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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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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3 01:46:52
第0290章 轉角遇到瓷

  在整個汴梁城內,光外城城西,就有著大大小小六個校場,這無疑是在進一步壓縮汴梁百姓的居住空間,也是房價飛漲的一個小原因,但沒有辦法,誰讓京師內外囤積大量的禁軍。

  而其中地處在河邊的一個校場,近日成天的都是黃土飛揚,蹄聲震耳。

  但見在河邊上空曠的地帶,一個個騎術精湛的騎士,正在縱馬越過極其複雜的障礙物,很快就有三五人挑戰失敗。

  而在操場上,更是有著數十人正在相互練習擒拿、摔跤。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駛入校場,只見馬車上面下來一個年輕巡警。

  能坐馬車的巡警,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張斐。

  「張三?」

  在門口打盹的濤子見是張斐,便立刻走了過去。

  張斐舉目張望一會兒,問道:「濤子,衙內呢?」

  曹棟棟和馬小義兩人從小就浸泡在校場,對於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倒還別說,除身高之外,二人的箭術、騎術,都已經符合上四軍的標準。

  故此,張斐便將訓練巡警的任務交給他們。

  「呃…衙內他……」

  濤子頓時有些結巴。

  張斐笑道:「行了,他們偷懶都在我的預計之中。」

  濤子忙道:「衙內倒是沒有偷懶,只不過近日許多公子來咱們找衙內要車牌,所以……」

  張斐問道:「他們在哪裡?」

  「在馬廄那邊。」

  「行。我自己過去看看。」

  張斐悄摸摸到馬廄那邊,躲在牆角,偏頭看去,但見十餘個身著華麗的紈褲正在欣賞著曹棟棟那輛馬車。

  準確來說,是欣賞那塊車牌。

  「瞅瞅咱這車牌,八八八八,瞅瞅咱這雕刻工藝,瞅瞅咱這紅漆,是多麼的霸氣。光這塊牌可就花了咱足足八百貫錢。」曹棟棟是煞有其事地說道。

  張斐聽得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子,真是天生的銷售員,說謊都不眨眼。

  實價是一百貫。

  「這麼貴嗎?」

  「咱這靚號可也分高低的,我這四個八,那可是頂級靚號,一般的靚號可是沒有這麼貴。」

  「倒還別說,看著是與別人的不一樣。」

  「一般拉貨車都是藍漆,私人馬車是綠漆。但只有咱這靚號,才用紅漆,可是一眼就能分出來。」馬小義立刻言道。

  「如此說來,紅漆是高的?」

  曹棟棟搖搖頭道:「那倒不是。皇家的車牌可全都是金漆的。」

  「棟棟,可知官家的車牌是多少?」

  「天字號,零零零一,而且只有皇家的車牌是不用這符號的。」

  「原來如此。」

  「諸位都是咱曹棟棟的兄弟,就咱們的身份,何必去搶那些號,肯定是要這靚號呀!」

  「有道理,你弄個紅牌,咱們要是弄個綠牌,今後都不好意思與你一塊出門了。」

  「行,咱們就等著這靚號出來。」

  ……

  半個時辰後。

  曹棟棟與馬小義勾肩搭背地往大堂這邊行來。

  「嘿嘿,小馬,張三這鬼主意還真是不錯,到時這靚號一賣,怎麼也得賺個幾萬貫。」曹棟棟嘿嘿笑道。

  馬小義眼眸一轉:「哥哥,到時咱們每天就撲賣那麼幾塊,說不定還能賺得更多。」

  「對對對,就這麼辦,哈哈!」

  「三哥?」

  馬小義忽見張斐坐在大堂裡面,立刻激動地跑了過去,笑瞇瞇道:「三哥,你知道方才咱們在幹什麼嗎?」

  張斐笑道:「推銷車牌唄。」

  後面進來的曹棟棟道:「你咋知道?」

  「我方才都看見了。」

  張斐一笑,道:「想不到你們兩個挺有做買賣的天賦。」

  曹棟棟哼道:「這還用說嘛,本衙內也就不喜歡讀書,否則的話,輕輕鬆鬆就能考個進士回去。」

  喲!還喘上了。張斐呵呵道:「如今進士多如狗,有什麼好稀罕的。」

  曹棟棟眼中一亮,「你這話我愛聽,就是如此,這進士多如狗,有啥好稀罕的。」

  馬小義突然問道:「對了,三哥,你咋來了?」

  張斐笑道:「我來找你們,是想約你們去幹一件快樂的事。」

  曹棟棟擺擺手道:「免了,我昨兒才去得得月樓,今兒是真不想去了,唉…最近就想吃點素。」

  張斐聽到這話,差點沒一腳踹過去。

  馬小義也是興致缺缺道:「三哥,你是不知道,這幾天天天有人請咱們吃飯,都玩已經膩了,故此今兒才帶著那些哥哥們來這裡談車牌的事。」

  自從那官司之後,他們兩個立刻成為紈褲界的香餑餑,天天有人請客吃飯,真是夜夜笙簫,日理萬機。

  但是激情過後,難免會有些空虛的。

  看來古今中外都他媽一個樣,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張斐羨慕地瞅了眼這兩小子,追嘴上卻道:「膚淺!誰說快樂的事,是指去得月樓?」

  曹棟棟好奇道:「那是去幹啥?」

  張斐低聲道:「當然是去幹一些刺激的事,比如說,敲詐勒索。」

  馬小義道:「三哥,這可是違法的事啊!」

  張斐道:「我可是珥筆,違法也能變成不違法,還能敲對方一筆。」

  曹棟棟頓時興趣來了,「不知是敲詐誰?」

  張斐遲疑了下,道:「我目前是打算敲詐谷家一筆,上回可就是那谷少青整得我,這仇我可還記著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機會。」

  蹭的一下,曹棟棟和馬小義直接閃到張斐身旁,一人抱著一條胳膊,是眼巴巴地看著張斐。

  「咋做?」

  當時他們也都在場,這一筆賬他們可也得記得的。

  ……

  相國寺南門旁有著一條非常著名的商業街,名為繡巷。顧名思義,整條街全都是賣刺繡的。

  許多女子都是借燒香之名,然後上這來逛街。

  當然,這女子一多,也就吸引了許多年輕書生、公子來此遊玩。

  在繡巷對面有著一家酒樓,名為齋月樓,是專門供富家子弟吃齋的地方。

  此時二樓包間窗口前,站著三個年輕人。

  正是曹棟棟、馬小義、張斐。

  「三哥,對面街口那家喚作『春風十里』的店,就是谷家的絲綢店。」

  馬小義手往對面一指,「由於那邊是御街,之前管得嚴時,可是不准馬車在上面行走的,故此從相國寺南大門出來,一般都往這邊走,這個轉角本是很寬敞,以前是一塊很大的坪。但是後來這谷家往外搭個棚子,然後就蓋屋,又搭棚子又蓋屋,已經差不多侵佔了兩丈多的土地,你看,如今那外面還搭著棚子,估計今後還會蓋屋。」

  曹棟棟瞅著張斐問道:「你看這裡行嗎?不行的話,谷家在馬行街那邊還有一間酒鋪,可也侵佔了不少街道。」

  張斐盯著那轉角,思索了好一會兒,道:「就這裡了,棚下放著那麼多刺繡綢緞,老子全給他毀了,還得讓他賠錢,媽的,我要讓谷少青知道,他當初扔得可不是糞,而是金子。」

  曹棟棟激動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皺眉道:「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棚下守著夥計,要是撞到人可就不好了。」

  馬小義眼珠一轉,「這好辦,只要同時去幾個客人,裡面的夥計忙不過來,外面的夥計就得進去幫忙。這裡這麼多人,誰敢去偷。」

  張斐給了馬小義一個讚許的目光,「還是你小子機靈。」

  ……

  三日後。

  張斐、馬小義、曹棟棟再度光臨繡巷,只不過這回他們是乘坐一輛還未掛牌的馬車悄悄來到這裡,就停在相國寺旁的一棵大柳樹下。

  三雙賊兮兮的眼睛,盯著遠處的店舖。

  此時正直上午,這裡是人來人往,街道稍顯擁擠。

  不一會兒,只見一個背著布袋的貨商入得春風十里。

  「開始了!開始了!」車內的馬小義激動地道。

  緊接著,又有四五個客人相繼去到春風十里。

  果不其然,棚下的夥計也入得店內。

  正在樹下餵食的馬伕,立刻跳上車來。

  馬上對面就有一輛拉貨的馬車往這邊駛來,但見那駕車的車伕身著巡警制服。

  而與此同時,轉角那邊也響起一陣急促的馬鈴聲,雖然看不見馬車,但可以見到行人已經開始避讓。

  張斐激動地雙拳緊握,嘴裡吟唱:「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曹棟棟問道:「啥是全壘打?」

  張斐道:「就是全中,不給他留一塊刺繡。」

  馬上,三人一同念道:「全壘打全壘打全壘打……」

  伴隨著他們的吟唱,車內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兩輛馬車很快就轉角處遇上,速度且都不慢,眼看就要碰上,右邊那輛貨車突然一個右轉,直接對著春風十里的棚子撞去。

  路上行人都來不及驚呼,就見那馬車由於車輪卡在棚下一條小溝渠裡面,頓時往棚下傾覆。

  又聽得一聲淒慘地嘶鳴聲,緊接著又是一陣嘩啦大響。

  但見棚下那精美的刺繡綢緞,被馬車上面倒出來的綠漆污染的一塌糊塗。

  「全中!」車內三人異口同聲地高呼道。

  張斐興奮地一拍曹棟棟的肩膀,「這傢伙的技術可以啊!撞得太漂亮了。」

  曹棟棟嘿嘿道:「那還用說嘛,這可是咱們總警署駕車技術的最為精湛的巡警,況且還專門訓練過兩天,不可能出錯的。」

  ……

  「哎喲!我的刺繡!我的刺繡!」

  出來的掌櫃,看到這場景,嚇得是手舞足蹈,嘴裡疾呼。

  又聽的一聲「哎喲」,只見一個身著制服的巡警從一堆刺繡裡面站起身來,「哎喲!俺的腰!俺的漆!俺的馬車!」

  這二人非但沒有抱頭痛哭,反倒是那掌櫃衝上去,一把揪住那巡警,「你這廝是怎麼駕車的?」

  那巡警哭訴道:「這不怪俺,是那廝不好駕車,差點撞上俺,俺避之不及,才撞過來的。」

  「我不管。」

  那掌櫃面色猙獰道:「反正是你毀了我的刺繡,你賠我刺繡,你賠我刺繡。」

  正當二人糾纏之際,一輛馬車緩緩從旁經過,門簾微微張開,順著排列的三雙眸子是興奮地注視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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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00:45:13
第0291章 陰溝裡開車

  其實相對而言,北宋的貪官是屬於比較少的,這主要是得益於本身福利就很好。

  其次,就是不抑土地兼併,這是非常關鍵的,因為大官是有著很多的特權,他們是可以合法購買許多土地,同時還不用交稅,一般地主是很難玩得過他們的。

  最後,商業繁榮,有商業頭腦的官員,個個都是家財萬貫。

  所以,看北宋官員有沒有錢,不是看官職大小,而是要看商業頭腦,以及對於財富的渴望。

  如司馬光、王安石、富弼、文彥博、趙抃這一批宰相,家裡其實都沒太多錢,他們不是不會掙錢,而是對這些就不感興趣。

  連朝廷的白給他們的便宜,他們都不願意占。

  但是身為判太府寺事的谷濟,可真是家財萬貫,要說官職,也並不是非常高,而且太府寺目前就掌管一些祭祀的用品,也不是什麼超級油水部門。

  但谷濟家可是非常有錢。

  因為他家本就是官宦家庭,又從事許多買賣,什麼綾羅綢緞、酒、糖、糧食等等。

  這些人是最反對改革的,因為目前的制度,他們已經玩透了,他們的利益皆是來源於此,他們當然不願意做出改變。

  這日中午,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停在谷府大門前。

  只見那家中宅老立刻帶著兩個僕人,四個女婢出得門來,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谷濟下得馬車。

  入得大廳,茶水、蜜餞是一應俱全。

  谷濟喝了一口茶水,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咱家的車牌辦下了沒?」

  宅老回答道:「目前總警署那邊還未放寬名額,另外,少公子說要什麼靚號車牌,小人也就沒有去打聽了。」

  谷濟愣了下,「什麼車牌靚號?」

  宅老回答道:「比如說連號,如一二三四,又比如說同數,如四個三,四個二,而且這靚號雕刻工藝與漆,都與普通車牌是有所不同的,小人也覺得,老爺身份任地尊貴,可不能與百姓一樣。」

  谷濟稍稍點頭,「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那邊始終不願放寬名額,不但沒有給予我們特權,而且還讓那些貨商先於我們,真是目無尊卑,豈有此理。」

  宅老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那咱們還要不要這靚號?」

  谷濟稍一沉吟,道:「這事交給青兒去弄吧,反正這並不妨礙我們給政事堂施加壓力。」

  「是,小人記住了。」

  宅老又道:「對了,今兒上午咱們繡巷的店舖讓人給撞了,恰好對方又是運漆的馬車,損失了不少刺繡。」

  谷濟聽得眉頭一皺,瞧向那宅老,不滿道:「就這點小事讓他們自己處理就行了,犯得著來問老夫嗎?」

  宅老趕忙解釋道:「可是老爺,是巡警的馬車撞了咱們的店舖。」

  「巡警?」

  谷濟一怔。

  宅老點點頭。

  谷濟沉吟少許,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宅老道:「目前古掌櫃還在巡檢司與他們交涉,尚不清楚結果。」

  谷濟皺了皺眉頭,「他們到處立警示牌,立交規,而如今他們自己卻出了事,這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他捋了捋鬍鬚,然後吩咐道:「你趕緊去看看,不管什麼情況,讓古掌櫃先別答應。」

  「是。」

  ……

  左廂巡檢司。

  由於總警署才剛剛成立,目前還在建設的過程中,還沒有正式掛牌,故此目前來說巡警還待在軍巡鋪。

  「豈有此理!」

  曹棟棟猛地一拍桌子。

  那春風十里的掌櫃古一元頓時哆嗦了下,戰戰兢兢道:「衙內,小人是無辜的呀,是你們的馬車撞了小人的店。」

  曹棟棟瞧他一眼,「你怕什麼,我又不是說你。」

  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向旁邊那名瑟瑟發抖的巡警,「你是怎麼駕車的,放著大路不走,往人家店裡跑,本衙內的臉都讓人丟盡了。」

  那巡警道:「衙內恕罪,這…這事真不能怪我,那是一個拐角,又剛好遇到一輛馬車,我是避之不及,才…才撞上的。」

  「你還狡辯?」

  曹棟棟怒瞪其一眼。

  那巡警低下頭去。

  曹棟棟又向那古一元道:「你想怎麼處理?」

  古一元是戰戰兢兢道:「衙…衙內,你看,我也是幫人做事的,那些好好的刺繡如今全毀了,要是不賠給咱,咱也沒法向東主交代。」

  「還要賠錢?」

  曹棟棟雙目一鼓,是氣勢逼人,「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道個歉就算了吧。」

  「啊?」

  古一元人都傻了,你賠我錢,我向你道歉都行,「這…這恐怕是不行的。」

  「你說什麼?」

  曹棟棟斜目一瞥,那眼神就好像,你要再說一遍,你丫就出不了這門。

  要是換個正經官員,古一元還敢說上幾句,可是這曹棟棟,神經大條,喜怒無常。

  「衙內!」

  一旁的張斐突然開口道:「這錢咱們得賠。」

  曹棟棟斜目瞧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交給你來處理吧。」

  張斐立刻向古一元道:「古掌櫃,我們可以賠償,但是得按成本價賠,不能說按照市價賠。

  另外,我們必須簽訂和解書,同時你們也必須要對外說明,我們是如數賠給你的,可沒有說逼迫你,或者怎樣。你看如何?」

  這比古一元預想的要好得多,官府毀了你的貨物,還能如數賠償,這真心沒話說,可他剛準備點頭答應。

  只聽外面有人喊道:「古掌櫃在裡面嗎?」

  曹棟棟皺眉道:「什麼人?」

  馬小義跑了進來,「他店裡一個夥計說有急事找他。」

  古一元神色微微一變,道:「衙內,小人先去看看。」

  曹棟棟點頭道:「你去吧。」

  等古一元走後,曹棟棟立刻低聲向張斐道:「他真的不會答應?」

  「你放心,這事他就做不了主,答不答應都無所謂。」

  張斐呵呵一笑,「這谷家可不差這幾個錢,利用這幾個錢來噁心咱們一回,還有比這更值得事嗎?」

  曹棟棟還是有些忐忑,畢竟方才古一元的表情,讓他有些慌,道:「對方要是答應了,那咱們可就白忙活了一場。」

  「放心放心!」張斐笑道。

  馬小義小聲道:「三哥,咱們何不直接告。」

  張斐道:「那樣的話,或許在別人看來,有些欺負人,萬不可給百姓造成這種印象。」

  過得一會兒,古一元又來到堂內,朝著曹棟棟拱手道:「衙內,這事小人做不了主,還得回去問問東主。」

  曹棟棟納悶道:「這點小事,你都做不了主?」

  古一元訕訕道:「這買賣不屬於小人的,小人沒法做主啊!」

  曹棟棟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行行,你快些回去商量,最好是今日就給我答覆,否則的話,小心本衙內改變主意。」

  「是是是。」

  古一元離開巡檢司,並沒有回店裡,而是直接去到谷家。

  「回老爺的話,最初曹衙內有些不太情願賠錢,還是那張三出來說了幾句。」

  「張三?」

  谷濟立刻問道:「張三是怎麼說的?」

  古一元道:「張三說這錢他們得賠,但是他要求,只能按照成本價賠,而且還讓我們要對外說明,警署如數賠給咱們,沒有逼迫咱們。」

  谷濟聞言一笑,又問道:「咱們的貨物損失了多少?」

  古一元道:「放在棚下的貨物,全都給毀了,只是輕重不同,要是全部算的話,大概有七八十貫錢,但若對方計較的話,即便賠六十來貫,咱們也不會虧的。」

  谷濟問道:「你算得是成本價,還是市價?」

  「當然是成本價,市價的話,賠上一百貫都是可以的。」

  「才百貫錢?」

  谷濟皺了皺眉,突然問道:「沒有撞到人吧?」

  古一元趕忙道:「說來也真是幸運,剛好門口的夥計上屋裡幫忙,沒有撞到人。」

  「真是可惜。」

  谷濟面露遺憾之色,又道:「你去算,往多了算,一丁點損失都不能放過,總之,想盡一切辦法,給老夫多算一點錢。」

  「老爺,這……」

  「你沒聽明白嗎?」

  「是…是,小…小人知道了。」古一元連連點頭。

  谷濟瞅他一臉忐忑,不免皺了下眉頭,沉吟少許,突然道:「這事你不擅長,你去錄事巷找李家,讓他們去談,少一文錢,我也要告他們。」

  「是。」

  古一元聽罷,反而鬆了一口氣。

  「你快去辦吧。」

  「小人告退。」

  等到古一元出去之後,那宅老便道:「老爺,這會將事情鬧大的。」

  「老夫就是要將事情鬧大。」

  谷濟哼了一聲:「他張三以前是如何對付王文善、王鴻的,不都是靠這爭訟,將事情鬧大,逼得朝廷息事寧人。

  最近他們總警署立下各種交規,結果他們自己先翻了車,哼,這回老夫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翌日。

  巡檢司。

  「三百貫?」

  曹棟棟將賠償單憤怒地往桌上一拍,「當本衙內沒有玩過刺繡嘛,就那點東西,怎麼可能值三百貫?」

  馬小義幫腔道:「哥哥說得是,咱們要做刺繡買賣,能有你們什麼事,依我看,那點點刺繡、綢緞,也就值個幾十貫。」

  古一元瞅了眼馬小義,心裡嘀咕,這些紈褲還真是識貨啊!

  李國忠忙道:「衙內還請息怒,賬可不能這麼算。」

  一旁的張斐冷冷問道:「那應該怎麼算?」

  李國忠瞧了眼張斐,稍稍遲疑了下,旋即道:「你看,這車一撞,弄得到處是漆,要弄乾淨可得好些天,這些天都沒法做買賣,這損失肯定也得算入其中。」

  張斐冷笑道:「這漆是灑到店裡去了嗎?」

  古一元開口道:「雖然沒有灑到店裡面,但…但外面那樣子,誰還會願意進來看,這也會傷害小店的名聲。」

  「你說甚麼?」

  曹棟棟怒目一瞪。

  古一元立刻不敢言語。

  李國忠馬上道:「古掌櫃說得是事實,外面不弄乾淨就開門,會給顧客留下不好的影印象。還有就是,這價錢也不能按照成本價算。

  因為很多是刺繡,刺繡是需要時日的,故此必須得按照市價算,這些刺繡權當賣給你們警署。還有,這清洗費,以及那些擺放刺繡的桌子,也都要算在賠償裡面。」

  「砰!」

  曹棟棟一拍桌子,倏然跳起,面色猙獰道:「豈有此理,向來就只有本衙內敲詐,咳咳,你們竟敢敲詐本衙內。來人啊!」

  「衙內請息怒。」

  張斐趕緊站出來,攔住曹棟棟,又向李國忠道:「這條件,我們是不可能答應的,我們最多答應,以市價賠償。」

  馬小義原地一個蹦躂,激動道:「三哥,他們欺人太甚,你怎能答應他們?」

  曹棟棟也是怒指他,「張三,沒有想到你竟是一個鼠輩。」

  張斐皺眉低聲言道:「還請衙內以大局為重,此事若讓你爹知道……」

  「哼!」

  曹棟棟一扭頭:「小馬,咱們走,真是丟死人了。」

  二人便氣沖沖地離開了。

  張斐反倒是出得一口氣,又向李國忠道:「你也看見了,這是我們最終的條件,多一文錢也不可能。」

  李國忠很是抱歉地說道:「真是對不住,一文錢都不能少。」

  張斐道:「如果我們不答應,你們打算怎麼辦?」

  李國忠道:「那我們只能上訴。」

  張斐冷笑一聲,「上訴?你確定要這麼做?我張三向你保證,這官司下來,最終就是成本價賠償,要能多一文錢,我張三永不上堂爭訟。」

  李國忠訕訕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抱歉。」

  張斐眼中閃過一抹慌張,「要不你再去跟你僱主商量一下,我們願意以市場價賠償,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條件了。」

  李國忠想了想,道:「好吧,我去問問。」

  「有勞了。」

  李國忠、古一元前腳剛剛離開,曹棟棟和馬小義後腳就又溜了進來。

  「張三,咱方才演得如何?」曹棟棟一臉得瑟道。

  「哇…簡直棒極了。」

  張斐道:「衙內,想不到你的演技,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馬小義嘿嘿道:「那還用說,哥哥又得騙他爹,又得騙太后,手段肯定了得,可惜俺就只能騙俺爹。」

  「咳咳!」曹棟棟瞪他一眼,又趕緊轉移話題道:「張三,咱們又往後退了一步,他們不會答應吧?」

  張斐笑道:「你們就放一萬個心,咱們越是往後退,他們就越不會答應的,一定會咬死咱們的。」

  ……

  谷府。

  「張三願意以市價賠償?」谷濟稍顯欣喜地問道。

  李國忠點點頭道:「不錯。」

  谷濟捋了捋鬍鬚,道:「不知李行首用了什麼手段,讓他們願意退一步。」

  李國忠道:「我倒是沒用什麼手段,依我看來,是他們不想將事情鬧大,故此才願意妥協的。」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谷濟突然看向古一元道:「古掌櫃,你難道就沒有告訴李行首,老夫的要求嗎?」

  李國忠忙道:「古掌櫃已經告訴過我了,但是張三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爭訟的話,我估摸著,最多也就是賠償個市價,但如果對方發揮好的話,可能還會降到成本價,如今對方……」

  這人真是不識趣,老夫會在乎那幾十貫錢?只要能夠將這警署的名聲弄臭,不賠錢也沒關係。谷濟一揮手:「李行首趕緊回去寫狀紙吧。」

  「好…好的。」

  李國忠站起身來,拱手一禮道:「在下告退。」

  谷濟讓宅老待其相送,等到他們離開後,谷濟冷冷一笑,「這回老夫也要讓張三嘗嘗這打官司的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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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00:45:37
第0292章 請君入甕

  秋日的陽光總是那麼溫柔,像一陣和煦的暖風,給人久違的溫和與愜意。

  尤其是對如文彥博一樣的老人。

  在屋內熬過清涼的早晨,待陽光灑入庭院後,他便迫不及待地行出屋來,準備在廊道上工作,站在門前,他緩緩伸展了下胳膊,稍稍扭動著脖頸。

  忽然,他目光鎖定在左邊,只見那司馬光坐在廊道上,抬手捂一下右眼,又放下,又捂,週而復始。

  他在幹什麼?文彥博走了過來,「君實。」

  「文公。」

  司馬光趕緊起身拱手一禮。

  文彥博問道:「你在幹什麼?」

  司馬光輕輕揉著右眼眼袋,苦笑道:「今兒一早,這右眼皮有些跳,唉…真是擾人心神。」

  文彥博關心道:「最近看你似乎心神不寧,是不是身體有恙?」

  「多謝文公關心,我身體好得很,並無異樣。」

  司馬光趕忙搖搖頭。

  文彥博稍稍點頭,「那就好,如今天氣轉涼,可得注意一下。」

  司馬光笑著點點頭:「多謝文公關心,我會注意的。」

  「司馬學士。」

  忽聽得一聲喊。

  司馬光偏頭看去,只見劉述快步入得庭院。

  來到司馬光身前,忽見文彥博也在,劉述趕忙行得一禮,「下官見過文公。」

  文彥博輕輕點了下頭。

  司馬光問道:「什麼事?」

  劉述先是瞄了眼文彥博,稍稍遲疑了下,旋即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下官聽聞,那總警署被告了。」

  此話一出,文彥博、司馬光皆是一驚。

  但是他們心中所想,卻是不同。

  文彥博心中詫異的是,誰敢告總警署?

  而司馬光驚訝的是,不應該是總警署告別人嗎?他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劉述道:「前幾日,一個巡警不小心駕著馬車撞到了繡巷的一家店舖,如今那家店舖要起訴總警署。」

  司馬光微微皺眉,立刻問道:「是哪家店舖。」

  「就是春風十里。」劉述道:「谷寺事家的。」

  司馬光頓時明白過來,咬著牙罵道:「這個臭小子。」

  劉述顯然誤會了司馬光的意思,忙道:「不過下官聽聞,總警署本是打算賠償,只因在賠償數額方面,雙方未有達成和解,故而春風十里才打算向司錄司提起訴訟。」

  司馬光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做聲。

  他心裡知道,這肯定是張斐搞的鬼,故意撞上去的,這令他很惱火,又將他帶到溝裡去了。

  他之前以為張斐是要正常起訴,但遲遲未見動靜,這心裡總是有事,故而時常心神不寧。

  果不其然,這張斐又開始玩盤外招。

  這他很不喜歡。

  文彥博倒是對此不知情,呵呵道:「看來他們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回可有熱鬧看了。」

  司馬光聽到文彥博這麼一說,心裡反而好受了一點。

  ……

  司錄司。

  「呂參軍,不是我們警署不願意賠償,只不過那些刺繡根本就不值這麼多錢,呂參軍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調查,對方完全是在無理取鬧,敲詐勒索,此番起訴是毫無道理可言。」

  張斐神情激動,據理以爭。

  而對面的李國忠立刻反駁道:「呂參軍可去店舖那邊看看,門前那麼髒亂,人家如何開門做買賣,這部分損失,就是因為他們的巡警失誤所致,人家索要賠償,乃是合情合理之事。不能因為對方是警署,司錄司就包庇其罪行。」

  呂嘉問又仔細瞧了瞧那索賠依據,都覺得李國忠他們有些咄咄逼人,於是又向李國忠道:「這到底只是一個意外,如今警署這邊表示願意賠償,你們也應該給予諒解,可否再減少一些。」

  李國忠道:「其實我們已經是減少了不少,只是追究具體損失的賠償,若是讓張三郎來索賠,估計都得翻好幾番,他的索賠,大家可都是見識過的。」

  呂嘉問頓時是愛莫能助地瞧了眼張斐,人家李國忠說得沒錯,你之前幾番索賠,那全都是天價索賠,完全不給活路的那種,相比起來,這份索賠依據確實是要溫和太多了,善良得跟只綿佯似的。

  這是你自己開得先例,如今是自食其果。

  「這樣,再給你們三日,若是你們實在是談不成,我本官將開堂審理此案。」

  「是。」

  出得司錄司,李國忠低聲道:「三郎,你也別怪我,我可是受人所托,我之前也幫你說過話,但是谷寺事不答應。」

  「我知道。」

  張斐點點頭,「但是上堂爭訟,你們肯定要不了這麼多。」

  李國忠只是微微一笑,然後拱手道:「告辭。」

  他剛邁出步子,就見一人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

  正是蘇軾。

  「張三,情況如何?」蘇軾很是緊張地問道。

  張斐嘆道:「估計還是得上堂。」

  蘇軾激動道:「這可真是太好了。」

  「嗯?」

  「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害怕,我會為你們辯護的。」蘇軾是一臉自信地說道。

  張斐一愣,心道:你不說這句話,我還不害怕。

  李國忠聽罷,眼中閃過一抹喜色,見張斐斜目看來,好似在說,你不是告辭了嗎?怎麼還不走。

  李國忠訕訕一笑,又向蘇軾拱手一禮,然後便離開了。

  他走之後,張斐才向蘇軾道:「蘇先生,這事就不勞煩你了。」

  蘇軾激動道:「為何?你是擔心我會輸嗎?我保證,我絕不會再犯上回的錯誤。」

  他是多麼驕傲的人,絕對是要爭回這顏面來的,故此聽到這事,便立刻趕了過來,生怕被范純仁截胡。

  張斐苦笑道:「我不是擔心蘇先生的能力,而是蘇先生作為檢控官,主要責任是起訴,而不是幫人辯護。另外,這不是什麼重大的刑事案件,蘇先生無權介入。」

  蘇軾愣了愣,「是…是嗎?」

  張斐道:「蘇先生若是不信,可以去再看看,這檢察院的規矩。」

  蘇軾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張斐道:「蘇先生勿要沮喪,將來你忙都忙不過來,咱東京每天都發生那麼多刑事案。再者說,這不過是一個賠償小案,蘇先生就是贏了,也說明不了什麼。」

  蘇軾想想也是,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張斐嘆了口氣:「這事我可做不了主,具體還得看看警署怎麼說。」

  ……

  回到警署,只見在曹評正在裡面衝著曹棟棟大發雷霆,見到張斐回來了,更是怒不可遏。

  「你到底在幹什麼?」

  曹評道:「要麼你們就想辦法一文不賠,要麼你們如數賠償,息事寧人。此事鬧到公堂上,你知道,這會對我們總警署的名譽造成多大的損害嗎?你可不要忘記,如今我們總警署還剛剛成立,這匾額都還未有掛上去。」

  張斐道:「總警司息怒,我們是想息事寧人,之前也是一退再退,但是對方咄咄逼人,顯然是不打算與我們和解,一定要將這事鬧公堂。即便我們答應他們現有的條件,他們也一定會提出更可惡的要求,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據不答應。」

  「這些人也真是可惡。」

  曹評當然這官司的背後是谷濟,又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張斐道:「總警司請放心,這回我打算親自出馬,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一旁的曹棟棟連連點頭道:「爹爹,張三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他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曹評斜目一瞪,後者立刻又低下頭去。他又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向張斐叮囑道:「記住,我們要的不是錢,而是名譽。」

  張斐點點頭道:「我一定不會讓總警司失望的。」

  「你們好自為之。」

  說罷,曹評就離開了。

  屋內就剩下張斐、曹棟棟、馬小義,三人一陣擠眉弄眼。

  之前曹棟棟還害怕對方會妥協,如今見對方真的告去司錄司,他是再無後顧之憂。

  終於可以報當初一糞之仇。

  ……

  李家書鋪。

  「這場官司只怕避免不了了。」

  回到書鋪的李國忠,將司錄司的意思告知李磊、費明等人。

  費明問道:「行首的意思是?」

  李國忠稍稍沉眉,「張三的意思是,他會盡量將賠償壓低到成本價,而谷寺事對於賠多少,並不在意,他主要是將事情鬧大。」

  費明道:「行首意思,咱們走個過場?」

  「不!」

  李國忠搖搖頭:「根據我的觀察,張三現在非常生氣,他極有可能會親自上場,要是那樣的話,我們要爭取足額賠償,到底來說,我們還未堂堂正正的擊敗過張三。」

  說著,他又看向李磊道:「磊兒,你可否有信心?」

  李磊道:「恩師放心,學生有信心,因為之前張三曾就多番提出天價賠償,並且得逞,我們亦可效彷。」

  李國忠笑著點點頭:「你與我想的一樣啊!」

  ……

  「司馬學士?」

  剛剛出得警署,準備回家的張斐,不曾想馬車都未來得及上,就見到司馬光站在對面,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張斐趕緊走了過去,行得一禮。

  司馬光道:「當初我可是認為,你會堂堂正正的去起訴,不曾想,你還是要這些小花招。」

  張斐眼中一喜,不答反問道:「想不到司馬學士這麼快就知道了,我可是剛從司錄司回來不久。」

  司馬光道:「此事已經傳遍皇城。」

  張斐呵呵笑道:「可見害人之心不可有啊!」

  司馬光沒好氣道:「你有何面目說這句話?」

  張斐趕忙道:「我可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亦或者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是,馬車是我安排的,也是我讓撞的,但是我也願意足額賠償,如果他們答應的話,那這事根本鬧不起來,他們也不會吃虧的。是他們不答應,他們想鬧大此事,以此來攻擊總警署。故此錯在他們,而非在我。」

  司馬光哼道:「你這純屬狡辯。」

  「此非狡辯,而是策略。」張斐解釋道:「如果我直接起訴他們侵街,那麼整個司法改革,可能如司馬學士預想的一樣,會變得如履薄冰,遭遇到極大的阻力。

  但如果是他們先挑起此事,而我只是被迫應對,從而揭露出侵街的事實,那麼到時,司馬學士也有說辭去解釋這一切。

  就不會影響到整個司法改革。」

  關於這一點,司馬光來之前就已經想到了。

  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玩得確實漂亮。

  他之前之所以反對張斐,那就是因為他知道,之前的車牌,就已經讓不少權貴感到不滿,要再咄咄逼人,這絕非明智之舉。

  你這太可怕了。

  而其中關鍵不是在於這點點錢,而是在於總警署的權力和目的,總警署成立到底是來對付誰的。

  可如今是對方先攻過來,咄咄逼人,自己是被迫反攻,最終他們輸了,那只能說他們自食其果,就怨不得誰。

  張斐的步步退讓,退得那叫一個妙。

  此事非常敏感,涉及到太多利益,這前戲是一定要做足的。

  現在張斐都在演,在司錄司表現的那是非常委屈,官府撞到你,都願意足額賠償,弄得呂嘉問都覺得這回張斐做得確實沒話說。

  他確實不想打這官司。

  關於張斐的城府,司馬光已經不是第一回見識到,以欺君之罪去要戶籍的事,張斐都幹得出來,雖然他並不贊成這麼做,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膽大、心細,考慮的非常周全,這麼幹的話,的確會減輕他的許多負擔。

  同時,還真有可能達成這個目的。

  張斐又道:「司馬學士,你也不能指望我一個卑微的衙前役,能夠做到一點手段都不玩,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擊敗他們。」

  司馬光嘆了口氣,「別說你一個衙前役,就是我們這些參知政事,也是做不到的。但是你也要記住,人總是走在陰溝邊上,遲早會摔跤的。」

  張斐笑道:「我並不覺得,我是走在陰溝邊上,我只是我在家的庭院裡面放了一塊肉而已。」

  司馬光呵呵道:「然後請君入甕。」

  張斐道:「準確來說,我並沒有請,其實我是很抗拒的,是他們要硬闖,我…我只能被迫接受。」

  司馬光哼了一聲,又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繼續抗拒。」

  張斐道:「但願他們能夠給我一次機會,放我一馬,但如果不放的話,那…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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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00:46:01
第0293章 就問你慌不慌

  悟了!

  在起訴總警署的那一刻起,谷濟等一干士大夫彷彿已經悟透此中玄機。

  其實這爭訟並非是完全不利於他們的,只要運用得當,他們也是能從中得到好處的。

  因為他們有錢,有權,有勢。

  玩得起。

  就說這場交通意外,損失不過幾十貫,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毛毛雨,但一旦鬧上公堂,哪怕是倒貼爭訟費,也是值得的。

  即便是輸了,也無關緊要啊。

  要知道這總警署,就是因交規而立,結果你們自己翻車,這對於總警署的形象肯定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同時他們還能夠從中添油加醋,製造輿論。

  事實上他們也是這麼做的,不少權貴,在得知此事後,是非常有默契的聯合起來。

  你們天天嚷嚷著,城內馬車太多,還要限牌,結果你們自己竟然不以身作則,駕著馬車到處走,在鬧市中橫衝直撞。

  幸虧是沒有撞到人,否則的話,總警署真應該撤銷。

  所謂的車牌就是一個笑話。

  谷少青也外面大肆宣揚,巡警違規應該罪加一等,他們是在追究合理的賠償,決不能讓警署矇混過關。

  否則的話,他們根本不會吸取教訓,此類事件,將來還會發生的。

  不管是朝中官員,還是在野的士大夫,他們開始都站出來,猛烈抨擊總警署。

  而他們的輿論也取得不俗的效果。

  不管是大富商,還是小販,他們都是支持谷家的。

  因為以前此類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公職人員不慎破壞民宅,或者撞傷百姓,是常有之事,市民也會索賠,但往往是得不到相應的賠償。

  站在他們的角度,甭管這是不是個意外,他只知道是你們公職人員,破壞了民宅,如果不嚴懲,下一個受傷的可能就是我。

  至於春風十里後面的東主是誰,他們不需要知道。

  而在這期間,張斐為了做足前戲,還是去跟他們談過一回,結果自然是被對方一口回絕。

  明日就要去司錄司,給呂嘉問最後的答覆。

  張斐突然來到事務所。

  范理見他突然來店裡,而且還不是穿著制服,大概也猜到一些,「這個官司,你打算自己上?」

  張斐笑道:「幾日不見,員外是越發善解人意了。」

  「唉…就知道沒好事。」范理不免嘆道。

  張斐納悶道:「我說老范,人家李家生意做得這麼紅火,這官司是一個接一個,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著急,如今好不容易爭取到一個官司,你還嘆氣?」

  范理嗨了一聲:「打官司能掙多少錢啊!」

  張斐不禁上下打量了下范理,「哎喲…你發財了嗎?」

  范理道:「你最近沒有來店裡,不太清楚,如今咱們的計稅和契約買賣,都已經穩定下來,只要計稅那邊不出意外,咱們每月都能得到豐厚的收入,我現在可是一點也不羨慕李行首。」

  最近張斐不斷將官司讓給李國忠他們,范理雖然不知道,但他也沒有去爭取過,原因很簡單,如今事務所的重心,全都放在法律服務方面,這是非常穩定收入,而且會越來越多。

  爭訟早已經不是核心業務。

  如今事務所的官司,都是一些小官司,拿來給店裡的珥筆練練手,順便讓他們賺點外快錢。

  范理太享受當下的日子,他甚至覺得,之前那幾場大官司太值得了,沒有當初的黑雲壓城城欲摧,哪有今日的明媚陽光。

  張斐問道:「每個月能有多少?」

  范理納悶道:「每個月營收都送去你家了,你不知道?」

  張斐道:「我家現在都是夫人管賬,我哪清楚。」

  馮南希到稅務局去混了,現在家裡是高文茵掌控財政大權。

  范理低聲道:「就光計稅和契約買賣,你每個月淨收入,可都有個三四百貫。」

  張斐鬱悶道:「才這麼一點,都還不及我正版書鋪多。」

  范理也鬱悶了,這天就沒法聊下去了,羨慕嫉妒恨道:「那倒是比不得,你那小報都快賣出天價了,還不用自己寫文章。」

  「喂!這話你可別瞎說。」

  張斐趕緊制止他。

  范理眨了眨眼,低聲道:「三郎,你當真不給版權費的嗎?」

   張斐眼一瞪:「你還說。」

  暴利!這真是暴利啊!這印書還得給版權費,印報連版權費都不給。范理都尋思著,要不要好好跟張斐商量一下,讓自己也投點錢進去。

  「張三!張三!你在嗎?本衙內來了。」

  聽得一陣叫嚷。

  張斐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在。」

  話音未落,就見曹棟棟、馬小義兩個小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契約都擬寫好了沒?」

  「擬寫好了,簽字就行。」

  張斐將早就準備好的契約放在桌上。

  曹棟棟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蓋上公章,「張三,這回可得往死裡告,千萬別留情,他們真是欺人太甚。」

  一旁的范理聽得有些迷糊,「往死裡告?衙內此話怎講,不是咱們應訴嗎?」

  張斐笑道:「員外,以攻代守的招數還用我來教你嗎?」

  范理好奇道:「可此案咱們怎麼告?」

  張斐呵呵道:「告他伸腳絆倒了我。」

  ……

  翌日。

  呂嘉問早早就來到司錄司,靜待張斐和李國忠上門,從外面的輿論來看,他已經非常清楚谷濟的想法,這官司就不可能和解。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張斐不是來應訴的,而是來起訴的。

  「張三,你此話何意?」呂嘉問聽得是一頭霧水,「你要代表總警署狀告春風十里?」

  「不錯。」

  張斐點點頭。

  旁邊的李國忠,也是一臉困惑,「你憑什麼告我們?」

  張斐笑道:「看來李行首未有調查清楚僱主的底細,春風十里存有嚴重的侵街行為,正是因為他們的侵街行為才導致我們的巡警翻車,以至於我們的貨物、人、車馬皆遭受不同的損傷,甚至於影響到我們的公務,以及我們總警署的名譽,故此我將代表總警署,正式向春風十里發起起訴,索賠五百貫賠償,並且對方必須登報導歉。這是我們的狀紙。」

  這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

  呂嘉問傻傻接過狀紙來。

  明明是你的馬車撞了人家的店,你卻反過來起訴對方賠償。

  那潑皮見到你,都得尊稱一聲「哥」啊!

  李國忠人都懵了,趕忙道:「呂參軍,他們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故弄玄虛,意圖攪亂司錄司的審理,這是斷不可接受的。」

  張斐道:「首先,我們是有具體證據,可以證明春風十里存有嚴重侵街的行為,其次,如果你路上伸腳去絆倒別人,這是一定要賠償的。」

  李國忠道:「這怎麼能混為一談,人家的店舖一直都在那裡,是你們的馬車撞過去的。」

  張斐爭辯道:「如此說來,我可以在街上隨意設置絆馬索,任何人摔倒都屬活該嗎?要是沒有侵街行為,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行了!行了!」

  呂嘉問擺擺手,「正好這兩件案子是一回事,同時你們又都不肯退讓,那就這兩件案子一塊審吧!」

  年輕呂嘉問突然對這樁官司很感興趣,這可真是非常稀罕,而且是以前未曾有過的案例,這必須開堂審理。

  李國忠張了張嘴,本想讓呂嘉問先緩一緩,可是他們之前調子那麼高,他…他喊不出口啊!

  ……

  這可真是峰迴路轉。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你說甚麼?」

  谷濟緩緩站起身來,「他們還讓老夫賠錢?」

  說話時,他眼神彷彿都要吃人了。

  李國忠訕訕道:「張三說是因為春風十里存有嚴重的侵街的行為,才導致這起意外的。」

  「侵…侵街?」

  谷濟愣了愣,又偏頭看向身旁的宅老。

  他家裡這麼多買賣,自己哪裡記得清楚一個鋪子的事,再加上侵街行為,是非常正常的,他壓根就沒想到這上面來。

  那宅老趕緊走過來,而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谷濟神色有些慌,又向李國忠問道:「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李國忠道:「司錄司已經受理,兩件案件將一塊審。」

  「審什麼審。」

  谷濟激動道:「誰讓你這麼做的。」

  李國忠一臉委屈道:「我去之前,谷寺事三番五次叮囑我,無論對方提出什麼條件,都不能答應,並且還要督促司錄司開審。」

  谷濟道:「可如今情況有變,你要懂得隨機應變。」

  李國忠道:「谷寺事息怒,如今是對方來起訴咱們,而不僅僅是咱們起訴對方,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要求的。」

  谷濟眉頭一皺,「那…那你有沒有把握能打贏這場官司?」

  李國忠遲疑半晌,道:「不瞞谷寺事,我們還從遇見過這種官司,但是,侵街行為雖然屬於違規,但這在咱們東京汴梁是很常見的,我認為有得打,只不過我不敢給予任何保證。」

  他還是很穩重的,不敢將話說滿。

  谷濟聽罷,心裡很慌。

  他原本是打算花幾十貫,陪著他們玩,他預計最糟糕的後果,也是損失幾十貫錢,但現在性質就不一樣,他成被告了。

  這……

  說好不當炮灰的呢。

  谷濟突然問道:「對了!張三如今是在服役期間,他能否上堂爭訟?」

  李國忠如實道:「這得看總警署。」

  谷濟問道:「此話怎講?」

  李國忠嘆道:「衙前役在輪休之時,還是能夠回家處理自己的事務,如果警署那邊批假,他能夠上堂爭訟。」

  你說警署會不會給張斐批假呢?

  谷濟沉眉思索一會兒,道:「你先回去研究一下,看看這官司該怎麼打。」

  「是。」

  李國忠走後,谷濟立刻吩咐宅老道:「你馬上下封帖子給方都承旨。」

  ……

  張斐這一招回馬槍,不但將谷濟殺得暈頭轉向,曹評也被殺懵了,他甚至都有些懷疑。

  「棟兒,你老實說,此事是不是你們事先謀劃好的?」曹評沉眉質問道。

  曹棟棟頓時就急了,原地一蹦,「爹爹,你怎能任地看孩兒,明明是他們先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我們都已經低聲下氣,他們還不肯放過咱們,如今咱們巡警出門可都得低著頭。張三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這個辦法的。哼,咱們吃虧的時候,爹爹就不來幫忙,這時候反而懷疑孩兒。」

  說到後面,他眼中含淚,彷彿下一刻眼淚就要掉了下來。

  「混賬!」

  曹評道:「怎麼跟爹爹說話的。」

  「孩兒知錯。」話雖如此,但曹棟棟仍舊氣鼓鼓地偏過頭去。

  曹評偷偷瞄了眼兒子,內心湧起一股內疚來,事實也是如此,前幾日,整個警署都蒙受著巨大的壓力,他身為總警司,直接甩手扔給兒子,半句話沒有。

  如今反攻之時,他突然站出來,質疑兒子,這好像…是不太好,關鍵這要傳出去的話,他還怎麼帶兵啊!

  「棟兒!棟兒!」

  曹評喊得兩聲。

  曹棟棟這才回過頭來,鼓著腮幫道:「爹爹有何吩咐?」

  曹評語氣一邊,好生安慰道:「爹爹確實不應該懷疑你,你們做得很對,是他們先欺人太甚,爹爹支持你們。」

  曹棟棟狐疑地瞧了眼老子,「爹爹說得可是真的?」

  「真的。」

  曹評點點頭道:「你們去儘管去告,爹爹絕對支持你們。」

  曹棟棟立刻道:「爹爹請放心,孩兒這回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旁邊的馬小義,望著曹棟棟,是充滿著崇拜和敬佩,心想:難怪哥哥壞事做得不少,但是挨得打,卻比俺少得多。

  正當這時,一個巡警入得堂來,「啟稟總警司,方都承旨求見。」

  曹棟棟立刻道:「爹爹,方伯父肯定是來求情的,你可不能答應呀。」

  曹評稍稍遲疑了下,道:「爹爹自有分寸,你們先出去吧。」

  「孩兒告退。」

  出得門來,馬小義就低聲道:「哥哥,你方才的演技,可真是太厲害了,小馬佩服佩服。」

  曹棟棟嘿嘿道:「這是天賦,學不來的。對了,張三今兒怎麼沒來。」

  馬小義道:「我也不知道,三哥昨天說會來的。」

  曹棟棟哼道:「就咱的演技,他來不來也無所謂。」

  「那是。」

  他們兩個剛走不久,樞密都承旨方瑞就來到堂內。

  曹棟棟都知道他來是為何,曹評如何不知。

  一番寒暄過後,曹評問道:「不知方兄突然造訪,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

  方瑞擺擺手,欲言又止:「其實我今兒是為…嗯……」

  曹評點破道:「莫不是為谷寺事來當說客的?」

  方瑞點了點頭。

  谷濟的底線就是百來貫,他可不想當這炮灰,一看這百來貫解決不了,那就還是算了吧。

  沒有必要冒這險。

  方瑞見曹評默不作聲,於是道:「我知道,谷寺事確實做得不對,但是谷寺事絕非是針對你的,他只是看不慣張三。另外,這侵街之事,大家都有所涉及,鬧大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何不各退一步,息事寧人。」

  曹評笑道:「針對張三?呵呵,張三不過是一個衙前役,過幾個月他就拍拍屁股走了,此事與張三無半點關係。谷寺事就是針對我總警署來的,我這警署剛剛成立,匾額都沒有掛上去,他就要給我一個下馬威,如果此事我退讓半分,那我還怎麼當這總警司。

  不過既然方兄來了,我怎麼也得給個面子,如果谷寺事願意在報上發表文章,向我們道歉,賠償我可以不予他計較。」

  這個條件,谷濟是不可能答應的,那還不如打下去。

  他在乎那點錢嗎?

  方瑞道:「我非為谷寺事而來,我是為大家著想,要是別的罪,我也不會搭理他,但是這侵街,牽扯到太多人,你可得慎重考慮啊。」

  曹評笑道:「相比起來,侵街才多大的事,我回去就讓人拆了。可這事若辦不好,我這總警司可能都當不下去了,方兄何不去問問谷寺事,他是願意拆店,還是願意降職。」

  「唉…這事鬧得……」

  方瑞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就當我沒有來過吧。」

  曹家肯定有侵街行為,但之前他們罵得那麼狠,這要是處理不妥的,那直接會影響到曹評的官途。

  這二者相比,曹評會在乎那幾丈土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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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00:46:22
第0294章 違法不是犯法的理由

  張斐今日本要去那邊看看的,因為他料想,此事肯定會驚動曹評,而且谷濟方面肯定也會派人來的,他有些不太放心。

  但還未出門,就被蘇軾給堵了回去。

  自從蘇軾上回輸了之後,他對這爭訟,就越發上頭,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是越挫越勇,還天天期待上堂爭訟。

  「你之前說,這檢察院主要職責是起訴,如今總警署要起訴春風十里,這理應歸我們檢察院管。」

  張斐無奈地與許芷倩對視一眼,又向蘇軾道:「蘇先生,我當時只是提醒,我不過是一個衙前役,這事先生找我是沒用的,得去找總警署。」

  蘇軾哼道:「你休當我蘇軾無知,此事十有八九是你拿主意,你只是不信任我罷了。」

  張斐索性點頭道:「就我個人而言,我確實不信任蘇先生,因為這個官司,蘇先生未必能夠把控的住。」

  蘇軾骨子裡就傲,聽到這話,就更不情願,「對方違規在先,此乃鐵一般的事實,這能有多難?」

  張斐稍一沉吟,問道:「敢問先生,一個小販坐在路邊歇息,行來的馬車撞翻了小販的貨物,責任是屬於誰得?」

  「這不一樣。」

  「這其實是一樣的。」

  張斐道:「雖然那塊地不是屬於他的,但是地上房屋絕對是屬於私人財產。朝廷有權依法沒收、拆除,但這屬於公權,不代表你能夠隨意去破壞人家的私人財產。

  好比說逃犯,官兵有權追捕逃犯,甚至當場擊斃,但你如果謀殺一個逃犯,你也屬於違法,只不過在量刑的時候,可能會輕一些。

  就此案而言,一個是宅地法,一個是交規法,二者其實是平行關係,能不能用交規法去解決宅地法的問題,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得就事論事。」

  一個很基礎的法律原則,違法絕不是你犯法的理由。

  決不能說,他違法,我就能殺他,那還要公職人員幹麼?

  當然,協助警察,亦或者自保,又得另說。

  凡事無絕對。

  故此才要審理。

  蘇軾聽罷,更是欣喜若狂:「你說得有道理,這官司的確比我想像中的有難度,你放心,我會仔細研究的,一定會全力以赴。」

  太簡單的官司,他反而不感興趣。

  要有挑戰。

  「……」

  張斐差點爆粗口,老大,我不是在用激將法,我他媽是認真的,你別鬧了好嘛。他無奈道:「蘇先生,我知道你深諳律法,但是這場官司所需要的技巧,是你不具備的。」

  蘇軾問道:「什麼技巧?」

  「到時你就知道了。」

  張斐又是苦口婆心道:「就事論事,此案不過是一起非常普通的交通意外,也不在檢察院的職權之內,而我也不會將此案轉移給檢察院的,總警署那邊也不可能會答應的。」

  蘇軾見張斐語氣堅決,知道自己沒戲了,不免失望嘆了口氣。

  張斐暗自一笑,你急什麼,到時有得你忙。

  好不容易送走蘇軾後,張斐一看天色,「算了!待會叫李四去問問情況吧。」

  他又偏頭看向許芷倩,「芷倩,我們開始準備吧。芷倩?」

  許芷倩似在思索什麼,「啊?你說什麼?」

  張斐問道:「你在想什麼?」

  許芷倩道:「我在你方才說的話,這官司確實比想像中的要難,一間違規的宅子,不代表你能夠燒了它。」

  張斐笑道:「故此這官司需要一門技巧。」

  許芷倩問道:「什麼技巧?」

  「就是……」張斐轉口問道:「你會畫畫嗎?」

  許芷倩愣了下,「我…我畫得很一般。」

  張斐笑道:「一般就行了。」

  ……

  與此同時,那邊方瑞也將曹評的意思轉告谷濟。

  總警署是不可能在這事上面退讓半步的,畢竟這幾日總警署可沒少被人噴,名譽已經受到嚴重的損害。

  除非你願意道歉,承認自己的錯誤。

  但這怎麼可能?

  這要道歉的話,不等於坐實自己違規心虛嘛,那還不如上堂爭訟。

  但是谷濟他們又不好動用朝中力量來阻止總警署,因為事情是他們挑起的,人家總警署是一退再退,是你們一定要爭訟,他們才應戰的。

  這事即便鬧到政事堂,甚至於垂拱殿去,也肯定不會怪曹評的。

  這都是你們自找的。

  而好消息是,李國忠他們認為,這官司絕對有得打,張斐想以侵街行為來避免巡警的罪行,是很難的。

  於是谷濟立刻又花重金,聘請其餘費明等茶食人為自己辯護。

  ……

  然而,這個峰迴路轉,也令輿論變得混亂起來。

  有人支持谷濟,也有人支持總警署。

  說到底,還是屁股決定腦袋。

  家裡有侵街行為的,肯定會支持谷濟,家裡沒有侵街行為的,肯定是支持總警署。

  這與公正是毫無關係,哪怕是支持總警署的,他們也是認為,公共區域的便宜,應該是大家雨露均沾,憑什麼讓你們佔了,我們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得到,不如大家都不佔。

  ……

  對於司馬光、王安石他們這些參知政事而言,他們所看到的,乃是一個社會現象,就是這個侵街行為。

  這種行為其實已經很嚴重,過幾年就會有大臣上奏提及此事,朝廷也不是沒有整頓過,但往往都是無疾而終,不了了之。

  這已經變成普遍存在。

  故此當總警署以這個罪名起訴春風十里,也引起宰相們的關注。

  雖然這是一個很小的官司,天天都可能發生,但因為這個罪名,而變得與眾不同。

  司錄司也給予足夠的尊重,沒有說第二天就開審,若依慣例,當天就可以開審,但是呂嘉問還推遲七日開審,給他們足夠的準備時間。

  並且他是特意選在朝廷休假日來審。

  其實呂嘉問也希望大家能夠多多關注這官司,反正是鬧得越大越好,這可是他展露頭角的高光時刻。

  他也很享受挑戰。

  ……

  今日便是開審日。

  張家。

  張斐與以往一樣,坐在銅鏡前閉目養神,任由高文茵擺弄。

  「好了!」

  高文茵撫平衣襟上的皺子後,然後往後一退,仔細打量了下。

  張斐突然伸手,攬住高文茵的腰肢,又將她摟至身前來,笑吟吟地問道:「夫人是覺得我穿這身比較帥,還是那衙前役的制服比較帥。」

  高文茵雖然已經習慣了張斐的摟抱,但還是不免嬌羞地將身子微微後仰,抿著唇,嘴角兩邊露出兩個小梨渦,「看著,還是這身比較好看。」

  話說到此,她突然抬眸瞧了眼張斐,輕咬朱唇,低聲道:「以前每當三郎要打官司,我總是覺得不安,可是如今看來,還是打官司更令人放心。」

  張斐問道:「夫人的這種不安,是不是越來越強烈。」

  高文茵小雞啄米般的直點頭,「三郎如何知曉?」

  張斐只是笑了笑,沒有答這話,「我們出去吧,待會芷倩就發脾氣了。」

 「哦。」

  高文茵點了下頭,但眼中卻閃爍著一絲困惑,偷偷瞄了眼張斐,凝眉思索著,漸漸的,一抹紅暈從脖頸蔓延至臉上。

  來到大堂,果不其然,許芷倩揪著張斐是一頓嘮叨。

  一個男人,比女人還要愛美。

  可真是讓人不理解。

  如往常一樣,在許芷倩的嘮叨聲中,二人上得馬車,趕往司錄司。

  ……

  而此時,司錄司已是人滿為患,每回張斐打官司,都是萬眾矚目。

  但不是說人人都非常喜歡看張斐爭訟,只不過這小子每回打官司,都是打在他們的敏感處,令他們瘙癢難耐,坐立不安。

  但司錄司可沒有開封府那條件,雖然來得也都是一些朝中大員,但能坐的地方很少,只能在廊道上坐著,不過好在天公作美,這秋日的陽光非常和煦。

  大臣們也就都站在沙土地上曬太陽閒聊。

  御史李展突然來到司馬光他們這邊,問道:「諸位大學士,你們認為,這場官司會不會又是總警署的一個陰謀?」

  司馬光心裡咯噔一下,不露聲色地問道:「李御史此話怎講?」

  李展道:「上回他們不就是藉著糞便,弄出那車牌來嗎?這回他們會不會是想借這起意外,又要徵收侵街稅?」

  心虛的司馬光捋了捋鬍鬚,看向其他人。

  呂公著道:「這不大可能,我聽聞總警署那邊曾多次要求與春風十里和解,並且願意賠償,是春風十里不答應,這才鬧上公堂,這不像似故意設計的。」

  李展道:「但是他們也有可能借題發揮?」

  王安石笑道:「我怎麼聽出一些做賊心虛的意味。」

  李展一瞧王安石,哼道:「一直以來,我與王學士一樣,都是租房住,這侵街行為與我何干,我為何要做賊心虛。只不過我認為很多侵街行為,那是情有可原的,咱汴梁寸土寸金,百姓居住困難,多挪一寸土地出來,也是沒有辦法之事,我大宋素以仁政治國,理應考慮到侵街行為背後的原因,而不應該將目光只放在斂財上面。」

  王安石鄙視了李展一眼,「我又沒說你,你急什麼。」

  他哪能不知,李展就是來試探的,政事堂到底有沒有整頓侵街的想法。

  沒有的話,那就無所謂。

  就怕他們動了這心思。

  司馬光也不好表露態度,因為他知道,下一步就是要整頓侵街行為。

  正當這時,只聽得一聲吆喝。

  「升堂。」

  「開始了!」

  司馬光趕緊道:「諸位請。」

  「請。」

  這司錄司可沒有開封府那麼多講究,而且這到底只是一樁小官司,也不能因為嘉賓多,就給一個大陣仗。

  呂嘉問與一干司理、司法坐下之後,雙方珥筆便上得堂來,行得一禮,便入座,沒有過多的講究。

  王安石呵呵笑道:「倒還別說,以前看張斐這身裝扮,真是彆扭,如今看來,還是這身比較適合他啊!」

  這話還真引起不少共鳴。

  最近張斐是鮮有上堂,再看到張斐身著綠袍,反而大家有些感觸。

  比起張斐來,這司錄司更是李磊的主戰場,他在這裡勝率非常不錯,他先站起身來,「首先,我要說明的是,對方的起訴純粹是在故弄玄虛,混淆視聽,誤導司錄司的審理。

  且不說春風十里是否存在違規,哪怕是真的存在,也不能減輕巡警謝輝的責任,依據我朝交通法規,巡警謝輝理應負全部責任。」

  說著,他看了一下文案,「在嘉佑四年,當時權知開封府包公,曾審理過一樁快馬踐踏莊稼案,當時包公在審理此案期間,就曾查到那塊田地乃是被侵佔的官田,是存有違規行為的,但是最終包公仍舊判定踐踏莊稼者違法,騎馬者不但要足額賠償田主,還受到苔刑五十。

  而諸如此類的案例,是多不勝數,我這裡準備了十份,還請呂司錄過目。」

  圍觀的大臣們,皆是稍稍點頭。

  這就是兩回事。

  不能說他違規,你就不違法。

  這沒道理。

  蘇軾低聲向身旁的范純仁問道:「范先生怎麼看?」

  范純仁撫鬚嘆道:「我也覺得這不能混為一談。」

  蘇軾皺了下眉頭。

  之前張斐就跟提過這個問題,他回去也認真思考過,但也未找到合理的理由來控訴。

  他漸漸明白,這爭訟深得很,真的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呂嘉問道:「呈上。」

  許芷倩見罷,低聲道:「他們進步真是不小啊!竟然想到利用這一點來避開違規行為,還準備了這麼多案例。」

  張斐笑道:「這本就是事實,違法從來就不是犯法的理由,可惜這交通意外打得是實況,而不是法理。」

  呂嘉問看過之後,點點頭,又看向張斐。

  張斐站起身來,風輕雲淡地笑道:「類似的案件,只能作為左證,絕不能一概而論,雖說案情可能大同小異,但是在律法上是不允許存有小異的,還得根據此案的經過來判斷。我希望傳認證目擊證人劉同上堂作證。」

  李磊聽罷,不禁皺眉道:「看來他並不想就此問題上,與我們糾纏。」

  「不可能。」

  李國忠搖搖頭道:「如果撇開侵街違規,那定是他們的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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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4 00:46:46
第0295章 太細了一點

  李國忠他們事先預測,張斐肯定會就違規的法理,來跟他們進行爭辯,就是侵街所造成的意外,這責任該怎麼劃分。

  這是此案的關鍵,這也是大家最為關心的事,但是好在朝廷並沒有這一點有具體的法規。

  在沒有法規的情況下,案例就變得非常關鍵。

  故此他們讓谷濟找人從大理寺、刑部調來很多案例,來進行分析。

  準備長篇大論,來跟張斐論述。

  想想都很激動。

  因為不管是誰贏了,都是極具參考價值的,可能會進入史書。

  可不曾想,張斐上來就找目擊證人,根本就不跟他們爭辯這個。

  王安石捋鬚道:「難道是我猜錯了?」

  一旁的司馬光不做聲。

  他知道王安石沒有猜錯。

  但是從張斐目前的動作來看,他似乎是要打這個交通意外的責任,否則的話,你沒有必要傳目擊證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谷濟他們都很輕鬆。

  因為他們害怕的點,就是這個侵街行為。

  只見一個酒保打扮的年輕人上得堂來,如今司錄司也設有證人席,只不過檔次不如開封府,就是一個圓凳,許多證人都不愛坐,他們認為坐上去反而像個犯人。

  張斐站起身來,問道:「劉同,請問你幹什麼的?」

  劉同回答道:「我是齋月樓的酒保。」

  「就是繡巷春風十里對面的齋月樓?」

  「是的。」

  「你可還記得,這月十八,上午己時二刻左右,你在幹什麼?」

  「記得。」

  劉同點點頭:「當時我剛剛忙完店裡的活,就坐在門口歇息。」

  張斐問道:「當時街上發生了什麼?」

  劉同道:「當時有輛馬車闖到對面春風十里外面的棚裡去了。」

  「你能否具體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

  「當時是…嗯,我先是看到南面有一輛馬車往相國寺南門的方向行去,經過拐角時,西面也有一輛馬車行來。其實當時在我看來是撞不到的,是西面那輛馬車的馬受了驚嚇,故此撞到春風十里的棚下面去。」劉同一邊回憶著,一邊繪聲繪色地說道。

  心裡毫無懼意,反而顯得非常激動,這也是因為張斐帶來觀賞性,導致百姓對於上堂作證,是懷以激動的心情。

  李國忠聽罷,立刻在李磊耳邊嘀咕了幾句。

  李磊點點頭:「我知道了。」

  又見張斐繼續道:「不知南面來的馬車,是否很快。」

  「不是很快。」劉同搖搖頭,道:「那街口可是有不少人的,誰敢駕快,不要命了嘛。」

  「可有響鈴?」

  「有!一直都響鈴。」

  「西面來的馬車可有響鈴。」

  「這我就沒有聽見,因為當時人很多,比較嘈雜,同時這邊又有馬鈴聲,故此我沒有注意。」

  「那你可否看到西面來的馬車,是快是慢。」

  「我看到的時候,那馬車都已經失控了,但應該也不是很快,不然的話,就直接會撞上了,反正我是認為當時要是那馬沒受驚,肯定是撞不上的。」

  「是嗎?」

  張斐拿起桌上一份文案,仔細看了看,「根據警署所實驗的結果,站在你當時的位子上,其實是能夠清楚的看到西面行來的馬車,是不是你當時並沒有注意?」

  「是呀!」

  劉同撓著頭,納悶道:「其實是應該看得到的,但是我為什麼沒有看到呢?」

  張斐笑道:「不急,慢慢想。」

  劉同仔細想了想,突然抬起手來,搖晃著手指,「我…我想起來了,是因為春風十里的棚下掛著許多刺繡,擋住了,故此才看不到。」

  張斐又問道:「那你認為從南面來的馬車能否看到西面的馬車?」

  「我反對。」

  李磊立刻站起身來。

  張斐轉而向呂嘉問道:「總警署對此是做過實驗,如果那棚子的北面掛著許多刺繡,兩邊都完全看不到對面的情況。」

  說罷,他就坐了下去。

  李磊順勢就問道:「劉同,請問你在齋月樓幹了多久?」

  劉同回答道:「差不多三四年吧。」

  李磊道:「據你所知,如這種意外,是否常有發生?」

  劉同道:「這是我見過越嚴重的一次,但平時……」

  不等他說完,李磊便又繼續問道:「你方才說以你的判斷,肯定是撞不到的,是因為西面那輛馬車的馬受驚失控,才撞上的?」

  劉同點點頭。

  李磊道:「你憑什麼說那馬受驚失控了?」

  劉同道:「因為當時我聽到那馬嘶鳴一聲。」

  李磊又問道:「那你能不能保證是馬失控,而不是因為駕駛不當?」

  劉同趕緊搖頭道:「那我可不敢保證。」

  「我問完了。」

  「你方才說此次意外,是你見過最為嚴重的,也就是說你可能見到的不止一次?」張斐起身問道。

  劉同點點頭道:「那街口確實經常出現意外,但多半也就是磕磕碰碰,這種情況還是第一回見。」

  張斐又問道:「那你一定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吧?」

  劉同直點頭。

  張斐道:「我這裡有三幅畫,你能否認出哪一幅畫是當時所發生的情況?」

  這周邊圍觀的官員,甚至李國忠等人,都愣住了。

  還…還能這麼玩嗎?

  拿畫上來作證的,著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

  李磊直接就向呂嘉問問道:「呂司錄,這是被允許的嗎?」

  呂嘉問也沒有遇到過,想了想,然後道:「畫與文字一樣,這並無不妥。」

  李磊無奈地坐了下去。

  費明納悶道:「這小子哪這麼多鬼主意?」

  李國忠卻道:「這是他最可怕之處,誰也不知道他到底還藏有多少手段。」

  站在一旁觀看的蘇軾,喃喃自語道:「這難道就是他所謂的技巧?」

  范純仁聽得一個真切,道:「可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蘇軾也一頭霧水:「是呀!這畫又能證明什麼?」

  在得到呂嘉問的允許之後,邱徵文便站起身來,拿著三幅畫走了過去,一一展示給劉同看。

  看罷,劉同語氣堅定道:「第二幅。」

  邱徵文問道:「你指的是,標有符號2的嗎?」

  劉同直點頭道:「對對對,我識得這符號。」

  如今阿拉伯數字,隨著車牌,很快就被大家熟知,不識字也識得這符號。

  邱徵文立刻將三幅畫都呈給呂嘉問。

  呂嘉問看完莫名其妙地看著張斐,這能說明什麼呢?

  張斐笑道:「待會我會解釋的。我問完了。」

  然後便坐了下去。

  李磊站起身來道:「懇請呂司錄傳嫌犯巡警謝輝上堂。」

  「傳謝輝。」

  不一會兒,謝輝便上得堂來,一一行禮過後,他便坐在嫌犯席上,由於開封府一左一右,司錄司也就效彷,這是為了更好的區分。

  李磊起身道:「謝輝,你能否說說案發當時的具體情況。」

  謝輝道:「記得當日我奉命從相國寺運送一批綠漆去警署,在途徑進入繡巷的街口時,南面突然行出一輛馬車,導致我的馬受到驚嚇,我已經很努力去調整,但還是翻車了。」

  李磊問道:「你當時很快嗎?」

  「不快。就是很正常的。」

  「你可有聽到南面傳來的馬鈴聲?」

  「沒有。若是有的話,我會停車的。」

  「如今近的距離,你怎會沒有聽到?」

  「當時街口非常嘈雜,我是真的沒有聽到。」

  「聽你們現在警署因為車牌的非常繁忙,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休息?」

  「是的。」

  「你有多久沒有休息了?」

  「差不多有大半月吧。」

  「一天都沒有休息過?」

  「沒有。」

  「會不會是因為你太勞累,故而沒有才聽到?」

  「沒有,我在前一天就知道今兒一早要去相國寺運貨,故而早早就睡下了。」

  「誰能證明?」

  「我這幾日都是睡在校場,很多人都能證明?」

  「可是我也有問過許多巡警,他們也如你一樣,雖然天天忙完倒頭就睡,可仍覺疲憊。」

  「天天幹活肯定覺得累,但不至於連鈴聲都聽不到。」

  「可你方才又否認?」

  「我……」

  「我問完了。」

  不給謝輝回答的機會,他便坐了下去。

  張斐站起身來道:「謝輝,你駕車有多少年呢?」

  謝輝道:「八年。」

  「不知你駕車的技術如何?」

  謝輝回答道:「還行。」

  「多行?」

  「呃……」

  謝輝顯得有些羞澀。

  張斐轉而問道:「在警署中有駕車技術比你好的嗎?」

  「應該是沒有吧。差不多。」

  「可有證明?」

  「上回我們警署專門就駕車和騎術考核過一次,我是駕車的第一名。」

  「你駕車八年,可有遇到過馬受驚的情況?」

  「有的。」

  「可有發生意外?」

  「沒有。」

  謝輝很是自信道:「其實馬受驚也是常有的事,但我通常都能夠調整過來的。」

  「為何這次沒有調整過來?」

  「那是因為那棚子邊上有一條小溝渠,當時是右輪陷入溝渠才闖到棚下去的,若無那條小溝渠,我本也是可以避開的。」

  「我問完了。」

  張斐坐了下去。

  呂嘉問又看向李磊。

  李磊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的。

  張斐又道:「懇請呂司錄傳證人雙喜。」

  只見一個藍帽小廝上得堂來。

  張斐照例問道:「雙喜,你可還記得,這月十八上午己時二刻左右,你在幹什麼嗎?」

  雙喜回答道:「當時我家主人命我去齋月樓打點齋菜。」

  張斐道:「你是在去往齋月樓的路上?」

  「是的。」

  「那你當時看到了什麼?」

  「當時我看到一名巡警駕著馬車往繡巷方向行去,然後南邊突然也跑出一輛馬車來,巡警就駕著馬車闖到邊上的棚子裡去了。」

  「巡警駕駛的馬車很快嗎?」

  「並不快。」

  「那你當時可以聽到對面傳來的馬鈴聲?」

  「沒有。」

  雙喜搖搖頭。

  張斐問道:「如此近的距離,不應該聽不到啊!」

  雙喜想了想,「我想起來了,當時有個賣餅的在邊上吆喝,再加上巡警的馬車也在響鈴,故此就沒有聽到對面的鈴聲。」

  「多謝!」

  張斐笑著點點頭:「我問完了。」

  呂嘉問又看向李磊。

  李磊兀自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可問的。

  但身後的費明卻嘀咕道:「奇怪!他問的這些問題,與侵街情況並無關係,難道他只是虛晃一槍,目的還要讓大家知曉,此事怪不得他們巡警?」

  李國忠點點頭道:「有這可能,以前他也經常這麼做,找個由頭上公堂。」

  張斐又傳召了一名名叫康文的目擊證人。

  一番照例詢問後,張斐又問道:「如今說來,你是目擊整個了案發過程?」

  「是的。」

  「那你是否記得,當時馬車是如何闖入棚下的?」

  「應該記得。」

  「我這裡有三幅畫,你認一認。」

  呂嘉問聽罷,便拿起桌上的畫,正準備交過去時,哪知邱徵文先站起身,又掏出三幅畫來。

  大家都懵了。

  這是幹什麼?

  同一件事情,需要準備這麼多畫嗎?

  李國忠漸漸有些冒汗,「你得注意一點,此畫定有玄機。」

  李磊雖然點著頭,但心裡沒譜,這招數以前沒有遇見過。

  「第三幅。」

  康文很快就給出判斷。

  邱徵文又問道:「有標有符號3的畫嗎?」

  「是的。」

  邱徵文又將這三幅畫交給呂嘉問。

  呂嘉問趕忙看了看,結果更加困惑了。

  李磊表示還是沒啥可問的,這康文說得跟劉同一模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張斐又傳召一位目擊證人,然後又拿出三幅畫給對方認,等到對方認完之後,又交給呂嘉問。

  但由於邱徵文就只給證人和呂嘉問看,其餘人瞅不到那些畫,心裡是萬分好奇。

  到底他們看得是不是同樣一幅畫,若是的話,又為何弄這麼多幅。

  這是什麼招?

  張斐這回沒有故作高深,很快就揭曉答案,只見他向呂嘉問道:「請問呂司錄,你都看過他們若確認的畫嗎?」

  「全都看過。」

  呂嘉問也非常識趣,直接將三幅畫展示給眾人看。

  大家看完之後,更是好奇。

  這三幅畫其實就是從不同的角度,描繪出當時翻車的場景。

  意義何在?

  張斐笑問道:「相信呂司錄也非常好奇,為何我要準備九幅畫,來問同一件事情。」

  呂嘉問點點頭道:「本官確實很好奇,這意義何在?」

  張斐道:「因為我只想證明一件事,就是當時那輛馬車不是直接闖入棚下的,而是因為右輪陷入溝渠內,側翻進去的。」

  呂嘉問又問道:「這又說明什麼?」

  張斐道:「這足以說明一點,就是如果沒有這條溝渠,是可以避免這起意外的。」

  李國忠猛地一驚,立刻問道:「那溝渠有何玄機?」

  費明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

  李國忠焦慮道:「你沒有去查嗎?」

  費明道:「我只是去查春風十里侵街的事,就那條小溝渠我查來作甚。」

  「完了!」

  李國忠道:「這溝渠肯定有問題。」

  呂嘉問又看了看那畫,道:「就算如此,又能說明什麼?」

  「我這裡還有兩幅畫。」

  張斐回過頭去,只見邱徵文帶著三個珥筆,拿出兩幅畫卷來到堂中間,將畫卷展開來。

  許芷倩雙手捂臉。

  上回是文章,這回是畫,而邊上的人,哪個不是文壇大家,閉著眼都比她畫得好,這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但此時此刻,沒有人關注這些,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是畫上的內容。

  張斐來到畫前,「左邊這幅畫,是我從相國寺、繡巷找了十幾個證人,根據他們的回憶,所畫出五年前這個街口的場景。而右邊這幅則是當下的。

  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在五年前,途徑路口的溝渠是當今的兩倍之寬,也更深一些,同時邊上還設有護欄。這是為什麼,就是害怕有人不慎掉入溝渠中。

  但當時的街口是非常寬大的,一眼就能夠看到,並且還設有護欄,故此也從未發生過有人或者馬車,掉入溝渠中。

  而當今街口,相信不看畫也知道,是非常窄且擁堵。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春風十里的侵街行為所導致的。春風十里若想擴大店面,必須要填平之前的溝渠,但是這條溝渠又是整個繡巷排水的溝渠,不能沒有的。

  於是春風十里擅自改變溝渠的路線,但為節省成本,溝渠的寬高是遠不如當初,並且沒有設置護欄,給予警示。另外,在沒有這個棚子之前,若是從西面來,是可以看到這條溝渠的,但是由於那個棚子遮蓋了一部分溝渠,如果不注意,在街口轉角處,是完全看不到的。

  而我朝交通法規,幾乎都是繼承《唐律疏議》,但是在咸平年間,曾添加了一條專門針對交通道路的規定。」

  說話時,他已經走到自己的桌前,剛拿起一份文案,哪知呂嘉問先說道:「這我記得,就是關於在城內開溝渠、水井,甚至挖個泥坑,戶主都必須要設有護欄,免傷人命,否則的話,一旦出現意外,戶主將負擔全部責任。」

  張斐又將手中文案放下,點頭道:「正是這條,但其實後面還有一句,若因此導致出現受傷,甚至於死人,戶主還是要承擔賠償。這就是為了確保,不要在容易出現意外的地方開設溝渠和水井。」

  「不錯,是這麼個意思。」呂嘉問點點頭。

  張斐道:「而在此案中,春風十里因為侵街行為,不但擅自改變溝渠路線,而且在拆掉原先的護欄的情況,又不設有新護欄,並且後來有蓋棚子,遮掩了一部分,雖然他修得非常窄,非常淺,但是意外就是因此發生,依照這條法規,春風十里必須要負全部責任。」

  在張斐長篇大論的論證時,許芷倩是一直盯著對面的李國忠、李磊等人,因她在幫著張斐準備時,也沒有想到,張斐會在這條溝渠上面大做文章。

  對面已經是偃旗息鼓,面如死灰。

  你這玩得未免也太細了一點。

  他們主要調查的是侵街行為,目光都集中在屋子、棚子上面,就沒有想到,張斐會根據這馬車進入棚內的姿態,然後罪責全部推倒那條不起眼的小溝渠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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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5 01:37:47
第0296章 繳械也殺

  如今圍觀的官員們才恍然大悟,他們終於明白,張斐為什麼要用畫來作證,為什麼弄得那麼神秘,又找了那麼多目擊證人,來證明馬車是如何闖入棚下的。

  其實他做這麼多事,就是要證明一點,馬車是因為右輪陷入溝渠中,側翻進棚的。

  這一點就足以贏下這場官司。

  向來自信的蘇軾,不免感受到一絲絲沮喪。

  讓他來,他肯定不會這麼打,他是崇尚嘴炮的,但是這場官司,張斐完全是依靠實證,沒有過多的爭辯。

  「恩師,我們該如何應對?」

  李磊一臉茫然地看著李國忠。

  身經百戰的他,已經很少在堂上露出這種不知所措的表情。

  李國忠嘆道:「算了!我們已經盡力了。」

  徹底繳械。

  這已經沒得打了。

  他們之前認為有得打,那是因為沒有律法條例,具體規範侵街行為,所導致的交通意外的責任判定。

  但是卻有明確的條例,規範挖溝渠、水井所導致的的交通事故的責任判定。

  這侵街本就違規,結果你還擅自改變朝廷規劃的溝渠路線,拆了護欄,又不設新的。

  馬車也確實是因為輪子陷入溝渠,而導致發生側翻。

  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反擊的。

  就是再怎能辯,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圍觀的那一張張老臉,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是徹底蔫了!

  上回范純仁打敗張斐,難道…難道只是一個意外嗎?

  由於對方沒有反擊的手段,他們就沒有想到張斐會在這溝渠上的做手腳,所以接下來就直接進入結案陳詞。

  李磊先站起身來,「事發的街口,是處於鬧市之中,每天都是車來車往,而對方所強調的溝渠,是存在很久了,不是前幾天或者前幾個月才存在的,而是有兩三年之久。

  而根據所有目擊證人的證詞,我們可以清楚的知道,那個街口雖偶有發生的擦碰,但從未發生過如此重大的事故。

  而方才幾位證人都認為,是因為馬受驚所導致的,因為他們聽見馬的嘶鳴聲,但僅憑這一點,他們又無法保證,不是因為駕駛不當,所導致的。

  同時,大家不要忽略一個事實,就在此之前,巡警謝輝已經連續忙碌大半月,是身心俱疲。

  雖然這一點已經無從證實,但是不管是馬受驚,還是駕駛不當,在我朝都有具體的判罰標準。根據我朝律法,即便是因為馬的原因,所引發的事故,馬主都應該承擔全部損失的賠償,只不過是在刑罰中,可以罪減二等。

  無論如何,春風十里都因這起意外,蒙受巨大的損失,甚至都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

  而對方還是一名巡警,他的職責本事維護交通,本應該比普通人更加重視這方面的安全,給予百姓安全,而不是恐懼,如果司錄司判定巡警謝輝免責,那麼可能會造成十分惡劣的影響,巡警也有可能會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故此,我懇請司錄司判定巡警謝輝承擔全部責任,並且賠償春風十里所有的損失。」

  這一番話下來,方才還蔫了的谷濟等人,頓時又打起精神來,心中燃起一絲希望來。

  一方是百姓,一方是巡警。

  這個問題,一旦公開化,官府怎麼也得顧忌一下吧。

  李磊坐下之後,張斐便站起身來,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張斐身上。

  而且大多數人都顯得非常緊張。

  賠償問題,其實他們無所謂,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輸給張斐,他們在乎是張斐會不會將問題擴大化。

  將焦點放在侵街上面。

  這是關鍵啊!

  張斐目光一掃,彷彿看穿他們所想,嘴角微微揚起,神態輕鬆地說道:「我不知道在場的各位是否知道,但是呂司錄肯定非常清楚,在最初之時,總警署方面,一直都是表示,願意和解,並且支付合理的賠償。」

  說著,他看向呂嘉問。

  呂嘉問稍稍點頭,示意張斐並沒有說謊。

  張斐這才繼續言道:「而當時有人猜測總警署是認定責任在自己這邊,故此希望息事寧人,維護自己的顏面,可事實並非如此。

  之前總警署之所以願意和解,那是因為總警署認為,這起交通意外,完全是源於春風十里的侵街行為所導致的。」

  最後這半句話,他說得是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生怕大家聽不清楚似的。

  圍觀的官員們個個都是咬牙切齒,目露凶光。

  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的。

  果不其然。

  一開始就強調這一點。

  又聽張斐言道:「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春風十里在這十年內不斷地侵佔街道,而之前的巡檢司卻對此無動於衷?

  這就是總警署願意和解的唯一原因。因為總警署認為,巡檢司疏於執法,才導致一切,是要負一定責任的,而巡檢司與總警署的關係密切,總警署也願意為巡檢司承擔一切。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春風十里貪婪成性,不但不知悔改,還向總警署索要數倍的賠償,我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勇氣。」

  說到這裡,他直接就看向谷濟,你才是元兇。

  大家的目光也隨之看向谷濟。

  谷濟頓時慌得一逼,這心裡對張斐的恨,已經是刻骨銘心。

  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你就是成心讓我難堪啊!

  話說回來,這睚眥必報的張斐,不可能會放過他的。

  張斐微微一笑,又低頭看了眼文案,繼續道:「正是因為春風十里咄咄逼人,令總警署改變對這一起意外的看法。總警署方面認為,這種縱容行為,反而會令春風十里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更加貪婪,故此才決定僱傭我們汴京律師事務所爭訟。至於這場官司嗎?」

  張斐聳聳肩,輕蔑一笑:「沒有任何一條證據,可以證明巡警謝輝在駕駛過程中,存有任何違規的行為,但是那條違法的溝渠就在那裡,我不覺得這中間存有任何爭議。

  順便再多說一句,對方方才的那番話,令我覺得非常可笑,他好像是在建議司錄司,何不等下一起重大事故發生後,再來判定那條違法的溝渠是否有礙交通。」

  「我反對。」

  李磊立刻站起身來,「張三之言,純屬誣蔑,毫無根據可言。」

  「我收回我方才說的話,我說完了。」

  張斐趕緊舉手道歉,然後坐了下去。

  「這臭小子。」王安石笑著搖搖頭,「光憑這最後的一句話,司錄司就不可能判春風十里他們贏啊!」

  如果等到下一起意外,再來判的話,那司錄司就要負全部責任。

  這話太他媽狠了。

  文彥博撫鬚道:「如今就看司錄司會怎麼判了。」

  一旁的呂公著完全沒有他們那般淡定從容,因為他清楚,官司打到這裡,呂嘉問將會面臨很大的壓力。

  果不其然,呂嘉問與一干司理、司法探頭討論片刻,並未馬上給出判決,而是選擇暫時休堂,又與一干審官進入屋內商量。

  但是在場的官員都已經料到,他們在爭什麼。

  總警署是肯定贏了,春風十里肯定是要負責的,但問題在於,對於這侵街行為,司錄司要不要給說法。

  「呂司錄,關於侵街行為,事關重大,涉及到許多人,即便要改變,也應該是朝廷下達政令,咱們可沒有這個權力。」

  「如果咱們判定春風十里侵街違法,要求其整改,那將會引發很大的動盪,我敢說連開封府都不敢輕易判定。」

  「這最好的方法,就是判定春風十里承擔全部責任,給予總警署賠償,至於是否要整改,還是交予朝廷去決定。」

  ……

  這些老練的司理、司法,深知其中利害,於是紛紛勸說呂嘉問,不要過多的涉及到這侵街行為,而應該將判罰重點局限於這責任劃分上。

  呂嘉問年輕氣盛,又是一個非常有想法的官員,他就是要這高光時刻,他從一開始就很期待,來一個經典判例。

  如果不涉及侵街行為,那純屬於普通的交通意外。

  呂嘉問點點頭道:「我知道各位所憂,但是我們的判決,必須要公平公正,如今總警署狀告春風十里的理由,就是春風十里的侵街行為,如果我們判定總警署贏,而忽略這個侵街行為,這就是一個不完善的判決,一定會貽人口實的,說不定張三還會繼續上訴,他在官司中,不止一次提到這一點。

  我們無權判定所有侵街行為都違法,但是我們有權要求春風十里進行整改,如果我們不做此要求,那麼一旦今後再發生意外,誰來負這責任?

  至於你們的擔心,我認為根本就不需要為此擔心,因為是他們告上來的,不是我們主動去懲罰他們的,而且我們也曾讓春風十里接受總警署的條件,是春風十里不願意,如今我們就只能根據事實判決,怨也怨不到我們身上來。」

  那些司理、司法面面相覷。

  是呀!

  你不要求整改,下回再發生意外,他們絕對是要為此負責的。

  說到底,是春風十里自己作死,要是當初能聽勸,哪有今日之事。

  出了問題,憑什麼讓他們來擦屁股。

  如果只判定春風十里一家進行整改,傷害性倒也不是很大,至於其它的侵街行為,就還是由朝廷決定。

  小半時辰過後,呂嘉問與一干司理、司法回到座位上。

  那些官員的心都跳到的嗓子眼上面了。

  呂嘉問環目四顧,朗聲道:「經我們審議,此次交通意外,完全是因為春風十里擅自更改溝渠,並且還不設警示和護欄所導致的,故此本官在此宣判,春風十里將承擔全部責任。

  不過總警署的索賠,由於缺乏足夠證據支持,故此春風十里只要賠償車馬損失、巡警謝輝醫藥費用,以及漆費,供八十七貫四百三十文錢。至於其中的名譽賠償,這與春風十里無關,春風十里無須對此進行任何賠償。

  而由於春風十里的侵街行為,已經造成嚴重的交通隱患,本官勒令其必須馬上進行整改,而在整改期間,也需在周邊設有圍欄,若期間再發生任何意外,本官必將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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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5 01:38:11
第0297章 如你們所願

  這個判決顯然是經過慎重考量的,以至於在場的不少權貴大臣,感覺就像似吃了一隻蒼蠅,心裡很難受,但…但又說不出口。

  聽著是沒什麼毛病,官司打輸了,那也沒有辦法,但到底還是涉及到了侵街整改,這究竟一個個案,還是會有後續動作。

  這懸著的心,它始終還是放不下來啊!

  谷濟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怒哼一聲,轉身便氣沖沖離開了。

  這一幕正好被許芷倩瞧在眼裡,她笑吟吟道:「谷寺事這回可真是名符其實的陰溝裡翻船啊!」

  「翻船?」張斐微微一笑,「我覺得不太貼切。」

  許芷倩偏頭問道:「那你說是什麼?」

  「當然團滅啊。」

  張斐呵呵笑道:「你也太小看你夫君的小心眼了,要只是這個結果,我才懶得理這官司,他們扔我一塊糞便,我就要拆他們一間屋子。」

  許芷倩聽罷,不免瞧向曹評,正如她所預料的那般,曹評已經被一些人給困住了,道:「但這事你還得說服曹總警司。」

  張斐斜目一瞥曹評,笑道:「他已經在賊船上了,根本下不來了。等會你先回去,我跟衙內他們去一趟警署。」

  「嗯。」

  ……

  「君實,你說這事就到此結束了嗎?」文彥博瞄了眼正在收拾的張斐,低聲向司馬光問道。

  司馬光搖搖頭道:「說不準啊!我感覺多半不會就此罷休啊。但凡張三親自出馬,什麼時候就只得到這點好處。」

  他想先跟文彥博打個預防針。

  他知道這事肯定沒完。

  「我看也是啊!」

  文彥博稍稍點頭。

  司馬光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對方要進一步,文公以為,我們該如何應對?」

  文彥博思索半晌,搖頭道:「這時機不太好,那邊車牌還在辦理,這邊又鬧出此事,這會逼得別人喘不過氣來啊!」

  司馬光稍稍點頭。

  這其實與他想得一樣。

  文彥博突然看了眼司馬光,「你怎麼看?」

  司馬光早就知道,但至今還是非常糾結,沉吟少許:「這事咱們先不表態,且看看總警署怎麼說吧。」

  ……

  出得司錄司,許芷倩乘坐馬車回去了,而張斐是直接上得曹棟棟的馬車。

  「三哥……」

  「打住!」

  上得馬車,張斐便是手一抬,制止迷弟馬小義的彩虹屁,「這是咱們大家的功勞,我不過就是出個場,露個小臉,不值一提,你們才是最大的功臣。」

  整件事故全都是他們設計出來的,是不可能輸的呀。

  讓一個珥筆去犯法,這其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將馬車駕到棚子下面去,這並不難,難就難在,如何將右輪卡到溝裡面去,故此他們當初才找到謝輝。

  曹棟棟搓了幾下鼻子,咳的一聲,「要說起來,我的功勞最大,我可還得騙我爹爹呀,這可不是一件輕鬆的活。」

  馬小義嘿嘿道:「三哥的功勞第二,俺第三。」

  張斐笑道:「但現在還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這才賠了多少錢,哪能回本啊,我們必須更進一步,令那些人今後都尊重咱們巡警。」

  曹棟棟衝著張斐擠眉弄眼,「張三,待會就看你了。」

  張斐點點頭。

  他們回到警署時,曹評已經是面無表情地坐在裡面。

  「張三,方才表現的還不錯,屆時我會派人去春風十里,監督他們整改,此案就到此為止,我們還是先將車牌的事做好。」

  他們曹家如今在外戚中排名第一,妥妥的權貴。

  車牌的事,就已經是捅了自己一刀,那但沒有辦法,背後是官家,如今這血都還在流,馬上又來一刀,這誰受得了啊!

  他也得顧忌他們曹家的關係網。

  目前來說,倒也沒有人怪他,畢竟這都是谷濟自找的,但要再往前走,那就說過去了。

  張斐道:「總警司,這可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呀!」

  「你閉嘴!」

  曹評道:「我現在真懷疑此事是你們搞的鬼。」

  「爹爹!」

  一旁曹棟棟又開始抓狂了。

  「你們兩個臭小子先出去。」

  「孩兒告退!哼!」

  曹棟棟說罷,便跟馬小義出得門去,順手將門關上。

  這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懂禮貌,還知道順手關門?曹評輕輕站起,緩步來到門前,突然將門打開。

  兩個腦袋緩緩向上轉動,望著怒容滿面的曹評,猛地直起身來。

  「小馬,我們去春風十里看看。」

  「是。」

  兩個小子,勾肩搭背地出得院子。

  曹評無奈地搖搖頭,然後將門關上,回到屋內,向張斐問道:「你小子想拆誰的房?」

  他都恨不得直接告訴張斐,我家也侵街了呀。

  張斐不答反問道:「不知當初總警司為何又要答應打這場官司?」

  曹評道:「那是因為谷寺事欺人太甚,逼得我們與他上堂爭訟。」

  張斐笑了笑。

  曹評瞥他一眼,「你笑甚麼?」

  張斐道:「我私以為總警司在此之前,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是相比起官途而言,拆一兩間屋子,根本無關痛癢。」

  曹評詫異地瞧他一眼,沒有做聲,坐了了下去,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但又沒有放下,顯然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

  張斐又道:「為什麼官家要成立總警署?為什麼官家要推動司法改革?為什麼官家支持上車牌?我以為這絕不是為了曹家。」

  曹評抬目瞧他一眼,依舊沒有做聲。

  張斐又繼續說道:「而是希望治理好這個國家,清除當下存在的弊政。換而言之,如果總警司做不到,官家肯定會換人的。

  而在東京汴梁,總警司的權力其實是非常關鍵的,並且是深得官家信任,無論是忠誠,還是說能力。基於此,總警司不應該放棄這個位子。」

  「混賬!」

  曹評直接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方,杯中茶水灑出不少來,「你一個小小衙前役憑什麼跟本官說這些。」

  張斐權當沒有聽見,自顧說道:「而根據目前的司法制度來看,總警司是肯定要得罪人的,如果不想得罪人,就有可能會被人告上公堂。

  如這種案子,每天都有可能會發生,總警司若想息事寧人,檢察院和法援署,是絕不會答應的。

  而這將迫使總警司一定要捍衛律法,而這也需要豎立起權威,尤其是對於剛剛成立的總警署,這十分重要。如果總警司能夠整頓好侵街的行為,我相信總警司的權威,將會深入人心。」

  曹評皺眉道:「你以為此事這麼簡單嗎?」

  張斐道:「正是因為不簡單,故而才能豎立總警司的權威,而且只要執行得當,是能夠恩威並施,減輕所遇到的阻力。」

  「恩威並施?」曹評哼道:「你倒是說說,如此能夠恩威並施?」

  張斐道:「司錄司的判決是整改,而非是清除。同時也沒有判定侵街行為是違法的,而是判定春風十里的侵街行為是存有嚴重的交通隱患。」

  曹評皺眉道:「這有區別嗎?」

  「當然有!」

  張斐道:「如果判定是違法的,那就沒什麼可商量的,必須全部拆除,但是整改的話,只要消除隱患就行。

  這裡就存在這操作空間,我在調查此案時,也派人收集過有關侵街行為的狀況。

  大致可以分為三種。

  最廣泛的侵街行為,就是百姓敲掉坊牆,直接臨街開舖,而目前整個汴梁城,里坊制度已經是不可能執行下去,但目前法規又還是遵循里坊制度。

  可見法律條文已經出現嚴重的滯後現象。

  朝廷若主動打破坊牆,廢除里坊制度,要更便與管理。那麼侵佔坊牆,臨街開舖,只要不導致道路堵塞,朝廷可以承認這種行為是合法行為。這麼一來,將會令大量百姓獲益。

  甚至可以奏請官家開放御街,給予那些沒有店舖得百姓更多謀生的地方,這也必將得到多數百姓的支持。」

  曹評微微一驚,「這如何能行?」

  張斐道:「總警司現在可去御街看看,跟開放有什麼區別。」

  御街是明文不准百姓走的,但是現在御街的情況是車水馬龍,這才導致真宗、仁宗他們出行時,百姓在路邊上跟皇帝嘮嗑。

  自古以來,也就獨此一家。

  曹評兀自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朝廷要明文規定開放御街,可就收不回來了。」

  「如果我們總警署能夠保證,每天都保持御街清潔,以及在特殊時期,可以立刻封禁御街,給皇家出行,提供很好的路況,遠勝於現在,那為什麼不行呢?」

  張斐早就盯上御街,那麼寬,那麼長,不開放民用,這太離譜,要知道汴京城內本就土地不夠用。

  曹評沉吟不語。

  張斐又道:「其二,就是權貴侵佔公共區域,建造房屋。這一點相信總警司非常清楚。」

  曹評當即雙目一瞪。

  張斐嘿嘿一笑,又繼續道:「那麼這種情況就可以分成兩種情況來判定,第一,是否堵塞交通,以及會不會有安全隱患。如果沒有,也不必拆除,但必須每年繳納土地稅。

  根據法律而言,土地不是屬於他們的,而是屬於國家的,必然是繳納一定地稅的,這也能令總警署獲得更多的經費。

  第三種情況,就是存在極大安全隱患,不管是權貴,還是百姓,一律拆除。

  根據不同的情況,採取不同的措施,而不是一桿子打倒,如此一來,便可做到恩威並施,一舉數得。」

  曹評聽完之後,突然看向張斐,「我現在越來越懷疑,這場官司就是一個陰謀,而你就是幕後的主使者。」

  你這說得太完美了,顯然你是仔細考慮過的呀。

  張斐面不改色,問道:「敢問總警司,我能從中得到什麼?」

  曹評眉頭一皺,好奇地看著張斐:「這一點我也很好奇,你為得是什麼?」

  張斐笑道:「當然是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待。」

  曹評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人人都可以僱人服役,唯獨我張三不可以,就是因為我有特殊才能,比如說鏟糞。那些大臣如此看重我,給予我這麼高的期待,我當然也不能令他們失望,得做點成績出來。

  正如這場官司,我們之前已經是卑躬屈膝,但他們仍舊糾纏不休,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滿足他們的願望。」

  曹評這才幡然醒悟。

  就兩個字---報復!

  純純的報復,不含一絲雜質。

  曹評不禁是好氣又好笑,好心勸道:「這年輕氣盛,未必是好事啊。」

  張斐笑道:「但事實卻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只能全力以赴。」

  唉…這都是你們自找的,將他弄到這裡,結果……曹評笑了笑,道:「你先在將你的整改計劃詳細寫出來,我好好考慮一番。」

  「遵命。」

  張斐說得很直白,但恰恰點中了曹評的軟肋。

  皇帝的信任。

  這對於曹家而言,是至關重要的,別看曹評擔任總警司以來,非常低調,啥也不幹。

  但其實他是非常看重這個職位的。

  這個職位關係到整個東京汴梁的治安,哪怕就是個九品,也非同一般,因為肯定是皇帝最信任的大臣來擔任的。

  只要他在位子上,代表著曹家的地位就穩如泰山。

  曹太后也是支持他擔任總警司的。

  故此他首先要考慮的是,皇帝在此事上面的態度。

  於是,他將張斐的計劃,擬寫成奏折,秘奏皇帝。

  你要答應的話,那我就好好幹,你若不做聲,那就算了。

  然而,這個計劃,張斐早就稟報趙頊。

  若沒有趙頊在後面兜底,張斐怎麼可能敢這麼幹。

  趙頊是絕對支持的,他就是要推動法制改革,拿到奏折之後,立刻召集他的宰相天團商議此事。

  不得不說,這份計劃書,令司馬光、呂公著、文彥博等人皆是眼前一亮。

  開會之前,趙頊說要討論這事,他們都顯得非常緊張。

  他們以為是要做違法處理,全部拆除,但沒有想到,卻是要做合法處理,在交通和安全的必要基礎上,全部都合法化。

  這非常溫和。

  王安石率先站出來道:「臣非常贊成這個計劃,其實人人皆知,里坊制度已經不適用於我朝,空有其法,等同於無法,故而才有這麼多侵街的現象。若想合法管理,首先要使其合法。」

  「卿言之有理。」趙頊點點頭,又看向文彥博、司馬光、趙抃等人。

  司馬光沉默不語,他其實很喜歡這份計劃,但他心虛,他不好意思開口。

  趙抃孑然一身,沒有任何顧慮,直接回答道:「臣以為這份計劃中,每一條都寫得非常好,非常合理,只要總警署確保他們能夠嚴格執行,那臣絕對支持,但如果他們執行不力,或者本就另有目的,那臣也會第一個站出來彈劾他們。」

  文彥博道:「臣附議。」

  司馬光這才開口也表示支持趙抃的說法。

  這一批保守派,是深受慶歷新政的影響,他們雖然身為宰相,但是對於官府的執行力,是完全不信任。

  這份計劃寫得非常詳細,條條都非常合理,但裡面涉及到太多利益,太多貪腐的機會。

  趙抃的話說得其實是非常直白,另有目的,指得就是總警署藉機斂財。

  能不能嚴格執行?

  保守派始終對這個存有疑慮。

  王安石是肯定支持的,這也是變法,跟他是統一陣線的,越多人希望改變,他就越開心。

  至於執行問題,他認為自己一定辦得到,他骨子裡就很傲。

  沒有這個性格,他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最終敗也是敗在這個性格上。

  司馬光就剛好相反,芝麻大的事,他都謹慎再謹慎,糾結來,糾結去。

  比如說,他非常認同王安石那份論弊政的奏章,只是他不認為,在短時日內,可以改變這些弊政的。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就如同侵街一事,他內心也想改,但他又怕出亂子,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完全是被逼的。

  此時此刻,他都很焦慮。

  你張斐到底能不能行啊!

  這個計劃雖然不錯,但也很複雜,你怎麼去判定是否存有安全隱患?又存在多少安全隱患?

  既期待,又擔心。

  趙頊改革的決心,是毋庸置疑的,他也非常信任張斐,道:「這樣吧,先讓總警署試試看,只是勞煩諸位卿在旁好好監督,若總警署那邊有執行不當之處,當立即指出。」

  一眾宰相拱手道:「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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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5 01:38:33
第0298章 城市改革

  試試看。

  也就是說不行就算了。

  趙頊的語氣,在文彥博等人看來,也是充滿著擔憂,不是那麼的堅定。

  殊不知這趙頊一手明,一手暗。

  畢竟這宋朝的皇帝,權力是受到諸多制衡的,這上有祖宗之法,下有士大夫階級,不是那種說一不二的,但趙頊想做得事,又特別多。

  所以他必須要謹慎的使用自己的權力。

  而他對於王安石的改革,那是給予了十分的支持,不管反對派說什麼,他都是不為所動。

  就是要改。

  這也導致在與張斐的合作上面,他其實是沒多少力量的,也給予不了張斐太多支持,只能幫著張斐兜底,以及提供一些技術上的支持。

  不管是車牌,還是侵街,他都是順勢而為,順水推舟,表現得也是非常低調。

  如果兩邊他都給予充分支持,那大臣們都會將矛頭指向他。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他也承受不住。

  然而,趙頊這種軟綿綿的態度,令整個政事堂,在對待此事上面,也是比較保守的。

  王安石雖然叫得凶,但他可不會在這事上面出太多力,也就是嚷嚷幾句,表明一下態度。

  僅此而已。

  他此時也得保存實力。

  但是目前的制度,是總警署隸屬政事堂,治安政策,必須得經過政事堂。

  文彥博他們商議之後,就給總警署下達了一道非常保守的政令。

  簡單來說,就一句話,你的奏章,得到官家的允許。

  他們本來就對此持有保留態度,而皇帝的態度又那麼的軟弱,他們就更沒信心,他們也不願意背這鍋。

  這奏章是你曹評上的,那就你來背吧。

  我們可不是支持你的,而是要監督你的。

  歸根結底,就是執行,執行,還是他媽的執行!

  每個人對於官府執行力,都是充滿著懷疑。

  也包括曹評自己。

  但是有一點,曹評與文彥博他們是不一樣的,曹評是外戚,他上這道秘奏,只是為試探趙頊的態度。

  趙頊態度的軟弱強硬,他並不是那麼在乎,他在乎只是趙頊是否支持。

  如今趙頊表明態度,支持這麼幹。

  那曹評就要全力以赴。

  但這事可非小事,不是上個車牌那麼簡單,曹評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他也開始慎重對待總警司這個職位,開始調兵遣將,從侍衛步將自己的心腹調來總警署這邊任命警長,然後召開會議,討論此事。

  只見總警署的大堂中,坐著一圈將官,唯獨一人站著的,這個人就是衙前役張斐。

  「如果你們誰能完成這個任務,我將提拔他為副警司。」

  曹評也不跟這些老部下玩虛的,上來就是糖衣炮彈。

  每個將官都是正襟危坐,面容堅毅,不為所動。

  屁都不放一個。

  車牌是要錢,但這拆屋可是要命啊!

  這得得罪多少人。

  遲早會被人清算的。

  這都在曹評的意料之中,最終,他的目光落在張斐身上。

  可張斐也不為所動。

  曹評愣了下,你小子不道義,主意是你出的,你得負責啊!

  張斐心想:我又當不了副警司。

  正當這時,堂外有人通報導:「啟稟總警司,左廂警長求見。」

  這左廂警長就是曹棟棟。

  目前總警署才剛剛定下來,職位還沒有劃分好,就兩個,警司和警長,每個警署一個警長。

  曹評聽得眉頭一皺,極不情願道:「讓他進來吧。」

  只見曹棟棟帶著小弟馬小義入得堂來,抱拳道:「下官因有要務處理,故而來晚了,還望總警司恕罪。」

  曹評瞅著這麼正兒八經的兒子,嘴角抽搐了下,他現在無比懷念那個吊兒郎當的兒子。

  其實他壓根就沒有通知曹棟棟,但他也不好意思這麼說,道:「坐吧。」

  「多謝總警司。」

  曹棟棟坐下之後,就向身邊一人問道:「高二哥,你們談到哪裡了?」

  高強立刻道:「總警司說誰能完成城內整改的任務,就升誰為副總警司。」

  曹棟棟面色一緊,「可有確定人選?」

  高強立刻搖頭道:「沒有。」

  曹棟棟鬆得一口氣,立刻向曹評道:「總警司,下官以為,放眼整個警署,除下官之外,沒人可完成這個任務。」

  在坐的將官,立刻充滿讚許地望著曹棟棟。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曹評嘴角抽搐了下,道:「你那邊還得忙車牌的事,哪有功夫管這事。」

  曹棟棟道:「車牌的事,已經處理的差不多,讓人盯著就行了。」

  「下官願為曹警長盯著。」一眾將官齊聲道。

  曹棟棟一愣,忙道:「也…也不要這麼多人盯著。」

  曹評咬著後牙槽道:「你經驗尚淺……」

  曹棟棟道:「就警長而言,我的經驗比在坐的都要豐富。」

  一眾將官又是齊齊點頭。

  曹評又道:「這任務非常艱巨……」

  「下官享受挑戰,要不艱巨,下官還沒什麼興趣。」曹棟棟風輕雲淡道。

  「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曹警長真是吾輩楷模。」

  「這真是將門無犬子。恭喜總警司喜獲麟兒。」

  「恭喜,恭喜。」

  ……

  一頓彩虹屁,令曹棟棟是飄飄欲仙,但卻令曹評是苦不堪言。

  你們這些混蛋,是將我兒子往火坑裡面推啊!

  但話以至此,他若不答應的話,更加沒有人願意幹這活,無奈道:「好吧!這個任務就交給曹警長全權處理。」

  「下官一定不辱使命。」曹棟棟立刻抱拳。

  曹評隱蔽地瞪他一眼,然後起身離開了。

  他一走,那些將官立刻起身向曹棟棟道賀,個個都是頂著一頭大汗,方才他們可是慌得要命,生怕接下這個任務。

  他們可都是老司機,豈不知其中凶險。

  而張斐則是被曹評悄悄叫到後堂去了。

  「你這臭小子,主意是你出的,你卻讓棟兒去幹?真是豈有此理。」

  曹評見到張斐,就是一頓怒噴。

  張斐苦笑道:「總警司,我不過是一個衙前役,壓不住陣。」

  曹評道:「我可以提升你為警長啊!」

  張斐訕訕道:「我就是來服役的。」

  曹評又道:「你服役你搞這麼多事出來?」

  張斐道:「這個問題上回不是已經談過了嘛。」

  曹評怒哼道:「你這到底是來報復他們的,還是來報復我的?」

  張斐道:「總警司,這奏章是你上的,即便衙內不負責,那些人就會放過你嗎?」

  曹評聽罷,很是憤怒道:「這事是你弄出來的,責任卻由我們父子來承擔,你小子可真是精明啊。」

  張斐道:「但是功勞也是總警司和衙內的,與我可沒有半點關係,而且我認為,由衙內來負責,對於曹家而言,也是一樁利好之事,若是衙內能夠出色完成任務,那麼將來接替總警司,也沒有人敢不服。」

  曹評眨了眨眼,神色稍微緩和了幾分,冷冷笑道:「你倒是挺為我曹家考慮啊!」

  張斐笑道:「我與衙內情同手足,這算不得什麼。」

  曹評道:「你真的有把握?」

  張斐道:「總警司請放心,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他這麼一說,曹評反而放心不少。

  張斐要說為國為民,那誰信啊!

  可他說要報仇,那曹評立刻信得幾分。

  張斐又道:「總警司,想我死得人多得是,到時若是出事,總警司只需要將責任全部推給我,他們會非常樂意接受這個條件的。」

  曹評笑了笑,「你出去吧。」

  「卑職告退。」

  回到大堂,那些將官已經離開了,只見曹棟棟癱倒在椅子上,宛如高潮過後,是一臉回味啊!

  可見到張斐來了,曹棟棟挑起,又是忐忑不安道:「張三,這事可全靠你了。」

  張斐笑道:「放心,咱們計劃的那麼完善,一定不會出事的。」

  說著,他又向馬小義道:「小馬,讓你找的托,哦不,找的人,你找得怎麼樣?」

  馬小義道:「三哥放心,全部部署好了,就三哥一聲令下。」

  「咳咳!」

  曹棟棟瞧了眼馬小義。

  馬小義立刻道:「就等哥哥一聲令下。」

  曹棟棟道:「那咱們就開幹吧。」

  ……

  就軍事而言,是兵馬未出,糧草先行。

  但就政治而言,應該兵馬未出,宣傳先行。

  張斐之前就是這麼幹的。

  不過這一回,張斐又是另闢蹊徑,他們沒有讓新聞報打頭陣,而是選擇了兵馬先行。

  這日清晨時分,一隊巡警來到第一甜水巷,在主街道的街頭街尾設立警示牌,嚴禁通行。

  這迅速引來不少人的圍觀。

  這是在幹什麼?

  忽聽得平地一聲雷,但見一道道還殘留的坊牆全部被推倒,一團團灰塵是拔地而起,是遮天蔽日。

  待灰塵散去後。

  只見一些巡警在坊牆倒塌處,設立一道道竹製的圍欄。

  「圍欄的區域今後將屬於你的私人宅地。如果你要在這裡開舖,只需要拿著地契去總警署繳納十貫錢,但如果你建造住宅的話,就只需要就繳納一百文錢。」只見一個巡警向一個貨郎言道。

  那貨郎聞言,人都傻了,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一覺醒來,白白多出一塊這麼大的地來。

  坊牆跟房屋之間還是有距離的,這個區域是不小的,都可以直接搭建棚屋,弄個小茶肆。

  在汴梁,這麼大一塊地,那怕是十貫,這跟白送的有何區別?

  ……

  第二甜水巷。

  「你這間小屋之前是坊牆吧?」

  「是…是的,我就不勞煩你們巡警了,我之前自己就給拆了。」

  「你這裡並不阻礙交通,只需要拿著宅契去總警署,繳納一百文錢,這塊地便可屬於你的私宅地。」

  「只…只需要一百文錢嗎?」

  「是的。」

  「哎!我待會就去。」

  ……

  「我知道,我知道,去總警署繳納一百文錢更換宅契,我馬上就去。」

  「你這裡需要繳納十貫錢。」

  「為何?隔壁跟我一樣,憑什麼他只需要繳納一百文錢,而我需要十貫錢?」

  「他住宅,你是商舖,你若是住宅用,也只需要繳納一百文錢。」

  「為何?」

  「我們此番整改,首要目的是為改善民用住宅;其次,商舖給公共區域帶來的麻煩,是遠高於住宅用地;最後,臨街商舖要更值錢一些。你若有不滿,可去投訴我,我的警號是218。」

  「哎呦!哪能呀!十貫就十貫,我…我明兒就去繳。」

  這些商人當然知道春風十里的官司,他們內心是很忐忑的,不曾想,十貫錢就能夠了事,而且還能獲得合法宅契,將來這店舖買賣,所得之利,何止十貫啊!

  ……

  而巡警動作之快,也令朝中大臣感到非常驚訝。

  一點風聲都未透露出來,就直接行動。

  這真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還準備吆喝兩句的。

  文彥博與司馬光也趕緊出來巡視。

  「還以為總警署又會跟頒佈車牌一樣,先用小報來宣傳,不曾想,他們這回卻是先派人拆掉坊牆。」

  「文公以為,他們為何這麼做?」司馬光問道。

  文彥博捋了捋鬍鬚,「拆掉坊牆,只會收穫民心,不管今後他們做什麼,這部分獲益的百姓,一定會全力支持他們的,但若先在小報上面刊登整改內容的話,必然是會引起不少人反對。」

  司馬光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只要總警署暫不公佈其整改內容,縱使朝中官員扇風點火,所引起的恐慌,也是非常有限的,畢竟大家都更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

  文彥博道:「關鍵還是要看後面執行的怎麼樣。」

  給人好處的事,傻子都能夠完成。

  咚咚咚!

  咚咚咚!

  突然一陣密集的聲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他們舉目看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汴河大街。

  又尋聲望去,只見對面店舖前,圍著不少人,懷著好奇,二人走了過去。

  只見一個巡警,將一塊木牌敲入牆內。

  文彥博向一個圍觀遊客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聽說是掛門牌號。」

  「門牌號?」

  「說是坊牆拆了,故設這門牌號,將來便與管理。」

  邊上一人道:「這就與那車牌一樣,只不過是掛在門牆上面。」

  「可是不一樣,車牌號可得要錢,這門牌號可不收錢。」

  「誰說不要錢,可也得收十文錢手工費。」

  「這才多少,跟沒收一樣。」

  ……

  司馬光踮腳仰頭看去,只見那塊門牌號上面寫著「汴 8058」,驚訝道:「已經弄了八千多戶了?」

  一人笑道:「不是八千多戶,是五十八戶,但凡是6或者8開頭的,就全都是商舖。1開頭的,就全部是官衙。2開頭的,就全都是租公房,剩餘的就全部是民宅,前面那個字就是街道名稱第一個字。」

  「原來如此。」

  司馬光稍稍點頭。

  文彥博撫鬚道:「他這符號真是越看越妙啊!」

  司馬光點點頭道:「要是寫幾個字上去,大多數人可都不認識,可這幾個符號,哪怕是大字不識的,也全都認識。這門牌號,確實非常利於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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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9-15 01:38:54
第0299章 兵貴神速

  這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店門前門庭若市,但卻都是隔壁店的。

  此時的法援署就是如此。

  范純仁自然是心有不甘,於是他放下身段,直接跑去隔壁搶生意。

  隊伍都排到我店門口了,真是豈有此理。

  「小哥,不知總警署是否有強迫你們來此交錢?」

  「你是什麼人?你按著什麼心?」

  那小哥頓時一臉謹慎地看著范純仁。

  范純仁忙解釋道:「我是法援署的,如果他們有強迫你,可來我這裡投訴,我會免費為你們爭訟。」

  「哎呦!你們這些珥筆可真是陰險,為了賺錢,竟想慫恿我們的爭訟,真是豈有此理。走開!走開一點!」

  「我……」

  范純仁是一臉鬱悶。

  你不懂免費的意思嗎?

  邊上一位商賈裝扮的大叔突然道:「你這小子真是不識好歹,連范先生都不認識,將來你真遇官司可別來這求助。」

  那小哥忐忑地瞧了眼范純仁。

  范純仁不與他計較,反而報以歉意:「是我問得不妥,嚇到了這位小哥,但我並無壞意。」

  那小哥也趕忙道:「抱歉!先生勿與小子一般見識。」

  「哪裡!哪裡!」范純仁笑道。

  忽聽得後面一人道:「范先生有所懷疑,也是理所當然的,這上趕著給官府交錢,可真是一大奇聞啊!定是受人所迫。」

  大家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不修邊幅的老者走了過來。

  范純仁微微頷首示意。

  那商人大叔笑道:「老哥誤會了,我們可是自願來的,沒人逼迫我們。」

  老者直搖頭道:「這如何可能,那坊牆占都佔了,不繳這十貫錢,官府還能拆了咱們的不成。」

  那商人大叔道:「話雖如此,但萬一真拆了,那咱可就虧大了,而且即便不拆,這錢咱們也得交啊!」

  老者好奇道:「這其中有何玄機?」

  范純仁也是好奇地看著那大叔。

  商人大叔言道:「因為馬家和陳家那邊已經對外宣佈,但凡存有侵街行為房屋,一律是以新宅契為準,否則的話,侵佔所佔用地一律不算尺寸。

  原因就是他們也不敢保證,將來官府就不會去拆掉。要不交這十貫錢,將來在房屋買賣時,至少至少都得虧個上百貫。」

  范純仁稍稍點頭。

  現在房貸已經是深入人心,馬家要是不提供貸款,這房屋可就不好賣啊!

  邊上一人突然道:「許多街道,若沒點關係,大家可不敢隨便亂侵街的,就如我家,我平時也就敢搭個小棚子,多擺兩張小酒桌,冬天于闐還沒法用,但如今我可以搭一間小棚屋,只需要繳十貫錢,但可是算我家的宅地。」

  「原來如此。」

  范純仁點點頭,又向那位老者伸手示意屋裡坐。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王安石。

  司馬光、文彥博是走現場去督查,他不是,他就盯著錢。

  因為他知道,關鍵在錢,而不在於拆建。

  只要錢到位,隨便你拆。

  回到法援署。

  范純仁給王安石泡上一杯茶。

  王安石端著茶杯就笑道:「可惜你如今無官職在身,要是在諫院,就可以上奏彈劾總警署,與民爭利,隔壁真是搶錢啊!」

  話語中充滿諷刺的意味。

  他其實很欣賞范純仁的私德,但范純仁始終與他走不到一塊去,以前也是天天跟他唱對臺戲。

  范純仁笑道:「如今總警署只是拿著坊牆之地,去籠絡這些百姓、商人,但我相信總警署絕不是要施惠於民,這好戲還在後頭,王學士先勿用著急。」

  王安石呵呵一笑:「我知道,這好戲在後頭,但我想問你范堯夫一句,他們做得有錯嗎?」

  范純仁捋了捋鬍鬚,「王學士指得是什麼?」

  王安石道:「當然是整改街道啊!」

  范純仁道:「我指得是可能發生的受賄和不公。」

  ……

  目前為止,總警署的整改計劃,是異常的順利,到處都是一片叫好聲。

  百姓真是上趕著求總警署來整改他們。

  他們需要整改。

  可官員們都知道,這只是個假象。

  殺招是在後面。

  你們別高興的太早。

  但是士大夫們的質疑聲,很快就被百姓的叫好聲給掩蓋過去,反對的輿論聲始終形成不了。

  這令朝中權貴很是焦慮。

  只能大罵總警署無恥。

  這回你們又不發報了,不將你們的改革計劃先說出來。

  整個計劃,他們都是知情的。

  但任務是交給總警署的,發不發通告,是總警署說了算,他們說什麼,百姓不信,又沒有報紙,形成輿論。

  如今百姓看到的就是,徹底廢除里坊制度,所有人都可以臨街開舖。

  雖然要交點錢,但房價那麼高,換算下來,死賺啊!

  權貴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他們知道,對方的狐狸尾巴,遲早會露出來的。

  如今他們到處派人打探總警署的消息。

  但是…一無所獲。

  他們甚至連曹棟棟、張斐他們的下落都不清楚。

  警長也是一個不見。

  這人都上哪去呢?

  這令他們心慌慌啊!

  一看就像似在憋大招。

  原來曹棟棟、張斐、馬小義他們全部都躲在城外步軍司的一個校場裡面。

  自拆坊牆那日起,就沒有人回過家,一直都待在這裡。

  直到第七日。

  三更時分。

  「都記得自己的任務吧?」曹棟棟老氣橫秋地像一干警長問道。

  一干警長點頭。

  這在商量七八天,天天複習,天天背,傻子都記住了。

  曹棟棟道:「那行,去準備一下,四更天出發,到時人馬會在指定的地點等待你們。」

  「是。」

  等到他們出門之後,曹棟棟緊張地搓著雙手,向一旁打著哈欠的張斐問道:「張三,真的沒有問題嗎?」

  張斐笑道:「衙內要記住一點,幹壞事,一定要快,講究兵貴神速,但是幹好事,就要拖拖拉拉。」

  曹棟棟眼眸一轉,「這話說得挺有道理。」

  ……

  神衛軍營。

  一陣鑼鼓聲響起。

  神衛軍的士兵從夢中驚醒,趕緊下床,正準備穿衣服時,門從外面被重重推開,一道火光照進。

  又見一箱子衣服扔了進來。

  門口的都頭吩咐道:「全部換上,然後立刻操場集合。」

  士兵們都懵了。

  三更半夜換衣服,這是要造反嗎?

  定眼往那箱內看去。

  咦?

  這不是警服嗎?

  三更半夜換警服,這是要幹麼?

  話說回來,神衛軍的衣服要做,不要量,他們的身高幾乎都在一米八左右,上四軍是有這個標準的。

  ……

  拂曉之際,當士大夫們都還在熟睡之際,這州橋以南的居民都已經洗漱完,準備出門幹活。

  這裡可是汴梁內非常擁擠的居民區,這人一多,自然也就出現大量的商機,導致許多百姓在家門前搭建棚屋,開設攤位做買賣。

  你開,那我也要開,能蹭一點是一點。

  反正是公共區域。

  而這裡街道本就不寬敞,不像汴河大街,馬行街,這棚屋一多,導致這裡的許多街道,只能一人過,若是兩個人的話,就還得側身。

  聽的一聲嘶鳴,只見一個俊朗後生,騎著一匹高頭駿馬,殺至街口,其身後還那跟著五十餘名巡警。

  居民都傻了。

  這是要幹什麼?

  但見那後生一聲令下,「將這些侵街棚屋全部拆除。」

  這後生不是別人正是曹棟棟。

  其身後的高大巡警立刻上前去,一人一桶水,先將棚下的爐灶澆滅,

  「你們幹什麼?」

  「你們憑什麼拆我的家?」

  「官兵拆家啦!官兵拆家拉!」

  ……

  霎時間,整條街道是雞飛狗跳,啼哭聲,叫喊聲是此起彼伏。

  「我跟你們拼了!」

  只見幾個大漢跳出來,伸手阻攔巡警。

  還騎在馬上的曹棟棟,低聲向一旁的張斐問道:「是咱們的人嗎?」

  張斐道:「當然不是,這種撓癢癢的行為,應該是對方安排的人。」

  曹棟棟點點頭。

  這些大漢跳出來後,許多居民也開始阻攔巡警,雙方立刻發生肢體衝突。

  這一個小攤位可是許多百姓的唯一生計。

  你這是將他們死路上逼,橫豎都是死,那就跟他們拼了啊!

  眼看情況就要失控。

  聽的一聲暴喝。

  「住手!你若敢拆我攤位,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只見一個漢子舉著一個火把,向那些巡警揮舞著手中火把。

  這些巡警全都是神衛軍的士兵,他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幹麼,只是服從命令,一看這瘋子拿著火把在這裡完,頓時都嚇到了。

  這一把火點上去,那真的是同歸於盡。

  那些居民也紛紛聚集在那漢子的身後,人手拿著棍棒,面目猙獰,同仇敵愾。

  張斐低聲道:「衙內,快下來吧,你的表演時刻到了。」

  「咱們的人?」

  「廢話!他們敢這麼幹嗎?」

  曹棟棟一個帥氣的翻身下馬,神色從容地走向那舉火把的漢子。

 那漢子晃動著火把,衝著曹棟棟言道:「你…你別過來,我真的會燒的。」

  曹棟棟非常從容,來到那漢子身前,閃電般的握住他的手。

  火把一抖,火星一濺。

  居民們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大哥,別真點著了。

  曹棟棟微微笑道:「你不是要燒嗎?來!我教你怎麼燒。」

  拉著那漢子的手,就往邊上的一間屋子走去。

  來到屋簷下,曹棟棟抬頭看去,又向那漢子道:「瞧見屋頂上的稻草沒,往這裡點最好。」

  「不…不要啊!」

  「不能點啊!」

  「千萬不要啊!」

  ……

  那些拿著棍棒耀武揚威的居民們,此時嚇得雙腿抖的,彷彿下一刻就要尿崩了。

  「你抖什麼?」

  曹棟棟斜目瞥了那漢子,道:「別怕,本警長陪著你一塊死。」

  說著,就抓著那漢子的手去點那稻草。

  別說居民,神衛軍的士兵們都嚇壞了。

  「曹…曹警長,不要衝動啊!」

  「不要啊!」

  不少人都嚇得摀住眼睛。

  唯獨張斐站在一旁,一臉淡定。

  聽得吧嗒一聲,漢子手中火把頓時掉在了地上。

  一個巡警眼疾手快,衝上去趕緊將火把澆滅。

  曹棟棟將那漢子的手一甩,大聲喝道:「全部拆了。」

  巡警們皆是不敢怠慢,立刻拆了起來。

  這橫得怕不要命的,許多居民已經嚇暈過去,沒有嚇暈也在瑟瑟發抖,也不敢再反抗,許多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候一個俊美男子出現在她們面前。

  然並卵。

  她們缺得不是慾望,而是金錢。

  哭得更凶了,再俊美,穿著巡警服,那就是惡魔。

  這俊美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張斐。

  張斐朗聲道:「你們方才知道害怕,就應該清楚,我們為何要拆除你們的棚屋,很簡單,就是害怕引發火情,你們看看你們這裡,一旦走水,只怕想跑都跑不出,而火警也無法進來救援。」

  一個年輕人怒吼道:「我都住在這裡十多年了,也未看見哪裡走水。」

  張斐微笑道:「如果走水,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嗎?」

  「可是你拆掉俺們的棚屋,那咱們沒了生計,也會活活餓死的。」一個大娘哭喊道。

  張斐道:「我們會補償一個更好的攤位給你們的。」

  「……」

  哭聲戈然而止。

  他說補償?

  張斐道:「當今聖上素以仁愛治國,又豈會見到自己的子民活活餓死,但聖上也不忍自己的子民處於危險之中。

  為求兩全其美,故此聖上決定,將會開放整條御街,供自己的子民在上面謀生。御街位子可比這裡好多了,一旦開放之後,屆時整條街將會人滿為患,比在這裡擺攤要強得多。而今日所拆掉的攤位,我們都會一比一免費租借一個攤位給你們。」

  只聽一人呻吟道:「真…真的嗎?真的允許我們在御街上擺攤嗎?」

  張斐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棚屋被拆的,現在就可以來我這裡登記。」

  那人立刻高呼道:「官家聖明!」

  許多大娘不懂這些,一瞅這些人的反應,哎喲,自己莫不是佔了個大便宜,也跟著喊道:「官家聖明。」

  「官家聖明。」

  人們頓時齊聲高呼。

  一旁拆屋『巡警』們,感覺有些怪怪滴。

  我在這裡拆你們的屋子,你們在邊上叫好。

  這……

  一個上午,整條街街道的棚屋就拆得乾乾淨淨,畢竟都是木頭搭建的,這拆起來非常快。

  張斐出得一口氣,道:「你們自己看看,是不是清爽許多。」

  居民們回頭看去,是清爽許多了,但也快找不到家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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