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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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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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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上有東西在飛!

    在並不漫長,卻難熬的像是過了好几輩子一樣的短暫時間后,葉清玄終于聽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葉清玄,到你了。 ”

    旋即,他被五花大綁提出來,渾身掛滿了鐐銬和枷鎖,就像是什麼污染源一般,還慎重地裹了兩層看起來很像是裹屍布的玩意,被兩只畸形的半龍扛著,帶往祭壇。

    直到從地牢中被扛出去之后,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被關在地窖里。

    此刻的奧斯維辛只剩下一片死寂,在坍塌的殘骸中,隨處可見那些漆黑如石的‘繭’,在‘繭’中,沉睡的生命正在緩慢的轉化,再次‘重獲新生’。

    今夜過后,深淵的眷族便會再多一支。屆時,百目者在天災陣營中的地位將再次拔升,隱隱有統御其余天災的趨勢。

    倘若那些鬼玩意真的有什麼上下級的關系的話。

    負責扛著他的那兩只‘半龍’就是一支深淵眷族。這個眷族在百年前從黑暗世界中出現,融合了部分妖魔特征之后形成了嶄新的族群和社會,並且誕生了眾多樂師,隱隱有效仿‘月靈’,建立一個王國的趨勢。

    只不過大部分半龍的智慧都不甚高深,甚至還比不上一個小孩子,而且性情暴戾,喜好爭斗和廝殺,而且忠誠,深受黑樂師們的喜愛,經常被招募為扈從。

    雖然說是半龍,但其實更像是蜥蜴,也並不具備龍威那種天賦。它們天生帶著一層極其堅硬的鱗甲,而且還有先祖遺傳記憶,几乎可以算得上全民皆兵。

    比如扛著葉清玄的兩只。

    很快,一股腥臭味便扑面而來。

    那種腐化之血的惡臭味真是分外熟悉,令葉清玄聯想到很多不甚愉快的回憶。隱隱還有純化水銀、硫磺等等的刺鼻味道。

    几個黑樂師指揮著兩個半龍將葉清玄按在地上,手腳上扣上枷鎖,固定在地。在他的周圍,是一圈圈宛如環形一般擴散開來的煉金矩陣,隱隱能夠分辨出其中來自深淵的復雜樂理。

    在他周圍。還有不少和他遭遇到同樣對待的樂師,只不過這些樂師無一不是臉色慘白,怒罵著不遠處的柯爾特。

    一個宛如夜梟一般枯瘦的老樂師走上前來,挨個的檢查他們,怪笑起來:“果然質量都是上佳。柯爾特你提供的情報不錯!”

    “不敢當,只是盡力而為了而已。”

    柯爾特淡淡地點頭:“如果能夠為滅亡禮贊做點貢獻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夜梟怪笑起來:“放心吧。此事功成,團長自然會記得你的功勞。到時候一定會請動聖神。親自為你加持轉化的。

    上一個有次殊榮的,還是安格魯的大主祭呢!”

    柯爾特輕聲笑了笑,並沒有說話,可腳下那几個還留有神智的樂師們卻紛紛大罵了起來。倘若不是柯爾特提供了他們的的情報和底牌,他們哪里有那麼容易被抓住。

    柯爾特置若罔聞,像是沒聽見。反倒是叫的比較厲害的那几個都紛紛地被注射了鎮定劑,進入痴呆狀態。

    于是一切恢復了寂靜。

    柯爾特不再去看那几個家伙,只是站到了角落里曉有興致的欣賞著,眼神隱隱嘲弄。

    只是不知為何。他忽然愣住了,像是看到了什麼及其見鬼的事情。這令眯起眼睛偷看的葉清玄分外詫異,他甚至從柯爾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

    很快,柯爾特的表情便平復了,面沉如水,退入了暗影之中。

    而那個夜梟一般的老樂師搓著手,燃燒著小塊的熏香。為轉化儀式做著准備,嘴里還碎碎念著。

    “早說了那些無面優伶不靠譜,北方旅館的轉化矩陣都被破壞掉了,害我廢了好大心思,又弄了一個新的出來。

    對了,還有葉清玄……哪個是葉清玄來著?”

    葉清玄聞言。立馬閉上眼睛躺在地上裝死。

    可惜,沒什麼卵用,到最后還是被老鬼找了出來。他尷尬的咳嗽了兩聲,睜開眼睛:“你找我有啥事儿啊?”

    “你就是葉清玄?”

    老鬼端詳著他,尖銳怪笑:“看起來眉清目秀,怪不得納貝里士大人這麼看重你。”

    “喂!話不能亂講。”

    葉清玄差點一口老血噴他臉上:“鬼才想讓他看中好麼!”

    老頭儿歪頭看著他,從口袋里抹除一截骨片塞進嘴里嚼吧嚼吧。就像是吃零嘴儿一樣,令人頭皮發麻:

    “放心吧,既然是納貝里士大人的吩咐,你會最好的改造。各種材料預備的是常人的十倍,等你轉化成功之后,想來又是一名黑暗新星了呀!”

    說著,他眉開眼笑:“等你飛黃騰達了之后,還眷顧舊情的話,就請多多照顧我這把老骨頭呀。”

    葉清玄的表情抽搐起來:“不,不不,我這個人睚眥必報,你長得這麼丑,我到時候一定會殺你全家!不如你現在放我一馬,或者重新考慮一下?”

    “嘿嘿嘿,大家都喜歡這麼說,不過轉化之后肯定就不一樣啦。”夜梟老頭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定會喜歡上那種感覺的。”

    這次,不等葉清玄回話,他便起身,從助手的手中拿起一柄骨杖,猛然舉起,擂鼓一般敲打在虛空之中。

    嘭!

    鼓聲轟鳴。

    就像是那那骨杖敲在自己顱骨之上。

    所有人眼前一黑,頭暈眼花,几乎神智潰散。可鼓聲宛如悶雷一般不斷的響起,每一下都震的人心浮氣躁,煩悶欲嘔,神智昏沉,腦中各種幻象叢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葉清玄的神智反而最為清醒。

    但這個時候清醒恐怕不是什麼好事,葉清玄眼睜睜地看著一股幽深黑暗的氣息從矩陣中升起,幻化出種種暗影,漸漸地向著他們吞沒而來。

    那是深淵的饋贈和轉化,一旦被那個東西吞掉了之后……葉清玄恐怕下半輩子只能跟自己的倒霉世界一樣改頭換面過著藏頭露尾的生活了。

    不、甚至有可能在轉化成功的一瞬間,被自己体內的月光蒸發成灰燼吧!

    如此憋屈的死法,葉清玄肯定是打死都不願意去嘗一嘗的。

    那一瞬間,他急中生智……

    “啊!!!救命啊!!!大事不好啦!有個毛臉雷公嘴的……咳咳,不對!總之出大事儿啦!”

    在肅穆的鼓聲和邪神贊頌中。葉清玄忽然扯開嗓子尖叫起來,臉色蒼白。

    一瞬間,鼓聲停止。

    夜梟老頭儿皺起眉頭,看了過來。

    其他所有被束縛的樂師也看了過來,眼神中隱隱的期望,等待著他絕地翻盤的招數。在那些復雜的眼神中,葉清玄滿頭冷汗。艱難地用指頭指了指黑樂師背后的天空:

    “——你們看,天上有好奇怪的東西在飛!像是個碟子一樣。還會發光!”

    一片尷尬的寂靜。

    所有人用一種看白痴的眼光看著他。

    “你……”

    夜梟老頭儿有些不確信地看著他:“……該不會真以為這里有人蠢到去看吧?”

    “咳咳,不會麼?”

    葉清玄羞澀地別過頭:“那我換個別的辦法?”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特別復雜,難以形容,但總之都寫滿了‘媽的智障’這四個大字。

    夜梟老鬼嘆了口氣,高舉起骨杖:

    “儀式繼續!大家加把力,先把這個嘴碎的家伙轉化了!”

    轟鳴的鼓聲再次響起。

    葉清玄再次鬼叫起來:“救命啊,真的有情況啊喂!你們看看你們的身后,我是說有個人想要背刺你們啊,你們看那個家伙刀子都掏出來了……講真我是安格魯皇室的私生子。你們放我一馬,以后大家一起合作發財好不好?

    話說我有個好兄弟如今在勃艮第混的風生水起,赫赫有名,你們不考慮認識一下麼?放我一馬怎麼都好說啊喂!”

    他嘴里無言亂語著,可那几個家伙始終紋絲不動,反而加劇了轉化儀式。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被黑暗吞沒了。

    到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

    所以,古人說的沒錯:‘遇事不決莽一波’、‘生死全看淡。單縱就是干’,雖然不知道‘單縱’是什麼鬼,但硬干就沒錯了!

    干就干!

    他眼中厲色一閃而逝,心口的月光隱隱亮起——小源畢竟是植入身体之中的,而且根植在自己的血液里。

    那群黑樂師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刨開胸膛去檢查他的內髒吧?

    瞬息間。沉睡的小源啟動。幻化為心髒的小源猛然搏動,宛如擂鼓,急促又低沉。瞬息之間,月光從血液中浮現,流轉全身。

    短短一秒鐘,他就像是跑了几千米一樣,渾身汗水蒸騰。肌肉發脹,几乎感覺自己要爆体而亡。可隨著毛細血管的破裂,絲絲縷縷的鮮血彙聚在空氣中,演化出純白的月光。

    月光一閃而逝,卻摧枯拉朽的破除了施加在他身体上的禁制。

    葉清玄覺得昏聵的神智驟然一陣清晰,終于恢復了以太的感應,從地上一躍而起,周身月光熾盛。在上月光的呼喚中,空氣中一聲尖嘯,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落入葉清玄的手里,錚然展開彈出,化作了縱橫交錯的琴弦。

    九霄環佩應召而來,深深地釘進了轉化矩陣中,霸道無比的攪碎了樂理,令轉化儀式戛然而止。

    鼓聲驟然一陣混亂,老夜梟在反震的力量之下后退一步,雙目竟然迸發出陰森凄厲的綠光:“不愧是納貝里士看好的家伙,稍微不注意就被你翻盤了。

    可惜,你逃不……”

    那個‘掉’字沒有從他的嘴里跳出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內髒碎片,還有慘叫聲。

    在他身后,有人持著一柄短劍刺進后心,在那短劍之前,任何煉金裝備和護盾都一觸即潰,入体旋即釋放出紊亂的波動,攪碎內髒,摧垮心音。

    一擊必殺!

    夜梟呆滯地想要扭頭,被人從后面別住了腦袋,到死都沒看到究竟是誰干掉了自己。

    屍体倒地,露出了后面的柯爾特。

    “天上有東西在飛?”

    他看著葉清玄,眼神鄙夷:

    “真是有夠爛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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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上真的有東西在飛!

    柯爾特的忽然反水毫無疑問對所有人都是當頭一棒。

    對黑樂師是,對葉清玄更是。

    只不過現在他沒時間再去仔細研究這麼詭異的事情了,必須先占據優勢,在周圍黑樂師反應過來之前將他們清理掉!

    寥落琴聲響起,清冷的旋律中,月光閃現,如水流淌,滲入了周圍的束縛樂章里,瞬間將其消抹。

    有月光這種專門克制天災樂理的大殺器在,解除几個黑樂師布置下的桎梏樂章簡直不要太輕松。緊接著,他的聲音在每一個沉睡樂師的夢中響起。

    “——醒來!”

    瞬息間,所有人都宛如遭到了當頭棒喝,從昏沉中驚醒。

    時間太過緊急,葉清玄懶得等他們恢復狀態,非常不厚道地給他們種下了‘黑樂師都是仇人’的暗示,令他們不假思索地向著最近的黑樂師發起攻擊。

    反正都是要打的,何必浪費那麼多口水。

    只是出乎他預料的,是柯爾特的速度。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家伙竟然還精通武技,而且造詣深厚。短短的几個彈指,身影飄忽如鬼魅,只是瞬間便掠過了兩個黑樂師,短劍在他們的喉嚨上撕開了一道小口。

    旋即,全身的血液都沸騰霧化,從那個指甲蓋不到的裂口中噴射而出。

    反調短劍對軀殼的傷害微不足道,但一旦它接入到了樂理之中,所造成的破壞絕對是毀滅性的。尤其是它還在一個啟示學派的天才手中。

    能夠把針對結界破解的反調開發出這樣的功能,並且嫻熟掌握,運用起來這麼輕松……柯爾特那個家伙的天資與樂理造詣可見一斑。

    短短几個瞬間,黑樂師們的反扑就開始了,而蘇醒的樂師們也不可能束手就擒,雙方頓時戰成一團。

    葉清玄手中的九霄環佩收縮,再次變化為手杖,向下頓落。

    號角聲響起。

    昭示黎明到來。

    瞬息間,空氣中浮現了密密麻麻的銀釘。向著四面八方飛射而出。此起彼伏的火光亮起,驟然之間令那些奮戰中的黑樂師遭受重創。

    那宛如跗骨之蛆的銀釘入体,一旦接觸了深淵樂理,便會彼此摩擦、激化。迸射出熾熱的火光,將黑樂師的肢体點燃。

    數百年前宗教審判所依靠這個燒死了不知道多少異端,時至如今,余威猶在。混在人群中的几個老怪物几乎都尖叫起來,斗志全無。

    就連不少友軍都愣了起來:葉清玄這個平時遮遮掩掩從不跟人動手的家伙一出手就是這種狠辣招數。效果拔群。

    一時間,士氣大振。

    而葉清玄在心里卻忍不住嘆息:可惜,這里還在黑暗天幕的壓制之下,而且沒有秘法銀釘作為詠唱耗材,威力只能堪堪說及格,只勝在防不勝防和對黑樂師專攻的加成。

    要是托雷還在這里輔助自己的話,有精通戒律之道的禁絕樂師聯手,他起碼能夠一招下去能清理掉四個以上的黑樂師,哪里會演奏完畢之后就后繼無力,接不上氣來?

    黑樂師們最大的敗因是毫不防備的將柯爾特這個反骨仔放在身邊。讓他觀察了他們這麼長時間。他可以將同伴的弱點賣給黑樂師,自然將黑樂師的弱點摸了個干淨,底牌更是一清二楚。

    短短几分鐘后,戰斗結束,人人帶傷,還有一個樂師傷重不治,已經奄奄一息。

    柯爾特踉蹌后退了兩步,面色蒼白,手中反調短劍驟然調轉,向著自己的腹部刺下。

    開膛破腹。

    就在血肉模糊中。他剝開了自己的胃,從其中抓出一只被水晶封印起來的黑色蟲子,砸在地上。那被水晶包裹著的蟲子還在沉睡,可很快。被驚醒了,發狂地撕咬其周圍的東西來。

    旋即,被一腳踩碎,燒成了灰燼。

    柯爾特忍痛咬牙,將裂開的血肉彌合,將一管藥水澆了上去。在一陣嗤嗤的聲音之后,血肉强行的被彌合在了一起,暫時行動無礙。

    “為了救那些被囚禁起來的樂師,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這里的事情結束之后我還活著,大家對我還存有什麼異議的話,可以申請讓聖城對我進行裁決。”

    在蒼白的面容上,他的神情堅毅,看著那些眼神復雜的樂師們:“這里不安全,最好不要拖延,趁著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大家分頭離開。”

    很快,柯爾特的指引下,被奪走的樂器和裝備在從地窖中找了出來。

    眾人雖然對柯爾特依舊心懷不滿,但這個家伙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己。

    這里畢竟不是久留的地方,他們紛紛換上了偽裝的黑袍,分頭迅速離去。

    只是,當柯爾特准備走了兩步之后,卻發現跟在自己身旁的……竟然是葉清玄!

    “沒想到你竟然會委屈自己跟我同路?”他的語氣不無嘲諷:“看來你對地宮的密室信心也不是很足啊。”

    “不,只是有几個問題想要得到解答。”

    葉清玄只是笑了笑:“原本我還以為你********准備在深淵里找到遠大前程呢。”

    “有時候,為了讓更多人活下來,總要有所犧牲,不是麼?”柯爾特捂嘴咳嗽著,哪怕血從指縫中溢出來,神情也依舊冷漠。

    “但是拿這麼多人冒險就有點過分了吧?”

    “有五成的把握就是必勝,難道不是你說的麼?”柯爾特反問,“況且,要是沒我的話,他們早就死了,哪里活得到現在?”

    “然后拿去吸引黑樂師的注意和追蹤,讓你得以保全自身?”

    “這是可能造成的結果,但你不能說這是我的目的。”

    柯爾特看了他一眼:“難道說,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沒有。”

    葉清玄搖頭:“你做的事情可以說是那種情況下面最好的選擇,無可指摘。不過,我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情。”

    他凝視著柯爾特的眼瞳,一字一頓:“你究竟是早就准備反水了,還是說察覺到了什麼准備下賊船?”

    “這些東西都可以任你想象。”

    柯爾特的神情毫無閃躲,只是淡淡地說道:“反正結果是,我犧牲自己。救了所有人,不對麼?”

    “說得好!”

    寂靜中,忽然有人拍手。

    納貝里士佇立在陰影中,滿臉贊嘆:“克羅利團長倘若知道這個一番說辭。說不定也會對你深表贊賞吧?”

    葉清玄沉默了半響,神情復雜地看向柯爾特:“剛剛還說我選的路不好,結果你選的路也不怎麼樣嘛。”

    柯爾特的臉色迅速地陰沉下去。

    他費盡心思找到了這一條最安全的路,卻沒有想到,有人掠過那麼多逃跑的人不抓。竟然盯上了他……

    他要是知道葉清玄對此早有預料,而且還故意跟自己走一條路的話,肯定會郁悶的再嘔血三升。

    但對于葉清玄來說,這也就是早有預料的最糟糕狀況。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阿瓦隆大結界可以讓自己借用,恐怕多半打不過了……

    “親愛的朋友,你總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納貝里士看著葉清玄,陰測測地說:“放心,這一次為了安全起見,我會讓莫德雷德把你的四肢扯下來的。反正轉化結束之后都會長出來。

    不過。浸泡在鎮定劑中接受轉化的,几百年了也就你這麼一個吧?”

    葉清玄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確定你抓得到活的?”

    “沒事儿,你可以自殺。”

    納貝里士慷慨的大手一揮:“百目聖神已經從‘大源’之中摘出了‘黃泉’,掌握了死亡的領域。只要能拿到屍体的話,肯定能再把你再‘復活’的。

    放心,保證一摸一樣,比原來還要真!”

    饒是葉清玄早就心懷戒備,可聽到他的話也忍不住愣了一瞬間。要是納貝里士趁機進攻的話,恐怕連還手都來不及。

    但納貝里士的話里所攜帶的情報卻太令人吃驚。

    倘若百目者真的更進一步,從大源的投影之中搜集摘出了‘黃泉’。在以太界中的深淵里引入全新的力量的話,那麼也就代表著,他突破了困擾了自樂師誕生以來便夢寐以求的領域,掌握了‘賢者之石’的力量!

    姑且不論其中是否有什麼限制。但這世上又有誰能拒絕得了‘復活’的誘惑!

    對于有些人來說,哪怕是不完整的復活,都勝過世間一切珍寶!

    “……納貝里士老兄,你什麼時候變得喜歡開這種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你可以親身驗證一下。”納貝里士緩步踏前:“現在,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一瞬間。他看到葉清玄的面色變化。

    那個白發年輕人的視線越過了他的肩頭,看向了他背后的天空,神情驚奇又錯愕。

    當他低頭看自己的時候,表情就變得分外詭異:

    “……如果我說:天上真的有東西在飛,你信麼?”

    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納貝里士……真的有點信了!

    等他反應過來之后,便忍不住感覺到一陣被人輕蔑的憤怒:“葉清玄!這種過時的謊話出了幼儿園之后,連頭豬都騙不了!

    你確定不是在侮辱自己的腦子麼!”

    “真的!”

    葉清玄伸手指著他背后的天空,神情復雜:“我不騙你。”

    “現在你說什麼也沒用了。”

    納貝里士快步上前,手中那心髒一般的樂器醞釀著詭異的旋律:“不論天上是不是飛著什麼見鬼的東西,都和你的下場無關!我要……”

    話音未落,轟鳴如雷炸響。

    云層之上,有熾烈的光亮起,燒化了那森嚴如鐵幕的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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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鯨落

    半個小時之前。

    深夜,奧斯維辛之外的荒野,有細碎的馬蹄聲。

    漆黑的駿馬緩步行進在荒野之中,在馬背上,騎士渾身被包裹在盔甲中,沒有一寸皮膚裸露在外。

    那沉重的盔甲由上百個精致而沉重的部件彼此鉚和而成,穿戴在他的身上,不僅不顯得臃腫和累贅,反而像是另一層皮膚,棱角鋒銳,是覆蓋在軀殼外面的骨骼。

    他背著漆黑的鳶型盾,盾牌之上布滿了刀劍的斬痕,依稀能夠看出原本蝕刻著兩把鑰匙的紋章。

    這是聖城的代表。

    兩把鑰匙交叉,代表天國和人間的權柄在此交彙,寓意教皇地位至高。

    就在騎士的腰間,懸著無刃的劍柄,那劍柄修長,長達四十公分,通体漆黑而沉重。隨著戰馬的行進,它便在腿甲上碰撞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看不出威勢和凌厲。

    “大人,走這邊~”

    諂媚殷勤的聲音響起,看起來邋遢無比的老頭提著燈,亦步亦趨地跟在馬旁邊,為他指路:“大人,我來帶路~”

    一路上,只有這個老頭儿羅里吧嗦的聲音,騎士卻反而靜默無言。

    那老頭儿的語氣無比誇張,哪怕看到一條細縫都會驚嘆:“哎呀,大人,小心腳下!”等戰馬越過去之后,就會一臉欽佩的迎上來感嘆:“大人厲害、大人辛苦!”

    騎士依舊沉默。

    在寂靜的荒野中,只有這一人一馬在孤獨的前行,分外凄涼。

    直到許久之后,騎士驀然勒馬。

    他低頭,看向身旁的老人:

    “卡里古拉先生。”

    老人的腳步一頓,殷勤地回頭過來:

    “大人,什麼事儿?”

    “到這里就夠了。”

    騎士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小巧儀表,然后,將它收起。

    卡里古拉知趣地后退了几步。

    騎士摘下腰間的劍柄,雙手握緊。舉至眉前。緊接著,劍柄扭轉,有宛如聖鈴一般悠遠的聲音響起。

    于是,熾熱的光焰之刃噴薄而出!

    漆黑的長夜驟然被那刺目的光焰所照亮了,那長達數米的火焰劍刃緩緩地旋轉著。筆直刺向天空,光芒如烈日,吞沒了他的身影,不可直視。

    騎士握緊了那光焰之劍,向著天空舉起。

    劍刃隨著他的五指而明滅,幻化長短,帶著莫名的節奏,仿佛向著遠方發出呼喚。

    于是,在漆黑的云層之上,便有千万頭巨鯨長歌的聲音響起。

    那是來自于千百米之上。天空的頂端所發出的轟鳴。

    令大地上微塵震動,漆黑的云層如海洋一般掀起了千百個巨大的波瀾。而就在那宏偉的巨響和轟鳴里,黑云之上有熾熱的火光亮起。

    就像是上百個隕石被點燃,即將從空中墜落。

    如鐵幕一般的黑云被撕裂了,那些漆黑的龐大陰影駕馭著火焰,突破了漆黑的長夜,緩緩壓下,高懸在半空之中。

    這世界上驟然多了數十個太陽。

    在那狂烈的火焰之光下,世上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來自鋼鐵的銀白。

    在火焰之上,那鋪天蓋地的龐然大物布滿了整個天空。來自鋼鐵的光芒彼此交相輝映,仿佛將天穹化作了鋼鐵的顏色。

    宛如鯨群從無盡之海上遷移而來,駕馭著狂風,來到了這荒漠之上。

    那是數不清的飛空巨艇。

    憑借著來自列國的煉金术師們的密切合作和無數隱秘技术。聖城鑄造出了這一支能夠翱翔于天空之中的恐怖艦隊。

    ——聖殿騎士團!

    緊接著,轟鳴的爆響從天空之中響起。

    就在其中,最為巨大的‘神聖之所’號上,數不清的漆黑斑點從其中灑落,宛如暴雨。

    那是全然沒有任何緩衝措施的降落艙,它們砸向了大地。撕裂空氣,在狂風中摩擦至赤紅,發出宛如怒吼一般的狂嘯。

    于是,大地劇震。

    此起彼伏的轟鳴響起。

    如同鯨魚死去時的哀鳴。

    ——鯨落!

    在大地動蕩之中,一艘降落倉落在了騎士的正前方。緊接著,艙門轟然開啟,釋放出熾熱的蒸汽。

    凄白的沸騰水汽里,一個魁梧的身影緩緩走出。

    他的渾身被籠罩在威嚴的裝甲中,青銅和暗金色在他身上交織出森冷的聖徽。就像是聖殿中拱衛著神之王座的鋼鐵巨人。左右的侍從從降落艙中走出,為他裝載上沉重的鏈鋸長劍與龐大的塔盾,令它威嚴具足。

    那鋼鐵騎士頭頂著無盡的烈日之光,屹立在這一片荒漠之上,便在大地上投下龐大的陰影。

    在他的面前,那引路的騎士半跪在地,向著他低頭,奉上了對神之使徒的敬畏。

    “班恩閣下。”

    他肅聲稟報:“聽從您的調遣。”

    鋼鐵巨人的面罩緩緩開啟,露出了一張冷峻如鐵的面孔,他緩緩頷首,看向了卡里古拉。

    “卡里古拉長老。”。

    “我在、我在!”老人湊上前來,擠出笑容:“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臨行之前,教皇陛下吩咐我一切針對奧斯維辛的行動都要謹慎為上,勿傷無辜。可惜,我們來遲了一步。”

    班恩看向背后,那被漆黑覆蓋的聚集地:“現在,你有什麼建議麼?”

    “像我這種埋了半截的老頭儿,能有什麼看法呢。”

    卡里古拉擺手:“我們被黑樂師窺伺了這麼多年,現在聖殿騎士團不正是來拯救我們的麼?我沒什麼話好說的,還請大人無需顧忌,放手行動就是了。”

    班恩低頭看他,“哪怕被轉化成妖魔的羅慕路斯人全部被清理掉也無所謂?”

    “大人這是哪里的話。”

    卡里古拉佝僂著腰,低聲說:“戰爭這種事情,總歸難免有所死傷。我的家人和同胞們倘若能夠借此擺脫天災的牽制,那有所犧牲也是值得的。

    只希望聖城能夠銘記我們的犧牲。”

    “理所當然,所有的犧牲都應當被銘記。”

    班恩最后看了他一眼,“但我希望你能夠清楚一點:做出犧牲的不止是你自己。”

    他轉身。凝視著遠處的黑暗之城,劍刃高舉。

    在鏈鋸大劍之上,閃耀著神聖的輝光。

    “——聖歌隊准備!”

    他肅聲命令,聲音宛如金鐵。回蕩在天空之中,令那鋼鐵巨鯨們此起彼伏的發出了應和的長吟,閃耀輝煌之光。

    “《戰爭彌撒》!”

    瞬息間,舉世一窒。

    在凝固的風中,有沙啞的歌聲響起。那是神聖的頌唱,昭告來自天國的福音。于是,神的使徒便對凡人述說:

    “我來到地上,不是讓你們和平,是要叫你們動刀兵。”

    過不多時,神的使者必將震動天地和滄海,必震動万國!

    于是,肅殺宏偉的旋律隨著鼓聲和琴弦響徹了整個天空,傲慢的鐘聲敲響了,回蕩在天地之間。傳遞至極遙遠的地方去了。

    在聖城之巔,鐘塔之上,巨鐘奏響,無數鐘聲隨之而轟鳴,在以太之海中掀起動亂的波瀾。那鐘聲傳入了以太界,喚醒了火焰之中的神聖之城。

    在那神聖居所中,無數燃燒的魂靈睜開眼瞳,嘶啞地頌唱,彙聚進這宏偉的戰爭彌撒之中。

    在那一瞬間,奧斯維辛。有神聖的輝光從天上來,照亮了一切黑暗。

    漆黑的天穹裂開了一道縫隙,仿佛通向天國的道路。

    于是,在聖歌隊的庄嚴吟誦之中。天國之光普照!

    可這光芒並不溫暖,也並不慈祥,它是冰冷的,宛如鐵一樣,包含殺意,倏無慈悲。在光芒普照之下。黑暗驟然震顫起來。

    在神聖輝光的衝擊之下,黑暗天幕迅速地浮現了一道道裂隙。

    原罪之衣在燃燒,釋放出尖銳的哀鳴,宛如無數魔鬼將死時發出的咆哮。

    于是,在天和地之間,那光明和黑暗的中央,驟然產生了一片扁平如碟的模糊裂縫。那是無數樂理糾纏、彼此絞殺的戰場。

    定律在此歪曲、現實和虛幻的界限也趨于模糊。物質界的基礎被撕裂了,拖入了以太亂流之中,在動蕩中毀滅。

    而就在衝擊的正中央——奧斯維辛——那高聳的牆壁瞬息間分崩離析,轟然坍塌。

    顯露出燃燒坍塌的城市。

    在大地之上,驟然數道身影升起,潛藏在暗中的黑樂師們飛上天空,彼此同調,抗衡著戰爭彌撒的衝擊。

    緊接著,虛空之中,散發著深淵原暗的風洞打開。黑暗地母的血肉從灰燼中浮現,化作了無數石像鬼從地上升起,扑向了聖殿騎士團的艦隊。

    班恩漠然地看著那哀鳴的城市,抬起手,傳令:

    “——星墜!”

    于是,在數十名變化系樂師和煉金矩陣的協力之下,轟鳴的樂章奏響,以太界之中漂浮的龐大隕石碎片應召而來。

    穿過了九層以太之海,墜向了物質界。

    它們穿透了强弩之末的‘血肉結界’,在大地上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閃光!

    這是毀滅壓制,將一切卷入者徹底焚化、犧牲的攻擊。

    一切都要被毀滅所籠罩。

    不分敵我。

    “小葉子,對不起……”

    班恩輕聲呢喃。

    他拉上了面甲,在鐵甲鏗鏘的聲音中跨上了八足巨馬。那踏著鐵風雷火的戰馬長吟,口鼻中噴吐出火星,眼瞳赤紅,發出龍吼一般的嘶鳴。

    “通告第二軍團全員……”

    班恩的手中,巨劍之上的鏈鋸旋轉,火焰被點燃了,幻化出神罰的劍刃。他高舉那火焰之劍,肅聲宣告:

    “——‘鯨落’准備!”

    于是,無數黑點如暴雨一般再次從艦隊中灑下,聖殿騎士從天而降,‘鯨落’的長吟響徹了整個天地。

    神的使徒們,吹響了殺戮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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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八章 這就是戰爭

    原罪之衣破裂的瞬間,黑暗天幕一陣動蕩。

    深淵領域中,那無形的囚籠也搖搖欲墜,裂開了一道縫隙,緊接著,六道流光從其中遁出,飛上了天空。

    短短的几個小時,可奧斯維辛已經從一個荒蕪的城鎮變成一個人間地獄。

    眾位大師凝視著周遭的一片慘烈情形,眉頭深深皺起,閉目感應片刻之后,便面色鐵青。

    “至少消失了一半……”

    “科赫大師也感應不到了,恐怕已經戰死。”

    “這是聖城的聖殿騎士團?已經開始交戰了麼?太快了,試煉的樂師甚至來不及撤離!”

    几位大師對視了一眼,就在錯愕迷茫之時,隱隱地鐘聲響起了。

    一束輝光跨越了千万里投來,落入了為首的大師手中,其中的封鎖的樂理自動解開,吸引以太,幻化成一張卷軸,卷軸的末端加蓋著教皇廳的印鑒。

    “來自聖城的諭令?”

    他愣了一下,旋即抬頭,聲音擴散,肅聲宣告:“奉諸國與聖城的共同諭令,即刻征召所有樂師。試煉目標變更:擊退黑樂師,破壞天災圖謀,保衛人類領土不受黑暗世界侵蝕!”

    原本在天崩地裂中六神無主的幸存者們頓時欣喜若狂,紛紛解除了偽裝,展露波動,靠近了鯨落在小鎮中的聖殿騎士,尋求庇護或者加入了戰爭。

    龐大的小鎮之中,黑樂師們與聖殿騎士團的戰斗進入了白熱化。

    而就在鎮外,山丘之上,騎乘著八足巨馬的聖殿騎士馳騁而至,渾身的裝甲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漆黑血漿,看起來分外凄厲。

    他單膝跪在班恩面前。低聲稟報什麼。

    班恩點頭,揮手,他轉身離去,再次投入了戰爭中去了。

    在他身旁。卡里古拉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還是沒有找到麼?”

    “騎士團已經將你提供的位置和附近周圍几百米之內所有的民居全部清理了一遍,可惜,依舊沒有找到艾爾莎小姐的蹤跡。”

    班恩看了他一眼,語氣並不憐憫,直白得不近人情:“你需要做好准備。她可能已經死了。”

    “……我知道的。”

    卡里古拉低頭,神情黯然:“我知道的。”

    “其實,來之前,聖城還有一個問題要請長老解惑。”

    班恩拄劍而立,低頭看著他,眼神森冷:

    “——黃之王當年究竟在奧斯維辛,究竟背著聖城做了什麼?”

    卡里古拉長老聞言一愣,旋即笑起來了。

    “對于聖城的問題,在下同樣不解。

    不過,不論黃之王做了什麼。結果不正是聖城所看到的這樣麼?

    ——我們這群羅慕路斯的罪人天生詛咒纏身,未來注定淪落進黑暗里,現在受瘟疫所籠罩,連今生都不得安寧。”

    他低著頭,聲音沙啞:“位于此世頂端的三位陛下想要做什麼,在下這樣的凡人實難揣測。

    而對于寄人籬下的羅慕路斯人來說,不論强者賜予的是苦難還是犒賞,都無法拒絕。畢竟,体內的妖魔血統便是我們生來的原罪。”

    班恩沉默了,許久之后。緩緩搖頭:“黃之王的所作所為,與聖城無關。黃之王失蹤之前,曾强闖教皇宮,兩位陛下有過交談。然后不歡而散。

    從此,行蹤成謎。

    在我來之前,尼伯龍根告訴我:在‘燈塔’的觀測里,這些年以來,黃之王的權杖一直在奧斯維辛之中,不曾移動。

    恐怕他也一直隱藏在暗處。默默地注視著我們吧?

    甚至,可能更糟。”

    班恩的言盡于此,並沒有再說更多。

    但毫無疑問,聖城已經開始懷疑:這位素來與聖城不合的王者,在一怒之下,已經墮入天災陣營之中了。

    倘若是這樣的話,絕對是人類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背叛。不論是諸國還是聖城都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下斗膽一問。”

    卡里古拉忽然開口,語氣復雜:“倘若最糟糕的結果真的發生了,那麼聖城會作何應對呢?”

    班恩沉默,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神罰之劍。

    在眼瞳的倒映中,劍刃冷厲,從來未曾因為任何彷徨或者猶豫而軟弱。

    自從黑暗時代結束之后,三王便一直都是人類世界的支柱。倘若王者悖離了王座,那麼聖城所能做的抉擇便只剩下一個。

    ——弒王!

    -

    -

    隨著毀滅輝光擊碎了黑暗天幕,落入奧斯維辛,瞬間便像是活了一樣,在空中偏轉游移、不斷的折射,分散出成千上万的細碎光芒。

    那些被深淵樂理所吸引的輝光落向了錯愕的黑樂師們,便宛如一桶滾油潑進了水缸里……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傳來。

    而其中頗為凌厲的一道,便正面向著納貝里士的頭頂砸來。

    哪怕距離數百米之外,那可怕的熾熱溫度便足以令人的毛發起卷,几乎是一擊必殺的可怕力量。戰爭彌賽帶來了為異端和邪魔的安魂曲,在這光芒之下,一切都好焚燒殆盡。

    這都是極好極好的。

    但問題是……

    葉清玄還在旁邊呢啊!

    那一瞬間,葉清玄只覺得頭皮發麻,眼前一黑。一股冷氣儿從腳后跟直直地竄到了后腦勺,嘭的一下炸開,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救命。

    來不及細想,身体下意識的反應就啟動了任督裝甲。為了增强力量,他甚至將因陀羅之眼的力量也填裝了進去。

    瞬息之間,他的身体就像是弩箭一樣,向后破空而出!

    在几乎將自己都要燒焦的熾熱電流中,任督裝甲超負荷啟動,每一塊甲片都釋放著强烈的磁力。

    瞬息間帶來的推力几乎讓葉清玄覺得自己的腦漿要從鼻孔里噴出來。要不是任督裝甲貼身穿戴,固定了骨骼,葉清玄覺得光著一下自己的頸椎也要脫落了。

    而就在他還沒有跑出多遠的時候。那毀滅輝光便從天而降。

    葉清玄咬牙,啟動了聖哉。

    無形的界域降臨,覆蓋在他的身体之上。

    緊接著,狂亂的光輝便吞沒了一切。

    刺耳的尖叫響起。又戛然而止,破碎的聲音劈啪不決。一瞬間的高熱過去,可葉清玄的眼中依舊是白花花的一片。

    狂亂的氣浪將他在半空之中掀起,向后拋出,撞碎了一堵牆壁。在瓦礫和廢墟中翻滾而出。幸虧他還有意識捂住臉部,饒是如此,渾身也几乎變成破爛乞丐的樣子。

    巨響依舊殘留在耳邊,熾熱的閃光仿佛永遠停留在了眼前,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噴發著火辣辣的刺痛。

    空氣像是在焚燒,每一次艱難呼吸,吞吐進來的都是熾熱的熔岩。

    直到許久,再過了許久……

    葉清玄終于恢復過來,從碎片中爬起,眼前一片昏花。重影不斷。耳朵聽到的聲音像是從深海中傳來,模糊又遙遠。

    只能依稀分別出慘叫,和廝殺的聲音。

    當意識終于稍微清晰一點之后,他彎腰,艱難地用左手從背包里碎了一大堆的藥劑里找出了一管殘存的墨綠色藥水,仰頭灌下。

    宛如冷水潑進了腦殼里,瞬息間,昏沉和睡意全無。

    緊接著,他倒吸了一口氣,忍住了慘叫。

    咬牙。扶住右邊的手肘,猛然抬起,一聲脆響之后,葉清玄的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真得疼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好歹。脫臼的右臂終于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幸好,身体還在保持完整,沒有少了什麼零件,盡管看起來狼狽的像是乞丐。毫無例外,正面被衝擊波碾壓外加瞬間的超負荷運作,任督裝甲也徹底的……廢掉了。

    葉清玄呲牙咧嘴的將那些綴在周身的鐵片扯下來。扭曲的甲片還在發紅。落在地上,清脆的像是冰層破裂了一樣。

    他吞吐著燃燒的空氣,從地上爬起來。

    然后他看到了。

    ——奧斯維辛在燃燒!

    -

    黑暗天幕已經徹底破碎。

    大地上被深淵轉化的泥土正在無時不刻的釋放著漆黑的氣息,妖魔們從血肉的巢穴中鑽出,發狂地向著天空咆哮。

    就在天空中,龐大的陰影緩緩移動,發出長嘯。

    就像是巨鯨們在赤紅的海洋中游曳,不斷的灑下燃燒的種子。種子落在地上,便裂開,迸射出果實。

    渾身覆蓋著裝甲的鋼鐵騎士們高舉起火焰之劍,與妖魔和黑樂師們廝殺。

    鮮血、慘叫和破碎的巨響。

    血色落在焦黑的大地上,便像是火焰在黑河上蔓延。整個世界除了火焰和血的赤色,便只剩下了刀劍和以太的冰冷鐵光。

    漆黑的人影行走那些光芒里,或是魁梧龐大,或是佝僂陰沉,像是在火焰中舞蹈。

    世界在瞬間變得遙遠和歇斯底里。

    “這就是……戰爭麼?”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卻覺得自己離開了那個所熟知的世界,到了地獄中去了。所以,世界才會將自己猙獰的摸樣展露無遺。

    不知為何,盼望許久的聖城救援從天而降,他卻不怎麼覺得開心。

    獲得了救贖之后,甚至感覺不到輕松。

    只是有一種終于結束了的疲憊。

    在廢墟里,他低頭,看著遠處的燃燒的火焰:這里已經徹底的毀滅了。他認識的所有人都可能已經死了。

    朋友也好、敵人也好,或者是陌生人……

    都已經被從世界上抹去。

    可就在混亂和喧囂中,他聽到了輕柔的歌聲。

    歌聲從遠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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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5: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最後的忠告

    在那坍塌、焚燒的城市之中,轟鳴和尖叫裡,那若有若無的輕柔歌聲流淌著,稍縱即逝,宛如幻覺。

    「請給我足夠的勇敢,往前飛。」

    稚嫩的歌聲迴蕩在火焰裡,便如同夢境被蒸發了,在擴散中消散,只剩下迴蕩的餘音:「考驗我的心,別說後悔……」

    那歌聲中彷彿有八音盒緩緩旋轉,釋放出清澈的旋律,於是歌聲溫柔,像是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最不真實的東西。

    「古老的房子在發光,又像嘆息。」

    「只有沉默,如此永遠……」

    歌聲如此清澈,清澈到令人覺得脆弱,一觸即碎。

    葉清玄聽到那歌聲,呆滯地抬起頭,起身凝視著遠處,摸索著從廢墟中爬起,踉蹌地向著歌聲的來處走出。

    他還記得。

    那是艾爾莎的聲音。

    她還活著!

    有某種狂喜支撐著葉清玄,他丟掉了累贅的負重,狂奔在廢墟裡,跌跌撞撞的尋找。循著那輕柔又細弱的歌聲。

    一路之上,他看到了妖魔破碎的屍首,看到了聖殿騎士被分屍之後殘留的扭曲鋼鐵,也看到了繭被打破了,血肉模糊的肢體從其中被拖出,穿刺在長槍上,懸掛在焦熱的風裡。

    直到最後,他終於從燃燒的接到上尋找了那歌聲的來處。

    亞麻色的長髮上落滿了塵埃,白色的睡裙被焦黑的灰燼沾滿了。她蜷縮在街道的角落裡,孤零零的,只是抱著膝蓋,看著那動亂的世界,

    在她身邊,那個外殼破裂的八音盒艱難地轉動著,終於,在勉強轉動一週之後,機簧斷裂。

    於是,歌聲也戛然而止。

    她低頭。疑惑地看著那個壞掉的盒子,張口欲唱,卻不知道唱什麼好。沒有那個盒子,她就記不清旋律了。就連記憶都在迅速的蒸發。

    「艾爾莎?」

    葉清玄看著她,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你還活著!」

    艾爾莎抬起頭來了,眼神困惑:

    「你認識我嗎?」

    葉清玄點頭,伸手想要將她從縫隙中拉起來,可是她坐在那裡並不動。只是看著他,看著一個陌生人。

    轟鳴聲從遠方傳來,有聖殿騎士被妖魔們吞沒,旋即,那盔甲中爆發亮光。光芒和巨響過後,騎士和妖魔都消失無蹤。只剩下焦黑的大地。

    在震盪中,葉清玄問:「你為什麼不躲起來?」

    可艾爾莎卻歪頭看著他,「為什麼要躲?」

    葉清玄愣住了。

    他想說這裡都變成這鬼樣了難道你不知道害怕麼?但現在他才發現:或許對艾爾莎來說,根本就不曾記得原本這裡的樣子吧。

    可能她覺得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有火焰在焚燒。大地是漆黑的,被燒紅的天空像是赤色的海洋。

    活在地獄中最好的慰藉,可能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地獄裡。

    所以她才沒有逃走。

    所以她還覺得這裡是自己的家。

    只要這樣,就可以覺得幸福起來……

    「你的……爸爸呢?」

    葉清玄沉默許久,看著四周,想要找到卡里古拉,可那個長老並不在這裡,甚至找不到任何蹤跡。可能已經死了,或者早已經去到了深淵裡。

    「爸爸?」

    艾爾莎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不見了吧,像媽媽一樣……我記得我好像在找人。可是我的朋友本丟了,一個人都找不到。」

    她回頭,看著背後燃燒的街道,街道上滿是狼藉的屍體。那些屍體閉著眼睛。神態安詳,身上還蓋著破破爛爛的毯子。

    「大家都睡著啦,一定是這樣。」

    她低著頭,蜷縮著,輕聲呢喃:「我有很懂事的給大家蓋被子,但大家都不怕著涼。也不跟我說話。」

    「可是我一個人會害怕。」

    葉青玄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聲音輕柔:「你的爸爸不會丟下你的,我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像是被這個笑話逗笑了。

    背後的廢墟中,有人笑了起來。

    「剛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你啦,真是緣分啊。」

    在稀里嘩啦的聲音裡,破碎的磚瓦被頂開了,血肉模糊的人從裡面爬出來,渾身焦爛。他竭力地喘息著,抬頭,看到不遠處的他們,便露出了鮮血淋漓的慘烈笑容。

    「我的朋友,究竟是你和我都活下來了,還是我們又在冥府再會了?」

    「誰知道呢。」

    葉清玄聳肩,冷淡地看著他,而納貝里士則怪笑起來,從廢墟上爬起,絲毫不介意自己裸露的軀體,只是抬頭,看著燒紅了的天空。

    「變成這個樣子……應該是卡里古拉那個傢伙搞的鬼吧?

    把奧斯維辛賣給深淵之後,又想要拿我們當作祭品,換取聖城的寬恕和原諒。真不知道應該說天真可愛還是膽大包天……」

    他怪笑起來,歪頭,看向葉青玄:「如果我是你的話,最好會謹慎一些。」

    「哦?願聞其詳。」葉青玄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在遠處,聖殿騎士行進聲轟鳴。

    說實話,他真的有一種立刻動手,徹底將這個傢伙撲滅在這裡的衝動。但納貝里士有恃無恐的樣子令他感覺到一絲忌憚。

    更何況,自始至終,莫德雷德都沒有出現。

    可以的話,他希望時間能夠拖得長一點,等待聖殿騎士,到時候,納貝里士便插翅難飛。

    而遠處的鋼鐵摩擦聲,也越來越近了。

    「福爾摩斯先生,看來我得走啦。」

    似是察覺到了葉青玄的圖謀,納貝里士輕聲笑了起來,擦掉臉上自己的血,看著他的眼神滿是貪婪和惋惜:

    「這次沒有把你拉過來,真是遺憾。」

    「人生不能留遺憾啊朋友,你可以儘管嘗試一下。」

    葉清玄真誠建議道:「反正大不了也就是『抱憾而死』。而且你的朋友們都在奮戰呢,你拋下他們走掉真的好麼?」

    「真情誠然可貴,可惜,生命的價格更高。

    滅亡禮讚肯定還有翻身的底牌,但我害怕的是接下來還有什麼展開——遇事不諧,抽身而退,這是可是延年益壽的不二法門。」

    鐵甲鏗鏘的聲音從四周傳來,手持火焰之劍的聖殿騎士們緩緩靠近,彼此結成陣列,殺意凜冽。納貝里士猶有餘裕的彎腰,滿是風度的行禮道別。

    緊接著,在夜空中,半龍化的莫德雷德下來,抓住他的肩膀,納貝里士長笑著飛空而起,一道黑霧吞沒了他們。

    兩人消失無蹤。

    只有最後的聲音從葉清玄的心中響起。

    「福爾摩斯先生,不要再天真下去啦。這是我作為友人能給你的最後忠告。」

    納貝里士悄聲訴說:「卡里古拉是個野心家,他將我們賣給了聖殿騎士團,可聖殿騎士團也未必不是他商品的一部分……

    事情還沒結束呢。

    ——它沒我想的那麼容易,也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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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章 影葵

    納貝里士的話裡有話,可葉青玄卻分不清這究竟是忠實的提醒還是挑撥離間的妖言,但腦子裡莫名其妙的閃過什麼東西,像是靈感,抓不住,又想不起來。

    而就在沉思中,聖殿騎士團將他們包圍了。

    為首的騎士抬起手,其他騎士收起了武裝,拱衛在四周。騎士走上前來,打量著他那一頭標誌性的銀白髮:

    「安格魯學派的代表,葉青玄?」

    葉青玄頷首:「是我。」

    「很好。」騎士點頭,側過頭低聲對著肩甲上的獅首紋章匯報:「已找到葉青玄,還有一個羅慕路斯的小女孩兒。」

    獅首紋章裡傳來模糊的聲音,嘈雜又低沉。騎士頷首:

    「明白。」

    「這裡太過混亂了,請跟我離開,騎士團在外面建立了安全區。」騎士說:「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騎士團來解決吧。」

    說實話,葉青玄求之不得。

    找到倖存者,幾名騎士便成兩支隊伍,一支隊伍繼續執行任務,另一支三人小隊帶著葉青玄和艾爾莎離開城鎮。

    一路上有驚無險,很快他們就穿過了坍塌的城牆,離開了戰場的中心。

    在廢墟上,葉青玄回頭,看著籠罩在煙霧和火光中的戰場,只覺得恍若隔世。

    很快,在安全區的難民營到了,到處可見受傷的樂師和哀嚎,披著白衣的聖詠樂師們行走在他們之間。

    幾個醫療人員走上前來,帶著艾爾莎去做檢查。而另一名等在門前的騎士卻走向了葉青玄。

    他披著青金色的鎧甲,那鎧甲相比他的同僚們纖細了不少,為了敏捷性能的提升而犧牲了不少防禦力。

    這是傳達指揮官命令的傳令騎士,他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明,在葉青玄驗看過之後,在前面作勢引路:

    「請跟我來,指揮官大人想要見你。」

    「見我?」

    「你是我們發現最深入戰場的樂師,可能是想要找你瞭解那些黑樂師的具體情況吧。」騎士並沒有多說,只是再次做出引路的姿勢:

    「請跟我來。」

    葉青玄聳肩。正準備跟上去,卻聽見遠處傳來的驚叫聲。

    他愣了一下,面色突變,是艾爾莎的聲音。

    他顧不上理會那個騎士。向著驚叫聲傳來的方向走去。在醫療室的大門前面,兩個騎士看到強闖而來的年輕人,伸手想要阻攔,卻撈了個空。

    就在鏡的幻影消散的瞬間,葉青玄踹開了大門。然後看看到冰冷的醫務室。和被固定在手術台上的艾爾莎。

    冰冷的無影燈之下,三名醫師回頭看著他,皺起眉頭。

    「你們想要幹什麼!」

    葉青玄一把推開走上來的助理,怒視著那些醫生:「她只是個小女孩兒!「

    「她是個羅慕路斯人。」

    在他背後,傳令騎士發出聲音:

    「——她是我們到現在為止,在奧斯維辛發現的唯一一個正常的羅慕路斯人。其他所有的人都已經結繭妖魔化了,我們必須保證她沒有被感染……」

    「所以呢?」

    葉青玄看著他,神情陰沉:「所以就應該躺在手術台上被解剖?她就連自己的記憶都記不清楚,難道你們覺得自己能夠找到什麼!」

    「聽著,葉青玄。不要激動。」

    傳令騎士走上前來:「這幾個聖詠樂師只是想要對她做一個檢查,完全不會有任何損傷。如果你不放心的話,你可以跟我一起在這裡等。檢查完了之後,她就會被帶到休息區,妥善照……」

    話音未落,天地劇震。

    大地像是變成一張破舊的地毯,被除灰的撢子奮力敲打,牆壁哀鳴,崩裂縫隙。在無影燈慘淡光線中,所有人的腳下都一個踉蹌。

    而就在奧斯維辛的正中心……凝結成實質的漆黑霧氣。衝天而起。

    滅亡禮讚,掀起了反攻!

    -

    -

    十分鐘之前,在天空中,數十艘巨大的鐵鯨高懸。彼此之間交相輝映。他們環繞著奧斯維辛,組成了一個龐然的圓。

    那圓的正中,以太界被打開了一個大洞,代表著天國的光芒凝結成實質從裂隙中照耀而下。

    數百年來,歷代王者、數不清的精英和樂師們匯聚在聖城,以樂師七系的樂理構建出通往大源的道路。以此通往天國。

    當那由樂理所構建的光芒從從天而降時,便碾碎了宛如無根之木的深淵樂理,掃除了黑樂師們的地利,更無時不刻的淨化著他們,令他們宛如無頭蒼蠅一樣躲避著那光芒。

    正是在那天國之光的加持下,聖殿騎士團才得以穩步推進。

    而就當雙方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的時候,破碎的黑暗天幕中,克羅利卻失落地嘆了口氣:「看來那位教皇陛下派出了聖殿騎士團,不會親自登上戰場啦。」

    在他身旁,陰影中,數十個漆黑的身影們聞言怪笑起來。

    「無妨,將聖殿騎士團一網打盡也是了不得的收穫,吾主定然心悅。」

    「那麼,事不宜遲。」

    克羅利伸手,宛如暗夜凝結的小提琴出現在他的手中,琴絃幽幽地嘆息著,宛如情人在耳邊的呢喃,令人幻象叢生。

    這是墮落的聖徒,現如今的黑暗諸卿之一的帕格尼尼所賜下的神器。

    而就在諸多深淵大師們的上同調之下,克羅利執起琴弓,奏響了那提琴,如泣如訴的琴聲響起,可那旋律卻飽含歡欣。

    就像是一個被束縛依舊的囚徒渴望著自由,等待著一場盡情的釋放。在黑暗中,有某種可怕的力量在積蓄,緩緩的醞釀。

    隨著那旋律的擴散,整個奧斯維辛所有的妖魔和黑樂師陡然一震,從軀殼深處彷彿有不知名的力量湧現了。就像是深淵投影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再不懼怕外界的光芒照耀。

    來自深淵的樂理加持在了每一個人的身上,催使著他們悍不畏死的掀起反撲。而就在那哀鳴旋律的醞釀裡,那無窮盡的黑暗從大地伸出緩緩的升起,縈繞在了每一寸的土壤中。催化著來自深淵的妖魔們,令他們越發狂暴。

    可不論如何發狂,內心的怒火和衝動卻始終得不到釋放,不斷的積蓄、積蓄再積蓄……直到最後。當所有人都覺得那狂亂的火焰要將自己徹底焚燬,爆體而亡的瞬間,哀鳴的旋律驟然一轉。

    瞬息時間,那多少在黑暗中苦等的自由,渴望了許久的鮮血、發洩和殺戮從軀殼中噴薄而出。

    成千上外的以太波動在瞬息間同時迸發。宛如同調之後所演奏的交響,所有人都被連接為了一個整體,共同地演奏著這歇斯底里的旋律。

    那旋律宛如火焰燃燒,爆發,狂亂的行進,像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狂歡,要將一切怒火、不甘和憤怒徹底傾瀉在此時此刻。

    於是,深淵的樂理再次宛如井噴一般的湧現,與天國之輝抗衡著,甚至將每個黑樂師的位階都暫時的拔升了三節以上。

    從未曾有如此眾多的黑樂師在如此狹小的地方同調。那如有實質的狂亂力量匯聚在一起,演化出無數紛亂的幻影。

    幻影之中,是人心中不得滿足、釋放的種種渴望!

    這是《狂歡節》!

    墮落聖徒帕格尼尼在背叛聖城的那一日所創作出的樂章,謳歌著那人心中盡數被釋放而出的人的深淵,深不見底。

    來自深淵的裂隙被打開了,在每個人的心中,每個黑樂師都儼然化身為深淵的代行者,瞬息之間,便壓倒了聖殿騎士團的攻勢。

    破碎的原罪之衣陡然變幻,再次彌合。幻化成一個龐大的風洞,黑暗風洞與天國之光彼此絞殺著。每一瞬間都有不計其數的樂理構成,又在絞殺中破碎。

    它們彼此碰撞、激化、燃燒,同歸於盡的泯滅。

    以太的濃度正在飛速的提升。

    從紅區、到黑區。再到最後……整個奧斯維辛都徹底被狂亂的以太之海覆蓋。只存在於觀測之中的以太之海在無數樂章的交相輝映之下降臨在這片世界之上。

    此時此刻,以太界和物質界在天空之中轟然重疊。

    在那一片夢幻一般的銀色海洋中,等待許久的神聖之城和深淵彼此遙遙發起攻擊,無以計數的光流和黑暗之潮互相泯滅,形成了一片混沌的漩渦。

    而就在大地上,聖殿騎士與黑樂師們之間的戰爭達到了最**。

    每分每秒都有哀鳴和怒吼聲響起。

    「至聖者至矣!」

    聖殿騎士們怒吼,揮舞著火焰和鏈鋸之劍,在血海中砍殺,彼此的鎧甲被鮮血所染紅。他們身披著佈滿裂痕的裝甲,行走在血泊中,無情地揮劍將地上苟延殘喘的妖魔斬殺,以鏈鋸將它們變成粉碎,以火焰將它們化作塵埃。

    在行進之中,轟鳴的建築坍塌。

    染血的聖殿騎士走進廢墟,高舉起轟鳴旋轉的鏈鋸之劍,向面前的羅慕路斯人凝結成的妖魔之繭斬落。

    轟!

    佈滿裂紋的磚石破碎。

    可聖殿騎士卻愣住了,因為那妖魔之繭毫髮無傷。

    旋轉的鏈鋸之劍穿過了繭,卻像是穿透了並不存在的影子。不論如何劈斬,都無法損傷其分毫。哪怕是烈焰之劍也無法將它焚燬在火焰之中。

    此時此刻,就在奧斯維辛,所有人都錯愕的發現,妖魔之繭變成了無法觸及的遙遠之物。那些沉睡的羅慕路斯人彷彿變成了影子,任由他們使用一切辦法來攻擊,卻始終不曾遭到任何損傷。

    而就在那焦黑的破碎大地深處,隱隱的光亮緩緩浮現,那模糊的光芒緩緩升起,從焦土上生根、抽枝,凝結成朦朧的形體,煥發出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色彩。

    那是黯淡又模糊的花。

    ——影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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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餘燼

    像是暴雨落在地上,首先是三三兩兩的碎點,緊接著,那色彩擴散,覆蓋,直至最後,觸目所及,一切都是被那幽藍的色彩所覆蓋。

    數不清的影葵從燃燒的大地中生長而出,擁簇著那些妖魔之繭,將它們一同覆蓋。

    在那動亂的樂理環境中,無數冰藍色的花朵不斷地盛開在大地上,如此精緻而美麗,不真實的像是一個幻影。

    戰場之上,一片寂靜。

    染血的騎士們漫步在及膝高的花從中,茫然地四顧著,盔甲之上的劃痕與鮮血被那那花朵的螢光所照亮,彷彿也變得溫柔了。

    可就在那溫柔中,騎士低頭,迎著那輕柔的風,在風中,那一粒小小的灰燼飄飛而來,帶著赤紅色的光芒,輕柔舞蹈。

    風中,有人輕聲歌唱。

    「這是……什麼?」

    一瞬間,像是無數的螢火蟲自花叢中驚起,迎風翱翔。

    那是無數靈魂燃燒之後所留下的碎片,所以碎片還帶著死者生時的火光,如此衰微和渺小,但又如此璀璨。

    那是伴隨著聖徒·埃涅阿斯之死而同時熄滅的家火,無數羅慕路斯的先祖魂靈棲息之所。

    在那些早已熄滅的火堆中,火的碎光緩緩升起,在黑暗中舞動。

    漆黑的長夜裡,數不清的火光翱翔在天空之中,宛如潮汐一般飄蕩,於風中掀起了隱隱的波浪,匯聚成海洋。

    天空之中,聖殿騎士團的鐵鯨翱翔,揮灑著來自天國的輝光。

    大地之上,滅亡禮讚的深淵樂理交織,此起彼伏的迸發哀鳴。

    而就在天地之間,那無盡的火焰之潮漫捲著。

    那是羅慕路斯先祖的逝去魂靈,他們無法登上天國,卻又不願意墮入深淵,因此徘徊在天地之間。形成了那一條浩大的靈魂之河。

    它們彼此匯聚、膨脹,嘶啞的歌唱。

    於是,一切都黯淡失色,蒙上了突如其來的陰影。

    那一瞬間。在天地之間,那一片天國和深淵的樂理糾纏的以太之海中,夢幻一般的瑰麗閃光裡,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天地之間,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正在緩緩成型!

    在那裡。少女的歌聲在輕唱。

    如此輕柔,如此哀婉。

    「艾爾莎……」

    卡里古仰望著那火焰的光芒,輕聲呢喃:「對不起。」

    -

    -

    「艾爾莎!」

    葉青玄呆滯地回頭。

    就在那無數火光飄飛而起的瞬間,女孩兒的胸臆之中有輕柔的歌響起。

    哀婉又溫柔的歌聲彷彿從久遠的過去而來,帶著憂傷和黯然,祭奠著那些消逝在時光洪流中的美好和榮耀。

    於是,隱隱的以太波動從她的身上湧現,擴散,瞬息之間覆蓋了整個奧斯維辛,令那數之不盡的幽藍影葵為止齊舞。也令天空之中,那個龐大卻又無形的無名之物發出共鳴。

    隱約的光芒亮起,令拘束著她的服裝和繩索無聲破碎,灰飛煙滅。

    她懸浮在空中,亞麻色的長髮中浮現一絲燦燦的金,煥發輝光。

    在皮膚之上,一層又一層的煉金矩陣浮現了,層次交疊,複雜到令人眼花繚亂。在漫長的時光中,它們隱藏在女孩兒的軀殼之下。伴隨著心跳和血脈,融入了她的生命裡。

    而現在,它們終於甦醒。

    它們歌唱。

    「——停下!」

    傳令騎士踏前,盔甲之下傳來肅冷的聲音:「羅慕路斯人。立刻停止你的樂章!」

    在半空中,艾爾莎依舊呆滯,黯淡的眼瞳之中不斷的有閃光迸發,演繹著內心之中的動亂變化。

    傳令騎士一愣,旋即嘆息:

    「抱歉,我會為此贖罪的。」

    話音未落。那青色鎧甲之上噴湧出熾熱的水汽,宛如巨龍長嘯,聲音尖銳。

    狂烈的溫度從盔甲之下湧現,催動著機樞扭轉、動力裝填、結構運行……直至末端。

    瞬息之間,傳令騎士踏前,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只是三步,便在封閉的手術室中掀起了凜冽風暴,壓得人穿不過氣來。

    就在這三步之中,他腰間的弧形窄刀已經從刀鞘中彈出,刀鞘中的彈射機構為它加持了宛如弩箭飛射的可怕速度,這速度與騎士踏前的衝擊結合在一起,隨著騎士的角度上揚,挑起了一道淒厲而完美的弧線。

    一瞬,尖嘯便切裂了那輕柔的歌聲。

    刀鋒,刺入了女孩兒的胸膛。

    他暴起的速度太快,沒有絲毫的徵兆和過程,彷彿在動手的瞬間變看到了結果。葉青玄甚至反應不及,他的手掌剛剛抬起,可傳令騎士的刀便切裂了艾爾莎的衣服,刺入血肉之中。

    緊接著,戛然而止。

    刀身凝固在半空之中。

    不得寸進。

    那狂亂的勢能和衝力得不到發洩,便倒捲而歸,令傳令騎士的臂甲寸寸開裂,裸露出下面滲出血絲的皮膚。

    輕柔的歌聲依舊。

    可那歌聲有了隱隱的變化,像是多了鋼鐵摩擦的冰冷和堅決。

    艾爾莎,抬起了頭。

    在那無神的眼中出現了凜然的輝光,宛如神明俯瞰凡間,如此威嚴,卻又如此冷漠。

    【未知情況出現,同調終止】

    【分析……】

    【偵測到威脅,啟動預案——《威風凜凜進行曲》第三樂章】

    【同調繼續】

    於是,那一瞬間,慷慨激昂的旋律憑空走向,凜冽的光芒之環浮現在了艾爾莎的頭頂,在她的背後,隱隱有三對龐大的光芒羽翼浮現,將她包裹在了其中。

    那羽翼微微搧動,定住了風、摧垮了鐵、掀起了狂亂的風暴。

    瞬息之間,傳令騎士被巨大的風壓掀飛,整個房間都被徹底摧垮,葉青玄只覺得眼前一黑,便被壓垮在了地下,骨骼寸寸發出哀鳴。

    更要命的是,任督裝甲偏偏早已經壞了!

    以他薄弱的身體素質,幾乎站不起來。

    可……艾爾莎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那半空中懸浮的艾爾莎。

    在她的心口上,無數煉金矩陣交錯的地方,浮現了一個雙蛇交織的紋章!她彷彿化身為神明在世間的使徒,舉世毒害、猛獸和刀劍不得加身。

    可更令人吃驚的她胸前,哪怕利刃被推開了,可那裡依舊殘留著一道拇指寬的裂痕,觸目驚心。

    裂痕中沒有血色浸出,沒有血肉和骸骨開裂的痕跡,只有一片空空蕩蕩……像是一個空殼。

    在那裂口之後,有一縷黯淡的火光無聲跳躍,釋放出隱隱的光芒——那是羅慕路斯僅存的家火,傳承自萬神殿中的神聖火焰。

    它寄存在艾爾莎的軀殼中,就好像寄存在專門為它量身定做的苗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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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6: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二章 浮士德

    天空中,那燃燒的靈魂之河應召而來而來,湧入火焰之中。

    它們彼此傳遞著最後的火焰和熱量,將光芒和力量匯聚在聖火之中,最後,化作灰白的餘燼紛紛揚揚落下,宛如暴雪。

    那些魂靈徹底燃燒殆盡了。作為代價,換回的是那壯大的神聖之火!

    那無數羅慕路斯人的記憶、生命和魂靈所凝結的火焰!

    「——艾爾莎!」

    葉青玄硬頂著那可怕的壓力從地上站起來,仰望著這個變得如此陌生的女孩兒,隱隱明白了什麼,卻不敢相信。

    「你到我的聲音了麼!」

    他嘶吼:「回答我!」

    一滴雨水從空中落下來。

    落在他的臉上。

    那是眼淚。

    在火焰之中,那一雙空洞的眼瞳終於亮起。

    她痛苦地蜷縮著,忍受著聖火灼燒身體的痛苦,看著葉青玄,她的眼神茫然又痛苦。

    「不要害怕,我立刻過來……」

    葉青玄艱難地從廢墟中前進,雙腳深深地陷進了那些灰白的塵埃裡,就像是跋涉在冰冷的雪中。

    「——不要過來!」

    艾爾莎輕聲呢喃,可那聲音卻像是轟鳴,狂亂的壓力迸發,將他掀起,吹飛。葉清玄死死地摳著斷壁的裂口,抬頭,仰望著空中的女孩兒。

    她抱著頭,痛苦掙扎。

    「我這是……她……不,我是……我是……」

    她語無倫次的呢喃,可聲音又戛然而止。

    只是怔怔地看著胸前的裂痕,還有裂痕中那不似人類的火焰。

    「——我究竟是什麼?」

    葉清玄張口欲言,可澎湃的火焰洪流從天而降。

    火焰吞沒了她。

    -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璀璨而宏偉的神聖之火,升上了天空。

    遮掩住了那天國輝光,也覆蓋住了深淵之土,甚至在……抽取雙方的力量,將那龐大的以太洪流吞噬殆盡!

    「什麼東西!」

    在劇震的黑暗天幕中。克羅利皺起眉頭,琴聲淒厲,黑暗衝天而起,幻化成一隻巨手。爪向了那一道火光。

    可緊接著,巨手的動作卻驟然一滯,被凍結在了半空中。

    因為在聖火之中,一枚銘刻著雙蛇紋章的懷錶不知從何處飛騰而至,發出了低沉而悠遠的輕吟:

    「停滯吧。時光。」

    它說:

    「——只因你與何者相較,皆為瑰麗。」

    就像是鑰匙被插入了鎖芯之中。

    那一瞬間,在天空中,在大地上,在殘垣斷壁中,無數煉金矩陣被喚醒了,它們汲取著來自聖火的力量,驟然啟動。

    彷彿時光之驟然在此停滯,只因這火焰美麗如斯。

    所有外來的樂理在這一片天空之中都被強制凍結,一切變化都被強行凝固。就連微塵都無法逃脫它的束縛。

    這這是變化學派和禁絕學派結合之後產物,登峰造極的《浮士德》!

    於是,一切都被猛然凍結了。

    只剩下了半空中,那無數家火匯聚而成的聖火在旺盛燃燒。

    在光芒的照耀之中,此起彼伏的幻影從天空之中浮現,那是早已經逝去的魂靈和時代所殘留的最後痕跡。

    在聖火的呼喚之中,那一道物質界和以太界重疊的裂隙驟然波動起來。

    大地之上,龐大的陰影越發的濃厚。

    而就在轟鳴的旋律之中,裂隙陡然鼓起,膨脹……緊接著。天地巨震,一座龐大的城池從以太界之中『墜落』,穿過了九層以太之海,從物質界浮現!

    那是彷彿沉睡了千百年的城池。遍佈華麗的雕刻和高聳的尖塔,散發著一種尖銳的、張揚的美麗。就在城池之上,銘刻著巨大的雙蛇糾纏的恐怖紋章。

    神聖的火焰緩緩降臨在城市之中的神壇之上,大放光明。

    在一片驚恐的寂靜中,那一座棱角鋒銳的城池高懸在天空和大地之間,投下了那覆蓋了整個奧斯維辛的恐怖陰影。

    舉世一窒!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那一瞬間。廢墟之中,柯爾特終於恍然大悟,咬著牙,低聲呢喃:「那群羅慕路斯人費盡心思,想要抽取天國和深淵的力量,製造出權杖,將人化作天災……成為神明!卡里古拉那個傢伙,簡直……」

    簡直什麼呢?

    膽大妄為?還是膽大包天?

    他已經無暇去細想。

    他已經被眼前所見的一切所震懾。

    自大地至天空,觸目所及,一切都被煉金矩陣的光芒所覆蓋,萬物都被串聯成了一個整體,踏入其中者便是『公式』中的變量,不論如何掙扎和反抗,都毫無意義。

    因為等式另一頭的結果,早已經被注定。

    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人能夠完成規模如此恐怖的煉金矩陣麼!而且將它藏在每一個人的眼皮子地下……

    那群羅慕路斯人,究竟尋找到了什麼怪物啊!

    柯爾特被寒意所吞噬了。

    -

    -

    「對,是我幹的。」

    在聖者之殿中,赫爾墨斯點頭:「是我在奧斯維辛架設了煉金矩陣,也是我將他們傳承至今的聖火移至了艾爾莎的身體之中,是我佈置了吸引影葵的矩陣,也是我為他們找到了黃之王……最後,我將那一座城市交給了他們。」

    「為何?赫爾墨斯。」

    半空中,那個溫和的聲音發問:「我們彼此都清楚,那一座城市對你代表的什麼意義。那是你的源頭,你將自己的給了他們,那你便無以為繼。

    ——這是自殺。」

    「很簡單啊,尼伯龍根。」

    赫爾墨斯抽著煙斗,忽然輕聲笑起來:「你有沒有想過,真正地去做一個人?不是怪物,也不是神靈,真真正正地去做一個活生生的人?」

    「……」

    尼伯龍根沉默。

    「說實話,要下這個決定真得蠻困難的。」

    赫爾墨斯嘆了口氣:「一想到自己的身材會變形、發胖,我就有點接受不了。但接受不了也沒辦法,猶豫這麼多年,總要有個結果。

    現在,我終於不是怪物了,說實話,這種感覺蠻不錯的,除了會死之外,簡直沒有其他缺點了。」

    「是『埃涅阿斯』的死刺激了你。」

    「有那麼一部分原因。」

    赫爾墨斯聳肩:「誰叫我當年欠他一個人情呢?

    當年我不在意,回過頭來才發現,這一筆人情債的利息高得太嚇人。想要還錢,可賬單的窟窿已經大的快堵不上了……

    所以,既然要作犧牲,幹嘛不慷慨一點,把自己不要的給別人?」

    尼伯龍根沉默,許久之後說道:「我們無法理解。」

    「你們不需要理解。」

    「你不是最討厭殺人的麼?」

    尼伯龍根發問:「那又為何犧牲了卡里古拉的女兒?」

    「首先,艾爾莎不是卡里古拉的女兒,她傳承的是埃涅阿斯的血統,她生來就有傳承那火焰的責任。」

    赫爾墨斯淡淡地說道:「倘若帝國尚在,那麼她應該是當代的羅慕路斯皇帝、所有羅慕路斯人的『奧古斯都』。

    可惜,帝國不再,族人流離失所,掙扎求生、朝不保夕,幾乎到了滅亡的邊緣……她必須擔負起這個責任。

    那是只有她能傳承的神聖火種,她不會死,反而會獲得力量,成為新的聖靈。但作為代價,她的一切記憶都將被當做薪柴,燃燒殆盡。

    這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我明白,但總要有人犧牲,更何況……」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變得期待又複雜,輕聲呢喃:「更何況,我也很好奇啊。」

    「——人的心裡,是否有燒不掉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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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三章 必須

    大地上,蒼白的灰燼簌簌落下,宛如厚重的雪。

    可撲面而來的不是清冷,是燃燒殆盡之後留下的痛苦燥熱。

    觸目所及,在被陰影覆蓋的大地上,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層灰白,冷漠又遙遠。

    在廢墟中,葉青玄凝視著天空。

    天地之間,那個物質界和以太界重疊的地方,隱隱可以觀測到視線歪曲的龐大邊界。在邊界中,一切變化都被凝固、凍結,成為了永恆靜止的世界。

    在那裡,只有冰冷而尖銳的城池高懸。

    它藉著天國和深淵的力量貫穿了物質界和以太界,借此汲取力量,聖火燃燒中,醞釀著什麼可怕的禍胎。

    他呆呆地看著天空中的陰影,許久,黯然地垂下頭,摩挲著掌心裡的東西。它本來落在地上,沾滿了灰燼,看上去就像是什麼沒有在火中燒盡的殘餘物。

    唯一的殘餘物。

    「他·媽·的……」

    他低聲呢喃,無力地握緊手掌。

    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被打破了,鐵甲摩擦的鏗鏘之聲響起。披著甲冑的蒼老男人從灰燼中行進而來,灰燼紛飛,被推開到了一邊。

    「葉青玄?」

    久違的聲音響起。

    葉青玄回頭,陷入了錯愕。許久,他苦笑著低下頭:「神父,好久不見……似乎每次見到你,我都是這麼狼狽的樣子。」

    班恩沉默著,他看著這個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他的眼眉依舊、眼神執拗如同以往,可不知為何,卻似乎有哪裡變了。

    他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好久不見。」

    班恩伸手。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你沒事就好了。」

    葉青玄看到了他的佩劍和肩膀上的徽章,注意到周圍聖殿騎士恭謹的樣子,便笑了起來:「沒想到狼笛先生說的是真的,神父你竟然真的做了大官啊。」

    嬉笑的語氣一如既往,只不過班恩卻聽不出笑意來,他就像是蹩腳的話劇演員在勉強地唸著台詞一樣。滿是疲憊。

    「這裡不是敘舊的地方,你先去休息吧。」

    班恩伸手,拂去了他頭髮上的灰燼,聲音低沉:「你的事情已經我聽說了:你盡了自己的所能,做的足夠好,謹守了我所教你的道和路,無愧於心。

    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神去決斷吧。」

    他轉身離去,而聖殿騎士走上前來,給他裹上了一張毯子。他們想要帶他離開這裡。可葉青玄不動,只是站在原地,看著班恩的背影。

    「神父。」

    葉青玄忽然喊住他,聲音沙啞:「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班恩的腳步猛然一頓,回頭看著他。

    「葉,你從未求過我什麼,今天叫我神父,並請求與我。如果是一個神父做得到的事情。我不會拒絕。」

    葉青玄苦澀地笑了起來,他說:

    「——請送我上去。」

    班恩愣住了。皺起眉頭:「葉青玄,你這是去送死!」

    「哪怕是送死也好,我不能放任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那裡。」

    葉青玄看著他,聲音沙啞:「其實我早就應該明白的,她在害怕……」

    「她與你毫無關係!」

    神父的聲音肅冷,「葉青玄。你以為她會認為你是她的朋友麼!」

    「她肯定已經察覺到什麼了,神父。

    或許,她已經發現這裡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可能已經消失,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死了。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躲在角落裡。她對我說,她在等人。我以為她在等她的父親回來,可我現在才明白,她……在等我。」

    葉青玄抬起手,緊握的拳頭緩緩地展開。

    依稀能夠分辨出,在掌心的灰燼中有一個小小的娃娃。那是枯草編織成的奇怪玩偶,簡陋又粗糙,看上去怪模怪樣的,絲毫的不好看。

    那是葉青玄從灰燼中撿到的東西,艾爾莎一直將它捏在手裡,不給任何人看見,就像是保護著自己最後的珍貴物品一樣。

    她沒了小白鼠、小髮夾,甚至連朋友本都沒有了,可她還記得要帶著這個東西。

    只要這個東西還在,那麼就一定還會有人記得自己。

    哪怕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何要編制這個東西,自己曾經有過那麼一個朋友……

    「她還記得自己要把這個東西交給一個人。」

    葉青玄的眼眸低垂,握緊了那個枯草娃娃:「所以她才會留在那裡等,神父,她在等那個人來找她。」

    「她在等我。」

    「我不能讓她等太久。神父,我必須到那裡去。」

    葉青玄看著他,聲音沙啞:「如果連我都放棄她的話,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人記得她了。」

    班恩沉默,皺起眉頭,很快,他抬起手。

    四周的聖殿騎士走了上來,準備強行將他帶走,可又有一個聲音響起。

    「等一下,等一下……別著急呀。」

    消失了許久的安格魯大師踩著灰燼跑了過來,攔住了那幾個聖殿騎士之後,將班恩神父拉到了一邊。

    「別急著把他關起來啊,神父……放心地讓他去唄,還有我罩著他呢!」

    那位大師勾肩搭背,語氣不像是樂師,活像是出來話事的黑幫混混,低聲說:「至於『浮士德』的時間靜止,最不用擔心的就是他了,怎麼說他也是被……那一位看好的人。接下來的行動,有他在,說不定能起到什麼幫助。」

    「這與你無關。」

    班恩神父冷淡地看著他:「就算你是安格魯派出的大師,也請不要插手聖殿騎士團的軍務。」

    「別這樣啊。」大師一跺腳,嘆了口氣,悄悄地從袖子裡塞了一個東西過去:「你看這個,還信不過我?」

    班恩低頭看了看他手中的東西,眉頭皺起。冷冷地看著那個大師,大師依舊帶著兜帽,只是嘿嘿笑了兩聲。

    許久,班恩收回視線,看了一眼遠處的葉青玄。

    葉青玄也在看著他。

    「——來人,為他著甲!」

    班恩發下命令之後。再不停留,轉身離去。

    很快,空中的鐵鯨便投下了一具鐵櫃,漆黑的鐵櫃上銘刻著複雜的圖紋。兩位聖殿騎士將鐵櫃打開,露出了其中沉睡的鋼鐵甲冑。

    青色的動力裝甲在幾位騎士的配合之下,迅速地裝配在了葉青玄的身上,融合了青金之後的厚重金屬沒有阻礙葉青玄對以太的感應,反而越發清晰。

    很快,最後一件『人造脊椎』貼合在了鋼鐵肌肉上。細密的榫孔收緊,那些複雜而堅固的零件收攏,緊密的結合,再無任何縫隙。

    沉重的甲冑貼合在葉青玄的身上,像是為他量身打造,行動起來沒有任何的不便,反而越發的靈活。身體輕盈的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裝甲的型號和傳令騎士的相同,並沒有太過笨重和龐大的結構。保證了輕便和敏捷,只是在要害部位增強了防禦。

    最後。聖殿騎士將一封壓著火漆印章的文件交給了葉青玄:「這是『劍舞者』的啟動口令、關鍵參數和使用方法,你有十分鐘的時間記住他,但禁止外傳。」

    十分鐘過後,聖殿騎士當著他的面將文件焚燒成灰燼,轉身離去,只留下了一句話:「班恩閣下的命令:三分鐘後集合。過時不候。」

    直到現在,葉青玄才有機會向那位一直以來沒怎麼管過自己的大師道謝。

    「不用謝。」兜帽之下的黑暗中,大師的聲音像是在笑,語氣古怪又曖昧:「我總要為你負責對不對?」

    「……」

    葉青玄無言以對,只是悄悄地向後挪了一點。免得這位正體不明、性向可疑的大師真的對自己做出什麼要他負責的事情。

    三分鐘後,鐵鯨的龐大陰影之下,一具小型的船艙順著鋼索緩緩地降落在地上,開啟。

    除了不歸聖城管轄的胡先生之外,幾位被臨時徵召的大師進入了都坐在其中,而最後到來的葉青玄在艙門口被班恩神父截住。

    「接下來,你以聖殿騎士的身份,跟隨幾位大師一同進入那裡。」

    班恩看著他,聲音肅冷:「記住,聖城不能允許羅慕路斯人投入深淵的領域中去。

    半個小時,你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半個小時之後,如果你們沒有回來,我會下令啟用『天國之門』,奏請教皇冕下,使用《命運》。」

    《命運》……

    想到了那號稱神之裁決和懲戒的終極樂章,葉青玄渾身冷了一下,旋即點頭,沉默地走進艙內。

    班恩神父最後看了他一眼,關閉艙門。

    在轟鳴中,船艙被鋼索拉扯著,升上天空,一分鐘過後,將直接鯨落進那一座時光凍結的城市之中。

    神父凝視著那船艙升起,怔怔地看著他們遠去。

    許久之後,可聖殿騎士悄然到來,在他身邊低聲說:「卡里古拉願意開口了。」

    -

    鐵鯨空投了鍛打完畢之後的原料,在聖殿騎士的組裝之下,很快就在地上建造起了指揮部的雛形。而就在鋼鐵製作而成的金屬監牢中,卡里古拉坐在椅子上,頭髮蓬亂。

    他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殘忍的對待,但神情依舊憔悴。

    就像是一夜之間老了數十歲。

    班恩神父示意其他人去門口守衛,大門關閉,他坐到了卡里古拉的對面,漠然地看著他:「你們求諸與天災……為什麼?」

    卡里古拉抬起亂發看著他,忽然笑了:「難道我要求你們那位並不存在的神麼?」

    班恩的神情依舊冷漠,只是提高了聲音:

    「是我在問你,為什麼?」

    「為什……麼?」

    長老撓著自己的斑白亂髮,困惑地複述著他的疑問:「要問為什麼的話,我也很茫然啊。」

    「大概是……是必須要這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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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3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入城

    「大概是……必須這麼做吧。」

    卡里古拉看著班恩,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石頭,放在桌子上,緩緩地推到兩人的面前。鮮紅色的石頭只有拳頭大小,精緻而美麗。

    「這是什麼?」班恩皺起眉頭。

    卡里古拉笑了。

    「你知道麼?我年輕的時候,居住在勃艮第。」

    「那裡是個好地方,我和我的妻子在那裡成婚,她聰明可愛,漂亮,動人——有世界上一切的好。

    她去世的早,怪我。跟著我,她吃了很多苦。當年,各國驅逐羅慕路斯人,引起暴動。王國要囚禁我,她站出來為我擔保,這件事與我無關。

    後來她……後來,她死了。

    她向神明發誓,假如我是無辜的,那麼願其心不壞。可哪裡會有神會庇佑我這樣的人?我被關押了十年,浸泡在水牢裡,甚至沒有機會參加她的葬禮,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經死了。」

    卡里古拉伸手,摩挲著那一塊鮮紅如血肉的石頭:

    「你看,她的心在這裡……她印證了自己的誓言。」

    「我帶著它找遍了所有人,可是十年已經過去了。所有人都忘了,就連當年的卷宗和檔案都已經消失了,世上根本沒有人再去記得她,也沒有人記得我。」

    卡里古卡看著班恩,一字一頓:「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莫過於此:有些事情,你沒忘,可是世界已經忘了。

    ——因為他們不在乎。」

    許久的沉默,班恩垂下眼睛:「你因此對諸國懷有怨恨?」

    「不,我不恨。」

    卡里古拉搖頭:「仇恨從來沒有意義。

    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列國對羅慕路斯所做的一切都事出有因,可以稱為迫不得已,但我們就注定應該滅亡麼?

    我們生來有罪,天國無門,所以就應該在墮入深淵之前乖乖的死掉?」

    卡里古拉手握那鮮紅的心臟,凝視著班恩:「生來有罪的人也有資格得到救贖,班恩閣下,你們不在乎,那便讓我來。」

    -

    -

    在漆黑的鋼鐵船艙中,一片寂靜。

    葉青玄陡然感覺到了一陣失重感,就像是驟然進入了深海,四周的壓力擠壓著他,幾乎要將他揉碎。

    那是鯨落時驟然產生的強烈衝擊。

    可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眼前一黑,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他掉進了冰冷的海洋之中,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被凍結,就連思維都陷入了停滯。包括體內的小源都停滯了運行,所有樂理都被徹底凝固在了原地。

    可緊接著,那種異狀又消失了。

    小源微微一震動,散發出莫名的波動,波動所過之處,一些桎梏都被解開。葉青玄的僵硬身體猛然一顫,汗流浹背,激烈的喘息著。

    在艙內,幾位大師錯愕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他們就不同意聖殿騎士團委派的這個騎士加入隊伍裡。

    在《浮士德》的覆蓋範圍內,除非體內的宿命之章展開,暫時打通以太界和物質界之間的壁壘,令人的意志跳出《浮士德》的干涉,否則統統都要被那凝固的時光所凍結。

    既然聖殿騎士團保證這名騎士不需要任何的照顧,他們也就沒有反對,但他們沒有想到,就連他們都需要撐開宿命之章、全力抵禦的力量,葉青玄竟然輕輕鬆鬆地就通過了。

    只有來自安格魯的大師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說實話,葉青玄也完全沒有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他只是隱約察覺,《浮士德》的旋律和樂理並沒有作用他的身上,就像是將他忽略過去了。

    「我們已經進入浮士德的範圍,一旦落地之後,你變需要小心了。」

    大師在他身邊輕聲耳語:「雖然已經是大師,我們需要使用宿命之章抵抗浮士德的影響,動起手來只是相當於普通的歪曲級,但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看到事情不對,你不用管我們,掉頭跑路就是了。」

    「……」

    葉青玄一陣無語,心中腹誹:是誰當初跟神父保證罩我的!

    黑袍大師嘿嘿一笑,還來不及說什麼,劇震傳來。

    就像是猛然撞到了牆上,葉青玄只覺得渾身劇震,骨骼震盪,哪怕有內外兩層減震系統,也幾乎快要散架。

    船艙落地了!

    轟的一聲。

    艙門被機樞彈開,飛向遠處。

    原本的這麼設計是為了節省時間,更便於鯨落的聖殿騎士行動。可現在,艙門可剛剛脫離大師們的保護的船艙,便被凝固在了空中。

    幾位在宿命之章籠罩中的大師起身,伸手在艙門上按了一下,被靜止的艙門便轟然又飛出了一段,直到數米之後,才重新凝固在了空中。

    艙門開啟。

    葉青玄喘了口氣,解開了自己身上的鎖鏈和固定裝置,踉蹌起身,跟到了後面,探頭望出。

    整個世界像是被凍進冰塊了一樣,蒙著一層冰藍。船艙砸進了某個廣場的地上,層層裂隙擴散向四周,碎石飛迸,卻又凝固在了空中。

    時間停滯在了他們鯨落而下的那一刻,如此詭異。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進入了那一座詭異城池,可當仰望四周的高聳建築時,卻忍不住被那種陰暗而尖銳的美感所震懾。

    這絕對不是羅慕路斯帝國的風格,可以說,截然不同。

    羅慕路斯人崇尚正方或者正圓,用色偏好純白,構架宏偉,可這一座城市中,根本沒有任何一座建築是白色的。

    那些消瘦的灰色建築高聳,尖銳的尖肋頂拱刺向了天空,兩側的飛扶壁上都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雕像,腳下的方正地磚上,竟然每一塊都以青金澆灌著纖細複雜的紋路。

    細緻而精巧的裝飾填充了每一個角落,令人目不暇接。

    可如此華麗的建築卻並沒有帶來任何一絲親近感,反而增加了彼此的距離,令那建築變得疏冷而高遠。

    一路走來,葉清玄根本分辨不出那些建築具體的作用,就好像這裡根本不是為人修建的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藝術品。

    整個城市,便像是一座巨大的神殿,供奉唯一而且至高的神靈。

    可神靈已經離開了它的王座,不見蹤影。

    只有城市的中心,最頂點的聖堂之中火焰長明。

    那唯一的光明照亮了一座陰暗的城池,卻令人感覺到越發的壓抑,一路行進而來,便像是在神殿前方拾級而上,越是向前,便越是能夠感覺到那一種莫名的威嚴,那威嚴壓迫著來者的脊樑,要令前來崇神者低頭,恭謹地奉上自己的一切。

    「這一座城市難道是教團修建的?」

    安格魯的大師不快地嘀咕:「怎麼跟聖城一樣,走到哪裡都感覺自己跟塵土似的。」

    「這與聖城無關,雖然感覺相同,但採用的風格是另一種。」

    他身邊,葉清玄淡淡地說道:「要做比較的話,反而更像是……」

    他的聲音一頓,便陷入沉默,不再說下去了:他竟然發現,與這裡風格最像的竟然是安格魯皇家音樂學院。

    葉清玄回頭,凝視著他們降落的那個廣場,只有在離開廣場許久的距離之後,回頭去看,才發現那廣場的地上還銘刻著一個龐大的徽章,向來者昭示著自身的存在。

    雙蛇紋記,又是雙蛇紋記。

    「老闆,怎麼他·媽·又是你!」

    葉清玄低聲罵了一句:他雖然一向知道赫爾墨斯那個傢伙藏頭露尾神神秘秘,但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見鬼……

    說實話,接下來他哪怕看到赫爾墨斯插著小翅膀從天而降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個天使下凡,他也打算信了!

    然而,並沒有什麼人插著小翅膀從天上掉下來。

    反而是地上,青磚之間,湧現出粘稠的血水,哀嚎聲驟然響起,虛空中一張張扭曲的面孔浮現。黑暗鼓蕩,如霧氣一般升騰而起。

    「黑樂師!」葉清玄輕聲呢喃。

    「那群混賬竟然也上來了!速度怎麼這麼快!」

    猝不及防之間,一行人沒有預料到,竟然不知不覺踏進了黑樂師們的陷阱,有原罪之衣偽裝,根本沒有看出端倪。

    那群傢伙究竟哪兒來的時間佈置陷阱的!

    來不及細想,陷阱發動,在黑暗樂章之中,眾多大師瞬間被死死的壓制,落入了原罪之衣中的封鎖裡。

    瞬息之間,樂理壓制完成。眾人腳下的石板都迅速衰敗,變成了深淵的腐爛土壤,土壤翻湧,伸出一隻隻蒼白的手掌,抓向了生者。

    怒哼聲響起,來自變化學派的大師揮手,莫名的激烈旋律響起。彈指間,腐爛的土壤重新被燒成了純白的地磚,那地磚的色澤純正,宛如牛奶。

    葉清玄看了一眼,眼角抽搐了一下。

    這位大師的惡趣味真得是蠻重的:這分明是將那些慘白手掌碾碎烘乾了之後,將骨灰摻進土中燒成的『骨瓷』。

    倉促之間,竟然將骨質分離重新鍛燒進了石中,可見功力。而且還進而斬去了敵人接下來憑藉那些屍骨之手施展的變化。

    粘稠的血水蒸發,氤氳在空中,融入黑霧裡。

    在黑暗中,隱隱可見幾個模糊飄搖的人影怪笑,演奏著詭異的旋律,向著眾人襲來。

    這一次,葉清玄倒是不緊張: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呢,這麼多大師在,要是輪得到他動手才見鬼。

    只是,在同樣的位階之下,大師們竟然落在了下風!

    對方的黑樂師好像在《浮士德》的籠罩中全無任何限制一樣,防守施為,瞬間就將舉步維艱的眾人壓到了岌岌可危的處境。

    緊接著,潺潺的水聲響起。黑暗開闢,一條陰冷的河流湧現,帶著刺骨陰風,向著眾人環繞而來。在河流之中,五光十色的幻境接連不斷的閃過,令人一睹之下便陷入其中,目眩神迷,難以自拔。

    就在恍惚之中,葉清玄只覺得後腦勺被人猛然拍了一下。

    「要不要命了!連黃泉都敢直接看!」安格魯大師冷哼,驚醒了葉清玄,他連忙收攝心神,眼中月光亮起,抵禦著那種致命的幻覺侵蝕。

    可心中的寒意卻更甚:黃泉!

    百目者從大源中擷取了黃泉,竟然是真的……

    有黃泉的力量在,怪不得對方全無顧忌,哪怕是凝固時間的浮士德也無法凍結代表死亡和終結的黃泉。

    就在所有人神情陰沉、疲與防守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別怕,看我發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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