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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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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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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7: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五章 區區不才

    「別怕!看我發功!」

    說話的是那位來自安格魯的神秘大師。

    可是他捏著下巴,沉吟半天之後,忽然回頭問了一句:「啊,對了,小葉子你學了什麼派系?」

    「……」

    葉清玄一陣無語:幹嘛叫那麼親密啊!我們有那麼熟麼!雖然腹誹了半天,但還是老實回答:「禁絕,外加幻術、心相和啟示。」

    「嗯……嗯?!」

    大師也被嚇了一條:「咳咳,竟然學了這麼多?有前途!但怎麼一個能打的派系都沒有?難道你是和平主義者?」

    「……」

    葉清玄再度無語:「你就說干什麼吧!」

    「行!」

    大師指了一個方向:「待會看我臉色行事,我一比劃,你就拿出自己破壞力最強的樂章轟過去,明白沒?」

    葉清玄先是點頭,抬頭看到他那兜帽下面黑漆漆的一團『臉色』,頓時一口老血卡在喉嚨裡噴不出來:「你倒是先讓我看見你的臉色再說啊!」

    「咳咳,那就看我眼色……算了!幹!」

    到最後,這位脫線大師也索性不管什麼臉色和眼色了,徑直擼起袖子抽出一根看起來分外熟悉的長笛湊至,吹出了莽莽風沙的浩蕩迴響。

    瞬息之間,悠長的狼嚎聲響起,彷彿漫長的黑夜中驟然亮起了一雙又一雙的獸性眼瞳,那些眼瞳發著綠瑩瑩的光,仿若鬼火。

    緊接著,黑暗一聲慘叫猛然響起。

    黃泉一頓,瞬息間,出現了一個細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缺口』。

    葉清玄來不及細想,猛然抽出聖殿騎士的裝甲上那一柄佩劍,手指抹向劍刃。

    在食指上,九霄環珮的琴絃蕩起雷光,所過之處,層層疊疊的雷電附著在劍刃上,電光跳躍中形成了音符。

    瞬息之間,那雷電形成了複雜而宏偉的宿命之章,緊接著,刺目的雷光隱沒,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碧藍如水的冰冷月光。

    劍刃宛如倒映著並不存在的明月,於是,便釋放出宛如實質的盎然殺機。

    十步之內,所有大師都感覺到一陣令自己頭皮發麻的殺意凝結在那一柄劍中。就連那青金百鍛的銳利重劍也無法承載那厚重的殺意,哢哢作響,幾乎快要碎裂。

    緊接著,葉清玄握緊劍柄,高舉,背部的裝甲噴出了熾熱的氣體,為他帶來始料未及的強大力量。緊接著,他向著前方猛然將長劍擲出。

    淒冷的旋律之中,月光之劍長嘯,飛出!

    宿命之章·《月光》。

    ——第十八節正聲:投劍!

    長嘯如歌的月光之劍沒入黑暗,宛如剪刀裁開了漆黑的綢緞,黑暗被撕裂了,悲鳴,慘叫著蒸發。

    月光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筆直的軌跡,掀起慘白氣浪,向前突破。

    摧枯拉朽!

    緊接著,轟然爆裂。

    慘叫聲再次迸發。

    依稀看到一個隱藏在黑暗裡的大師被劍刃貫穿,胸膛炸開了一個大洞。在他的手中,古拙的聖鈴也被劍刃從中穿透。

    聖鈴隨著劍刃猛然炸裂,被其中爆發的月光所滅殺,化作一堆焦黑的碎片飛向四周。

    緊接著,被聖鈴呼喚而來的黃泉之河猛然一蕩,飛快地消散無蹤。

    可葉清玄更吃驚的是,自己竟然打中了。

    哪怕是月光對妖魔和黑樂師的破壞力再怎麼驚人,面對大師級的人時,也是決計打不中的。

    一個收到正規訓練的騎士絕對不會給敵人用弩箭瞄準自己的機會。

    月光中蘊藏的淨化樂理在數百步之外就能夠清晰感應,氣機交感,甚至不用黑樂師反應,光是體內的深淵樂理就會自發的運轉,進行抵禦和閃避,甚至在這短短的瞬間將葉清玄轟殺至渣。

    可絕計不可能擊中的一擊竟然命中了,甚至一招之下貫穿了控制黃泉的神器。

    很快,他就看到了答案。

    在四散的月光之中,照亮了黑暗中縱橫去來的一道銀色弧光。

    那弧光的速度奇快,不可思議地在方寸之間輾轉挪騰,就像是一道偏轉折射、軌跡複雜的光線,所過之處,一切都乾脆利索的被撕裂了,不論什麼樣的防禦和阻礙都攔不住它。

    黑樂師們沒有想到,竟然還有樂章能夠跨越黃泉的阻礙,直接作用在他們身上,倉促之間,身上紛紛裂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那個被『投劍』一節重創的黑樂師先是被它咬斷了雙腿,無暇躲閃,緊接著在他遭受重創之後,那銀光又掉頭而來,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將他的腦袋變成了粉碎。

    原地只剩下一堆艱難蠕動碎肉,無力抵抗月光的侵蝕,瞬間就半死不活,難以為繼。

    「什麼鬼東西!」

    克羅利低吼,原罪之衣的猛然浮現,張口吞向了銀光。瞬息之間,黑暗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無路可逃。

    可那銀光一頓,詭異的消失,令原罪之衣撲了個空。

    瞬間,它又再次出現在了主人身旁。

    這一次,葉清玄總算看到了那銀光的正體……真是無比熟悉的摸樣。

    那是一隻似真似幻、飄渺如影的銀色胡狼!

    剛剛的那一瞬間,它竟然自由地在以太之海中閃現,同時出現在以太界和物質界中,又同時消失,憑空地『跳』出了包圍。

    有這樣的能力,無怪黃泉攔不住……一切結界、阻攔和防禦在這一隻銀狼的面前,根本就是坦蕩通途!

    「是你?!」

    葉清玄呆滯地看向大師手中熟悉的長笛,恍然大悟。

    「是誰!」

    克羅利怒吼,陰沉的面孔凝視著大師兜帽下的黑暗:「三十年來所有大師的資料我都記得,召喚派系沒有這樣的『宿命之章』!

    你究竟是誰!」

    「大師?我已經不是大師了。」

    大師掀開了兜帽,袒露隱藏的面孔。映著眾人的面孔,他咧嘴輕笑:「區區不才,正是新晉權杖!各位叫我『狼笛』便好。」

    狼笛!

    葉清玄眼前一黑,只覺得目瞪口呆,心中恍然。

    一方面,是來自於故人重逢的驚喜,另一方面卻被他的實力所震驚。

    早些年見面的時候,他只覺得狼笛可能是樂師中的高手,卻沒有想到:這個傢伙竟然早就是大師了!而且短短八個月之後,便將自身的『宿命之章』昇華成了『權杖』,超脫了大師的範圍,問鼎聖徒領域!

    這可和科赫大師那種將自己的宿命之章與聖器結合而成的『偽權杖』不同。這之間的差別就好比名劍和凡鐵,都是武器,卻判若雲泥。

    天地良心!

    這真是葉青玄第一次見到升級速度比自己還快還要誇張的傢伙!

    「怎麼了?嚇到了?」

    狼笛大大咧咧地拍了一把他的後腦勺:「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一次我才懶得來。怎麼樣?我給你找的推薦信不錯吧!」

    「咳咳,是不錯。」

    豈止不錯,簡直是不錯媽媽給不錯開門——不錯到家了!天底下除了教皇廳裡加蓋了赤之王印鑑的公文,還有什麼東西的面子比巴赫的推薦信還大?

    提到這個,葉清玄就忍不住一口老血:狼笛老兄你偶爾靠譜一次,也靠譜靠的太過頭了啊!

    就在說話之間,深淵樂師中驟然飛出一道慘綠色的射線,葉青玄下意識地一個翻滾,連想都沒想,緊接著就感覺到頭盔上一陣灰塵落下,全都是銅鏽!

    被綠光掃到的青金在瞬間就衰朽成了灰塵,空氣中殘留著一股難聞的惡臭。要不是葉青玄渾身上下都囊括在『劍舞者』中,就連呼吸都是由內部液氧提供,否則現在呼吸道恐怕都會瞬間爛穿。

    狼笛的面色一變,無比陰沉。

    這世界上最令人憤怒的事情就是在你裝逼裝的正開心的時候,忽然有人上門打臉……

    「葉子你先站到我身後,我先搞死這群廢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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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7: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狼

    「葉子你先站到我身後,我先搞死這群廢柴再說!」

    狼笛挽起袖子,猛然加入了戰鬥之中,在他身後,銀色的幻影接連出現,轉瞬之間流光遍地,只是一道,駕馭著那風沙的旋律,卻快到不可思議。

    只是一念之間,便足以跨越千百里。

    那似虛似實的銀狼半透明的身體宛如煙霧一般,只要清風吹拂,便會消失無蹤。可每一次顯現自己的摸樣時,都會從深淵樂師的身上撕下一大塊血肉。

    那利齒合攏時,所顯現的是不折不扣的凶戾獸性,絕非來自於人的狂亂意志。身體上的傷口到還在其次,可每一次銀狼噬咬時,所帶來的卻是各個方面的粉碎衝擊。

    妖魔肉體,嚼碎!

    異化器官,嚼碎!

    黑暗樂章,嚼碎!

    深淵樂理,嚼碎!

    那銀狼的獸性之中不知道藏著什麼詭異樂理,一旦被有所創傷,就再難恢復,彷彿永遠失去了一樣,令人倍感畏懼。頓時,那群深淵大師不由自主的向著黑暗天幕裡挪了一點。

    瞬息之間,深淵樂師們節節敗退。

    有狼笛的權杖在,大師們的反擊頓時越發凌厲,甚至反過來隱隱包圍住了黑暗天幕裡的那群深淵樂師。

    而就在此刻,沉默觀望的克羅利卻終於抬起頭來,臉上浮現怪笑。

    「僅僅,如此了?」

    他伸手,原罪之衣上亮起了層層樂章,詭異轟鳴之中,黑暗天幕一陣變換,憑空出現一個漆黑的立方結界。

    那漆黑的立方從四面八方合攏,將銀狼吞入其中。瘋狂旋轉。

    光芒閃現,銀狼猛然一『躍』,跳出了立方結界的囚禁,可再度跳出時卻發現,結界之外,還是結界。

    在所有人眼中。那詭異的漆黑立方迅速地坍塌縮小,然後又是一重新的立方憑空出現,覆蓋其上。瞬息之間,兩重,三重,四重,八重,十六重……不斷坍塌,又不斷重生。

    在創造出宿命之章之前。樂師定然要經歷補完階段——在這一階段,除了自己的主修派系之外,還要將樂師七系的所有基礎樂理盡數究習,補全自己的短板。但此刻克羅利在禁絕學派上所展現的造詣,卻超出了葉青玄的想像於認知。

    十六重不斷坍塌、生滅的復合結界,哪怕在『領域之道』中也堪稱登峰造極的絕藝。更何況,還是在黑暗天幕之中,得到了原罪之衣的界域加持!

    在漆黑的立方之中。銀狼不斷跳躍,避免自己被坍塌的結界一同帶向毀滅。卻不論如何都跳不出那結界之中。

    狼笛的表情頓時僵硬住了。

    哪怕像是風洞一樣可以自由地在物質界跳躍穿行又如何?只要比你『跳』的快,那麼銀狼那一咬之下,一切樂理皆盡崩滅的可怕力量便只能疲於奔命的耗費再這無止境的跳躍之中。

    狼笛皺起眉頭,撤去了權杖的力量,銀狼消散在虛無之中。

    很快,重生的銀狼再次出現在他身旁。

    只不過這一次。狼笛卻沒有下令讓它再撲進那一片黑暗天幕之中了。

    「這就是你的權杖?這麼弱的權杖我還是第一次見。」

    狂亂旋律之中,克羅利瞥了過來:「哪怕你我同為權杖,也是有高下之別的!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贏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麼?克羅利先生。」

    狼笛看著他,眼神憐憫:「就好像憑著自己打破知見之障的樂師和那些只會求神拜佛的孬種共鳴不同,自我凝聚權杖的樂師。與你這樣憑著原罪之衣這樣的神器在手才能晉陞的贋品,也有著質的差別。你不這麼認為麼?」

    「大言不慚!」

    黑暗天幕劇震。

    克羅利的雙眼中,刺目的血光驟然迸發:「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瞬息之間,一直被眾人以為壓制住的黑暗天幕猛然擴張,結合了原罪之衣而誕生的權杖在以太之海中掀起狂瀾,瞬息之間便吞沒了所有人。

    狼笛皺眉,銀光繞身數週,撕裂了黑暗,可是四周的大師們都已經消失無蹤。他的身形再次一閃,又在一次憑空出現。

    可周圍還是一片黑暗。

    一層又一層,一重又一重。

    穿過一層結界還有另一層結界,越過一層黑幕,可背後還是黑幕……就像是鑽進了萬花筒之中,他在這無盡的黑暗中陷入了迷途。

    現在,在黑暗天幕的覆蓋之下,所有人被分割開來,陷入各自為戰的境界。

    而狼笛卻被獨自一個人囚禁在黑暗天幕的最深處……

    而等到克羅利和其他的深淵大師聯手剷除了他的幫手之後,想要把狼笛搓扁還是揉圓,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麼?

    狼笛神情陰沉下來。

    可很快,他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你在這裡!」

    風沙的旋律奏響,銀狼撲了上來,於他一同化作一道破空的銀光,循著冥冥之中的一片漆黑,破空飛縱。

    那軌跡無比的奇怪,時而打轉,時而筆直,有時忽然前進了之後又迅速後退。

    瞬息之間,轉折了數百次之後,猛得一鼓勁兒,穿破了結界,呼嘯而出!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被隱藏在黑暗中的景象。

    深淵樂章轟鳴,克羅利狂笑聲響起。

    在校生裡,一輪黯淡的明月勉強升起,旋即又被漆黑的天幕強行壓下,還未曾醞釀完畢,便徹底潰散消失。

    葉青玄吐出一口淤血,心口的小源一陣黯淡,節節敗退。

    原罪之衣化作泥潭,將他一點一點的吞沒,不論如何掙扎都無濟於事。隔著四重境界,權杖級想要碾死一個正式樂師,就像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可惜,沒有人在吃飯喝水的時候。還會注意背後……

    在他身後,狼笛笑了。

    「你這頸椎骨不錯。」

    他從虛空中探出半個身子,撫摸著克羅利的後頸,咧嘴一笑:

    「——適合磨牙!」

    瞬息之間,克羅利勃然色變,猛然向前方撲出。可那銀光如影隨形的緊貼在他的背後。

    銀狼的利齒合攏,撕咬,在他的胸膛上扯開了一個貫穿的大洞。

    如果不是原罪之衣自動護主的話,克羅利恐怕已經慘遭分屍!

    饒是如此,他也受到了不輕的傷。在傷口的四周,一層詭異無比的銀色毛髮迅速的浮現,令他體內的器官亂成一團,幾乎半身都被感染,變成了一隻狼人。

    ——獸性侵蝕!

    只不過。這虛無的獸性卻濃烈的不可思議,彷彿匯聚了無數狼群的瘋狂,已經變成了狼毒!克羅利迅速躲閃,原罪之衣蓋住了扭曲的身體,一陣淒厲的骨骼摩擦聲之後,血色飛迸,可異化的身體終於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而真正令他遭受重創的,是那一瞬間破體而入的樂理——那來自召喚學派的樂理細密又複雜。入體的瞬間變擴散開來,糾纏在肌理之上。要將他轉化為狼。

    就像是餓瘋了的狼群衝進了人類的城寨,磨牙吮血,狠戾瘋狂,那樂理幾乎擁有了生命一樣,靈活又狡詐,以他的身體為戰場。開始廝殺。

    倉促之間,克羅利無法從長計議、慢慢解除,只能用最暴力的方法,以原罪之衣的力量將它和自己體內的深淵樂理一同撲滅。

    就好像是為了殺狼,將整個村子都點燃了一樣。狼毒雖然消失了。可這一具身體卻慘遭重創,在深淵樂理重構之前,短時間內難以恢復。

    隨著原罪之衣的回援,原本岌岌可危的葉青玄也掙扎而出,瘋狂喘息,恨瞪了狼笛一眼:「你來的太慢了!」

    「你留下的線索太陰晦啦,我都沒發現……」

    狼笛嘿嘿一笑,看向自己的腰間。

    在他的腰帶上,有一道纖細黯淡到令人無法察覺的光芒……那是月光所形成的念線,而念線的源頭,便死死的握在葉青玄的手中。

    狼笛便是循著這一根隱現的指引而來。

    這本是葉青玄剛才為了配合狼笛的攻擊而施加的保險,卻沒有想到,竟然成為了自己救命的法寶。

    「又見面啦,克羅利先生。」

    狼笛回頭,看向自己的敵人:「這次,徹底的分出個勝負怎麼樣?」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竟然絲毫不受獸性的反噬……」

    撕裂的聲音響起,克羅利嘔血,看著他,血色的眼中滿是恍然:「人性和獸性的……轉化……你將自己的人性和獸性融合在了一起!

    得到權杖的並不是你人性的那一部分,而是獸性……你將自己的變成了妖魔!」

    「不、不、不,你又誤會了一點。並不是我將自己變成了妖魔……」

    狼笛笑了,可那笑容卻無比的邪氣,眼瞳碧綠的彷彿要釋放出光來,就像是妖魔撕裂了偽裝,盡顯崢嶸:

    「——是我將自己變成了人!」

    那一瞬間,葉青玄產生了幻覺。

    恍惚之中,狂風和黃沙交織著飛過荒原,在冷漠的月色之下,狼笛的身體拔高了,背脊卻駝了下去。手持金杖和天平,身披白衣和青金。

    而在他那威嚴森冷的頭冠之下,卻是一顆與胡狼無二的猙獰頭顱!

    在底比斯人的傳說中,這是引領死者前往冥界的存在,清算和裁決罪孽的王者,代表著死亡和永恆寧靜的神明!

    「阿努比斯……」

    葉青玄失聲。

    那一瞬間,狼笛舉起奈伊,閉目,悉心吹奏。

    於是,荒漠中的焦熱氣息撲面而來,緊接著,便是那彷彿遠在天邊的嘯聲。

    於是這旋律的主題再不是冰冷的月、熾熱的沙,焦熱的風和那廣闊蒼涼的荒土,一切都在那嘯聲之中產生了變化。

    因為,群狼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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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七章 黑暗與狼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沙漫卷,淒冷的殘月高懸,而就在黑暗天幕的深處,克羅利感覺到有什麼不屬於自己掌控的東西誕生了。·

    那是碧綠的螢光,宛如鬼火。

    一雙、一雙,又一雙……

    有狼從黑暗中來。

    上百道銀色的弧光從黑暗中亮起。龐大的巨狼們從黑暗中湧現,悄無聲息,宛如夢魘從不知名的地方到來。

    任何人被它們凝視著都會感覺到打心底的發毛。狼笛的權杖完全展開,其中每一隻都是不遜色於那一隻銀狼的存在。

    而且,只會更強。

    一直以來追隨在狼笛身旁的那一隻狼在其中,儼然只是偵察敵情的斥候。而就在昭示著狩獵開始的狂亂旋律裡,驟然有一聲淒厲而威嚴的狼嘯從狼群深處響起。

    那是狼王發出了命令。

    ——獵殺開始!

    瞬息之間,森冷的寒意擴散向四面八方,縱橫交錯的弧光呼嘯而來!

    克羅利的輕蔑褪去終於,神情一肅,雙手猛然握緊。

    黑暗中,嘶啞的尖叫聲驟然迸發。錯亂的鋼琴旋律宛如鋼鐵互相摩擦,此起彼伏的從黑暗天幕中迸發,莊嚴沙啞的頌唱聲響起。

    在他的頭頂,深淵之井轟然洞開。

    那自深淵中擷取而來的無盡力量瞬間吞沒了克羅利,在那渾圓漆黑的深淵之井下面,克羅利身披原罪之衣,沐浴著那凝結成實質的黑暗。

    在他背後,本相的虛影緩緩顯化。

    那是一株人面巨樹。

    它根植在深淵的腐爛之土上,百枝招展,掛著纍纍碩果,盡數是腐爛的毛皮和新鮮的器官。百枝如手一般握著那些詭異的血肉。凝聚著不同的力量。

    而就在樹幹之上,生著一張詭異的慘白面孔。

    左目漆黑,右眼卻密密麻麻的長滿了詭異的複眼,細小的眼瞳無規律的掃視四周,眼眸掃過之處,一切都變成了詭異的半透明。顯露出自己的骨骼和血脈,宛如一個個被剝了皮的標本。

    只是被那一隻隻複眼看著倒也罷了,可最具威脅的卻是那一隻漆黑的左目。左目迸射邪光,只是被看著,葉清玄便覺得自己心神恍惚,幾乎被奪走理智。

    在沙啞肅冷的頌唱聲裡,深淵中沸騰的罪孽應召而來,人面巨樹汲取著那漆黑的意志,顯得枝繁葉茂。·1ka畸形而詭異,無數枝條宛如手臂一般抓向那些憑空出現的銀狼。

    枯朽的枝條所過之處,空氣中都留下了漆黑的殘痕,宛如無數惡念的殘餘。在那強烈的惡意壓迫之下,狼笛宿命之章的旋律幾乎隱隱產生了混亂,無法自持。

    就好像一首輕靈跳躍的旋律中,驟然出現了干擾的古怪雜音。在肅冷的頌唱聲裡,狂熱的黑暗意志此起彼伏的迸發。宛如海潮一般衝擊著狼笛權杖的根基,也壓迫著那些行蹤詭異的銀狼。

    墮落的樂師們為讚頌百目者而寫下的黑暗聖詩——《老朽的罪孽》。在那嘶啞的頌唱裡,宛如來到了百目者的聖駕之前。

    哪怕聖神不言不語,匯聚了一切狂亂的深淵意志會強行壓制所有的旋律,令其難以發揮,自行崩潰。

    狼笛的身體一震,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群狼的弧光在空中飛縱。源源不斷地從克羅利身旁閃現,可是在人面巨樹的本相虛影之下,百枝橫掃,哪怕被沾染上一絲罪孽漆黑,胡狼便會失控地痙攣。迅速失控,腐爛。最終,被樹根刺穿,成為巨樹生長的養料。

    隨著銀狼的折損,狼笛的神情越來越難看。每一隻銀狼折損,他的奈伊長笛上便裂開一道縫隙。它們都是權杖領域的一部分,銀狼的死去毫無疑問是對權杖的重創。

    而反觀克羅利,原罪之衣打開深淵之井,幾乎可以獲得源源不斷的補充,一旦被獸性侵染,便毫不猶豫地斬去損傷部分,然後再次重生,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他正在跟狼笛對拼消耗,以自己在權杖領域中多年的造詣強行碾壓。

    狼笛皺起眉頭,手中的奈伊之笛的旋律越發淒厲。

    驟然之間,為首的一隻巨狼猛然膨脹,匯聚了所有權杖的力量,宛如化作了煙霧一般飄渺,轉瞬之間便向著克羅利撲出。

    這一次它沒有閃現在克羅利身旁,而是狂奔,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一路之上,所有枯手之枝重重橫掃。可是那銀狼卻飄渺如煙,根本沒有任何實質。在樹杈掃過的瞬間潰散,又旋即恢復完整,像是一個難以觸碰的陰魂。

    瞬息之間,銀狼撲面而至,宛如幽影的利齒張開,撲向了人面巨樹,猛然一口咬在了它的面目之上,將它整個撕扯下來。·1ka

    巨樹發出了宛如嬰兒一般的哭叫,渾身巨震,遭受了致命的重創。

    可在虛影之中的克羅利卻驟然露出了一絲獰笑。

    終於,上鉤了!

    瞬息之間,巨樹的枝杈猛然收攏,宛如千百雙手圍成的擁抱,死死地抱住了化虛為實的銀狼,緊接著從那一張破碎的面目中,結界湧現,將匯聚了狼笛所有力量的銀狼封鎖在其中。

    在這短短的一瞬,狼笛面目慘白,噴出了一口淤血。

    下一瞬間,他就可以強行撤去力量,將銀狼重新呼喚出來。

    可是,克羅利會給他這個機會麼?

    答案是……

    不會!

    正是那一瞬間,克羅利怪笑,駕馭著化作實質的粘稠黑暗撲面而至,黑暗幻化成了一張巨手,向著狼笛兜頭抓下。

    原罪之衣的力量封鎖在四周,瞬息之間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將他牽制在了原地,難以躲避。

    狼笛的表情凝固了。

    可緊接著,黑暗之手撕裂了幻術。

    空氣波動,狼笛的身影化作碎光。消失無蹤。

    而在狼笛的位置,層層封鎖和殺機之中,赫然是一個白髮的年輕人。那年輕人閉目彈奏著九霄環珮,察覺到克羅利呆滯的神情,便抬起眼瞳,微微一笑:

    「沒錯。是我。」

    直至現在,克羅利才發現……葉清玄竟然將自己樂章的意相融入到狼笛的權杖裡,寄託在天空中那一輪殘月之上!

    見鬼!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同調的?!

    克羅利簡直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個傢伙才是一個正式樂師!一個三階的樂師怎麼可能跟一個權杖同調!彼此之間竟然配合到如此默契無間,兩人如同一人,完全騙過了他的眼睛。

    而且,更關鍵的是……

    他在這裡的話,那狼笛在哪兒?

    那一瞬間,驟然再次有長嘯的響起。

    在那一輪高懸的殘月之下,群狼的拱衛之中。一道凶戾而龐大的身影緩緩走出。

    狼王出現!

    那一瞬間,葉清玄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個著上身,渾身傷疤的黝黑少年!

    在群狼的拱衛之中,他高踞與狼主的王座之上,眼瞳之中是與群狼無二的碧綠磷火之光,散發著鮮血和殘忍的氣息。

    他的面目似是狼笛的摸樣,奈伊長笛化作一截狼齒,懸掛在他的脖頸上。在他的身上所匯聚的。是不折不扣的權杖的力量。

    他的頭頂高懸著殘忍的月亮,低頭俯瞰著克羅利。便咧嘴,笑得像是狼。

    正是那一瞬,他長嘯,叱令群狼,駕馭著銀光,破空而來。

    轟鳴之聲宛如狼群嘶吼。

    糟糕!

    在錯愕之中。克羅利顧不上去管只要隨手就可以捏死的葉清玄,轉身,想要擋住狼笛。

    但現在要命的是,原罪之衣的所有力量都用來桎梏在葉清玄的身上,根本無力為他提供任何防護!失去了原罪之衣的保護。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脆弱!

    狼笛的身上,亮起冰冷的銀光。

    緊接著,他的詭異身影竟然如同幻獸一樣,瞬間從物質界遷躍進以太界之中,再從以太界遷躍而歸。

    瞬息之間,他已經近在咫尺!

    緊接著,他猛然伸手!

    克羅利慘叫。

    在狼笛的雙手撕扯之下,他的胸膛被徹底刨開,內臟瞬息間像是被群狼撕咬,徹底變成一團爛肉。內臟破壞!

    緊接著,刻骨的狼毒順著聯繫,入侵了他體內的深淵樂理,自內而外的爆發,無數狼群撕咬之中,樂理破壞!

    轉瞬之間,血肉破碎脫落,克羅利變成了慘烈的白骨,和深淵的聯繫徹底斷絕。他艱難地張開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

    「等……」

    啪!

    他的頭顱徹底破碎,腦漿飛迸,寄宿在顱骨中的魂靈之火徹底熄滅。

    克羅利,就此徹底死去!

    原罪之衣失去了主人,黑暗天幕劇震,轟然破碎,無盡黑暗一掃而空。

    而狼笛踉蹌地後退,險些軟倒在地上,權杖的力量褪去,群狼消失,而那消瘦少年的摸樣迅速變化,恢復了他原本的摸樣。

    葉清玄伸手將他扶住,看著他,眼神複雜:「剛才那個樣子,是怎麼回事兒?你是妖魔?」

    「嘿嘿,讓你看到了?」

    狼笛艱難地笑了笑:「那……大概是我以前的樣子吧。別怕,我不是什麼妖魔,只是個被野狼養大的小孩兒而已。

    成熟的男人總要有點黑歷史,你就不要再問了。」

    葉清玄愣了一下,沒有再問。

    失去了黑暗天幕的庇佑,黑樂師們不得不以自己的宿命之章抵抗浮士德的力量,瞬息之間陷入了頹勢,轉瞬之間,已經有兩個深淵大師被圍攻致死。

    勝負已定。

    只是葉清玄依舊照看著狼笛,環顧四周,心中的不安始終沒有辦法消散。

    「狼笛,你真的把克羅利那個傢伙幹掉了麼?」他低聲問。

    「放心,難道我會手下留情?」

    狼笛撇了撇嘴:「那個傢伙就是一個憑著神器才能晉陞的廢柴,沒有神器庇佑,落在我的手上,絕對死得透透的,連一點精神印記都沒留下來。

    別擔心,就算是他們的神想要復活他也沒辦法。」

    「可是……」

    葉清玄的嘴唇開闔,還沒說完,就感覺到渾身汗毛倒豎,忍不住拉著狼笛迅速後退。

    正是那一瞬間,一道漆黑的影子猛然從腳下升起,融入了一名黑樂師的身體。

    緊接著,那黑樂師的力量暴漲,竟然瞬息之間硬頂著毀滅的雷火,伸手,猛然握住了一名大師的頭顱。

    五指合攏,頭顱破碎。

    瞬息之間,那個來自龍石學派的大師竟然慘死在他的手中。緊接著,所有的力量都被抽出,匯入了黑樂師的身上。

    克羅利尖銳的笑聲響起,從冥府之中再次歸來!

    葉清玄的臉色慘白,回頭看向狼笛:「你不是說他已經死透了麼?」

    狼笛也愣住了。

    他可以確定,克羅利絕對死在了自己的手中,那麼,現在他眼前的是誰?

    宛如實質的黑色霧氣籠罩在那一名深淵大師的身上,克羅利的面容緩緩出現,完全毫髮無損,凝視著狼笛的時候,便忍不住笑了。

    「狼笛先生,剛才你說的那句話,我很贊同。」

    他凝視著狼笛,笑容詭異:「自我凝聚權杖的樂師和憑藉神器晉陞的廢物自然不一樣……可惜,我可不是憑著原罪之衣晉陞權杖的廢物。」

    「狼笛……」

    葉青玄的手在發抖。

    他死死地盯著克羅利,像是看破了他的偽裝,窺視到他的本來面目,於是眼神震驚,咬牙低語:「他……就是原罪之衣!」

    「沒錯。」

    克羅利展開雙臂,原罪之衣震顫著,發出雷鳴般的大笑:

    「——我就是權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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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奇蹟結晶

    在葉青玄的眼中,月光亮起,照見真實。

    就在原罪之衣和現在的肉體融為一體的時候,他終於窺見了克羅利的本來面目。

    那一片凝結成實質的黑暗中,無數細小的音符彼此銜接,構建出完全不同的音程,宛如龐大的樂章。

    僅僅是驚鴻一瞥,葉清玄便分辨出無數距離自己無比遙遠的深邃樂理,其中囊括了變化、啟示、召喚、乃至禁絕……那些各不相同深遠樂理彼此在同一道狂亂意志的駕馭之下融為一爐,墮化為深淵之力。

    憑藉以太,便具現出了實體。

    這就是原罪之衣的正體——銘刻了宿命之章,甚至擁有權杖的神器!

    可就在原罪之衣的那繁複樂章之中,無數此起彼伏的細碎音符裡,樂理交織,無數混亂的樂譜糾纏在同一處。

    那些樂譜隱隱構成了一張猙獰的面孔,它隨著克羅利的表情而變化,似哭、似笑、似嗔怒又似悲苦,勾動人的心神,令人忍不住投入其中,隨著那面孔一同喜怒。

    就像是羅慕路斯的煉金術師以樂章的靈性代替了人的意志一樣,在那樂理動盪之中,竟然形成了不遜色於人的意志。

    不,那本來就是來自於人的意志!

    月光在那一瞬間追本溯源,葉清玄憑著解譯法,從無數混亂樂理中找到了關鍵之處——以召喚學派豢養獸性的辦法,強行從人格中切裂出來的碎片,融入樂章的靈性之中……

    這就是克羅利的由來。

    ——那是某個人的人格碎片,靈魂裂變而產生的『狂獸』!

    只是,又有誰能夠在原罪之衣創造出的同時,將自己的人格碎片融入其中,與它融為一體?

    葉清玄想到這裡,神情頓時無比苦澀。

    還用問麼?

    能夠做到一點的只有一個人。

    「你就是『帕格尼尼』,對不對?」

    他凝視著克羅利,一字一頓:「你是來自『帕格尼尼』的人格碎片……帕格尼尼將自己人格中最瘋狂、最黑暗的一部分切裂出來,於是就有了你!」

    克羅利看著葉清玄,似笑非笑,可眼神卻變了。

    在猙獰和戲虐之中,有一線的讚賞和驚嘆閃過,很快,就變成了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意了。

    「你就是葉清玄吧?」

    他凝視著狼笛身後的年輕人,微微頷首:「不愧是納貝里士向我推崇備至的天才,那個眼高於頂的傢伙果然是說對了。」

    「他說了什麼?」葉清玄感覺到後腦勺發涼。

    「像你這樣的人,沒有辦法成為『心腹』的話,那麼假以時日,絕對會變成『大患』!」克羅利眯起眼睛:

    「可惜……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一瞬間,狼笛勃然色變,伸手,猛然將葉清玄推開。

    葉清玄踉蹌後退,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光影變化,瞬息之間掠過了不知道多少景象和幻影。在最後的瞬間,他只看到一道漆黑的黑暗將自己吞沒了,只是瞬間,『劍舞者』鎧甲便鏽跡斑斑,宛如風化了千百年。

    月光僅僅支撐了一瞬,便被徹底擊潰。

    他噴出一口血,只覺得五內俱焚。

    就在一陣眼花繚亂中,眼前一邊,在狼笛的權杖之下,他瞬間遷躍進了以太界之中,又以此為跳板回到了物質界。

    轉瞬間,就到了數百米之外。

    而就在原地,一切都被龐大的黑暗所吞沒。

    只不過,這一次,那力量卻龐大到宛如烈日,在以太之海中掀起了驚濤狂瀾。

    漆黑的色彩衝天而起,幾乎將整個城池都隱隱籠罩在其中。它呼喚著深淵的力量,令那龐大的風洞再次開啟。

    宛如一道黑暗之環。

    它籠罩在城市的頂端,寸寸壓下!

    在城市的最高處,聖火飄搖。

    「臥槽,這件破衣服不知道磕了什麼藥,威猛到一塌糊塗。」

    狼笛的嘶啞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別管我們,你先跑路!那些傢伙,一定佈置了什麼東西。這個城市會沉到深淵裡去。

    你一定要找到那個該死的羅慕路斯小女孩兒!」

    「然後呢?」葉清玄一愣。

    「然後你知道該怎麼做。」

    狼笛的回答無比平靜,平靜得令他感覺到害怕。緊接著,聲音消失了,月光引線斷裂,狼笛切斷了兩人之間的同調。

    最後的瞬間,他只隱隱的感覺到在另一頭有什麼可怕的變化出現了。

    -

    而就在那一片漆黑之中,狼笛已經被腐蝕了一半身體,銀狼的毛髮之上灰跡斑斑,群狼憤怒地廝殺在黑暗中。

    「就這麼把那個小鬼送走了?你對他位面太過自信了。」

    克羅利怪笑著看他:「沒有你的庇佑,他會被這個城市吞得屍骨無存啊。」

    「你想多了,那個傢伙哪裡需要我去庇佑啊。」狼笛淡淡地說:「他可是皇家學派的代表人,是安格魯學派,乃至安格魯的希望與未來……」

    「是麼?」

    克羅利滿不在意地搖頭,眼中厲色一閃:「那就讓安格魯的希望與未來給你一同陪葬吧!」

    哀鳴響起。

    黑暗吞沒了一切。

    -

    -

    海拔數千米的天空之上,狂風呼嘯。

    葉清玄感覺到自己正在被那恐怖的颶風所吹走,像是一片葉子一樣。

    他前所未有的憎恨自己的柔弱體質,為什麼不花點時間去鍛鍊呢,哪怕不像是那群健身狂魔一樣渾身肌肉,至少不要被吹走啊。

    明明在浮士德的世界裡一切元素都已經被固定,可是葉清玄依舊感覺到以太的洪流奔行在自己四周,宛如海洋深處的狂暴激流。

    在這裡,物質界和以太界已經高度重疊,九層以太之海中的波瀾已經滲透到現實之中。就在城市的最頂端,那一座龐大的聖殿中,就像是萬噸水閘打開,以太化作颶風和洪流,席捲向四面八方。

    遠超過黑區的可怕以太密度幾乎快要凝結成實體,僅僅是在其中,葉清玄就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他拔出破損鎧甲上的鋼釘,將自己鉚定在台階上,一步步的艱難前進,像是一個孤獨的攀登者。

    就在這一條長達上千米的誇張台階的兩側,佈滿了各種精緻而陰暗的雕塑,受難的聖徒、孤獨的行者,冥思的少女、垂死的老人、疲憊的商人、恐懼的官吏、狂怒的皇帝……

    世間一切人的心中軟弱都被匯聚在這裡,幻化成了栩栩如生的雕像,凍結為瑰麗的藝術品。每一座都完美無缺,打動人心,能夠令人感覺到那作品中角色的內心。

    而就在漫長檯階的盡頭,便是屹立在城市最高處的聖殿。

    葉清玄硬頂著那以太洪流,艱難地向前進,一步步的靠近,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在黑區,甚至稍微高一點的聲音就會產生異變。而在這裡這麼恐怖的以太密度中,恐怕一聲輕微的咳嗽,便會引起不可思議的連鎖反應。

    比如最常見的,爆炸……

    他爬行在煉金術師製作出來的燃油之中,只要一點火星,就可以讓他徹底的屍骨無存。

    直到爬上最後一集台階的時候,他渾身的盔甲已經在洪流中盡數破碎,裸露在外面的衣服迅速的朽化,像是乞丐。

    幸好,體內的小源還可堪動用,甚至效果超常。席捲的以太洪流補充了空虛的小源,也見解恢復了葉清玄所有耗費的精力。

    甚至令他的狀態都變得不可思議的好。

    來到聖殿大門前方的時候,那狂亂的洪流已經徹底消失。就好像是龍捲風裡最平靜的風眼,波瀾不驚。

    可是哪怕隔著厚重大門他都能夠感覺到,聖殿之中那宛如星辰燃燒的可怕胎動。

    在那神聖的火光裡,無數令人瞠目結舌的複雜樂理在迅速的誕生,交織,組成某種葉清玄前所未見的宏偉結構。

    那是遠遠超出宿命之章、超出原罪之衣、也超出他想像的可怕事物。

    倘若那東西還能稱得上是樂章的話,那麼毫無疑問,它將是凌駕於常識之上的可怕力量。

    只是,越是龐大的樂章,便越是需要與其匹配的強大靈性。就像是宿命之章的靈性已經足以替代常人的魂靈,主宰的人的軀殼。

    那麼,那神聖火焰之中的靈性,又從何而來?

    他不敢細想。

    只是竭盡全力的推在門上,在轟鳴之中,將那龐大的門扉推開一隙——就像是通往天國的大門打開了,門後的輝光和力量映照在他的臉上。

    他屏住了呼吸,陷入了呆滯。

    果然……

    在龐大的殿堂之中,那一座祭壇之上,匯聚了羅慕路斯一切家火、無數先祖魂靈的聖火在旺盛燃燒,汲取著天國和深淵的力量,釋放出宏偉而震撼的旋律。

    而就在火焰之中,艾爾莎沉睡著。

    在她的胸前的裂口中,神聖之火已經凝結成實質,化作某種奇蹟的結晶。那結晶從火焰中來,無數記憶、魂靈在其中燃燒——包括她自己。

    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在神聖的火焰中鑄造出真實不虛的奇蹟。

    「那群羅慕路斯人想要以此鑄就權杖,甚至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可以稱之為……」

    有一個沙啞的聲音沉吟了片刻,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形容:

    「——天災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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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身負重任

    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葉清玄的臉色驟然變了。

    在腿部殘存的裝甲上,一柄匕首隨著他的動作彈出,匕首的刃是扭曲而詭異的,宛如蛇形,切裂了風,在空中留下一道令人發冷的鋼鐵光輝,最後落入了他的手中,隨著他身體的扭轉,向著前方刺出。

    一瞬間的動作簡潔而利落,千錘百煉,葉清玄在瞬間爆發了自己所有殘餘的體力,快到極點。

    只是一瞬間。

    匕首刺入了某人的軀體之中,從背後穿出,卻沒有任何的聲音,像是穿透了一團虛無的空氣,甚至連觸感都沒有絲毫。

    但匕首確實是刺中了。

    「魯莽是毒藥,年輕人。」

    被刺中的人緩緩搖頭,似是嘆息:「毒性更勝過所謂的『勇氣』。」

    他伸手,握住了葉清玄的手腕,緩緩推出。那力量並不強大,但卻充滿了一種難以違抗的穩定,一點一點,將匕首拔出了身體。

    匕首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葉清玄動彈不得。

    渾身上下,在那一瞬間,被突如其來的可怕威嚴所震懾了,每一寸血肉都恐懼地僵硬在了原地,不敢在那『龐然大物』面前有絲毫的放肆。

    就連神智都被懾服,趨於靜止,難以運轉。

    在葉清玄身後,有一個消瘦的身影。

    他披著黑羽的披風,渾身都籠罩在披風中,高達兩米有餘,卻並不壯碩。齊腰的長髮宛如灰燼,而面容蒼白,毫無任何血色,也看不出任何憤怒或者陰沉。

    就像是被匕首穿刺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前的年輕人也宛如塵埃。

    他只是低頭,俯瞰著葉清玄,像是打量著什麼有趣的東西,看不出任何的煩躁和厭惡。

    「你……是誰?」

    葉清玄艱難地發出聲音。

    「我?」

    他淡淡地說:「我有過很多個名字,但恐怕現在已經被人遺忘了。只有我最不喜歡的一個能夠存續至今。」

    「你可以稱呼我為……」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那個名字:

    「——帕格尼尼。」

    -

    -

    十分鐘之前,聖殿騎士團,鐵鯨,中央神殿。

    被徵召而來的柯爾特快步走入殿堂,在神父的引導下來到高懸的聖徽之前,然後恭謹地低下頭,

    「岩鐵學院代表人柯爾特應召而來,請問聖城徵召在下至此,有何吩咐?」

    「柯爾特,做好同調準備。」

    聖徽中有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滿是熟悉,又毫不客氣,只是單純地命令:「十分鐘後進入祈禱室,引導燈塔之光。」

    柯爾特一愣,旋即冒犯一般地抬起頭,看向那聖徽,像是看到了聖徽之後遠方的老者。

    「老師?」

    他心中一喜:「我還未成大師,您是說我已經有接觸『燈塔』的資格了麼?」

    數百年來,歷代守密人薪火相傳,傳承著相同的使命,最終在以太界之中建造出宏偉的『燈塔』權杖。

    從此,燈塔之光終於被點亮,高懸於以太界之中,達成了歷代守密人的夙願——點燃光芒,照亮黑暗世界,觀測全域之境,而晉至全知的領域。

    哪怕真正動用起來並不輕鬆,無法隨時維持全域觀測,代價眾多,但威能依舊龐大。在漫長的歷史之中,守密人與聖城密切合作,享有了崇高地位,更成為了啟示學派中的權威

    這也是守密人一系的地位在啟示派系中如此崇高的原因。

    對於任何一個啟示樂師來說,與『燈塔』同調、引導燈塔之光都是莫大的榮耀。更別說藉此掌握那龐大的權杖,無異於化身為全知之神明,洞曉一切黑暗和秘密。

    哪怕是守密人學派本代的首席,『燈塔』對於柯爾特來說依舊是可望不可及的榮耀。

    正因為如此,他才惴惴不安,生怕這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而海森堡大師的聲音依舊冷漠。

    「這是你的機會,柯爾特。」

    他說:「科赫大師已經隕落,目前在羅慕路斯能夠成為坐標源點的啟示樂師只有你一個。我賦予你我的權限,你將代表守密人學派在奧斯維辛成為聖城之眼,直接對教皇廳負責,為樞機主教會的決策提供參考。

    此中責任重大,你明白麼?」

    柯爾特頓時狂喜,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激動,低頭回稟:「我、我明白了,老師,請放心,我一定不負……」

    「——不要得意忘形!」

    肅冷的聲音宛如深海之中的寒冰,令柯爾特愣了起來。

    海森堡大師冷聲呵斥:「啟示之道在於專注和冷靜,只有將自身超拔出場外,才能洞徹局勢,否則便失之獨立,所看到的也不過是障目之色,還談何真相可言?

    你學了這麼多年,一旦遇事便不能自持,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麼?」

    「老師,我……」

    「不用解釋了,下去準備吧。」

    海森堡的聲音漸漸的遠去了,聖徽緩緩熄滅,只留下最後的隱約聲音:「終究是,不堪大用……」

    柯爾特呆呆地看著他聖徽。

    許久之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老師。」

    十分鐘之後,侍從恭謹地走來:「中央祈禱室已經準備好。」

    柯爾特抬起眼睛看著他,侍從愣了一下,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那眼瞳空洞又冷靜,難以形容,就像是深海之中的漩渦,只是被看著,便令人窒息。

    「請、請您跟我來……」侍從不敢再看。

    柯爾特點頭,示意他帶路,在路上,似是無意的隨口問道:「請問,在我之前,聖城是徵召過其他樂師?」

    侍從回答了,柯爾特也如他所料的一樣,再一次聽到了那個名字。

    「我知道了。」

    他笑著點頭,可眼神卻變冷了,就像是倒映著寒冬的荒原。

    一無所有的荒蕪中,有地火在醞釀。

    -

    在鐵鯨神殿的中央祈禱室的輔助之下,與燈塔的同調如同預料一般的順利。

    可出乎預料的是,自己竟然如此的平靜,沒有任何的慌亂和緊張,也沒有絲毫的激動和歡欣。就好像情緒都已經凍結了,再無任何期待和值得興奮的事情。

    只剩下一片死灰一般的平靜。

    他閉上眼睛,籍著燈塔之光,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城市。

    然後,他看到了。

    來自深淵的樂師們那此起彼伏的波動,還有絞殺在同一處的大師們。那一座詭異城池之中聖火中所包含的龐大力量和可怕的律動。

    還有……

    還有那個在城市之巔,推門而入,走向神聖之火的白髮年輕人。

    如此熟悉,又如此巧合,就像是過往中的每一次一樣,柯爾特只能凝視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消失在殿堂的門後。

    像是被那白髮所殘留的顏色刺痛了,他閉上了眼睛。

    「葉清玄……」

    他低聲呢喃,宛如咀嚼著血肉,唇齒之間便不知為何有了血的味道。

    「葉清玄。」

    他忽得笑了,像是終於從痛苦和瘋狂中尋找到瞭解決之策。

    他伸手,在燈塔之光的照耀之下,瞬息間觀測到的無窮訊息之中,他輕輕地抹掉了其中一行,巧合一般的將兩道不同的邏輯線拼接在一處。

    於是,結果便大不相同。

    他嘴角的笑意泯去,神情變得嚴肅又驚慌了起來,動用權限,再次接通了聖城。

    「老師,目前局勢已經難以支撐,深淵正在接管控制核心,大師們恐怕……凶多吉少!」

    一片死寂,許久,海森堡大師發出錯愕的聲音:

    「你說什麼?!」

    「深淵早有準備,目前已經佔據了全面的上風。」柯爾特顫聲回答:「我已經提供了所有的觀測資料,但再過幾分鐘,恐怕一切都將落入深淵的掌控。」

    「你知道在你在說什麼嗎?柯爾特。」海森堡大師檢閱著鐵鯨神殿傳來的資料,聲音嘶啞起來:「你有把握麼?」

    「是的,老師。」

    柯爾特的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笑容,重複了一遍:「必須採取行動,請樞機主教會從速決斷!否則……」

    通訊斷了。

    柯爾特冷笑著,沉默地倒數:十、九、八、七……

    在『三』到來之前,通訊再次到來,這一次是一個陌生而嚴肅的聲音:「柯爾特,這裡是樞機主教會。」

    「你將臨時擁有『主教』的權限,代表教皇廳向聖殿騎士團傳達命令。」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變得堅定如鐵:「聖城以簽發『淨化文書』,授予聖殿騎士團『天國之門』的啟動編碼!

    ——哪怕將奧斯維辛從地圖上抹掉,也絕不允許深淵得逞!」

    「在下明白。」

    柯爾特深深地低下頭,拜服這無上的權威。

    然後,無聲的……笑了。

    永別了,葉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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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鐵則

    殿堂之中,一片黑暗裡,火焰在燃燒。

    帕格尼尼佇立在聖火之前,漆黑的影子覆蓋了少年的面孔,宛如深淵覆壓而下。

    他說,「葉清玄,我知道你。」

    在那龐大的壓力之下,葉清玄臉色蒼白,汗流浹背。

    無需言語、無需動作、無需任何的意志,只是存在於此處,便令葉清玄喘不過氣來。

    緘默之眼的銘文上寫著: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情。

    他前所未有的憎恨自己在啟示之道上造詣。因為他看得到,在帕格尼尼的斗篷之下,那磅礡如群星、陰沉如宇宙原暗的狂亂波動。

    只是佇立在此處,便扭曲了定律,歪曲了現實。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從靈魂深處炸響的雷鳴,令他的意志為止顫抖。倘若不是月光如水,撫慰了心神的恐懼和傷痕,他早已經不戰自愧。

    現在,他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蒼白的笑容,聲音沙啞。

    「何其有幸。」

    「你的所作所為,擔得上我的稱讚。」

    帕格尼尼審視著他,語氣微妙地帶著一絲讚歎:「我在深淵中留意過你,包括你在安格魯,你所做的一切。

    你是近百年以來,我所見過的最傑出的天才——僅次於你的父親。」

    那一瞬間,葉清玄的瞳孔縮緊。

    「我的……父親?」

    「總要有人記得他,不是麼?」帕格尼尼淡淡地說:「葉蘭舟的才能超過我、不,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他將自己的名字變成了一個暗示,連我的記憶能抹掉。幸好,我有定期備份記憶的習慣,因此才察覺到記憶中的空缺。

    我花了六年的時間破解了他的暗示,因此也察覺到了他的才能……那真是前所未有的才能。

    可惜,這樣傑出的人,卻因為彼此之間無聊的立場,只能與之為敵,實在是太遺憾了。」他看著葉清玄,聲音低沉:

    「你覺得呢?」

    「大概,是因為你做了錯誤的事情吧。」

    「是麼?」帕格尼尼笑了,「我只是遵從了自己的內心,為通向大源的道路付出了一切,和所有樂師沒有什麼兩樣。

    只不過,我發現深淵的樂理更適合自己而已。」

    「既然你覺得自己做得對,何必向我證明自己的無辜?」

    越是恐懼,葉清玄的神情看起來就越是一本正經,語重心長,「若是閣下有心,何不前往聖城信理部,剖白心跡,自證清白,想來聖城也一定會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說完這句話,他就閉上了眼睛,等待帕格尼尼勃然大怒,將自己力斃掌下。

    說實話,他挺後悔的,但後悔也沒辦法。

    天生嘴欠,沒得治。

    可帕格尼尼卻沒有預料中的憤怒,甚至不見任何難堪和尷尬,彷彿只是在討論晚飯的餐點一樣淡淡地說:

    「假如有機會的話,我會去的,但不是現在。」

    「那現在呢?」

    葉清玄問:「現在你想幹什麼?」

    「我想和你談談。」

    帕格尼尼說:「雖然這麼多年以來,我已經成為黑暗眾卿之一,但我並不願意將自己的慾望訴諸於刀劍之上。

    達到我現在的程度,力量的強弱和武力的作用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奉行自身之道。有可能的話,我不想以粗暴的方式解決問題。」

    「談?」

    葉清玄忍不住感覺到一陣荒謬:「談什麼?入夥?」

    「天底下黑樂師那麼多,又不缺你一個。」

    帕格尼尼淡淡地說:「如果你願意來的話,我很歡迎,你不願意的話也無所謂,繼續去做你的樂師吧。

    在探索大源的道路上,我們都是同行之人,倘若有一天你能夠達到我曾經的位置,取得成就與造詣,我也會為你感覺到歡欣。」

    「是……麼?那可真是太謝謝了。」

    葉清玄乾笑了兩聲,雖然心裡鬆了口氣,但竟然莫名的有些失落……真是見鬼!

    「現在,我想跟你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帕格尼尼側身,看向自己的身後的聖火。

    聖火之中,艾爾莎沉睡著,宛如要沉眠千年。

    「——關於她。」

    「她?」

    葉清玄一愣,眯起了眼睛:「她有什麼好談的。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兒,帕格尼尼先生,不值得一名黑暗眾卿浪費心思。」

    「只是個普通的小女孩兒?」

    帕格尼尼被逗笑了,大笑:「數百年了,多少人費盡心機,捨棄了一切,卻沒想到第一位新晉的天災竟然是個小女孩兒。而且還是繼承了三賢人的位階……」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葉清玄,提高了聲音:

    「你來這裡,是為了帶她回去,對不對?」

    葉清玄沉默,並非無言以對,而是言語無用,彼此用意心知肚明,撒謊只會令自己越發的可笑滑稽。

    「放棄吧。」

    帕格尼尼淡淡地說:「你覺得:聖城會允許一個掌控之外天災活下來?還是說,你覺得羅慕路斯人會感謝你?

    卡里古拉苦心造就了她,就是為了這一天她能夠光芒萬丈,今日過後,她將燃燒殆盡,換他們得到力量……

    她不可能跟你離開,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允許。

    葉清玄,你早該明白的,對不對?」

    葉清玄沉默,許久之後,咬牙發出聲音:「未必如你所說的那樣。」

    「是麼?」

    帕格尼尼反問:「可我為什麼不覺得『狼笛』也是這個意思?他說你知道怎麼做,你欺騙了自己,但你其實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的對不對?」

    他停頓了一下,低頭,看向葉清玄腳下的匕首,眼神中就帶了一絲嘲弄。

    「要不然,你為何會帶著刀來?」

    葉清玄沉默,帕格尼尼步步緊逼:

    「其實你已經做好在最糟糕的情況下殺死她的準備了,對不對?

    我瞭解你,葉清玄。千百年來,我見過無數的人,因此我瞭解你勝過你瞭解自己。

    像你這樣的人,看起來對誰都喜歡,但其實,對誰都冷漠。

    從開始到現在,從阿瓦隆到這裡,你的一切痛苦和訴求都並非來自於外部,是源自於自己——因為你發現這個世界和你想的不一樣!

    哪怕你來這裡救她,也不是想要成為英雄,而是覺得自己欠了她,為了不讓自己後悔!

    自始至終,你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放屁!」

    葉清玄怒吼,用盡所有的力量,可那聲音卻分外的蒼白和無力。

    他疲憊的低下頭。

    帕格尼尼嘲弄地笑了。

    「幼稚的時間結束了,葉清玄,面對現實吧。」

    他伸手,按在葉清玄的額頭上,聲音肅冷:「既然你不明白,就讓我來告訴你一些道理,關於這個世界的鐵則和正理!」

    ——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因此,羅慕路斯人為了力量而放棄了她,而聖城,也將因此而放棄你們……你沒必要為聖城犧牲,也沒有資格將她從這裡帶走。

    因為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來這裡!」

    那言語彷彿有著無形的重量,壓在了葉清玄的肩膀上,令他低下頭,動彈不得,無法反抗,緩緩地落盡窒息的深淵。

    「我能理解你的不甘,可以說曾經深有體會,所以我會給你一個讓你滿意的『報償』。」

    帕格尼尼俯身,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吐露出來自魔鬼的秘密:

    「——比如說,當年的葉蘭舟究竟是因何而死。」

    葉清玄的表情變了,猛然抬頭,看到了帕格尼尼的眼瞳,還有自己蒼白的倒影,那倒影寫滿了虛弱和徬徨。

    許久之後,他無力地收回視線,力量像是被抽走了,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閉上了眼睛。

    「我明白了。」

    葉清玄輕聲呢喃:「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麼?」

    「看來你似乎想通了。」

    帕格尼尼頷首,眼神嘉許:「人類總是很難面對現實,你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實屬不易。前方的路還很長,理智者不會計較與一時,我期待你未來能夠大放異彩。」

    「謝謝你,帕格尼尼先生,教導了我人生的道理。」

    葉清玄彎腰行禮,帕格尼尼微微一笑,正想要說話,卻聽見了少年那沙啞的聲音:「作為回報,讓我也來告訴你一些道理吧!」

    那一瞬間,葉清玄的心口之中,冰冷的月光驟然亮起,小源震盪。

    來自阿瓦隆大結界的龐大樂理強行在帕格尼尼的壓制中撐開了一道狹小的區域,狹小到……僅僅只能容納少年存身。

    緊接著,葉清玄猛然踏前一步,迎著面前那彷彿深淵具現的可怕身影。

    在他的指尖,九霄環珮錚鳴,修長的手杖猛然抬出,在五指的緊握中彷彿幻化為長劍,向著前方猛然刺出!

    那一瞬間,雷光轟鳴,在手杖上銘刻出一個個複雜的音符,緊接著,月光宛如洪流一般從手杖中迸發,化作真實不虛的劍刃。

    殺意刻骨。

    ——投劍!

    嘭!

    瞬息之間,劍刃穿透了帕格尼尼的身體,在他的胸膛上鑿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破體而出!

    帕格尼尼那修長的身形也被著突如其來的衝擊折彎,他錯愕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少年。少年面沉如水,凝視著他,眼瞳之中全無半分迷惑。

    只是俯身,在他耳邊一字一頓的言語,彷彿述說真理:

    「——你那套鐵則,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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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一章 無窮動

    彈指,淒白的月光之劍破體而出。

    帕格尼尼的身體被貫穿了,像是一具破爛的稻草人。可是胸腔的裂口中毫無任何鮮血存在,只有具現出實體的樂理。

    在被劈開的黑暗中,那些破碎的樂理宛如一道道斷裂鎖鏈、混亂樂譜,艱難的彌合,卻難以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合攏。

    深淵的樂理在那月光面前一觸即潰。

    這是月吟為深淵所鑄造出的淨化之章,哪怕只是本質的萬一,也不是純粹的數量就可以消磨掉的存在。

    只是,哪怕軀殼破碎,可帕格尼尼卻毫無反應。

    像是迎面吹來了一陣清風。

    不疼不癢。

    他只是看著葉清玄,眼神變化:錯愕、疑惑,還有……鄙夷!

    「這就是你最後魚死網破的反擊了?」

    他困惑地看著葉清玄,神情不屑:「可以說,狂妄、淺薄,毫無邏輯和理智可言,你太令我失……失……」

    那一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就像是凍僵了一樣,神情凝固。

    破碎的聲音從軀殼伸出傳來,此起彼伏,直到最後,從那千百個裂隙中,齊聲發出了慘烈的嘶鳴。

    「——啊啊啊啊啊啊!!!!!!」

    無數黑羽從斗篷上飛迸而出,宛如烏鴉將死時落下的羽毛,燃燒著化作灰燼。

    他的軀殼轉瞬之間破碎,隨之毀滅的還有整個大殿之中平和的景象。

    銅鏡碎裂了,化作片片流光,露出了黑暗侵染的大殿。

    整個殿堂已經被如同血肉一般的黑暗所侵蝕,那漆黑的色彩滲透進了岩石之中,來自深淵的樂理化作血管,在其中搏動著。

    整個聖殿已經盡數變成了某種龐大怪物的身體。

    此時此刻,葉清玄就在它的腹中!

    而就在無數黑暗的中心,那絲絲縷縷的觸鬚垂落,一層層、一片片的化作細絲,精巧而慎密地滲透進了那聖火之中。

    侵蝕性極強的深淵樂理到來,卻沒有激起聖火的反抗。

    那深淵樂理在空中轉化了九次,在觸鬚的末端,已經面目全非,從陰暗暴虐變得輝煌而磅礡,宛如盛世之火,與聖火出自同源。

    這就是帕格尼尼最擅長的領域——『竄變』。

    否則他怎麼可能以邪魔之身竊據數十年的聖徒之位不被人發現,然後有朝一日,徹底爆發,拖著大半個聖歌隊一同墮入深淵?

    那一日,舉世震驚,人類世界在數百年之後,再次迎來了龐大的浩劫動盪。

    而在深淵之中,帕格尼尼一舉證就『黑暗眾卿』之位,其地位甚至凌駕於百目者的長女『鷹翼母』之上。

    在葉清玄到來之前,他早已經來到這裡,並將此處化作自己的領域。

    然後,將自己的樂理模擬與和聖火相同的性質,要悄無聲息地融入火焰中去,然後緩慢而精巧地,將它侵染、墮化,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全須全尾的,吞入腹中!

    天可憐見,原本它已經快要成功了!

    在聖火的外層,已經盡數轉化為漆黑,最困難的部分已經完成,而隨著艾爾莎的沉睡,失之靈動的聖火根本毫無察覺。

    接下來本可以順水推舟、宛如滾雪球一般的擴散,將聖火徹底吞噬。

    但是,好死不死的……有一根攪屎棍子闖了進來,不講規矩、不敬權威、不守禮儀、不講道理的,拔劍硬幹!

    一式乾脆果斷的投劍,不僅僅打碎了帕格尼尼隨手製作出來的軀殼,也隔著數十米的距離,狠狠地捅進了聖火之中。

    和那龐大的力量相比,月光根本無足輕重,可以說渺小如塵埃。

    葉清玄的所作所為無異於拿著針去捅大象。

    但問題是這要命的當口,正有巨蛇將大象吞下了大半,葉清玄毫不講道理的一針下去,大象便有了反應……

    無數精巧而繁複的淨化樂理凝聚成純粹的月光,刺入聖火之中,想要攪亂其中的樂理。

    像是一滴水落進油鍋中。

    炸了!

    瞬息間,聖火升騰,憤怒地燃燒,恐怖的力量憑空凝聚,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擊潰了一切敢於入侵的力量。

    包括月光。

    自然也包括帕格尼尼。

    在月光和聖火相遇,只持續了一瞬間的絞殺中,樂理糾纏、激化、排斥,產生了瞬息萬變的激烈變化。

    葉清玄主動將爭鬥引向了變化之道的角逐。

    自然,以葉清玄壓根不入流的淺薄造詣,只是瞬間被徹底撲滅。

    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

    在激變之中,樂理瞬息萬變,『竄變』成聖火的深淵樂理難以追上節奏,略顯遲滯,便分出了區別。

    哪怕同樣是水,也有涇渭分明。

    於是,便迎來了神聖之火的排斥和淨化!

    瞬息間,那宛如活物一般蠕動著的黑暗尖叫著,從火焰中逃竄而出,就像是從鑽井中噴湧出來的黑油,源源不斷。

    可那黑油已經被火焰點燃,便帶了一層恐怖的火光。嘶鳴著漫卷,再也難以為繼。

    ——前功盡棄!

    「從聖徒之位上********,拋棄了人的形體,這東西就已經變成你的身體了吧?」

    葉清玄冷冷地看著那一片粘稠的黑暗,神情嘲弄:「怎麼樣?被人從身體內部點燃,感覺如何?」

    「為……何……」

    沙啞的聲音傳來:「為何!!!」

    帕格尼尼問的沒頭沒尾,可葉清玄卻明白他的意思:為何葉清玄會選擇自不量力地向一位黑暗眾卿動手?

    「首先,我要感謝你紆尊降貴,陪我浪費了這麼長時間的口舌。」葉清玄彎腰致謝:「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信了,以為你想要和我談一談。」

    「為什麼……」

    為什麼不信?

    「很簡單啊,我何德何能啊?」

    葉清玄聳了聳肩:「強大如你,對付我這樣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哪裡需要浪費唇舌?奉行自身道理是沒錯,但何嘗需要螻蟻與塵埃也明白?直接碾過去不是更好的選擇麼?除非……」

    葉清玄停頓了一下,眼神便微妙起來:

    「——除非,你有心無力,在拖延時間!」

    「你比我想像的要更棘手,葉清玄……超出了我的預料,像你的父親一樣。」

    在天花板、在牆壁,在大地上,那黑色的粘稠流質沸騰了起來,無數氣泡破裂,發出嘶啞的怪笑聲:

    「可惜,你不知道你錯過什麼……你失去了唯一一個得知葉蘭舟下落的機會……你永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他是因何而死。」

    在怪笑中,那一團漆黑翻湧,漸漸浮起一個模糊的人形,重新幻化出了漆黑的斗篷,蒼白的側臉從淤泥中伸出,裂開嘴,悠長呼吸。

    於是龐大的殿堂中便掀起了令人窒息的颶風。

    葉清玄的臉色蒼白。

    他竟然恢復了!

    想要以『竄變』奪得聖火的力量,那麼必然要解除一切防備,全身心地融入其中,可以說極端脆弱。在這種情況下受到了聖火的灼燒和清洗,再加上深淵樂理的反噬,堪稱重創。

    就好像是一個人被火焰重度燒傷之後,內部免疫系統崩潰,別說重傷,橫死當場也是有可能的……雖然這一分可能在帕格尼尼身上渺小到令人吃驚。

    但葉清玄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恢復的這麼快!

    太快了。

    快到簡直不可合理……

    只是短短的幾句話的時間,葉清玄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從他的身體上找到薄弱點,再給它補上一刀,他便迅速地掐滅了身上的余火,重整體內分崩離析的深淵樂理,再次構建出自己的權杖。

    哪怕傷勢未癒,卻也不是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脆弱程度了。

    而對帕格尼尼這樣百年之前就已經是權杖中的精英、被授予聖徒之名的強者,在深淵中更進一步成為黑暗眾卿的傢伙……

    哪怕伸出一個小拇指頭來,也足以徹底的讓他神魂俱滅!

    樂理崩潰、反噬而死。

    慘遭折磨、崩潰而死。

    精神崩潰、發瘋而死。

    肉體衰敗、枯槁而死。

    ……

    一瞬間從他的腦中已經閃現了上百種自己的死法,倘若帕格尼尼有創意的話,甚至還可以再創造出很多令人愉快的新花樣。

    「『無窮動』。」

    帕格尼尼忽地開口,他凝視著自己重生的雙手,雙手修長而白皙,大異常人,每一根指頭都有四節,隨著十指招展,便有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何能夠從轉瞬之間治癒這種需要數十年才能癒合的傷勢。」

    他說:「很簡單,昔日,我登臨聖徒之位,隨著『帕格尼尼』的聖名所傳承與我的,便是被人稱為《無窮動》的儀式。

    經過那個儀式加持的我,能夠以遠超常人成千上萬的速度構建樂理,也就是說,只要我的能力足夠支撐,可以在彈指之間達到別人需要千倍、萬倍的時間去準備才能完成的效果。

    這個儀式限制頗多,而且聖城的味道令人不快。若不是今天你的提醒,我都快要忘記它了……真是令人唏噓啊。」

    說著,帕格尼尼伸出手。

    黑襲襲來,萬鈞重壓憑空捲來。

    瞬息間,葉清玄被拽至空中,吐出鮮血,動彈不得。

    在他的感應中所有的以太迅速熄滅,彷彿墮入了深淵之中。只是隱約的氣息,便令他體內的樂理快要分崩離析。

    心口上,小源之上裂開了數道裂痕,近乎崩潰,連心跳都無法維持。

    一觸即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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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二章 平和之子

    「到現在你還不肯死心,想來心中還有什麼依仗和希望吧?」

    帕格尼尼似乎打定主意,要將他折磨致死:「哪怕是到現在的程度,你還覺得有人會救你麼?別做夢了,葉清玄,那個小女孩兒早就焚燒殆盡了,難道你想讓她再甦醒過來呼喚你?還是說……你是在等他?」

    話音剛落,一個人被從門外拋進來。

    緊接著,一道流光歸來,融入了帕格尼尼的身體。

    轉瞬之間,黑羽飄飛,帕格尼尼消瘦的身體披上了一層教袍,那教袍以青金的絲線繡邊,紋飾著星辰與玫瑰,衣袂上描繪著聖典中的真理。墮入黑暗之後,它蒙上了一層漆黑,變得陰沉,可無損莊嚴和神秘。

    ——原罪之衣!

    可比這更令葉清玄意外的,是地上那個只剩下半口氣,奄奄一息、狼狽不堪的年輕男人。

    狼笛?!

    他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原本葉清玄還等著他來救場,或者去聖殿騎士團搬救兵呢!結果一轉眼,狼笛就被打成這狗樣!大哥,你新晉權杖的威風氣概呢!

    「咳咳,他們不要臉!六個人打我一個……」

    狼笛尷尬地發出聲音,神情無奈又惱怒:「說好的單挑吶!」

    「你怎麼這麼不靠譜?」葉清玄欲哭無淚:「從第一次到現在,你怎麼每次都幫不上忙啊大哥!」

    「誰說的?」

    狼笛怒了,一臉委屈:「我不是給你哨子了麼!」

    哨子……去他娘的哨子!

    不提這茬兒還好,一提葉清玄就忍不住來氣:「我早吹過了好麼!什麼卵用都沒有!」

    聽到他這麼說,狼笛頓時喜出望外。

    「你吹過了?那就好……」

    不顧黑暗中的旋律刺耳,他垂下眼睛。

    算算時間。

    也該來了……

    -

    -

    「——主啊。」

    凝固的天空之中,一個沙啞的聲音輕吟。

    於是,數十道龐大鐵鯨之上,有虔誠的讚頌旋律響起。

    那滿是澄澈的旋律中,無數神甫閉目,輕聲吟誦:

    「——使我作你的平和之子,在憎恨之處看到你的存在。」

    聖潔的光芒他們的軀殼中萌發,彼此融為一體,在漆黑的鐵鯨之上,彷彿來自天國的光芒亮起。數之不盡,宛如夜空之中的群星。

    在這被燒紅的鐵幕蒼穹之上,也有群星閃耀。

    無數人的莊嚴讚頌在此迴蕩。

    他們祈禱。

    吟唱。

    「使我做你的平和之子,在這黑暗之處播下你光明!」

    宛如數十具巨大的秘銀之鐘被敲響,震耳欲聾的轟鳴擴散。在轟鳴之中,光芒如海,滿溢天空。此時此刻,天空宛如倒懸的光芒海洋,在無數水波一般的漣漪中,鐵鯨長吟,奏響了神聖的旋律。

    在漆黑的焦土大地上,在那時光靜止的浮空之城,在天穹上那如海的光明中迴蕩。

    無數神甫俯拜在聖徽之前,莊嚴讚頌:

    「使我作你平和之子,在寬恕中我們便得赦免。」

    天地之間,那一瞬間,一片寂靜。

    只剩下最初的沙啞聲音吟誦,昭告整個世界,宣讀此世此界此間唯一而至高的正理:

    「——在獻出時我們反有所得,在死亡時便進入永生!」

    在那沙啞吟誦之中,浩蕩莊嚴的聖樂終於達到了最高潮。鐵鯨此起彼伏的發出長鳴,那是無數嵌入鋼鐵神殿之中的管風琴在怒吼。

    在鐵鯨的腹中,一座座龐大的鋼鐵聖殿裡,青金與黑鐵的色調襯托出了永恆的寂靜和莊嚴。

    高懸的聖徽之下,所有神甫們都虔誠的跪倒在聖徽的前方,肅聲祈禱。

    而就在那聖徽之下,是嵌入鐵壁的龐大管風琴。狂熱的樂師們三人一組,卻宛如同心同體一般,彼此配合無間,彈奏著那寬達數米的六層琴鍵。

    這只是冰山一角!

    在那靈活的手指之下,複雜的旋律演繹而出,化作了複雜的命令。

    琴鍵彈動,牽扯著無數齒輪、槓桿、彈簧和精密組件,令那佔據了小半個鐵鯨、足足有數百個立方之具的管風琴吞吐熾熱的蒸汽,發出轟鳴。

    磅礡的水汽和鯨歌從風琴的管道中噴湧而出,因此便在光芒之海中掀起了狂亂的海潮和波瀾。

    在天空之中,那倒懸的海洋緩緩變化。

    在數十艘鐵鯨的拱衛之中,那一個模糊的正圓之間,宛如有一株蓮花從中盛開。無數光芒交疊著垂落,向下延伸,凝固在半空。隱隱籠罩了整個凝固的城池。

    那盛開的光芒蓮花如此的龐大,可是看起來卻又如此的靜謐,彷彿匯聚了世間一切美好,令所有迷途的靈魂都能夠得以安息。

    「班恩閣下,『安魂曲』儀式已經完成。」

    中央聖殿,佩劍的神甫半跪在班恩的面前,肅聲稟告:「諸位聖靈的力量已在聖城集結完畢,『天國之門』將因您的意志而在此處開啟!」

    「——請您下令!」

    在班恩神父背後,柯爾特凝視著他手中那一柄沉重的無鞘長劍,肅穆的神情中顯露出一絲狂喜。

    天國之門!

    那就是天國之門!

    三代教皇鑄就的神器、歷任赤之王的佩劍,斬下災厄之龍七首之一的傳奇!

    在預言中:它將在人類和天災決戰的最終戰場『哈米吉多頓』之上開啟天國的門扉、淨化六百六十六隻天災、將百目邪神與那一戰中徹底毀滅!

    他低著頭,拜服在這宏偉的力量之下,甚至不敢注視它那樸實無華的劍身。

    那是光!

    他能夠感覺到,那彷彿是神話中創世之處,開闢混沌的第一縷光芒。只是注視,便足以刺瞎自己的眼睛,摧毀自己的感知,令自己這生來便有原罪的凡人徹底蒸發!

    而在眾人的眼中,班恩手中只是一柄黑鐵鑄就的樸實長劍,毫無任何的裝飾、也無任何特殊,絲毫看不出它代表的那重大意義和莊嚴地位。

    現在,萬事俱備,安魂曲的旋律響徹天地之間。

    天國之門即將開啟,可班恩依舊沉默。

    他神情肅冷,既無狂熱也無興奮,只是捧著劍,彷彿垂首冥思,一動不動,如鐵。

    「班恩閣下。」

    良久沒有回應,佩劍神甫疑惑地抬頭看著他:「閣下,您的命令?」

    班恩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抬頭,注視著舷窗之外,那凝固在天空中的龐大城池,眼神寂靜。

    還有五分鐘……

    距離和葉青玄約定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

    可那裡依舊沒有任何行動成功的訊號傳來,毫無任何聲息,只能感覺到泉湧的黑暗噴發,行將籠罩一切。

    還有五分鐘……

    他收回視線,聲音沙啞:

    「時機未至。」

    柯爾特愣住了,他錯愕抬頭,凝視著班恩的背影,瞬息之間,眼神變換,最後在恍然中閃過一絲暴怒。

    「閣下,這是聖城的命令!」

    柯爾特肅然上前:「樞機主教會正等待著您的回覆,請從速決斷。」

    「我說過了,時機未至。」

    班恩淡然回應:「這裡由我決定,你無需多言。」

    「時機?現在,就是最後的時機了!」

    柯爾特提高了聲音,怒視著他:「班恩閣下,難道你要坐視深淵將奧斯維辛徹底吞下麼?現在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請不要延誤時間,從速執行!

    還是說……」

    他停頓了一下,凜然的神色中顯露出一絲陰毒:「您要因為自己的私人原因,而坐視局勢惡化到不可收拾麼?」

    「你在說什麼?」

    班恩抬起眼瞳,那褐色的眼瞳中有什麼東西,森冷如鐵。

    柯爾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瞬間,恍惚中覺得有什麼東西要當頭斬落,宛如神罰的劍。可旋即,可他便露出一絲冷笑:

    「您以為我不知道?登陸那裡的人中,有你的養子,對吧?」他咧嘴冷笑著,說出了那個名字,彷彿要在唇齒之間將它咀嚼成萬段:

    「——葉青玄!」

    「你不顧聖殿騎士團的條令,將一個正式樂師編入探索隊中,想要為他賺取功勞和榮譽,現在,局勢惡化,你又一錯再錯,坐視事情變得不可收拾,因為自己的私心而置大局不顧!

    班恩閣下,對此您又要作何解釋?」

    班恩只是沉默,神情依舊漠然。

    只是看著他。

    那眼眉如劍,隱隱有一種冷然的光芒流轉,彷彿劍在鞘中憤怒震鳴。

    被那眼神看著,柯爾特的臉色被刺得一白,旋即,他卻握緊了手中的聖徽,彷彿那聖徽能夠給自己無窮的力量,緩緩舉起。

    「我代表教皇廳命令你,班恩指揮官!即刻啟動天國之門,不得延誤!否則……」他露出了陰狠的神情:「否則,我現在就向樞機主教會稟報,剝奪你的指揮權!」

    那聖徽高高舉起,懸在班恩的面前,像是有著萬鈞重壓。

    「放肆!」

    所有戍衛在四周的聖殿騎士都嘩然而起,按劍上前,看著柯爾特的眼神滿是寒意。

    「住手!」

    班恩低吼,他嘴唇緊抿,肩膀顫抖,宛如被那代表著聖諭的徽章所壓制,動彈不得。

    許久,他低下頭,聲音沙啞:

    「謹遵教皇陛下聖諭。」

    他閉上眼睛。

    「對不起。」

    他輕聲說。

    小葉子,對不起。

    在他手中,天國之門,緩緩亮起,發出悠長的低鳴。

    可就在那一瞬間,天國之門陡然一震,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東西的到來。

    緊接著,光芒之海掀起狂暴的波瀾。

    在肉眼的觀測中,一層層巨大的漣漪憑空盪開,擴散向四面八方。宛如無形的重壓自天穹之上壓下,撕裂了灼紅色的鐵幕蒼穹,向下墜落。

    只是彈指,龐大的光芒之海被鑿穿,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空洞之後,是宇宙的原暗漆黑。

    有什麼東西,自天上來!

    星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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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拔

    那熾熱之物從天而降時,煥發出宛如巨龍咆哮的轟鳴。

    轟鳴聲撼動了聖殿,令大地隱隱震顫,牆壁嗡嗡作響,空氣近乎凝固、彼此碰撞如巨石摩擦,煥發出一股焦熱的鐵腥味。

    「什麼東西!」

    帕格尼尼抬頭,眼瞳眯起,彷彿要辨認即將從天而降的東西。

    他周身的黑暗沸騰,層層樂章此起彼伏的湧現,詭異的旋律重疊在一起,雜亂又尖銳,刺耳非常,但卻有著某種詭異的韻律和整體感。

    就像是黑暗中的怪物顯露出一鱗半爪,驚心動魄的同時,卻難判全貌。

    「哈哈哈哈哈!!!!」

    狼笛手舞足蹈,指帕格尼尼興奮大喊:「受死吧死人妖!這下你完蛋啦!」

    帕格尼尼的面色陰沉,周身黑暗轟鳴。

    緊接著,那從天而降的東西接近了。

    隔著遙遠的距離,便感覺到了那種瞬息間顯露的凌厲氣息,令人膽顫心驚。

    它撕裂了一切,劃破天空,震動風暴和雷霆,向前突進,突進,再突進!然後……在眾人呆滯的視線中劃過了一道漂亮的弧線,擦著城市的邊緣落向了遠方。

    轟!

    遠處一聲轟鳴傳來,再無聲息,只剩下一片死寂。

    砸偏了?

    竟然他·媽·的砸!偏!了!

    狼笛的笑容凝固了。

    許久的寂靜。

    帕格尼尼低頭,看著呆滯的二人,笑容嘲弄又陰沉:「你們的救星似乎走錯路了啊。以及,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我……」

    狼笛撓著頭,尷尬地笑起來:「我剛剛說什麼來著?可能是你聽錯了吧,我什麼都沒說呀~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帕格尼尼大人您看起來面慈心善,不如大慈大悲放我們一馬?

    我們定然結草啣環、當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日後流傳出去,也不是為一段佳話,您看如何?」

    「……」

    葉清玄一口老血噴出來,欲哭無淚:「這就是你叫的幫手?媽的大哥你的骨氣呢!這麼快就跪了真的好麼?」

    帕格尼尼大笑,凝視著狼笛的神情便滿意了起來。

    「說的很好。」

    他抬起手,猛然按落,黑暗席捲而來:

    「——可惜,這毫無意義!」

    那一瞬。

    有光。

    -

    -

    遠在數百里之外,廣漠的荒原之上,冷月照亮了地上龐大的凹陷。

    一片碎石之中,觸目驚心的大坑裡,泥土翻動,伸出了一隻手。

    「我的……老骨頭……」

    那個沙啞的聲音無奈感嘆,一隻手從泥土中翻出,卻不見剩下部分,只見那一隻滿是皺紋、老年斑的手掌在大坑裡挑挑揀揀,不斷地拔出自己破碎的身體。

    最後,撥開一片泥土,露出半張焦爛的面孔。那焦爛的面孔緩緩恢復,生長,凝視著月光,唉聲嘆氣:

    「出差的活兒真是不好接啊,早知道……就安安心心地呆在地宮……看大門了……想要從校長嘴裡聽到一句實話,比那群天災從良還要難吶……」

    他哆嗦著,將殘破的身體拼起,最後,終於恢復完整,身上胡亂地纏了一層破布,腦袋上還嵌著一片破石頭,看起來分外悽慘,像是一個剛剛從自己墳中破墓而出的活死人。

    赫然是多米尼克。

    「真是老啦。」

    他彎腰在地上翻找著,劇烈咳嗽,自言自語:「送個貨都能差點送錯地方,看到熟悉面孔一激動就險些翻了車。

    只不過,這麼多年了,帕格尼尼那張臉怎麼還是看起來這麼像人妖?都不知道整一整,嘖……」

    就在碎碎念中,他終於從凹陷裡刨出了大坑,費勁所有力氣將坑裡的東西拖出來。那個細長的鐵箱砸在地上,咣噹一聲,擲地有聲。

    在箱中,像是有憤怒的東西掙扎,嗡嗡作響。

    「幸好幸好,這個箱子質量不錯。」

    多米尼克檢查了一下箱子,鬆了口氣:「這東西要碎了的話,恐怕我真的要被校長閣下丟進鍋爐裡給女王陛下燒洗澡水了。」

    說著,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猛然砸落,鎖頭開裂。

    鐵箱猛然一震,被從裡面撐開。

    輝煌的光芒衝天而起,就像是流星逆行著飛上天空。

    那一瞬,閃光照亮了他的衰朽面孔。

    「開門,快遞到啦!」

    他咧嘴,露出了詭異笑容:

    「誰來簽收一下?」

    -

    -

    光芒一閃即逝,無聲無息。

    帕格尼尼的笑聲戛然而止。

    直到數秒鐘之後,那轟鳴聲才姍姍來遲的爆發,凌駕於空氣之上的可怕極速造成了狂亂的風壓。風壓宛如實質,席捲四面八方,在石板上扯開了一道道淒厲的裂隙。

    大殿的門破裂了,摧枯拉朽,原罪之衣的結界也被徹底撕裂,片片解離。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隻手……

    帕格尼尼錯愕低頭,看著自己光禿禿的手腕,又茫然地看向了前方,那個斜插在地板上的東西:自己的手掌竟然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東西砍了下來。

    現在,那個東西斜插在雙方中間的地板上,靜靜的,一動不動,彷彿落地生根。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它,只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他走上前去,身不由己。

    在他軀殼中,自從染上月光之後便無比靜謐的鮮血此刻卻沸騰了起來,在尖叫,湧現一種難以言喻的衝動。

    他端詳著那個似曾相識的東西,認出它的由來,然後眼珠子幾乎快要掉出來。

    「你怎麼可能……在這裡?」

    他輕聲呢喃,耳邊彷彿有某種幻覺一樣的聲音傳來,就像是它在對自己說話。

    「拔我!」

    「快拔我!」

    「快來拔我!」

    寂靜之中,狼笛笑了,大笑,笑到滿地打滾。

    啟程之前,在校長的辦公室裡,狼笛從校長的手中拿過了那個看起來普通的哨子,沉默了許久。

    「校長先生給我這個東西,真的會有用麼?」

    「會的。」

    麥克斯韋微微一笑:「要知道,他身上可不止只有天人之血,還有一半來自於蘭斯洛特,尤其是……她的母親,身份特殊。」

    「什麼意思?」

    「蘭斯洛特家族自古至今一直是王國的支柱,對皇室的忠誠從不曾動搖。而皇室也從不吝與對這一份忠誠進行犒賞和籠絡,比如最簡單的……聯姻。」

    麥克斯韋的笑容神秘起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母親的母親——他的外祖母——是前代安格魯皇帝的姐姐。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狼笛?他有八分之一的皇室血統。也就是說,他生來便具有安格魯第三十七順位的繼承權!

    正因為如此,他才有資格成為皇家學派的代表。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因為自己在阿瓦隆中做出的功績,而被『它』所認可、選中。擁有駕馭其力量的資格。」

    ……

    就在那一瞬間,帕格尼尼眼中閃過一絲恍然,終於認出了那個只在傳說和童話中出現過的鬼東西。

    「住手!」

    他怒吼,猛然伸手,斷裂的手掌從裂口中伸出,按落,交織起狂亂的旋律,瞬息之間,要徹底將少年碾壓成泥、焚燒成灰燼。

    可就在那一瞬間,葉清玄伸手,握緊,用力。

    從地上,拔出了那一把灰撲撲的、不起眼的、遍佈銅鏽和缺口的……

    ——石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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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四章 石中劍

    就像是一瞬間,軀殼之中塞進了一個太陽。

    五內俱焚!

    血液沸騰了,發狂的運行在血脈之中,如果不是那冰冷的月光源源不斷地抽走了焦熱和狂躁,現在的葉清玄恐怕已經開始熊熊燃燒。

    那一瞬間,他手中的古樸長劍寸寸亮起,抖落銅鏽、彌合缺口,釋放出萬丈烈光。

    震鳴如龍吼!

    在那彷彿撼動天穹令人心神碎裂的咆哮中,葉清玄的心口一陣,代替了阿瓦隆結界核心的小源驟然啟動,產生了葉清玄從未察覺的變化。

    無數旋律從紛亂的樂理中誕生,自行接入了石中劍內,瞬息間,一個龐大的循環就此誕生。葉清玄能夠感覺到血液之中的以太密度在迅速的攀升。

    十倍、百倍、千倍……那龐大力量從石中劍中湧來,令那血液盡數化作流光,到最後,葉清玄已經難以察覺自己的力量已經拔升到了什麼程度。

    再無任何痛苦和不適,只是瞬間,他便已經和石中劍融為一體,再無失控之虞。

    就好像是麥克斯韋曾經對狼笛所說的那樣,除了自己之外,再無任何一個人能夠比他更有資格持有此劍。

    不僅僅是他的血統,他所證就的功績,他被認可的品行……還有他軀殼之中,那化作小源的阿瓦隆結界核心。

    自從數百年前開始,亞瑟證就偉業的同時,阿瓦隆大結界就作為石中劍的劍鞘而存在。時隔了數百年之後,兩者再度從葉清玄中合為一體。

    就像是瞬息之間化身為神靈,葉清玄感覺到宛如星辰運轉的磅礡力量從體內爆發。

    他抬起眼瞳,眼瞳之中迸射出烈日的光,在他的頭頂,一道燃燒的光環浮現。

    迎著那撲面而來的黑暗之潮,他踏前一步,高舉劍柄,猛然向著大地刺落。

    下一瞬間,黑暗吞沒了他。

    黑暗中,傳來劍刃刺入鐵石的猙鳴。

    崩!

    緊接著,烈光如大日,衝天而起!

    那從石中劍中釋放出的光芒,阿瓦隆大結界的力量融入了其中,令那光芒如劍,切裂了阻攔,衝天而起。

    在光芒的照耀之下,帕格尼尼的粘稠身體一陣抽搐,宛如沸騰一般,迅速縮進了原罪之衣下面的黑暗中。

    光芒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照亮。

    滲透在聖殿之中的深淵樂理迅速的蒸發、分崩離析,取而代之的是阿瓦隆大結界中的樂理。直到碰上原罪之衣的時候,結界的擴張才堪堪停止。

    直至此刻,已經有一半的聖殿落入了阿瓦隆結界的掌控之中。

    「果然……」

    對此,葉清玄心中早有預料,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劍,長劍的劍脊上,那無數細密交織、宛如鍛打花紋的瑰麗樂章中,隱隱透露出了古老的銘文。

    銘文上說,持此劍者為王!

    石中劍所到之處,一切便都是安格魯的國土,地上天國,理所應當的被阿瓦隆大結界覆蓋。小源接入,和石中劍融為一體,瞬息之間,樂理變化,竟然產生了數十道宛如宿命之章的宏偉樂章,它們彼此鉚合,演化出『地上天國』的權杖!

    「石中劍……原來如此……」

    原罪之衣下,帕格尼尼忽地笑了起來,先是輕柔,然後是狂亂,到最後變得無比尖銳:「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萬萬沒想到啊!

    命運實在是……葉蘭舟若是泉下有知,恐怕也會氣的從墳墓裡爬出來吧?他的兒子,竟然……竟然……哈哈哈哈……竟然和殺死他的兇手勾結在一起……實在是太諷刺了!」

    「你覺得你現在說什麼我會信麼?」

    葉清玄漠然看著他,信步前行:「換個話題吧,不要說這種無聊的東西。」

    原罪之衣下,那一團粘稠的黑暗游移,帕格尼尼從狂笑中抬起眼睛,看著少年肅然的面孔,眼神便微妙的變化了。

    「你現在自信了許多呢,年輕人,難道是擁有戰勝我的期望了麼?」

    他輕聲嘆息了一點:「但你需要知道一點,雖然我成名在亞瑟之後,但哪怕是亞瑟墮入深淵,無非也和我一樣,成為百目者麾下的黑暗眾卿。

    是什麼讓你覺得,拿一把死人的破繭就可以……打!贏!我!呢!」

    隨著他的雙手虛引,一把漆黑的小提琴出現在他的手中,原罪之衣化作琴弓,搭在其上,緊接著淒涼的旋律從琴絃之間迸發而出。

    當手握琴弓的那一瞬間,他的面目之上再無邪氣和猙獰,反而一片平靜祥和,眼神肅穆,宛如對待真理,滿是崇敬與真誠。

    正是因為這一份對於樂理的追求和忠誠,他墮入了深淵之中,可這並不損傷他的力量,反而令那力量越發的純粹,越發的……驚心動魄!

    瞬息間,原罪之衣反撲而至。

    這不是什麼成名的樂章,而是即興的演奏!

    酣暢淋漓的揮灑,飽含浪漫、熱情與真誠,彷彿誠摯的友人像你走來,要走到你耳邊,輕聲訴說,訴說自己內心中的秘密。

    在那哀婉柔和的旋律之中,原罪之衣動盪,來自深淵中的力量驟然反撲而至。

    變化、聖詠、心相、幻術……來自七系的樂理在那揮灑自如的演奏中融為一體,彷彿海潮一般撲來,一浪高過一浪,一次強過一次,彷彿永無止境。

    簡直,匪夷所思!

    地上天國的領域被動的承受著衝擊,反震隨著聯繫傳入了小源。每一次衝擊都令小源震盪不休,葉清玄的臉色慘白,幾乎無以為繼。

    簡直難以想像,只是隨性的演奏、遊戲一般炫技的隨想曲便撼動了石中劍的領域,令那權杖震動,幾乎要分崩離析,重新變成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

    不愧是帕格尼尼!

    葉清玄吐出一口淤血,全力地支撐著領域的穩固。

    幸好,他是專精了禁絕學派中的領域之道,背靠石心學派的堅實理論,手中有《安魂曲》中的《聖哉》一章,還有海頓先生的《創世紀》的參考經驗……對於樂理的編制和領域的構架已經登堂入室,否則根本無從補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地上天國分崩離析。

    帕格尼尼此舉,純粹是用境界壓人。

    即興演奏並不代表著他輕視葉清玄,相反,繼承了『帕格尼尼』聖名的歷代聖徒無一不是演奏技巧登臨絕頂的天才樂師,不知道有多少鍛鍊技巧的《練習曲》冠以了這個聖名。

    他最擅長的便是即興演奏,因地制宜,越過傳統的桎梏,直接針對敵人的樂章進行現場創作,以近乎天縱的才華將敵人徹底擊垮。

    截止帕格尼尼墮落為止,歷代的聖徒一共創作出了總共二十四首隨想曲,盡數是在面對強敵的時候靈感迸發,創造出的絕世之作。

    能夠讓帕格尼尼拿出真功夫對待自己,葉清玄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只不過現在,他真的沒時間去感嘆自己的嘲諷能力了。

    他快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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