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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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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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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2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五章 生命的饋贈

    瞬息間,宿命之章凝結成實質,化作了一顆凜冽星辰,几乎引動了黑暗天幕之外的星辰。

    星光肅殺,十二宮的星圖在其中輪轉不定,隱隱可見無數音符涌動,浩蕩宏偉的樂章迸發。

    就在星辰的光芒之中,仿佛有這世界一片混沌、大源開辟、万物創生的宏偉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千百年來,無數‘記錄者’不斷地編織樂理、記錄在‘阿卡夏之書’中的絕景于奇跡,此時此刻,被呼喚而出,便帶浩蕩殺機。

    緊接著,樂章戛然而止,轟然破碎。

    克羅利伸手,身影穿過星圖,按在科赫的脖子上,將他緩緩提起。

    那爆裂的星光落在他的身上,便被什麼東西吞沒了,再無影蹤——這是墮落聖徒帕格尼尼以自己的軀殼和樂器所鍛造出的神器——原罪之衣。

    當年的帕格尼尼因為太過追求力量和大源,心神已經被深淵所俘獲。

    他將從深淵中得到的秘密封印進自己的琴中,以為這樣自己就不會受到侵染,但在演奏時,傾聽者便能夠見到猶如魔鬼的幻影。

    盡管外表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深淵已經從內部的將吞沒。

    當他投入天災陣營之后,自己的軀殼和樂器几乎就是深淵在地上的化身,通向地獄的入口。

    他將自己的身体制作成這麼一件墮落的神器,身披此衣者便有如被包裹在深淵里,得到天災的加持。

    想要穿透它,除非是使用同等規格的殺傷型神器。縱使‘阿卡夏之書’得到記錄者們的代代傳承,但依舊不是用以殺敵的武器,無法突破它的防御。

    緊接著,原罪之衣的力量反扑,一層層黑色的氣息滲入了科赫大師的面孔,宛如活蛇一樣地在他的皮膚下游走,看起來無比猙獰。

    黑暗在侵蝕。

    “不要抗拒。”

    克羅利扼著他的脖子。低頭俯瞰著他,笑容愉悅:“需知,深淵之中,也有遠大的前途。”

    科赫大師艱難地抬頭。布滿血絲地眼瞳凝視著,忽然笑了:“難得你願意走的近一些……那就,如你所願。”

    瞬息間,克羅利勃然色變。

    科赫大師放棄了一切抵抗,任由原罪之衣的的力量侵染自己。將他轉化為深淵眷族,可在他的手中,那阿卡夏之書上,科赫的宿命之章卻猛然運轉,釋放出無數星辰爆裂的光芒。

    狂風里,那一本記錄者學派無數樂師書寫而成的阿卡夏之書漫卷,翻至最后一頁。

    在那一頁上,只寫了八個字。

    星辰隕落。

    世界終結。

    印刻了科赫的宿命之章之后,這就已經是科赫的權杖所在,而現在。隨著那末日預言的到來,無盡星光從從書頁中噴薄而出,卷向了近在咫尺的克羅利。

    瞬息之間,他引爆了自己的權杖,要拉著這個家伙同歸于盡!

    啟示學派一向缺乏殺傷力,對于成為大師的科赫來說一樣如此。想要利用好原本就不足的力量,那就只有做出最好的決斷。

    哪怕這個決斷對自己來說再怎麼殘忍。

    瞬息之間,天空之中有熾熱的光芒掃蕩向了四面八方,吞沒了克羅利的身体。

    哪怕是有原罪之衣的防御,也令他在那一瞬間遭受重創。半身焦黑。軀殼被科赫大師玉石俱焚的一擊付之一炬。

    可比這更嚴重的是宿命之章都受到了損傷,那一層覆蓋著羅慕路斯的黑暗天幕也隨之震蕩。

    就在熾熱的光芒中,化作焦炭的科赫大師跌落云層。

    在風中,燃燒的阿卡夏之書翻動。記錄下了最后一位使用者的生平之后,隨著他化作灰燼。

    聖城議會第二書記官科赫大師就此身死。

    -

    在天上,克羅利面色陰沉,焦炭一樣的面孔抽搐著。

    科赫自毀權杖引起的震蕩令他封鎖了羅慕路斯的權杖·黑暗天幕几乎分崩離析,一擊之下几乎將所有的樂理攪成一團糟,就連大結構都隱隱有些扭曲。

    如果不重新校正和彌補的話。黑暗天幕的封鎖根本就無法維持。

    玉石俱焚的一擊,不僅給克羅利制造了一個巨大的麻煩,也將他們的到來透露給了其他的樂師。更令他渾身冷汗的是,這都是細枝末節而已,科赫真正想做的是黑暗天幕上開個大洞,突破封鎖,進入以太界,化為燈塔,向千里之外的聖城發出警示。

    幸好還有原罪之衣,在最后關頭死死地封鎖住了那一道力量,否則麻煩就大了。

    雖然隔著十万八千里,聖殿騎士團、聖歌隊和聖靈們無法趕來。

    但聖城還有一個號稱半神的教皇呢!

    號稱神意解毒者,神力駕馭者、神權掌握者,將三者彙聚于一身的教皇陛下,傳承了十几代的赤之王,最可怕並不是《命運》、《皇帝》、《歡樂頌》等等等等令人數不過來的毀滅樂章,而是突破了凡人的極限,進入匪夷所思境界的能力。

    比如復活、比如化身万千、再比如一瞬間跨越千万里的距離,實現變化學派究極夙願之一的‘傳送’……

    上一步還在教皇宮、下一步說不定就跑到自己面前了。

    不知道多少成名的黑樂師死在了這一招的前面……

    “——加固封鎖。”

    克羅利的聲音沙啞又陰毒:“今夜此處是吾主賜予我們的應許之地,不要放走任何人。”

    “收到。”

    在黑暗的奧斯維辛,空空蕩蕩的集市中,那頭戴兜帽的樂師從空中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勾起嘴唇,回頭,看向身后馬車上的貨物。

    在几個健壯男人的搬運之下,那些被千里迢迢運送過來的珍貴貨物被毫不憐惜的地丟在地上,踩碎了,到最后,只剩下最下面的一個的鐵箱。

    鐵箱被抽出來,放在兜帽樂師的面前,他興奮地深吸了一口氣。抓起撬棍,猛然掀開了鐵箱的蓋子。

    在鐵箱之中,是宛如活物一般蠕動的血肉。

    那几乎生長在鋼鐵之上的血肉已經融入了鐵箱,令鋼鐵上也浮現了血管和脈絡的痕跡。兩者結合為一体,密不可分。

    在深夜的風中,那一團深紫色的血肉蠕動著,其中隱隱浮現面孔,宛如少女一般。輕聲吟唱著有關生命的歌謠。

    那是万物生長、一片生機的歌聲,令人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黑暗地母……”

    兜帽樂師輕聲呢喃,眼神迷醉起來:“終于,得見真容,何其有幸。”

    在鐵箱之中所儲藏的,便是多少樂師聞之色變的黑暗地母的血肉……或者說,墮落的煉金术師們制作出來,能夠承受黑暗地母力量的‘容器’。

    無形無狀的黑暗地母將力量傾入在其中,將其化為自己的一部分,並被黑樂師們運送至此。

    “這種生命的力量……深淵之中的勃勃生機。真是令人感動。”

    兜帽樂師撫摸著它,任由那血肉侵蝕自己,可血肉的觸須卻無法滲透皮膚,被牢牢地阻擋在外。光是開啟鐵箱,所有的黑樂師便覺得一陣心曠神怡,仿佛來到天國。

    体內的妖魔之血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等待著進化。

    數名早已經准備好的黑樂師褪去了自己的袍子,赤身**的站在鐵箱身旁,狂熱地吟誦著墮落聖歌,滅亡的禮贊。

    就在那歌聲里。血肉沸騰了,宛如粘稠的液体一般滿溢而出,在地上蜿蜒流動著,蔓延上了那几個頌唱者的身体。

    緊接著。那頌唱者燃燒起來了。

    他們在火焰中狂喜亂舞地歌唱,任由軀殼化作灰燼,飄向四面八方,宛如春天到來時蒲公英的種子,將這一份來自深淵的賜福播撒向了整個奧斯維辛。

    短短的几個彈指之后,那無數的種子便融入了黑暗天幕之中。和克羅利的權杖領域交融在一處。黑暗天幕所籠罩的地方,便宛如黑暗地母親至,將那畸形的生命力無私地賜給了自己的子嗣們。

    于是,顯露出本相的黑樂師們越發的猙獰。

    可這一份生命力真正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是此處的居民,那些身懷妖魔血統的羅慕路斯人!

    那磅礡豐厚的生命力量涌入了那些羅慕路斯人的身体之中,催化著他們体內的勃勃生機,也喚醒了他們体內的妖魔之血……

    就在這近乎無窮的生命力的催化之間,一夜之間,便足以完成數百年的蛻變,令他們体內的妖魔徹底蘇醒,破殼而出。

    很快,那些驚慌的羅慕路斯人便紛紛地昏迷,陷入暈厥。一層厚重的角質層宛如蠶繭一般從他們的渾身生長而出,將他們包裹在內。

    一夜過后,破殼而出的便是新生的妖魔……

    這才是‘滅亡禮贊’真正的目的,憑借黑暗地母的血肉,將羅慕路斯人徹底拉入深淵,墮化為真正的黑暗族裔。

    與此同時,還能夠將新生代的樂師强者們一網打盡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而對大多數被困入其中的樂師來說,目前的危機遠遠不止如此,因為,很快所有人便察覺到了,當黑暗地母的力量融入黑暗天幕之后,整個奧斯維辛中的以太濃度在迅速提升。

    瞬息間,便從紅區提升到了黑區,進入了徹底的危險領域。而且,密度上升的趨勢依舊沒有任何減緩……

    白區、黃區、紅區、黑區……再往前推進一個階層的話,那麼就會發生所有樂師談之色變的現象——塌陷。

    整個奧斯維辛正在像是曾經的阿瓦隆之影一般,向以太界中塌陷。

    一夜過后,奧斯維辛將從物質界徹底消失,墮入以太界的深處,被百目者的神域深淵所徹底吞沒!

    而就在地宮之中。

    短短五秒鐘之后,葉清玄從震驚之中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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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地獄黃昏

    在隱秘神殿之中,他彎下腰,看著面前那個不足半人高的東西。

    它明顯不是這里原本有的東西,而是被后來者帶進了其中。

    那一座銅釜一樣的造物看起來宛如含苞的蓮花,細節精細,制作嚴謹,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縫隙。葉清玄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戴上口罩和手套,開啟它的外蓋,細數著其中大大小小的凹槽:

    “調配池、融合池、培養池……”

    就在很多凹槽中,已經因為長時間放置不管而生長了霉菌,而水槽之中也已經一片渾濁,散發著一股惡臭,內部精密線路已經堵塞,銅鏽蔓延。

    這一架造價万金以上的培養釜,已經徹底的因為疏于保養而損毀了。

    這是特制的煉金裝備,對于普通的樂師來說,這種東西屁用都沒有,既不能當做武器使用,更加不可能彈奏樂章。

    它是給某些聖詠樂師而專門制作的輔助設備。

    主要的用處是……

    ——培養病毒!

    葉清玄抱著最后的希望,伸手,從培養釜的底層鏟下一片殘留的白斑:在緘默之眼的觀測中,瞬息間那一片白斑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隱隱已經可以看到,無數死去的病毒已經溶解,但依舊還有一星半點生命力万千的‘幸存者’活動在其中。

    以葉清玄門外漢的水平看不懂它們究竟是什麼,緘默之眼也不是專業的分析設備,無法判定這種病毒究竟是通過什麼樣的原理制作而出,能夠達成什麼樣的效果。

    他只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好了。

    從這一架培養釜中找到的病毒,和他在教堂中看到的病毒,一摸一樣!

    當他確定了這件事情之后,一顆心便徹底沉入了谷底。

    几年之前,一夜之間爆發、感染了整個奧斯維辛的詭異流感病毒,是出自于這一台培養釜之中。

    而與此同時,現場還殘留著黃之王到來的蹤跡。

    更何況。整個世界的人都知道……本代的黃之王是數百年以來絕無僅有的天才樂師,除了在煉金术上的絕佳造詣之外,在聖詠派系更是堪稱達到了前無古人的高度。

    現在你說,這一場瘟疫不是黃之王制造的。

    誰信?

    反正葉清玄信了。

    ——不敢不信。

    倘若這是黃之王做的話。那他就應該好好想想,聖城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身上的妖魔血統,羅慕路斯人已經被驅趕到了奧斯維辛這種荒涼土地上,可在諸國眼中,依舊是不惜使用這種手段也要清除掉的毒瘤……

    卡里古拉曾經將腿上的鱗片展示給他看。告訴他:“我們已經為了這一份生來之罪付出太多了。”當時的葉清玄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現在想來,他恐怕早就隱約知道什麼了。

    倘若這一切都出于聖城的授意,那麼……

    “你這麼厲害,你怎麼不上天呢?”

    葉清玄輕聲嘆息,沉思片刻之后,抽出手杖,點在培養釜上。

    在熾熱的電光中,培養釜迅速的融化、扭曲,到最后變成一灘看不出原本摸樣的熾熱鐵汁。

    就像是緘默之眼的銘文說的很對。

    ——有的時候。得知真相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這里的秘密,他已經決心徹底爛在肚子里。

    干系實在是太大了,絕對不能說出去,甚至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進入過這里。否則万一走漏風聲的話,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壽終正寢’。

    諸國蓄養的那麼多刺客可不是吃干飯的。

    況且,還有所有樂師頭頂的噩夢陰云——靜默機關。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去之后立刻離開這里,找個借口將卡里古拉長老和艾爾莎接到其他地方去。他相信以第五部門的能力,藏起兩個人來應該沒有問題。

    在離開之前,他最后地看了一眼那神像。那神像仿佛也在低頭看著他,半張臉隱藏在黑暗里,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嘲弄。

    很快。他收回視線,關掉門,熄滅了聖火,回頭再看,便再沒有什麼痕跡。

    而就在他仔細消除自己殘留線索的時候,卻忽然感覺到頭頂轟然一震。灰塵簌簌落下。頂穹崩裂出巨大的縫隙。

    “地震?”

    他下意識地自言自語,可旋即卻感覺到自己胸腔的血液宛如沸騰一般地激烈流淌著,月光閃現,几乎無法抑制。

    因為感應到那鋪天蓋地的深淵氣息……

    “黑樂師!”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緘默之眼,在天人之血的感應中,帶著深淵樂理的龐大以太源不斷閃爍出現,很快或近或遠中,感應到的黑樂師足足接近百人!

    而且就在天空之上,還有一道龐大到隔著岩層在地宮中都能隱隱感應到的扭曲波動……

    他向著地宮之外狂奔而出。

    就在礦井之下,一具焦爛的身体從空中落下,熾熱的血雨潑灑。

    他抬頭,透過那一道凄厲的裂縫,看到漆黑的天空被火焰燒紅,明亮如晝。

    宛如地獄中的黃昏。

    -

    他來不及再猶豫,迅速地爬出礦井,剛剛探出頭來,就看到一片混亂和砍殺。

    在一群怪物的包圍中,托雷一路殺來,面前的怪物紛紛分崩離析。

    看到葉清玄,他眼前一亮。

    “葉清玄,你看到卡斯帕……”

    話音未落,便有數道寒光扑面而來。

    那銀釘在空中摩擦至赤紅,筆直地灌入了他的喉嚨中,緊接著號角轟鳴,火焰爆發,從內而外將他燒成一團焦炭。

    葉清玄面無表情地揮手,召回了自己的銀釘。

    “在我面前玩幻术,你騙誰呢。”

    屍体倒地。

    那個東西沒有面孔,臉上一片空白,隨著生機的逝去,便迅速僵化,那些不斷變換色彩的柔軟鱗片迅速僵硬枯萎。

    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焦黑到看不出原本摸樣的灰燼。

    “——無面優伶。”

    葉清玄彎腰。從那一團灰燼中挑揀,找到了殘留的半張骨片,那頭蓋的骨片看上去卻像是一張假面,還帶著一個譏誚的笑臉。

    這是黑暗眾卿們以地母之力培植出來的子嗣。和迷途者那種炮灰不同,無面優伶這種天生便掌握幻术力量的妖魔是最好的刺客。

    只要遠遠地見過一面,就可以模仿地**不離十,倉促之間根本分辨不出來,而且這種鬼東西精通幻术學派的‘擬態之道’。近乎一切樂章都可以模仿,除了威力要大打折扣,几乎沒有別的破綻。

    別說扮演成樂師,甚至有無面優伶扮演成枕邊人,連續五六年都沒有人發現的呢。

    可惜,再怎麼變,骨子里依舊是妖魔。隔著几十步的距離就激發了月光的感應。倉促之間,它沒防備葉清玄突釋辣手,一動手就直接釋放了儲存在九霄環佩中的《荒山之夜》,用火刑架的火力招呼了上去。一擊斃命,才沒有造成麻煩。

    否則拖延下去的話,鬼知道這個家伙還有什麼手段。

    這種偽裝對自己自然構不成妨礙,但……對別人來說呢?

    葉清玄環顧四周,在緘默之眼的感應中,奧斯維辛簡直遍地紅光。就像是一瞬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墮入了黑樂師的巢穴里。

    “其他人那里不會有事儿吧?”

    -

    -

    “垃圾!”

    在一群妖魔的包圍中,葛蘭冷哼,渾身的鐵甲灼燒至赤紅,光芒刺目。隨著樂章演奏,刺目的火焰接二連三的從腳下的土中噴涌而出,一個有一個的吞沒了扑上來的妖魔。

    在堪比火葬場的可怕火力之下,扑上來的妖魔一個個瞬間化為灰燼。只可惜,那些鬼東西像是蟲子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地穴和牆壁后面爬出來,無論如何都殺不完。

    死了一個,又冒出來十個,吞吃了同伴的灰燼之后。身体便迅速膨脹,越發的猙獰。那些東西前仆后繼地扑上來,嘶鳴著將他整個人都包圍在其中。

    “葛蘭!不要拖延!”

    不遠處,托雷帶著卡斯帕殺開一條路,回頭看他:“先走,和其他人彙合……”

    “這種垃圾再多又有什麼問題?”

    葛蘭隨手抓起了一只妖魔,鐵腕合攏,硬生生地在手中將那一只掙扎的妖魔化為灰燼,狂笑著從腰間拔出長劍。

    樂師們絕少佩劍,因為對于樂師來說,尋常的武器根本沒辦法和樂章相提並論。但葛蘭這一系樂師卻偏偏另辟蹊徑,將劍术和樂章融合在一起,佩劍帶甲,看上去不想樂師,反而像是武士。戰斗起來,也如同武士一樣亡命。

    隨著長劍的拔出,遍地火焰便驟然一窒。狂亂的風壓纏繞在劍刃之上,几乎形成實質,隱隱可以看到一層模糊的凄白。

    長劍所過之處,便有無形的風壓將大地切裂,一片血腥飛濺。

    葛蘭一躍殺進了妖魔之中,擋者披靡。手中的長劍縱橫,攪起一片猩紅。瞬息之間,妖魔便被清掃的一干二淨。

    在遍地殘屍中,葛蘭冷笑,收劍入鞘,回頭看向托雷:

    “你看吧,這群……”

    話音未落,遍地血肉驟然如同活了一樣向他扑去,猝不及防之間,葛蘭整個人都被血肉吞沒。那些血肉瞬間變成了腐爛的摸樣,就像是無數屍体用拙劣的手段縫紉在了一起,就連針腳都是粼粼白骨,看起來凄厲異常。

    縫合巨屍嘶吼,巨大的‘頭顱’扭轉,盯向了托雷所在的地方。

    緊接著,一道赤紅的火光從他的腹中中亮起,縫合巨屍一陣慘叫,烈焰纏身的葛蘭竟然破腹而出。

    只是現在,他渾身鐵甲已經被可怕的酸液徹底腐蝕軟化,就連皮膚都几乎沒有了,只剩下一層凄厲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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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2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七章 死者

    “托雷,救……”

    葛蘭從屍腹中衝出來,跌倒在地上,慘叫著伸手想要求助。可巨屍猛然彎腰,又一口將他吞入腹中,瘋狂咀嚼。

    几聲脆響之后,沉悶的慘叫聲便消失無蹤,只剩下彎曲的長劍從嘴邊穿出來,掛在臉上,像是一根奇怪的毛發。

    卡斯帕呲牙,渾身緊繃,毛發豎立,躍躍欲試的想要扑上去。

    可托雷拽住他,轉身便走,毫不猶豫。

    在這種鬼地方和這群妖魔纏斗,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已經明顯察覺到周圍有不少帶著詭異氣息的以太波動向自己靠攏過來了。

    而就在前方拐角處,驟然有一個隱約的以太波動浮現。

    托雷的腳步不停,可聲音卻驟然轉為輕柔,口中無聲吟誦,在一片寂靜中演奏無聲樂章,手上的樂理構建,蓄勢待發。

    只是瞬息之間,兩個人影在在拐角相逢,托雷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可來者卻向后跳了一大步,抬起手擋在面前。

    “等等!”

    那個白發年輕人看到托雷兄弟之后,松了口:“托雷,是我,葉……”

    可托雷的動作卻毫不猶豫,手掌按落,來者的身影驟然一頓,皮膚之下一片赤紅像是血液沸騰了一樣,面目扭曲。緊接著,無形的巨口兜頭落下,一口咬碎,血肉飛迸。

    很快,血肉消散無蹤,只是幻影。

    在不遠處,葉清玄的身影再次顯露,滿懷戒備地看著他們:“你們還真動手啊!是我啊,托雷,你怎麼了?”

    托雷眯起眼睛,看了他半天,緊繃的身体終于松懈了下來。

    “抱歉,太過緊張了,以為你是敵人偽裝的。”

    葉清玄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無奈嘆息:“算了,這種事情也難免。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先去找找其他人,大多數人聚合起來,肯定生存能力更大一些。”

    托雷說:“不知道大師們怎麼樣了。”

    “大師們的事情恐怕我們也管不了。”葉清玄跟著托雷走在前面:“沒想到那群黑樂師的膽子這麼大。竟然……”

    嘭!

    在他背后,卡斯帕暴起,層層疊疊的巨口籠罩了葉清玄的后身。葉清玄勃然色變,想要向前翻滾,卻發現雙腳就像是和地面焊在了一起。周身空氣如鎖,將他死死地鉗制住。

    下一瞬間,血漿飛迸。

    幻影消散,一顆面目空洞的猙獰頭顱滾落在地。

    托雷面無表情地踩爆了腳下的腦袋,只是淡淡地說:“在戒律樂師面前耍這種花招,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寂靜中,不遠處的拐角后面,有人輕聲咳嗽了一聲。

    “那個……”

    在兩人銳利的視線中,一個白發的年輕人從后面走出來,高舉著雙手。神情復雜:“我說我是真的,你們信麼?”

    “……”

    托雷呆滯了片刻,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依舊如同原狀,掃了葉清玄一眼之后便收回視線,繼續低著頭。

    卡斯帕辨識別人從來靠的不是什麼面目、氣質、感覺或者氣息、波動。野獸只看野獸,對于獸性遺傳的成果來說,天生便能嗅探到隱藏在人心中的獸性,几乎沒有什麼偽裝能逃過它的眼睛。

    看到卡斯帕這樣的反應,托雷便隱隱松了口氣。

    “是真的。”

    “那我過來咯?”

    葉清玄小心翼翼地向這邊踏了一步。又踏了一步之后想了一下,后退回原本的位置,尷尬地笑了笑:“還是保持這個樣子吧,大家逃起來也都方便。”

    “……”

    托雷一陣無語。到最后,只能嘆息:“隨你喜歡吧。你有什麼意見麼?”

    “就按照你和先前那位‘山寨兄’商量的那樣吧。先找其他人彙合,起碼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儿。”

    水銀念線從少年的周身擴散開來,融入那一陣地獄赤紅的風中,向四周飄散。

    而就在同時,他的神情卻驟然一滯。回頭,看向那一棟坍塌大半的燃燒房子,臉上的笑容僵硬住了。

    托雷順著看去,卻感應不到什麼活物的氣息。

    “怎麼了?”

    “……”

    葉清玄沉默半響,低聲說:“能讓你弟弟幫忙,把牆抬起來麼?”

    托雷看了卡斯帕一眼,卡斯帕低吼了一聲,牆壁被莫名的力翻轉,像是無形的巨獸抓刨,火焰也熄滅了。

    被壓在下面的屍体顯露出來。

    托雷看到屍体的服飾,旋即明白了什麼,眼眸低垂。

    葉清玄彎腰,將死者臉上的灰塵逝去,死者的面目猙獰,像是遭到了不可思議的背叛一樣,飽含憤怒。

    “原來是你啊。”

    葉清玄垂下眼睛,黯然地嘆息,將一枚聖徽放在了死者的掌心,讓他五指收緊,牢牢地握住。于是,在灰燼中,死者憤怒的表情便褪去了,雙眼合攏。

    “塵歸塵,土歸土。”

    葉清玄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見。”

    那個身影沉睡在烈火中,模糊不清,火焰的聲音模糊,似是道別。

    許久之后,再無聲息。

    -

    -

    在焦渴的沉睡中,有香甜的液体灑落在臉上,落入干涸開裂的嘴唇。

    山繆嘶啞地呻吟了一聲,下意識地****著那落在嘴角的水滴,充斥在口腔里的卻是一股冰冷的鐵腥味。

    那是血。

    他從夢中醒來,看到了燃燒的小鎮。

    米勒背著他,依舊是原本的消瘦摸樣,可皮膚之下卻隱隱透出了一股深青色,就像是蒙了一層皮革的鋼鐵。

    “你醒了?”米勒苦笑:“我還以為你會再睡個大半年呢。”

    說著,米勒給他再次上了藥,猶豫了一下,又取出一管針劑給他注射了。這下他終于清醒了,一掃萎靡,精力旺盛,就連臉上那几道開裂的焦痕里都再次透出了隱隱的火光。

    他一睡就睡了這麼多天,如果不是黑樂師襲擊。恐怕還在教團的教堂中躺著休養。襲擊剛開始的時候,首先被破壞的就是教堂。

    米勒衝進燃燒的教堂里,硬是將還在掛著藥水的山繆給扛了出來,一路逃到了現在。

    巴洛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一群妖魔圍在中間,稍微再晚一點,說不定就就帶著昏迷的山繆一起喂了妖魔了。

    倒是巴洛那里,一路走來收攏了不少樂師。多多少少三十個樂師看起來一個比一個狼狽,絲毫無平時的風度和矜持。到像是一群流浪的乞丐。

    巴洛也斷了一只手,兩只眼睛里滿是血絲,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嘴里嘟噥著什麼。强行催發太多獸性,已經快要壓垮他的理智了。

    可越是接近瘋狂,召喚樂師就越是强!

    尤其他以心音‘虎骨’統御著那些幻獸,將那些爆發的獸性强行鎮壓下去,死死地維持著理智崩潰的界限。

    在他周圍,那些無形的飛廉都膨脹了數倍,散發著濃厚到宛如實質的殺意。哪怕是最近出現的那種縫合巨屍衝上來都只能被那群狂暴的幻獸撕碎。

    “既然現在大師們都失蹤了,那我們是准備去哪里?”

    山繆了解了情況之后。看向引路的巴洛,“衝是衝不出去的,這是黑樂師中的聖徒以權杖演化的黑暗天幕,恐怕就是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更何況……”

    他苦笑著看著遠處那直插天際的高牆,恐怕當初諸國為了隔絕瘟疫修建這一堵牆的時候,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把新生代樂師的精英强者全都陷在里面吧?

    “往北邊走。”

    巴洛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聲音嘶啞:“先撤到風雪旅館去,我就是從那里來的,有大師在那里坐鎮。”

    “大師!哪位大師?”

    眾人聞言,眼睛一亮。紛紛出言詢問。

    在打聽到詳細情況之后,眾人的士氣大振,就連樂章的效果都强了不少。

    “大家小心,不要引來什麼怪物。”米勒嘆息了一聲:“最好節省力量。我感覺我已經感覺到自己的体質開始衰減了。黑暗天幕在壓制我們。”

    作為聖詠樂師。他毫無疑問是最清楚自己身体狀況的人,自然能夠察覺到黑暗天幕那悄無聲息的侵蝕。對力量的壓制相較之下還好,但黑暗天幕的力量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時間長了如果不注意的話,恐怕被轉化成了妖魔都不自知。

    一言既出,眾人紛紛驚醒。在短暫的喘息之后,便准備向北方進發,可山繆一動不動,只是坐在地上,看著巴洛的背影。

    “巴洛,去哪儿了?”

    山繆的聲音嘶啞,可說的話卻在人群中掀起軒然大波。

    巴洛回頭看著他,眉頭皺起:“你在說什麼?”

    山繆的神情不變,只是問:

    “我說,巴洛去哪儿了?”

    一片寂靜中,只有遠處火焰焚燒和建筑坍塌的聲音。

    山繆冷冷地看著巴洛,直到許久之后,巴洛輕聲笑起來,眼中的血絲不見。

    “我本來以為自己完美無缺的。”他嘆了口氣:“哪里出毛病了?”

    “沒什麼毛病,你扮演的很好。”

    山繆劇烈咳嗽著,咳出帶血的痰,聲音嘶啞:

    “巴洛是一個喜歡欺凌記仇、小心眼而且神經質,從來不把比自己弱的人放在眼里的偏執狂混賬……所以,從來沒有一次,我從他的嘴里聽到‘大家’這個詞,更別說一路上幫助了這麼多人了。

    ——他哪里有你這麼‘好心’?”

    說到好心這兩個詞的時候,山繆的雙眼刺目如烈日,臉上的焦黑裂縫中,血液如熔岩一般亮起:“我再問一次,巴洛,去哪儿了!”

    “原來在你心中,他是這樣的人麼?”

    ‘巴洛’嘆了口氣:“要是能聽到你這句話,他一定很難過吧?他臨死前最后一句話都是:山繆你終于醒了,實在是太好了……

    我殺了他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大師……那大師呢!”人群中有人快要崩潰:“大師在哪里!”

    直到現在,米勒終于反應過來:身旁這位往日的好友,恐怕咋就被人調換成了妖魔。于是,鐵青的面色上也忍不住浮現一縷赤紅,像是血液沸騰。

    大師?哪里有什麼大師,那里恐怕只有一個早就准備好的陷阱吧!還有什麼比讓獵物自投羅網來得更輕松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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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2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對手

    “大師在哪里?”

    對此,‘巴洛’只是譏誚一笑,並不回答。

    “你在北方旅館准備了什麼?陷阱?還是埋伏?”山繆死死地盯著他:“說來看看,我挺感興趣的。”

    “並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只是一個轉化儀式而已。”

    ‘巴洛’抿嘴輕笑著:“畢竟諸位都是新生代的精英,吾主求賢若渴,哪里會做那種殺人害命的煞風景事情呢?

    滅亡禮贊也不是只懂得殺人放火的土匪,同伴自然是越多越好,尤其像是山繆先生這樣的精英……”

    話音未落,遠處一聲慘叫響起。

    數十道狂亂的深淵波動出現了,緊接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被丟了回來。

    ‘巴洛’看著山繆,像是看到他背后悄悄打手勢一樣,笑得意味深長:“您還有什麼想問的麼?在下定然知無不言。”

    山繆的表情陰沉下去。

    那些想要逃走的人也愣住了,眼神之中露出絕望。

    “雖然目的不純,但畢竟是我一路上護送大家過來的吧?為什麼還有人連謝謝都不說一聲就走人了呢?太令我難過了。”

    他伸手,撿起地上那一顆頭顱,手指俏皮地撥動著死者的嘴唇,一臉溫柔地對眾人說道:“來,跟我念——謝謝。”

    “……”

    無人回應,寂靜中有人眼中終于下定決心,身形一躍而起:“我來攔住他們!大家分頭走……”

    話音未落,他的渾身分頭走了。

    四分五裂,血雨潑灑,落在每個人蒼白的臉上。

    “走?”

    ‘巴洛’抿著嘴笑著:“地方都到了,你們還想去哪里?”

    血如雨破碎著,像是永無止盡。

    在那血的洗刷中,幻象破碎了,那燃燒的城鎮、殘垣斷壁都迅速地消散了。到最后,只剩下滿目血污的大廳。

    就在那已經化作魔巢的北方旅館中。遍地是死者的屍首。

    龐大的煉金矩陣周圍,十六名黑樂師吹走旋律,演奏出森冷的黑暗樂章,進行著獻祭和贊頌。逃亡而來的‘祭品’們站在煉金矩陣之中。

    宛如實質的黑色氣息束縛著他們。動彈不得。

    而那些在一路上逃亡中‘死去’的人卻早就被拋入祭壇之上,緩慢地轉化成黑暗族裔,很快,一個有一個****的‘新生儿’從血池之中爬出。

    等待在旁邊的黑樂師們呼喚著同類的名字,為他們披上一襲純黑的長袍。

    “轉生儀式早已經准備好了。”

    ‘無面優伶’終于顯現出了本相。裸露出那一張空洞的面孔,面孔上帶著微笑,向著混亂的樂師們展開雙臂:

    “現在,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臉色慘白,環顧著四周那些猙獰的妖魔,動彈不得。可就在那群妖魔中,卻走出了几個眾人熟悉的面孔。

    “阿薩?!怎麼可能是你?還有洛倫索……”有人呆住了:“你們不是已經死了麼?”

    在隊伍中,有個半張臉被火焰灼傷的女樂師驚叫,看著人群背后的那一張熟悉面孔:“本尼!你怎麼……你為什麼還活著……”

    那些重新出現的人都是死在襲擊之中的樂師,甚至還有人當著朋友的面死去。屍体被人掩埋。可現在,他們卻重新出現在這里,與往日無二。

    “幻术!”

    有人怒吼:“這是幻术!”

    米勒終于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看向了身旁的隊友,那個出自幻术名門的樂師,可那樂師的臉色卻毫無血色,充滿頹敗。

    狠心捏碎了一顆眼球之后,他呆滯了許久,緩緩搖頭。

    “竟然……是真的?!”

    是真的……

    “安娜。”

    黑樂師之中,那個名叫本尼的男人滿是柔情地看著自己的愛人:“我們終于再見面了。這都是神的恩賜。請不要懷疑,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嗎?那時候我們……”

    他越說,安娜的神情就越不可思議,直到最后。淚水奪眶而出。踉蹌后退,捂住自己被灼傷至焦爛的臉,狼狽哽咽:

    “不要看我,親愛的,我現在已經……我沒能救得了你,對不起!”

    “一切病痛只不過是表象。不需要在意。親愛的,我們已經再次相遇。”本尼張開懷抱,想她招手,眼中滿是柔情:

    “快過來,我的女孩儿,來這里,到我這邊來。”

    安娜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擁抱著本尼,兩人深情擁吻,本尼眼中的愛意絲毫不做虛假,安娜像是終于確認了眼前的愛人不是幻影,激動得嚎啕大哭。

    本尼低聲對她說了句什麼,很快,她下定決心,蛻下身上的衣衫,走上祭壇。

    在眾人的怒斥中,她走進轉化儀式的核心。

    可很快,在那些死而復生的親友規勸之下,一個有一個的樂師心甘情願地走上了祭壇。無面樂師一個有一個的擁抱著走上來的人,歡迎著他們的加入。

    直到最后,他看向半身焦痕的山繆。

    “山繆先生,您是克羅利團長親自點名的人,現在想必您也見證了吾主顛倒生死的神力,為何還不願意面對現實?”

    無面樂師站在他的面前,低頭看著他:“拜服在真理之前,是這麼值得屈辱的事情麼?你呢,米勒先生,聖詠學派可從來都是我們黑樂師的搖籃,你難道對生死之間的轉化不感興趣麼?

    只要你低下頭,便能看到吾主賜予你的寶藏。”

    米勒的嘴唇蒼白,顫抖著,擋在山繆的面前,只是看著無面樂師,聲音嘶啞:“你的神,不是我的神。”

    “你們所膜拜的泥塑木雕怎麼可能和偉大存在相比?”

    無面樂師的神情冷漠起來,抬起手:“那就抱歉了,機會只有一次。”

    米勒閉目受死,可那一只手卻沒有斬落,被另外一個人拉住了。

    “等一下。威爾。”

    來者攔住了自己的同伴,淡淡地說:“讓我來跟他們講。”

    “那……就交給你了。”

    威爾看了一眼來者,似笑非笑地后退了一步。于是來者回頭過來,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眾人熟悉的面孔。

    “——巴洛!”

    米勒瞠目結舌,就連山繆陰沉的眼神中都閃現錯愕。

    “是我。”

    巴洛笑了笑,可他的神情卻無比靜謐和安寧,眼瞳之中不見血絲,也沒有任何的狂躁。像是一個安靜而溫和的少年,再無獸性困擾。

    “几個小時不見,就像是隔了很多年一樣。”他輕聲問:“你們還好麼?”

    米勒的表情變化,踉蹌后退,像是想要說什麼,卻閉口不言。

    山繆冷冷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什麼可憎的東西。

    “巴洛,你已經死了。”他說,“死了的人,不應該從墳墓里爬出來。”

    “你擔心我是假的麼?”

    巴洛走上前來:“不要擔心我。山繆,我現在很好。我並沒有死,威爾真是讓我見識到了真正的力量而已……

    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那個時候的我……”

    “那個時候的你比現在看起來正常許多。”

    “那是因為我現在正常了。”

    巴洛笑了起來:“我現在再也感覺不到憤怒和狂躁的困擾了,冷靜的感覺真是美妙。我已經降服了心中躁動的獸性,這都是陛下的恩賜。

    現在的我,已經重獲……”

    嗤!

    血色噴涌。

    從巴洛的心口中流出。

    一把匕首從山繆的手里冒出來,像是演練過千百次一樣,明明已經虛弱到動彈不得,可倉促之間,卻依舊快到不可思議。

    從靴筒中拔出匕首。手腕翻轉,向前一送,刀光像是一尾魚在空中游走,沒入了胸膛。投入心髒中,于是濺起了赤紅色的水花。

    血色噴涌在山繆的臉上。

    “我……我……我是……呵……呵呵……”

    巴洛呆滯地看著山繆,想要說什麼,可血液倒灌進肺腔里去了,他說不出話來,跪倒在地上。

    山繆拔出匕首。在他喉嚨上又抹了一道口子。

    巴洛倒地,最后的一刻,還呆滯地看著面前的山繆,無神的眼瞳倒映著那一張被血染紅的面孔。

    “抱歉,巴洛。”

    山繆只是坐在地上,低垂眼眸,“既然你沒有在奮戰中死去,可我希望你能死在羞愧之中。這樣至少,還像原來的你……”

    “山繆!”

    威爾愣住了,反應不過來,狂怒:“你他·媽·的干了什麼!那是你的朋友!他死而復生,只為了再來見你!”

    “他不是我的朋友。”

    山繆抬起眼睛看他,眼神冰冷如鐵:“從一開始,就不是。”

    “你……”

    “朋友?他哪里可能會有朋友呢?”

    山繆抬起手,為巴洛撫平了雙眼,聲音輕柔:“像他這種偏執狂,眼睛里只有勝負和强弱,友情這種東西,恐怕從沒有存在過吧?

    他是我認可的對手,是要由我親手去打倒敵人。從三年前,我見到他的第一面,我就這麼想了,他也是。

    就算是你們不動手,在試煉結束之前,他也一定會向我挑戰,堂堂正正的,像個真正的樂師那樣,哪怕分出生死也不可惜。

    他為了挑戰我,選擇這條瘋狂的路,可現在他軟弱的樣子,卻令我為他難過,感到了……惡心!”

    “不知死活的東西!”

    威爾怒極而笑,“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沒必要留你了。”

    啪!

    他宛如幻影一般地閃現,伸手,尖銳的指骨刨開了山繆的胸膛,猛然從背后穿出。在他的手中,心髒宛如爛泥一般地從指尖擠出,鮮血噴涌。

    山繆被無面樂師掛起來,像是一個燒壞了的破爛洋娃娃,任由擺弄。只是血卻像是眼淚一樣,從臉頰上滑下來。

    像是在哭。

    他閉上眼睛,任由血與淚滑落,最后的聲息斷絕。可是在那破碎的胸膛中,卻有火焰燃燒的聲音響起。

    “你知道麼?我一直在等他來挑戰我……”

    死者的眼瞳再次睜開了,那是熔岩一般的赤紅。在那一雙眼睛里,沒有恐懼,也沒有彷徨,既無憤怒,也無陰沉。

    只是如火一般,燃燒著。

    只是燃燒,便令人覺得恐懼。

    “——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

    那一瞬間,銅山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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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馬捷帕

    無面樂師威爾在慘叫,因為潑灑在他身上的血水,化作了熾熱的鐵汁!

    在他的手中,那一顆破碎的心髒變成了狂怒的烈日,將他的手掌焚燒成了焦炭。他痛苦痙攣,想要抽身后退,可是山繆卻伸手,抱住了他,就像是抱住了早已經死去的巴洛。

    “以太?以太……”

    無面樂師在焚身的痛楚中尖叫:“你怎麼可能……這不對!這不對……”

    “蠢貨。”

    山繆抱著他,聲音沙啞:“我不能,但‘阿耆尼’可以啊。他那麼慷慨,遠勝過你的主宰!”

    他說話的時候,火焰從他渾身的每一個毛孔之中滲透而出,血肉在火焰中被煆燒成了瑰麗的結晶,他在那火焰中升華,升華成某種常人難以揣測的東西……某種遠比邪魔更加可怕的,怪物!

    既然你殺了巴洛,就代替他來見證吧!

    見證這最后的……

    ——聖靈變化!

    這是徹底的共鳴,犧牲和奉獻。

    多少年來,樂師們以純粹的變化樂理制造出了這一尊代表火焰和毀滅的聖靈——阿耆尼,它只會回應那對最狂暴力量的渴求:那不惜點燃自己,也要將手掌伸入火中的取火者。

    它是最苛刻的聖靈,只有為了變化之道不惜犧牲一切的樂師才能獲得它的認可。可它又是最慷慨的聖靈,只要你下定決心,它便會將無盡的力量賜予你,令你化作毀滅的化身。

    ——如這火焰!

    直到將自己的一切焚燒殆盡!

    就在他那一瞬間,他腳下的煉金矩陣亮起,來自黑暗的旋律轟鳴。

    四面八方的深淵波動同時爆發,同調,結合了來自深淵的樂理變化,于黑暗天幕融合,化作無形的束縛,死死地壓制著火焰。

    可在火焰中。銅山的虛影浮現——那是烈火中轟鳴、迸射出無盡烈光的絞弦琴。

    以火焰為軀体,將雷電化作琴弦。

    熾熱的焚風浩蕩,掃蕩四面八方,無數雷電憑空浮現。彼此碰撞,便演奏出宏偉的音符。

    于是,沉睡在傳說中的英雄蘇醒了,依附在山繆的身体之上,令他舉世無敵。令他無人能擋。威嚴沉重的甲胄從虛空中浮現,無數音符高歌,歌唱著毀滅和傳奇。

    火轉化為水、水形成了風、風化作了土、土中燃起了火……原罪,也可化為救贖!

    那是聖徒李斯特以傳說中的英雄為題所創造出的樂章,蘊藏著‘化死為生’的終極追求,令不死的英雄出現在人世之間。

    ——《馬捷帕》!

    “歪曲級之后的境界……”

    在那數十名黑樂師的圍攻之中,山繆從火焰中睜開眼睛,沙啞呢喃:“原來如此。”

    于是,大地破裂。

    熾熱的熔岩宛如瀑布,從大地深處逆卷而起。衝向了天空,極盡狂烈的變化之道在他的手中顯現,降臨在這人世間。

    大地震怒,于是代表災厄的赤紅巨柱升起,將万物化為灰燼。

    在那火焰的籠罩之中,煉金矩陣在瞬息間成為了飛灰,火光彌漫,吞沒了那些黑樂師,將他們融入了這一片赤紅。在火焰和毀滅降臨的那一瞬間,安娜和本尼相擁。化為灰燼。緊接著,是那群黑樂師,乃至一切……

    那一瞬間,整個奧斯維辛。几乎所有人都感應到赤紅色的光芒從地殼中噴涌而出。

    那是火焰。

    火焰仿佛化作了赤紅色的巨柱,緩緩升起,一寸一寸的伸向天空,撞在了那來自深淵的黑暗天幕之上。

    于是,天崩地裂。

    -

    -

    “山繆?”

    葉青玄仰望著那一道毀滅之柱,臉色驀然蒼白。

    他來不及猶豫。拔足飛奔,可當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整個奧斯維辛的中央,出現了一片慘烈的漆黑,那是燃燒殆盡的焦土。焦土之中,再無任何妖魔的蹤影。

    只有一個仿佛火焰般燃燒的人影倒在地上,宛如風中殘燭。半身被燒至焦黑的米勒跪在地上,拼命的給他治療。

    可是卻沒有任何用處。

    葉清玄几乎認不出山繆的臉。

    那一張已經分崩離析,像是燃燒殆盡的灰,說不出的丑陋和猙獰,聽到遠處的腳步聲,他便像是看到葉清玄到來,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葉清玄,你來晚啦。”

    “聖靈化身?”

    葉清玄終于明白了發生,茫然地低頭看著他,嘴唇開闔,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不小心,連一些不應該死的人也殺了。”

    山繆沙啞的呢喃:“抱歉啦,像我這樣的人,只會放火,想做一點好事都做不成……要是你還在就好了,一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米勒咬著牙,已經泣不成聲。

    干涸的焦土破裂了,有血肉模糊的黑樂師從里面爬出,可旋即發出了一聲慘叫。在山繆的手中,‘銅山’煥發出烈日的光芒,光芒如火,將他徹底燃燒成了灰燼。

    很快,在遠處,此起彼伏的嘶吼聲傳來。

    天空中,凄厲的旋律響起,黑暗天幕一寸一寸的垂落,帶來了莫大威壓。

    在火焰的溫床中,山繆凝視著天穹,孱弱地笑了笑,閉上眼睛。

    絞弦琴銅山緩緩落下,落進了葉清玄的手中,為他們渡上了一層溫熱的火光。

    瞬息間,像是從深海中回到了陸地上,那種可怕的壓力和桎梏都消失了,和以太的感應再次清晰起來。

    “它們快要來了,你們快走吧。”

    山繆低聲說:“帶著銅山,阿耆尼的宿命之章還殘留在里面,它能幫到你……要是能活著離開這里,就把它帶給我的老師,泯滅之門會報答你的。”

    他這麼說的時候,眼眸中的火光再一次亮起,像是渾然無事,重振了精神,任何苦難都打不倒他,他還能重新站起。

    可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在天穹之上。黑暗越發的濃厚,万鈞壓力正在迅速地落下,即將徹底封鎖。

    “葉清玄!”

    在遠處,托雷駕馭著獸性獵犬。高聲嘶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走吧,還愣著干什麼?”

    山繆最后看了葉清玄一眼,微笑著道別:“就算你留下來陪我,我也不會感到欣慰的啊。”

    葉清玄張口欲言,想要道別。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他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山繆一眼,拉起了米勒,轉身離去、干脆又果斷,再無猶豫。

    山繆笑了。

    這樣很好,這樣才好……這樣實在是太好了。

    “至少,犧牲不會白費。”

    山繆抬頭,仰望覆壓而下的漆黑天穹,微笑著呢喃:“可惜了。沒有來得及,跟你分出勝負……”

    黑暗吞沒了他。

    火熄滅了。

    -

    -

    短短的一個小時。

    奧斯維辛便從寂靜淪落到血與火之中。

    這一個小時對所有人來說都太過漫長,至少有超過一半的樂師在這一次襲擊中死去,而剩下的人,卻只能抱團取暖,蜷縮在大師們遺留下來的‘陣地’中,惴惴不安地窺探著黑暗中那些扭動的妖魔。

    只能聽到震耳欲聾的轟鳴。

    那是上百具屍体所組成的縫合巨獸巡行在黑暗中。城市里,火光陣陣,妖魔嘶鳴和慘叫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經歷了好几次衝擊之后,黑樂師們似乎暫時放棄了這一塊難啃的大骨頭。暫時退去。可在黑暗天幕的壓制和深淵樂章的衝擊之下,‘陣地’中銘刻的樂理已經出現了崩潰的趨勢,音程殘破。

    這樣下去,倘若陣地崩潰的話。所有人恐怕都將變成待宰羔羊。

    黑暗天幕已經從科勒大師的自毀衝擊之下修復了,甚至滲透的更深。在天幕覆蓋之下,深淵的規則占據了上風,一切樂理規則被全面改寫。

    所有人與以太界的共鳴都被强制性的掐斷,共鳴級之下的樂章更是被深淵樂理扭曲的不像樣,几乎釋放不出來。

    此消彼長之下。根本不是那群黑樂師的對手。

    更何況,來這里的可不是什麼雜魚,而是在黑暗世界中也有赫赫聲名的‘滅亡禮贊’。

    在被制作成陣地的小院中,一片寂靜,已經有承受不了的女孩儿低聲嚶嚶哭泣,所有人的面如死灰,一片陰沉。

    “別哭了。”

    門口的啟示樂師臉色慘白:“又有東西過來了!”

    在寂靜里,低沉的轟鳴響起。

    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首彼此融合,變成了宛如巨型蜥蜴一樣的怪物,在黑暗中再次爬行。骨骼從血肉中穿出,變成鱗片。骨鱗開闔,隨著縫合巨蜥前進,便摧垮了坍塌的牆壁,發出巨響。

    它被血的味道吸引,一路蜿蜒而來,徘徊在陣地之外,雖然看不透幻术,但是卻被死亡的本能吸引,躍躍欲試地巡梭著,丑陋巨大的頭顱上,几顆眼睛不斷的眨動著,分辨著面前的建筑,最后閃現猙獰,猛然合身撞在牆上。

    巨響中,塵埃飛揚而起,從房梁上落下。

    燈光明滅不定,所有人的臉色慘白。

    縫合巨蜥像是瘋了一樣,發狂地衝擊著陣地外面的防御,抓撓、啃食、吞吐酸液、鱗片刮擦……在刺耳欲聾的巨響中,它抓狂的狂舞,像是一個抱著聖誕禮物、迫不及待想要撕掉包裝的小孩儿。

    緊接著,轟鳴聲戛然而止。

    那瘋狂的巨蜥的動作驟然一滯,動彈不得。粗長畸形的四肢被無形的力量折斷了,像是看不見的猛獸在圍攻著它,令它痛苦地翻滾,渾身無數屍体的大口發出慘叫。

    緊接著,慘叫聲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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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到何處去

    號角聲響起。

    預示黎明的到來。

    從那每一張口、每一只眼、每一個空隙中,都有熾熱的火光噴涌而出。在數十道銀釘的巡回穿刺之下,無數火種灑落,落在妖魔化的血肉之上,旺盛燃燒。

    直到最后,一聲爆裂的悶響。

    皮球吹漲,破了。

    碎肉和血色潑灑,如同粘稠的雨水從天上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為一切都蒙上了觸目驚心的暗紅。

    就在那一片暗紅中,有几個身影緩緩走來。

    為首的年輕人彎腰,將地上的銀釘撿起,掏出手帕擦干淨,收回了背囊中。

    他看起來滿身血污,像是從血池地獄中爬出,可頭發卻是純白的,像是在燃燒的純銀。

    到最后,他抬起眼睛,看了過來,視線像是看穿了幻象,看到了藏在門后的人,然后走上前來。

    “開門。”

    那個疲憊的年輕人輕輕地敲門,沙啞地聲音從外面傳來:“我是安格魯的代表葉清玄,外面還有米勒和卡斯帕兄弟。”

    陣地中,所有人余悸未消,面面相覷。

    有人猶豫著想要開門,可有人驚叫起來。

    “不要開!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一瞬間,開門的手像是摸到了烙鐵,迅速地抽了回來。

    在門板和牆壁上,還殘留著一道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那是上一個混進來的無面優伶進來留下的慘烈痕跡。

    究竟開門還是不開?

    如果是假的,那麼……這個陣地還能再遭受一次損失麼?

    “万一是真的呢?”

    “真的?外面都變成那種鬼樣子了,有誰還能在深淵里演奏樂章麼!一定是假的!”

    “可是……”

    “得趕快把他們趕走。”

    有的人眼神狠毒起來,摸了摸自己的樂器:“讓他們留在外面的話,誰知道會引什麼東西過來……”

    所有人彷徨的對視著,竊竊私語,爭執著來者的身份,可不知為何,卻下意識地離門口越來越遠,不敢接近。

    而在沉悶的寂靜中。只有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像是鐵錘敲打,敲在所有人的心頭。

    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有人將猶豫的眼神看向后面:“柯爾特……”

    “開吧。”

    那個閉目沉思的樂師低垂著眼眸,撫摸著橫在膝上的木杖。只是淡淡地說:“是真是假,等他們進來再說。”

    “可是……”

    “我說了,開門。”

    柯爾特看了他一眼:“還是說,你對我的能力還抱有懷疑?”

    那人乖乖地閉嘴,不再說話了。

    可以說。在這里的所有幸存者,都是柯爾特收攏來的,甚至這一座陣地也是來自岩鐵學院的布置,要不是他,恐怕這里的人全都全軍覆沒了。

    很快,陣地的大門開啟一條縫隙,等待許久的樂師們魚貫而入。

    緊接著,大門關閉,一切被寂靜吞沒。

    寂靜里,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在那几個身影之上。他們看起來狼狽不堪,滿身血污。

    一路上不知道遭遇了什麼,其中那個聖詠樂師剛剛進門便跌坐在地上,筋疲力盡了。

    可是很快,就有人發出驚呼。

    因為在那個樂師的懷中,有一團溫和的光芒亮起。

    銅山懸浮在了空中,宛如柔和的太陽,驅散了陰冷的氣息。

    在其中殘留的是‘阿耆尼’的宿命之章,那化作火焰的宿命之章能帶來毀滅,同樣也能驅逐黑暗、帶來生命。

    就像是黑暗中有光芒亮起。

    在這一片被深淵樂理改造的土地上。竟然被撐開了一片秩序的土壤。布滿裂隙的陣地也停止了崩潰,甚至隱隱有了修復的跡象。

    他們總算明白這几個人究竟怎麼在外面那一片深淵領土中幸存下來的了。

    看到銅山之后,柯爾特的眼瞳微微收縮了一下,再聯想到半個小時之前。那一道衝天而起的巨大火柱,他就隱隱猜測到了山繆的去向。

    只是他沒預料到,山繆竟然這麼快就死了。

    雖然在試煉中將他視作大敵,但現在這種危險環境之中,山繆的死去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

    在地上。米勒喘息半天之后才爬了起來。

    可很快,他便注意到所有人看向他們的眼神,還有空氣中隱隱的敵意。

    有几個樂師已經不著痕跡地包圍了他們,占據有利方位,身体中有隱約的以太波動散發。一個啟示樂師走上來,手中端著以太球:

    “不好意思,請配合一下,不要反抗。”

    葉清玄回頭,漠然地看著他。啟示樂師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吞了口吐沫:“這、這是必要的檢查。”

    葉清玄沒有理會他,只是略過那些全神戒備的樂師們,看向柯爾特身上:

    “你這是准備唱哪出?”

    “這種時候,總要小心為上。”柯爾特看著他,“我們冒著讓妖魔混進來的風險開門,你們總要有點誠意才對。”

    “別嚇唬他們了,柯爾特。”葉清玄冷笑:“是真是假,難道你看不出來?”

    柯爾特沉默了,他看著被包圍的葉清玄。

    他依舊是原本的摸樣,只是原本灰色的斗篷已經被血色染成深紅,遍布焦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葉清玄有什麼地方……變了。

    可是他說不出來。

    沉默的對視很快就結束了,柯爾特揮手,示意所有包圍的人都下去。

    葉清玄放下沉重的背包,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后,坐在柯爾特面前,取出煙斗,向里面填裝煙絲:“介意麼?”

    柯爾特示意他隨意,只是問:“外面還有其他人麼?”

    少年低頭,點燃火焰,深吸了兩口氣之后,吐出了青色的煙霧。還有沙啞的嘆息:

    “大師們遺留下來的六個可以當做避難所的陣地,只有這里還有人。”他說,“其他的,兩個地方有過人……”

    他說了一半。停頓了,沒有再說。但他的意思柯爾特自然明白。

    兩個地方有人停留過,現在?當然全都死了。

    只剩下滿地狼藉。

    “你這里有什麼消息麼?”

    葉清玄悶聲問:“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滅亡禮贊’,黑暗諸卿麾下的樂師團,團長是聖靈級的墮落樂師克羅利。傳承的是‘帕格尼尼’的樂理。黑暗天幕,你也看到了吧?那就是那位聖徒當年的權杖********的樣子,號稱惡魔棲身之所……

    如果我猜得沒錯,那群黑樂師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將所有的羅慕路斯人全都轉化成黑暗族裔。

    就像是月靈、半龍一樣。反正他們當年被黑暗地母侵蝕,本身就具有妖魔血統,可以說是妖魔預備役。

    當年他們沒動手,是准備在果實成熟之前在人類世界里留一個釘子。現在他們已經等不到果實成熟的那一天了,准備强行催化。”

    柯爾特冷聲說:“如果你們一路上看到繭化的羅慕路斯人的話,最好趕快殺掉。否則明天天亮的時候,那群家伙就會全部變成妖魔。

    可惜聖城太過心軟,沒有早一點下手清理掉這群變數。”

    葉清玄聽了,無力地笑了笑,只是點頭:

    “原來如此。”

    沉默中,只有煙霧升起。

    “大師們呢?”葉清玄問,“還是聯系不上?”

    “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恐怕是被困在黑暗天幕更深層的領域里,我們無能為力。”柯爾特說:“這里還有陣地,我們現在需要集合所有人的力量防守這里。

    聖城不可能對奧斯維辛毫無關注。尤其這里還有這麼多大師,只要等聖城有所反應,我們也能夠獲救。只要撐過去這一段時間就好。”

    “防守這里?”

    葉清玄抬起眼睛看他:“黑樂師已經注意到這里了,等他們清理完了其他地方。再回過頭來集中力量對付這里,擋不住。

    留在這里,就是在等死。”

    卡啪。

    寂靜里,忽然傳來一聲雜亂的聲音,是有恐懼的樂師將水杯打翻了。在眾人的視線中,他手忙腳亂地扶起水杯。

    “抱、抱歉……”

    可眾人面面相覷。哪里顧得上他的歉意?

    “葉清玄,不要危言聳聽。”

    柯爾特的聲音肅冷:“批判誰都會,但那些對事情指手畫腳的人往往才最不切實際。你難道有比這更好的辦法麼?”

    “去地宮。”

    葉清玄忽然說:“冥府之門還可以修復……”

    “你知道地宮距離這里有多遠麼?”柯爾特嗤笑:“難道那群黑樂師會放任你進去地宮?礦井里雖然大,但可沒有那麼多路給你逃。

    就算到時候套進地宮里去,被甕中捉鱉,和這里又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一個密室。”

    葉清玄淡淡地說:“黃之王留下的密室。”

    一言既出,死寂降臨了。

    柯爾特如遭雷殛,一直低垂著的眼睛翻起,死死地盯著葉清玄,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木杖,青筋崩起,像是要將它捏碎。

    “你竟然……”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葉清玄,就連米勒都沒有想到他竟然在地宮中找到了不存在于那里的密室。

    “聖火,所有人都忘了聖火。”

    葉清玄說,“羅慕路斯眾神一共十二個,但大殿里只有十一個,還有一個藏在密室里,是旅行與信使的神靈墨丘利,那里還有黃之王留下的線索。”

    柯爾特緊抿著嘴唇,許久之后輕聲冷笑,“原來如此,我終究是落后了一步。

    看來是那群羅慕路斯人選擇了你?真是沒想到,卡里古拉那個老鬼,這麼看重你……可惜,你救不了他們。”

    葉清玄沉默著,像是沒有聽到,只是燒焦的袖子下面,拳頭握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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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何處都不能去

    “口說無憑。”

    柯爾特伸出手:“你有什麼證據麼?”

    “沒有。”

    “進出的方法呢?”

    柯爾特再問,步步緊逼:“到這個時候了,你來到這里要帶著大家去地宮,可就連進出的方法都不打算公開麼?”

    “只有我一個人有辦法。”葉清玄淡淡地說:“具体細節,我也不打算公開。”

    “哈。”柯爾特笑起來了:“那你總要有所收獲吧?黃之王,黃之王的蹤跡呢?”

    葉清玄沉默了。

    許久之后,他說:“我不知道。”

    柯爾特看著他,眼神古怪起來,像是看著一個神經病。

    “也就是說,你什麼憑證都沒有,什麼細節都不提供,就連具体的位置和進出方法都不願意公開,就要所有人冒著生命危險去陪著你找那個究竟存不存在還不確定的密室?”

    柯爾特驟然提高了聲音:

    “——葉清玄,你在說什麼夢話?!”

    “柯爾特!”

    米勒下意識地從地上站起來,怒視著他。

    托雷也看了過來,卡斯帕咧嘴,露出了尖銳的牙齒。柯爾特也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在他牆角,几個雙手抱懷的樂師冷眼看過來,悄無聲息地踏前,想要圍上來。

    “想要動手麼?”

    柯爾特冷笑,看著葉清玄。

    可葉清玄只是沉默。

    他抽著煙斗,吐出青色的煙霧。煙霧之中,有一個陰冷的虛影浮現,如此飄忽,卻縈繞在兩人的周身。

    就好像隨時會從柯爾特背后出現,將無形的利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柯爾特僵硬住了,陰沉地看著葉清玄,面色變化:“我好心讓你們進來,結果從一開始,你就想跟我動手?”

    葉清玄依舊沉默。並不回答。

    直到許久,煙斗燃盡了。

    霧中的人影消散。

    他低頭,磕掉了煙灰,掏出手帕將煙斗擦干淨。收入懷中,緩緩起身,將背包重新抗在肩膀上。

    “既然你們願意留在這里等死的話,我沒什麼話可說。”

    他不再去看柯爾特,只是淡淡地說:“兩分鐘后我們出發。願意相信我的,就跟我來。”

    柯爾特感受到了他的輕蔑,眼神變化,越發的陰沉。

    可那些茫然旁觀的人群,聽到葉清玄的話,卻騷動起來。有的人猶豫了一下之后,也隨之起身,走向了他們。

    “喂,你不會真去吧?”

    “万一是真的呢?留在這里反正不也是等麼?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就算我出去之后吸引那群黑樂師,你在這里也能安全一些吧?”

    “那、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呢?”

    “我……”

    那些竊竊私語傳入了柯爾特的耳中。令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冷意,嘴角緊抿。

    隨著葉清玄的到來,他一直以來做的那麼多事情,就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那群人寧願相信這個嘩眾取寵的家伙。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只要有這個家伙在……

    已經有五六個人准備離開了,其他的人也都猶豫起來,尤其是米勒准備收起銅山的時候,剩下的人也開始慌了。

    他藏起眼中的陰沉,終于下定決心。

    “——慢著!”

    他提高了聲音,看著米勒。米勒回頭。手僵硬在半空中。

    “你們離開我不反對。”

    柯爾特冷冷地看著他:“但是拿走它的話,其他人怎麼辦。”

    聽到他的話,所有人的神情都驚慌起來,有的眼神中閃現猙獰。直到現在。米勒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被包圍了。

    “要離開的話,將銅山留下。”

    柯爾特看著他,神情冷酷:“這里這麼多人,任何資源都是寶貴的。可不能陪著你們送死。”

    米勒愣住了,看著那些圍上來的人,手足無措。

    “可、可……可這是山繆的遺物……”

    葉清玄揮手,示意他不要說了。

    “銅山是山繆的遺物,我要帶走,就算不帶走,也不會留給你們。”

    他漠然地看著那些圍攏上來的人,手杖從指尖彈出來,頓落在地上:“想打架的話,就上來領教吧。想要講道理,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們。

    ——你們的死活,與我何干?”

    聽到他的話,柯爾特反而笑了,頓了一下手中的木杖,輕聲問:“看來,你是執意一意孤行了?”

    “別費事儿了,柯爾特,你想要聽的不正是這一句麼?”

    葉清玄挑起眉頭看著他,嘴角勾起譏誚的笑容:“但你真有把握贏我?還是說你的隊友真的能起上什麼作用麼?

    仔細想想,從我進來開始,有多少個環節可以給你們下暗示了?布下多少個支點了?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在他身后,卡斯帕的影子緩緩膨脹。那狂亂的影子竄上牆壁,宛如燃燒的火焰,散發出猙獰的獸性。托雷手臂上的音符之鑰已經具現完畢,只需要瞬息就可以開啟‘人性封印‘。

    “你真的做好准備了麼?”葉清玄輕聲問。

    准備好在陣地內部大鬧一場了麼?准備好面對魚死網破的手段了麼?還是說,准備好讓這個千瘡百孔的陣地徹底坍塌……

    柯爾特沉默了,拄著木杖,神情漸漸陰沉。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人眼前一黑。

    轟!

    尖銳的聲音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飽蘸著來自黑暗中的情意,自陣地之外響起。

    那是無數少女的絕望尖叫,聽起來卻如此的美好,就婉轉又悠揚,說不出的溫柔動聽。

    緊接著,來自黑暗天幕的深淵樂理猛然從天而降,砸在了陣地的防御之上。陣地上,那被具現而出的音符和樂理崩裂出細密的縫隙。

    强弩之末。

    半空中,銅山中的火光一黯,几乎快要被壓下。

    “黑樂師!”

    在窗前。望風的樂師尖叫:“黑樂師來了!”

    “別慌,來了多少人……”

    “好像,好像只有兩個?”那個啟示樂師低頭分辨著以太球,可旋即眼花繚亂:“不對。有七、八……十二……超過三十個!”

    “拿來!”

    葉清玄猛然搶過以太球,撇了一眼之后,面色陰沉下來:“兩個,只有兩個。而且目前動手的只有一個,但有超過三十個以上的以太波動。

    這是黑樂師擅長的復數樂章演奏融合的大型交響!”

    嘭!

    以太球炸裂。

    在陣地之外。那剛剛主持了黑暗地母的轉化儀式的兜帽樂師察覺到有人在窺伺,毫不留情的阻斷的它的感應。

    緊接著,吹響圓號。

    緊接著,陣地的防御發出鋼鐵扭曲的哀鳴聲音。一只只從虛空中伸出的手掌抓撓在陣地之上,想要將這礙事儿的東西給扯斷,撓碎,挖穿!

    那些纖細白嫩宛如少女的手掌如此瘋狂的撕扯著陣地,可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宛如深情招手,呼喚情郎。

    在詭異的圓號旋律之中。淑女們從深淵中伸出手掌,尋找著自己的舞伴。

    緊接著,血雨從天而降。

    血色的暴雨在大地之上彙聚成了河流,河流沸騰著,開始燃燒,宛如地獄中的河流。

    披著白色婚紗的新娘們從血河之中漸漸地浮起,骸骨一樣的面容上蒙著純白的紗,看起來嫵媚又溫柔,那細長的手指毫無溫度,只有死亡的氣息在縈繞。

    “骸骨新娘?”

    葉清玄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麼。

    可緊接著,高昂而熱情的歌聲響起了。

    “啊啊,你多愁善感,你年輕。漂亮,溫柔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真情就在那儿蘇醒,在多瑙河旁,在美麗的血色多瑙河旁!”

    兜帽樂師張開雙手。放聲歌唱,雄厚的男高音帶著奇特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欽佩。可現在沒有人有時間去欽佩他了。

    因為地動山搖。

    在沸騰燃燒的血河之上,陣地迅速地被染上了一層赤紅。那一層赤紅無孔不入地滲透著陣地之外的樂理,要將這整個小院都徹底的顛覆。

    磚石摩擦、扭曲,牆壁震顫、崩裂,大地轟鳴,動蕩……

    一道慘烈的縫隙驟然從地上崩裂,血色的河流如泉噴涌,瞬息間便有一只纖細瘦長的白嫩手掌從其中緩緩伸出,緊接著是那籠著白紗的骸骨頭顱,微笑著從血中彈出。

    再緊接著,一根燒至赤紅的銀釘扑面而來!

    嘭!

    燃燒的銀釘正中腦門,嵌入了骨骼之中。

    葉清玄一手扶著銀釘,一手五指握拳,猛然向下砸落。

    砰!

    一聲凄厲的嘶鳴響起,銀釘鑽破了顱骨,徹底釘進了骸骨新娘的核心,在銀釘之上,燃燒的音符幻化出巨號轟鳴的聲響。

    火焰,轟然爆發!

    骸骨新娘被釘在了血河里,掙扎扭動,可那熾熱烈火卻宛如四棱旋轉之劍,從她的顱骨之上猛然爆發,旺盛燃燒,穿透了天花板。

    在那火柱之中,骸骨新娘慘叫嘶鳴著,化為灰燼。

    可不等她掙扎,葉清玄便已經一把收起了銅山,塞進米勒懷中,緊接著將失神的米勒拽起,拔腿便走。雖然對自己的烏鴉嘴早有預料,但他卻沒想到這一次靈驗的這麼快。

    眼看黑樂師已經上門了,再待下去鬼知道還會發生什麼。當斷則斷,省得夜長夢多,反正這群家伙一心一意的往死路上鑽,拽都拽不回來,就隨他們去吧。

    “又要走?”米勒一愣,回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個黑影:“只有一個,大家一起上,未必打不過吧?”

    “你知道麼……在里,一旦說了這句話,那就肯定打不過了。”

    葉清玄苦笑,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忽然之間產生的危機感,只能果斷的將他拉起。就在所有人還在發愣彷徨的時候,他飛起一腳踹翻了陣地那一堵搖搖欲墜牆壁,從側面狂奔而出。

    托雷和卡斯帕猶豫了一下,緊隨其后的跟了上來。

    “哎呀,我還以為你會跟著他們一起同生共死來著。”

    “同生可以,共死就有些勉强了。”托雷嘆了口氣,“你看到之后想都不想就准備跑路了,我還留在那里,豈不是傻?”

    “……有道理。”

    托雷看了他一臉復雜的樣子:“你認識那個黑樂師?”

    “沒認出來,但有點猜測,不敢相信。”葉清玄苦笑:“要是真的,我們的麻煩可就大啦。”

    話音未落,前方的廢墟中,出現了一個消瘦矮小的影子。

    是個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少年。

    “叔叔說,不讓你們走。”

    那個少年將手里的玩偶裝進口袋里,抬起眼睛,他的眼瞳是金黃色的,像是巨龍一般的純金,帶著狂亂的血色。

    他說,“你們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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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3: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你們得留下……”

    就在那個少年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卡斯帕就發出了狂怒的咆哮。

    葉清玄第一次看到卡斯帕如此狂怒,竟然直接脫離了托雷的控制——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巨大的危機。

    那野獸咆哮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奧斯維辛。

    緊接著,無數獸性巨口便猛然罩向了那個少年。

    卡斯帕猛然扑上前去,身体在半空中瘋狂的膨脹,竟然隱隱擺脫了‘人性封印’的限制,吞食意識中的獸性,强行進化成了三頭犬的雛形。

    這是不折不扣的獸性融合。瞬息間將數十種幻獸種融合在自己体內,其中每一只都是來自于‘獸性遺傳’中殘留的龐大幻獸。

    只是瞬息之間,他便幻化成半人半獸的摸樣,渾身燃燒著熾熱的火光,猛毒擴散。

    似乎沒有料到對方一言不合直接動手,那少年愣了一下,看著半空中飛扑而至的卡斯帕,然后,伸出手,貼在卡斯帕的額頭上,猛然按下!

    轟!

    大地震顫。

    就像是瞬息間高空中落下的隕石砸在卡斯帕的腦殼上,卡斯帕被那少年的手掌砸進地里。巨大的轟鳴向四周擴散,那一瞬間震顫的大地几乎令人眼前一黑。

    塵埃飛揚,又凍結在了空中。

    僅僅憑著自己的力氣,那少年便將狂暴狀態下的卡斯帕壓制下來,無形的力量從他的手中延伸而出,凍結了空氣,形成扭曲的枷鎖。

    在枷鎖之中,卡斯帕發狂地掙扎,動彈不得。

    葉清玄渾身冷汗。

    這力量他熟悉啊,他太熟悉了……

    “都說啦,你們得留下。”

    少年抬頭。眼瞳中仿佛有融化的黃金在沸騰:“一個都不能走。”

    這種感覺,沒錯了……

    “龍威……”

    葉清玄輕聲呢喃。

    這是能夠被稱為‘龍’的幻獸所獨有的‘龍威’,以意志干涉現實——將意念附著在以太中,凝結成實質。化作無形有質的力量。

    那力量可以變成剔骨鋼刀,瞬間將人徹底分屍,自然也能夠附著在軀殼之上,將人的**强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據說到了極限,可以化為風、化為云、化為烈火、雷霆電光!

    但在這少年手中。嫻熟到如臂指使,倉促之間便足以强行將卡斯帕的爆發壓下來的强大龍威,葉清玄簡直聞所未聞。

    而就在同時,在他們背后,遠處的破碎陣地上,深淵的氣息衝天而起。

    血火燃燒。

    在婉轉凄涼的歌聲里,骸骨新娘們與絕望的新郎們共舞著,溫柔地擁抱著自己的伴侶,彼此沉浸在燃燒的血河中。

    亂戰之中,發狂的樂師們下定決心。不惜代價的要衝突包圍。

    ‘湮滅之穴’、‘獸性催化’、‘擬態幻术’、‘自滅者之眸’……等等詭異的樂章和煉金裝備層出不窮,可惜,不論什麼樣的力量,在那兜帽樂師的面前變成一個個笑話。

    哪怕來者明明只是共鳴級的程度。

    一手拖住了從天而降的湮滅之穴,緊接著身影驟然虛化,詭異的出現在了另一個方位,輕描淡寫的將那一件散發著詭異輝光的‘眼眸’奪走,吞入腹中鎮壓,緊接著,肩膀上生出了一條手臂。打著輕柔的拍子,可那節拍卻硬是切入了一道變化樂章中,强行引起了樂理反噬,令樂師瞬間膨脹、化作飛灰。

    就像是已經事先預知到了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一樣。

    只是憑借著‘血色多瑙河’的陣地覆蓋。還有數道詭異樂章,那兜帽樂師便在頃刻間可以將自己徹底毀滅的力量之間縱橫,各個擊破,以超出想象的嫻熟手腕將眾人玩弄在鼓脹之中。

    于是,一個又一個的樂師們沉入了血河之中,被骸骨封印所吞沒。等待轉化。

    “就這麼一點本事麼?”

    兜帽樂師輕笑:“本來我還期待個個學派的精英們能有什麼新的把戲呢,怎麼玩來玩去都是那麼老一套?跟我當年改頭換面冒名進入你們學派時學到的東西沒什麼兩樣啊……”

    “是麼?那來嘗嘗這個!”

    在他背后,有一個聲音響起。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滿頭梳著髒辮,渾身繪刻著各種奇異的紋身,在紋身之下,層層音符流轉。

    他像是幻影一般踏著血河疾行,撞破了空氣,掀起了一層慘白的氣浪,緊接著,那狂亂的速度隨著他左腳的猛頓而貫入了腳下血河中,掀起了狂亂的波瀾。

    而那力量卻隨著這一擊彙入了他的身体中,穿腰走跨,順著肩膀向前,他渾身的肌肉宛如水浪一般波動著,宛如活了起來,瞬間膨脹了三倍,令他在那一瞬間几乎化作了一個巨人。

    緊接著,那足以衝垮城牆的力量彙入了他的拳頭中,向前砸出!

    一瞬間,那拳頭再次突破空氣,掀起了一層層氣浪,甚至超越了聲音的速度,在樂章變化之前便穿透了一層層護盾,砸碎了層層防御,劈向了兜帽樂師的肩膀。

    嘭!

    兜帽樂師的肩膀連帶著半個胸膛都炸碎了,他的身体飛出,可在半空中卻又渾然無事的恢復了原樣,飄轉落地,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剛剛這一招,有點像是東方的武技‘里門頂肘’,但是速度和力量……”他凝視著那年輕的樂師,喃喃自語:“以人的身体,達到這樣的速度早就氣化了吧?喂,年輕人,報上名來吧。”

    “保羅·班揚。”

    那個滿頭髒辮的年輕樂師扭動了一下脖子,骨節摩擦發出卡啪的聲音,渾身肌肉不正常的變化成漆黑的顏色。

    “聖詠强化?”

    兜帽樂師認出了他身体中的力量,旋即搖頭:“不對,還有變化系的强化,原來如此!

    結合了聖詠系的樂理,以變化學派的力量改造自己的身体,令身体素質几乎無限制的提高……是從黑樂師的墮落改造中得到的靈感麼?”

    他滿懷喜悅的鼓掌:“才這麼几十年,就有新的理論和進階誕生了麼?真是厲害,令人耳目一新。沒想到,能夠將脆弱的人体本身强化到這種程度,已經不遜色于、不,已經遠超鋼鐵的了吧!倘若沒有我們的出現,你定然能夠在這一次試煉中大放異彩!成為新一代的樂師强者也說不定!”

    “就算是你們出現了,也一樣!”

    保羅·班揚的身影驟然一閃,身体宛如雷霆****而至,瞬間像是長出了三頭六臂,狂風暴雨一般的拳頭向前轟出。每一次都要砸穿空氣,帶來爆炸一般的巨響。

    天上聞雷!

    這是强化到極點的力量和拳,硬碰硬的蠻橫解決一切問題,前面是護盾、是城牆、是一切東西都要毫不留情的摧垮!

    在戰斗之中,保羅班揚的血液已經徹底的達到了沸騰的程度,絲絲縷縷的血氣從毛孔中噴涌而出,宛如火焰在燃燒。

    瞬息間,那兜帽樂師就被打成一團爛泥,可爛泥又旋即重生,仿佛有著無盡的生命力。但此刻他在保羅班揚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

    “……被找到……弱點……了嗎?”

    “果然,你已經是强弩之末了!”

    保羅班揚大笑:“柯爾特說的果然沒錯,正面和這麼多樂師進行交戰,你的力量早已經空虛了!只要以速度克制你的變化,你就毫無還手之力!”

    “柯……爾特……唔,是那位岩鐵學院的英才吧,沒想到,竟然被看出來了呢……”

    在狂風暴雨一般的打擊中,那一團不斷變化的爛泥中竟然還能發出聲音,甚至,還有譏誚的笑聲:“但你口中的那位柯爾特,現在又去了哪儿呢?”

    保羅班揚一愣,回頭,卻發現背后身影只剩下寥寥几個,原本居中指揮的柯爾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不,已經跑了!

    “在戰斗中分神……可是大忌啊。”

    那一瞬間,兜帽樂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旋即他眼前一黑。

    仿佛有攻城錘砸在了他的后腦勺上,令他的身体倒飛而出,砸塌了一堵牆壁,旋即,他爬起來,呆滯地看了過來。

    在原地,兜帽樂師早已經恢復,在破碎的袖口之下,那手掌不斷變化著,漆黑如鐵、冰冷如銀,到最后,仿佛變成了黑紫色的結晶。

    “怎麼可能……”保羅班揚几乎窒息。

    他哪里會看不出來,兜帽樂師所使用的方法,儼然是自己學派中的核心樂理——不朽煉成!

    將脆弱的身体升華成更堅固的金鐵,乃至最后,達到不朽的境界。

    “很值得奇怪麼?”

    兜帽樂師笑了起來:“這是什麼很值得奇怪的事情麼?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

    下一瞬間,保羅班揚勃然色變。

    因為敵人的身影,扑面而來!

    -

    -

    一片漆黑中,柯爾特在狂奔。

    他的腳步毫無聲息,身影飄渺無蹤。在龐大的奧斯維辛中,他洞若觀火地察覺到了眾多黑樂師和妖魔的存在,往往貼著他們的感應邊緣擦過,悄然穿過了眾多戰斗,竟然都無人察覺。

    很快,他就潛入了礦坑外圍,隱藏在一座半坍塌的建筑中,小心屏息,凝視著遠處在礦坑周圍游走的妖魔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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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三章 正義之師

    既然陣地已經破壞,為今之計只能冒險潛入礦坑,憑借著地下礦道的復雜通路躲過搜索,按照葉青玄所說的線索,嘗試著去找黃之王留下的密室。

    這是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現在也已經接近成功。

    可越是接近成功,柯爾特的心中就越是屈辱。

    這是原本被他不屑一顧的辦法,可現在現實卻證明,葉青玄是對的,那個連啟示學派都學不好的該死半調子竟然是對的!

    那麼,錯的是誰?

    柯爾特的神情抽搐起來。

    那個家伙,不僅危言聳聽降低了所有人的士氣,而且在開戰的瞬間變帶頭逃跑,令所有樂師都跟著他們逃竄……

    要是留下來抵抗的話,他們這麼多人,怎麼會被那個該死的黑樂師几乎一網打盡!

    他低下頭,在陰影之中,面色鐵青。

    自從海森堡大師從安格魯回來之后,便一掃往日對自己的欣賞贊嘆,變得冷淡又疏遠。哪怕自己打破了知見之障,做出種種的突破,想盡一切辦法證明自己的才華,所換取到的,也只有四個字。

    ‘后繼無人’。

    “真羨慕亞伯拉罕啊。”

    他至今記得,那一天,海森堡大師的輕聲呢喃:“若是我有那樣的一個繼承人,守密人的學派定能發揚光大吧?”

    發揚光大……

    從那一天開始起,守密人的明日之星便黯淡了,因為頭頂籠罩著一層名為‘葉青玄’的陰云。不論他走到哪里,這三個字始終如影隨形的跟在他的身后,噩夢一般的縈繞在他的耳邊。

    然后,將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奪走!

    “這是妒恨的味道,你聞到了麼?”

    在他背后,陰影中有一張模糊的面孔緩緩伸出。在他耳邊緩緩深吸,眼神迷醉:“這種甜美又濃厚的氣息,如同美酒……多年沒有碰到了啊。”

    在呆滯的柯爾特背后,克羅利從陰影中走出。輕柔地按著他的肩膀,語氣輕柔而好奇:“年輕人,明明你未曾墮落,可你的心中為何黑暗淵深如海?”

    “我……”

    柯爾特呆呆地看著他,可在袖子中。卻悄無聲息地伸手入懷,握緊了刀柄,握緊,再握緊,直到最后,無力松開。

    “你在害怕什麼?我麼?還是……其他?”

    克羅利意味深長地笑了。

    他伸手,按在柯爾特的額頭上,眼睛微微眯起:“原來如此……岩鐵學院?何苦去做一幫老不死的守門人呢。”

    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著錯愕的柯爾特:

    “——我許你五年之后,‘滅亡禮贊’的‘首席’。”

    沉默中。柯爾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了地上,渾身冷汗。他看著克羅利,可眼瞳之中倏無倒影,只有一片淵深的黑暗。

    就像是從那黑暗中尋求到了自己的本質。

    他深深地低下了頭。

    -

    -

    而正是那一瞬間,被龍威所震懾的葉青玄和托雷對視了一眼。

    在他們背后,那破碎陣地中已經再無任何聲響,在感應之中,只有一片狂舞蠕動的暗影。那暗影仿佛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揮舞著千手、邁動百足。向著他們蜿蜒游動而來。

    ——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一瞬間,托雷的手指輕彈,按在虛空之中,于是虛空劇震。

    在他的身上。那一襲沾滿上鮮血的灰袍陡然膨脹,透出熾熱的光芒,在光芒之中,血與灰扭曲著,焚燒,化作了火焰。

    沙啞的頌唱聲從托雷的口中響起。引導著以太降臨在此處。于是,漆黑的夜空之中,一顆星辰閃耀著,緩緩升起。

    ——昭示著神聖的到來!

    那詭異的少年猛然抬起眼睛,眼中閃過一道殺意,無形的龍威漫卷,撕裂了空氣,宛如一道凄白的龍卷掃向托雷,所過之處,一切被卷入其中的鐵石都化作了粉碎。

    而托雷閉目垂首,輕聲祈禱。

    “他來的日子,誰能當得起呢?他顯現的時候,誰能立得住呢?因為他如煉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堿……”

    在神聖的頌唱聲中,万丈光芒從天而降,照破了一切淵深黑暗,著落在所有人的身上。葉青玄渾然無事,可那詭異的少年卻渾身一震,几乎被壓在了地上。

    龍威,消散!

    因為所有的以太都被强制征兆,彙聚在那光芒之中。宛如云樓潮月喚醒了‘太一’之力,化身以太唯一之主,咄逐一切雜響,泯滅邪魔外道之音。

    這是《彌賽亞》,預示神降臨在地上,天國降臨的樂章!

    這是戒律樂師的專長,樂師們為了洞悉以太的規律于本質,在禁絕學派中創建了戒律之道,從而窺視到了万物流轉的規律,自然也領悟了克制之法。

    面對變化如是,面對幻术如是,面對龍威亦如是。

    但哪怕是戒律樂師,在共鳴級演奏《彌賽亞》,也太過危險。如今只是吟誦序幕,便令托雷的渾身如焚,皮膚寸寸崩裂,雙目之中留下兩行凄慘的血淚。

    那光芒驟然閃現,卻又閃爍著,仿佛風中殘燭,搖搖欲熄。

    而就在那一瞬間,葉青玄卻沒有浪費托雷給自己爭取到的寶貴時機,手中的九霄環佩猛然展開,琴弦縱橫交錯,錚然奏響。

    ——小源,啟動!

    于是,層層雷電交錯、迸射,在虛空之中銘刻下了繁復龐大的樂章,那雷光之章隨著旋律而變化,瞬息之間演化出一輪明月的意像,從葉青玄的背后升起。

    那琴聲掠過了小序、大序,一躍而至了‘正聲’,依舊沒有停止、取韓、呼幽、亡身、作氣、返魂……直至‘正聲’的第十八節。

    ——投劍!

    “《月光》是老師哪怕步入權杖也沒有完成的宿命之章,其中包羅他一聲的心血。而‘投劍’這一節雖然聽起來是風雅絕世之音,但骨子里要有十步殺人的決絕。”

    這是蘿拉曾經對葉青玄說過的話:“要如白虹貫日、如彗星襲月、如蒼鷹擊與殿上。當年老師心中的殺意,盡數便在這一節里了。”

    于是。那一輪明月的意向之上驟然蒙上了漆黑,那是如鐵幕一般的黑云,黑云波蕩,仿佛身在暴風之中。掀起狂潮。

    月黑風高。

    投劍!

    月光破云,如劍刃斬落!

    那如寒霜一般的光芒縱橫,所過之處,万物無傷,可蘊意卻驟然離散。一切悲壯、恐怖、蒼涼或是頹敗的氣氛都消散一空。

    只剩下這一道稍縱即逝的月光之劍。

    月光,破空而來!

    那一瞬間,少年的身体一震,强行掙脫了彌賽亞的光芒,托雷口吐鮮血,踉蹌后退。而那預感到危機的少年猛然抬起頭,眼瞳之中的金色光芒熾盛,四肢驟然生出層層鱗片,十指尖銳,抓裂鐵石。不等月光斬落,他便向著葉青玄呼嘯而來。

    而就在那一刻,葉青玄張口,發出震怒的咆哮。

    “——莫德雷德,你膽敢忤逆我麼!”

    那聲音絲毫不像是他,嘶啞、低沉,仿佛蘊藏著無盡的癲狂和怒火——那是在阿瓦隆之影中徘徊了數百年的回響,瘋王亞瑟的咆哮!

    在阿瓦隆之影中,那聲音給葉青玄帶來了如此龐大的危機和驚嚇,正因如此。他才熟記于心。

    而隨著那聲音的響起,葉青玄的心口——阿瓦隆大結界的核心——小源散發出了那來自影中王國的氣息。

    “啊!!!”

    那一瞬間,驚恐的尖叫聲響起。

    那少年的動作戛然而止,滿臉驚恐。宛如被噩夢吞沒。他神智錯亂的尖叫,手腳並用的向后爬出,哪怕是背后有致命的月光之劍斬落!

    無聲無息,月光之刃輕描淡寫的從他的肩膀切下,筆直地刺入他的胸膛,將他釘在地上。

    冰冷月光入体。便瞬間擴散,融入他的血中,化作無數的細小劍刃,侵蝕血液、破壞內髒、要將他自內而外的化作灰燼。

    “好疼,好疼,好疼……”

    在地上,那名為莫德雷德的少年滿地打滾,艱難地蠕動著,抓撓著胸膛,撕開自己的血肉,想要撈出虛無的月光。可那星星點點的冰冷月光卻糾纏在他的軀殼之上,將他的內髒一次次的化為灰燼,哪怕它們隨滅隨生。

    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他痛的滿地打滾,竟然連一點反抗發狂的心思都不敢生出。

    “爸爸不要在打我了……我錯了,爸爸,我錯了……不要再把我關起來了,我好害怕……”

    莫德雷德哀鳴著,在地上翻滾,抱著報道,痛哭流涕:“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要打我,爸爸,我的腦子里好痛……”

    “快走!”

    葉青玄一把將地上的卡斯帕丟給了米勒,拉起托雷,拔足飛奔。

    還沒走多遠,他就聽見背后不遠處,莫德雷德發狂的咆哮:

    “——我要殺了你,爸爸!我一定要殺了你!!!”

    龍威,化作毀滅的電光,衝天而起!

    在那一片電光之中,莫德雷德化作了詭異的半龍形態,低頭,口中的龍息噴涌而出。那是龍威的毀滅本質,哪怕是自己也無法抵擋。

    瞬息之間,他的半身連帶著月光一起飛灰湮滅,可又迅速的,血肉生長、骨骼增殖,來自赤龍之血的力量給了他無盡的生命,也令他,越發的癲狂!

    “分頭走!”

    葉青玄只來得及將腰包塞進米勒的手中:“不用管我,到礦洞去!密室開啟的辦法和道具都在里面!我甩脫了那個怪物跟你們彙合!”

    不等米勒反應,他便啟動了任督裝甲,向著另一個方向一頭衝了過去。

    而那刺骨的殺意,也緊隨著他,呼嘯而來。

    只是瞬間,他就聽見一連串破碎的聲音,那是狂怒的莫德雷德撞破層層阻礙的轟鳴。一路上,礙事儿的妖魔和牆壁都被他周身裹挾的龍威徹底撕裂。

    葉青玄回頭看了一眼,卻險些嚇得連頭發都豎起來。

    徹底半龍化的莫德雷德手足並用,緊追在自己身后,眼瞳血紅。

    “不要走,爸爸!”

    它癲狂的咆哮:“讓我殺了你!讓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嘭!

    葉青玄只覺得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地飛了出去,在空中,他就感覺到自己起碼遭到了几十次攻擊,每一次都足以令自己粉身碎骨,化作肉泥。

    如果不是倉促之間啟動的《聖哉》為他擋下麻煩的話,他現在肯定化作一片血雨,潑灑在奧斯維辛的土壤上,也不知道來年能從這一片土地上否長出青青野草。

    還沒來得瞎想,他便砸在了地上,翻滾,最后撞進廢墟中,落盡燃燒的民居中。

    下一瞬間,火焰便被莫德雷德周身的龍威所壓滅。

    狂怒的莫德雷德一把提起了葉青玄,赤紅的眼瞳中滿是盎然殺意,另一只手抬起,向著他的面目抓落。

    一抓之下,要讓他骨肉成泥!

    “小莫……”

    那一瞬間,有一只手掌從黑暗中伸出,按在它的后腦上,輕輕一點:“住手。”

    于是,利爪戛然而止。

    莫德雷德驟然從龍化的狀態中解除,失去所有的力氣,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像是一個壞掉的破娃娃。

    從暗影中走出的兜帽樂師提著莫德雷德的領子,像是提著自己的寵物,低頭看著葉青玄狼狽的樣子,嘖嘖稱奇。

    “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我的摯友,你永遠都會給我驚喜。”

    “彼此彼此……”

    葉青玄嗆咳著,竭力喘息,抬頭看著這個分外熟悉的‘老朋友’:“納貝里士,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樂師的舞台太過殘酷啦我的朋友,假死是每一個重要角色必備的技能,恰好,這一項上我從來都是滿分。”

    納貝里士掀開兜帽,露出熟悉的面容,挑動眉頭:

    “——怎麼樣,有沒有過感覺到很驚喜?”

    “……驚喜你娘個腿。”葉青玄有氣無力地罵了句髒話:“怎麼哪儿都有你在搞風搞雨?你煩不煩!”

    納貝里士嘆了口氣,尷尬地撓了撓頭:“實在沒辦法,深淵最近比較缺人,恰好,我又比較缺錢,只能來打工了。”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神情變得愉悅起來:“只不過,和以前搞的那些破壞比起來,這一次我們可是冠冕堂皇的正義之師啊!”

    葉青玄聽了,忍不住想冷笑。

    “正義?什麼時候輪到黑樂師跟我來談正義了?難道把人變成妖魔就是正義?”

    納貝里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神情古怪:

    “你……該不會以為聖城對奧斯維辛玩的那些小動作,沒有人發現吧?你以為請我們來這里,解救羅慕路斯人與水火之中的,是誰?”

    那一瞬間,葉青玄愣住了。

    他猜到了答案。

    卻不敢相信。

    “沒錯!答案就是……”

    納貝里士眉飛色舞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奧斯維辛的長者、羅慕路斯人最后的賢人:卡里古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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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吹哨子給你聽

    當葉清玄從昏沉中醒來時,只感覺到自己頭疼欲裂。

    在被改造成囚籠的地下房間中,他****著被浸泡在某種粘稠的液体中,就連呼吸艱難。感覺不到血脈的流動,也失去了對以太的感應,甚至神智都昏昏欲睡,無法集中精神。

    “喂,用不用這麼嚴肅?”

    葉清玄艱難地睜開眼睛,聲音沙啞:“拿條繩子捆一捆不就得了?”

    “繩子那種小儿科,怎麼符合你應有的待遇呢?”納貝里士怪笑著:“現在你享受的可是大師級的待遇,怎麼樣?開不開心?”

    “開心你娘個腿……”

    “看你這麼生龍活虎我就放心啦。”

    納貝里士滿意地點頭:“為了害怕你孤單,我會讓莫德雷德二十四小時全程陪著你的。他很聽話,你有什麼需要可以跟他說,包括想要聽睡前小故事也可以。

    別怕,時間不會太久,再過几個小時就輪到你啦。”

    他停頓了一下,細長的眼瞳眯起,飽含期待:“別害怕,墮入黑暗的一瞬間,你並不會被剝奪什麼東西。你得到的,只有釋放而已。

    真期待啊,那些被你囚禁在心中的惡念與力量,那些遠超出你想象的黑暗,究竟會讓你變得多强?”

    葉清玄垂下眼睛,不再去聽。只是悄悄地感應著周身,心中忍不住一片失望:那群黑樂師果然給了自己大師級待遇,自己渾身上下,就連一塊手帕都沒留下。

    九霄環佩作為重中之重,自然也不可能留給他。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看向納貝里士身后。就在那個蹲在地上翻看童話故事的少年身后,牆壁上正掛著他那一套裝備,渾身家當……

    “我昏迷了多久?”葉清玄嘆了口氣。

    “兩個月了。”納貝里士呵呵一笑:“所以,別著急,奧斯維辛已經被燒成了平地。關于本次試煉,好消息是:你的競爭者們都死了~壞消息是。你也沒撈著好處。”

    葉清玄看都懶得看他:“說實話。”

    “嘖,半個小時……”

    納貝里士搖頭:“太熟了就這點不好呀,連個玩笑都開不成。”

    話音未落,腳步聲從地牢的門口響起。一個披著黑衣的身影走進納貝里士:“克羅利團長請您過去。”

    納貝里士點頭,掃了一眼來者,眼神便忍不住有些驚奇:“他竟然選中的是你?眼光不錯。”

    “既然是團長看好的人,這里先交給你了。相信你能和我的犯人共度一段愉快時光。”他拍了拍來者的肩膀,轉身離去了。

    寂靜的牢房中。只剩下囚籠中被桎梏的葉清玄,還有囚籠之外的來者。

    “喲,柯爾特……”

    葉清玄看著他的冷漠神情,忍不住怪笑起來,嘖嘖稱奇:“新衣服挺帥啊,想不到你還挺適合這一身的,真是出人意料。”

    而面對這毫不掩飾的嘲諷,柯爾特只是冷漠:“隨你怎麼說。以你的能力,不也被弄成了這個樣子麼?人只要懂得即時放棄,就不會像你一樣摔得頭破血流。狼狽成這個樣子。

    沒想到納貝里士對這麼好,這一池療傷的溶液里面還混合了黑暗地母的殘余血肉,除了給你療傷之外,你轉化之后還能額外在多一項能力。

    你要感謝他,他真是對你不薄。”

    “是麼?”

    葉清玄輕聲笑了:“沒想到,黑樂師都這麼熱情好客,我都快迫不及待加入這個溫暖的的大家庭啦!你們准備什麼時候領我去見見‘父母’?”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柯爾特的眼神便輕蔑起來:“對了,你也還不是黑樂師呢啊。連‘爸爸’的樣子都沒有見過。就開始迫不及待的唱起贊歌來了麼?

    你在岩鐵學派的老師知道之后可是會傷心的喲。”

    柯爾特的面色不變,恍若未聞,紋絲不動。

    只是在他背后,牆角的莫德雷德卻驟然抬起了眼睛。眼神帶著冷意,一道龍鱗指甲從指間彈出,尖銳如刃。

    似是感應到了來自背后的寒意,柯爾特悄然后退了一步。在懷里,握緊刀柄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開。

    “好自為之吧。葉清玄。”

    他深深地看了囚籠中的少年一眼,轉身離去。

    寂靜中,葉清玄看著他遠去,忍不住松了口氣,感嘆自己這張破嘴,怎麼就管不住。差點就把那個家伙給徹底激怒,一氣之下不管不顧的干掉自己那可怎麼辦?

    “小莫,謝謝你啦~”他向著角落中那個少年揮了揮手。

    少年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愛理不理,一臉嫌棄和冷淡。

    “……”

    葉清玄一陣無語,可在寂靜中,時間又如此漫長,長到滲人,直到最后,他終于忍不住了,再次開口:“你真的會給我讀童話故事聽麼?”

    莫德雷德驚愕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好像是確信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麼無聊的大人,然后低下頭,開始艱難地讀起書上的童話來。

    讀得磕磕巴巴的,著實沒什麼可欣賞的,反而讓人徒增煩躁,忍不住懷疑這是什麼新的懲罰。

    “咳咳,小莫呀。”

    葉清玄低聲咳嗽著,清了清喉嚨:“你能不能幫哥哥把牆上的衣服拿一拿呀?還要哥哥的背包……”

    莫德雷德抬頭,用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叔叔將,如果你這麼跟我說,就讓我告訴你——你當我是傻逼麼?”

    “……”

    葉清玄的心情這一瞬間之復雜,簡直難以言喻。

    他嘆了口氣:“你除了能給我讀童話之外還能干點什麼?吹口哨麼?”

    “……你要聽麼?”莫德雷德看了他一眼,搖頭:“我不會吹。”

    “也沒指望你吹。”

    葉清玄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我的背包里有哨子,你拿出來隨便吹吹就行了。”

    莫德雷德愣了一下,想了想,有些猶豫:“為什麼要拿你的哨子吹?”

    “那你可以吹口哨呀。”

    “我不會吹口哨。”

    “那就只能隨便找個哨子來吹了唄,對不對?”葉清玄無辜地聳肩,然后像是咸魚一樣在囚籠里翻滾呻吟:“救命呀,好想聽哨子啊,沒有哨子聽我要死啦!”

    莫德雷德猶豫了半天,直到被葉清玄煩到不能行。才煩躁地爬起來,一腳踹在欄杆上:“閉嘴!不就是要聽哨子麼……”

    葉清玄乖乖閉嘴,看著莫德雷德將自己的背包從牆上拽下來,翻得一團糟:“哎呀。不在那邊,在下面,對你有手邊,那個小盒子旁邊,對。對,就是這個!”

    他忍不住拍起了手來:“吹一個,吹一個,吹一個!”那樣子活像是幼稚園里的小朋友等待別人表演節目。

    莫德雷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哨子,檢查了半天,發現就是一個普通的哨子,除了偶爾吹吹聽響的話,根本就沒別的用。

    這時候,就凸顯出了奸詐的可貴。要是納貝里士在這里,別說吹哨子,直接把這哨子給砸了,燒成灰。

    可莫德雷德就不一樣了。

    他在猶豫了半天之后,拿起那個安格魯大師交給葉清玄的哨子,含在嘴里。

    哨子響了。

    那聲音纖細有清脆,像是一瞬間,傳遞到了極遠的地方里去了。

    那一瞬間,葉清玄狂喜,大笑。几乎在籠子里翻起了跟頭。

    許久,許久……又他媽過了許久。

    一片寂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葉清玄呆滯地等著,又過了許久。

    還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他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宛如風化成一顆枯萎的老白菜。

    在籠子外面,莫德雷德吹哨子吹累了,把哨子放下,丟進了籠子里,一臉不耐煩:“你喜歡你就自己吹吧,沒見過聽人吹哨子就這麼開心的人……你難道有什麼犬類妖魔的血統麼?”

    “……”

    葉清玄捧著那個哨子。欲哭無淚。

    -

    -

    在某個地方。

    某個漆黑的深淵中,某個被無盡黑暗充斥的地方。

    狹小的空間里,六位被囚禁的大師盤腿坐在地上,愁眉不展。有的人狂怒地敲打著那一片黑暗,可那一片黑暗卻如此虛無,毫無任何被驅散的跡象。

    “別白費力啦。”

    胡先生嘆了口氣,“這是深淵的投影,大家都在原罪之衣的包裹里。除非黑暗天幕被人打破,我們這里除非六個人一起自爆,否則就完全沒辦法的。

    雖然被困著很憋屈,但大家往好處想,他們想要把我們移走,或者想要害我們也很困難嘛。無非就是暫時關個小黑屋而已。”

    “你說的倒是輕松!”一個大師翻眼瞪他:“你的學生,那群東方人早几天之前就回國了!你一個人無牽無掛,當然痛快!”

    “當然,這也是一部分原因之一……不過,‘此處安心是吾鄉’嘛,隨遇而安也沒錯,對不對?”胡先生笑眯眯地擺手,指了指面前的小火爐和上面的茶釜:

    “茶快煮好了,大家要不要來一點?”

    “茶煮好了?好誒好誒!”

    在角落里,那個躺在地上打呼嚕的大師瞬間驚醒了,來自安格魯的大師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哎呀,這一覺睡得真不錯,好久沒有睡這麼香了。”

    “夢由心生。”

    胡先生笑吟吟地說:“說不定你是那種只有在深淵里才會睡得安穩的人呢。”

    安格魯的大師笑了笑,並沒有糾正,只是端著那個拇指大的茶杯,看著里面的碧綠茶湯,仰頭一口飲盡。

    “有人告訴我,這是命。”大師聳肩:“我認了。”

    寂靜中,胡先生端著茶杯,笑而不語,只是不知為何,他忽然抬起頭,刺耳傾聽。

    “有人在吹哨子?”

    “有麼?無所謂啦……”

    安格魯的大師打了個哈欠:“最近比較缺睡眠,等我再睡一會。”

    話音未落,他躺到角落里,又打起呼嚕來。

    睡得無比香甜。

    就像是在深淵中,像是夢到了安寧的歸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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