好了。」張斐眼中一亮,激動道:「我這正缺幫手。」

  「去去去!」

  曹棟棟揮揮手道:「少套近乎,本衙內與你不過是泛泛之交,快去給我鏟糞。」

  張斐詫異道:「衙內,你這是幹什麼?」

  曹棟棟哼道:「你昨兒罰本衙內的錢,可是囂張的很,沒有想到吧,嘿嘿,今兒你完了……」

  張斐猛然反應過來,「原來衙內空降這裡,就是為了這事。」

  「空降?」

  曹棟棟目光急閃,「這詞本衙內喜歡,空降,對,本衙內空降此司,還就是為了報仇。」

  「衙內,你這……」

  「老陶!」

  曹棟棟扯著嗓子喊道。

  「來了!」

  陶勇漢急急跑了進來,大氣不敢喘地問道:「曹巡檢有何吩咐?」

  曹棟棟道:「還不帶著你的人去巡街。」

  「你……」

  「張三,別說了,快些走吧。」

  陶勇漢可不敢頂撞曹棟棟,趕緊拉著張斐離開了。

  一炷香後。

  張斐扛著糞鏟,跟著推著小車的陶勇漢出得總部,後面曹棟棟騎著高頭大馬,笑得是嘴都合不攏了。

  他一直想著收張斐當小弟,如今可算是如願以償。

  「怎麼這麼多糞?」

  可剛出總部沒多遠,陶勇漢突然停下腳步來,望著眼前那滿地的牛糞、馬糞、驢糞,人都是傻的。

  張斐猛地回過頭去,怒瞪曹棟棟。

  馬小義也瞧向曹棟棟:「哥哥,這是你幹得嗎?」

  曹棟棟慌忙辯解道:「這可與我無關,我也沒這麼無聊。」

  陶勇漢道:「這糞好像是被人倒在這裡的。」

  曹棟棟立刻道:「老陶,你敢誣蔑本衙內。」

  陶勇漢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

  正當這時,忽聽得一人言道:「喲!張大珥筆又出來鏟糞了。」

  張斐偏頭看去,只見幾個年輕的公子哥走了過來,為首一人,正是昨日那起交通意外的主角谷少青。

  張斐眉頭一皺,笑道:「谷公子昨日那官司打贏了嗎?」

  谷少青眼中閃過一抹怨毒之色,嘴上卻笑道:「輸了又何妨,可能過不了幾日,那小廝也只能與你為伴,來這裡鏟糞。」

  「哈哈……」

  他身邊一個公子笑道:「一個送餐小哥,得罪了咱們谷兄,這東京誰還敢收留他。」

  馬上的曹棟棟,聽到這裡,也反應過來,當即下得馬來,手持馬鞭指著谷少青,「這是你幹得?」

  谷少青笑道:「衙內,說話可得講憑據,你哪隻眼睛見到是我幹得?」

  曹棟棟頓時惱羞成怒,「本衙內的話就是憑據,打你一百鞭子,瞧你認不認,來人啊,將他們給我拿下。」

  「是!」

  馬小義頓時躍躍欲試。

  谷少青神色有些慌,忙道:「曹衙內,你無憑無據,若敢動我們,我爺爺定不會放過你的。」

  「等會。」

  張斐也趕緊走了過來,道:「衙內莫要上當,他們是故意激怒你。」

  曹棟棟哼道:「那本衙內就如他們所願,你一邊去,莫擋住本衙內的威風。」

  在紈褲界,這小子就沒服過誰。

  張斐衝著曹棟棟使了使眼色,又低聲道:「衙內如今可是穿著官服的,若是出事,那會鬧到朝堂上去的。」

  曹棟棟瞧了自己的官服,眉頭一皺,還是有些不甘:「但這口氣,本衙內可是嚥不下去。」

  張斐道:「先別理會他們,待會再說。」

  曹棟棟瞧他似乎有主意,於是點點頭。

  張斐拿著糞鏟,開始清理那些糞便。

  谷少青等人見曹棟棟不敢發作,頓時有恃無恐,站在一旁,肆意地嘲笑張斐,還招呼行人過來觀賞。

  氣得曹棟棟是直接就溜了,我可丟不起這人。馬小義倒是挺講義氣的,留在這裡,幫著張斐一塊鏟糞。

  這鐵齒銅牙張東坡,竟然不會回嘴,這是多麼無趣。

  谷少青不禁朝著同伴道:「失策!真是失策!這卑賤之人幹卑賤之事,本是理所當然之事。這又有什麼值得嘲笑的。」

  言罷,便與一眾狐朋狗友離開了。

  他們走之後,馬小義便道:「三哥,這口氣你忍得下去嗎?」

  張斐笑道:「不瞞你說,我還得感謝他。」

  馬小義驚訝道:「為何?」

  張斐道:「因為他給我提供了一個靈感。」

  「啥靈感?」

  「待會再說,咱們先將這活幹完。」

  清理完之後,張斐與馬小義又折返回總部。

  曹棟棟見到張斐,就氣不打一處來,「張三,本衙內可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這麼出息。哼。」

  張斐笑道:「衙內勿惱,我一定會讓他們為今日之事付出代價的。不但如此,我還得讓衙內立下大功,就連曹太后都對衙內刮目相看。」

  曹棟棟精神一振,「當真?」

  張斐道:「千真萬確,我要讓衙內成為咱東京第一巡檢。」

  馬小義聽得也是興奮不已:「三哥,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呵呵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翌日。

  谷濟出得府門來,一個小廝站在馬車旁等候,「老爺,請上車。」

  「今兒天氣不錯,就不坐馬車了。」

  谷濟擺擺手,就往前走去,可還未走兩步,忽覺腳下一滑,低頭一看,頓時一臉噁心,不禁罵道:「這是哪家畜生,膽敢在我家附近拉糞。」

  幾個僕人趕緊過來,又將谷濟給抬了回去。

  ……

  王府。

  「表哥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夫人留步。」

  別過夫人後,王安石便往皇城那邊行去,可沒走兩步,他忽覺腳下一軟,低頭一看,不禁笑道:「今兒是要走大運了嘛。」

  又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然後單腳跳到路邊,在草地裡面就是一陣狂搓。

  ……

  司馬府。

  咚咚咚!

  門打開來。

  「夫君,你怎又回來了,是忘了東西嗎?」

  司馬夫人看著司馬光,不免略顯詫異。

  司馬光指了指右腳,「今兒不走運,出門就踩到糞便了。」

  司馬夫人一眼,下意識地噁心捂了捂鼻子,又將司馬光攙扶進去。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7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4:44
第0276章 請上牌

  司馬光揣著幾卷文案,是一路小跑到審刑院,入得堂內,將文案往桌上一放,喘著氣道:「哎喲!可算是沒有遲到。」

  「司馬學士為何氣喘吁吁?」

  剛剛入堂來的齊恢,見到一手撐在桌上,直喘氣的司馬光,不免好奇。

  司馬光擺擺手,坐了下來,「別提了,今兒可真是不走運,這一出門就踩到糞便,只能回去換雙鞋,耽擱不少功夫,差點就遲到了。」

  他是那種非常嚴以律己的性格,這遲到早退,都是他不可接受的。

  齊恢稍稍一愣,笑道:「不瞞司馬學士,今兒我差點也踩到糞便了。」

  司馬光一怔,「是嗎?」

  齊恢點點頭,又是感慨道:「也不知道那街道司在幹什麼,到處都是糞便,讓人如何走道。」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巧合,而是糞便太多,不少大臣都踩到,亦或者差點踩到。

  這影響到官員們的事情,這再小的事情,亦非小事啊!

  『糞便』很快便成為今兒皇城第一熱點。

  真的是『臭氣熏天』。

  大臣們是瘋狂投訴步軍司和馬軍司,因為京城內的軍巡鋪就歸這兩軍管。

  這可是京師,街道弄成這樣,成何體統啊!

  ……

  「豈有此理!他們這些文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們平時要是不乘馬車出行,哪會有這麼多糞便,如今倒還怪起我們武將來。」

  曹評是罵咧咧回到家裡。

  今兒開會,可沒將他一頓好批,尤其那些文臣的語氣,令他非常生氣。

  說得好像他們這武將,就應該去處理那些糞便。

  搞得後面,都成歧視了。

  關鍵趙頊還將這任務交給了他。

  可沒將曹評氣得夠嗆。

  宅老突然提醒道:「老爺,前不久公子才去得巡檢司。」

  曹評一怔,「你是說這事跟棟兒有關?」

  那宅老又道:「據小人所知,公子這幾日一直跟張三在一起。」

  曹評稍一沉吟,「你去把棟兒找來。」

  曹棟棟回來後,曹評立刻問道:「棟兒,你在巡檢司幹得怎麼樣?」

  曹棟棟嘿嘿道:「挺好的,孩兒很喜歡這職務。」

  「是嗎?」

  曹評又問道:「那你又是否知道,近日街道上糞便增多不少。」

  曹棟棟點頭道:「回爹爹的話,孩兒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曹評趕忙問道:「是怎麼回事?」

  曹棟棟立刻道:「是有人要整張三。」

  「整張三?」

  曹評眉頭一皺,「此話怎講?」

  曹棟棟道:「孩兒第一天上任時,那谷少青就曾來刁難過張三,故意弄些糞便扔在附近,讓張三去清理。」

  曹評哦了一聲:「竟有此事?」

  曹棟棟立刻道:「千真萬確,爹爹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曹評皺眉思索半晌,道:「這等小事,豈容爹爹出馬,爹爹將此事交給你,你可有把握解決?」

  曹棟棟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爹爹任地相信孩兒,孩兒是絕不會讓爹爹失望的。」

  曹評道:「那好!此事就交給你去辦,可別丟咱們曹家的臉。」

  「是!」

  曹棟棟道:「孩兒這就去辦。」

  等到曹棟棟離開後,曹評身邊的宅老便道:「老爺,此事……」

  不等他說完,曹評道:「肯定是那臭小子與張三搞的鬼。」

  那宅老好奇道:「既然老爺知道,為何還……」

  曹評道:「這禍是他們闖出來的,當然得由他們解決。」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又道:「順便也幫我出口惡氣,直娘賊的,真當我們武將好欺負。」

  他現在隱隱察覺到,為什麼皇帝會將這事交給他來做。

  ……

  離開家後,曹棟棟便立刻趕去左廂巡檢司。

  「搞定了!搞定了!」

  曹棟棟興沖沖地跑到屋裡來,衝著張斐和馬小義、符世春道:「我爹爹已經將此事全權交予我了,這回咱們可以大展拳腳了。」

  張斐笑道:「那咱們就玩一筆大的,為咱們三衙增點油水。」

  馬小義是摩拳擦掌地向符世春道:「小春哥,你快些將交規寫完,咱好發出去。」

  符世春鬱悶道:「原來你們找我來,就是幹這活的。」

  馬小義嘿嘿道:「動筆可不是咱們的強項。」

  曹棟棟道:「咱事先可是說好了,咱的馬車要上四個八。」

  張斐笑道:「這還不是衙內說了算。」

  ……

  兩日後。

  「咦?那裡怎麼這麼多人。」

  「走。咱們過去看看。」

  「哎!你們在看什麼?」

  「交規法。」

  「啥交規法?」

  「著是軍巡鋪剛剛貼出來的,好像是為了整頓這街道清潔,今後但凡馬車、驢車、牛車、全都得上牌照。」

  「這牌照是啥?」

  「你自己瞧。」

  「咦?那是啥字?」

  「你看清楚一點,那些符號是對應著一二三四五……」

  ……

  樊樓。

  只見一群紈褲圍聚在門前,嘴裡儘是問候語。

  「豈有此理!這是哪個鳥人想出來的辦法,這車馬還得上牌照,每年還得交兩貫錢,他們怎麼不去搶啊。」

  「這牛馬拉糞,要清理費,還說得過去,最可恨的是,這轎子也得上牌照,並且要收什麼尊嚴費,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啊!」

  「朝廷讓他們清理街道,他們倒好,竟然想辦法弄錢。這牌照打死咱也不上。」

  ……

  這一日之間,大大小小的街道,貼滿了軍巡鋪的告示。

  核心內容就是車馬上牌。

  馬也好,車也好,哪怕轎子,都必須上牌,否則的話,一律不准上街,一旦被抓住將會被罰以重金。

  然而,一旦上牌照,這每年就必須繳納街道清理費。

  但如那種公共馬車、牛車,這些每年就只需要繳納五百文錢。

  而那些拉貨的車,每年也只需要繳納五百文錢。

  關鍵就是這些私人馬車,每年就必須繳納兩貫錢,但如果你家有兩輛,那麼恭喜你,每年就必須繳納十貫,三輛的話,就得繳納二十貫,無限往上翻。

  就連轎子都得上牌交錢,每年得交四貫錢。

  這麼一來,傻子都知道,這就是針對那些達官顯貴,富商豪紳的呀。

  百姓哪有資格坐馬車出門。

  大臣們立刻就不幹了。

  好傢伙!

  讓我們交錢?

  是誰特麼給你們的勇氣?

  連稅都不用繳的我們,竟然讓我們繳清理費?

  這三衙是瘋了嗎?

  ……

  當然,也有些大臣為之叫好。

  比如說王安石。

  「妙哉!妙哉!」

  王安石拿著那份告示,連連稱讚,「張三這小子可真是一個人才,竟然想得到給牛馬上戶,以此來增加巡檢司的財源。」

  這一招可真是太對他胃口。

  跟他變法思路,可真是一模一樣,收富人的錢,充實國家。

  人才!

  真是人才!

  呂惠卿低聲道:「學生以為,這對於咱們可是好事,且看看那些達官顯貴會如何應對,屆時咱們新法頒佈,心裡也有個底。」

  王安石笑著點點頭:「與我想的一樣,這下可是有好戲看了。」

  正當這時,一個文吏來到門前,「啟稟王學士,官家派人來,讓王學士立刻去垂拱殿議事。」

  王安石呵呵道:「這麼快就鬧到官家那裡去了。」

  等到王安石趕到垂拱殿時,裡面已經是吵得不可開交。

  悄悄進得門去,就見谷濟在那裡怒噴。

  「陛下,且不說那什麼車牌擾亂民生,關鍵巡檢司哪來的權力立法,他們這是犯下逾制之罪。」

  趙頊不禁看向一旁的曹評。

  曹評立刻道:「這城內的馬車與日俱增,不但常常引發交通堵塞,同時糞便也在不斷增多,但是朝廷撥給軍巡鋪的經費卻未有變。既然諸位嫌糞便增多,何不減少馬車出行,亦或者繳納清理費。」

  御史李展立刻道:「你們這是為清理街道嗎?你們這分明就是在藉機斂財。既然你們認為馬車太多,才導致糞便增多,那為何又轎子也得交錢?」

  曹評還未開口,剛剛進來的王安石立刻出來刷存在感,「自古王公雖不道,也未嘗敢以人代畜。這轎子本就不合人道,收取尊嚴費,那是再合理不過了,我倒還嫌收得少了。」

  司馬光點頭道:「王學士言之有理,這轎子以人類畜,有傷天理,也難以體現我朝仁政思想,若非腿腳不便之人,不應輕易乘轎。」

  呂公著、文彥博、許仲途等人也紛紛站出來支持收這尊嚴費。

  原來唐朝時,這轎子一般只是王公貴族出行用的,官員都不能輕易乘轎,轎子體現的就是一個尊卑,但如今這轎子開始流行起來。

  但由於是剛開始流行,故此是有著一大批士大夫非常鄙視這東西。

  司馬光、王安石他們也經常坐馬車,但從不坐轎子,因為他們都覺得這太羞辱人了,拉人乃是畜生幹得事,怎麼能讓人去幹?

  當然,他們倒是沒有考慮過牛馬的感受。

  李展一看這麼多人反對,立刻道:「我並非此意,我所指得是,巡檢司沒有這權力。」

  曹評立刻道:「陛下將此事交予我,我為何沒有這權力。」

  真要就事論事,他確實沒有這權力,這涉及到法規,故此他將鍋直接甩給趙頊。

  趙頊的被滑的很,他故作疑慮道:「但是朕……」

  曹評立刻道:「陛下,其實此策乃是吾兒所想,而臣之所以贊成,那是因為他也是為城防著想,此乃臣的本職。」

  「為城防著想?」趙頊趕緊問道:「此話怎講?」

  曹評道:「給車馬上牌照,平時可便於管理,而若遇戰事時,便可立刻徵召馬匹,以供軍用,保護京師。」

  大臣們一聽,差點沒有吐血,感情交錢不夠,我們還得為國養馬?

  你怎麼不去搶啊!

  趙頊立刻道:「此策甚妙,京師國之重地,可不容有失。」

  這不是在談錢嗎?

  怎麼談到保衛京師去了。

  這也太天馬行空了。

  王安石立刻站出來道:「陛下,臣也認為此策一舉數得。」

  司馬光、文彥博等人面露疑慮之色,但也沒有說什麼。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8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5:02
第0277章 同流合污

  曹評這個城防建設,還真是打了大臣們一個措手不及。

  要是從這一點出發,三衙當然是有這個權力。

  並且皇帝也給予支持。

  但是,就沒有一個人相信曹評的鬼話。

  從車牌的條款來看,都恨不得直接告訴他們,哥還就是來問你們這些達官顯貴要錢的。

  要知道坐私家馬車的,幾乎都是特權戶,這些人不但不用繳稅,而且還有很多福利享受。

  而這車牌,就是專門讓他們交稅。

  與百姓半毛錢都沒有。

  這是令他們最無法接受的。

  雖然錢不多,但一旦開先例,他們就會想,朝廷會不會一步步收緊給他們的福利,或者像這回這樣,從別處給找回去。

  大家都是人,貪婪是人性。

  他們是如此,難道朝廷就不是如此嗎?難道皇帝就不是如此嗎?

  這會議結束後,他們立刻就將司馬光、文彥博、趙抃等人給團團圍住。

  當然,他們也不會說,咱們不願意交這錢,這說得可就太沒水準。

  就還是那套說法。

  這車牌啊!

  就是與民爭利。

  我們交點錢無所謂,但問題是,那些拉貨做買賣小百姓,這點錢可就要了他們的命啊。

  關鍵,這裡面還缺乏監督,也缺乏依據,沒有經過朝廷商議,到時下面一通亂收費,那可真的是禍國殃民。

  就事論事,這真的都不需要舉例去說明,因為只要關乎收費的項目,還就沒有不亂收的。

  司馬光、文彥博等人雖然都推崇徵收尊嚴費,但那只是出於道德,他們認為乘轎,就是將人當成畜生,此非士大夫所為。

  但他們也沒法不准別人乘轎,因為皇家就有這個傳統,所以用這個尊嚴費來彌補,是合情合理的。

  人和畜生還是得有區別的。

  但是車馬牌照費,他們也並非是贊成的。

  因為這涉及面太廣,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全都包括在內。

  只是費用來得有些突然,他們一時也沒有轉過這彎來。

  一坨糞換來一張車牌。

  這哪門子的算法。

  ……

  但是很快,司馬光與王安石都反應過來。

  糞便?

  嗯。

  張斐不去鏟糞時,真是屁事沒有,如今張斐剛剛鏟糞沒幾天,就出了這麼多稀奇古怪之事。

  這要說跟張斐沒關係,打死他們,也不相信啊!

  於是乎,這日傍晚,二人是不約而同來到張家,直接在門口碰了個頭。

  雙子星來了個雙劍合璧,殺入門口,揪著張斐就是一頓質問。

  面對二人的質問,張斐不但沒有去狡辯,反而是詫異地看著他們,「這…這不是二位所期望的嗎?」

  司馬光頓時暴跳如雷,「你小子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這怎麼是我所期望的,事先我可是毫不知情。」

  王安石相對溫和許多,問道:「此話怎講?」

  他是絕對支持這麼幹的,他來這裡的目的與司馬光就不一樣。司馬光來這裡,就是來質問的。

  而他是來詢問張斐,需不需要我幫忙,儘管說,咱們兩個誰跟誰呀。

  張斐一臉困惑地望著司馬光和王安石,「二位將我安排到這軍巡鋪,不就是讓我幹點事情嘛,我…我是這麼認為的呀。」

  「我們安排你去……」

  話一出口,司馬光神情一滯,「等會!什麼叫我們安排你去軍巡鋪的,你…你本就需要服役,這…這是誰跟你說得?」

  張斐道:「范司諫啊。」

  司馬光、王安石很是心虛,難道范純仁也察覺到了。

  王安石問道:「范司諫是怎麼跟你說的?」

  張斐道:「范司諫說,二位大學士這般安排,就是希望我們兩人能夠得到歷練,能夠在底層為百姓做點事,故此我們兩個在自己的崗位上都很努力。二位請看。」

  他抬起雙腿,但見兩隻腳都被包紮過,「這幾天下來,我腳底都生了十幾個大水泡,每天回到家,只能被人抬著走。」

  司馬光見罷,心想:難怪這小子報復的這麼狠。故意轉移話題道:「也就是說,你承認此事乃是你所為?」

  張斐點點頭:「但我完全出於二位大學士的利益所考慮的。」

  「去去去!」

  司馬光趕緊辯解道:「你可別瞎說,這與老夫有何關係。」

  王安石偷笑不語,這小子腦子可就是好使,直接將司馬老頭拉下水,到時看他如何反對。絕。

  張斐道:「司馬學士,你不能這樣,利用完我後,就將我給拋棄。」

  司馬光激動道:「誰利用你了,再說,此事我得什麼好處。」

  張斐一臉委屈道:「這好處大大的有啊!」

  司馬光愣了愣,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這事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出門一般都是步行,要麼就是租車,稅錢都收不到他手上。

  張斐不答反問道:「司馬學士認為,司法改革,最重要的是什麼?」

  司馬光現在都有些不太敢回答,「你說是什麼?」

  「執行啊!」

  張斐道:「想出一條完善的法律,以司馬學士和王學士的才華,也不是什麼難事,關鍵就在於執行,畢竟二位學士也就一雙手,一張嘴。」

  王安石直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君實就是這麼想的,並且還天天提醒……」

  「去!」

  司馬光一揮手:「你少在這裡摻合。」

  說罷,他又向張斐問道:「就算如此,與此事又有何關係?」

  張斐道:「我就是打算借此事,為司馬學士打造出一支執法嚴明的執法部隊,以求配合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

  司馬光似乎沒有聽明白,一臉疑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關於車牌,不但涉及到非常繁瑣的交通糾紛,同時還涉及到金錢。換而言之,如果軍巡鋪能夠很好的執行下去,並且不出遺漏,那麼到時司馬學士可直接打包帶走,換個名字,就能夠很好的貫徹司馬學士的司法改革。

  反倒是我,我這完全是為了報答司馬學士的照顧之恩,我服完役就回去了,我真的沒有從中得到一點好處,相反,我可能也得繳納一些稅。」

  王安石直點頭,「原來如此,你真是用心良苦。不不不。」

  他衝著司馬光笑道:「君實真是用心良苦。」

  你才用心良苦,你全家都用心良苦。你這分明就是栽贓嫁禍。司馬光瞪他一眼,又向張斐道:「我可沒有讓你這麼做,你別想冤枉我。」

  張斐嘿嘿道:「我張三出了名的乖巧,又豈是那般不懂事之人,如這種事司馬學士如何好明說,我是心領神會。」

  司馬光差點沒有吐血,你這誤會可就搞大了呀。

  王安石卻聽得興致盎然,「張三,你不能光向著君實,我…我得到什麼好處?」

  司馬光聽到王安石問這話,這大腦一陣暈眩,完了完了完了,這回真是被他們兩個拉上了賊船。

  張斐的心領神會,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但問題在於,還真是兩個將張斐安排張斐服役的。

  關鍵王安石還趕著還往上湊,這…這到時怎麼去解釋啊!

  別人能信嗎?

  張斐立刻道:「我當然不敢厚此薄彼,王學士所得利益,可不比司馬學士少。」

  「此話怎講?」王安石立刻道。

  張斐道:「其實我這車牌法,靈感完全是來自於王大學士的新法,簡單來說,就是多收點錢上來,僱衙前役去清理街道,如今即可更好清理街道,又能減輕衙前役的負擔。

  我這是為王學士打響第一戰,王學士可以在後面,坐享其成。」

  王安石笑得眼睛都沒了,「妙哉!妙哉!你這主意真是太妙了,我不否認,我們制置二府條例司,是從中大為收益,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司馬光都已經開始大腦充血了,激動地站起身來,哆嗦著嘴皮子,指著張斐道:「你…你能保證這中間不會出事?」

  張斐慷慨就義地抱拳道:「二位大學士所吩咐的事,張三又豈敢怠慢,司馬學士放心……」

  「我呸!」

  司馬光立刻道:「我再說一遍,我可沒有吩咐你這麼做,你小子休想拉我下水,若是出事,我絕不會保你的。」

  說完就走,這可是案發現場,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嫌疑。

  「君實!君實!」

  王安石喊得兩句,又衝著張斐讚道:「臭小子,你真不愧為司馬君實的剋星,我可是頭回見到,除我之外,還有人能夠將司馬君實嚇跑的。」

  張斐皮笑肉不笑道:「比起二位大學士的手段,我可是還差得遠。」

  他之前就已經想明白,這絕逼是他們兩個搞的鬼,真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和地位,怎麼可能保不住他一個小屁民不服役。

  還偏偏那麼巧,范純仁官職都給丟了。

  王安石也不否認,哈哈一笑,就追了出去。

  剛剛出門,就被在門口埋伏的司馬光給一把揪住。

  「你老實說,此事是不是你與張三設下的圈套?」司馬光是面色猙獰地問道。

  王安石趕緊舉手道:「我對天發誓,此事咱們兩是一邊的。」

  「呸,誰跟你一邊的。」司馬光怒瞪他一眼。

  王安石也不惱,欲哭無淚道:「但這事真的無我無關,我與你一樣,也今天才發現的,這分明就是那小子變著法來報復咱們,這你還看不出來嘛。」

  「我是看出來了。」司馬光道:「但是你既然知道,你還那麼說,豈不是咱們與他同流合污嘛。」

  王安石大咧咧道:「此乃利國利民之事,我為何不支持。他若能夠收復燕雲,擊敗西夏,復盛唐之威,我就是遺臭萬年,也無所謂啊!」

  司馬光哼了一聲:「如此說來,這裡面就我一個小人。」

  王安石趕緊安慰道:「我可不是這意思,你心中所憂,我是知道的,雖然我也認為是庸人自擾……」

  「嗯?」

  「說錯了!說錯了!我的意思是,且看看那小子的手段,他若能將這事辦好,咱們又何樂不為呢。」

  「你說倒是輕巧,他若辦砸了,那咱們豈不成了幕後真兇。」

  「他若辦砸了,那咱們就大義滅親,到時誰也不會懷疑咱們。」

  「你…你真乃小人也。」

  「此事本就非君子所為啊。」

  「嗨呀!」

  司馬光一拍腦門,「我當時怎麼就,這…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王安石瞅著司馬光難受的樣子,是拼了命的憋著笑,雙肩劇烈聳動著。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79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5:23
第0278章 夢幻聯動

  對於有著道德潔癖的司馬光,這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原本只是想給張斐一個惡作劇。

  可哪裡想得到,張斐直接還他一個噩夢。

  這真是超級加倍。

  如果將這兩件事聯繫在,性質可就完全變了,一個只是長輩對於晚輩的『關愛』,無傷大雅,而令一個則是政治操作。

  當然許遵父女,對此也相當驚訝。

  司馬光、王安石前腳剛走,就見許遵父女從大廳後面行出。

  「真是沒有想到,此事竟然是他們所為。」

  許遵搖著頭道。

  誰人能夠想到,司馬光、王安石摒棄前嫌,聯手合作,竟然是為了整蠱張斐。

  這……

  想到這裡,許遵又補充一句,「此事若傳出去,只怕真沒有人會相信他們。」

  張斐笑道:「如果他們兩個從中阻擾,我也難以成功。」

  原本他還是打算老套路,先去找王安石,因為他知道王安石肯定會答應的,不但可以為他的新法打響第一槍,同時還能夠令司馬光睡不著覺。

  只是沒有想到,曹棟棟會空降,於是張斐就選擇求助趙頊。

  讓趙頊給予曹評權力。

  許芷倩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張斐想了想,道:「應該是見到范司諫的時候,我當時就有所懷疑,後來結合岳父大人所言,我大概敢肯定,此事絕對是他們所為。」

  「原來如此。」許芷倩點點頭,又是笑道:「你這一招,可真是一箭雙鵰,既報了仇,又能夠令那些達官顯貴繳納車馬錢,補助給那些衙前役。」

  許遵擺擺手:「此事沒有簡單,若是這樣就能讓他們交錢,那朝中就不會有這麼多矛盾。」

  張斐呵呵笑道:「岳父大人說得是,當然不會就這麼簡單,這點點車馬錢可能還不足以讓他們免除我的衙前役,故此我今後還會設交規法,同時還要整頓那些街道侵佔的情況。」

  汴梁城內街道侵佔已經是非常嚴重,不是沒有人提起過,但由於這麼幹的人,多半都是那些達官顯貴,導致也受到極大的阻礙,直到徽宗時期,才立法對此徵稅。

  許遵驚訝道:「你一個小小衙前役能做到這一點?」

  范仲淹都提過這事,但也是不了了之。

  張斐嘿嘿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小婿如今可是東京第一衙前役。」

  許遵愣了下,撫鬚笑道:「那老夫倒是要拭目以待。」

  ……

  翌日。

  張斐懷著激情出得門,但見門口卻停著兩輛馬車。

  龍五低聲道:「這輛馬車一早就停在這裡。」

  這時,後面那輛馬車的車簾突然掀開來,但見一雙鷹目盯著他。

  「跟著我,不准離太遠,我隨時會被趕下來的。」

  張斐吩咐了龍五一句,便去到後面那輛馬車旁。

  在車旁,他先是拱手一禮,「巡警張三見過步副帥。」

  「上車。」

  「是。」

  這馬車的主人,正是曹評。

  入得馬車,曹評就沉眉道:「你小子可真是夠鬧騰的,當個衙前役,都能夠惹出這麼多事來。」

  張斐道:「回副帥的話,之前我曾多次替衙前役打官司,但是真正當了衙前役,才終於體會到其中之苦,天天都是幹一些髒活累活,甚至幫一些人擦屁股,可若出問題,永遠是咱們承擔,這並不公平,故此我希望能夠改善這一情況。」

  曹評皮笑肉不笑道:「你這張嘴倒是挺能說的。」

  說得是衙前役,指得恰恰是他們禁軍。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我希望能夠借此事打造出一支執法嚴明的部隊,也只有在律法面前,大家還能夠講講道理。」

  曹評沉吟少許,「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管怎麼樣,此事是你闖出來的,你若幹不好,你自己承擔一切責任。」

  「是。」

  張斐點點頭:「雖然我只是一個小小衙前役,但是我相信我有能力承擔這一切,因為許多人都恨不得將我除之後快。」

  曹評先是呵呵一笑,旋即皺眉道:「下車。」

  「張三遵命。」

  張斐抱拳一禮,可臨下車前,他突然回過身來,「還望到時能夠見到副帥第一個去辦理牌照,否則的話,到時被抓著,大家都很尷尬。」

  說罷,他便跳下車去。

  曹評笑罵一句,「臭小子。」

  他可從未忘記,他也是勳貴,他也是外戚,他也得交這錢。

  可若是張斐能夠成功,三衙的權力必然也會得到伸張。

  這買賣是穩賺不賠啊!

  ……

  巡檢司。

  但見那本就不大的院中,站著一百來號人,顯得非常擁擠。

  「張三,這可是咱在軍巡鋪裡面千挑萬選出來的巡警,有一大半都是衙前役,雖然不及那些火警,但…但你就將就著用吧。」曹棟棟低聲向張斐言道。

  曹棟棟的職責,只管巡警,不管火警,那個職位,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必須要有豐富的經驗。

  「也差不多了。」

  張斐點點頭,又向馬小義道:「小馬,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的怎麼樣?」

  「三哥放心,全都準備好了。」

  馬小義說罷一揮手,只見一個閒漢端著一個托盤上來,托盤上面放著許多小布條,一目掃去,隱隱可見那小布條上面繡有一些與車牌號相同的符號。

  其實也就是阿拉伯數字。

  張斐拿起001布條,遞給曹棟棟,「你是老大,當用頭牌。」

  曹棟棟接過來,嘿嘿道:「咱上青樓,也是要那頭牌。」

  張斐羨慕地瞧他一眼,又拿起002的布條,遞給馬小義道:「小馬。」

  「多謝三哥。」

  馬小義激動地接過來,旋即問道:「三哥,這個有啥用?」

  曹棟棟也好奇地看著張斐。

  「待會你們就知道了。」

  張斐說著,自己取了003的布條,然後吩咐那閒漢道:「一人一條,分給他們。」

  過得一會兒功夫,那些巡警便是人手一塊布條,但是眼中卻充滿著困惑。

  張斐站在隊伍前,朗聲道:「你們回去之後,自己將這布條縫在左肩上,上面的符號,就是你們的代號。

  而我這麼做的原因,就是方便百姓記住你們,以便於投訴你們。故此你們將來執行任務時,一定要向百姓亮出自己的代號,然後鄭重其事地告訴百姓,若對處罰不服,可選擇去法援署投訴我,我的警號是003。如果沒有說這句話,一律視為失職。」

  曹棟棟、馬小義一聽,趕緊摀住手中的布條,生怕被人看見。

  感情這玩意是用來方便別人投訴自己的呀。

  這可絕不能讓人看見。

  忽聞隊伍中有人嘀咕道:「誰會這麼傻,讓人投訴自己。」

  張斐立刻問道:「方才是誰在說話。」

  隊伍中無人回答。

  張斐等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那你們今兒就負責去通水渠吧。」

  「他!」

  但見十餘人同時指著身旁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鬱悶極了,舉手道:「是…是我說的。」

  張斐指向旁邊,「去那邊將我方才說的那句話連通自己的代號說上五百遍。」

  「啊?」

  「一千遍。」

  「是。」

  那人立刻跑到牆角出,大聲喊了起來。

  其餘人皆是噤若寒蟬。

  「張三。」

  曹棟棟回過神來,「法援署是啥地方,我咋沒有聽說過。」

  張斐回答道:「這法援署是剛剛成立不……」

  話未說完,忽聞一人喊道:「抱歉!抱歉!在下來晚了。」

  曹棟棟雙目一睜,「范司諫?」

  來者正是范純仁。

  張斐笑道:「范先生就是法援署的老大。」

  「啊?」曹棟棟不禁面色一驚。

  張斐迎上前去,拱手道:「勞煩范先生跑這一趟,真是抱歉。」

  范純仁笑道:「你若不請我來,那我可得上奏彈劾你。」

  「范先生現在好像沒這權力吧。」

  「你可別小瞧我,我在朝中還算是頗具人緣。」

  「是是是!」

  張斐連連點頭,又嚮往旁邊一引,「范先生請。」

  范純仁站在張斐指定的位置上,張斐又向面前的巡警道:「這位乃是范純仁范先生,記住他的樣貌,因為他將成為你們的天敵,專門處理百姓投訴你們的案件。他不開心的時候,可能就會將你們告上公堂。」

  范純仁趕忙道:「張巡警說笑了,我不會這麼幹的,我只會就事論事。」

  他最初是非常反對這車牌號的,他認為曹衙內就是要為軍巡鋪弄錢,與民爭利,其中一定會滋生許多腐敗的。

  這是萬萬不行的。

  直到張斐將法援署的想法告訴他後,他便是立刻贊成。

  他覺得這想法太好了,現場投訴,現場告,關鍵這法援署,還不歸三衙管,可以很好制衡各方。

  故此他非常興奮的答應了下來。

  范純仁又向一干巡警拱手道:「但願今後不會在公堂上見到各位。」

  話雖如此,但那些巡警個個是面如死灰。

  此時此刻,他們很想脫下這身制服,人家執法可是要錢,咱們執法是要命,而且是自己的命!

  張斐又道:「故此你們在未來的一個月,會在執勤過程中,接受一些培訓,簡單來說,就是教你們一套執法程序,今後人人必須根據這個程序來執法,否則的話,吃虧只會是你們自己。

  畢竟這公堂上面的事,我們也幫不了你。

  當然,我們巡檢司也會將你們的酬勞翻上一倍,另外,若這一年下來,沒有被投訴,亦或者被投訴,但全部失敗,年底還會發你們獎金,甚至於升職當官。」

  此話一出,方才還面如死灰的巡警們,個個是挺直腰板。

  你早說呀!

  又是加錢,又是陞官。

  那咱們就沒話說了。

  不能光叫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

  但是曹棟棟有話說,在後面小聲道:「張三!張三!」

  張斐回過頭去,「啥事?」

  曹棟棟低聲道:「你跟我來屋裡一趟。」

  張斐又向范純仁道:「先生,你先跟他們自我介紹一番,或許他們不知道你的履歷。」

  范純仁忙道:「我來此可不是打算用履歷來嚇唬人的,違法與否,還是得以律例為準。」

  張斐笑道:「那先生自己看著辦。我先失陪一下。」

  說著,他便與曹棟棟入得屋內。

  「張三,你將范司諫找來作甚。」曹棟棟激動道:「你知不知道,就連我爹爹都很怕他,你這麼做,不就是將咱們送上門去讓他彈劾嗎?」

  張斐道:「我沒有辦法,咱們軍巡鋪缺乏監督,咱們也就兩雙眼,根本就看不住他們,尤其在這個時刻,一旦他們犯事,這後果是非常嚴重。」

  「那也不行。」

  曹棟棟直搖頭:「要是我犯事,范司諫也會告我的,他可是范公的兒子,可不怕咱。」

  張斐道:「衙內,你先閉上眼。」

  「幹啥?」

  「你先閉上。」

  曹棟棟狐疑地瞧他一眼,然後還是乖乖地閉上眼。

  張斐道:「衙內不妨想想,在衙內的率領下,汴梁城內,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街道清潔,車水馬龍,處處皆是歡聲笑語。

  而這是許多賢臣都未曾做到的。那麼到時官家會如何誇獎你?曹太后又會如何誇獎你?

  我想太后定會說你不孝,如此年紀,就在政績就超過了你爹,讓你爹顯得是那麼平庸。不到而立之年,就成為我大宋最年輕的步帥,你爹爹也被迫致仕回家,頤養天年,而衙內將成為曹家最年輕的家主。

  想想這一切,衙內還覺得不值嗎?」

  曹棟棟猛地哆嗦了一下,猶如高潮降臨一般,睜開眼來,激動道:「值!太值了!」

  可說著,他又有些擔憂道:「可若我被投訴,那我姑奶奶……」

  張斐嘖了一聲:「你傻呀!你只要收斂一點,是永遠不可能被投訴的,畢竟你又不需要去執勤,你身為頭頭,功勞是你的,過是別人的,這道理衙內應該比我清楚。」

  曹棟棟眼中一亮,「對呀!咱領功就是了,反正到時大家都會知道,這都是你張三的主意,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煩,還是你腦子好使,行,咱就這麼幹吧。」

  「……」
匿名
狀態︰ 在線上
280
匿名  發表於 2025-9-11 01:35:42
第0279章 天下武功, 唯快不破

  到底張斐是一個律法從事者,故此不管任何事,但凡落在他手裡,他肯定還是要走法制路線。

  此乃他最為擅長的。

  若說讓他去管理、整頓軍巡鋪,亦或者說訓練好這些巡警,他還真不一定做得好。

  管理方面,是需要經驗的。

  他就沒有管過這麼多人,肯定會出各種問題。

  故此他選擇揚長避短,引入法援署,利用投訴、爭訟的方式來監督他手下的這些執法人員。

  當然,這也是司法中最為重要的一環,若是執法人員不受監督,那什麼法制都別談,沒有任何意義。

  在忽悠完曹棟棟後,他又將范純仁請入屋內。

  「范先生請坐。」

  「多謝!」

  范純仁坐下之後,便道:「如今外面皆知,此事乃是你所為,這令許多大臣感到非常憤怒,朝中亦是輿情洶湧,此事可能並非你想像得那麼簡單。」

  此事來得太突然,導致一開始大家都還未想張斐頭上,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

  哪有這麼巧的事,張斐剛去鏟糞,結果就到處都是糞便,然後就發生這麼多事,這不用想,都知道此事定是張斐所為。

  這更是大臣們完全不能忍的,因為這等於是一個衙前役公然向他們宣戰。

  錢是小事,面子是大。

  范純仁當過諫官的,他知道這裡面的凶險。

  張斐笑道:「這都在我的預計之中,我打算給他們好好上一課。」

  范純仁驚詫道:「給他們上一課?」

  張斐點點頭道:「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服役的代價,那可是非常高昂的,這車牌稅,他們是一文也別想逃。」

  范純仁聽他大言不慚,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張斐突然看向范純仁,道:「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范先生。」

  范純仁錯愕道:「你擔心我什麼?」

  張斐笑道:「我擔心范先生頂不住壓力,而法援署是非常關鍵的,三衙的情況,范先生或許比我更清楚,我所能控制的就只是一小部分人,這敵人全在內部,我只能依托法援署來制衡三衙。」

  范純仁立刻道:「這你放心,法援署的職責,是幫助百姓免受衙差的欺壓,只要不改變這一點,就是再大的壓力,我也不怕。」

  張斐問道:「那不知范先生打算如何展現自己的不怕?」

  范純仁愣了下,「不知此話何意?」

  張斐笑道:「我覺得范先生應該立刻一篇文章,狠狠批評這車牌。」

  「啊?」

  范純仁越聽越懵。

  張斐又道:「然後表示將成立法援署,來幫助百姓,對抗巡警,如此才能夠展現范先生的不怕。」

  范純仁稍一沉吟,突然眼中一亮:「妙!此策可真是太妙了!」

  張斐呵呵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們都追不上我,又如何跟我鬥。」

  ……

  而當大家得知,又是張斐在從中作梗,這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大臣們是更加不能忍,瘋狂地向三衙施壓。

  一天之內,就有十餘道彈劾三衙官員的奏章遞到政事堂。

  因為這三衙的武將,屁股上面也是一堆屎,太容易讓人抓著把柄。

  言下之意,你們若是放任張斐不管,那我們就彈劾你們。

  然而,面對洶湧的輿情,心虛的司馬光是坐立不安,

  在堂中來回踱步,突然搖搖頭,「不行,不行,我還是得向大家坦白此事,是我故意整張三,讓他去服役的。」

  說著,他就往外面走去。

  「等會!等會!」

  呂公著趕忙攔著司馬光,「君實,事已至此,你就是再怎麼坦白,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反而會認為這是你幕後操縱的。」

  司馬光焦慮道:「可若是我不坦白,那我將受制於張三,甚至於王介甫。」

  呂公著擺擺手道:「那倒也不會,張三其實也無憑無據指證這是你幹的,當時朝中所有大臣都要求張三服役,能怪你嗎?

  而至於王介甫嘛,他若敢說張三服役,乃是你與他謀劃的,我就敢保證,沒有人會相信他,而且大家甚至會認為,是他在誣陷你。」

  畢竟權知開封府出身,對於這些事,老呂還是很有經驗的。

  他們兩個只是將張三服役一事,給爆出來,並沒有什麼違規之舉,其實抓不到他們的證據。

  話說回來了,他們兩個合謀,又怎麼可能會讓人輕易抓到把柄,肯定是幹得不留痕跡。

  「話雖如此,但…但我始終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司馬光激動地抖著雙袖。

  這事情性質一變,令他真是寢食難安。

  張斐這一招還真是將他給拿捏了。

  呂公著勸道:「依我之見,咱們可先觀望一會兒,這話說回來,我還真不信張三能夠幹成這事。」

  司馬光擺擺手道:「這是兩回事。」

  呂公著道:「但如今朝中已經夠亂了,你再這麼一鬧,那無異於是火上澆油,會令事情變得愈發複雜。你就是要坦白,至少也得等到結果出來後再說。」

  不得不說,他說得也有道理,如今朝中還算是陣營明確,司馬光要是摻合進去,這事情就會變得非常複雜。

  「嗨呀!」

  司馬光重重嘆了口氣,坐了下去,一拍自己大腿,「我真是悔不當初啊!」

  ……

  制置二府條例司。

  「恩師,如今朝野內外的反對聲,是愈演愈烈,就連許多皇親國戚都在向官家和三衙施壓,張三這回可真是捅了馬蜂窩,反對這車牌的人,已經遠遠超過反對咱們新法的人。」

  「呵呵!」

  王安石一笑,道:「為師好歹也是參知政事,當初也是憑藉著與他們爭論,最終才說服官家的,但是張三不過是一個衙前役,如今大家都知道是他幹的,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朝中還是很多大臣是支持王安石的,但幾乎沒有一個是支持張斐的。

  畢竟王安石是走正規程序上來的,而且才華、能力,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張斐是個什麼鬼?

  珥筆?

  衙前役?

  他憑什麼?

  呂惠卿面色凝重道:「如今這情況看來,如果官家不改變態度的話,他們可能會無所不用其極,決計不會讓張三得逞。」

  王安石道:「這正是我所期望的,你好好盯緊此事,看看張三是如何應對的。」

  呂惠卿驚訝道:「恩師不會真的認為,張三能夠做到吧?這可不是打官司,而是政治鬥爭,並且關乎所有達官顯貴、皇親國戚的利益。」

  王安石顯得也有些疑慮,稍一沉吟,「張三的性格,我很了解,他的行事風格,雖然看似比較莽撞,但其實每件事他都是深謀遠慮,若無一定的把握,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呂惠卿道:「可他會不會想著利用恩師和司馬學士來幫他打贏這一仗,畢竟他手中握有恩師與司馬學士的把柄。」

  王安石搖搖頭道:「他或許是想得到我們的支持,但他得將事情辦好,我們才有理由支持他,他若辦不好,那我們也沒有辦法。其實這事要換成我與君實,也未必能夠幹得成啊。」

  呂惠卿道:「是呀!就連恩師與司馬學士都辦不到,他憑什麼辦得到。」

  ……

  太府寺。

  「此事乃是步副帥他個人所為,你們怎麼能怪罪我們整個三衙,我們侍衛馬可並不支持這麼做,事先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侍衛馬虞侯郭常是一臉委屈道。

  今日這些文臣處處刁難他們,但這事跟他們屁關係都沒有。

  真是無妄之災。

  馬帥就派他來,跟這些文臣解釋一下。

  李展道:「如果你們侍衛馬不支持,那你們就應該反對?」

  郭常立刻道:「我們馬帥有上奏反對此事,但整件事情是你們挑起來的,你們嫌城裡到處是糞便,這才給了步副帥可乘之機。」

  谷濟稍稍點頭道:「此事也怪不得侍衛馬,可如今官家顯然是支持曹評的,咱們光在朝中嚷嚷,拿不出實證來證明,只怕也是無濟於事。」

  曹邗是心領神會,立刻道:「谷寺事言之有理,但其實這事很好辦,根據軍巡鋪的告示所言,但凡是車馬都得交錢,也就是說,百姓也不例外,可試問誰願意多交這一筆錢。」

  李展立刻道:「還有那些巡警衙役,平時讓他們去收錢,又有幾個不會多收錢的,他們肯定很開心。」

  此話一出,大家看向郭常。

  郭常趕忙道:「我會盡力看著的,但是我也不保證,底下的人就都不會多收錢,正如李御史所言,此乃常有之事,是無可避免的。」

  大家皆是微笑地點點頭。

  其實就是很明顯,讓你們的人狠一點,我們就能夠找到藉口去彈劾他們。

  從上至下,全都是我們的人,你張三拿什麼贏啊!

  事先他們已經向皇帝表明態度,那麼只要出事,他們就可以往死裡彈劾,看看,你不聽我們的,就是這麼結果,這也是他們慣用的套路。

  將一切負擔,全部向下轉移,然後在利用民怨,反噬上面。

  這一招真是屢試不爽。

  一旦跟錢有關,這水就清不了。

  正當這時,一個文吏突然跑了進來,在谷濟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將一份小報遞給他。

  谷濟趕忙打開一看,不禁眉頭緊鎖。

  李展道:「谷寺事,出了什麼事?」

  谷濟皺眉道:「范純仁剛剛在名士報上面刊登一篇文章,表示反對這車牌照。」

  李展稍稍一愣,「這是好事啊!」

  谷濟道:「你不要忘記,這名士報就是張三的呀。」

  曹邗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谷濟道:「范純仁的文章並非是是指責車牌不好,而是暗指軍巡鋪一定會借此法來斂財,故此他將會成立一個法援署,專門免費為百姓爭訟,只要軍巡鋪剛多收一文錢,百姓都可求助於他們,他們一定會為百姓討回公道的。」

  郭常一驚,忙道:「谷寺事,可否讓我看看。」

  谷濟將小報遞給郭常。

  郭常接過來一看,頓時是大汗淋漓。

  這是批評嗎?

  這分明整我們軍巡鋪啊!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0-9 00:3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