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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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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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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4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五章 備用計劃

    如果地上天國能夠反擊,二十四道必勝黃金之章能夠動用的話,葉清玄根本不至於被動挨打。

    不是他不動,是他根本用不動!

    那可是亞瑟王遺留的權杖!

    以十二首宿命之章結合,甚至還有整個阿瓦隆大結界的輔助,整整創立了一個輝煌時代的‘地上天國’!

    它啟動的時候,要整個安格魯的國力啟動阿瓦隆大結界,供應‘地上天國’的消耗。皇家樂師團傾巢出動,從旁輔助樂理變化。

    不折不扣的超巨型戰爭機器。

    沒有進階共鳴,以原點撬動以太之海的力量,也沒有其他的輔助……

    現在葉清玄一個小小的正式樂師,有阿瓦隆大結界的樂理支撐,釋放出一個微型的‘地上天國’已經超常發揮了。

    不過沒關係,不是共鳴的話,現在進階共鳴就好了!

    葉清玄眼中閃過一道決絕,竟然將地上天國丟到一邊。

    月光引線從九霄環佩上延伸而出,接入了石中劍,瞬息間,同調開始!

    就像是駕馭著狂風瞬間衝上了九霄之上,在九霄環佩的引導之下,他的意志突破了現實的桎梏,瞬間衝入了以太界之中。

    這一次,他要憑著石中劍的力量,徹底奠定原點。

    風馳電掣。

    瞬息間,他便掠過了曾經的漫長道路,沿著自己樂師之道的指引向前,衝向了以太界伸出。掠過了那阿瓦隆之影的強烈誘惑,擦過了深淵的龐大吸力,繞過了神聖之城的萬丈光芒,遠離東方高聳的界碑城牆,向著更深處前進。

    向著曾經葉氏遺落在以太界中的權杖前進。

    只是瞬間,那個寂靜的世界已然在望。無數墓碑之間,只有葉清玄一個人的燈火長明。

    “原來你在這裡!”

    葉清玄大笑,催動石中劍,衝向其中。

    在石中劍的輔助之下,他已經感應到了——自己需要錨定的原點!

    就在無數樂理交織而成的九層以太之海中,赫然有一個似真似幻、游移不動的小點游走,時而迅捷、時而緩慢。

    倘若要打比方的話,那並不是實體,而是一個空隙……一個隨著無數樂理變換而不斷游走的空隙。

    就好像是一個龐大復雜的機械之中,隨著無數復雜齒輪旋轉,總是會有一個個小小的空隙閃現;龐大的星雲運轉之中,總是會有一個小小的暗區……

    那是整體的一部分,卻似乎又游離於整體之外。

    整個葉氏的權杖便是依托於那個原點而打造。

    葉氏的先祖、歷代的樂師耗費了諾大心血,鑄造出了傳承的權杖,將那個原點捕獲。就好像是龐大的星辰拉扯住了隕石,令其成為了自己的衛星。

    自此之後,那個原點便環繞著權杖而行,兩者交相輝映。兩者結合才是一體,缺失了任何一部分都難以稱得上完整。

    而就在葉清玄尋找到原點的瞬間,耳邊卻傳來帕格尼尼震怒的冷哼。

    原罪之衣下,悉心演奏的帕格尼尼怎麼可能沒有感覺到葉清玄的動作。

    當他從那些復雜樂理的細碎反饋中發現這個小鬼放著地上天國不管,去強行進階共鳴的時候,便忍不住暴怒。

    對局之中,臨陣突破是弱者翻盤的希望。但對敵人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恥辱!

    “想要在我面前進階共鳴?”

    帕格尼尼抬起陰沉的眼瞳:“哪裡來的信心!”

    旋律的曲調猛然拔升,原罪之衣迸發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在他的身後,深淵的虛影升騰而起。而就在以太界之中,深淵的坐標卻猛然下降。

    那龐大的引力在以太之海中攪動起了龐大的漩渦。

    磅礡的激流在瞬息間覆蓋了數萬裡之內的領域,以太之海中的樂理平衡被打破了,瞬息間從靜謐化作了怒海狂濤。

    他竟然以一擊之力調動了深淵的界域,強行攪亂了以太之海,令其化作一片混沌。

    風暴掀起,再無任何道路。

    葉清玄的意志瞬息間那亂流席卷,險些迷失在以太之海中。幸好,石中劍的光芒拉扯著他,將他重新扯回了地上天國之中。

    在布滿裂隙的界域之中,葉清玄臉色蒼白,頭頂的光環一陣黯淡。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真是厲害!”

    他抬起手,擦掉口鼻之間的血絲,忽地輕聲問:“就算是你,對以太之海施加了這麼大的影響,也是一件很耗費力氣的事情吧?”

    那聲音倏無恐懼,也沒有驚慌,反而像是早有預料,盡在掌握之中。在那滲出血絲的口鼻之間,毫無猙獰,反而是一片燦爛的笑容。

    帕格尼尼皺眉:“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任何時候……”

    葉清玄豎起兩根手指:“任何時候,都要有備用計劃,哪怕做出了完全的准備,每一個環節看起來無懈可擊。

    這是我最近才從某個混蛋的身上明白的道理。”

    說著,他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石中劍,倒持劍柄,劍刃倒轉,對准了自己的心口。在帕格尼尼錯愕的神情中,劍刃猛然刺落!

    葉清玄尖叫,嘶吼,劇痛中咆哮。

    在地上天國的領域之中,石中劍猛然沒入了他的心口,又從背後穿出。

    小源貫穿!

    兩者在這一刻徹底結為了一體!

    宛如黃金融化,沸騰的金色順著跳動的小源流向了四周,侵蝕著葉清玄的肉體。只是瞬間,葉清玄的軀殼就險些在如此龐大的力量之下徹底蒸發。

    帕格尼尼徹底目瞪口呆。

    竟然在……砍自己?

    這個家伙究竟在想什麼?!

    迎著他錯愕的神情,葉清玄忍著劇痛,咧嘴一笑。

    他當然不是瘋了,自己砍自己,因為小源與石中劍的關系,在短時間之內,小源沒有崩潰之前,他是不會被這一股龐大的力量毀滅的。

    只不過,他想要去掉一個身體裡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

    比如在他的腦子裡,那個伴隨了自己十幾年的……封印!

    瞬息間,劍刃融入了血液之中,那輝煌的光焰被血液所承載,流轉全身,到最後葉清玄的意識裡,一把模糊的長劍緩緩成型,向著他自己,猛然斬落。

    嘎嘣一聲。

    就宛如梧桐破裂、金石碰撞,清揚如鳳鳴的琴弦斷裂聲響起。

    在葉清玄的內心深處,葉蘭舟所留下的那一層層束縛著他的暗示,被這自傷八百的狠戾一劍徹底斬破!

    ——斬破封印!

    於是,自出生以來,被封印著的天人之血。

    那沉睡的天賦,徹底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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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4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六章 此道通天

    “夭壽啦,真是夭壽了呀!”

    奧斯維辛之外,胡先生坐在廢墟上,長吁短嘆。

    在他的眼中,有璀璨的金色燃燒著,洞穿了一切偽裝。當他看到出葉清玄持劍自伐,緊接著身上升騰而起的樂理性靈時,便忍不住露出牙疼的神情。

    “葉蘭舟那個家伙……瘋了嗎?”

    他的表情活像是看到有人焚琴煮鶴、殺雞取卵一般,幾乎要捶胸頓足:“若是葉氏尚在,光是這個天賦,就可以讓這個孩子出生時被預定為下一任家主了!葉蘭舟你究竟想要干什麼!”

    那個家伙,竟然親手封印了下一任家主,親自毀掉葉氏復興的希望。

    他究竟多恨葉氏!

    還是說,他究竟……是有多恨這身上的天人之血?

    想到這裡,他越發的糾結:沒辦法,雖然這麼說太大不敬,但先帝晚年昏聵,還真是……造孽頗多啊。

    他嘆了口氣。

    龍脈九姓,除了袁氏一脈隱居山中,傳承劍術之外,其余八家盡數是樂師。

    雲樓氏的變化派系造詣登峰造極,‘帝俊’在手,割據海上。柳氏號稱‘百鬼夜行’,傳承琵琶‘飛天夜叉’,呼神喚鬼,劾生咒死,歷代大天師盡出此系。

    白氏曾經被滿門誅滅,窺天見地的啟示派系的造詣已然斷絕,長孫氏的‘井中月’,水月交融,盡得禁絕學派神髓……

    可問題是:樂師只有七系,龍脈卻有八家……

    於是便有一個變數的誕生了,比如葉氏這樣的奇葩。

    自古以來,這一家就從來沒有在一個派系上專注過。

    選什麼派系、做什麼研究,憑得都是自己的興趣。還有的人兼修多派,也有的人根本就不喜歡當樂師,去吟詩作賦、筆墨丹青、懸壺濟世、燒茅打鼎,甚至還有人去做了木匠……

    想學什麼,家中不管,要做什麼,家裡不問。因此,這一家的人擅長的方面往往都頗為見鬼。

    樂師之道最重傳承的道路,容不得朝秦暮楚,往往一條樂理變化就需要數代樂師薪火相傳、前僕後繼的去進行積累和研究。

    葉氏這樣的奇葩,又拿什麼和別人去比?

    現在最要命的問題就來了……

    除了擂台對決之外,真正在道左相逢、大打出手的時候,葉氏往往能夠壓過其他家族一籌,罕逢敗手。

    憑得就是他們那見鬼的天賦!

    被稱為最無恥、最沒有樂師尊嚴、最不講道理的天賦……

    “——天梯!”

    胡先生凝視著那一道衝向天際的弧光,神情復雜:“登天之梯,已經有四十年不見了啊。”

    那是唯獨葉氏的血脈中才有的古怪力量,歷代家主無一不是身懷此天賦的樂師。罕見程度僅次於葉蘭舟身上那數遍了東方數百年歷史也才有一個的‘無雙’。

    只要有那天賦在,使用者就能夠橫跨七系,運轉無二。

    不但兼修其他派系樂理的時候,沒有任何樂理衝突。甚至在天梯的統和之下,可以將自己所修的所有派系融為一體,互相印證。

    一條路暫時走不通的話,就走另一條,突破之後回過頭來再補上。就像是一張飯卡吃七個食堂,一張借據拿七家的貸款,平白比別人多出了六條路可走……

    這樣也就算了,無非就是比別人的進度遠一些,進階速度快一點,當成絕世天才就算了。絕世天才雖然聽著嚇人,但每隔那麼十來年,總有這麼一兩個。

    ‘天梯’這個天賦最無恥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名字……

    登天之梯!

    打破‘絕地天通’的人神封鎖,自地而起,無遠弗屆。

    它沒有招蕩那麼強大的破壞力,也沒有‘太一’那麼絕對的統治權,不像是‘幽冥’那樣幾乎可以容納無限的獸性,也不如‘天書’那樣能夠無止境的承載樂理。

    它所擁有的,只有‘距離’。

    至今沒人測量出它的距離極限,仿佛只要置身於這一片大地之上,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天空還是深海,甚至是黑暗世界裡。

    不論距離有多麼遠。

    ——它都可以令樂師與自己族人進行‘同調’!

    打了小的,出來老的。

    打了一個,就出來一窩……

    往日葉氏的樂師出門,幾乎相當於隨身將全家都背在了身上。

    只要給他時間給他機會,只要另一方願意接受同調,那麼兩者必然就能夠被‘天梯’連接在一起,毫無任何損耗和雜音,不會有任何干擾,甚至隨時可以換人!

    也就是說,你永遠不會知道,跟你打的究竟是誰……

    可能前一刻還是變化系、後一刻已經不知不覺地給你種下了暗示。

    雖然跨階同調限制頗多,但一旦天賦啟動,那麼結局必然是被葉氏全家用各種方法花式吊打。

    “只可惜,你的天賦來的太晚。”

    胡先生長嘆了一聲,垂下了眼瞳:“晚了十九年……”

    抱歉,葉清玄。

    十九年之後,這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已經再沒有葉氏的族人。

    你又能從哪裡借來力量呢?

    你來晚了。

    -

    而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肩膀猛然一震,錯愕抬頭。

    因為天空之上,宿命之章的旋律激昂。

    “是誰?!”

    他失聲呢喃。

    -

    當封印破除的瞬間,葉清玄只覺得眼前一黑,噴出了淤血。

    血被蒸發了,旋即,有某種力量從軀殼中萌發。

    像是時隔了千年之後再次睜開了眼眸,於是耳邊傳來了一聲悵然的嘆息。

    九霄環佩猛然一震,緊接著化作無數細碎的銀光融入了葉清玄的軀體。瞬息之間,與他意識之中由那四系樂理交織而成的樂師之路融為一體。

    緊接著,虛幻的樂師之路陡然暴漲、寸寸拔升!

    以葉清玄的所在為基點,他筆直地延伸進了以太之海中,不顧那混亂的風暴、充斥了每一個角落的噪音,和深淵中散發的磅礡引力。

    只是瞬息間,那他便穿過以太之海,落入以太界之中那一片寂靜的墓地,於那漂流在以太界中的權杖結合為一體。

    仿佛橫跨了以太界與物質界的琴弦,只是輕柔抖動著,便煥發出幻覺一般的鳳鳴聲,清脆如琉璃破碎。

    結合了天賦中的樂理,它終於得以從物質中超脫,恢復了原本的摸樣。

    似有似無、似存似虛,飄渺如霧氣,卻勾連天地!

    這才是完整的葉氏傳承之器。

    真正的九霄環佩!

    緊接著,葉清玄看到了。

    這個久違的夢。

    就像是來到萬物都死去的世界,一片荒敗和凄冷,遍布墳塋與墓碑,寂靜中,只有凄冷的風從如林的墓碑間吹過,那風聲像是某種輕柔的呼喚,呼喚著他的到來。

    或許,這就是他久違的夢境,沉睡在每一個葉氏族人內心深處的夢。

    這就是他夢的盡頭。

    他終於恍然大悟,這就是葉蘭舟想要留給自己的東西——葉氏的權杖,無數織夢者遺留下來的夢境。

    只不過,那些同樣做著這個夢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這裡才會漸漸死去,變成如此破敗的摸樣。

    可當九霄環佩的清冷聲音響起時,那無數墓碑前面,那些早已經熄滅的燈火驟然亮起。一點、兩點,乃至無窮,照亮了這個寂靜漆黑的世界。

    沉睡在權杖中的意志蘇醒了,死者殘留的意志睜開眼睛,凝視著百年之後重新歸來的少年。

    一道似曾相識的身影出現了。

    身著漆黑華服、紋飾以銀色的徽記,白發宛如流銀。他似老似少,似男似女,看上去像是父親,又像是他自己,像每一個曾經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葉氏族人。

    就如同從混沌中孕育出的巨人。

    那是權杖中所孕育的靈性,最後的力量所在。

    隨著他的出現,無數死寂的如林墓碑、錯亂的墳塋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片空虛幽暗的夢境。

    在那一片模糊的夢境中,他踏前一步,倏爾煌煌日耀自東方而出,天地光明。在他的腳下大地蔓延,星辰從夜中浮現,四野星垂。

    大地上,龍蛇起陸,四海奔流!

    他步步前行,世界便隨之改變,直至最後,時光輪轉,萬物蘇生。煌煌天地之間,自有法理相存,日月照耀之下,再無陰霾。

    那凝聚了所有殘留意志的權杖之靈伸出手指,點在了葉清玄的額頭之上。

    於是,最後的束縛被解開。

    那些往日的記憶,那些沉澱在大腦伸出的思念,還有被遺忘的痛苦,全部都出現了。

    它們不是像是霧氣,也不是流水,而是棱角分明的棟梁與石磚,帶著足以壓垮一切的重量,覆壓而來,龐大的陰影吞沒了少年的身影,卻又穿透了他的身體,消失無蹤。

    葉青旋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卻只感覺到狂風呼嘯。

    當他睜開眼睛時,卻看到電閃雷鳴。

    無數石磚彼此碰撞,摩擦,帶著熾熱的電光,那轟鳴巨響直上雲霄。

    層層的塊壘在少年的面前交疊,無數紋理從那些堅固而長久的記憶中浮現。它們應邀而來,在某種至強的力量下具現,又彼此親密地合為一體,化作刺向天空的白色巨塔。

    巨塔在生長,向著天空刺出,刺破了雲層,刺破了天空,刺向了視野的盡頭……仿佛永無止境。

    “走上你自己選的道路吧。”

    那個聲音輕聲嘆息。

    一條石階自巨塔之下展開,環繞著塔身向著塔頂盤繞而去,直到最後,被雲霧遮蓋了,再也看不清。

    “——此道通天。”

    那個身影最後看了他一眼,消散了,那個懸浮在以太界之中的夢境權杖迅速地坍塌、收縮,再次封閉。

    這是它殘存的最後力量,除非葉清玄進階權杖,將它喚醒的話,恐怕那個夢境再也不會開啟了。

    顧不上惆悵或者留戀,他睜開眼睛。

    那一瞬間,地上天國的脆弱界域終於徹底破碎,在凄厲的旋律中,無數黑暗樂章呼嘯而來,宛如天地震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發出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呼喚。

    “蘿拉救命啊!!!!!”

    下一瞬間,葉清玄被轟殺至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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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全都是套路

    燒死、溺死、凍死。

    壓成薄餅、扭成麻花、燒成灰燼。

    墮落為妖魔、焚化至焦炭、狂笑著挖出自己的雙眼和心髒,扯斷脖子而死、壽數斷絕自然而死、深造詛咒衰敗而死、渾身冒出綠色的苔蘚腐化至死、心髒驟停死、血壓飆升死、樂理崩潰死、癲狂致死……

    死死死死死。

    一瞬間,葉清玄眼前體驗到了不下數十種死法,種種幻像宛如浮光掠影一般閃過,可痛苦卻實打實的反饋到了軀體之上。

    那不是幻影,相反,那真實不虛。

    假的只是葉清玄而已。

    但那一瞬間,在朦朧之中,他卻分不清虛假和真實。

    真實和虛幻仿佛被模糊了。

    眼看著數不清的自己瞬息間各種慘死,葉清玄只覺得頭皮發麻:帕格尼尼這個家伙,究竟想要弄死自己多少次?

    “你還要傻愣到什麼時候!”

    暴怒的聲音從他心裡響起:“你知道一次‘幻像抹除”要付出多大的消耗麼!忽然之間問都不問就同調,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還讓我給你擦屁股,你真把我當你的便宜親戚了!”

    說話的當然是蘿拉。

    說實話,當葉清玄發現自己的天賦竟然是這麼一個坑爹玩意之後,瞬間就陷入絕望,但同時,他又反應過來:

    雖然正統的葉氏只剩下自己,但‘編外’的還有一個啊!

    那可是葉蘭舟在安格魯留下的傳承,樂理與道路與他如出一轍的月靈、下城區的犯罪智囊、罪人補習班的教授。

    ——蘿拉!

    ‘天梯’的應用目標是葉氏的天人之血,但天人之血無非也就是樂理構造與血液融合之後制作成的的可遺傳產物而已。

    葉氏生來便有,但不代表外人不可以學。

    尤其蘿拉是葉蘭舟手把手帶進門、而且量身定做了一整個教程的存在。

    除了對黑暗族裔殺傷性太強的《月光》之外,其他所有的東西可以說傾囊相授,所有樂章、樂理都毫不藏私,對她比對自己親兒子還要周到。

    現在的蘿拉,除了不姓葉之外,簡直沒有任何的紕漏可言。

    這都要不行的話,那葉清玄放棄一切希望,干脆果斷地抹脖子算了!

    幸好,結果印證了葉清玄的猜想。

    而且蘿拉的反應夠快,瞬間就接受了同調,成功救場——葉清玄都數不清這是她多少次救了自己了。

    “誒嘿嘿。”

    葉清玄回以羞澀的笑聲:“對我這麼好,我都快愛上你啦蘿拉!”

    “我的年紀都足夠當你奶奶了!你的興趣範圍還真是廣泛啊小鬼。”對葉清玄只存在與口頭的‘虛情假意’,蘿拉早就習慣了,嗤之以鼻:“這是你的天賦?”

    “沒錯,厲不厲害?”

    “得意什麼勁兒!你捅簍子的功夫比這厲害一萬倍呢也沒見你慚愧過!這一次對面又是什麼鬼東西?”

    “呃,這個怎麼說呢,這位敵人的來歷挺大,而且身份尊貴,成名已久,也算是老前輩了,蘿拉你要做好心理准備,一定不要激動。”

    “直說!”

    “咳咳,是帕格尼尼。”

    葉清玄回復完畢之後,就好像是斷線了,蘿拉毫無反應,一片呆滯,於是他又補了一句:“對,就是二百年前墮落成黑暗眾卿的那個。”

    “葉清玄!!!!!”

    葉清玄能夠感覺到,宛如火山噴發的暴怒從天梯的另一頭衝來,像是爆炸一樣。蘿拉在怒吼,不見絲毫的優雅風度和淑女強調:

    “你簡直不知死活!你想死的話自己找根繩子去上吊啊!干嘛還給別人添麻煩!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十個權杖完整、全盛期的我捆在一塊都不夠他一根指頭殺的!你腦子沒病吧?

    你真出息啊!惹的禍一個比一個大!先是議院、然後是阿瓦隆之影,現在倒好,直接去單挑黑暗眾卿!怎麼一時半會兒沒看著你,你就作了這麼大一個死……”

    葉清玄乖乖地聽著她那長達幾千字、極盡惡毒的髒話罵完,直接了當地反問:

    “那你管不管我?”

    “……”

    蘿拉沉默,葉清玄便笑了。

    “謝啦,蘿拉,我欠你一次。”

    葉清玄感應著天梯另一頭傳來的力量,睜開眼睛:

    “——現在,幫我加把力!”

    -

    十二念一瞬、二十瞬一彈指。

    意念的溝通中的無數個來回,在現實中甚至不到一個彈指的時間。

    葉清玄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現在的死狀。

    無數深淵樂理侵入自己的身體,將他體內改造成了妖魔巢穴,無數蟲子在內髒間穿行,一點一點地將自己吃掉,然後替換成某種蠟質,到最後變成一座人形的移動蜂巢。

    真是頗有創意的死法。

    光芒一閃,死去的葉清玄如幻像一般消散,完好無缺的他再次出現在了原地。

    這一次,他舉起了石中劍。

    熾熱的輝光自劍刃之上亮起,在地上蕩開了金色的波紋。

    這一次,有陰沉的鐘聲浩蕩響起,烈風自海上來,飽含著水汽和腥味的風席卷了整個殿堂。

    潮聲鼓蕩,純白之城的虛影自葉清玄身後拔地而起。赫然是遠在萬裡之外的阿瓦隆,烈日高懸。

    在海面的倒影之中,那城市的虛影陰暗,無數妖魔棲息,一片朦朧之中,倒影中竟升起了一輪詭異無比的血色殘月。

    “奉諭王令。”

    葉清玄倒持著石中劍,將它楔入地上的石中:

    “——此處為神聖安格魯之國土,天國應降臨此處!”

    於是,在蘿拉的破碎權杖的引導之下。

    地上天國,重新歸來!

    莊嚴肅冷的鐘聲響起,驅散了一切邪魔陰暗。

    “怎麼可能!地上天國已經被我擊碎了!不可能!不可能!”

    原罪之衣下傳來一聲不可置信的慘叫,可旋即,變成冷笑:“你以為我會這麼說?來讓我看看……從不知道哪裡拿來的破碎權杖,再搭配上一個死鬼遺留下的破爛神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真是絕配!只不過,你覺得被我擊潰過一次的招數,在我面前再用第二遍還會有效果麼?”

    那一瞬間,葉清玄的面色一滯。

    他忘記了。

    ‘竄變’。

    帕格尼尼最擅長的樂理變化技巧,結合變化、禁絕和幻術學派之後,在深淵中所鍛造出的力量!他是‘無面優伶’的創造者,哪怕墮落之後還能夠披著聖徒外衣偽裝了數十年的絕代強者。

    一旦被他了解了構成、樂理和掌握節律變化規律之後,那麼他便能夠毫無破綻將自身的力量改頭換面,徹底融入其中。

    就好像無數被竄變樂理寄生,一同隨著他墮入深淵的樂師一樣。

    阿瓦隆的虛影剛剛凝視,便劇震起來,寸寸崩潰。帕格尼尼的樂理不知何時已經深深地融入了地上天國之中,密切的結合在一起,兩者不分彼此,宛如跗骨之蛆,吸收著石中劍的力量,源源不斷地轉化為自身的能力。

    瞬息間,地上天國領域的內部,‘阿瓦隆大結界’,無數樂理都宛如感染了病毒的人一樣,陷入了衰弱和遲鈍之中,葉清玄看在眼中,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一點點地看著它被侵蝕殆盡。

    “這種情況真是好熟悉啊。”

    他忽地輕聲嘆息,抬起眼睛看著帕格尼尼:“仔細想一想,我好像還真的遇到過一次來著——阿瓦隆大結界內部妖魔寄生,外部有強敵入侵。

    情況好熟悉……”

    這赫然是不久之前,阿瓦隆之影中的大戰重演。

    “那個時候,是怎麼解決的來著?”

    葉清玄裝模作樣地思索著,忽地露出了一絲令帕格尼尼感覺分外不詳的微笑:“對了……”

    他停頓了一下,肅聲宣告。

    “——要有光!”

    轟!

    地上天國劇震,在核心之中,所有樂理都被卷入了狂亂的漩渦,漩渦的深處,無數樂理激烈變化,創造出了空虛的混沌。

    古老卷軸的虛影從中出現,宛如某種磅礡的力量運行在水面之上,哪怕淵面黑暗。

    於是,混沌空虛便被開辟。

    光芒湧現。

    萬物歡歌,頌唱者這奇跡的到來,天地創生!

    “此處自有。”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卷軸中響起:“此處永有!”

    無數深淵樂理為止一頓,緊接著,失態的咆哮聲響起。

    “《創世紀》!!!”

    帕格尼尼的身體一震,陰沉的眼瞳死死地盯著葉清玄,怒吼:“海頓!果然是你!原來如此,這果然是一個陷阱……”

    他似乎終於明白了。

    這是聖城為了將自己抓捕回去而創造出的陷阱,不惜了諾大代價創造出了這個將自己引出的機會,而隱藏在暗處的聖徒們一直引而不發。

    瞬息間,他陷入了警戒之中,全身戒備。渾身的以太波動瘋狂地拔升,所有力量全部回防,‘無窮動’的儀式再次啟動,瞬息之間給他套上了上百層的防御效果,構成了以太堡壘。

    可那一瞬間,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地上天國中,那《創世紀》的力量浩蕩奔行著,攀升至最高峰,然後……轟然消散。

    帕格尼尼愣住了。

    那光芒、那混沌、那奇跡一般的卷軸還有天地創生的可怕氣息,竟然像是幻覺一樣,統統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一個優伶扮演成皇帝去參加典禮,哪怕身上掛著再多的金銀首飾、華貴裝扮,可骨子裡依舊是小家子氣,甚至不用去特意地試探,只要等他一張口,便就露餡了。

    是假的。

    全都是套路,沒有一點真誠。

    在那消散的光芒之下,葉清玄笑得無比見鬼:“我都不信自己能用出《創世紀》來,你怎麼就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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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月落

    從一開始,當葉清玄說出‘要有光’這三個字時,帕格尼尼看到的就是幻術。~頂點小說,

    倘若不是帕格尼尼做賊心虛,老是擔心聖城要對自己做點什麼,那麼他大可不必因為這個字而緊張,進而受到了蘿拉心相樂章的影響。

    而自始至終,葉清玄只是將原本自己親身經歷的《創世紀》給再次模擬出來而已。

    他捏了一個紙老虎,帕格尼尼信了。

    幻術之道的奧秘,便在於此了。

    因為葉清玄的唬騙,他錯過了一舉將整個該死的討厭鬼徹底秒殺的機會,也給了葉清玄機會。

    葉清玄微微一笑,身後的純白之城驟然顛倒,來自阿瓦隆之影的黑暗城池從海面上升起,在頭頂的天空中,一輪血色的殘月高懸。

    這才是他用來控制地上天國的核心。

    蘿拉的權杖。

    在權杖統御之下,地上天國的界域成倍增強。

    那一輪血色的殘月散發著詭異氣息,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凄美和孤獨。宛如對鏡梳妝的浴血美人,眼波流轉,便是令人心醉的溫柔和令人心悸的陰冷。

    可這殘月是破碎的,布滿了一道道細碎的裂紋,於是便顯露出水波**的細微漣漪。

    那是權杖的正體,天上月在海中的倒影。

    ——水中月!

    此時此刻,虛幻和真實倒置。

    水中破碎的殘月高懸在天空之上,煥發著光芒,仿佛贗品代替了真品的位置,反倒映襯地整個世界都虛假不堪。

    “凝結的時間,流動的語言,黑色的霧裡,有隱約的光……”凄冷而靜謐的歌聲隱隱地傳來,像是幽魂在月下清唱:

    “花朵的凋萎,在瞬間。而花朵的綻放,在昨天。”

    在石中劍的力量之下,蘿拉的破碎權杖勉強彌合,再次地顯露出起虛實相替的詭異力量。

    剛剛那可怕的創世紀,便是這一輪殘月所模擬而出,其逼真程度,竟然將帕格尼尼都嚇唬住了。

    “被你單方面吊打這麼久,好歹撈到還手的機會了。”

    殘月之下,葉清玄看著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那一瞬間,聖殿劇震,磅礡無匹的壓力自從天空之上傳來,落在地上,大地寸寸崩裂,每一道樂理都在著突如其來的龐大樂理中震顫起來,幾乎被那形成實質的壓迫所徹底擊潰。

    空氣赤紅,宛如焚燒。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從天空中傳來。

    那殘月,在墜落!

    虛幻的殘月轉瞬之間落向了帕格尼尼、

    鏡中之月此時此刻卻煥發出宛如實質可怕壓力,摧垮了一切障礙,以純粹而又誇張的可怕重量覆壓而下,就像是真正的隕星從天而降。

    月落!

    天地焦熱。

    可當帕格尼尼看清它的本質時,便忍不住露出嗤笑的神情。

    “太過孱弱了,這種將自我寄托在‘幻像’之中的邪道,根本得不到任何東西。”

    帕格尼尼勾起嘴角:“從空和無中什麼都求不到,這種作繭自縛一樣的樂理,簡直比自我欺騙還可笑!”

    說著,他伸手高舉,要將那水中月的幻像徹底擊碎,可下一瞬間,面色而變了。

    他的力量被反震而歸。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竟然他·媽·的·是真的!

    鏡中月擁有了實質!

    只是破碎的權杖,哪怕能夠幻想具現化,又如何將這麼龐大的月亮徹底具現成型!

    下一瞬間,他恍然大悟。

    是龍威!

    這是不折不扣的龍威!

    無形有質,駕馭以太,只憑著意志就可以賦予其形體和質量!所謂的月落的龐大聲勢只不過是幻術,真正的內核是以權杖所駕馭石中劍所釋放的龍威。

    直至此時,那狂亂的墜落中,無數空氣焚燒著殘月,令其褪去外殼的偽裝,露出其中那璀璨的石中之劍!

    轟然落下!

    大殿轟然破碎,無數精致的雕刻和華麗的裝飾被這龐大的力量瞬間碾壓成了灰燼。帕格尼尼首當其衝,原罪之衣被徹底撕裂,黑暗破碎,艱難地彌合在一起,遍布裂隙。

    而就在那令天地劇震的衝擊中,帕格尼尼的粘稠身體蒸發了一半,被石中劍貫穿。劍刃之上,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交相輝映,死死地壓制著他的身體。

    帕格尼尼怒吼,背後深淵的風洞開啟,一個龐然大物正在發狂地穿過狹小的隧道,從物質界徹底降臨。

    他已經徹底的暴怒了。

    不顧一切的要將本體降下,將這一座詭異的城市和葉清玄徹底化作灰燼。

    只是瞬間,黑色的淤泥驟然沸騰一般鼓脹,不顧自己被石中劍貫穿的身體,忽然延伸出一只古怪大手,猛然抓向葉清玄。

    那一只手掌上桎梏著一張張面孔,或悲或喜,雜亂地詠唱著神聖的旋律,令那旋律變得刺耳而尖銳,崩碎一切樂理。

    哪怕是籠罩在葉清玄身上的《聖哉》,號稱絕對防御的領域也在暴怒一擊中徹底毀滅。緊接著是附著在身上的月光,令他再無從將死亡幻像化。

    最後,五指殘忍地收緊。

    吧唧一聲。

    葉清玄的身影被徹底砸碎。

    可帕格尼尼的神色卻愈發的猙獰,狂怒地咆哮。

    ——是假的!

    從一開始,就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套路。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根本就從來不肯老老實實地進行對決。

    那一瞬間,葉清玄將權杖中的所有力量都灌注進石中劍裡,催動龍威,模擬殘月墜落,一舉重創了帕格尼尼的分身,將他釘在了那裡,動彈不得。

    而他卻舍棄了石中劍和好不容易占據的主動,甚至連石心學派的傳承之器也棄之不顧,只留下一個幻像,抽身而走。

    他去了哪兒?

    那一瞬間,帕格尼尼恍然大悟,回頭,看向那燃燒的聖火。

    在那焚盡世間一切的神聖火焰旁邊,是葉清玄的背影。

    他伸手,像是不知死活一般,伸手想要觸碰火中的女孩兒。在那神聖的火中,艾爾莎的眼眸空洞又寂靜,寂靜的眼瞳中倒映著他慘烈的笑容。

    “喲,好久不見。”

    葉清玄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我來找你啦。

    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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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1 00:41: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八十九章 賢者之石

    將手伸入火焰中,但是卻感覺不到熾熱的溫度。

    那火焰非是實質,而是無數樂理交織所具現出的輝光。

    只是稍有觸碰,便滲透了身體,融入了其中,點燃了他軀殼中的以太,要將一切都點燃,化作火焰。

    “葉青玄你在幹什麼!“

    蘿拉察覺到了他體內的異狀,頓時大怒。

    “大概……是在作死吧?”葉青玄苦笑:“抱歉啦,蘿拉,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我。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兒,請幫我照顧白汐。”

    “你當老娘是你……”

    蘿拉話沒有說完,葉青玄就切斷了天梯的鏈接。

    她的憤怒聲音和力量一齊遠去了。

    火焰再無阻礙,席卷了體內,覆蓋了每一條血管,焚燒著血中的月光和以太,瓦解著他的生命。

    自內而外。

    就在那一瞬間,他的手掌終於突破了火焰的外層,握緊了懸浮在其中的雙蛇時計。

    哪怕是在焚燒的劇痛之中,葉青玄忍不住被那驚心動魄的美所震懾。那是足以令無數煉金術師發狂的杰作。

    以繁復樂理交織而成的核心,將堪比宿命之章的復雜結構壓縮在小小的方寸之間,行云流水、不見任何勉強,宛如絕世的藝術品,完美到非人的境界。

    不僅僅包含《浮士德》的力量,在樂章展開之後,它更是完美的嵌入了神聖之火中,調配著其中的龐大結構,操控著那偉力的運轉。

    而且還在其上還另行構建了另一套煉金矩陣,藏起了它真正的面目……

    三者近乎荒謬的疊加在同一處,卻又互不干擾。

    完美的三位一體。

    “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把了。”

    在劇痛之中,葉清玄咬牙祈禱:老板,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的話,這次就不要再坑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肅聲念誦:

    “——萬物黯淡,唯有生命之樹長青!”

    時隔許久之後,他再度念出了雙蛇時計的啟動密語。那一瞬間,一切都停滯了。

    雙蛇時計上,漆黑的紋章猛然亮起。

    至上權限·驗證完畢。

    恍惚中一個聲音響起,聽起來像是艾爾莎的聲音,但卻又如此的超然和冷漠:控制移交,同調開始。

    葉清玄陷入了恍惚之中。

    瞬息間,仿佛有無數的光翼從他背後生出,連接著天空、大地和一切。

    他的意志瞬間膨脹,籠罩了整個世界。

    他看見了九地之下奔流的以太暗河,空中懸掛的耀眼星環、深藏在物質之中的地水火風……世界的一切都向他揭露了本質。

    直至最後,他甚至恍惚之中感應到了冥冥中的大源。

    那是一切的緣起、從其中流出了萬物,玄妙而隱秘,但又無處不在。千百年來,無數樂師都未曾達到如此接近的地步。

    那神聖之火中的一切力量都為他所用,一切都處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仿佛能夠做到想要的一切事情。

    他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神靈。

    “——世界即如此創造,依此可達奇跡!”

    似曾相識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那一瞬間,他從恍惚中醒來,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之間——雙蛇時計在緩緩地分解,無數細碎的零件悄然消散。

    直至最後,他的雙掌之間,只剩下一縷微弱的火光,在風中搖曳。難以想象,這一縷渺小的火焰竟然匯聚了一切聖火之中的力量,將他代入了登神之境。

    而現在,超越了想象極限的力量就在他的手里。

    唾手可得。

    可他卻陷入困惑和茫然之中。

    就這麼簡單的得到了?只要說出了一句話,就得到了如此龐大力量的嘉獎。不真實的宛如一個夢境,可他卻能夠感覺到,自己並非沉睡在夢境中。

    這是現實。

    卻荒謬的令人不敢置信。

    葉清玄,你已經得到了這世上最強的力量。

    冥冥之中,像是有個人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向你手中的火焰祈願,此世一切榮華、力量、權柄,都唾手可得。

    可你心中究竟欲求為何?

    想想,仔細想想。

    時間還很漫長,足夠你去細想。

    寂靜中,葉清玄茫然地看著火焰,很快,他輕聲笑起來:“我所欲求的……那不是很簡單麼。”

    ”我只是想要讓她活過來而已。”

    葉青玄低頭,凝視著面前的艾爾莎:“不是傀儡和空殼,讓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小女孩兒那樣活著……這就是我想要的了。”

    他握緊雙手,將那火焰輕輕地推進了艾爾莎的胸膛,將那足以打破以太界平衡的力量盡數投入了這個女孩兒的身上。

    “讓她活過來。”

    他向著那火焰叱令:“——立刻!”

    沙啞的嘆息聲響起,像是包含著憐憫,又意味深長。那聲音短暫的稍縱即逝,令人分不清究竟是來自心中還是耳邊:

    “如你所願。”

    下一瞬間,那一縷火光跳躍,猛然爆發,擴散。

    此時此刻,在天地之間,深淵之土和天國之門的中央,那覆蓋了一切的龐大力量驟然坍塌,收縮,向著內部席卷而歸,重重層疊,匯聚在艾爾莎的軀殼之上。

    在艾爾莎的軀殼之中,那神聖之火大放光明,照射四面八方。

    磅礡的旋律和瑰麗的音符擴散在天地之間,此起彼伏。如此溫柔,又如此莊嚴,仿佛飽含著生命與靈魂的奧秘,代表著安息的魂靈和生與死的奧秘。

    先是溫柔如夢的《垂憐經》,緊接著是浩蕩威嚴的《震怒之日》、《號角聲》、《神之憐憫》、《審判之時》,在巔峰之處進而演化出《犧牲》、《聖哉》……

    “這是……”

    葉青玄呆滯地傾聽著那來自聖火之中的旋律,如遭雷殛,不敢置信。

    這是《安魂曲》!

    歷代黃之王所傳承的權杖竟然就被隱藏在這聖火之中!對羅慕路斯人種下瘟疫和蠱毒的黃之王,竟然又將代表自己傳承的力量留在了他們的身上。

    在那神聖的旋律之中,無盡的光焰涌入了艾爾莎的軀殼,仿佛逝去的魂靈再次歸來。空空蕩蕩的型腔之中,被焚盡的血和肉從灰燼之中再度生長,鮮血再一次從她的軀殼之中流淌。纖細的血管和臟器重新出現在她的身體之中。

    而那龐大的力量甚至貫穿了以太之海,隱隱承接著大源的支流,耗費著這龐大到奢侈的力量去尋找那些破碎的記憶和過往的殘留。

    死與生在逆轉……

    “不!住手!快住手!”

    帕格尼尼尖叫,包含著憤怒和心痛。就好像看到某個傻子在揮霍著原本屬於自己的海量財富。足以改變世界的籌碼,在他手里竟然只換到了幾粒塵埃!

    黑暗震怒,那個龐大的身體不顧一切的從深淵中擠過來,不顧一切地要掙脫束縛,哪怕被劍刃再度慘烈重創。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他怒視著葉清玄,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葉清玄,住手!那不是你屬於你的東西!你根本連那代表著什麼都不清楚!”

    葉青玄充耳未聞,只是專注地凝視著那迅速消散的火焰,散逸的火焰變成了無以計數的復雜樂理,那些樂理在無形的巧手之下交疊編制,交織成魂靈的雛形。

    直至最後,仿佛凝結成某種鮮紅的實質。

    那是傳說之中聖詠學派的成果,奇跡在人間的具現,顛覆了生與死界限的瑰麗之物。

    ——賢者之石!

    那一瞬間,堪稱無窮盡的力量竭盡了,宛如大海被揮霍至干涸,再無任何水汽存留。只剩下那傾盡七海所造就的奇跡。

    在那一片火焰燒盡的灰燼中,艾爾莎已經恢復了呼吸,似是長眠,睫毛微微顫抖。

    那一瞬間,葉青玄幾乎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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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女巫之舞

    那一瞬間,葉青玄幾乎屏住了呼吸。

    可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狂怒的咆哮聲響起。

    深淵風洞打開,漆黑的淤泥宛如泉湧一般爆發而出,帕格尼尼狂怒嘶吼,拔去了胸前的石中劍,劍刃拔出,便露出了一個慘烈的破口。

    明明已經轉化成非人,可被那劍創傷之後,依舊流出了慘烈的血色。

    劍刃剛剛拔出,便被原罪之衣層層纏繞、束縛、封鎖,就像是鎖進了匣中。劍刃落在地上,落在地上,鋒芒盡失,化作頑鐵。

    而葉清玄,已經被一只漆黑的怪手遏住喉嚨,舉起在空中。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混賬!”

    帕格尼尼狂怒的面孔從淤泥中延伸而出,朝著他嘶吼:“你知道那是多麼珍貴的東西麼!你毀掉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奇跡!

    你、你、你……你簡直死不足惜!”

    那些淤泥沿著手掌蔓延而上,吞沒了他,宛如落入地獄中的劇烈痛苦襲來,宛如無數的矬子在慢慢地蹂躪著自己的每一根神經,那灌滿了四肢百骸的劇痛瞬間擊潰了他的理智,令他發出痛苦的嘶鳴。

    “最大的奇跡?”

    在劇痛之中,葉清玄艱難地笑了。

    他抬起眼睛看著帕格尼尼,眼神嘲弄:“你跟不知道最大的奇跡是什麼。”

    “那就帶著你的奇跡跟我到黃泉裡去吧!”

    帕格尼尼露出了殘忍的笑容:“放心,我可舍不得你死。你接下來的漫長余生中,最大的奇跡將是‘死亡’。”

    淤泥陡然吞沒了艾爾莎,葉清玄只感覺到鎖住自己喉嚨的手掌寸寸收緊,脖頸發出了即將碎裂的哀鳴。

    他眼前一黑。

    最後的一瞬間,他的腦中空空蕩蕩,不知為何,卻有一個纖細的影子閃過。

    那依稀是阿瓦隆的小巷,昏暗的燈光下,女孩兒穿著沾滿灰塵的白色連衣裙,回頭看著他,眼神朦朧。

    “表哥……”

    白汐,對不起。

    他閉上了眼睛,用盡最後的力量嘶吼:

    “——狼笛!!!!”

    -

    天穹之上,鐵鯨神殿,半身焦黑的狼笛帶著剩余的大師們遷躍而歸,滾落在地上。

    “神父……”

    狼笛抬頭看著班恩,眼神復雜:“他讓我跟你說:‘時間已到’。”

    班恩低頭,凝視著手中的懷表。

    秒針與時針重合。

    半個小時,剛剛好。

    時間已到。

    “孩子,我們終將在神的國度中相見。”

    他難過地閉上眼睛,不再猶豫。

    懷表合攏,被丟棄在空中,在地上翻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表盤破裂了,將時間凝固在了這一刻。

    寂靜裡,在那刺痛耳膜的破碎聲中,班恩踏前。

    拔劍。

    天國之門,開啟。

    於是,天穹之上,光海生蓮。

    -

    隨著光芒之海的動蕩,天地轟鳴。

    肅穆的旋律從鐵鯨之中奏響,震顫了天空和大地。

    那一瞬間,班恩神父垂首,拄劍而立,氣息斷絕,仿佛已然死去,肉身化作了石像,可在他的軀殼之中,卻有無可匹敵的肅穆與神聖在醞釀,背後一道光輪緩緩浮現,威嚴具足。

    在光海之中,倏爾蓮花盛開。

    那無數光芒的波瀾組成的絢爛之花開放在天地之間,照亮了帕格尼尼錯愕的面孔,那慘白的面孔越發的慘白,再度被無數次噩夢中出現的光芒照亮。

    天國之門……

    看到那光芒,他的背脊便隱隱作痛,仿佛要撕裂了一樣。

    數百年前,在他墮入深淵的時候,六代教皇持劍而來,自背後將他貫穿。他活下來了,褪去了人身,可那一劍的痛楚還殘留在靈魂之中。

    審判的力量順著樂理流轉,寫進了他的靈魂之中,日日夜夜煎熬著他,哪怕數百年之後,也依舊隱隱作痛。

    而現在,那光芒中,依稀有一道冷漠的眼神俯瞰而下。

    如此的高遠,又如此的輕蔑。

    “烏爾希努斯!”

    帕格尼尼咬牙,呢喃著六代教皇的名字,像是要撕碎他的喉嚨:“你還沒有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這群比我更畸形的怪物……”

    當天國之門開啟的瞬間,來自深淵的風洞便徹底凍結,無從出入。

    那如神之慈悲的光芒從天空中照下,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肅冷和殘忍,一寸寸的灑遍整個世界,哪怕是原罪之衣也在這光芒之下顫抖起來,不斷地崩裂出一道道裂口。

    而在光芒之海中,一個模糊的影子緩緩浮現。

    就像是神國的大門開啟,守衛天國的大天使拄著光焰之劍,緩緩地抬頭,自神聖之國中走出,天地肅靜。

    在光海的倒影之中,那宛如幻像一般的龐大身影低頭,凝視著帕格尼尼。

    與那龐大的身影相比,世間一切都渺小如塵埃。

    他來的日子,誰能當得起呢?他顯現的時候,誰能立得住呢?

    ——因為他如煉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堿。

    在那肅穆的沙啞旋律中,光海中的天使倒影舉起劍刃,向著帕格尼尼斬落!

    “真是……久違了啊!”

    帕格尼尼凝視著天國之門,復雜的神情變化,到最後,顯露出一絲不屑:“這種虛偽的摸樣,依舊如此令人憎惡。”

    那一瞬間,帕格尼尼張口。

    從口出吐出的是,是瑰奇而綺麗的旋律,那旋律是有形的,無數樂理交織,幻化成一個妖嬈而美麗的側影,身著蠻荒而古老的服飾,面塗油彩,沐浴在黑暗之中,卻笑容明媚。

    迎著那天國降落的神罰,她依舊渾然不知,沉醉在那旋律之中,隨之起舞。

    那旋律與舞蹈倏無邪氣,也無癲狂。

    只是美麗,沒有絲毫瑕疵的純粹。

    沒有所謂的神聖,也沒有來自深淵的邪惡,那無數此起彼伏的樂理交織,構成了一種不包含任何屬性的純粹美感。

    就像是剝離了一切虛偽的偽裝之中,露出了對真理和美的渴求。不論他人如何看待,世間和道德如何指責,依舊沿著那一條道路前進,不怨無悔。

    那是發自內心的渴望,無從作偽。

    於是天和地也被這旋律所感染,變化,現實在樂理的映射之下驟然變換,就像是砸碎了又再一次重新構建,幻化成一片綺麗而純淨的世界。

    《女巫之舞》

    歷代只有對樂理充滿純粹追求的樂師才有資格繼承‘帕格尼尼’的聖名,也正因如此,帕格尼尼才無視了人類和妖魔的界限,選擇墮入深淵之中。

    在數百年之後,帕格尼尼的核心樂理中已經洗去了對深淵樂理的迷戀,也不再排斥聖城的力量,但那兩者都無法影響他的本質,他以純粹的樂理統和了兩者,並將之一切屬性都徹底洗去,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女巫之舞的力量之下,一直以來他寄居於深淵中的形體也得以升華和淨化,從淤泥中擺脫,重新幻化成為一個模糊的人形。

    那模糊的人形似男似女,分辨不出美醜,看上去沒有刻骨陰森的邪惡,也不存在聖潔和正直,有的只是充滿了對純粹樂理的崇敬和追求。

    他已經隱隱超脫了深淵的桎梏,化身成某種成果,假以時日,未嘗不可能擺脫百目者的鉗制,成為新的天災。

    只可惜,他謀圖晉升的捷徑已經被葉清玄親手破壞,只差……一步之遙。

    而就在此刻,那《女巫之舞》的幻影於天國之門的劍刃終於撞在了一起。

    瞬息之間,一切都被變亂至極的刺目光芒吞沒。

    那烈光吞沒了帕格尼尼的身影,也燒干了天空之上的光芒之海。十數條龐大的鐵鯨劇震,被那狂暴的力量推向了遠處。

    就連聲音都被那兩者碰撞時產生的混亂力量徹底消抹。任何膽敢目視那一片天空的眼睛都被焚燒成了焦炭。

    那兩個截然不同的樂理體系之間產生的衝撞掀起了軒然大波。

    方圓千百裡之內,所有達到正式樂師、體內構建起樂理體系的樂師都感覺到心口一窒,眼前發黑,幾乎被余波摧垮。

    而以太球等精密設備一個個迅速的炸裂熄火,哪怕是鐵鯨神殿、中央教堂中的觀測之釜也崩裂出了道道縫隙,釜中的粘稠水銀迅速蒸發,徹底報廢。

    直到許久之後,余波終於徹底平息。

    那一座城市已經被徹底的摧垮,遍布裂隙。

    可哪怕是如此,它也依舊如此不合常理的懸浮在天空之上。

    就像是鏡倒映在牆壁上的光斑,哪怕牆壁碎裂,可那光斑依舊。

    它並非是實體,甚至就連存在都不具備,只不過是以太界中的遙遠存在投至此處的一個投影,一個供以犧牲和獻祭的祭壇。

    而祭壇已經完成了使命,那麼就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它的投影漸漸崩塌,消散為以太,漸漸的分崩離析。

    而就在那一片殘垣斷壁中,那些陰冷的雕像碎片環繞中,卻傳來了嘶啞的大笑聲。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那個殘缺的模糊人影佇立在廢墟之上,重創慘烈,本體已經被擊碎,構成身體的樂理亂成了一團,幾乎全盤失控。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如此愉快,愉快地像是聽到了絕好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看著破裂的天穹,帕格尼尼怒吼:

    “你殺不死我!烏爾希努斯!你看到了麼?

    墜入深淵的我這個罪人還活著!而你所謂的天國,依舊是一個空洞的謊言!”

    “——你們誰都騙不了!”

    噗!

    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截被燒紅的暗淡劍鋒從他的胸前穿出,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在他的背後,那被月光藏匿起來的地上天國緩緩碎裂,露出半身焦黑的葉清玄,還有他懷中擁抱著的暈厥女孩兒。

    在他的胸前,小源已經徹底熄滅,再無月光。

    用盡最後的力量,他手持著石中劍,堅定的、穩固的,貫穿了面前的錯愕的帕格尼尼。

    “真巧。”

    葉清玄看著他的眼睛,笑容慘烈:

    “——我也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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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夢醒

    天國之門開啟的瞬間,帕格尼尼自顧不暇。

    他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去對抗從天而降的神罰之劍,包括原罪之衣。

    作為他人格黑暗面的載體,原罪之衣可以說是構成帕格尼尼這個主體的一部分,其中承載著他的惡念和貪婪,無異於身體的器官,備用的身體。

    瞬息間,‘無窮動’的儀式展開,女巫之舞的力量被疊加了千百次,推進至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女巫之舞和神罰之劍彼此碰撞。

    毀滅自那一刻爆發。

    與此同時,葉清玄惡狗撲食一般,衝向了地上的石中劍,在洪流即將吞沒他的那一瞬間,堪堪觸碰到了劍柄。

    只是劍柄便已經足夠了。

    那一瞬間,千瘡百孔的小源被再次激發,就像是口吐白沫的瘋馬扯著破馬車,開始近乎自滅的運行著,接續石中劍,重新激活了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

    地上天國的界域重建。

    倉促之間,已經很難稱得上氣度輝煌的‘天國降臨’了,那一片狹小簡陋的界域,更像是一個粗糙的庇護所。

    緊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震蕩,烈光吞沒了一切。

    葉清玄閉上眼睛,收起了所有感應,握緊了石中劍,將艾爾莎護在懷中,全力維持著地上天國的界域。

    只是瞬間,以渾身血液為脈絡、心髒作為核心的小源便崩裂開一道道縫隙,熾熱的血液混合著月的光華從毛孔中噴出,將庇護所染成血紅。

    地上天國浮現出凄厲的裂痕,旋即被勉強彌合。

    第一次的,他如此忘記了一切,全力地投入到了禁絕學派的樂理中,不顧一切地修復著這一方小小的界域。這是遠比在‘奈卡晶巢’中強出千萬倍的壓力,只是支持一秒便令他感覺到自己快要被徹底摧毀、蒸發。

    恍惚之中,他已經失去了意識,可身體依舊源源不斷地催動石中劍,一遍又一遍地修復著地上天國的領域。

    不知道過了多久,毀滅的餘波消失殆盡。

    他從昏沉中醒來,眼前漆黑。

    可耳邊卻傳來了模糊的笑聲,那瘋狂的聲音將他從沉睡中喚醒,不知何處用來的氣力令他握緊了劍柄,向著那個方向刺出。

    噗!

    貫穿。

    映入眼中的是帕格尼尼錯愕的面孔。

    葉清玄便笑了。

    哪怕已經奄奄一息。

    “你……怎麼可能……”

    帕格尼尼錯愕呢喃:“……還活著?”

    清脆的破裂聲從他的軀殼之上響起,就像是燒壞的陶器,一條條裂紋自劍刃貫穿之處擴散開來。蘊藏在十二道必勝黃金之章中的獸性樂理化作猛毒,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這一具費盡心機重新鑄造的‘軀殼雛形’徹底推向了毀滅。

    舍棄了人身、在深淵中苦熬、粹集樂理,數百年的苦工鑄就的這一具‘完美之軀’,甚至還停留在雛形的時候便熬過了天國之門的審判。

    卻被這樣輕易的一劍毀滅了?

    又一次的!

    又一次的毀在了同一個人的手中!

    他的面容抽搐著,最後一絲優雅和從容被踐踏至粉碎,只剩下瘋狂和猙獰,久違的怒火再一次占據了他的意志。

    哪怕這一具身體崩潰在即。

    “葉清玄!”

    那破裂的手掌猛然打在他的臉上,葉清玄的身體如同破口袋一樣地向後翻滾而出。

    帕格尼尼咬牙切齒,不顧身體的飛速崩潰,快步上前,抬起腳掌,踩住了他的面孔,眼神滿是殘酷。

    “你以為我就這麼死了?

    放心,哪怕這具身體崩潰了也無所謂,我可以再花點功夫做一具!”

    花點功夫?

    這個詞說出來輕描淡寫,但大家誰都知道這對於帕格尼尼來說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也令他的臉越發的猙獰。

    “拜你所賜,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帶著你到深淵中去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松了口氣?”

    “別高興的太早。”

    話音未落,葉清玄慘叫。

    在他的手中,殘破的原罪之衣化作了漆黑的劍刃,貫穿了葉清玄的肩膀。鮮血噴濺在他蒼白的臉上,令那破裂的面容越發的醜陋:

    “我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沒有辦法完整帶回去的話,帶個腦袋回去也一樣,對不對?”

    帕格尼尼獰笑著,握緊劍刃,對准了葉清玄的脖子,像是尋找著下刀的位置,可那一瞬間,葉清玄抬起了昏沉的眼睛,看著他。

    凝視著他猙獰的面孔。

    帕格尼尼僵硬住了。

    恍惚之中,他看到那眼瞳中有黯淡的月光一閃而逝,月光裡,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側影。

    那身影似曾相識,分外的熟悉。

    飄渺的像是幻覺。

    “葉蘭舟?原來是你……”

    就在那一瞬,月光中的影子回頭,看了帕格尼尼一眼,眼眸淡漠滿是惋惜和憐憫。就像是看著一條瘋狗。

    惋惜?憐憫?

    帕格尼尼狂怒:為何惋惜!又為何憐憫!

    “你已經死了!早就腐爛在棺材裡了!”他向著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瞳咆哮:“憑什麼憐憫我!你留下的那一套把戲蒙騙不了我!”

    無人回應。

    或許,那剛剛看到的,只是幻覺而已,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你出來啊,葉蘭舟!”

    他怒吼,看著四周:“我知道你就在這裡!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你不是任何時候都有底牌麼!滾出來!來殺了我!就像是當年你戲耍我一樣!你不是做夢都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麼?不是到死都忘不了自己的妻子麼?!

    來啊!滾出來!殺了我,你就可以像狗一樣的去向聖城搖尾乞憐了!”

    依舊無人回應。

    葉蘭舟早就死了,或者說,他已不屑與取走自己的性命?

    帕格尼尼茫然地看著這一片寂靜的破碎世界,看著天空中,那些緩緩靠攏而來的鐵鯨,鐵鯨上灑落了黑點,遠處有呼嘯聲傳來。

    聖殿騎士團正在靠近。

    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可他低下頭,看著葉清玄的眼睛時:他終於看清楚了,那空洞的眼瞳中根本沒有什麼月光,只有自己的倒影。

    一張像是瘋狗一樣的臉。

    面目可憎。

    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倒映正在提醒著他,他如今這可笑的摸樣。

    為了追求樂理,不惜拋棄聖徒的位置,墜落進深淵裡,自鳴得意,自以為高潔,卻又自甘墮落。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如此可笑的面孔。

    你已經輸了。

    在他的心裡,有一個嘲笑的聲音響起:幹嘛還在騙自己?帕格尼尼。

    你有很多借口可以解釋這一切,但你這一盤已經輸得徹徹底底,被一個小小的正式樂師打敗了。

    就連尊嚴都沒有留下來。

    他怔怔地看著葉清玄的面孔,像是看著他,又像是看著某個極似於他的人,到最後,捂住了臉,大笑,那笑聲苦澀又癲狂,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到頭來,還是你贏了啊。”

    帕格尼尼輕聲呢喃,丟下了劍。臉上的瘋狂和猙獰漸漸褪去了,到最後,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他提起了葉清玄的脖子,看著他慘白的臉。

    葉清玄也艱難地抬起眼睛,看著他。

    “你贏了,葉青玄。”

    帕格尼尼坦然說道,毫無任何的遮掩,聲音陰沉又冷靜,不見瘋狂:“我承認,你像是玩耗子一樣戲耍了我,讓我這樣墮入深淵的敗類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恥辱。”

    “這是一場充滿了有情、努力和勝利戰鬥。

    正義戰爭了邪惡,愛與和平戰勝了貪婪和爭鬥,沒有絲毫的瑕疵和缺點,近乎可以記載進史冊之中。今日的事情,將成為你人生中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就變得殘酷起來,像是遠遠地看著一個孩子在玩火:

    “——可惜,你在做夢。”

    他低頭,看著身旁,廢墟中的艾爾莎,聲音冷漠:“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自始至終,你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毫無意義,只是一廂情願、自以為是而已。

    哪怕你戰勝了我,哪怕你費盡心思救活了她……你以為她會有所謂的未來和幸福嗎?還是說,你以為這個世界會如你所願?”

    那一瞬間,葉青玄聽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毛骨悚然!

    “別活在夢裡了,葉青玄。”

    他將葉清玄丟到地上,俯瞰著他的恐懼的樣子,笑了。那笑容像是看著一個行將破滅的泡影,滿是冰冷的惡意。

    “——該醒了。”

    在遠處鏗鏘的鐵甲聲中,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破碎,可破碎的身體裡,有通往深淵的狹小縫隙開啟,縫隙吞沒了他,他沉入深淵,自人世離去。

    只留下葉青玄倒在地上,因那話語中的惡意而瑟瑟發抖。

    救援已經來了,可為何自己如此恐懼呢。

    血從肩膀的傷口上流出來,帶走體溫。

    大概是火熄了吧?

    所以,身體就一點一點變得徹骨冰涼。

    就連肺腑和心髒,都在那突如其來的寒冷中顫抖起來,害怕的像是一個將要被丟進冰天雪地裡的孩子。

    鐵靴聲從遠方傳來,漸進。那聲音刺耳,終於將他從夢中驚醒,令他用盡所有力量,抬起手,艱難地向前爬行。

    一點一點的,在地上塗抹出一條血的痕跡。

    “艾爾莎……”

    那些冷酷的石像面孔凝視著他,欣賞著他狼狽的樣子,殘缺的嘴角似笑非笑。蒼白的手指帶著血,按在那些面孔上,留下痛苦的痕跡。

    葉青玄爬過,向前,一點一點。

    “艾爾莎……”

    他凝視著遠處,那個沉睡的女孩兒。

    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迷夢,沉睡的女孩兒從夢中驚醒了,睜開了眼睛,不知身在何處,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她呆呆地看著葉青玄,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痛苦,也不明白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為何如此悲涼。

    “跑啊,艾爾莎!”

    葉青玄看著她的眼瞳,破裂的聲帶發出扭曲的聲音:“快跑啊!他們是來……”

    沉重的腳步聲接近,劍刃出鞘的尖銳聲音傳來。葉青玄低下頭,忍不住懦弱的眼淚:“他們是來……殺你的啊!”

    “葉青玄?”

    鐵靴停在了他的面前,披著凄紅鬥篷的教士低頭,面容森嚴如鐵。

    在他們的胸前,佩戴著血色的聖徽,手背上的臂甲上繪刻著‘懲戒之錘’的紋章——這是直屬於教團信理部的秘密機構‘女巫之錘’的紋章。

    這些披甲的教士被人稱為聖裁者,宗教裁判所解體之後殘留下的精銳,負責審查每一個教士的思想,以保證其信仰純正而堅定,不被來自深淵的誘惑玷污。必要的時候,將予以罪人火刑。

    哪怕是在聖殿騎士團中,他們也有隱秘的存在,以保證關鍵時刻,騎士團能夠貫徹聖城的意志。不被外物所擾。

    而現在,那教士彎下腰,掏出一副漆黑的手銬,套向葉青玄的手腕:“經人舉報,你涉嫌在試煉中出賣同胞、裡通妖魔,現予以拘禁調查。”

    在他周圍,教士們的血色鬥篷敞開了一隙,露出其中按著劍柄的手掌,寒意森冷。

    “——膽敢反抗的話,就地格殺。”

    葉青玄呆呆地抬起頭,看著面前那一副手銬,視線卻穿過了手銬,穿過了人群,看向艾爾莎的方向。

    在那裡,低聲請示命令的教士們終於得到了回應,微微頷首:

    “明白。”

    於是,他們再無猶豫,拔出在鞘中燒至赤紅的劍刃,對准了面前的懵懂女孩兒。

    “謹奉諸國所立神聖之城的名義……”

    那教士莊嚴宣告,進行遲來的審判:

    “予以妖魔淨化!”

    那一瞬間,有什麼破碎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是痛苦的慘叫聲,還有少年的憤怒咆哮,如獅子吼。

    就在手銬套上手腕,合攏鎖死的那一瞬,葉青玄抬頭,眼中燃燒著憤怒的月光。

    心口那黯淡的月光驟然亮起,刺目如烈日,繼承了阿瓦隆大結界核心樂理的小源悍然爆裂!

    在他的體內,鮮血沸騰,月光燃燒!

    這是石心學派的絕命旋律,逆轉小源,將融入身體中的以太徹底催發,在這一瞬間,樂師將突破以往的桎梏,獲得無可匹敵的力量。

    而代價……去他·媽·的代價!

    小源破碎也好、心髒消失也好,要舍棄生命也好……哪怕是將自己燃燒至今也所謂!

    那一瞬間,空空蕩蕩的軀殼被狂亂的月光所填滿,鮮血沸騰著從毛孔中噴湧而出,令他的軀殼膨脹,面容鐵青,醜陋的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那一瞬間,附著在軀殼中的以太將骨骼變作了鋼,將血肉化作了石,也令他蛻變為非人,變成了某種憤怒的、燃燒的、即將爆裂的鐵!

    “給我……”

    他握緊了鐵銬,雙臂之上鐵絲一般的青筋拱起:

    “——滾開!”

    崩!

    黑鐵鐐銬在瞬間扭曲、變形,崩潰,破碎的鐵塊順著葉青玄的手掌投擲飛出,被月光侵染成了銀白。那銀白的鐵飽含刻骨殺意,破空而去。

    ——投劍!

    轟!

    高舉而起的灼紅之刃瞬間扭曲,握劍的修士身上浮現了數層壁障和護盾,緊接著又在同一時間摧枯拉朽的破碎,他倒飛而出。

    而葉青玄,已經從地上爬起,欺入了面前教士懷中,握緊他的劍柄。

    教士錯愕的看著他那鐵青的醜陋面容,葉青玄看著他,咧嘴,露出了如惡鬼一般的笑容。下一瞬,劍刃出鞘,橫拍!

    血衣的聖裁者下意識的想要擋住,可緊接著臂甲扭曲、碎裂,他被砸了出去,翻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與此同時,所有的教士同時出手了。

    女巫之錘中,所有的成員都是從現役的聖殿騎士和樂師中選拔而出,不僅僅需要精通劍術,而且本身必須達到正式樂師的程度,才能夠在對抗深淵的過程中不被侵染轉化。

    而現在,數十名血衣教士悍然拔劍,緊接著熟悉的旋律響起了,首先,是宏偉的號角轟鳴。銀白色的長錐從神父們的腰間飛出,空中縱橫穿刺,鎖鏈糾纏,層層束縛而至。

    ——荒山之夜!

    只是未曾有教士們預料中感應到深淵樂理之後的烈火和審判,那層層鐵鎖瞬間將葉青玄束縛,卻沒有損傷他分毫。

    在他身上,完全未曾有過一絲一毫來自深淵的力量!

    教士們的神情一滯,可囚籠之中,葉青玄怒吼!

    咆哮。

    奪自教士的劍刃舉起,猛然劈斬,將束縛著他的牢籠斬碎,凄響之中碎片飛迸。在無數鎖鏈的束縛中,葉青玄抬起頭,迎著審判教士們的劍刃,眼瞳赤紅。

    向前,一步,又一步。

    崩!崩!崩!崩!

    那少年宛如人形的猛獸,掙斷了鎖鏈,撕碎了束縛,握緊劍刃,毫不猶豫地向著攔路者斬下長劍。

    “滾開!”

    那劍法粗糙無比,完全就是將長劍當做鐵棍來使用,毫無章法,只要劍術入門,甚至閉著眼睛都可以招架格擋。

    可劍刃上卻籠罩著暴戾的雷光,所過之處,將一切都焚燒殆盡。

    ——因陀羅之眼!

    只是觸碰的瞬間,便順著劍刃的橋梁竄進了身體中,不顧教士們的悍然反擊,將對方徹底麻痹。緊接著,砸飛!

    在他的胸腔中,空空蕩蕩的心口,月光震蕩,煥發出宛如雷鳴鐵鼓的巨響。那巨響中有無形的河流漫卷,撼動了每一個接近者的理智,令他們眼前一黑,思維遲滯,被那個陷入瘋狂的少年一個個的蠻橫擊潰,哪怕自己已經在他身上留下多慘烈的創傷。

    短短的幾步,他身上已經多了十幾道縱橫交錯的慘烈傷口,被熾熱的鮮血染至赤紅。

    在地上,那被他首先擊飛的教士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自己扭曲的雙臂,抬頭凝視著少年狂亂的背影,瞳孔擴散:

    “他瘋了!”

    瘋了?

    或許吧。

    葉青玄已經陷入了恍惚,可依舊能夠感覺到軀殼中燃燒的狂怒。鮮血與月光便是薪柴,令那火焰狂暴的燃燒,哪怕是靈魂都被扯入其中也在所不惜。

    在恍惚之中,他像是狂獸一樣,握著劍,斬開所有的桎梏。

    另一只手中,卻始終握著那個破碎的稻草娃娃。

    恍惚之中,女孩兒俏皮的笑聲像是又響起了,像是那個午後,那個女孩兒蹲在他面前,雙手捧著臉,看著他,笑了起來。

    她的頭發是亞麻色,陽光照耀下來,就像是灑了碎金。

    “我在找一個人……”

    “因為我擔心他一個人會害怕。”

    “我也是這樣的,所以我知道,他一定會害怕,什麼都沒有,害怕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很可憐。”

    “我給他編了一個娃娃,有娃娃陪著他,這樣他就不怕啦。”

    少年怒吼。

    有血落在了口中,是猩甜的味道。

    葉青玄,她是想要救你的啊……

    她不記得你了,可她還記得,有個人和自己一樣,一個人會害怕……所以,還記得編草娃娃給他。這樣,他應該就可以得救了吧?不再孤獨,變得幸福起來了,哪怕沒有家。

    所以,你一定要救她!

    他咆哮,斷裂的劍刃猛然斬落,劈開了最後的屏障,擠進了攔路者的懷中。帶血的手卡住了握劍的手腕,他抬起頭,猛然撞向前方。

    嘭!

    那攔路的教士倒地,葉青玄踩著他的身體,踉蹌向前。丟掉了扭曲的劍刃,伸手,想要擁抱那個恐懼的女孩兒。

    “不要怕,艾爾莎。”

    他艱難地想要擠出笑容,鐵青的面孔卻醜陋地像是妖魔:“是我,不要怕,艾爾莎,我帶你回家。”

    艾爾莎呆呆地看著他,卻沒有反抗,只是任由這個染血的男人將自己抱起。

    血從葉青玄的額頭落下,落在她的臉上。她抬頭,凝視少年的側臉,終於從其中分辨出了熟悉的輪廓,恍若夢醒。

    “我想起你來啦……”

    她笑了,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頰。

    可是葉青玄的臉頰蒼白了下去,踉蹌跌倒在地。

    力量在迅速地離他遠去,他能夠感覺到,那一瞬間,瘋狂運轉的小源徹底破碎,沸騰的鮮血再次冷卻,月光從體內彌散而出,飛舞在空中,像是飄飛的蝶。

    有人走上前來,拽起他的腦袋,將他丟在了地上,低頭俯瞰著他。

    在那個人的手中,握著一把樣式古怪的短劍,分外熟悉。

    是‘反調’。

    葉青玄認出了它,古代啟示樂師鑄造它,要破除一切結界,那是自己小源的天敵。更何況小源已經超限運轉、瀕臨毀滅,簡直一觸即潰。

    “是你……”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個熟悉的男人,神情狂怒:“柯爾特?”

    “很少看到你這麼可憐的樣子啊,葉青玄。”

    柯爾特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臉:“你應該慶幸,你有一個好教父。”

    說著,他起身,對身旁的教士們吩咐:“把他帶走。反正……已經是個廢人了。”

    葉青玄被曳起來,針管刺入了脖頸,強行注入了鎮定劑和昂貴的續命藥劑,聖詠樂章維系著他的生命,令他免於同小源一同面臨破滅的結局。

    三個聖詠樂師站在他身旁,照顧備至,就像是生怕他死在審判開始之前。

    他被重新戴上了鐐銬,意志昏沉。

    而柯爾特轉身,走向了艾爾莎,在背後,握著‘反調’短劍……

    “柯爾特!”

    葉青玄奮力地掙扎,咆哮,伸手想要拉住他,不顧一切,哪怕動彈不得,他發狂地想要喚醒天梯,可天賦也已經難以動用。他已經沒有什麼代價可以繼續付出了,也再無籌碼。

    “不要殺她!”

    他低下頭,付出了最後的尊嚴,淚流滿面地跪在地上:

    “我求求你……”

    柯爾特拽著艾爾莎的頭發,聽到葉青玄的聲音,動作便停頓了,忍不住想要笑,回過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葉青玄張口欲言。

    在柯爾特的手中,劍刃抹過了艾爾莎的喉嚨,鮮血噴湧。

    他的笑容被血染紅。

    葉青玄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一片溫柔的紅色飛舞在空中,與那破碎的月光共舞。如此的殘忍又美麗,就像是花盛開了,瞬間便綻放了所有的美。

    一瞬間,它便逝去了,帶走一切。

    艾爾莎倒在地上。

    失去呼吸。

    她死了。

    就像是又睡著了,嘴角還殘留著微笑。輕輕地閉上眼便沉入了甜美的夢鄉,迎接了安寧的到來。永遠地安眠到來了,她沉入了最終的幸福之中。

    於是,這個彷徨的靈魂得以安寧。

    “啊啊啊啊啊!!!!!”

    葉青玄尖叫,不顧一切地掙扎,想要去觸碰她,想要將她再次喚醒。可不論如何呼喚她的名字,艾爾莎都再未曾回應。

    紅衣教士踏前,拔出劍柄,敲在他的後腦上。

    他的動作一頓,陷入暈厥,黑暗吞沒了他。

    “小葉子,別害怕。”

    那悲涼的聲音像是又從噩夢的深處響起了,就像是一只纖細的手掌在撫摸他的臉頰,帶著殘忍的溫柔:

    “要堅強啊,小葉子,不要害怕……不要怕……”

    “跑吧,小葉子,快跑呀,不要再回到這裡來了。”

    “因為,從今以後,你又是一個人啦。”

    -

    黑暗中,無數記憶在湧動,破碎,重新拼湊。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青玄睜開眼睛,從漫長的噩夢中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還有輸液架。青紫色的藥劑懸掛在上面,順著膠管滴入了自己的身體,維持著他的生命。

    許久之後,他輕聲問:

    “我這是在哪兒?”

    “這裡是阿斯加德的邊境,你在醫院裡。”

    在窗邊,蒼老的多米尼克躺在椅子上,聽到他的聲音,便睜開眼睛,聲音沙啞:“聖殿騎士團花費了大量的珍貴物資,以保你性命不失。

    很多人都來看了你,後來都走了。你醒來的太晚。”

    “醫院?”

    葉青玄失笑:“我以為我會在聖城的地牢裡呢。”

    “柯爾特向教團舉報你勾結黑樂師,出賣人類世界。幸好,很多人不信。”

    多米尼克淡淡地說道:“你有幾個好朋友,幫你洗脫了嫌疑。

    米勒家據說在聖詠樂派的能量很大,這一次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托雷和卡斯帕也出了不少力。毀滅之門學派承了你的情,有很多大師願意為你做保證。當然,還有巴赫的高徒,新晉權杖狼笛為你奔走。

    雖然中間調查取證一大堆事情,但結果是你無罪開釋。

    恭喜你,重獲清白。”

    “……過了多長時間了?”

    “五天。”

    “哦。”

    葉青玄呆呆地看著蒼白的天花板,許久之後問:“艾爾莎呢?”

    多米尼克沉默了許久,輕聲嘆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死了。那些羅慕路斯人也消失了,跟那一座城市一起。

    艾爾莎死去之後,他們就全部不見了。”

    “是麼?我知道了。”

    葉青玄的聲音平穩,就像是聽見了什麼無關自己的事情,只是輕聲發問:“柯爾特呢?他在哪裡?”

    多米尼克想了想,回答道:“大概是前往聖城的路上吧?”

    “聖城?”

    “對,聖城。這一次試煉,只有柯爾特一個人成功。

    他在試煉中表現不俗,成功地阻止了天災和深淵對人類世界的破壞,因此受到了聖城的嘉獎,風頭無兩,被譽為明日之星。

    聖城恐怕現在還在籌備他的冊封儀式呢。

    不過,他前些日子宣布脫離了岩鐵學院,可以說翻臉無情,據說已經跟守密人學派徹底斷絕了關系,加入教團,現在他成為了信理部預備的聖裁教士。

    他的老師恐怕恨不得掐死他吧?

    可惜,他現在是聖城的人,誰都拿他沒辦法。”

    “哦,我知道了。”

    葉青玄閉上眼睛,像是陷入沉睡。

    許久之後,他忽然輕聲說:

    “多米尼克先生,我想請你幫我個忙。我有一封信要送出去。”

    多米尼克一愣,旋即笑了起來:“幫忙可以,來之前校長先生已經跟我說了:石中劍為安格魯王權代表,只要不動石中劍,萬事皆允。”

    葉青玄睜開眼睛,看著他:

    “真的萬事皆允麼?”

    多米尼克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瞳。

    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死者的國度,有一種銳利的鋒芒從黑暗中浮現了,如同吞噬魂魄的電光。

    稍縱即逝,卻令人心悸。

    於是他笑了,撫胸行禮:

    “葉青玄,自你拔出石中劍的那一刻起,你就是繼麥克斯韋之後的持劍之人,皇家音樂學院的下一任校長,未來女皇陛下的掌璽大臣。

    你無需擔心或者顧忌什麼。

    ——行你當行的路,打你該打的仗,守你應守的道,自此之後,安格魯會保證有公義的冠冕為你存留。”

    -

    五日前,黎明之際。

    聖城,英靈殿,漫長又愉快的談話已經接近尾聲。

    赫爾墨斯從地上起身。

    “今天就這麼到此為止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頭,看向空空蕩蕩的頂穹:“謝啦,老朋友。”

    “自從東王公那個賤人和我翻臉之後,我就很難找到看對眼的老朋友聊天。感謝聖城‘開恩’,雖然你還是這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在離開之前能夠見你一面,真好。”

    尼伯龍根沉默,就在他准備離去的時候,叫住了他。

    “還有一個問題,赫爾墨斯。”

    “嗯?”赫爾墨斯回頭。

    “在這件事情裡,你為羅慕路斯人設計了未來的道路,並請黃之王為他們延續了生活和血脈。雖然已經失敗,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尼伯龍根問:“黃之王呢?他去哪兒了?”

    “他早已經厭倦了一切,不是麼?”

    赫爾墨斯露出神秘的笑容:“你們知道的,你們的教皇陛下也應該知道的。自從他那一天闖進教皇宮,和赤之王爭論一場之後,就對這一切徹底失望了。

    他討厭這個世界,卻又不得不守衛它,所以他想要盡可能的離這裡遠一些,再遠一些……

    他已經離開了,尼伯龍根。

    他想要‘靜靜’,所以我送他去了一個好地方。

    現在的他在一個非常安靜、非常遙遠的地方。有空就睡覺,睡醒了就看著這個世界,思考自己的人生和世界的意義。

    據我所知,這樣的生活,他挺喜歡的。”

    “原來如此。”

    尼伯龍根說:“謝謝。”

    “不謝,順帶提醒你一句:不要再白費力氣去繼續觀測了,接下來的劇情,嘿……”赫爾墨斯搖頭:“已經沒意思了。”

    “你不好奇結果麼?”

    “已經沒有第二個結果了,尼伯龍根。”赫爾墨斯收回視線:“你見過被激怒的龍麼?”

    “你是說‘災厄之龍’?”

    尼伯龍根若有所思:“你覺得那個少年,是足以媲美災厄之龍的可怕之人麼?”

    “不,災厄之龍雖然可怕,但終究是野獸。”

    赫爾墨斯笑了,抬起一根手指:“我將他比作第三代的赤之王,斬下赤龍之首的瘋子,哪怕代價是半個聖城化為灰燼。”

    “……”

    “你知道麼?瘋子最可愛的地方在於,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忠於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有原則,有底線,有操守,近乎完美無缺。

    你恨他也好,怕他也好,只要理他遠遠的,他就不會跟你過不去。但這種家伙,最麻煩的地方在於……”

    “——他一旦想要殺人,就再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了。”

    寂靜中,赫爾墨斯推開了大門。

    大風伴著大雪,卷進門裡來,落在他的肩上。

    “原來聖城也會下雪啊。”

    他輕聲嘆息,消失在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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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二章 狼與狗

    這是一個嘈雜的午後。

    卡昂港,一艘鐵輪停駐在港口,港口人來人往。

    午後的熾熱陽光從天上照下來,窗邊的人嫌它刺眼,將窗簾拉上了,也擋住了艙外的喧囂和窺探。

    昏暗的艙內套房中,那個年輕人回頭,看向桌子對面那個蒼老男人。

    老人從袖中抽出一封被拆開的信,放在桌子上,向著年輕人緩緩地推了過去。

    年輕人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抬起眼睛:

    “博諾大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院長的意思。”

    博諾大師冷冷地看著對面的年輕人,聲音沙啞:“將它收回去,柯爾特,學院可以既往不咎。”

    柯爾特低頭,看著信封,伸手摩挲著它,便忍不住笑了。

    他將信重新推回去,聲音冷淡:“我在信裡已經寫得很明白了,大師,我並非學派的良才,也無力負擔學院的重望,所以,我選擇退出。學院何必再勉強?”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柯爾特?”

    博諾大師的眼神陰沉起來:“數百年以來,學院從未曾出現過這樣的先例。你一日繼承了守密人學派的樂理,發下了誓約,那麼終生都是守密人學派的一份子,退出唯一途徑,就是死亡。”

    “你還年輕,並不了解其中的代價,學院願意原諒你,只要你將這一封信收回去。我們便既往不咎。”

    他的語氣森冷,連空氣都變得刺骨起來,可柯爾特依舊不動,只是看著他,嘴角的笑容越發的嘲弄。

    “原諒?這個詞真好啊。”

    他笑著搖頭:“我在默默無聞的時候,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詞。一旦我出了名之後,整個世界仿佛就慈悲起來了,處處充滿柔情和愛。

    可惜,這一份體恤來的太晚!”

    他彈指,將信彈回了博諾大師的懷中,冷淡地說道:“請回吧,博諾大師,我不會再回守密人學派去了。或者……”

    他停頓了一下,笑容就變得意味深長:

    “你可以選擇強行將我帶回去?”

    博諾大師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令人發毛的寒意。沉默中,他的手指輕抬,可又停滯在空中,寂靜裡,空空蕩蕩的艙房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在兩側的套房中,隱隱有劍刃鳴動的細微聲響。

    許久,他抬起的手指緩緩放下了,冷眼看著柯爾特,眼中的怒意被強行按下,變作了陰沉:“柯爾特你以為你能夠平安的走到聖城去?”

    柯爾特笑了:“難道你們敢動我?”

    自從奧斯維辛一戰結束之後,柯爾特以英雄的形像名傳天下,不惜犧牲自身拯救諸多樂師,和當機立斷抓緊戰機重創了墮落聖徒帕格尼尼等諸多事跡更是令他的形像上更添一層光輝。

    尤其是作為阻擋天災篡奪人類領土的英雄,也是聖城試煉中展露驚人能力的樂師,聖城還將授予他‘皇帝’的樂章,他通往權杖的道路已經暢通無阻,儼然已經是一位未來的聖徒。

    尤其他還加入了信理部,備受信賴,甚至還沒有履行正式的儀式,就被授予了教皇廳機要秘書的職位,前途遠大。

    這種情況下,哪怕守密人學派、甚至是岩鐵學院想要對他做什麼,都要在三考量聖城的態度。

    否則,柯爾特現在面臨的就不是博諾大師的言語,而是守密人學派豢養的刺客‘緘默者’的刀劍了。

    柯爾特比誰都清楚,守密人學派,拿自己沒辦法!

    “我們動你?”

    博諾大師看著他嘴角的傲慢笑意,緩緩搖頭:“柯爾特,你的心裡不是比誰都清楚想要動你的是什麼人麼?

    否則你何必隱匿行蹤,扮作一個貴族,藏在這一艘裝滿移民船裡前往聖城?就連守密人學派都需要動用燈塔才能找到你。

    這麼隱秘的行蹤,你究竟在躲著誰?”

    柯爾特沒有回答,只是毫無興趣地揮了揮手,近乎不遜的請一位大師離開。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麼就沒什麼好廢話的了。希望你能夠得償所願吧,柯爾特。”

    博諾大師並未在動怒,只是冷淡地起身,轉身離去。

    只是,在推門而出的瞬間,他似是無意,掃了柯爾特身後一眼,那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

    他冷笑,關門。

    灰衣的大師就像是一名年邁的旅者,撐著手杖走上加班,和那些搬運補給和食水的水手們擦肩而過。穿過了那些躺在加班上曬太陽的移民和兜售貨物的商販,走下船去,融入了港口的集市中。

    很快,在他的背後,鐵輪長鳴,駛離了港口。

    博諾凝視著鐵輪遠去,白須之下,嘴角輕動。

    “你都聽到了?海森堡,真是你的好學生啊。”

    千裡之外,靜室之中,海森堡睜開眼睛,他一直以燈塔觀測著博諾大師,自然也目睹了柯爾特所說的一切。

    他沉默地吸著煙鬥,許久之後,漠然感嘆:“是我的失誤,沒有想到狗崽子的骨頭裡還有狼的血啊。

    我小看他了。”

    “必須要進行清理了。”

    博諾大師冷然道:“燈塔的隱秘樂理是守密人學派的核心,絕不能遺落在外。”

    “不需要。”

    海森堡大師重新閉上眼睛。

    “變成狼的狗看起來威風八面,出盡了風頭,但肚子裡的野心滿足了之後,就會開始心虛和害怕……”

    “相信我,博諾,他會因此而後悔的。很快。”

    -

    -

    隨著博諾的離去,船艙中恢復了寂靜。

    寂靜裡,柯爾特起身,向著身後的空氣恭謹低頭:“感謝您的幫助,菲利普大師。”

    在兩側的套房中,兩名魁梧的血衣教士緩緩走出。

    他們的紅袍之下,按劍的右臂都是金屬改造成的義肢——來自鏈鋸修士會的技術賦予了他們難以想像的力量和近乎不朽的肢體。

    他們守到了門前面,垂首,不言不語,宛如石像。

    而就在柯爾特面前,枯瘦的老男人從幻像中走出。

    他駝著背、撐著拐杖,瘦得皮包骨頭,松弛的臉皮上滿是皺紋和斑點。

    可他的一雙眼睛卻是純白色的,那眼神森冷,像是要洞徹人心中的每一個秘密,令人心裡發毛。

    “用不著感謝,分內職責而已。”

    他輕聲咳嗽著:“這麼多年了,信理部還是第一次招收外人,而且還是未來的聖徒大人。人才難得,自然要慎重一些才好。岩鐵學院那裡,我回頭會以教團的名義發信警告他們的,你不用擔心。”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便肅殺了起來:

    “只是,我希望這種事情不要在信理部發生,明白麼?”

    柯爾特的笑容不改,頭低得更深了:“請菲利普先生放心,離開信理部,難道這天下還有我的容身之處麼?”

    菲利普大師的神情越發的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哪裡的話,柯爾特像你這樣的年輕才俊,在哪裡都是能夠發光發熱的。

    你能夠選擇信理部,是我們的幸運呢。”

    兩人相視一笑,各有心思在肚中。

    很快,敲門聲響起,門下面塞進來一封信,腳步聲迅速走遠了。

    兩個護衛檢看暗記之後,將信給了菲利普,菲利普看完什麼話都沒說,將信給了柯爾特。很快,柯爾特的面色很快就變得難看起來。

    “竟然……這麼快就醒了?”

    他的眼神變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你在擔心那個安格魯新晉的執劍者?”菲利普問,“確實,倘若他不顧後果,動用石中劍的話,確實是個麻煩。”

    “不用擔心這個。”

    柯爾特搖頭:“據我所知:他繼承的是石心學派的樂理,一切都建築在‘小源’之上,小源破碎之後他就已經廢了,還能不能做正式樂師還是問題,更不要提石中劍了。”

    “是這樣麼?”菲利普頷首:“安格魯可能會對你懷恨在心吧?”

    “就算是懷恨在心,他們也無可奈何。”

    柯爾特冷笑:“我現在可是新生代樂師的第一人,教皇陛下即將冊封嘉獎的未來聖徒。難道他們會為一個廢人,冒著諸國指責和聖城制裁的風險,對我下手?”

    雖然這麼說,但他心中不知為何,還是有一種恐慌。

    他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思索著這一份恐慌究竟從何而來。

    可心中始終泛起的,是那一雙空空的眼瞳。

    在曾經枷鎖之中,那少年的面孔蒼白,倒映著女孩兒身上流出的鮮血,空洞的眼神中便被染上了一層赤紅。

    就像是孕育禍胎的子·宮。

    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那一瞬,在其中萌動了……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響起,他的肩膀一顫,像是從噩夢中驚醒,本能地看向門口,眼神顯露陰狠。

    在門口,兩名守門的教士對視了一眼,有人向門上的窺孔望去。

    “誰?”

    門外是穿著勉強得體的侍應生船員,只不過衣角上已經有些磨損,褲子洗得發白,他手裡端著一個鐵盤,餐盤中是兩份熱好了的速凍牛排和一些只能填飽胃口的食物:

    “客人,您叫的晚餐。”

    他們對視了一眼,一人按劍,靠在門邊,一人開門。在門外,侍應生將食物交給了教士,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真正的侍應生一樣。

    可就在門即將關上的時候,侍應生忽然伸出手,卡住了門,一只手深入懷中。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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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三章 箭與花

    那一瞬間,接著食物的教士抬頭,眼角閃過一道寒光。

    在門後,那按劍的教士無聲拔劍,沉默地凝視著門板,只需一瞬便可隔著門板貫穿侍應生的頭顱。

    寒意迸發。

    “還有什麼事麼?”

    教士凝視著那侍應生的臉,神情森冷。

    那侍應生吞了口吐沫,額頭滲出冷汗,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就連擠出的笑容也僵硬起來。伸入懷中的手尷尬地抽出來,是一張彩色的小卡片。

    “客人您需不需要服務?”

    他哆嗦地手將卡片遞上來,卡片上,那穿著妖嬈的女郎展露風騷,無比誘人:“**的勃艮第女孩兒,一次只要六,不、只要四十鎊……”

    說著說著,他便流暢起來,最後臉上掛起男人心照不宣的曖昧笑容,渾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小一點的也是有的!”

    “不需要。”

    教士面目森冷,掃了一眼手裡的卡片,撕碎,丟進垃圾桶裡,然後重重地關上門,險些砸在他殷勤的臉上。

    在關上門之後,教士從懷中掏出一根黑色的鐵簽,驗過毒性之後才將餐盤端了上來。

    魂不守舍的柯爾特吃了幾口牛排,便吃不下了,腦子裡仔細回想著種種可能會泄密的細節,可始終想不通這一份危機感來自於那裡。

    很快,他的手指就抽搐了一下,抬起頭來,臉色驟然變了。

    “不對!”

    這一艘只能說勉強湊合的短途鐵輪,主要依靠著運送一些一窮二白的移民為生,就連最高級的套房中的陳設也滿是老舊,帶著一股霉味兒。

    有錢的人根本不會乘坐這種不起眼的破船,他們有更安全和更舒適的游輪可以選擇。

    那麼,這船上哪裡有人會花四十鎊去找妓·女?

    “那張卡片!”

    他猛然看向門口的垃圾桶:“卡片在哪兒?”

    兩名教士聞言色變,低頭翻找著垃圾桶,很快就找到了那幾張碎片,可經過慎密檢查之後,卻不論如何都看不出端倪。

    沒有毒、沒有什麼其他的暗招,什麼都沒有。

    只是普通的紙片而已……

    “放松一點吧,柯爾特。”

    在內側,靠在老舊沙發上的菲利普抬起眼睛:“沒必要大驚小怪,一切有我在。”

    柯爾特的臉色忽青忽白,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失誤而惱怒,還是羞愧於自己的驚恐:“抱歉,是我想多了。”

    話音未落,清脆的聲音響起。

    死神到來。

    -

    -

    二十分鐘之前,鐵輪即將起航。

    在汽笛鳴響的高亢聲音中,灰衣的博諾大師與那些搬運著補給和水糧的水手們擦肩而過,走下船去,消失在人海中。

    那些赤裸著上身的水手們抽著卷煙,嘻嘻哈哈地講著下流的笑話和段子,汗水模糊的身上還殘留著妓女的唇印。

    在一輛輛推車和他們的肩膀上,扛著裝滿糧食和貨物的箱子,順著貨梯一路送到了底倉。而就在人群中,幾個不起眼的人就悄然融入了髒亂的船上,再也看不到蹤跡。

    幾分鐘後,有人走進船員的臥室,將這裡原本打瞌睡的主人捆好塞進床下面之後,禮貌地脫光了自己的衣服,給自己換好了衣服,貼好了**膠的假臉,最後將廁所垃圾簍裡的一張妓院宣傳小卡片塞進了口袋。

    於是看上去就像模像樣了。

    他對著鏡子打量了一下,做了幾個鬼臉,滿意地點頭,走出門外。

    “2樓c2套間。”

    有一個躲懶的船員蹲在走廊的牆上抽著煙,給了他一個地址:“就在船長的臥室旁邊,最好的房間。那伙人很謹慎,稍微有風吹草動都逃不過眼睛,這活兒不好搞,你最好小心點。”

    “做麻煩生意,哪裡有好搞的活兒呢。”‘侍應生’將一卷彙票塞進他的口袋裡:“這是你的那一份。救生船上的洞鑿好了麼?”

    “鑿洞?要不要再塞兩截蠟燭進去?”

    水手咧了咧嘴,像是嘲笑:“根本不需要鑿,我上船六年了,救生船就沒檢修過,船長那王八蛋早就把東西自己悄悄賣得一乾二淨了。剩下的兩艘都是樣子貨,下水就沒。

    要我說,你們想要搞一票大的,根本就沒必要這麼麻煩。等船到了黃區之後……”他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神不知,鬼不覺。”

    “這船上還有人罪不至死,他們在下地獄之前,應當有贖罪的機會。”侍應生淡淡地說:“況且這也是雇主的要求:盡量不波及無辜。”

    “果然是專業的啊。”水手嘖嘖感嘆:“說話都像個神父一樣。”

    侍應生笑了笑,沒有說話,起身離開,走到艙門的時候,聽見背後的聲音:“替我向福爾摩斯先生帶個好,這下我就不欠他的了。”

    他回頭,看著水手掐滅了煙卷,轉身離去。

    十分鐘後,門猛然拍在侍應生的臉上,將那一張猥瑣的笑容拍平。

    他誇張的蹲下身痛叫,可手指卻沾著袖口的顏料,在船艙的牆上不著痕跡地畫下了幾個紅點。伸手卡門的那一瞬間,他透過手腕上的銅紐扣,早就看清了船艙中眾人的位置。

    “一個三步,一個六步,是樂師,還有兩個在門口,衣服下面披了甲。”

    在走廊拐角處,他與一行回艙的乘客擦肩而過,揉著鼻子的時候,嘴唇輕動。那一群乘客談笑著,嘻嘻哈哈地走了,回到了自己的船艙中。

    就在那幾個不同的船艙中,艙門關閉的瞬間,遮蓋在那些家具和床上的防塵布便被揭開了。那些男女老少無言地脫去了外套,露出下面貼身的皮衣。鋪陳在防塵布下面的金屬零件在數雙手掌的拼湊之下迅速的組合成了龐大的機械。

    數架足足有半人高的漆黑弩車被齊心協力地抬起,地毯被掀開,露出了早就鑿好的嵌空,膨脹螺絲打進其中,迅速卡死,將沉重的弩車固定在鋼鐵的地板上。

    “角度校正。”

    帶著眼鏡的工程師撕下了幾頁剛剛寫好的筆記,鉛筆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算式,分別貼在了弩車上:

    “九點鐘方向,偏移十六度。”

    “十二點鐘方向,左側偏移八度。六層艙板。”

    “七點鐘方向,覆蓋面打擊。”

    在行李箱中,那些雜亂的衣服下面,足足有小孩兒手臂粗細的鋼箭被組裝完畢,搭載在弩車上,隨著絞盤的轉動,嵌入機括中。

    隨著弩車的轉動,它折射著窗外的夕陽光芒,照在了一張木訥的面孔上。於是那張面孔便鍍上了一層令人不寒而栗的鐵光。

    隨著角度的調整,隔著數層艙板,弩車對准了包廂中幾人的所在位置。最後的校正完畢。

    在令人發麻的沉悶聲音裡,弩車之中的鋼弦被絞緊,一聲脆響,最後的保險被解開,只需要輕輕一扣,致命的弩箭就將迸射而出。

    可就在寂靜中,所有人的面容平靜而嚴肅,低下頭,在工程師的引導之下,半跪在地上,閉目祈禱。

    “悼亡的鐘聲即將響起,我的主,為了你。”

    他們的聲音肅冷又低沉,仿佛要化入石中:“請你降下垂簾與審判,使有罪的人獲罪,使獲罪的人能得救贖,在地獄中。

    我等將執行您的審判,用他們的靈魂充盈這條流向你的河水,生生不息。”

    工程師低垂眼睛,在胸前劃下聖徽:

    “以神聖之城、神聖之靈與神聖之子的名義……”

    “——發射!”

    崩!

    首先是扳機勾動,機簧彈出的輕響,然後是是樞紐旋轉,鋼弦切裂空氣的凄嘯,緊接著漆黑而沉重的鐵箭破空而出。

    在千百倍減速的時光中,破甲箭撕裂了空氣,留下了如水的波紋,勢如破竹地穿過了艙板,像是水進入了沙堆那樣溫柔、悄無聲息。

    緊接著艙板爆裂,撕裂開一個巨大的洞口,慘白的氣浪翻卷,所有的玻璃都為止破裂,迸射,落入了海中。

    而那鐵箭咆哮著,破空而出,如龍吼一般層層貫穿了艙板。

    一重,兩重,三重,四重……

    摧枯拉朽!

    直至最後,撕裂了套房的牆壁,在血衣教士的背後顯露出冰冷的鐵光。

    那一瞬間,沉默如石的教士猛然一震,鋼鐵義肢噴出了熾熱的蒸汽,劍刃如電光一般從劍鞘中彈出,向後劈斬。

    斬中了。

    可下一瞬間,劍刃破碎,凄厲的碎片貫穿了他的胸膛,刮開了數道裂口,裂口下面白骨森森。

    緊接著鐵箭餘勢未竭的前進,擊碎了胸骨、脊椎,穿透了他的胸膛,留下了一個殘忍的大洞,最後死死地楔進了牆壁中,箭身震顫不休。

    而就在那一瞬間之前,菲利普大師面色驟變,眼瞳中爆射出三寸寒光,雙手合十做祈禱狀。聖徽的虛影從他身後的虛空中浮現,將他籠罩在內。

    純淨的白光從雙手間亮起,宛如流星一般射向柯爾特,將他覆蓋,下一瞬間,光芒震蕩,將飆射而來的鐵箭死死地鉗住。

    凝視著那一支距離自己只有幾公分的鐵箭,瞬息間,柯爾特汗流浹背。

    而就在這一瞬,那數支鐵箭猛然解離、爆裂。

    像是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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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13: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九十四章 問候

    整支鐵箭看似精鋼打造、壓榨成型,但其實是無數極其纖薄如紙的鐵片附著在骨架之上,一層一層環繞形成的。

    那骨架構造極其復雜而精巧,只要稍有碰撞便會解體。只不過箭矢的速度太過誇張,哪怕短短的一瞬,便已經貫穿了層層屏障,而彈指之間,骨架扭曲。牽引著無數鐵片彈開、翹起,就像是被激怒了的蛇。

    可翹起的鐵片並未曾飛迸而出,而是附著在骨架之上,隨著骨架瘋狂地震顫著,轉瞬之間,便震蕩了千百次。

    千萬張鐵片便是千萬根‘針簧’,震動空氣迸發出凄厲的嘯聲。那此起彼伏的聲音彙聚在同一處,便形成了如有實質的恐怖噪音。

    噪音所過之處,一切以太狂亂地震動著,掀起暴亂。

    就仿佛微型的‘招蕩’,以無數針簧的噪音演奏掀起了無規律的以太波動,那尖銳的曲調將所有的以太都徹底驅逐,將這狹窄的室內短暫地化作了‘以太真空’。

    緊接著,艙壁轟鳴,破碎!

    身披沉重動力裝甲的武士狂奔,破壁而入,鋼鐵巨人出現的瞬間,菲利普的面色驟變:“聖殿騎士?!班恩你膽敢……”

    可緊接著,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他認得出這一身裝甲的出處,所有有眼睛的人都認得出它究竟從哪裡來!

    那武士所披的裝甲,全然不似與聖殿騎士團,通體仿佛生鐵鍛造、強行拼湊、焊接而成,外殼上還殘留著鉚釘和手工修理、補焊的痕跡。沒有絲毫的精致和威嚴,而是如同醜陋的野獸、瘋狂的巨人、拼湊而成的縫合屍,顯露出狂暴的猙獰。

    在那武士的肩膀上,以漆黑的噴漆塗抹出了齒輪和聖徽的結合。那是百年前自教團中分裂而出的異端,以純粹的人類之力縱橫黑暗世界,開辟出龐大領土的教派。

    ——鏈鋸修士會!!!

    這群從黑暗世界掙扎著活下來的教士們從來不避諱幹髒活的買賣,收錢買命、殺人放火,而且悍不畏死,戰鬥的時候左手持劍,右手捧著教典都能當釘頭錘去砸碎敵人的腦袋。

    倘若聖城所敬仰的是神的慈悲,那麼他們所奉行的就是神的殘酷。

    在鏈鋸修士會的世界裡沒有樂師,沒有以太,也沒有溫情,只有教典與機械,只有機械構成的神跡和殘酷的戰場。

    而現在,那破牆而入的鋼鐵牧師舉起了手中沉重的‘花灑’,在面甲上,骨白和血紅描繪出的鯊魚在咧嘴獰笑。

    菲利普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下一瞬間,霧化器震蕩,漆黑的重油被液壓推動,擠入其中,化作極其細碎的油霧。油霧伴隨著氣壓,從‘花灑’噴湧而出,清清涼涼,冰冰爽爽……才怪!

    從其中吞吐而出的,是狂暴的龍息!

    赤紅色的火焰在瞬間吞沒了整個房間,除了鐵甲武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沐浴在暴熱的火焰中。那火焰貪婪地焚燒著每一分空氣,形成的低氣壓令火焰吞吐,覆蓋向四周,填充了每一個角落。

    沒有空氣,沒有呼吸,沒有聲音,沉悶又模糊的焦熱中只有‘花灑’運轉的低沉噪音,像是惡魔的笑聲。

    只是瞬間,菲利普大師被覆蓋在其中。

    在沒有以太的地方,殺一個樂師比殺一只雞難不了多少。

    只可惜……菲利普並不是一只雞。向前倒推三十年,他年富力強,是信理部的劊子手、殺人狂、狂信徒,女巫之錘中的劍術大師!

    火焰中,燃燒的紅袍之下,劍刃出鞘。

    那枯瘦蒼老的男子踏前一步,胸腔鼓起,咆哮,如雷霆炸裂。

    火焰震蕩。

    一道凄厲的光芒從他的手腕中彈出,瞬息之間切裂了烈火龍息,撕碎了那一片猩紅,明亮的劍刃尖嘯著斬碎了風,自下而上,斜挑,只是瞬間,便舉至空中。

    那一瞬間,劍刃如同泡影一般飄忽,所過之處,一聲脆響。

    一道筆直的裂痕擴散開來,貫穿了手腕、花灑、胸膛,和鏈鋸修士的面甲,將其摧枯拉朽的化作了兩截!

    下一瞬間,高舉的劍刃當頭斬落。

    火焰開辟!

    赤紅色被分成了兩半。

    鋼鐵修士的高聳背影從中央開裂,鋼鐵破碎,血肉拆分,倒向了兩側,露出了背後那浴火的蒼老修士,白發血染,凄白的眼瞳中滿是冷厲。

    他拄劍而立,被灼傷的半身抽搐著,幾乎倒地。

    可下一瞬間,被驅散的以太應召而歸,化作聖光覆蓋在他的身上,腐肉盡去、焦痕不再,他重新變成了一個枯朽的老人,手握光芒。

    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從過道對面的船艙中呼嘯而來,卻一一停滯在了半空中,被光芒鎖死,動憚不得。

    莊嚴的神之禮贊響徹了整個鐵輪。

    地上燒至焦爛的垂死教士抽搐了起來,鮮血倒流,血竭剝落,血肉生長的細碎聲音裡,殘破的軀殼重新完整。

    他們慘叫著,忍受著重生的痛苦,從地上爬起。

    菲利普大師揮手,燃燒的火焰凝固,像是被封印進琥珀中。

    箭矢呼嘯而歸,倒射了回去,摧枯拉朽的撕裂了層層艙板,將整個船身自中央貫穿,開出一個慘烈的大洞。

    可層層破碎的艙板之後,只有自動運作的弩車,再無人影。

    “守在這裡。”

    他回頭吩咐了一聲。

    緊接著,龐大的光輪自他身後展開,緩緩旋轉,無盡的禮贊和詠唱聲響起,宛如天使降臨。

    在宿命之章《神罰化身》的加持下,他持著劍飄飛急行,瞬息間飛出了船身側面的破洞,高懸在甲板上,凄白的眼瞳從人群中掃過,依舊找不到刺客的蹤影。

    轉瞬之間,他冷哼一聲,猛然回頭,看向幽深的海面,眼瞳迸射熾熱光芒,照亮黑暗,也顯露出數十米之下那幾個迅速遠去的人影。

    他冷哼,劍刃舉起,斬落,海面拆分,在沸騰一般的巨響中,一道光芒入電沒入深海中,縱橫穿梭,將那幾個人影斬裂。

    可是良久,卻沒有血色滲出,那人影如同氣泡一樣消散。只有十幾只醜陋畸形的怪魚浮上水面,翻白死去。

    “什麼鬼東西?”

    菲利普皺眉,可緊接著,畸形的怪魚猛然膨脹、爆裂,慘綠色的濃煙從裂開的漁腹中噴湧而出,瞬息間在海風中膨脹,鋪天蓋地的籠罩向了菲利普。

    菲利普冷哼,神聖的光芒如牆壁一般豎起,慘綠色的煙霧落在上面,嗤嗤作響,絲絲縷縷的幾乎滲透進其中。這是罕見的猛毒,只需要一縷就足夠將整個鐵輪都化為腐爛的海上墓地,卻無法穿透壁障。

    可在屏障之中,卻傳來一聲悶哼。

    粘稠的鼻血從菲利普的鼻孔中落下,蜿蜒流出,他嘶啞呢喃:“幻術?還有毒藥……又是‘巫毒地穴’?你們膽敢挑釁信理部的威嚴麼!”

    就在毒霧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時候,便有暗殺者將幻術的支點架設在了其中。

    瞬間發動,將敵人拉入幻術中,只要稍微的疏忽,屏障不攻自解,敵人便會葬身於猛毒裡。而猛毒也成為了幻術的一環,令原本殺傷性薄弱的幻術也變得凌厲起來。

    兩者相輔相成,一改幻術學派不擅殺傷的弱點,將其變成了正面猛攻的可怕風格。這麼獨特的技術,找遍全天下,只有這麼一家!

    幻術名門——巫毒地穴!

    “嘖,竟然有個大師?雇主的情報有誤啊……”

    毒霧中,有個不爽的嘶啞聲音傳來:“搬出聖城來嚇人?我好怕啊,但這麼多年了,你們怎麼不到北方群島再來搞我們一次?”

    菲利普的臉色陰沉。

    南方群島和無盡的浩瀚洋一直以來都是幻術學派的根據地之一,相對於沙漠中的‘蜃樓系’也毫不遜色,‘塞壬樂師’和‘亡靈船’的傳說便是他們締造而出。

    這群操縱真實和虛幻的樂師們縱橫與海上,操縱著大宗的走私和禁物販賣,歷來都是不安定分子,手裡和屁股下面一直不乾不淨,搞風搞雨的事情從來都沒少過他們。

    而且消息靈通到見鬼,稍有風吹草動就藏起來不見人影。

    一直以來都有一句諺語在水手們之間流傳:汪洋大海上,每一塊貝殼裡面都可能藏著一個避風頭的幻術樂師。

    鬼知道他們會躲到哪裡。

    因此,哪怕明知目標來自聖城,也有缺錢的幻術樂師想要鋌而走險的幹‧他·娘·的一票。

    反正只是牽制拖延而已,雇主信譽優良,預付金給的及其爽快,結款向來絕不拖拉。這麼好的活兒擺在面前,不幹才要遭天譴呢!

    “雖然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得罪了那位大人,但既然他要折騰你們,那我們也沒有辦法。”

    毒霧中的老人怪笑:“不如你省點心,在這裡乖乖地待上五分鐘,我放你走,這樣你沒沒事兒,我也好交差,怎麼樣?

    我可以向大源起誓,說話算話。”

    回答他的,是懲戒之光!

    -

    -

    “柯爾特……柯爾特呀……”

    混亂的鐵輪之上,一重重封禁凝固的火焰仿佛化作了叢林,盛開猶如凄紅的花,絢麗而慘烈,精致得就像是藝術一樣。

    可在其中,多驚未定的柯爾特聽到了沙啞的聲音。

    “我的朋友,你在哪裡?”

    那聲音嘶啞,回蕩在破碎的火焰中,仿佛在耳邊輕聲呢喃:“請你走進一些吧,這裡好黑,我看不到你的摸樣……”

    兩名教士拔劍環顧四周,看到火焰的結晶之中緩緩滲透而出的數道黑影……

    柯爾特眼中厲色一閃而逝,‘反調’從袖中劃出,凌空一斬。

    瞬息之間,劍刃之上的樂理千變萬化。

    來自啟示學派的樂理展開,融入周遭的動亂樂理之中,隨著這一斬,火焰凋謝,結晶破碎,一切樂理連接都被乾脆利落的斬斷,樂章崩潰。

    黑影慘叫著消散,聲音戛然而止。

    “裝神弄鬼。”

    柯爾特皺眉,卻感覺到一只濕濕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有人無聲地貼在他的背後,在他耳邊輕聲笑起來:“我就在這裡呀,你看不到麼?”

    那一瞬,柯爾特錯愕回頭,卻看到從地上爬起來的破碎屍體。

    那一具只剩下半邊屍體站在他身後,哽咽著,哭泣著,抬起頭來,便露出了被剖開的慘烈側面,血肉模糊。

    “別怕。”

    它在柯爾特耳邊呢喃,發出咯咯的笑聲:“我只是來幫人帶個話……”

    那破裂的頭顱嘴唇開合,輕聲呢喃。

    下一瞬間,頭顱破碎了,血色飛濺。

    悶響中,殘缺的屍體被一柄劍釘進了牆上,隨著劍刃一齊震顫不休,像是在延續著尖銳的笑聲。

    天空中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綠色的毒霧包裹著一個模糊的影子遠遁而去。

    半身燃燒著幻火的菲利普重新回到了船艙中,持劍的教士幫他削去了著火的血肉,很快,殘缺的身體再次生長,恢復完整和蒼老。

    這樣的快速恢復看起來療效非常,但實際上是在消耗著人體的生命和潛力,哪怕是以聖詠派系成就大師,也無法挽救菲利普早些年虧空的壽命。明明才六十歲,他就已經老得不成樣了。

    “下個港口我們就下船吧。”

    菲利普的神情陰沉:“看來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這群瘋子,膽敢襲擊聖城的人!”

    柯爾特沉默。

    他呆呆地看著牆上的屍體,失魂落魄,耳邊仿佛回蕩著那一瞬間,屍體在他耳邊輕柔呢喃,仿佛真的從死者的國度裡帶來了問候。

    他說:“我從地獄裡回來了……”

    “——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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