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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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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0:12
第0250章 一報還一報

  一報還一報?

  這主意可真是不錯。

  許芷倩不禁眼中一亮。

  她心裡非常清楚,這回想要再戰開封府,幾乎是不可能的。

  關於特權這種事,真的是高壓線,碰都不能碰,自古以來,也沒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從未有之。

  只能用小報來澄清。

  許芷倩立刻便與張斐行動起來。

  由於許芷倩只寫過狀紙,可沒有寫過登報文章,一時,也沒有頭緒,只能是張斐來說,她來代筆。

  讓張斐寫,張斐可能不行,要讓他來說的話,那真是長篇大論……

  而張斐非常情緒化的,大肆批判那些士大夫,大地主,都說要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你們卻利用佃農來威脅朝廷,這種行為,就不配擁有這待遇。

  「這麼寫可是萬萬不行。」

  許芷倩放下筆來。

  張斐激動道:「為何不行?」

  許芷倩瞅著暴躁的張斐,「你先冷靜一下。」

  張斐面色凝重道:「我現在非常冷靜,他們出此陰招對付岳父,如果我這回不還擊的話,那今後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會用岳父來威脅我。」

  許芷倩道:「你若冷靜的話,那就不會這麼想,你方才說的,全都是證明我爹他說得也沒錯,朝廷就應該收回那些特權。」

  張斐問道:「這有問題嗎?」

  「這當然有問題。」

  許芷倩道:「如果是要爭對錯的話,這小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官家也不可能會答應這麼做的,既然如此,去證明我爹是對的,他們是錯的,這又有何意義?而且只會坐實他們的猜測,認為這就是我爹的一個陰謀。」

  張斐眨了眨眼,問道:「那依你而言,該如何說?」

  許芷倩思索半晌,「我們還是應該從朝廷的擔憂著手。」

  張斐問道:「什麼擔憂?」

  許芷倩道:「就是司馬叔父他們擔憂那些大地主會藉機辭退佃戶,我們甚至可以將之前那場官司的緣由也寫上去,將重點放在佃戶身上,而不應該放在與大地主的爭鬥上面。」

  真不愧是我老婆,如此狀況下,還能保持這麼清醒。張斐也是這麼想的,還故作想了想,「如果這麼寫就有些難度,因為這得從側面證明,此事的前因後果。你能不能做到?」

  許芷倩非常自信地點點頭道:「我的文章雖然入不了王大學士他們的法眼,但是這我應該還是做得到。」

  張斐點點頭:「那行,咱們就分頭行動,你先在這裡寫,我去印刷坊那邊籌備。」

  「嗯。」

  許芷倩道:「你快些去吧。」

  出得許府,上得馬車,張斐神色微微一變,自言自語道:「芷倩,這你可不能怪我瞞著你,要是讓你知道,我帶著你爹玩這種騷操作,那你不得追我八條街啊!」

  來到正版書鋪。

  其實根本沒啥可準備的。

  花了這麼多錢,又花了大半年,是一頁紙未印,全都是在籌備中。

  活字、印版要啥有啥。

  導致那侯東來聽到終於有活幹了,差點沒有喜極而泣。

  張斐這錢花的,他都有些心疼。

  現在唯一要準備的,就是報紙版面的設計。

  要知道如今的邸報,小報,都是一本簿子,雖然內容是報刊的內容,但是樣式跟書籍類似。

  張斐要首創紙張報。

  ……

  而與此同時,朝中依舊是人心惶惶。

  雖然司馬光不斷地解釋,這真的就是一個誤會。

  但是幾日前,趙頊才立威的,你說這是個誤會?

  誰敢信啊!

  天知道這葫蘆裡面賣得是什麼藥。

  沈府。

  「這真是天助我也啊!」沈懷孝哈哈大笑道。

  杜休問道:「沈兄此話怎講?」

  沈懷孝道:「原本官家讓呂晦叔擔任計相,是肯定不會放過咱們的,不瞞你們,我都已經將行李給收拾好了,但如今他們這麼一鬧,其他大臣肯定會支持咱們的。」

  曹邗也點頭道:「我贊成沈兄的說法,咱們得將這事鬧起來,官家是不可能這麼做的,咱們越是出力,他們就越會支持咱們。」

  杜休、唐積也都反應過來,相覷一眼,是欣喜不已。

  對於他們而言,這真是峰迴路轉。

  之前那場官司,他們作弊,被人給抓住了,官家沒有嚴查,就已經是很寬容,總得有人承擔責任,他們三司判官,自然是逃不掉的。

  因為三部勾院,一直被他們判官把持著。

  但現在不一樣,許多人都以為這是一齣連續劇,而且要一棍捅到底,他們肯定是要捍衛自己的利益,就一定會拼了命的保他們。

  ……

  審刑院。

  「君實,你有沒有查出這到底是誰幹的?」文彥博向司馬光問道。

  他當然相信司馬光,這是一個誤會,他現在好奇的是,這到底是誰將這麼機密的會議給洩露出去的。

  「沒有!」

  司馬光搖搖頭,「此事鬧成這樣,我甚至都不敢去瞎猜,而他們又不准開封府調查此事。」

  從這一篇小報來看,那些士大夫都認為這是出自友軍之手,若沒有這小報,他們都還蒙在鼓裡,可就事論事,洩露朝廷機密,這是屬於違反制度的。

  如果查出來是誰,那麼這個人可能會受到懲罰。

  他們都在拚命的保護這個人,攔著不讓開封府調查此事。

  知道真相的司馬光,都覺得搞笑,這真的快被張斐給玩壞了。

  文彥博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司馬光嘆道:「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信,只能趕緊將那條律法修訂好,然後頒佈,也好讓他們知曉,我們真沒有此打算。」

  文彥博稍稍點頭,「但是這事還得官家親自出面說清楚,否則的話,大家難免會疑神疑鬼。」

  司馬光稍稍點了下頭。

  其實他現在心裡也隱隱有些後悔,當時真是鬼迷心竅,聽了張斐的鬼話。

  他是真沒有想到,會鬧得這麼大,因為張斐也沒有告訴他,會寫一篇文章來誣蔑許遵。

  這個操作,著實比較妖嬈。

  哪怕張斐弄得是中規中矩,也不會鬧成這樣。

  他非得找張斐問清楚。

  ……

  而那邊許芷倩很快就寫了一大篇文章,由於從前面那場官司說起,內容非常豐富,張斐準備分三期發。

  這一下活字印刷術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大家很快就進行排版。

  有些字雖然沒有雕刻好,但漢語博大精深,換幾個字可以表達同樣的意思,這又不是比文章優美,這種八卦,寫成啥樣都有人看。

  等到許芷倩離開之後,張斐便將侯東來叫來,「先印一千份,直接賣給那些茶肆酒樓,一張三十文錢。」

  侯東來詫異道:「這麼貴嗎?」

  之前就已經算過,一千份的成本,大概每張要五文錢,畢竟這個字數要多一點。

  三千份的話,大概就能夠降到兩文錢。

  張斐道:「咱們這是賣給酒樓的,又不是買個個人,貴點也無妨,他們買得起。」

  心裡卻在流淚,不容易呀,終於能他媽的自由賺錢了。

  再不賺錢的話,就得破產了。

  侯東來又道:「但是咱們作坊,全都是工匠,沒個賣報的人。」

  張斐嘖了一聲,「這你不會找人去賣嘛,這事還用我來教你們怎麼做嗎?」

  可說著,他又稍稍一愣,「沒有必要,咱只要放出消息,那些酒樓茶肆自會找上門來。」

  這個後續,人人期待。

  只要官府不阻止,必然大火啊!

  正當這時,李四突然跑了進來,在張斐耳邊道:「三哥,司馬大學士來了。」

  現在才來找我,這老頭可真是沉得住氣啊!張斐立刻讓侯東來去作坊忙,然後親自將司馬光給請到屋裡來。

  這門一關上,老頭頓時怒目相向,「你小子想幹甚麼?」

  張斐是委屈萬分道:「司馬大學士,我這也是讓你給逼得呀。」

  司馬光心裡咯噔一下,「簡直胡說八道,我何時逼你去造謠污蔑你岳父。」

  張斐道:「但是司馬大學士非得讓我岳父來說,那如果我不這麼做,定有人懷疑我岳父的,我是深思熟慮後,才決定這麼幹的,如此最保險。」

  司馬光聽罷,這底氣銳減,「是,如今確實沒有人懷疑你岳父,但他們都給當真了,連我的話都不信,你說如何是好。」

  他也不得不承認,這麼一搞,確實沒有人懷疑是他們翁婿幹的。

  還在拚命的保護,這個罪魁禍首。

  張斐忙道:「司馬大學士還請放心,我有準備。」

  說著,他便拿出許芷倩寫得文章,交給司馬光,「我打算一報還一報,用小報去解釋。」

  司馬光對此倒是不意外,他也沒有想到,張斐目的是要弄報刊,畢竟這報刊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誰也不清楚。

  接來仔細看了看,司馬光是頻頻點頭,可看完之後,他眉頭一皺:「這是你寫得嗎?」

  張斐道:「不是,我哪裡寫得出這麼好的文章,是芷倩寫的。」

  司馬光捋鬚道:「許仲途的家教還是有所欠缺啊!」

  「……」

  張斐一臉懵逼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道:「這文章的立意是很好,思路也清晰,就是這文筆…要不老夫來幫你寫一篇。」

  他很喜歡這文章的立意和思路,是清楚的描述了朝廷的想法,以及前因後果,這是利國利民之事,只是針對貪得無厭的害群之馬。

  沒有說針對那些士大夫階級。

  就是這文筆,著實是一言難盡,太直白了,儒家經典,基本上是很難找到一句。

  司馬光的文章,雖然是不及王安石、歐陽修等人,但他也是大文學家,這文章在他看來,就是幼兒級別的,怎麼拿得出手。

  同時,他又思如泉湧,手癢得很。

  張斐忙道:「已經來不及了,我那邊都已經排版好了,而且要是司馬大學士來寫的話,人家一看就看出來了。」

  司馬光略顯失望地點點頭,但旋即又道:「不,就我來寫。」

  「啊?」

  張斐一臉不解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道:「此事我也參與在內,我當然有責任來解釋這一切,你讓人幫我準備筆墨,我來寫一篇。」

  這倒是打了張斐一個措手不及,他趕緊將活字印刷術給司馬光解釋一遍,有些字沒有啊!

  司馬光道:「無妨,沒有的話,我可以改。」

  張斐見他這老頭是非得寫這篇文章,那也只能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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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0:37
第0251章 文豪時代

  這真得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張斐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司馬光竟然有了動筆的念頭。

  這沒法拒絕,必須滿足。

  張斐趕緊叫人拿筆墨紙張來。

  由於司馬光是被許芷倩的文章引起了興趣,是思如泉湧,故此他也不需要去思考太多,很快就寫出一篇文章來。

  「哇…司馬大學士真是妙筆生花,這文章寫得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令人拍案叫絕。痛快!真是痛快!」

  張斐拿著司馬光剛剛寫出來的文章,看得是淚眼汪汪,口沫橫飛,激動不已。

  司馬光卻是斜目看著他的真情演繹,是一語不發。

  「呃…司馬大學士為何這般看著我?」張斐有些忐忑地問道。

  司馬光呵呵道:「你這馬屁就別拍了,就你那兩下子,懂得欣賞這文章嗎?」

  我這麼誇你,你就這麼貶我,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張斐訕訕一笑,做不得聲。

  說實在的,除了這字寫得真是好,他確實也看不太懂這文章到底好在哪裡。

  就他的文學素養而言,只要用詞得到,讀起來通順,那都非常不錯。

  司馬光撫鬚言道:「就說這寫文章吧,也確實是有天賦一說,那王介甫別的方面,我是不服他的,可唯獨這文章……唉……我就是窮盡畢生之力,只怕也是寫不過他的。」

  說著,他又偏頭看著張斐,話鋒一轉:「但是笨鳥先飛,勤能補拙,你不能因為寫不好,就不去寫,老是讓倩兒為你代筆,那你永遠都難以進步。」

  他的文學造詣其實已經是非常了不起,是當代大文豪,歷史上也是少有人比得上,畢竟他可是寫出資治通鑒的男人,只不過他偏偏遇上王安石、歐陽修,這後面還有蘇軾、蘇轍兩兄弟,就將他的鋒芒給掩蓋了過去。

  在這個天才輩出的年代,司馬光都只能堅持這勤能補拙的理念。

  他也確實是做到了勤能補拙,但他也絕對是一個天才。

  這真是的太可怕了。

  人生最最最傷志氣的事,莫過於發現天才比你更努力。

  張斐是徹底放棄在這方面努力,他對自己的要求,就是練到字體工整,語句通順,人人都看得明白。

  多一步,他都不會走。

  真的沒有意義。

  他最多做一個文章的搬運工。

  僅此而已。

  「是。」

  張斐嘴上還是應道:「司馬大學士的教訓,張三必將謹記於心。」

  司馬光瞧他神色一點也不真誠,知道他也是在敷衍自己,也就不再囉嗦,到底人各有志,突然面色嚴肅道:「我方才誇王介甫的話,你可千萬別告訴王介甫,否則的話,我饒不了你。」

  「啊……哦……知道,知道,我決計不會說的。」

  張斐連連點頭,心想:這一對冤家。

  但是司馬光現在還不能走,因為張斐還得拿著他的文章,去作坊那邊,對比一下,看看文章中,有哪些文字是沒有活字的,如果沒有,就必須進行修改。

  畢竟司馬光的文章,這裡是沒有人改得了,只能他自己改。

  好在司馬光對此也有留意,盡量用一些比較常用的字,最終只有十二個字,是沒有活字的,比許芷倩的文章還少。

  修改之後,司馬光便告辭了。

  「三郎,這咋辦?」

  侯東來是眼巴巴地看著張斐。

  張斐問道:「什麼咋辦?」

  侯東來道:「咱們是印司馬大學士的文章,還是印許娘子的?」

  張斐沉吟少許,道:「都印。芷倩的話,還是如之前商定的一樣,但是司馬大學士的文章,價錢多算十文錢,數量也多印刷五百份,版的也留著,如果受歡迎的話,就繼續加印。」

  侯東來點點頭,「是,我知道了。」

  吩咐完後,張斐也乘坐馬車回家去了。

  回到家裡,他便此事告知許遵父女。

  許遵也是文人,能夠理解司馬光,若非他就是當事人,他也會自己來寫,寫文章可文人最大的愛好,撫鬚笑道:「倩兒,你這是拋磚引玉啊!」

  許芷倩卻是埋怨道:「張三,既然司馬大學士都寫了,你就別印我的文章,這會讓人笑話我的。」

  她也有自知之明,將她的文章與司馬光的放在一起,她的就是狗屎,差距太大了。

  「不一樣的。」

  張斐道:「司馬大學士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寫的,我也不敢干預,要真比起來,你的文章更合我意,我這才決定都印。」

  司馬光的文章,藏了太多私貨,裡面都還宣傳他的節流、藏富於民的理念,許芷倩的文章,是他們商量過的,二者其實並不一樣。

  許芷倩忐忑道:「你…你沒有騙我吧?要是我被人笑話,我可會找你算賬的。」

  張斐道:「你放心,我會將你們的文章分開投放,路邊小茶肆,就投放你的文章,而如白礬樓就投放司馬大學士的文章。」

  許芷倩點點頭:「這…這還差不多。」

  她可不想出這名。

  她想著都覺得無比尷尬。

  如果司馬光他們不屑於寫,那她倒是覺得無所謂,可司馬光寫了,那她覺得就很丟人現眼。

  ……

  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

  正版書鋪那邊的工匠們,在這大半年內,一直在搞研發,在準備,雖然工錢是沒少他們的,但到底沒有賺錢,大家心裡都沒底,天天研發研發,到底能不能賺錢呢?

  如今可算是來了業務,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是玩了命的幹。

  很快,有史以來,第一份紙張報就出爐了。

  與此同時,張斐也放出消息,準備將報紙投放到各個酒樓、茶樓售賣。

  各大酒樓的掌櫃立刻是聞風而至。

  大家都不傻。

  前面那個小報已經發酵多日,突然來個回應,這真是太吸引人眼球了。

  噱頭十足。

  如果別的酒樓都有,而你的酒樓沒有,那損失的可能就不是紙面上的數字了,可能連地位都會受到影響。

  幹了多年印刷的侯東來,是終於體驗了一番人上人的感覺。

  很是霸道的告訴那些掌櫃,將錢留下,三日之後的四更天派人來這裡取貨。

  就這麼簡單。

  驗貨?

  呵呵!

  你們愛買不買。

  那些掌櫃是老老實實的將錢留下,是一句都沒有,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買得是司馬光的文章。

  「掌櫃的,咋樣?」洪中悄悄問道。

  侯東來道:「全都賣了。」

  「啥?全都賣了?」洪中震驚道:「這麼貴,也有人買嗎?」

  這個定價,可是將他們工匠嚇壞了,這都已經達到十倍的利潤。

  侯東來道:「興許咱們還賣便宜了,來得掌櫃,可就沒有一個人說貴的。」

  洪中聽得是直撓頭,他這等升斗小民,哪裡懂這些,只覺真不可思議。

  這比印刷書籍可要賺錢多了。

  這回真是發達了。

  ……

  三日後,白礬樓。

  大清早,樊顒父子就帶著二十餘個女婢,盛裝站在門前迎客,因為前兩日,白礬樓的雅座、包間都被定完了。

  而且來頭全都不小,韓琦、曾公亮、曹評、谷濟等等。

  是清一色的朝廷大臣,皇親國戚。

  最次都是三司判官。

  因為這事,也涉及到滿朝文武,故此當大家聽說對方要還擊,肯定是要來一探究竟的。

  甚至有不少士大夫,自己派人去訂,結果得到的回覆,就是已經賣完,只能去酒樓看。

  韓琦剛剛坐下,放著窗外的美景不顧,放著白礬樓的美食不顧,直接就向樊顒道:「不是說有小報看嗎?小報呢?」

  他這把年紀,哪有心情大清早地趕來吃早餐,就是來看報的。

  「韓相公請稍等。」

  樊顒趕緊命女婢取一份小報來。

  韓琦拿著那份小報,「這…這是小報?」

  樊顒趕忙回答道:「是的,打開就可以看了。」

  韓琦點點頭,將報紙一打開,這絕對是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啊!

  樊顒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韓相公想吃點什麼?」

  我這是酒樓,不是圖書館,不能光看報啊!

  「啊?」

  韓琦瞧他一眼,然後又看了眼身旁的老僕。

  老僕趕緊將樊顒拉開,點了幾道韓琦愛吃的早點。

  韓琦很快就入迷了,可看著看著,他突然眉頭一皺,「這文風倒是挺熟悉的,好像以前見過。」

  目光挪向最後,驚訝道:「司馬君實?原來這是司馬君實寫的,難怪看著挺熟悉的,怎麼……」

  他又趕緊將樊顒了叫了過來。

  「員外,這文章怎麼是司馬君實寫的?」

  「回韓相公的話,小民也不清楚。」樊顒解釋道:「我們也是今兒一早才知道,此次正版書鋪那邊印了兩份,一篇是許娘子寫的,一篇是司馬大學士寫的。」

  「許娘子?」

  「就是許寺事的女兒,許芷倩。」

  「哦……」

  韓琦點點頭,「勞煩員外也給老夫拿一份過來。」

  樊顒道:「是。」

  原本許芷倩的那篇文章,不會投放到白礬樓,是樊正憑藉著關係要了幾份過來。

  因為此事的主角可是許遵,許芷倩代表的肯定是許遵,這才是真正的回應。

  韓琦也是大文豪,平時他肯定看不上許芷倩的文章,但今兒他也想要看一看。

  樊顒走後,韓琦又仔細看了起來,是頻頻點頭道:「不愧是司馬君實,這文筆就是老道,不錯,不錯,寫的真是不錯。」

  司馬光的文章,風格就是樸實無華,但是卻暗藏著非常高明的技巧,比那些老營銷號,都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雖然幹得是同樣的事。

  他巧妙將重點放在考慮到地主的想法上面,也就是說他們都覺得這一刀斬,對地主很不公平,所以才有了這次的會議。

  很委婉地告訴大家,我們不是要針對地主,而是在為地主著想。

  如果說不考慮地主,那都不用商量。

  至於許遵的說法,那只是在討論時,隨口一提,他甚至將當時的原話,都給寫了進去,表示他們也都不贊成這麼做,包括許遵也沒有多說什麼。

  然後就開始闡述自己的觀點,節流,藏富於民,共治天下,將這三個理念與佃戶一事給聯繫上,比如說節流和藏富於民,他也提出朝廷苛捐雜稅多了一點,也不全是地主的錯。

  至於共治天下,他就直接來了一招捧殺。

  表示士大夫都是將天下視為己任,地方有難,許多士大夫都是挺身而出,怎麼可能會危及地方安定,並且還舉例說明,司馬光天天看書,舉例說明,是他最為擅長的。

  這法對士大夫就沒影響,他們只是擔心有小人從中挑撥生事。

  反正就是私貨滿滿。

  而他的理念,與范仲淹他們是一脈相承,而韓琦就是慶歷君子之一,他當然也是贊成的。

  看得很入迷,可看著看著,忽覺外面是人聲鼎沸。

  韓琦不免起身來到包間外,放眼望去,只見樓內已經是人滿為患,不是朝廷官員,就是退休在家的士大夫們。

  大家拿著小報,是口若懸河,爭論不休。

  這使得韓琦的思緒彷彿回到年輕時,與富弼等一眾好友對時政高談闊論,那時候是多麼的美好。

  這白礬樓的消費可是不便宜,朝中也沒幾個比他有錢,他肯定是坐最好的包間,享受最好的服務,但此時此刻,他又覺得很孤獨,這小報就不能一個看。

  突然一眼瞅到坐在雅座上的曾公亮等人,他屁顛屁顛地走了過去。

  ……

  王安石當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可不會來白礬樓這種奢侈的地方,他對吃穿是一絲興趣都沒有,而且,說實在的,他也消費不起,畢竟他現在還背著房貸在身,他就去到離皇城比較近的那家小酒館,準備看一眼,然後就順道上班去,哪知卻看到了司馬光的文章。

  這大清早的……影響心情啊!

  「不愧是司馬大學士,這文章寫得真是好啊!」

  「真不知道為何官家要信王介甫,明明司馬大學士的理念就更有道理。」

  ……

  王安石獨自拿著報紙,坐在角落裡面,用報紙遮住臉,看著司馬光的文章,聽著隔壁桌對司馬光的吹捧,可真是倒足胃口,氣得早餐都吃不下去。

  這文章也算寫的好?

  真是不知所謂。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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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0:59
第0252章 大報紅

  躲在報紙後面的王安石,聽著他們喋喋不休,吹捧司馬光,又賴著不走,弄得他也不便起身,耳朵都摀不住。

  這忍無可忍,那就無需再忍。

  正當王安石準備將報紙一扔,與他們辯一辯時,忽聽一人道:「我倒是覺得許娘子的文章寫得更好。」

  王安石皺了下眉頭,偷偷偏過頭去,露出那沾著眼屎的雙目,只見一個年輕官員立身昂首,帥得是一塌糊塗。

  「蘇子瞻,你是還沒睡醒嗎?」

  「蘇子瞻,你文采也算是不錯,連這文章好壞都分辨不出嗎?許家小娘子的文章,句式冗長,用詞單調,真是不堪入目。」

  「許家小娘子的文章怎能與司馬大學士的文章相提並論。你真是胡說八道。」

  ……

  說話者,正是大宋第一槓精蘇軾,他環目四顧,「在我看來,這文章的好壞,首先應該要看立意,而非是句式優美,若立意不好,句式寫得再優美,也是吾之毒藥。」

  「怎麼?你認為司馬大學士的立意不好嗎?」

  「其實二者立意差不太多,但顯然境界不一樣,司馬大學士又何止勝一籌。」

  ……

  面對質疑,蘇軾哼了一聲:「司馬大學士的文章雖然寫得好,但是其文章多半是希望能夠息事寧人,以及吹噓自己的理念,而非是在就事論事,可謂是掛羊頭賣狗肉,觀者所獲,寥寥無幾。」

  王安石雖然平時瞅這廝也不順眼,但此時還是默默給蘇軾點了個讚。

  坐在一旁的蘇轍一手托著臉,雙目呆滯,是生無可戀。他知道蘇軾根本就不是推崇許芷倩的觀點,他就是喜歡抬槓,唱反調,說一些讓人討厭的話,他也懶得勸阻,不如留點精力擦屁股。

  蘇軾是滔滔不絕道:「反觀許娘子的文章,是句句切中要害,朝廷根據地籍冊收稅,但擁有地契的主戶卻將稅賦轉移給佃農,這顯然就是不合理的,也會引發許多的誤會,應該完善。

  而許寺事所言亦不過是就事論事,朝廷完善律法,何錯之有,再說主戶可以將賦稅算入佃租中,朝廷也沒說不行,若還有人借此鬧事,朝廷理應給予重罰。」

  話音未落,就聽得一人道:「真是一派胡言!」

  蘇軾回頭看去,驚呼道:「王大學士?」

  其餘人猛然發現,原來王安石坐在這裡,心裡頓時忐忑不安。

  王安石倏然起身,「你們之所以覺得司馬君實的文章寫得好,那正是因為有許芷倩的文章襯托,你為何不想想張三要將這兩份小報一塊發,如此簡單卑劣的手段,你們怎麼都看不出來,還在這裡愚昧地吹噓,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

  酒館內是一片死寂。

  蘇軾緊鎖眉頭,過得半晌,他由衷的讚道:「好辯。」

  「什麼好辯,我看他王介甫分明就是嫉妒。」

  ……

  然而,如蘇軾一樣的槓精是大有人在。

  這兩份小報剛剛出現時,輿論幾乎是一邊倒,紛紛是吹捧司馬光的文章,誰看許芷倩的文章,誰就沒文化,但很快,就引來異議。

  這文人不槓,那還能叫文人嗎?

  大街小巷都是在爭論,許芷倩的名聲開始蹭蹭的往上漲。

  一輛馬車悄悄穿過鬧市。

  「都怪你。」

  許芷倩臉紅得如那正冉冉升起的朝陽,衝著張斐抱怨道:「讓你別印,你偏要印,這下好了,我現在都沒臉出門見人了。」

  張斐被懟得是一臉懵逼,又瞅著許芷倩那血紅的臉頰,納悶道:「芷倩,人家拿你的文章跟司馬大學士的文章相比,這是好事啊!」

  許芷倩道:「好什麼好,我的文章怎麼可能能跟司馬大學士的相提並論,這只會讓我更加難堪,我…我真是被你給害死了。」

  急得是狠狠跺腳,眼角都泛著淚光。

  她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對於文章這種事也是很在乎的,她自己什麼水平,她心裡有數,聽到外面那些吹捧她的言論,真是躁得慌。

  張斐就很不理解,這流量真是槓槓滴,大網紅,不,大報紅,有啥不好的。

  來到事務所,范理一臉崇拜地迎上前來,「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想不到許娘子的文采比之司馬大學士,亦是不遑多讓,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你才巾幗不讓鬚眉。」

  許芷倩直接怒斥一句,氣沖沖地走了進去。

  范理被訓得是一臉懵逼。

  張斐拍拍他的肩膀,「別往心裡去,我與你英雄所見略同。」

  就他們的文化素養,哪裡分辨得出,孰好孰壞。

  張斐以前看王羲之的蘭亭序,很多字都不認識,這怎麼去欣賞,只能是不懂裝懂,在那拍案叫絕,反正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會拆穿誰。

  ……

  這是一個喧鬧的早晨,睡眼惺忪的早餐,愣是讓一張小報變成了一場盛大的晚宴。

  如夢初醒般的公子黨,立刻殺向各大酒樓。

  「小報呢?你們白礬樓沒有小報嗎?」

  「有得!有得!」

  樊正連忙言道:「高公子請稍等。」

  說著,他轉身就向身旁的酒保吩咐道:「你還愣著作甚,快去拿份小報來。」

  「大公子,小的就是想跟你說這事的。」

  「什麼事?」

  「咱們少了二十餘份小報。」

  「怎麼會少的?」

  「興許是被顧客給順走了。」

  「……」

  樊正是怎麼也沒有想到,來白礬樓的客人,竟然也會幹這種事。

  不可思議!

   這一旦爭論起來,那大家都得找幫手,這小報得拿走,否則的話,怎麼去找人研究如何辯論。

  不少小報就被順入了皇城,這又引起一波熱議。

  制置二府條例司也不例外,一眾官員也都在爭論,直到王安石出現時,大家才安靜了下來。

  「哼!」

  王安石氣鼓鼓地直接去到自己的休息室。

  呂惠卿也急忙跟了過去。

  「恩師……」

  呂惠卿話剛出口,王安石就激動道:「那司馬君實真是好生卑鄙,竟然用女人的文章來襯托自己的文章。」

  呂惠卿聽得是一臉錯愕,「恩師,此話怎講?」

  王安石道:「平時也沒見誰吹噓他司馬君實的文章。」

  呂惠卿忙道:「恩師說得是,司馬大學士的文章,可不能與恩師的相比。」

  王安石瞪他一眼:「誰與他比了,只是他寫得確實不好,遮遮掩掩,藏東藏西,有話又不敢明說,寫得比佛經還隱晦,此非大丈夫的文章。」

  司馬光的文章,他也看過不少,雖然有那麼一絲絲鄙視,但他之所以這麼生氣,主要是因為司馬光在裡面夾帶各種私貨,大肆吹噓藏富於民,節流等政治理念,真是太不君子了。

  這不是消費人家許仲途嘛。

  「是是是。」

  呂惠卿是連連點頭。

  王安石突然問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呂惠卿道:「方才官家派人傳信來,讓恩師待會去垂拱殿議事。」

  ……

  司馬光本人倒是沒有在乎此事,他都不知道今日發,可很快,他就不得不知道了。

  此時,司馬光正被文彥博、趙抃、呂公著等人的簇擁著,往垂拱殿行去。

  「別說了,別說了,就當在下求求各位了。」

  司馬光朝著文彥博等人是連連拱手,都恨不得給他們跪下,欲哭無淚地求饒道:「我那真不過是隨手一寫,也只是針對此事,絕無賣弄之意,還望各位高抬貴手,莫要再提了。」

  他是真不喜歡出這風頭,皇帝開宴會,他都不愛參加,能推則推,渾身起雞皮疙瘩。

  其實他們都知道司馬光的個性,難得出個風頭,肯定是要消遣他一番。

  得虧蘇軾沒資格參與這個會議,否則的話,那肯定熱鬧極了。

  文彥博兀自不肯罷休,一臉嚴肅道:「君實啊!這好與不好,你說了可不算,世人自有公斷。」

  呂公著撫鬚笑道:「文公言之有理,如今大街小巷,可都在談論你的文章,范公、歐陽永叔的文章,也未達到如此關注。」

  司馬光真的快要哭了,「文公,晦叔,你們就放過我,都說了一早上了,你們就不累嘛。」

  他當時真的就是手癢,寫了一篇,都沒有怎麼去修改,他就沒有想到引發這麼大熱議,真是悔不當初。

  「咳咳!」

  忽聽得兩聲咳嗽聲,司馬光偏頭一看,只見王安石走了過來。

  「君實啊!我這可要說你幾句。」王安石板著臉道。

  司馬光忐忑不安地問道:「說什麼?」

  今兒他非常害怕王安石。

  王安石道:「你這平時也藏得太深,不顯山,不露水,可隨手一寫,那便是千古佳作,我方才拜讀了你的那篇文章,真是極為震撼,受益匪淺。」

  只能說,在打擊司馬光這一塊,他是專業的。

  反之,亦然。

  司馬光真是臉都紅了,別人也就罷了,你王安石說這話,他媽鬼信呀,就直接對臉噴,「我呸!你王介甫少在這裡含沙射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王安石揮起大袖抹去臉上的唾罵,委屈道:「君實,你這真是誤會我了,我對天發誓,你的那篇文章比倩兒那篇可真是好太多了,令人嘆為觀止。佩服!佩服!」

  最後兩個「佩服」,他直接用爆破音,給噴了回去。

  司馬光一抹臉,整個人就要抓狂了。

  剛剛走馬上任的呂公著趕緊站出來,攔在中間,「時辰快到了,我們快些走吧。」

  ……

  他們剛剛到垂拱殿不久,趙頊就來了,都不等大臣行禮,便笑著向司馬光道:「司馬學士,朕方才拜讀過你的那篇文章,寫得非常好,令朕也受益匪淺啊!」

  司馬光還未反應過來,王安石先傻了。

  司馬光也是一臉錯愕道:「陛下也看了那小報?」

  這早上才出來的,你這就收到了。

  太誇張了吧。

  邸報也沒有這麼快啊!

  趙頊點點頭:「今兒一早藍貴人出宮採辦貨物,聽到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小報,就拿了一份給朕看,寫得真是非常好,故此朕才臨時決定召開這會議。」

  什麼?

  原來這場會議的主題是小報啊!

  王安石人都是懵的,這小報的威力這麼大嗎?

  司馬光真是受寵若驚,紅著臉道:「陛下過獎了,那不過是臣的塗鴉之作,讓陛下,以及諸位見笑了。」

  趙頊笑道:「司馬學士過謙了,卿之所言,亦是朕之所想,朕委任卿修改此法,並非是要針對何人,而是希望能夠避免重蹈覆轍,又引發民怨。

  至於許寺事所言,朕也有所聽聞,在朕看來,是無傷大雅,畢竟我大宋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雖只是一條律例,但也要考慮周詳。而在討論之時,未曾考慮太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朝廷當然不會那麼做,地方治安,當屬官府的職責,若生動亂,自然是官府管理不力,又怎能推卸給他人。」

  曾公亮、文彥博、趙抃他們聽罷,是長出一口氣。

  趙頊一表態,這事自然就平息了。

  而王安石也鬆了一口氣,趙頊這最後一句話很賊,暗藏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藉機鬧事,你官府要管不了,我就拿你問責。

  換而言之,就是說官府要管住這些大地主們,不能任由他們胡作非為,你要不懲治他們,朝廷就懲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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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1:22
第0253章 回歸主旋律

  塵埃落地。

  趙頊金口一張,佃戶修法一事基本上就算是塵埃落地。

  之前大家所擔心的,還就是趙頊的態度。

  如果只是許遵口嗨,那大多數人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在這個時機,這話就非常敏感。

  到底是不是趙頊讓許遵這麼說的?

  這才是關鍵。

  大家那麼鬧,那麼叫喚,其實也就是希望引趙頊出來表個態。

  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千呼萬喚沒有將趙頊會喚出來,一張小報,將趙頊給勾引出來。

  而趙頊的態度,也很明確,朝廷是不會這麼幹的。

  大家就都放心了。

  他們哪裡想得到,這裡面其實藏著兩個三角關係。

  張斐、許遵、司馬光一個三角。

  張斐、許遵、趙頊又是一個三角。

  司馬光圖的是,這條律例頒佈,不會引起太多阻礙。

  而趙頊圖的就是這一張小報,也就是未來的輿論權。

  因為趙頊也從那場官司發現,這輿論權是多麼的重要。

  佃戶一事,所引發的民怨,其實就是輿論主導。

  不錯,朝廷是不乾淨,但地主也絕非是白蓮花,但當時朝廷是處於極其不利的情況,地主明明不仁,卻能佔得輿論優勢。

  在京城,是可以通過一場官司給扭轉過來。

  但在地方上呢?

  大臣的嘴就是皇帝的嘴,大臣的眼睛就是皇帝的眼睛。

  這令趙頊感覺有種被束縛感覺。

  而宋朝又沒有培養東廠、西廠的土壤,因為唐末宦官之亂,使得宋朝皇帝對宦官就非常防備,以及宋朝祖宗之法,也注定宦官是很難專權的,哪怕是大太監童貫,其實也就那樣,當時真正權傾朝野,玩弄權術的是宰相蔡京,這老頭才是六賊之首,也從未說哪個宦官可以凌駕於宰相之上。

  這導致趙頊認為自己得在民間有專門的喉舌,為自己發聲,不能完全依靠大臣,當然,也沒有想過去依靠宦官。

  張斐提供的小報戰略,是很好滿足了趙頊的野心。

  然而,就沒有人想得到,這一套流程下來,為得竟是小報的誕生。

  在會議結束之後,他們是倍感驚喜,他們認為是小報引發轟動,才引來皇帝的關注,才有這場會議。

  這小報只是神來之筆。

  關鍵還是司馬光運籌帷幄,出奇制勝。

  大臣們對著司馬光又是一頓彩虹屁。

  文章寫得太好了。

  這一篇文章,就解決大家所憂,能不好嗎?

  司馬光這保守派的掌門人,反而因此變得更加牢固。

  司馬光也沒有察覺到趙頊與張斐之間的默契,因為他現在也有些心虛,這裡面是有貓膩的。

  他很想翻過這一頁,於是他回到審刑院立刻召開會議,繼續商議修改佃戶律例一事,並且希望速戰速決。

  他認為這麼一鬧,時機已經成熟。

  此事鬧得這麼凶,如果今後那些大地主還以辭退佃農來威脅朝廷,那真的打他們士大夫的臉,同時證明許遵說得才是對的。

  這都不用司馬光出馬,那些士大夫就會給制止住。

  朝廷都已經預判到你們的動作,你們還這麼幹,那不是傻嘛。

  雖然司馬光想要低調,但這已經引起革新派的重視和警惕。

  「恩師,此事絕非那麼簡單。」

  呂惠卿得知皇帝的態度後,是倍感憂心,「司馬學士的文章中,是處處透著私心,而如今他那篇文章,又備受推崇,可迷惑民心,必須得制止,否則的話,對咱們新法不利啊!」

  王安石點點頭道:「這我也想到了,你有何對策?」

  呂惠卿道:「恩師何不也寫一篇文章,倡導新法理念,然後讓張三幫恩師印刷。」

  王安石捋了捋鬍鬚,搖搖頭:「可是不行。」

  呂惠卿一愣,「為何?」

  王安石道:「張三再怎麼說,到底是一個商人,變法乃國之大事,又怎能控制在商人手中,文章是要寫,但不能發在小報上面,而應該發在朝廷的邸報上面。」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我聽聞張三的小報,一份就賣幾十文錢,邸報若也能這麼受歡迎,還能為國家增加收入,一舉兩得。」

  他這人也真是絕了,這自家的財務情況,他是理都不理,但為國家考慮的時候,那真是考慮的非常細緻,這賣報賺錢這種事都想到了。

  當然,這也透著他的執政理念,國家應該掌控一切,包括輿論。

  呂惠卿皺眉道:「可是邸報是要通過層層檢查,恐怕是來不及了。」

  王安石道:「我會奏請官家,讓我的文章迅速通過的。」

  對於王安石他們而言,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政治影響,但是對於商人,首先考慮的就是利益。

  這小報任地受歡迎,就不能沒有,故此當天下午,各大酒樓的人就跑來找張斐,要求再多賣幾份給他們,店裡的都已經給順走了,其次就打聽明兒還有沒有新的。

  事務所。

  「芷倩,你讓開,我這要去見客。」

  「不讓。」

  許芷倩堵在門前:「除非你答應我,剩下兩期不能再發了。」

  張斐道:「那怎麼能行,印了不發,那不是浪費錢嘛。」

  許芷倩道:「這文章是我寫的,我有權不發,你這是屬於盜版行為,身為珥筆你不能知法犯法。」

  嘿!夫妻之間,誰跟你講法。張斐走上前,直接將許芷倩抱起,扛在肩上,這女人雖然高挑,但輕的跟隻貓似的。

  「呀!你幹甚麼,快些將我放下來。」

  「放你下來?這真是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

  「啪!」

  張斐一巴掌打在許芷倩那翹臀上面,眼中一道亮光閃過,哎呦,這手感不錯哦,真是彈性十足。

  許芷倩都懵了,可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過,頓時就是炸毛了,「張三,你這登徒子,我饒不了你。」

  放狠話時,雙手雙腳,不斷撲騰。

  張斐抬腳一勾房門,將門給關上。

  「你幹什……唔唔唔……」

  一炷香後。

  許芷倩坐在張斐的大腿上,雙手抵住其胸膛,兩頰緋紅,嬌喘吁吁,「行了,咱們講道理成嗎?」

  張斐哼道:「誰跟你講道理,不講。」

  「你……」

  許芷倩道:「但是你這麼做,真的會令我很難堪的,這名不符實,就我那兩下子,憑什麼上報,讓那些文壇大家去評論,這只會讓人笑話的。」

  張斐解釋道:「芷倩,你別忘記,我當初為何要弄這小報,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我不能白白錯過。

  而且,你也不要太高看自己,我也從未想過將你的文章,推給富公、韓相公他們看,也影響不了什麼,就是給大家添加一點娛樂。」

  許芷倩道:「但是外面都在議論我的文章和司馬學士的文章。」

  張斐苦口婆心地忽悠道:「這只是一個巧合,兩份報一塊發,當然會引起議論,明兒就只發你的,不會出現這種現象。」

  許芷倩兀自搖頭道:「不行,想想都躁得慌。」

  她事先只是想幫許遵,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真是太誇張了。

  張斐想了想,道:「這樣,就說這是我的意思,你只不過是代筆,反正大家都知道,咱們一直都是夫唱婦隨,我的狀紙都是你在代筆。」

  「誰跟你夫唱婦隨。」許芷倩啐了一聲,「你就不怕丟人嗎?」

  張斐道:「我可是寫出『莫道不銷魂,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的男人。」

  「抄的!」

  「你……」

  張斐輕輕拍了拍她的翹臀,「行行行,抄的抄的,這你總能放我走了吧。」

  許芷倩瞪他一眼,「好像是你不放我走。」

  「啊?」

  張斐愣了下,鬆開摟抱著她的雙手,「抱歉,抱歉,情不自禁。」

  許芷倩站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下,又叮囑道:「你可得說清楚,我只是代筆。」

  「一定說清楚。」

  「還有。」

  「還有什麼?」

  「今後可不能准再打……」

  說到後面,許芷倩是臉紅入血。

  張斐瞧她嬌艷欲滴,還真不想出門工作了,將突然將她拉過來,在她那嬌艷欲滴的紅唇上,狠狠親吻了一下,「不打,只摸。」

  說著,他那隻大手,又輕輕捏了一下。

  然後便跑出門去。

  「呀!你這登徒子,作死啊!」

  ……

  來到大堂,張斐親自與樊正等各大酒樓的掌櫃洽談,一一滿足他們的需求,加印一些司馬大學士的文章給他們補充,同時在未來兩天,會提供第二期,第三期的內容給他們。

  價錢還是不變。

  樊正等人,對此也是相當滿意。

  要說訂一個月,他們也不太願意,這小報賣得好,只是剛好處在這風口浪尖上,熱度一過,還能不能吸引客戶,這誰知道啊!

  蹭了這一波熱度,就差不多了。

  他們也只是看個表面,而不知司馬光的文章大賣,對於革新派可不是一個好消息,這事肯定不算完。

  身為革新派的掌門人王安石,同時又是才華橫溢,歷史上能夠跟他的文章相提並論的,也真是鳳毛麟角。

  司馬光從這一點上,發起進攻,王安石是不可能無動於衷。

  優勢在我啊。

  當天下午,他就寫好了一篇文章,表面上是論當今時政,但其實就是對差役法和均輸法的宣傳。

  晚上,趙頊找他議事,他就拿給趙頊看。

  趙頊看得真是愛不釋手,句句切中要害,分析的非常透徹,而且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一篇看下來,是何等的暢快,真是由衷讚許道:「先生之才,恐唯有管仲與韓愈合力,才能比之。」

  管仲是治國天才,但文采不如你,韓愈的文章寫得好,但在治國方面不如你,二者合一,方能與之抗衡。

  這真是極高的評價。

  王安石勝負心也是極強的,厚著臉皮問道:「比之司馬君實的文章,又如何?」

  在大殿上,你那麼誇司馬光,那…是吧,總會吃味,咱們才是知己。

  趙頊一愣,道:「司馬學士雖也是才華橫溢,但比起先生來,還是稍遜一籌。」

  合理!

  王安石這才滿意,於是道:「不瞞陛下,其實臣也非要與司馬君實一較高下,臣寫這篇文章,主要是想為臣的新法做宣傳。」

  趙頊一聽就明白過來,他也看出司馬光的文章藏有許多私貨,於是道:「先生是想將這篇文章,印到小報上面?」

  王安石道:「臣是想發在邸報上面。」

  趙頊一愣,問道:「為何?」

  王安石道:「陛下已經決定變法,新法自然是代表朝廷,發在邸報上更為合適。」

  司馬光的那篇文章,代表的只是他個人,我這是代表朝廷,不一樣的。

  趙頊點點頭道:「就依先生之言。」

  王安石面色一喜,「多謝陛下。」

  趙頊突然問道:「對了,今日朕找先生來,是想與先生商議權知開封府的人選。」

  王安石聽罷,心裡又是長鬆一口氣,稅務司就沒有他溝通,這令他心裡總是有些不安,如今皇帝主動找他商量權知開封府的人選,這無疑證明,趙頊還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不過之前,他還真沒有想過這事,他當時認為,趙頊是另有打算,他思考半晌,「臣以為曾子固可以勝任此職。」

  這時期還真就沒有庸才,曾子固就是同為唐宋八大家的曾鞏,曾與王安石以文相交,二人友情是非常不錯。

  歷史上,呂公著後來就倒向司馬光,但曾鞏是相當支持王安石的,關鍵這曾鞏不但才華橫溢,而且能力也非常出眾。

  趙頊眼中一亮,是頻頻點頭道:「曾先生雖然資歷可能稍稍欠缺,但其曾多次擔任司法參軍,以明習律令,量刑適當而聞名,目前來說,的確是一個上佳人選。」

  曾鞏現在還在越州擔任通判,還沒有當過地方知府,按理來說,是沒法直接升權知開封府,但是如今司法得到伸張,變得越發關鍵。

  權知開封府一定非常精通律法。

  而曾鞏在律法方面的造詣,是遠近聞名,基於這一點,趙頊覺得這個人選不錯。

  當然,他主要是借此安撫王安石,以此來證明,我還是支持你的。

  他也怕稅務司一事,會引起王安石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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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1:45
第0254章 絕代雙驕

  正版書鋪。

  此時已是二更天,但是正版書鋪裡面依舊是燈火通明。

  侯東來入得屋來,抹了一把大汗,向坐在裡面的張斐道:「三郎放心,就司馬學士的文章,再加印個百來份,也不成問題。」

  「那就好!」

  張斐點點頭,「他們的錢送來了沒?」

  侯東來道:「全都送來了,白礬樓和潘樓還多送了一百貫過來。」

  張斐稍稍一愣,「為何多送?」

  侯東來道:「他們就怕不夠用,再臨時送錢過來,就很麻煩,索性就先放一百貫在咱們這裡,到時若需要,就直接派人過來拿小報。」

  如今幾百貫,那得拿牛車來運,白礬樓、潘樓可不在乎這點錢,人家要的是效率。

  再也不能允許他們店裡出現「沒報上別家」的情況。

  「不愧是白礬樓,真是財大氣粗啊!」張斐笑著點點頭,突然看著精神奕奕的侯東來,「老侯!昨兒你應該是一宿未眠吧?」

  「好像…好像是的,就上午瞇了一會兒。」

  說著,侯東來又問道:「三郎問這作甚?」

  張斐訕訕道:「我只是看你好像一點也不睏。」

  侯東來呵呵道:「我…我這一輩子就沒做過這麼掙錢的買賣,可興奮著了,今兒估計也睡不著。」

  說到後面,眼睛都笑沒了。

  何止是他,白班、洪中等工匠皆是如此,越幹越來勁。

  這買賣做到人家上門搶著送錢,這多有趣啊!

  以前市面上也偶有小報,但跟他們這小報,是完全不能比啊!

  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小報,都是手抄本,數量極其有限,而他們則是活字印刷術,量越大,他們就賺得越多。

  恰好,需求量還真的不少,這麼賣下去,那可真是發了呀!

  還睡什麼覺。

  張斐道:「這兩天你還是得注意休息,我還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侯東來忙問道:「啥任務?」

  張斐道:「我打算將這正版書鋪一分為二,拆成活字坊和印刷坊,一個坊就專門生產活字,而另一個坊則是專門負責印刷。」

  侯東來覺得莫名其妙,問道:「這是為何?」

  張斐道:「一來,咱們這裡的屋子有限,且周邊房價又非常昂貴,活字沒有必要在這裡製作。」

  侯東來點點頭:「那倒是的,別說貴,根本也租不到。」

  張斐又繼續道:「再來就是,活字也是能夠賺錢的,我們可以將活字賣給別的作坊。」

  侯東來聽罷,哎呦一聲:「三郎,這可萬萬不行。」

  張斐笑道:「你是擔心人家搶咱們的買賣?」

  「可不是嘛。」侯東來道。

  張斐道:「那你知不知道,這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東京就剩下咱們這一家印刷作坊,那咱們也就完了。」

  侯東來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張斐又道:「但目前來說,咱們還是不會將活字賣出去,畢竟咱們也沒賺什麼錢。」

  侯東來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張斐道:「我交給你的任務,就是去尋找作坊。」

  侯東來道:「我知道了,明兒我就房牙那邊問問。」

  張斐道:「那今天就早點休息。」

  「哎!」

  ……

  等到張斐回到家裡時,已經是三更天。

  但無論他什麼時候回來,為他開門的始終是高文茵。

  「記得我說過很多回,要是我回來晚了,夫人就不用等我了。」張斐帶著一絲歉意道。

  高文茵一如既往地只是靦腆一笑,又道:「水一直熱著的,飯菜也熱著的,三郎是要先洗澡,還是先吃點東西。」

  歉意歸歉意,但是高文茵的體貼,實在是令人難以抗拒,張斐想了想,「我先去洗個澡吧。」

  高文茵道:「我這就去準備。」

  「哦。」

  張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老七回來了嗎?」

  高文茵道:「傍晚就回來了。」

  張斐點點頭,又向疲憊的李四道:「李四,你去叫老七去客廳等我,然後就去找小桃吧。」

  「哎!」

  應了一聲,李四突然問道:「三哥,俺找小桃作甚?」

  高文茵也好奇地看著張斐。

  張斐笑道:「當然找她做點東西給你吃,不然幹麼。」

  高文茵忙道:「都有準備。」

  她眼中可沒有主僕之分,故此她一般都是將張斐、李四、龍五他們的飯菜都備著。

  ……

  泡了個澡,洗去一身汗,精神都好了不少。

  來到客廳,熱騰騰的飯菜已經擺在桌上,馮南希也站在廳中。

  「老七!坐!」

  張斐往對面一指,然後自顧坐了下來。

  馮南希也沒有跟張斐客氣,坐在了對面。

  「這事你做得不錯。」

  張斐讚許地點點頭。

  馮南希忙道:「都是李豹他們……」

  「在我面前就不用說這客套話,我也不是在說客套話。」張斐打斷了他的話,又問道:「你現在知不知道自己在為誰做事。」

  馮南希遲疑了下,「具體我不敢瞎猜,但肯定來頭不小。」

  「官家!」張斐直截了當道。

  馮南希頓時傻眼了。

  張斐道:「再具體一點說,就是朝廷剛剛成立的稅務司。我覺得你謹小慎微的辦事風格,很適合這份工作,你有沒有興趣進入稅務司?」

  馮南希都呆住了,「我…我能行嗎?」

  張斐點點頭,「就看你自己願不願意?」

  馮南希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這…這我當然願意。」

  與張家管家的身份一比,當然是進稅務司有意思多了。

  張斐又道:「同時我還想讓史二郎進去。」

  馮南希詫異道:「為何?」

  張斐道:「因為稅務司需要需要建立起非常廣闊的人脈,我希望借二郎人脈,以及廣交好友的性格,來擴展稅務司,你們一個主內,一個主外。」

  馮南希眉頭緊鎖:「但是二郎他極重義氣,只怕他不會願意去利用自家兄弟。」

  張斐笑道:「我就是看重他重義氣的優點,不會讓他去出賣誰的,至於利用嘛,那也談不上,我們要得只是消息,兄弟就要相互幫助,若是他兄弟有難,我們也會給予援助的。」

  馮南希一聽,這倒是可行,又問道:「要不要先問問嫂嫂?」

  張斐道:「不用了,免得她擔心。此事也不宜讓太多人知曉,我連芷倩都沒有告訴。」

  馮南希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知道王安石的新法,馬上就要出來了,到時一定會形成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他也得盡快佈局,盡可能地多抓幾張牌在手裡,以求自己面對這場風暴時,不會束手無策。

  ……

  翌日一早。

  王安石早早出門,又來到離皇城最近的小酒館內。

  「王大學士,今兒想吃點什麼。」店主問道。

  「兩個炊餅,一碗粥。」

  王安石說完,他雙目四處瞄了瞄,見又是人手一張報紙,不禁小聲問道:「他們在看什麼?」

  那店主忙道:「小報。今兒又來了新的。」

  「小報?」王安石問道:「不是邸報嗎?」

  那店主搖搖頭道:「今兒小店未有收到邸報。」

  「那些人是怎麼辦事的。」王安石小聲嘀咕了一句,又道:「拿份小報給我看看。」

  「哎!」

  很快,一份小報就送到王安石手裡。

  王安石打開一看,就知道許芷倩寫的,隨便瞄了兩眼,就知道大致是在寫什麼。

  無非就是剖解之前那場官司,以此來論述朝廷修法。

  用司法來講解政治。

  這些觀點,對於王安石而言,完全沒有什麼吸引力。

  可其他人看得確實津津有味。

  又聽隔壁桌議論道:「這小報上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那些地主今日可以利用佃戶,來製造民怨,以求阻止朝廷合法徵稅,那明兒是不是可以利用民怨來殺人放火。」

  「是呀!這句話我也非常認同,朝廷修改此律,其實是尊重律法不外乎人情的原則。之前是那些大地主利用佃戶,來博取朝廷的同情,這令朝廷左右為難,長此下去,朝廷反而不會再同情那些佃戶。」

  「還有這法不責眾也說得很對,如今佃戶數與日俱增,可不能讓那些地主控制佃戶,到時不管他們幹什麼,都能利用法不責眾來脫罪,唯有司法可以保護佃戶的權益。」

  「那司馬學士也真是的,就這一條律例,要修改這麼久嘛,怎麼還不頒佈。」

  ……

  王安石偷偷鄙視了那些官員一眼,感情你們現在才明白這些道理,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當的官。

  ……

  「君實!」

  文彥博剛剛來到皇城門前,正巧遇見司馬光,於是趕緊喊了一聲。

  司馬光停下腳步,拱手一禮,「文公早。」

  文彥博走了過去道:「君實,你那律例可有修訂完?」

  司馬光道:「差不多了。」

  文彥博道:「我認為你可以再以此為題,先將修改好的律例發在小報上面。」

  司馬光就鬱悶道:「文公,這都過去了整整一日,你能不能別再說這事了,真當我求你了。」

  文彥博忙道:「我是與你說正經的,可沒有揶揄你。你知不知道,今兒又出來一期小報,而且同樣引起不少人關注。」

  司馬光是有氣無力道:「這與我有何關係?」

  文彥博道:「這一期小報,是借當初那場官司,從司法來講解為何修法,我方才吃早餐時,發現許多人看完此小報,都在埋怨,為何你還未修訂完此律例。

  足見昨日之所以引起熱議,並非完全是因為你的文章,這小報也是有功勞的。那許家小娘子的文章,說實在也就一般般,但卻能引得大家關注,足見小報不一般啊!」

  司馬光眉頭一皺,「文公的意思是?」

  文彥博道:「待你修訂完此律後,以此為題,再寫一篇文章,闡述朝廷修法的理念,印在小報上面,多印一些,最好能夠傳到外地去,如此可事半功倍。」

  司馬光顯得有些猶豫,道:「要不文公來寫?」

  文彥博道:「這又不是我修的,怎麼能由我來寫。」

  司馬光擺擺手道:「但我是真不想再出這風頭了。算了,算了。」

  在他看來,已經夠了,只要那些地主不敢以佃戶來要挾朝廷就行了。

  文彥博怒其不爭道:「你呀!」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入得皇城,忽見不少官員站在一面宮牆前。

  文彥博道:「好像出了邸報。」

  這面牆,是專門用來貼邸報的。而邸報一般都是刊登一些各地發生的災情,官員是必須要看的。

  二人走過去一看,原來不何地發生災情,而是王安石寫得文章,主要是論述那差役法,裡面稍稍還涉及均輸法。

  王安石知道,差役法是百姓最為關注的,而均輸法則是更多涉及到那些大富商,與百姓多半是存有間接關係,要拿差役法來獲得民心。

  但文章沒有直接透露他的免役法條例,而是闡述他變法的背景,以及理論。

  文彥博看罷,又見周邊不少官員,執筆抄錄,嘴裡是連連稱讚,不禁也是撫鬚嘆道:「不得不說,這王介甫的文章,確實是在你我之上啊。」

  司馬光哼道:「不過是蠱惑民心之言,不值一提。」

  說完就走,嘴上肯定不能服。

  文彥博突然靈機一動,追了過去,呵呵道:「原來君實不敢再寫文章,是怕被王介甫給比下去啊!」

  司馬光道:「我會怕他?」

  文彥博道:「你那篇文章,昨日才出的,今兒王介甫將自己的文章登在邸報上,他這顯然就是要與你比一比。可惜他沒有了料到,你根本就不敢應戰。」

  司馬光道:「誰說我不敢?」

  文彥博道:「那你就再寫一篇,看看誰的文章更受關注。」

  「我……」

  司馬光心虛極了,他又不是瞎子,王安石那篇文章,寫得確實比他好。

  天賦這東西,就很傷人。

  文彥博撫鬚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難處,放心,我是不會與別人說的,此事就當我沒有提過。」

  司馬光可是老狐狸,凡事都沉得住氣,唯獨王安石例外。

  輸誰也不能輸王安石,關鍵王安石今日就發文章,擺明就是衝著他來的。

  司馬光腦門一熱,「什麼難處,我不過是不想出這風頭,寫就寫,還怕他不成。」

  文彥博趕忙道:「君實息怒,可別勉強。」

  司馬光哼道:「文公莫激,寫篇文章而已,能有多勉強,況且,讓百姓多多了解新律,也是我分內之事。」

  勤能補拙,也不見得就贏不了天賦。

  ……

  幾乎同時間,王安石也入得皇城,他是直接殺到進奏院,邸報就是進奏院負責的。

  「邢主事,你不是說,今兒一早,那邸報就能發出去嗎?」他衝著一個名叫邢直的官員問道。

  邢直直點頭道:「昨日我們進奏院連夜將王學士的文章抄錄了整整五十份,已經全部發出去了。」

  王安石都無語了,激動道:「人家小報都是用印刷的,朝廷的進奏院還是用抄的?」

  邢直訕訕道:「咱們進奏院的邸報,一直都是抄錄的,畢竟不需要太多份,若用印刷的,首先還得雕刻雕版,要更為費事,沒個好些天,是根本做不到的,抄錄就快多了,今兒就能發。」

  王安石聽罷,也不好再說什麼,他要今天發,雕版是肯定不來及,只能鬱悶地離開了進奏院。

  行到半道,正好遇見呂惠卿。

  「恩師。」

  呂惠卿見到王安石,快步行至他面前,激動道:「恩師那篇文章寫得可真是太好了。」

  王安石鬱悶道:「是嗎?」

  呂惠卿一本正經道:「我對天發誓,哪怕那篇文章是司馬學士寫的,我也會為之拍案叫絕。」

  王安石小聲嘀咕道:「可也沒有聽誰議論。」

  呂惠卿哎呦一聲:「如今大家都在埋頭抄錄恩師的文章,哪還顧得著議論,等上一兩日,絕對能引發熱議。」

  王安石聽罷,眼中一亮,暗道:是呀!司馬君實文章,要不多印一點,再送到人家手上,誰會看。我的文章,雖就五十份,抄都能抄出五百份來,何必印刷。

  是這麼回事。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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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8 02:22:15
第0255章 名士報

  不得不承認,王安石的文章,寫得確實是好。

  這邸報往牆上一貼,朝中大小官員們都自主地執筆抄錄。

  雖然講得是時政,但在王安石的妙筆生花之下,都寫成了藝術品。

  曾公亮、趙抃、陳升之,都無不禁嘆,此文乃少見的佳作。

  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哪怕蘇轍都情不自禁地執筆抄錄。

  要知道蘇轍對於王安石的許多政治理念,都是不認同的,他能進制置二府條例司,完全是趙頊舉薦進去的。

  當然,蘇軾就沒有抄,不過他也是仔細看完整篇文章,他的感覺就是手很癢。

  今日上午,皇城內的官員,都在議論王安石的文章。

  當然,也有些比較活潑的官員,比如文彥博,比如蘇軾,比如呂公著,就在拚命的拱火,提醒大家,王安石是衝著司馬光去的。

  他們這一提醒,大家都反應過來。

  是啊!

  昨日司馬光發了文章,今兒王安石就跟上了。

  這用意太明顯了。

  剛好又是革新派、保守派的兩大掌門人。

  真是針尖對麥芒。

  太有噱頭!

  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拱火行列中。

  包括趙頊。

  趙頊昨日開會誇了司馬光一番,今兒不誇王安石,那怎麼能行,這一碗水可得端平啊。

  趙頊又召開一場會議,表示看過王安石的文章,興奮地睡不著覺,說得太對了,朕昨夜思考一宿未眠,又趁機督促王安石,加緊推出新法,改正這些弊政。

  談得文章,指得卻是新法。

  這令許多保守派,很是不爽,你這是夾帶私貨,但這文章又寫不過王安石,他們只能期待司馬光再給出回應。

  但司馬光卻表現地非常低調,還跟著誇了幾句,表示國家卻是存有這些問題。

  散會之後,他就回審刑院開會,忙於修改律例之事。

  但劉述等人,哪有心情商量這事。

  「司馬學士,王介甫寫這篇文章,擺明就是想壓你一頭啊!」劉述都有些提司馬光抱打不平。

  司馬光很是淡定道:「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章是各有所愛,誰能壓得住誰。先趕緊將此條律例修改完,官家可只給我們半年,明年就得全國執行。」

  「是…是。」

  劉述訕訕點頭。

  於是大家又認真商談此事。

  會議結束後,等到許遵、劉述他們全都離開,司馬光悄悄拿出今日新鮮出爐的小報,仔細看了起來。

  剛剛打開,看完第一個段落,只見一人突然急急匆匆地入得屋來,正是許遵。

  「許寺事有事嗎?」

  說話時,司馬光還有心虛。

  許遵道:「我忘記了…一樣東西。」

  司馬光點點頭,稍稍將小報放下一點。

  許遵來到座位上,拿起一張紙,塞入袖中,同樣心虛地瞟了眼司馬光,原來這張紙,正是他今日抄錄的王安石的那篇文章。

  他對王安石的文章,也是推崇備至,打心裡喜歡。

  見司馬光沒有在意,他便打算離開,忽然一頓,他凝目看去,那…那不是小報嗎?問道:「司馬學士在看甚麼?」

  「哦…在看倩兒的文章。」

  司馬光這才將小報揚起。

  許遵是萬分好奇,「小女的文章,哪入得了司馬學士的法眼。」

  他當然是看過的,雖在女子中,算是不錯的,但在他們看來,確實就很一般,這真不是謙虛。

  司馬光呵呵道:「這上面寫得是之前那場官司,而咱們如今所做之事,與那場官司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看一看,說不定能夠給我啟發。」

  「原來如此。」許遵點了點頭,又想了想,真的就很普通,得不到什麼啟發。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藏著王安石的文章,就離開了。

  等到許遵離開之後,司馬光偷偷往外瞧了一眼,稍稍鬆得一口氣,又望著手中小報,嘀咕道:「難道真如文公所言,這小報能讓一篇不足為奇的文章,引發大家的關注?這不大可能,這文章中定有其獨到之處。」

  雖然他嘴上說,文無第一,爭不出勝負。但他內心是絕不想輸給王安石的,關鍵他之前寫那篇文章,不是為了顯擺,就只是為了工作,他也沒有想到,會引發這種熱議。

  但王安石馬上就寫一篇出來,真是欺人太甚。

  可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的文章,是不如王安石的。

  他得想辦法去贏。

  他就在思考,為什麼許芷倩的文章,能夠引得大家熱議。

  司馬光與王安石,無疑是這個時代的絕代雙驕,二者性格又都非常執拗,但其中也有細微的區別。

  王安石是天賦異稟,才華橫溢,故而多了一份傲氣,自古以來,也就他王安石敢喊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豪言壯語。

  他甚至連孔孟都敢指責。

  要知道這可是在儒家昌盛的北宋,而非是生在那個鍵盤時代。

  在這裡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

  相較而言,司馬光就少了一份天賦,但卻也因此多了一份勤勉和謙卑。

  二人在對待此事上面的態度是完全不同的,就拿許芷倩的文章來看,在王安石看來,真是平平無奇,就只能草草看兩眼,多一眼都嫌多。

  但司馬光卻開始研究許芷倩的文章。

  畢竟是寫資治通鑒的男人,不光是要寫那些大人物,小人物也得去琢磨琢磨。

  因為許多大事,就是因小人物而起。

  ……

  隨著第二期小報的火熱延續,這第三期自然是如約而至。

  潘樓!

  「二位員外慢走。」

  「免送!免送!」

  陳懋遷向那潘樓掌櫃微微拱手,然後便與馬天豪出得潘樓。

  「陳兄,看來這小報非一時之熱啊!」

  馬天豪見邊上的早餐攤位上,也是一人或者幾人一張小報,一邊看,一邊吃著早餐,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討論著。

  陳懋遷點點頭。

  馬天豪又道:「你可還記得,當初張三可是再三跟咱們保證,活字印刷一定賣錢。」

  陳懋遷猛地一怔,低聲道:「老四呀!此話你可千萬別亂說,小心惹禍上身,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馬天豪訕訕點頭,「我也就跟你說說,而且,我是想跟你說,這買賣或許真的能夠賺錢。」

  陳懋遷想了想,「但是讓我將土地捐出去,我這還是有些不安。」

  ……

  「到底是怎麼了?」

  許芷倩放下車簾來,又望著對面的張斐道:「朝中是大局已定,也沒有人再責怪我爹爹,為什麼大家還熱衷看我的文章?」

  張斐笑吟吟道:「你親我一下,我告訴你。」

  「我呸!」

  許芷倩直接伸腳摟了一下張斐,「你不說就算了。」

  「那就算了。」張斐聳聳肩道。

  許芷倩鬱悶地瞧了眼張斐,紅著臉,小聲道:「先…先欠著,你先說。」

  張斐直搖頭道:「不,你先親。」

  許芷倩道:「我要是先……你又說的不對,那豈不是白讓你佔便宜。」

  張斐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行吧!我先說,說完之後再親。我問你,你文章寫得是什麼?」

  許芷倩道:「佃農啊!」

  張斐又問道:「那你看過王大學士昨日那篇文章嗎?」

  許芷倩點點頭。

  昨夜吃晚飯時,許遵捧著那篇文章,看得連飯不愛吃了,故此她也看了看。

  張斐問道:「講述的是什麼?」

  許芷倩道:「時政之弊。」

  張斐道:「二者相比?」

  許芷倩道:「自是螢火皓月。」

  張斐笑著點點頭,又道:「你可有見過人們追逐螢火?」

  許芷倩道:「當然有,我自己也追逐過。」

  「那你可又見過有人追逐皓月?」

  「沒有。」

  「原因就在這裡。」

  張斐道:「你的文章,說得都是佃戶的情況,這都是發生在我們周邊之事,人人皆知,人人皆懂,人人皆可談。王大學士的文章,談得是天下,可又有幾個人有他那樣的眼界,哪怕你一字一句的去跟販夫走卒講解,他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但你的文章,大家一提,賣炊餅的都能夠侃上幾句,到底是普通人多,而當大家都在說時,那些滿腹經綸的大學士,就算不推崇,也得出來批評幾句,這樣才能彰顯自己的學識。這麼一來一往,大家不都在談了嗎?」

  許芷倩點點頭:「原來如此。」

  張斐雙目一閉,得瑟道:「親吧。千萬不要憐惜我。」

  許芷倩一怔,蹙眉瞅他一眼,雖然模樣俊秀,但她卻只想一巴掌呼上去,正好馬車停了下來,「你想得美!」

  扔下這句話,許芷倩就動如脫兔一般,竄出馬車。

  「嘿!」

  張斐眼一睜,立刻追了出去,「你竟然不講信用,信不信我告你。」

  「你去告呀!咱們又沒有立契。你們是……」

  許芷倩剛剛跑到門前,忽見門口站著兩個壯士,不免一愣。

  正巧這時,范理走了出來,「哎呦,三郎,許娘子,你們可算是來了。」

  剛剛追過來的張斐,問道:「什麼事?」

  范理道:「韓相公來了。」

  「韓相公?」

  張斐眨了眨眼,又與許芷倩面面相覷。

  自那場官司後,他與韓琦、富弼也沒啥來往。

  來到後堂,只見韓琦正坐在裡面喝著茶,看著小報,一副優哉游哉的神態。

  「小民張三,見過韓相公。」

  張斐快步行去,拱手一禮。

  「張三來了呀!」韓琦放下小報來,又道:「老夫今兒冒昧拜訪,不會影響到你們吧?」

  張斐忙道:「韓相公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小民開心都來不及。」

  韓琦呵呵笑得幾聲,突然瞧了眼范理。

  范理心領神會,趕緊告退。

  等到范理走後,韓琦咳的一聲道:「今日老夫前來,是有一事不明,想要向你請教一下。」

  張斐問道:「不敢,不敢,韓相公有何問題,張三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韓琦道:「那司馬君實的文章,為何會印在你的小報上面。」

  張斐稍稍一愣,很是謹慎道:「這都是因為上回我岳父大人一事,司馬大學士認為此事也與他有關,故此寫文章解釋此事。」

  韓琦點點頭:「如此說來,你做這小報,只是想為許仲途鳴不平。」

  難道……張斐眨了眨眼,忙道:「那也不是,其實小民買下那正版書鋪後,就一直想創造一份名士報。」

  韓琦好奇道:「名士報?」

  張斐點點頭道:「就是專門刊登如韓相公這等大名士的文章。」

  韓琦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嘴上卻問道:「為何?」

  張斐嘿嘿道:「賺錢。」

  「賺錢?」

  「對!」

  張斐點點頭道:「小民之前仔細研究過以前的印刷物,發現大家都是印刷如韓相公這等大學問家的詩詞文章。

  但是其中又有一個弊端,就是滯後性太嚴重,如范公他們的文章,都是議論當時的時政,可放在現在看,就好像顯得有些時機不對。

  這小報就能夠解決問題,此時事,此時論。賣得一定比那些成本的詩詞文章要好。雖然我岳父大人的這事,是陰差陽錯,但也證明小民的判斷」

  韓琦笑著點點頭:「看來你做買賣的手段,可不比你打官司的手段差啊!」

  「多謝韓相公誇獎。」

  張斐拱拱手道:「也希望韓相公能夠多多照顧小店的買賣。」

  韓琦錯愕道:「怎麼照顧?」

  張斐道:「若是韓相公有什麼好文章,可放在小店印刷,所得之利,咱們可以商量著分。」

  韓琦哼了一聲:「你將我韓琦看成什麼人了,我韓琦寫文章,是圖那幾文錢嗎?」

  「是是是。」

  張斐連連點頭:「小民失言,還望韓相公恕罪。」

  韓琦瞧他一眼,捋了捋鬍鬚,咳的一聲,「不過倒也是巧了,近日老夫剛好寫了一篇文章。」

  果然如此。張斐心中一喜,立刻道:「韓相公可否將這文章放在小店印刷,小店的印刷術,可是當今最好的,是能夠最快最好印刷出來,絕對跟得上時政的變化。」

  韓琦瞧他一眼,笑道:「你就不怕我的文章沒人看,不賣錢嗎?」

  張斐道:「韓相公的文章若是都沒有人看,那只能說我這小報,根本就辦不起來,早點關門算了。」

  「臭小子!」韓琦笑罵一句,「行吧,就…就交給你吧,錢就算了,賺多少你都拿著。」

  「哎喲!多謝韓相公,多謝韓相公。」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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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9 01:24:04
第0256章 唯恐天下不亂

  韓琦是有備而來,馬上就將文章拿給張斐。

  並且在張斐的『苦苦』哀求下,韓琦盛情難卻,就寫下『名士報』三字贈予張斐。

  既然是名士報,那這三個字自然地名士來寫。

  到時拓寫下來,刻在雕版上。

  寫完之後,韓琦就走了。

  這韓琦的出現,可以說是既在張斐的意料之中,但又在張斐的預計之外。

  雖然張斐的文學素養是不入流的,但是人家是研究文章,他是專門研究寫文章的人,他為什麼執意要發許芷倩的文章。

  他也不差這兩期的錢,而且許遵的事,也已經得到解決。

  他就是在勾引這些文壇大家,一旦槓起來了,這毛筆能不揮舞起來嗎?

  但他本來想勾的是王安石,卻未有想到這回王安石沒有上鉤,卻將韓琦給引來了。

  這真是東邊不亮,西邊亮。

  直到他看了一遍韓琦的文章,見是論差役法的,心裡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琦顯然不是被司馬光給勾過來,而是被王安石給引來的。

  「怎麼樣?」張斐向許芷倩問道。

  許芷倩道:「韓相公的文章,自然是非常了不得,但是…但是這篇文章好像與王叔父的文章遙相呼應。」

  王安石那篇文章,主要是論差役法之弊,韓琦這篇也是,但二者寫法是完全不同,王安石是語句精煉,句句切中要害。但韓琦的這篇文章,篇幅非常長,是講述他在地方任職時的見聞,以此來剖解差役法弊端,同時又給出自己的一些看法。

  主要就是免除一些不必要差役,減輕百姓的負擔,同時必要的差役,也必須遵循輕重緩急,不能說有多少事,就馬上找多少人去做,一些不是那麼重要緊急的,等百姓清閒之事,再安排人。

  張斐又問道:「那二者相比又如何?」

  許芷倩遲疑片刻,道:「韓相公從不以文章名世。」

  張斐笑道:「但是韓相公卻是才智過人。」

  許芷倩問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與你的文章相比,如何?」

  許芷倩趕忙道:「我哪能與韓相公相比。」

  「這誰不知道呀!你仔細比一比。」張斐道。

  「知道你還問?」許芷倩嘴裡嘀咕了一句,又看了看,突然道:「奇怪。這文章的寫法,好像與韓相公之前的文章不太一樣,倒是與我文章的寫法有些像似。」

  張斐笑道:「他就是將你的文章寫法優化,可見韓相公已經知曉該如何在小報上面寫文章。」

  所見之聞,其實就是故事,更能引發百姓的共鳴。

  許芷倩問道:「你的意思,韓相公的文章能勝過王叔父的文章?」

  「一定。」張斐呵呵笑道。

  只能說王安石比較招人恨,誰讓他這麼囂張,還偏偏才華橫溢,他要能多洗個澡,弄個風度翩翩,恐怕天下男人都追殺他。

  當韓琦看到王安石的文章後,哪能不知王安石按著什麼心,擺明就是要壓司馬光一頭,這小心思就來了,你這麼囂張,我還偏不讓你如意。

  韓琦當年片紙落去四宰相,玩得就是一個巧,雖然他年事已高,但內心還殘留著青春的騷動。

  尤其是遇到王安石這種令人妒忌的猛人,更是鬥志盎然。

  哪怕是內容,都是取了個巧,他的策略,只是根據自己的經驗,優化當前的差役,但這並非治本,畢竟所能減免的也很有限,相較起來,王安石的免役法才算是治本之法,但你也不能說韓琦的沒用。

  優化肯定是有用的,百姓看了,肯定也高興,畢竟是減輕賦役,而非是增加。

  張斐就拿著韓琦的文章,急忙忙趕去正版書鋪那邊。

  正好許芷倩的文章已經到頭,各大酒樓也知道這事,但他們仍然派人來詢問。

  對於各大酒樓而言,你可以不發小報,但如果發了,就必須要有咱們的份。

  韓琦的文章立刻接上。

  侯東來真是開心壞了,韓琦的名聲和地位,那可是不一般啊!

  當他得知,要冠名『名士報』,更是興奮不已。

  韓琦與小報確實也不配。

  工匠們得知,自己將要印刷韓相公的文章,那更是上頭啊!

  在工匠們日以繼夜的努力中……

  兩天。

  就兩天。

  第三日,名士報就問世了。

  其實張斐也有意要借名士報,擺脫這小報的稱呼。

   故此名士報的排版就嚴謹多了,開頭就是『名士報』三個大字,而且大量採用標點符號。

  在印刷契約的時候,張斐已經用了標點符號,但是前三期文章並沒有採用。

  這小報搖身一變名士報,再加上三朝元老韓琦,這噱頭真是……

  各大酒樓一聽這消息,強烈向張斐表示,一定要雨露均沾,不給的話,這真的會出問題的。

  果不其然,名士報一出,立刻引起極高的關注度。

  這中間是隔了三日,沒有出小報。

  大家突然感覺有些無聊,沒有新東西看,這名士報一出,也屬於眾望所歸。

  純純受害者王安石都還被蒙在鼓裡,苦苦等著他的文章發酵,結果發酵是沒有等來,卻等來韓琦的文章。

  就還是那個小酒館。

  如今已經成為了案發現場。

  這回王安石倒是認真看了看韓琦的文章,聽著隔壁桌對慶歷新政的惋惜,完全忽略了他。

  難受!

  想哭!

  王安石真是備受打擊。

  這他媽是為什麼?

  ……

  一直在家養病的富弼,今兒也隨大流,出得門來,與文彥博來到一個小茶館吃早餐。

  富公之意是在報不在早點啊!

  畢竟名士報不零售的,只能看這裡看。

  「這韓稚圭真是一點沒變啊!」

  富弼放下報來,呵呵直笑。

  文彥博小聲道:「更絕的還在後面。」

  富弼忙問道:「此話怎講?」

  文彥博道:「我聽聞韓稚圭明兒就離京回大名府去了。」

  韓琦不是在京任職,只是掛了個宰相頭銜,而是在大名府擔任安撫使,主管河北四周的軍政。

  本來過年後就得走,他一直拖到現在。

  富弼稍稍一愣:「他這是將風頭搶走,可連還手的機會,都不給王介甫。這倒是像韓稚圭手段,讓你堵得慌,還要讓你無可奈何。」

  文彥博瞧了眼富弼,笑吟吟道:「富公不會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吧。」

  富弼神情一斂,瞪他一眼。

  不會說話,你就少說一點。

  當年,在擁立英宗一事上面,他剛好在家守孝,結果讓韓琦一下子將他給甩到後面,一直都未緩過來。

  ……

  而當司馬光看到韓琦這篇文章時,直呼:「我不如韓相公也。」

  他也想到如何勝王安石,今兒正準備去找張斐再發一篇,結果韓琦的文章已經發了出來。

  可見韓琦早就看透這一點。

  但是司馬光也不氣餒,畢竟他又不是跟韓琦比,他是要跟王安石比,韓琦都已經開了路,這必須順上去踹上一腳,在文章上擊敗王安石,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嗎?

  揣著文章就去找張斐。

  汴京律師事務所。

  「啊?」

  張斐一臉錯愕地看著司馬光,「司馬學士又要發表文章?」

  司馬光都有些尷尬,不悅道:「怎麼?有了韓相公的文章,就嫌棄老夫的文章?」

  「不敢!不敢!」

  張斐趕忙解釋道:「只是我沒有想到,司馬學士這麼快又要發表文章。」

  司馬光咳得兩聲,「是這樣的,新律已經修改完了,但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我想借你這小報,先廣而告之,且看看大家有何看法,若有不當之處,自當改之。」

  這理由多麼冠冕堂皇,你還真挑不出毛病來。

  而且,這其實是最好的方式,先放風出去,看看反應。

  張斐拱手道:「司馬大學士深謀遠慮,秉節持重,實在是令晚輩汗顏。那晚輩就將司馬大學士的文章,刊登在名士報上面。」

  司馬光點點頭:「隨你。」

  將文章交給張斐,便趕去上班了。

  許芷倩都傻了。

  韓琦走了,司馬光又來了。

  沒完沒了了呀!

  一看文章,許芷倩都替王安石捏了一把冷汗,「看來他們都已經知道如何贏王叔父了。」

  司馬光的文章表面上提的新律,其實是在闡述司法,又拿衙前役為例,在闡述司法的重要性。

  表示許多衙前役破產,是因為執法不嚴,官府害怕自己承擔損失,故而在遇到衙前役的案子,就不經具體審判,直接要錢。

  並且以史家一案為例,表示若想解決差役弊端,首先要伸張司法,讓衙前役得到公正的審判,而不應以利為先。

  王安石新法就是講利,這裡他又殺王安石一刀。

  這些天才玩起文墨來,比鍵盤俠強上百倍,處處藏著殺機。

  張斐樂呵呵地笑道:「鬥起來了就好,鬥起來了就好,這回我是鐵發了,哈哈,孔聖人來了也攔不住啊。」

  說著,他向外面喊道:「李四。」

  李四入得屋來,「三哥,啥事。」

  張斐道:「幫我約陳懋遷。」

  許芷倩詫異道:「你約陳員外作甚?」

  張斐呵呵道:「我要買房。」

  ……

  大家都在笑,唯獨王安石在吃癟。

  王安石是氣瘋了,拍著桌子罵道:「韓琦這老狐狸,他這文章分明就是討好取巧,減輕一點賦役,就能解決問題嗎?他這純屬花言巧語,博取民心,不行,我得寫篇文章回擊他,拆穿他的面目。」

  呂惠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王安石道:「有話你就說。」

  呂惠卿道:「我聽說韓相公馬上回大名府了。」

  王安石聽罷,眼珠子都快鼓了出來,咬牙切齒,「這隻老狐狸。」

  呂惠卿又道:「恩師,這麼下去,你是鬥不過他們的,邸報攏共才發幾十份,官員們分都嫌少,還只能自己去抄錄,其他人根本就看不到。

  可是張三那小報,一發就是數百份,恨不得是人手一張,所引發的動靜,根本就無法比。恩師也可以在小報上面發表文章,讓張三多印一點,咱直接賣去大名府,也不讓韓琦安心。」

  這廝手段也非常狠的,你韓琦想跑,你跑得了嗎?

  「不行。」

  王安石果斷拒絕。

  呂惠卿都傻了,「為何不行?」

  王安石道:「這比得是文章,若是我不找張三,我就贏不了,那最終這贏家是誰,是他張三,誰得張三誰贏啊。」

  呂惠卿無語了。

  就算都發小報,比得還是文章啊。

  張三就只是個工具人啊!

  但是他也清楚王安石的個性,一鑽牛角尖,就很難出來,苦口婆心道:「邸報的數量有限,就是恩師的文章寫得再好,也是很難贏的。」

  王安石道:「可見這進奏院需要改進,人家民間作坊都用印刷,進奏院還在抄錄,那些官員真是不思上進,都應該被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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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7章 混戰

  王安石被戲稱拗相公,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的性格就是很拗。

  一旦他認定的事情,別人是很難去改變的。

  如果他不是這個性格,歷史可能就不會有王安石變法,他就是憑藉著這一股執念去變法的。

  可見凡事都是有兩面的。

  另外,與別人的不一樣,王安石的執拗和堅持,往往是有著充分的理由,使得他去堅持這麼做。

  他不是那種脾氣又臭,又不講道理的人。

  在官司上,他曾與張斐合作密切,但在這事上面,他卻選擇不與張斐合作。

  雖然其中也有鬥氣的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執政理念是崇尚國家主義。

  國家控制一切。

  打官司最終還是官府判決,而不是珥筆。

  但邸報輸給小報,無論公私,這都是他無法容忍的。

  他的第一想法,不是說咱也去找張斐幫忙,而是又去到進奏院。

  揪著那主事邢直,就是一頓狂噴。

  「朝廷的邸報,被民間的小報碾壓,你們玩了近一百年,可人家張斐才弄了半年,你們就潰不成軍,養著你們這一群廢物幹什麼。

  今後邸報,一律要採用印刷,而不能再用抄錄。」王安石是果斷地說道。

  邢直被訓得都已經抬不起頭了,結結巴巴道:「王大學士…下官…下官……」

  王安石道:「怎麼?筆墨不如人家,現在連話說不利索了嗎?」

  邢直頂著一頭大汗:「回王大學士的話,即便咱們改用印刷,也…也不是那小報的對手。」

  王安石驚訝道:「為什麼?」

  邢直道:「不瞞王大學士,我們也研究過那小報,從他們的行距間隔,以及墨色、字體來看,他們用得不是傳統的調版印刷,而是用得活字印刷。」

  「活字印刷?」

  王安石眉頭一皺,「我想起這活字印刷了,不錯,將這活字印刷,用於小報,的確是非常合適,那你們也用啊!」

  邢直道:「下官不知王大學士是否知曉,在慶歷年間,我們也曾試用過這活字印刷術,但是印刷出來的效果,是遠不如雕版印刷。」

  說著,他拿出一份雕版印刷出來的黃歷,又拿出一份正版書鋪的小報,將二者放在一起,「王大學士請看。」

  王安石看罷,稍稍點頭:「二者對比起來,不管是墨色均勻,還是字距,都相差甚遠啊!」

  邢直道:「雖然正版書鋪的活字印刷比慶歷時期,要改良不少,但美觀上還是不如雕版印刷,朝廷的邸報,要印成這樣,人家看著也會認為這是小報。

  不但如此,活字印刷必須要配合大規模印刷,才能划算,否則的話,要比這雕版印刷更是耗時耗力,朝廷的邸報也不是天天發,再說一些有名的文章,書籍,我也都存有雕版,下官去問過,朝廷的雕版都已經達到十萬版。」

  王安石聽後,又面露猶豫之色。

  這麼說起來,倒也不能怪進奏院不思上進,人家也嘗試過這活字印刷術,但沒這需求。

  成文的書籍、文章,雕版要更美觀、也更划算。如邸報這種臨時性的,朝廷也就偶爾發發,而且只是發給官員看的,活字印刷術並不能減少成本。

  如果能夠達到上千份,那就非常划算,但朝廷印那麼多份邸報幹麼。

  邢直又道:「哪怕咱們用這活字印刷術,也是比不上那些小報的。」

  王安石問道:「此話怎講?」

  邢直道:「咱們是進奏院,每個字都得仔細斟酌,不像那小報,可以專門寫一些句子去博人眼球,而且咱們的邸報還得交到上面去,經過重重檢查,才能夠決定發與不發。」

  王安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向邢直道:「看來你下了功夫去研究,但不管怎樣,朝廷也不應該輸給民間,也許今後邸報就要發到民間,你們也得下功夫研究這活字印刷術。」

  邢直眉角跳了跳,眼中閃爍著喜色,嘴上卻道:「那…那得朝廷先撥錢給咱們。」

  王安石道:「這我會上奏官家的。」

  邢直趕忙道:「王大學士請放心,用不了多久,咱們進奏院就能夠超過那正版書鋪。」

  他說這話還是很有底氣的,因為宋朝本身就非常注重這科學研究,四大發明基本上都是在宋朝發揚光大的。

  朝廷也是有著充沛的人才儲備,不管是理論,還是動手。

  因為這時期的大臣,個個都是全能性選手,畢竟在這商業環境下,技術是得到推崇的。

  活字印刷術未有取代雕版,也不是宋朝廷不願意弄,以前就嘗試過,只是技術未得到突破,同時需求也是有限的。

  再來就是經費。

  只要經費到位,什麼都好說。

  出得進奏院,王安石是愁眉難展,心想:我是可以去找張三幫忙,但就算贏了文章又如何,到時我新法頒佈後,他們如果借用小報來攻擊我的新法,那對我的新法是非常不利。我得想辦法禁止這小報,然後再控制邸報,然後再請張三幫忙,用邸報去宣傳我的新法,如此方可事半功倍。

  ……

  汴京律師事務所。

  「賣報這麼賺錢嗎?」

  陳懋遷驚訝地看著張斐。

  這才過了幾天,這廝就要買房了,而且是要一口氣買兩套,這是發大財了呀。

  張斐笑道:「一般一般,但這是穩定的收入,我也可以貸款買房。怎麼樣,現在我住得那套宅子和我岳父大人住的,員外能不能幫我拿下。」

  陳懋遷沉吟少許,「目前房主並沒有買房的想法,你要買的話,可能要花更多的錢。」

  張斐點點頭道:「你先去幫我談談,同時也幫我留意一下,附近那些要賣的宅院,我也不是非得買那兩套。」

  陳懋遷點點頭道:「行,我幫你去問問。」

  頓了頓,他又道:「對了,關於上回你提到的那活字作坊,我倒是有些興趣。」

  張斐笑道:「員外不知道嗎?那馬小義、曹衙內已經捐出不少土地來,要成立慈善機構,而到時我會慈善機構所餘錢糧,投入到活字作坊,故此暫時並不缺錢。」

  陳懋遷詫異道:「小義?衙內?」

  張斐問道:「員外不知嗎?」

  陳懋遷搖搖頭,心裡憤怒至極,好你個老四,竟然瞞著我偷偷幹,要想獨吞這份利益,我也是有兒子,而且還比你多。又問道:「他們捐了多少土地?」

  張斐道:「二十頃。」

  陳懋遷不禁吸得一口冷氣,又面泛猶豫之色,這捐得忒也多了,要是賠了進去……

  正當這時,李四入得屋來,「三哥,蘇先生來了。」

  張斐稍稍一愣,心想:他也按捺不住了嗎?趕忙道:「快快有請。」

  陳懋遷聽罷,正好他也要仔細想想這慈善機構的事,於是就告辭了。

  「蘇先生,別來無恙。」

  張斐拱手一禮。

  蘇軾稍稍拱手,道:「我今兒來,是想問問你,我的詩詞集何時能夠出版?」

  果然是為這事而來。張斐道:「應該快了。」

  其實都還沒有準備。

  蘇軾稍顯不滿道:「記得我可是第一個來找你的,可你這小報出了很多期,我的詩詞集怎遲遲未有出版?」

  張斐趕忙解釋道:「小報那是事出突然,蘇先生應該清楚原因,蘇先生詩詞集都是採用雕版,要更美觀一些,製作要更精良,還等再過些時日。」

  蘇軾點點頭,又問道:「你那名士報,是否只有名士才能在上面發表文章?」

  張斐點點頭:「是的。」

  說著,心裡也有些擔憂,是呀!蘇軾還算是名士,這可怎麼辦?

  蘇軾眨了眨眼,道:「我覺得你這名士報的主意可不太好。」

  張斐問道:「此話怎講?」

  蘇軾道:「你是商人,賣報是為賺錢,我沒有說錯吧。」

  張斐點點頭道:「這自然是的。」

  蘇軾又道:「我仔細觀察過,其實就屬第一天引發的關注最多。而其中許小娘子的文章,是功不可沒啊。」

  真不愧是蘇東坡,比之我張東坡,也是不遑多讓啊。張斐故作好奇道:「是嗎?」

  「不信,你可去問問看。」

  「這是為什麼呢?」張斐不解道。

  蘇軾道:「很簡單,要引發關注,必須得有比較,有爭議,將許娘子的文章和司馬學士文章放在一起,這自然就會引起爭論。

  而你這名士報,就犯了這個錯誤,刊登的是韓相公的文章,權威過重,缺乏爭議,是難以大賣。」

  「蘇先生言之有理。」張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向蘇軾拱手道:「還望蘇先生指點一二。」

  蘇軾道:「你可以再辦一報,專門刊登年輕學者的文章,當二者觀點有所衝突時,必然會引起爭論,如此你的小報才能夠大賣。」

  張斐皺眉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年輕學者,誰敢質疑韓相公的文章,誰又敢質疑司馬學士文章?」

  蘇軾鬱悶地瞧了眼張斐,道:「韓相公年輕時,在諫院,是一紙落去四宰相,韓相公敢做,我們若不敢做,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我蘇軾就敢。」

  張斐望著蘇軾笑道:「蘇先生是想刊登自己的文章在小報上面吧。」

  蘇軾呵呵一笑:「一舉兩得。」

  韓琦、司馬光、王安石鬥得是不亦說乎,蘇軾這槓精,在旁看得是手癢難耐,偏偏張斐又弄個名士報出來。

  蘇軾現在就還是公司小弟,只是煙花之地有點名氣,這名士是真談不上,但蘇軾何許人也,這點困難,豈能難得住他。

  不得不說,蘇軾這主意簡直棒極了,而且他分析非常透徹,權威就沒意思了,若能弄個青年報,這噱頭真是……

  太猛了。

  其實張斐之前也是這麼打算的,他本來是想營造出雙子星之爭,結果那王安石死活不上當,令他很是鬱悶。

  司馬光一方唱,確實是唱不火的。

  張斐問道:「蘇先生可有文章?」

 「有!」

  蘇軾從袖中掏出一份文章來,遞給張斐。

  張斐接過來一看,內心一陣哀嘆,生在這個時代,我也就只能做一個文章搬運工啊!

  蘇軾這篇文章,論得也是差役法,但是他卻將主要論點放在三冗上面,他將百姓稅賦繁重,歸咎於三冗之禍。

  這明裡暗裡,對韓琦的文章進行一番無情地批判,這禍源在於三冗,你卻撇開三冗談減免賦役,這不是耍流氓嗎?

  你怎麼減免得了。

  純屬空談。

  要減輕百姓負擔,首先朝廷得節省開支,得解決三冗之禍,這才是治本之法。

  不得不承認,蘇軾這篇文章是一針見血,直接就說到根上,但他又跟王安石的想法不一樣。

  他還是走節流路線。

  可怎麼解決三冗之禍,他又沒有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可見他就是想槓一槓韓琦,沒別的意思。

  這也是他們跟王安石最大的區別,王安石是真的拿出解決之法,而且是系統性的,而他們只是就事論事,小打小鬧。

  張斐點點頭道:「行,我會盡快幫蘇先生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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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9 01:24:47
第0258章 扼殺於搖籃

  對於蘇軾的建議,張斐只是被動接受的,正如他之前的行為一樣,統統都是被動而為。

  他從未主動去追求小報,雖然他為此做足了準備。

  此事最初是源於一場洩密,而張斐最初是選擇去開封府告狀,結果開封府不願受理,他是在無奈之下,才決定一報還一報的。

  而在許遵的事得到解決後,張斐就變得非常低調,都是司馬光、韓琦、蘇軾主動來找他的,而不是他去主動追求。

  但這一切都是他暗中謀劃的。

  這就是一個陰謀。

  而張斐之所以表現得非常低調,就是因為他知道,在封建時代,這輿論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故此他事先就拉著神宗一塊玩,神宗要不玩的話,他也不敢玩。

  但是,在這個時代,許多人具有超越時代的目光。

  王安石就是其中之一。

  正版書鋪。

  「怎麼回事?」張斐望著七八個開封府衙差,一臉疑惑地問道。

  為首一名衙差道:「我們是奉命而來,你們作坊暫時要停止一切印刷行為,也不准出售任何小報。」

  張斐問道:「不知我們這犯了什麼法?」

  那衙差道:「這我們不清楚,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張斐點點頭,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王安石沒有找他。

  侯東來徹底抑鬱了,眼看就要發大財了,結果這一潑水潑下來……

  他趕緊將張斐拉到一邊來,「三郎,這可咋辦?」

  張斐道:「盡力配合官府,還能怎麼辦。」

  侯東來急急道:「咱們可得想好後路,如果官府不准咱們印,那可怎麼辦?」

  「到時再說唄。」張斐聳聳肩,「現在這些官差都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能怎麼辦。」

  侯東來與一干工匠,只能用好事多磨來安慰自己。

  而對於張斐而言,這並不意外。

  剛剛回到家,許芷倩便迎了過來。

  「聽說開封府派人封了正版書鋪?」

  「嗯。」

  張斐點點頭。

  許芷倩問道:「是何人下得令?」

  張斐搖搖頭道:「目前還不清楚。」

  其實他心裡知道,肯定是王安石。

  能命令開封府的人,只能那些參知政事,而在參知政事中,目前是分成兩派,司馬光這派是肯定不可能。

  哪怕司馬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也會先跟張斐溝通的,不會說直接下令。

  肯定就是王安石。

  許芷倩輕嘆道:「就說此事沒這麼容易,到底還是被封了。」

  張斐笑道:「我可從未說這很容易,但是……」

  許芷倩問道:「但是什麼?」

  張斐高深一笑:「現在就很容易了。」

  ……

  他猜想的沒有錯,正是王安石下令封他的正版書鋪,但王安石並非是在針對張斐,他只是針對這小報。

  從這小報發行的情況來看,他都已經預想到,等到他新法頒佈時,這小報會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

  因為他知道,有能力發行小報的人,就是他要針對的人。

  到時輿論權,還是會被他們掌控,那就會非常麻煩。

  而王安石行事,又是雷厲風行,說幹就幹,不會拖泥帶水,這是他與司馬光最大的不同。

  可這個動作,也立刻引起朝中言官、諫官地彈劾。

  就連文彥博、趙抃、呂公著等人,都覺得十分震驚。

  他們都還沉浸在文章的比拚中,剛好目前王安石處於下風。

  你這太輸不起了,文章比不過,就將人家店給封了。

  這叫什麼事?

  反對聲頓時就如驚濤駭浪一般,呼嘯而來。

  整個皇城都炸鍋了。

  哪怕是革新派,都對王安石的這種行為,感到非常不理解。

  沒有必要這麼做。

  太丟人了!

  趙頊都不得不出來,平息風波。

  垂拱店。

  「王介甫,你憑什麼將正版書鋪給封了,正版書鋪的行為,並不違法。」

  司馬光惱羞成怒地指責王安石。

  趙頊也好奇地看著王安石,他原本都還想借小報幫王安石一把,結果王安石一巴掌呼了過來,趙頊都有些暈。

  王安石道:「我沒有下令查封正版書鋪,我只是讓他們先別印刷小報?」

  文彥博道:「這有何區別?」

  王安石面色凝重道:「諸位可不要忘記,此次風波,就是源於小報,若不是小報將審刑院的機密洩露出去,又豈會有那場危機。

  而朝廷不但沒有嚴查此事,避免此類情況再度發生,反而是樂此不疲地去推崇小報,這不是助長那種歪風邪氣嗎?」

  司馬光聞言,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范純仁突然站出來道:「洩露朝廷機密,固然要查,但與小報無關。」

  王安石道:「但沒有小報,是不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朝廷可及早控制,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

  諸位應該都知道,邸報是如何發佈的,要斟字酌句,又經樞密、中書門下的重重檢查,確定無誤後,才能對外發佈。

  究竟為何如此,各位心裡應該都清楚。

  而許寺事一事,恰好說明這一點,如今大家都清楚,許寺事不過是討論中,隨口一提,但經小報一渲染,立刻這麼大危機。」

  范純仁道:「可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是防不住的。」

  「我不是防民之口,我是要確保國家安定。」

  王安石道:「我來告訴各位,若不嚴控小報,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國家印刷邸報,那是政務所需,而民間印刷小報,目的是為賺錢,如何能夠掙到錢,就要其內容吸引眼球。

  為此,商人必然會誇大事實,危言聳聽,也許前線一場小敗,到小報上面,就會變成,敵軍已經兵臨汴梁,如此才吸引人來購買小報,到時必然會引發恐慌,朝廷百口莫辯,如何是好?」

  這番話說出來,司馬光、文彥博等人皆是沉思不語。

  他們也漸漸醒悟過來,這確實好像有些玩過頭了。

  王安石又繼續道:「我這不是說正版書鋪有罪,我也並沒有說要查封正版書鋪,我只是讓正版書鋪先停止印發,等朝廷商量出結果再說,而且,我也非如外界所言,怕輸了文章,如果真要比的,我們都用邸報發佈,只要不會危及到國家安定,發多少都行,怎麼比都行。」

  陳升之立刻站出來道:「陛下,王學士言之有理,輿論方面還是要加以管控,雖說目前正版書鋪所刊登的文章,還算是有可取之處,但就怕有奸人借小報,擾亂國家安定。」

  趙頊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卻道:「話雖如此,但是范司諫說得也有道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如果朝廷突然下令,禁止小報,讀書人不理解,這可能會引發更大危機,還是要慎重處理。」

  趙頊問道:「卿有何看法?」

  司馬光道:「我認為不應該一刀切,可以禁止小報刊登任何有關時政的消息,但坊間之事,還是應該允許他們刊登在小報上,供人娛樂。」

  王安石猶豫了一會兒,道:「這麼做也不是不行,但必須要經朝廷審查,才能開辦小報,否則的話,到時就是發佈虛假消息,引發混亂,朝廷想就是懲罰了那些人,也無濟於事,畢竟後果已經釀成。」

  司馬光點了點頭。

  趙頊非常爽快道:「此事就交由二位去處理吧。」

  他也心虛,畢竟他也是幕後元兇之一,在這事上面,他不能有任何態度,他的這些臣子都太精明了,一絲疏忽,都有可能被他們發現。

  會議結束之後,司馬光一把拉住王安石,低聲道:「你這是害怕小報對你的新法不利。」

  雖然在殿上,他沒有反對,但他也一定要點破王安石的小心思,免得王安石認為自己被忽悠了。

  王安石笑道:「光應付你,我就已經很頭疼了,哪裡還騰的出手,去對付那小報。若君實願意支持我,那仍由他發,我也不怕。」

  司馬光哼道:「就你這性格,好事也會讓你弄成壞事,我才不支持你。」

  王安石呵呵道:「你性格穩重,就一條律例,你愣是拖到現在,還未發佈,我要是能活三百歲,那我一定效彷你。」

  司馬光道:「治國哪有追求快慢一說。」

  王安石道:「病人死了,你就是研製再好的良藥,也無濟於事。治不好病人,就是庸醫啊。呵呵……告辭。」

  說完,就溜了。

  司馬光一臉不屑地嘀咕道:「那也比治死病人要強。」

  ……

  王安石出得皇宮,便去找到張斐,告訴張斐,是他下得令,同時讓張斐先停止印發小報,必須要申請之後,才能夠繼續印發小報。

  「你不會怪我吧?王安石瞅著張斐,問道。

  張斐一臉委屈道:「不會。」

  王安石呵呵道:「你怪我也無妨,到時你就知道,我這是為你好。」

  張斐立刻道:「說到為我好,那我得斗膽問一句,好在哪裡?」

  王安石道:「如果朝廷不加以控制,而小報又盛行於你的正版書鋪,一旦小報出問題,不管是不是你發的,你都會被牽連進去,如果事情非常嚴重,你可能還得負刑事責任。」

  張斐道:「是不是真的,王大學士不會是在嚇唬我的吧?我可是張大珥筆。」

  王安石哼道:「還用得著我來嚇唬你嗎?你岳父不就是這小報的受害者嗎?你當時以毒攻毒,我也是支持的,但真正要避免這事,還是要進行管控,這毒藥用多了,可是會反噬自身的。」

  張斐點點頭道:「行,今後我就發點寡婦間的趣聞。」

  「嘖!」王安石皺眉看著這小子。

  「哦不。」

  張斐咳的一聲:「不是寡婦,是歌妓,這總行吧。」

  王安石點點頭,「發點無傷大雅的消息,我自不會管你,交稅就行。」

  張斐道:「就怕交不了太多,辜負了王大學士的期望。」

  王安石呵呵一笑:「積少成多嗎?」

  王安石走後,趙頊立刻就派人來悄悄約見張斐。

  將之前那番廷議,告知張斐。

  張斐聽得是連連點頭:「真不愧是王大學士,竟然將司馬大學士他們都說服了。」

  這話絕對是發自肺腑,因為他知道,王安石不是在危言聳聽,只不過他沒有料到,王安石竟然預見到這一步。

  趙頊笑道:「你這輿論操縱的伎倆,玩得是花哨,但終究還是瞞不過朕的大臣啊!呵呵……」

  之前張斐吹過牛皮的,趙頊當時就不信,如今證明自己是對的,故此趕緊叫張斐來,揶揄他幾句。

  張斐微微一怔,笑道:「陛下,我可還未輸啊。」

  趙頊驚訝道:「連司馬君實都支持,你是不可能贏得了。」

  張斐笑道:「陛下還別不信,王大學士的想法是對的,這確實是要防著,但是他的做法是大錯特錯,他根本就不會玩這輿論,七日之內,王大學士必定因此事焦頭爛額。」

  趙頊立刻問道:「你想幹什麼?」

  張斐舉起雙手:「我什麼都不幹,就在家休息。」

  趙頊搖頭道:「朕不信。」

  張斐呵呵道:「那不妨賭點什麼。」

  趙頊也是二十出頭,血氣方剛,馬上回應道:「隨便你,你說賭什麼?」

  張斐想了想,「陛下這麼缺錢,就別賭錢了。」

  看不起誰呢。趙頊惱怒道:「朕就是再缺錢,也比你有錢。」

  張斐五指一張:「五千貫。剛好我想買間宅子。」

  趙頊哼道:「你這宅子只怕是買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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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9 01:25:07
第0259章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一向好劍走偏鋒的張斐,這回是出奇的乖。

  以往要出什麼事,他直接就去開封府敲鼓,在開封府待得時間,比在自家待的時間還要久。

  但是這回可不一樣,從頭至尾,他未有對朝廷的禁令提出一句抗辯。

  反正朝廷是怎麼禁的,他就是怎麼做的,而且非常自覺。

  鍋爐前。

  但見一份份剛剛出爐的名士報,被扔進熊熊烈火中,瞬間化為烏有,一旁的工匠們,是目含熱淚,這可都是他們辛辛苦苦印刷出來的。

  結果……

  司馬光今日也來到了這裡。

  因為這一批名士報,就是他寫得那篇文章,表面上是宣傳新律例,但實際上又闡述著,用司法來解決衙前役問題的主張。

  看到自己的文章,被扔入烈火中,司馬光不免也是暗自一嘆,突然偏頭看向身旁的張斐,問道:「這不像你的作風啊!」

  張斐疑惑地看著司馬光。

  司馬光笑道:「以往你要遇到不平之事,你可不會將委屈往肚子裡面咽,一定會跑去開封府告狀,怎麼這回卻任地老實?」

  張斐嘿嘿一笑,低聲道:「不瞞司馬大學士,其實這事我也很心虛的,畢竟我確實是為求財,這並不光明正大,哪還敢去開封府告狀,這得趕緊毀滅證據。只要人在這裡,還怕賺不到錢嘛。」

  司馬光愣了下,旋即讚許道:「你小子看似莽撞,但其實比誰小心謹慎啊。」

  他跟張斐做過對手,又合作過,心裡清楚張斐能活到現在,可不是一味的靠莽,他再莽之前,會先做好萬全準備,或找他幫忙,或找王安石幫忙,解決性命之憂,才會去告狀的。

  「這小心駛得萬年船嗎?」

  張斐又問道:「小民斗膽問一句,為何司馬學士這回會支持王大學士?」

  「我可不是支持他,我也並非是如他一樣,否定這小報。只不過……」

  司馬光嘆了口氣,「只不過王介甫所言,確實也有他的道理,小報若是控制不當,可能會造成極大的危害,雖然此番洩密,咳咳……但是日後萬一真有人洩密,那可如何是好?這是我欠缺考慮,故此我才建議,先不允許妄議時政,只能發佈一些坊間趣聞,供人娛樂,等到朝廷推出管制之法,然後有序的逐步放開。」

  張斐心虛,他司馬光也心虛啊!

  此事就是他跟張斐密謀出來的,但王安石一席話,就如醍醐灌頂,令他清醒過來,這祖宗之法,事為之防,曲為之制。

  雖然這小報幫助他,解決了新律問題,但是他突然想到,目前朝廷並沒有針對小報的管制之法,這萬一被小人利用,弄巧成拙,這真的會出問題。

  他認為自己,想得有些太過簡單。

  他還是希望,能先制定出周詳的制度,法規,再逐步放開。

  此情此景,嚴格說起來,是兩個兇手在光明正大地毀滅證據。

  這小報燒完之後,張斐又讓那些工匠,將燒好的熱水,拿去泡個澡,回家好好休息幾日,等過幾日,咱們開始印刷書籍,印刷契約。

  他自己也回去睡大覺了。

  原本想好好睡一個大懶覺的張斐,結果還未到日上三竿時,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過來。

  「誰呀?」

  張斐眼也不睜的嘟囔一句。

  「張三,是我。」

  門外響起許芷倩的聲音。

  吱呀一聲。

  張斐光著膀子打開門來,揉著眼道:「芷倩,什麼事?」

  「呀!」

  許芷倩趕緊將臉偏到一邊,「你怎麼不穿衣服?」

  「哦。」

  張斐撓撓頭,又回去裹上一件外衣,再來到門口,用手遮住那刺眼的陽光,問道:「什麼事?」

  「你看!」

  許芷倩將一張紙遞過去。

  張斐接過來,揉了揉眼,又看了看,驚呼道:「什麼?小報?」

  許芷倩點點頭道:「今兒一早,這小報就出現坊間。」

  張斐眨了眨眼,又抬頭看向許芷倩,「這事可跟我沒有關係。」

  心裡卻想,他們的速度忒也快了。

  許芷倩忙道:「我也沒說這跟你有關係,但是…就怕人會栽贓嫁禍,誣陷這是你幹的。」

  說到後面,她是充滿著擔憂。

  張斐撓著頭,傻乎乎地問道:「那咋辦?」

  許芷倩道:「我怎麼知道。」

  張斐眨了眨眼,「我先去洗把臉,哎呀,想睡個大懶覺都不成。」

  等到他洗完臉後,許遵都來了,那眼神彷彿在問,這是不是你幹得?

  因為許遵知道之前那份無名小報就是張斐幹的。

  看到這份小報,他第一反應也是張斐。

  張斐趕忙解釋道:「真不是我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許遵問道:「那你說會是誰幹的?」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也說不準。」

  ……

  原本大家都認為,此事到此,就應該是告一段落。

  但誰也沒有想到,僅僅過去一日,這坊間突然又出現一批小報。

  而這篇小報的內容就十分勁爆,目標直指王安石。

  不准人們議論時政?

  你王安石想幹什麼?

  你無非就是想為自己的新法鋪平道路,到時你新法有問題,誰也不能議論。

  這可是將王安石氣得半死,而王安石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張斐。

  他也熟悉張斐,這小子的路數是一套一套的。

  不僅僅是他,就連司馬光,也有些懷疑,因為之前張斐認慫認得太乾脆了。

  二人是不約而同地跑來找張斐。

  正版書鋪。

  「二位大學士,你們摸一摸,這火爐全都是冰涼的,我昨兒就讓那些工匠放假回去休息,這真不是我幹的,我一個珥筆,犯得著在這事上面,去與朝廷較勁嘛。如果我真要較勁,我就去打官司了,我不一定會輸的。」張斐是一臉委屈地向王安石和司馬光解釋道。

  司馬光點點頭道:「我相信此事與張三無關,他不會這麼不知輕重的。」

  其實王安石也不太相信是張斐幹的,問道:「那到底是誰幹得?」

  司馬光道:「讓開封府去查吧。」

  正當這時,呂惠卿突然快步走了進來,在王安石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王安石詫異道:「是他。」

  司馬光問道:「是誰?」

  王安石道:「蘇子瞻。」

  「啊?」

  司馬光大驚失色。

  張斐也是一臉驚愕,忙道:「這不大可能吧。」

  半個時辰後,審刑院。

  蘇軾看著小報上面的內容,又瞧了眼上面坐著的王安石和司馬光,「這上面寫得的確是我昨夜在潘樓說的,但這小報可與我無關。」

  王安石頓時怒氣上湧。

  你什麼級別,敢這麼議論我。

  司馬光見罷,先開口道:「蘇子瞻,你是喝酒喝多了吧?」

  蘇軾道:「我當時沒有喝酒,我也不認為我有說錯,朝廷怎能不准人們議論時政,這簡直就是荒謬。」

  王安石大怒,「我何時說不準人們議論時政,我只是說不準這小報妄議時政,如果有人借小報,歪曲事實,故弄玄虛,這會給朝廷造成多大的麻煩,就如同現在這樣。」

  蘇軾道:「我當然知道,我也聽說了王學士的那番言論,但是王大學士這麼做,那無異於逼著小報歪曲事實,變本加厲。」

  王安石問道:「你倒是說清楚。」

  蘇軾據理以爭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治理之法,人人皆知,應以疏通為主,而非是建築更高的堤壩,那只是自取滅亡。

  如果朝廷給予小報合法,商人自會忌憚,不敢妄言,以免丟了生計。但如果朝廷將議論時政的小報定義為違法,那麼偷印小報之人,將無所顧忌,為求錢財,可肆意歪曲事實,只會讓情況變本加厲。」

  他可是性情中人,對這條禁令是非常不滿,憑什麼不准別人在小報上議論時政,是見不得光嗎?昨日在酒樓瘋狂對王安石輸出。

  可他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記錄下他的言論,然後以小報發出去。

  司馬光沉眉思索起來。

  王安石哼道:「你這話聽似有理,但純屬是狡辯。若朝廷嚴法懲治,我就不信那些人敢為一張小報,會連性命都不顧。」

  蘇軾揚起手中的小報,「可事實已經說明。」

  王安石道:「這份小報,可不是為求財,而是為了針對我王安石。」

  正當這時,一個官吏走了進來,「啟稟司馬大學士,蘇檢詳求見。」

  救兵到了呀!司馬光道:「讓他進來吧。」

  過得片刻,就見蘇轍走了進來,「下官見過司馬大學士、王大學士。」

  司馬光問道:「蘇子由,你為救你兄長而來吧?」

  蘇軾一聽,向蘇轍不滿道:「為兄又沒違法,要你救甚。」

  蘇轍權當沒有聽見,向王安石、司馬光道:「雖然我兄長言語有所不當,但若以此治我兄長的罪,這著實不公。

  二位大學士年輕之時,也曾議論過時政,也曾指責過宰相,如今二位大學士當上了宰相,就不准別人議論,此非君子所為。」

  司馬光偷偷瞄了一眼王安石。

  王安石緊鎖眉頭,過得一會兒,他才道:「我也未說要治他的罪,待我查明此事後,再作定奪。」

  蘇軾對此兀自不滿,正欲再說,司馬光突然道:「你們先下去吧。」

  「下官告退。」

  蘇轍趕緊拉著蘇軾離開了。

  待他們兄弟離開之後,司馬光便道:「其實他們兄弟,說得也有道理啊!」

  王安石怒不可遏道:「什麼道理,他們這分明就是衝著我王安石來的。」

  這片小報,看似在議論朝廷禁令,但其實是在誣蔑他的新法,這才令他任地憤怒。

  司馬光道:「或許是有小人從中作祟,但是蘇子瞻的為人,我非常了解,我可為其擔保,他絕對是針對事,而非是人,而且,我相信如他一般想的,是大有人在,此事可能要從長計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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