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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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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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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2: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七章 辦法

    在審訊室,隔著一層單向玻璃,夏爾看到了端坐的康斯坦丁。

    他坐在慘白的燈光下面,一把連扶手和靠背都沒有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不論對面的審訊人員說什麼,都沒有回答。

    只是閉著眼睛,靜靜等待。

    “死老頭兒還是嘴硬。”有人問:“要不要試試心相樂章?”

    葉清玄聽了忍不住冷笑。

    心相樂章雖然對人的控制力驚人,但又不是萬能的,而且使用最講究時機,在審訊室這種地方,康斯坦丁的心裡排斥肯定最強,不會給對方任何植入暗示的可趁之機。

    而且,就算是成功植入暗示,光是葉清玄所知的應對方法都有十幾種。

    最簡單的,玉石俱焚。預先在自己的腦子裡埋好自毀暗示,一旦心相樂章的樂理進入大腦,便自行停止心臟跳動,切斷大腦供氧,打亂體內激素分泌狀況。

    只要幾秒鐘就可以死的痛痛快快。

    “沒用的。”

    狼笛搖頭,指了指康斯坦丁的後腦勺:“他是革命軍的副統領,掌握的是革命軍的情報網,腦子裡多少見不得光的東西恐怕就連自己都數不清楚。你以為他真的一點應對措施都沒有?

    你注意看他的髮際線下面就知道了。”

    在慘白的燈光中,康斯坦丁稀疏的白發和頭皮下,隱隱有音符的浮現。

    “血肉煉成,看到了沒?”

    狼笛說:“真狠啊,他找人將自己的頭骨制作成了一件煉金裝備,只要滿足了某種條件就會自行啟動。

    而且如果是我的話,我還會推薦他定一個雙重保險的套餐,順帶做一個‘大腦斷橋手術’,人為切斷左右腦之間的連接。他有充分的時間殺死自己……”

    他停頓了一下,淡淡地說:“除非他自己想要告訴你,否則別想從他的嘴裡掏出任何東西。放棄吧,天亮之後將他轉交給審判之塔的人,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雖然完成的有夠糟糕。媽的,又便宜那幫混賬了。”

    葉清玄沉默著,看向夏爾。

    夏爾呆呆地佇立在窗前,沉默地凝視著康斯坦丁。

    似是察覺到鏡面之後的視線,康斯坦丁從沉思中回神,睜開眼睛,看了過來。兩人隔著單向的鏡面窗,彼此凝視,眼神複雜。

    “我要見他。”

    夏爾回頭,看向狼笛:“他不是想要見我麼?讓我去見他。”

    不等狼笛反駁,他便說道:“如果你們想要在天亮之前從他的嘴裡掏出東西來,這是唯一的機會。”

    狼笛沉默,點燃了煙卷,悶頭抽完之後,將煙頭丟到腳下,碾滅。

    “讓他見。”

    狼笛看向主管:“所有後果我來承擔。”

    -

    -

    五分鐘後,隨著漆黑大門的轟然開啟。

    夏爾從門後走進審訊室,在康斯坦丁的目光中,坐在了他的對面。

    “康斯坦丁先生……”

    他撓了撓頭髮,不知道說什麼好,許久,低聲說:“我來了。”

    “好久不見啊,夏爾。”

    明明只是幾個小時不見,可康斯坦丁的語氣卻令人覺得,像是經過了漫長的時光。他的語氣中倏無恨意,哪怕已經知道夏爾是聖城的臥底。

    他打量著夏爾,緩緩點頭:“制服不錯。”

    “謝謝。”

    夏爾勉強地笑了笑。來之前,他擔心康斯坦丁受到了嚴刑拷打和侮辱,擔心他在蓋烏斯的絕情追殺之後,承受不了自己的背叛,陷入崩潰。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還好。

    於是自己便感覺到了莫名的心安。

    至少他還活著。

    在寂靜中,是康斯坦丁先打破了沉默。

    他說,“你不應該跟著我的。”

    “嗯?”

    看著夏爾茫然的樣子,康斯坦丁忍不住搖頭:“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想要盡自己的職責,就不應該跟著我的,而且,就算已經跟了我,也應該早下賊船。”

    他的語氣平靜,像是評價著夏爾的工作一樣,帶著一絲惋惜和遺憾:

    “你有那麼多機會,把我賣給蓋烏斯,去贏取他的信任。如果你想要知道他在做什麼,你就應該這麼做。”

    “……抱歉。”

    夏爾沉默了許久,看著他問:“先生你難道沒有懷疑過我麼?”

    “當然懷疑過,我會懷疑身邊的所有人。”

    康斯坦丁滿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比劃了一個抽煙的姿勢,夏爾從口袋裡摸出煙卷,幫他點燃。

    這個蒼老的老人將手肘撐在桌子上,抽著煙,吞吐煙霧,像是感慨自己的人生:“如果你做了革命軍的統領你就會知道了,夏爾。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信任,所有人都是敵人,你不能把你的後背留給任何人。對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

    哪怕他是你幾十年的老朋友,哪怕是蓋烏斯也一樣……”

    夏爾困惑:“那為什麼會讓我……”

    “因為你最蠢啊,夏爾。”

    康斯坦丁嘆息,“哪裡有像你這麼蠢的臥底呢?我將你放在我身邊,是因為你對我的威脅最小——縱使你別有用心。”

    “是啊。”夏爾自嘲地笑了笑:“我連個樂師都做不了,更別說臥底這麼高技術的工作了。其實,如果有機會的話……”

    “夏爾。”

    康斯坦丁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他:“不要再說了。”

    那眼神複雜而憐憫,像是看著站在懸崖上的亡命之徒。

    “夏爾,臥底是很苦的工作,就像是選擇了自己進入監獄的囚徒一樣。

    當你站在兩邊中間的時候,你就會懷疑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靈魂被撕裂成兩塊的感覺,會讓人想要發狂。

    變得……像你現在一樣。”

    他掐掉了煙卷,凝視著夏爾眼瞳中痛苦地血絲。

    康斯坦丁猛然起身,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讓他無從躲閃。老人凝視著面前的年輕人,一字一頓地說道:

    “如果你找不到面對它們的辦法,辦法,讓我來教你一個吧,夏爾。

    ——喝點酒,找點藥,找個好點的醫生,找個品質有保證的心相樂師,然後把那些事情當做一個夢,全部忘掉。”

    “忘了?”

    夏爾慘淡地笑了。

    “還記得我昨天跟你講的那個笑話麼?”

    在警報和訓斥的聲音中,康斯坦丁鬆開手,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年輕人不要因為一時的痛苦而沮喪,因為以後痛苦的日子還會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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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3: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八章 掛件

    康斯坦丁重覆著昨天的話,像是復述這世上唯一的真理:

    “一切都會過去的。”

    夏爾看著他,許久之後,搖了搖頭:“康斯坦丁先生,放棄吧。事到如今,難道你準備再等幾十年等人來救你出去麼?”

    康斯坦丁攤手,“對我而言,審判之塔或許是一個養老的好地方。”

    “那麼革命軍呢?”

    夏爾問:“再過幾天,一旦革命軍在聖城釋放了災厄之龍的話,那麼革命軍和聖城之間的戰爭就再也無法阻止了。哪怕新世界殖民地再遙遠,諸國都不會允許它的存在了……康斯坦丁先生你就甘心麼?

    甘心蓋烏斯那個瘋子將你一輩子的心血全都埋葬掉?

    昨天你對我說,你要下一個決定,不論結果如何,都會有很多人死。但為什麼不讓那些無辜的人能夠活下來?”

    康斯坦丁看著他,眼神嘲弄:“你希望我投靠聖城?”

    “對。”

    夏爾點頭:“這樣對你來說和對革命軍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康斯坦丁先生,現在阻止這一切,還來得及。”

    康斯坦丁沉默著,忽然之間,忍不住笑出聲,滿是自嘲。

    “能夠聽到你對我講出這番話,真好啊,夏爾。”

    他伸手,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手指碰了一下他的脖子,手指冰冷:“如果在以前,有人跟我這麼說的話,我會殺了他——可惜,我老了。”

    康斯坦丁收回了手指,看著僵硬地夏爾,疲憊地笑了笑,揮手:

    “你可以走啦,夏爾。”

    他看向了單向玻璃窗:“現在,給我換個能管事兒的大人物過來吧。”

    夏爾困惑,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來人的衣服沒有一條金邊以上的話,我是不會開口的。”

    在聖城,教袍上有一條金邊,便是主教銜。掌管一整個教區,是教團的高層,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有兩條金邊,便是總主教,或者說‘大主教’,便譬如梅菲斯特一般,掌握一國教會之職,轄下數十個教區。

    短短半個小時之後,整個地下建築陷入戒嚴。

    所有無關人等盡數被隔離,兩名身著福音裝甲的巨人守在了門前,兩名身披紅衣教士走進了審問室中,他們的衣服上沒有金邊,也沒有任何裝飾。

    但卻沒有任何人敢質疑他們的資格。

    ——樞機主教。

    竟然來了兩名樞機主教,而且他們是代表樞機主教會在這裡。

    也就是說,倘若教團擁有實體的話,那麼此時此刻,那個實體便在此處。

    這個龐然大物竟然紆尊降貴,來到這裡,與康斯坦丁對談。

    -

    -

    而在隔離閑雜人等的大廳中。

    葉清玄、夏爾和狼笛三人蹲在角落裡,面面相覷。

    “我以為只有我這樣混進靜默機關裡連個編制都沒有的才算閑雜人等。”葉清玄瞅著狼笛:“你怎麼也算?”

    “靜默機關雖然聽著威風霸氣,但也就是給聖城幹髒活兒的地方,去了哪兒都算閑雜人等。”

    狼笛哼哼了兩聲,撇了他一眼:“現在知道你當初不屑一顧的教職之路有多高貴了吧?

    你當時要是來了聖城,有班恩神父的保舉,憑你的本事,現在怎麼也混進教皇宮做個機要秘書了,再熬個三四年外派主教,五年後有機會的話回聖城深造,再派出去就是大主教了。

    班恩神父那裡現在水漲船高,有了他的支持,等你四十歲的時候,未嘗不可能摸到紅衣主教的邊兒,等十六位樞機主教有人掛了之後,你這候補就能自動填上。

    要是有生之年走了狗屎運,說不定還能被選為教皇!”

    葉清玄呵呵了一聲,“到時候我連樂師都不是,怎麼當赤之王?”

    “難道你以為樞機主教會裡的主教們都是樂師?難道選教皇的時候大家還要先打一場?

    能入選樞機主教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專職的教士,恐怕就連樂師學徒都不是。”

    狼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赤之王乃是神明在人間的代言人,所言所行皆為正法——死後復生的神跡有沒有自然不好說,但其他的未必沒有。

    第六代教皇在成為教皇之前,也只不過是一個苦修士出身的主教。這樣的前例多了去了。哪怕你不是樂師,等你成為赤之王的時候,就自然有冠冕加身。”

    葉清玄正待說話,就看到狼笛舉起一根手指到嘴邊:“噓!現在他們聊到關鍵的地方了……開始談價錢啦。”

    “嗯?”

    葉清玄一愣,“你偷聽?”

    “廢話,革命軍的副統領和樞機主教會的首次談判,幹嘛不偷聽啊。”狼笛話沒有說完,倒吸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

    “樞機主教……”

    狼笛壓低了聲音:“一個樞機主教的頭銜!一張教皇簽署的赦免令!這一次聖城怎麼這麼爽快?”

    很快,他就愣住了,神情變換。

    “康斯坦丁開始背名單了。”

    “名單?”

    “他說了六個名字,就不往下說了。”

    狼笛說:“他要聖城再考慮考慮自己的價碼……現在樞機主教的頭銜已經變成實權的了,赦免令變成了六張……而且樞機主教會允諾他會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部門,一應人手,盡數服從他的調配……”

    很快,他就不敢再聽了。

    目前在聖城的兩位聖徒已經全數到此。

    再聽下去的話,恐怕他自己就要暴露了。

    “但不管怎麼樣,只要這賣賣談成了,康斯坦丁這一次跳槽就賺大了。”狼笛抽著煙,幽幽地說道:“夏爾抱了一條好大腿啊。”

    “嗯?”葉清玄困惑。

    “剛剛康斯坦丁還在要求,讓夏爾加入教籍,擔任自己的機要秘書和副手。過兩天你師兄就是聖城新貴了。”

    夏爾吃著靜默機關的盒飯,一臉懵逼。

    “啥?”

    -

    -

    十幾分鐘後,樞機主教們帶著從康斯坦丁那裡得到的名單匆匆離去,名單很長。

    所有人都被留到了第二天清晨才離開,直到此時才知曉,昨夜聖城掀起了多大的風波。雪和血都落滿了聖城。

    冬雷震震。

    昨夜所醞釀而出的巨響到現在還回蕩在聖城之上。

    在教團內部,超過數百人都被牽扯進去,其中不乏有人身居要職、前程遠大。連續好幾天,披著黑衣的神父們帶著戍衛軍團,穿行在聖城的各個角落裡,抓捕逃犯。

    在第二天深夜裡,城東一聲巨響,耀眼的光芒炸裂。聖徒與四名樂師之間的戰鬥在開始的短短瞬間便結束,在聖徒的掌控之下,無人傷亡。

    所有叛逆,盡數壓垮催伏。

    可惜,蓋烏斯逃走了。

    兩日之後,康斯坦丁手握著聖城特赦,從牢獄中走出。萬眾矚目的走進教皇宮,大局底定。

    聖城已經放出消息,在五日之後的冬暮節上,萬眾聚集的聖城廣場,教皇將在新年布道之後,當著所有人的面授予他莊嚴的紅衣。

    自此之後,他便是聖城不可忽視的力量了。

    而地震的餘波還在諸國不斷的回蕩。

    經此一役,革命軍起碼倒退了十年,死去了數千名成員。而踏著革命軍的屍骸,康斯坦丁走上了權利的高峰。

    恩,大腿上還帶著一個名字叫做夏爾的掛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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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3: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六十九章 鎖

    寂靜的走廊中,似乎隔絕了一切車馬喧囂。

    這一家餐廳似乎是某個大人物所開。在聖城的中央大道,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這一家餐廳竟然佔據了整個三層的建築,而且內部的設計和裝修也號稱是由勃艮第的丹楓白露宮靠齊,給用餐者帶來絕無僅有的尊貴體驗。

    觸目所及,盡數是華麗的洛可可風格。

    簡而言之,花俏到眼睛疼。

    通向衛生間的走廊如此漫長,寂靜中仿佛只有白汐的腳步聲回蕩。

    她悄無聲息的前進,速度飛快,腳步輕柔地落在地上,卻帶來深沉的回響。那腳步聲像是隨著她的前進而烙印在了地上,不斷地回蕩。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次踩落,便像是敲下了沉重的節拍。

    那深沉的聲音在走廊之中回蕩,令空氣凝固了,龐大的壓力無聲地彙聚而來。十步過後,白汐再度踏前一步。

    崩!

    像是有什麼東西蹦斷了,於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從白汐背後顯露出蹤跡。

    他被強行從隱匿的狀態中擠了出來!

    直至此時,那人影才察覺到白汐身上散發出的陰沉寒意。

    “果然……”

    她緩緩回頭,凝視著那個模糊人影:“從早上出門開始,就一直有不爽的感覺。雖然某個家伙同樣討厭,但你這種蒼蠅給人的討厭卻完全不是同一種類型。”

    “——你,跟蹤我多長時間了?”

    人影沉默。

    很快,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僅僅是維持著站立,就已經舉步維艱。

    不知不覺中,那腳步的節奏和聲音回蕩已經像是千斤重擔,幾乎快要將他壓垮。

    白汐向著他,踏前一步。

    崩!

    一重防護破碎。

    低沉的脆響中,以太之間的龐大斥力擠壓著人影,將他向後推出。

    不多不少,正好一步。

    在那龐大力量運轉的間隙,人影終於抓住了機會,張口欲言:

    “殿……”

    崩!

    白汐再度踏前,話語被強行打斷。就像是燒紅的鐵條將破碎的言語捅回了喉嚨裡,人影悶哼,五臟俱焚,幾乎說不出話來。

    招蕩!

    動蕩的以太中有暴亂的樂理纏繞住了他,不僅僅帶來的是外部的壓力,還強行與他體內的力量共鳴,要種下暴亂的種子。

    瞬息間,內憂外患同時發作,就像是吞下刀片之後被丟進深海,苦不堪言。

    “不願意說話的話,就別急著說話了。”

    白汐冷聲說,“最近我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既然送上門的話,就讓我發泄一下吧。”

    她再度踏前,人影抽搐,被龐大的壓力擠壓,向後推出。

    此時此刻,他像是被凍進了冰塊……不,更像是被澆築進了鐵中。

    有某種暴虐的力量從這個看起來陰沉冷淡的女孩兒身體中升起,肆無忌憚地玩弄著他的意志和身體。

    縱使他如何反抗,都沒有還手之力。

    錯了!錯了……

    人影面色變換,奮力掙扎,想要脫身,卻被層層的壓力所包裹,束縛在‘鐵’中——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置身與囚籠裡。

    錯了,這根本不是招蕩!

    原本針對招蕩所做的準備盡數落空。

    他周身的樂理不斷的變化,試圖抵消周圍的重壓,獸性變換。

    以太界中的種種怪奇的氣息從他身上浮現,可那無形的囚籠卻紋絲不動,就仿佛在他身上落地生根,隨著他的氣息不斷變化,每當他意圖反抗的時候,便有龐大的力量從虛空中迸發,將他正在醞釀中的反擊強行擊潰。

    這是什麼……

    他呆滯地凝視著白汐,在他的感應之中,白汐的身上有無數細密的音符湧現而出,呼應著以太之海,恍若震怒的長河。

    在她的體內,無數細密繁復的音符湧現,演化出極盡變化派系之精髓的樂理。但那卻和天人之血中的‘招蕩’決然不同。

    這不是將一切都推向狂亂毀滅的‘動’,而是變化派系的另一個極端,將萬物徹底桎梏凍結、終結一切變化的‘靜’!

    無數樂理交織,組成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篇章。

    可如此驚人的力量卻並沒有徹底融入她的身體,成為她的心音樂章。反而涇渭分明的與她體內本身的樂理互相隔絕,顯現出了決然不同的結構。

    創造、活動、形成、創造……四層界域彼此重疊,協調運轉,構成了殘酷的煉金矩陣。

    那是她師從赫爾墨斯,迄今為止唯一的煉金作品……

    ——鎖!

    隨著白汐一步步的前進,他的身體被‘枷鎖’所形成的龐大壓力推動著,無力地後退,壓在了牆上。

    牆壁在變化樂章的控制之下,如水一般吞沒了他,沒有任何損傷,也沒有受到任何人的注意。

    怎麼可能?!

    人影親眼目睹這一切,只覺得理智受到了衝擊:招蕩宛如龍之逆鱗,代表絕對毀滅,觸之則滅,怎麼可能做到如此精細的操作?

    白汐步步前進,便將他徹底地推出了餐廳,桎梏在半空之中。

    緊接著,白汐也從牆壁之中走出。

    兩人已經離開了餐廳,來到了小巷的半空之中。

    她向著面前的空氣一腳踏出,卻發出了如有實質的腳步聲,就這麼踩踏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

    精巧的變化樂章將她腳下的空氣凝固成了實質,支撐著她的身體懸浮在天空之中。

    “殿下且慢!”

    人影的面孔憋成了青紫色,他張口,強行發出聲音。

    同時,周身一震,隱約的蟲面浮現。在蟲面的籠罩下,他的身體驟然蜷縮起來,後背皮膚裂開了巨大的破口。

    獸性·赤紋白蟬!

    宛如蟬從蛻中重生,那一道人影驟然從自己後背的裂口中鑽出,靈巧地蛻下了自己的皮,衝天而起,意圖遠遁。

    可緊接著,他的面色驟變。

    因為枷鎖如影隨形的追索著他,猛然刺入了他的軀殼之中,令他發出了一聲慘叫。

    緊接著,招蕩!

    慘叫聲戛然而止。

    狂亂的力量順著白汐手中的無形枷鎖席卷而來,衝入他的身體中,瞬間帶來五內俱焚的龐大痛苦。

    那人影從半空中衰落在了地上,咳出了粘稠的鮮血,在地上抽搐著,動彈不得。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白汐身上的異狀。

    此時此刻,在她的體內,卻有兩套決然不同的樂理同時運轉著。

    一副是以血脈為憑依的天人之血——心音招蕩。而另一幅,便是烙印在四肢百骸彼此組成一體的煉金矩陣——樂理之鎖!

    赫爾墨斯授予白汐的樂理與世間大多數學派決然不同,可以說獨辟蹊徑,或者說因材施教。

    白汐生來便具有在天人之血中也首屈一指的天賦,無需再像是其他人一樣從無到有地構建體內的樂理。赫爾墨斯也無意讓自己的學生如同那些庸碌之輩一樣虛度時光。

    “‘招蕩’是洪水猛獸,其力量之暴虐,舉世罕見。你已經無需求諸於力量,你需要的只是控制洪水猛獸的枷鎖。”

    他將樂理與煉金術結合,為‘招蕩’量身打造出了封印的枷鎖,也令手握枷鎖的白汐得以駕馭那舉世無雙的狂亂之力。

    只要白汐心念一動,那狂暴的力量便會脫匣而出,將被鎖鏈束縛的東西徹底毀滅!

    一擊之下,人影便慘遭重創,再起不能。

    “你現在可以說了。”

    白汐無聲地落在地上,一腳將那人影翻開,凝視著他恐懼的神情:

    “——鬼鬼祟祟跟著我,想幹什麼?”

    那面目陌生的男人嘴唇顫抖著,卻沒有回答,只是咬著牙,閉眼等死。

    白汐皺起眉頭,正待動作,卻聽見了一聲尖細地嘆息。

    “殿下千金之軀,何必跟一個不值一提的下人動手動腳?平白失了尊貴。”

    有一道宛如幽魂的佝僂身影從小巷的黑暗中走出。

    來者抬起了頭顱,露出白淨無須的蒼老面孔,聲音尖細。

    “沒有想到短短半年多,殿下便已經今非昔比,一身樂理造詣,竟然連老奴都看不清深淺了。倘若公爺知曉殿下已經有了如此成就,定然也會感動欣喜。”

    他停頓了一下,打量著白汐,眉頭微皺,似是憐憫:“只是,老奴鬥膽勸諫公主。此等邪魔樂理修行起來固然精勇猛進,一旦時日長久,恐怕後患無窮。

    還請公主早日回轉正途,以免傳揚出去,被人貽笑大方。”

    白汐聞言,漠然看著來者:“我學的東西是不是正道,用不著你這條老狗來品評。我記得你是……常公公,對吧?

    我曾經在阿瓦隆見過你,可惜當時你沒有現在這樣好聲好氣。”

    “不敢勞殿下掛念。”

    哪怕被稱為‘老狗’,常公公的神情中依舊毫無怒色,只是低垂眼眉,宛如忠心奴僕:“老奴在此,是想要請殿下回去的。”

    “雲樓家大業大,何必非要我一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

    白汐笑了,語氣中滿是惡毒:“難道那個篡位雜種覺得一個好女兒已經不足以穩定他的位置了,終於想到另一個了麼?”

    “殿下從小沒有人管教,不通禮儀,無有教養,才冒出這等無君無父的言語,這都是老奴的錯。”

    常公公嘆息了一聲,輕輕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公爺聽聞殿下的行蹤,此時已經趕到聖城啦。

    也請殿下也不要再慪氣。這些年,公爺心系雲樓千年家業,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平日中對殿下缺少些關愛,實屬無奈。殿下出走之後,公爺便日夜心憂,時常思念殿下,不知黯然傷神了多少次。

    畢竟公爺是您的親生父親,父女之間沒有解不開的節。何不早日承歡膝下,共敘天倫?”

    白汐面色微變,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久,她微微頷首,露出微笑:

    “好啊,我跟你回去。”

    常公公面色驟變,後退三步,頭垂得更底了,語氣無奈:“殿下就算將老奴擊殺在此,也無法改變公爺的決定,何不面對現實?”

    “哦?”

    白汐的眉毛微微挑起,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似是猜到白汐的想法,神情變得陰沉起來了:“父女相殘實乃人倫慘劇,殿下萬萬不可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否則必生禍端。”

    “你想多了。”

    白汐微微一笑:“我這就跟你走。”

    似是察覺到囚籠中,招蕩的暴虐之力,常公公的神情也陰沉起來:

    “既然殿下執迷不悟,請恕老奴冒犯了……”

    無數漆黑的影子從他的軀殼中升起,幻化出無數鬼魅夜行的凄絕幻像。

    緊接著,招蕩之聲,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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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神聖之釜

    幽靜的餐廳之中,有輕柔的鋼琴聲回蕩。

    自從看到雲樓慶舒來到聖城之後,葉清玄就有些心緒不寧,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

    就在沉思之中,有人撐著拐杖的人走過來,輕輕地敲了敲桌子。

    葉清玄抬頭,看到來者花白的頭髮。

    他穿著得體的禮服,手裡撐著一支拐杖,似是不良於行,面目嚴肅,眼神苛刻,看起來分外熟悉。

    ——亨德爾。

    葉清玄錯愕了一瞬。

    他沒有想到在這裡能夠碰到目前短暫駐扎在聖城的幾名聖徒之一,靜默機關的控制者之一。

    “我可以坐在這裡麼?”

    亨德爾看向了白汐的位置。

    葉清玄的眼瞳眯起,沉默片刻,搖頭,直白地拒絕:

    “不可以,這裡有人了。”

    簡簡單單三個字。

    不可以。

    從來沒有人膽敢對聖徒說出這句話。

    倘若有人看到他不識好歹的樣子,傳揚出去必然又是一輪口伐筆誅——沒有人會拒絕一位聖徒的請求,尤其是這種某種意義上的示好。

    如此直白的將對方推到自己的對面去,實屬不智。

    而亨德爾似乎也並沒有動怒,只是點頭:

    “看來在她回來之前,我還有點時間。”

    不等葉清玄反應,他坐在了白汐的位置上,將拐杖放在了旁邊,將一個文件袋從桌子上推了過去。

    “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

    葉清玄伸手挑開文件袋的封口,看到裡面厚厚地一沓文書。

    “一份合同而已,給你的。”

    亨德爾摘下了領口的銅胎琺琅鋼筆,放在了葉清玄的面前:“簽了他,你就能夠成為靜默機關駐安格魯的總負責人。

    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動用靜默機關三分之一的資源,有六位大師隨時遵循你的命令,而你,只需要只向我一個人負責。

    這是我能為你爭取到的最優厚的待遇了。”

    寂靜中,葉清玄呆滯。

    他從未曾想到,如此大的一塊蛋糕竟然從天上掉下來,竟然在此時此刻掉在了自己的面前,散發著誘人色香。

    靜默機關的安格魯總負責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位置所代表的是無法想像的龐大權利和財富。

    只要他簽個字,六位大師,數不清的樂師,靜默機關的財富和力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眼看著他錯愕的樣子,亨德爾的眼中露出一絲滿意。

    沒有人能夠忽略這個位置所能夠帶來的力量和影響。

    不論是否是樂師,只要生在人世間,便必然會明白權和力的重要。而這一紙文書,就是通向權和力的通天大道。

    葉清玄似是被嚇到了。

    他凝視著那一根充滿誘惑地鋼筆,卻一動不動。

    許久之後,他搖頭,輕聲嘆息:

    “不好意思,我拒絕。”

    第二次拒絕。

    短短的幾分鐘裡,這種傲慢到令人吃驚的回絕,發生了兩次。

    亨德爾臉上的笑意僵硬了。

    “你想好了麼?葉清玄。”

    他沉默了許久,淡淡地問:“我知道我們之前有過一次不甚愉快的見面,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輕重。

    這樣的機會,對你來說,一旦錯過的話,恐怕一輩子都沒有第二次了。”

    眼看他這一副樣子,葉清玄便笑了,搖頭:“看來你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吧,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施捨有一天竟然會被人嫌棄?”

    “難道對這一份合同,你有不滿?”

    亨德爾皺起眉頭:“如果你有自己的條件,具體的條款還可以進行修改。但我不喜歡你的抵觸態度。”

    “眾所周知,我除了是一名樂師和一名貴族以外,最早的時候,是一名古代文獻學者。”

    葉清玄笑了,他端起餐前酒,輕輕地抿了一口,說著風牛馬不相及的話:“我在翻閱古代文獻的時候,曾經看過一句話。那是一名作家形容一個愚蠢的女人。他說:那時候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葉清玄放下酒杯,深深地看向亨德爾:

    “——請問一下,這一份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要我付多大的代價?”

    亨德爾漠然地凝視著他,許久之後,開口說道:“葉清玄,我希望你明白,對於我來說,你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值得令人垂涎三尺的秘密。

    雖然這一份職位需要你在必要的時候盡一些義務。

    但和你獲得的相比,你所要付出的並不多。”

    葉清玄微微頷首,問道:“比如說,將夏爾賣給你?或者說,在某些時候,成為你威脅夏爾的籌碼?

    康斯坦丁現在不受控制的崛起,恐怕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威脅吧?你們需要一個制衡他的存在。

    我相信,在夏爾同意出任康斯坦丁的機要秘書之前,這一份合同根本就還不存在……”

    “你想太多了。”

    亨德爾的語氣轉冷了:“葉清玄,每一個人,在必要的時候,都必須為這個世界作出一些犧牲。”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葉清玄看著他:“夏爾已經與你們無關了,也希望你們不要再打夏爾的注意。亨德爾先生,您是聖徒,萬人之上,按道理來說,我應該尊重你。

    但是,別以為你們對夏爾說了什麼我不知道……”

    他的語氣平靜,近乎冷淡地告訴面前的蒼老男人:“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讓你也體驗一下他的感受。”

    毫無掩飾的話語。

    餐桌上的氣氛迅速轉冷了。

    亨德爾看著他,並沒有怒意,眼神卻變得失望起來,滿是遺憾:“葉清玄,聖城待你不薄,為何心存抵觸?還是說,你至今覺得葉蘭舟沒有做錯?”

    葉清玄皺眉。

    “不要小看聖城,當班恩回到聖城,將你注冊為他的教子之後,聖城就已經對你的身份心知肚明。”

    亨德爾冷聲說:“長久以來,聖城對你多方容忍,到現在也未曾向你追究,而且對你大加褒賞。你有什麼資格覺得聖城對不起你?”

    葉清玄笑了。

    他看著亨德爾的眼神。

    這眼神真熟悉啊,如此高高在上,像是俯瞰塵埃。

    只要有這樣的眼神,仿佛世界上一切都可以受自己擺布了,都必須為了自己心中的東西去做出犧牲。

    卻全然不顧塵埃中的悲涼和苦恨。

    “葉蘭舟做了什麼,與我無關。”

    葉清玄說:“如果說沒有將我這個罪人之子給徹底抹除就是聖城對我的容忍和恩賜的話,那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你覺得為了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必要犧牲,可惜,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欠了這個世界什麼,而且,恰恰相反……”

    他看著面前陰沉的男人,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亨德爾先生,是這個世界欠我太多。”

    -

    -

    等白汐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後了。

    葉清玄與亨德爾之間的短暫會面早已經在令人不快的氣氛中結束。

    “又跑去哪兒玩了?”

    葉清玄嘆息,伸手揉了揉她有些紊亂的長發。

    不知不覺,她的頭髮就已經齊腰了。如果不注意梳理,就會變成一頭亂毛。

    白汐任由葉清玄弄亂自己的頭髮,然後又隨他梳理整齊,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便忍不住哼哼地笑了起來:

    “出去的時候看到一個要飯的老鬼特別可憐,心軟,就給了他兩毛錢。”

    “衣服怎麼也破了?”

    葉清玄看向她的袖口,破了一個小洞。

    “進門的時候不小心掛了一下。”白汐的神情愉快起來:“這樣下午又可以買一件新的了。”

    “使館的預算不是這麼花的。”

    葉清玄沒好氣地瞪著他:“而且我每次讓人家給你開辦公用品的發票的時候,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啊!而且為什麼買內衣你也要報銷啊!”

    “表哥雖然你嘴上說不要,可付錢卻很老實嘛。”

    “你倒是給我想個新的理由啊!”

    葉清玄嘆氣:“多虧你的福,聖城大使館的辦公用品都買到明年了!財政部再瞎也不可能報銷吧?”

    “不是還有餐費和路費嘛!”

    “喂!你究竟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啊……”

    葉清玄忍不住搖頭。

    別人都說到了聖城身邊就會精英彙聚,可為何自己身邊的人一個賽一個的不靠譜。夏爾墮落的快就算了,就連白汐都耳濡目染學了一身騙報銷的好本領。

    算了。

    葉清玄想起了使館裡一臉苦逼眼神幽怨的出納,頓時打消了報銷的想法。

    反正自己賬戶上還有大筆贓款,阿瓦隆那群走私販子孝敬的不義之財,葉清玄本身的物欲又極為淡薄,想要的東西往往都花錢也買不到。白汐能夠多花一點,也算是幫忙了。

    只不過這件事不能讓她知道,否則她明天就敢拿著葉清玄的支票本把聖城大道上的所有奢侈品掃空……

    想到這麼可怕的場景,葉清玄不存在的心臟就忍不住在以太界裡抽搐了一下。

    -

    -

    漆黑的鐵箱長四十釐米,寬三十五釐米,有十五釐米厚。

    看上去像是專門為什麼珍貴的東西所打造,因此才如此精致而嚴謹,合攏鎖緊的時候嚴絲合縫,表面幾乎找不到任何的縫隙。

    內部銘刻的煉金矩陣,能夠保證在強烈的衝擊、火燒或者水淹中保存其中物品的完整,不受損害。

    貴族們一般會在這種箱子上銘刻家徽,將涉及自己遺產劃分的遺囑存放在其中,或者用來保存珍貴的珠寶或者憑證,以保證萬無一失。

    可這一具箱子上,除了聖城的紋記之外,便再無他物。

    現在它被小心地放在康斯坦丁的桌子上,如此輕柔,宛如對待著一件稀世的珍寶。

    “這是盧多維克先生吩咐我帶來的東西。”

    那個中年神甫輕聲嘆息:“幸不辱命,請您查收。”

    “有勞了。”康斯坦丁與他握手。

    盡管已經交割,但中年神父依舊對那箱子存有不舍,忍不住看了一眼:

    “按照盧多維克先生的吩咐,我們將這一件物品轉交與您。請容許我多嘴一句:希望您能夠妥善的保存它。”

    他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輕聲感嘆:“畢竟,自從上一代的煉金大師奧威爾去世之後,就再沒有人能夠制作出如此完美的副本了。”

    “多謝提醒,我會的。”

    康斯坦丁彬彬有禮地將他送到門口:“夏爾,送客。”

    等那一名神神秘秘的客人走之後,夏爾忍不住溜進來,探頭探腦:“先生,剛才那個家伙是來給我們送錢的嗎?”

    “送錢?”

    康斯坦丁愣了一下,旋即複雜地笑起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只不過這個箱子的東西,有多少錢現在都買不到了。”

    察覺到夏爾的好奇,他也不避諱夏爾,伸手轉動鐵箱的密碼鎖,口中淡淡地說道。

    “剛剛來的人你沒有見過,但他所屬的修會你一定聽說過。”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一個名字:

    “——聖城一心修士會。”

    “傳說中那個威能廣大無邊的修士團體?竟然是真的?”夏爾好奇地問道。

    “聖城一心修士會在四百年前誕生,最早的時候是奉二代教皇的命令組建,成員全部都是各個修士家族的家主,具有實權主教。他們一開始是作為教皇的智囊組建,是政治天平上不可或缺的一顆砝碼,聖城以此與諸國博弈。

    後來,隨著時間的變化,一心修士會也開始失控……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足以和教皇隱隱對抗的龐然大物。如果讓二代的教皇知曉,想必也會深深的失望吧。”

    “他們來給你送禮?”

    “送禮倒是說不上,畢竟送來的東西不能吃也不能喝,不能擺出來裝樣子,而且必須要妥善保存,伺候得小心翼翼。”

    康斯坦丁打開了鐵箱,凝視著其中的東西:“是個燙手的東西啊。”

    夏爾湊過去,只看到了一塊水晶方磚。

    他認得出來,這是變化學派所制造的出的珍貴材料,價比青金。但卻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珍貴的材料,會用來封存一頁薄薄的書稿。

    就在水晶方磚之中,封存著一張古老的書頁。

    似是已經經過了漫長的時光,書頁已經老化不堪,若非水晶方磚的保存,恐怕早就在歲月中消磨殆盡。

    上面所書寫的是某種類似於音符的文字,可夏爾卻辨識不出它的來源。

    他沉默地湊近,端詳了半天。

    他的老師亞伯拉罕是現在全世界屈指可數的古代學者,文獻大師,可饒是如此,他以解譯法再三嘗試,卻無法讀懂上面的文字。

    “這是什麼?”

    “這是盧恩文字的原型,介於音符和語言之間的產物。現在已經更迭了這麼多年,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不認識也沒關系。”

    盧恩文字是整個西方所有語言中最接近黑暗時代的文字,除了專門研究這個的學者之外,哪怕在阿斯加德都只有幾個偏遠的部落還存留著這種語言。它到今天為止,還保持著黑暗時代的部分語法,令人得以一窺千年之前的久遠時代,也因此被人稱為活化石。

    夏爾卻沒有想到,聖城一心修士會珍而重之送來的,卻是它的母本。

    難道他們想要拉攏康斯坦丁一起搞學術研究?

    夏爾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很久以前,有人相信,它是天災們的語言。”

    康斯坦丁淡然說道:“這是有史以來,人類所發現的最古老的文字,也是一切音符的起源。你所看到的,只不過是一部古老典籍所殘留下來的副本。

    那一部典籍被人稱為‘歸墟之書’,是人類文明的起源,黃金時代的基石。”

    夏爾愣住了。

    “一直以來,正是把控著歸墟之書以及其最終解釋權,聖城一心修士會的地位才會如此崇高不容動搖。手持這一份副本,在教理上便擁有絕大的優勢。可以說是任何教團高層都夢寐以求的珍貴物品。”

    康斯坦丁舉起手中的方磚,映著窗外的陽光,凝視著其中的隱約字符。在這上面沒有任何的力量,卻帶著歷史的沉重氣息。

    就好像掌握命運的人才能成為赤之王一樣。名為‘正統’的東西賦予了它不可代替的含義。

    任何一個渴求著歷史真相和源頭本質的教士都以能夠見到它為榮。

    “它所對應、所代表的,乃是與百目者等同的力量和尊榮。”

    康斯坦丁撫摸著方磚,輕聲呢喃:

    “——三柱神·神聖之釜。”

    寂靜中,夏爾吞了口吐沫。

    “那個傳說,是真的?”夏爾低聲問:“人類最早的時候從歸墟中發掘出神聖之釜的傳言,是真的?”

    “或許吧,時隔了這麼多年之後,誰還知道呢?”

    康斯坦丁將方磚放回了箱子裡:“我聽說過各種各樣的傳言,有的人說人類創造出了神明,護佑族群度過了黑暗時代和恐怖深淵。有的人說神聖之釜不過是古代詩人的夢囈,還有的樂師相信,三王的冠冕便是神聖之釜所鑄就……

    有很多不同的說法似乎都站得住腳,但彼此卻都完全不同,我只能告訴你:神聖之釜是確實存在的,夏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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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4: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一章 傳說與酒

    “有很多不同的說法似乎都站得住腳,但彼此卻都完全不同,我只能告訴你:神聖之釜是確實存在的,夏爾。”

    康斯坦丁將鐵箱合攏,點燃了煙斗。

    但看著夏爾呆若木雞的樣子,卻忍不住笑了:“你真不愧是亞伯拉罕的學生,或許我應該把你開除掉,讓你去做一個古代學者的。”

    夏爾終於反應過來,慚愧地搖頭:“被嚇到了,從小老師就將這些當做睡前故事講給我聽,卻沒有想到傳說竟然是真的。”

    “你有興趣?”

    康斯坦丁從酒櫃中取出一瓶昨天剛剛才送來的好酒,將一個酒杯放在夏爾面前:“幫我弄點冰塊,好的故事,應該有好的酒。”

    夏爾慌不迭地凝聚水氣制作冰塊,殷勤備至的送到康斯坦丁面前:“別說冰塊了,冰山都行!要不,我給您揉個肩,捶個腿?讓您放鬆放鬆?”

    康斯坦丁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搖頭感嘆:“我要先說明:這個傳聞我只是從一個古董店老板那裡聽到的,未必是假,但也未必是真。

    畢竟過去的事情,除了親身經歷者之外,又有誰會清楚呢?”

    在人類的黃金時代之前,便是歷史中所無從記載的黑暗時代。

    虛無縹緲的神話時代之後,人類出現在這個冰冷又殘酷的世界上,飢寒交迫,流散四方。沒有力量,沒有文明,沒有歷史,甚至沒有任何的記錄。

    彼時,天地黑暗,寒冬漫長。

    那一段不知道長達多少年的斷層,被史學家們稱之為‘黑暗時代’。

    那個時候,世界還在天災們的掌控之中。

    最開始被記載在壁畫中的,是四活物的存在。

    不知道多久之前,除了白銀之潮這種無感無識、無從了解的現象類天災之外,人類第一次觀測到了與自己一樣的活物天災。

    如此強大、如此可怕,宛如噩夢一般不可抵擋,只需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便可以將山川和大地摧垮。

    那是橫行在世界上的怪物,無可抵御的天災。

    百臂巨人佔據大地中庭,利維坦在海洋中掀起無盡的波浪,黑暗地母的子嗣們行走在山和水之中。影葵開放在任何擁有以太的地方。

    四者因其絕強的生命力和性質,與白銀之潮、聖白風暴、血原焦土、幻像泥潭等等現象類天災做出了區分,被稱為‘四活物’。

    繼‘八大現象’之後,‘四活物’是如此出現在人類歷史中。

    人類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卻發現,這個世界並不屬於人類。

    世界對人並不仁慈,一直都是。

    就好像是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行走在黑暗的山谷中,稍不注意,就會墜落懸崖。在天災的夾縫中,人類艱難生存。

    就像是灑落在黑暗中的點點火光,孱弱的燃燒,無聲地熄滅,只需要一陣強風,便再無存留。

    因此,那個時代才被稱為黑暗時代。

    而代表著黑暗時代中期的轉折,是‘三賢人’的出現。

    當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即將滅絕的時候,三名具有著高深智慧的賢者自東方而來。

    他們分別掌握全世界三分之一的真理,為人類帶來了乳香、黃金與沒藥,引導著人類在黑暗世界中建立起自己的部落,甚至……國家。

    其中便包括羅慕路斯的開國皇帝‘埃涅阿斯’,正是得到了三賢人之一的幫助,他才能以人類之身度過了三百年的歲月,並在死後轉化為聖靈。在三賢人的幫助之下,人類尋找到了各種史前的遺跡,從其中取出了不可思議的寶物,據說機械工程學便是在那個時候萌芽的。

    三賢人帶來的,不僅僅是語言、文明和寶物,而且還有來自以太界最深處,來自大源的預言。

    ——有關‘神’的誕生。

    遵照著預言的指引,人類造船出海,前往了傳說中世界的盡頭:‘歸墟’。

    在那個時候,歸墟還不是萬物的終點,而是以太界和物質界最深度重疊的地方,最接近大源的地方,一切奇跡自此流出。

    在那裡,人類尋找到了神明的雛形——‘神聖之釜’。藉此,人類自混沌的大源之中創造出了‘神明’的存在。

    全知、全能、全智、全視、全權、全造的存在。

    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有、無形無相、至仁至慈、本然自立,獨一,且無二。

    這是人類所創造出的第一個‘要素’。

    當這個概念融入大源,從虛幻變為真實,獲得了存在的瞬間……歸墟暴亂!

    那一場自大源最核心的變革所掀起的可怕衝擊,自以太界最深處浮現,沿著以太界衝入了以太之海,降臨在物質界之中。

    幾乎可以形容為……天崩地裂。

    河流倒轉,山川崩塌,海洋逆卷上了天空,裸露出乾涸的海床。

    仿佛末日降臨。

    地覆天翻。

    在那個時候,人類甚至無從知曉自己是否成功。只能夠從恐怖的餘波中推測出,大源最深處正在進行著的可怕變革。

    七日之後,神明誕生了。

    世界獲得了意義。

    直到現在,屬於人類的世界才被創造出來。

    人類終於掌握了力量。

    ——隨著神明這個要素被一同寫入大源中的,是‘神’的存在為基礎所構建出的以太之道。

    憑借著‘神明’這個支點,人類撬動了大源,將新的規則寫入了大源之中,從而獲得了以太和樂理的奧秘。

    他們終於擁有了於天災對抗的力量。

    樂師七系、一切樂章、一切音符、一切樂理……人類所掌握的一切源頭,都來自與此。

    因此,教團才將‘神聖之釜’當做了無從觀測、無從描述的神明在人間的化身,哪怕它已經沉寂了千百年,不能回應世間一切祈禱。

    這便是‘神聖之釜’的起源。

    人類的時代,自此而始。

    只不過,在那一場可怕的動亂中,所創造出的神明卻並非只有一位。

    就像是一旦有了尺子,便能夠分辨曲直一樣。

    一旦有了光明,黑暗就會誕生,清氣上升的同時,濁氣便會下降。

    當‘神聖之釜’的要素從大源的運動中運行,發出了第一個指令——‘要有光’——的時候,黑暗深淵便從以太界中誕生了。

    曖昧的混沌被打破,隨著代表正面要素的‘神聖之釜’一同誕生的,便是集合了一切負面的要素‘百目者’。

    緊隨其後,當兩個絕不相容的要素互相衝突,彼此廝殺。就像是天國和地獄對撞在了同一處,攪動著大源深處的力量,掀起了同歸於盡的暴亂。

    兩柱神明本身便是世間一切的像征,萬物的代言,對抗也隨之體現在方方面面。

    世界上的一切都被牽扯進其中,沒有人能夠逃離這龐大的鬥爭。甚至人類都因此而分裂。

    於是,通往真理的巴別塔倒塌了,唯一的國度分裂為二,雙方征戰不休。

    在那一場戰爭裡,數不清的人死去了。

    為了爭奪歸墟,無數聖靈化作星辰,升上天空。下位的邪神·黑暗眾卿們從深淵中誕生。

    死去了無數的人之後,戰爭卻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

    戰爭絕不會停止。

    這是三賢人的預言:它們的戰爭將毀滅一切規則,將現有的世界摧垮,重訂地水火風,再次塑造大源。

    直到彼此同歸於盡,大源恢復平靜。

    一切將歸與虛無的混沌中。

    而就在此時,將兩者分隔的中立要素——‘寂靜之月’誕生。

    代表著審判、平衡與以太的‘寂靜之月’阻擋在了‘神聖之釜’與‘百目者’之間。

    三者此長彼消,構成了完美的平衡,成為了最後誕生的至上天災,人類如今所目睹的面貌。

    ——三柱神。

    至此,樂師之道通向了大源,三王的冠冕自神聖的釜中鑄就。

    三柱神、三賢人、四活物、八大現象,天災中的至上者們也盡數出現在了這世上。

    世界因此而完善。

    那一場龐大的變革引起了物質界和以太界的劇烈碰撞。

    在創造出了數不清的災難和奇跡之後,歸墟徹底毀滅,變成了世界的盡頭,萬物死去的地方。

    大源沉入了以太界的深處,再沒有人能夠觸及。

    親身經歷這一切的幸存者將這一切記錄了下來,便成了《歸墟之書》——人類歷史和教典中至高的詮釋經典。

    說到這裡的時候,微微醉酒的康斯坦丁聳肩:“當然,我在那以後,又聽過好幾個截然不同的版本。但我個人更喜歡這個,所以願意將它當做真相。”

    “你呢,夏爾?”他問:“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夏爾沉默,忍不住問:

    “這……只是傳說麼?”

    “當然只是傳說。”

    康斯坦丁點頭,斬釘截鐵:“當時的人早就死光了,甚至連文字都沒有,怎麼可能留得下記載啊。

    阿斯加德人和東方人還說他們來自於天上呢,也沒人相信呀。夏爾,不要聽風就是雨。

    況且,古董店老板這種人,最喜歡就是滿嘴瞎話,撒謊騙人——那個混蛋就是用這個故事騙我買下這個據說黑暗時代留下來的護身符的,你看。”

    康斯坦丁拉開袖口,給他看繫在手腕上的護符:“好看麼?”

    夏爾愣愣地點頭。

    琥珀和獸骨被串在繩上,確實好看。

    “這手串花了我兩千多鎊。”

    康斯坦丁嘆息:“但在勃艮第小商品市場裡,只要一鎊就可以批發一箱!

    所以,千萬不要相信那些給你講故事的傢伙。

    ——為了收你的錢,他們什麼都編的出來!”

    夏爾呆呆地看著他的手串,愣神了許久,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在狂笑中,他舉起手中的酒杯,祝酒:

    “為了你的手串。”

    “錯,是為了我的故事啊。”

    康斯坦丁輕聲感慨,舉起酒杯:“——乾杯!”

    一飲而盡。

    過去一切,便仿佛消逝在了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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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新血

    黑暗中,有一束隱約的光落下來。

    純淨的光芒照亮了鋼鐵祭壇,還有祭壇之上那古老的石釜。

    似是經過了千百年的時光磨礪,石釜已經老舊不堪,遍布裂紋,看不出原本的摸樣。

    而就在石釜之中,卻有隱約的猩紅色蕩漾著。

    空空蕩蕩的釜中仿佛滿載鮮血,虛無中蕩漾出了瑰麗的血色。

    ——神聖之釜。

    這就是人類世界的核心,所有天災之中能夠與百目者相提並論的神聖之釜,可它看起來卻並沒有凡人想像中的威嚴或者凌厲。

    只是一座簡簡單單的石釜而已。

    而就在神聖之釜中的血色裡,卻懸浮著十個神秘而玄奧的徽章。有六個徽章釋放著柔和的光亮,而餘下的四枚紋章卻黯淡無光,毫無實感。

    蒼老的看守者凝視著那釜中的紋章,忍不住垂首嘆息。

    寂靜中,有腳步聲從遠處響起。

    有人穿越了層層以太界的碎片,向這裡走來。

    看守者回首,看到了來著那赤紅色的冠冕和衣袍,那是赤之王。

    “是你啊,聖座。”

    看守者笑了:“很久沒來過這裡啦。”

    在那無形之血折射的光芒中,顯露出看守者亂發下的面孔,那面孔如此蒼老而萎靡,但看上去卻……和赤之王的面目無二差別!

    在光芒的映照中,教皇走上了祭壇,兩張如此相似的面孔交錯而過。

    教皇垂首,凝視著神聖之釜中的瑰麗光芒:

    “這是新血?”

    “對,新血。”

    看守者的笑容變得幸災樂禍起來:“難過吧?教皇是神聖之血的載體、神聖之釜的守衛者。現在舊血未死,新血便已經誕生了……看來就連神聖之釜都覺得你支撐不了多久。”

    教皇沉默。

    他低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仿佛能夠穿透那慘白的血肉,看到骨骼之上的細密裂紋。

    “拖了這麼多年,終究是支撐不下去了。”他說:“快要到極限了。”

    “你現在畢竟是人類。”

    看守者說著事不關己的風涼話,“說一千道一萬,人總是會死的,聖座,看來你還沒習慣。”

    “你不擔心?”教皇問。

    “我不擔心。我當然不擔心啊。”

    看守者摳著頭髮中的跳蚤,風輕雲淡:“你這種東西,哪裡需要我擔心啊。還是讓我擔心一下別的事情吧。”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神聖之釜,指著那四枚熄滅的徽章:

    “——聖徒的傳承,好歹加快一些。”

    “海頓已經老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教皇說,“他死後,他的弟子將接受他的傳承。”

    “這也只能保證目前的數量而已。”

    看守者不滿搖頭:“如今存世的六個人裡,兩位王者,四名聖徒……三王之中,黃之王逃走了,你要坐鎮聖城,所有的重擔幾乎都在當代巴赫的身上壓著。光是維護人類世界的完整,他就已經快要筋疲力盡啦。

    剩下的四個位置,總要有人填補起來。

    在你死之前,起碼要把自己造出來的爛攤子收拾一下吧?”

    教皇說,“我盡力。”

    “你在外面看得比我清楚。”

    看守者問:“未來十年中,究竟有沒有人能夠再補齊一名聖徒的位置?那個叫做狼笛的小崽子……就是巴赫的徒弟,聽說還可以,最近不是成就權杖了麼?”

    “狼笛?不堪造就。”

    教皇搖頭:“他不願意繼承重擔,直接融合了最簡單的下位要素,底蘊不足。

    如果他再等三年,等聖城為他的傳說鋪好了路,以他的才能,至少能融合三個以上的上位要素,甚至能繼承巴赫的王冠。”

    “年輕人想要獲得簡單自由,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要往泥潭裡跳。”

    看守者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堅果來,丟進嘴裡磕著:“他還是太年輕了,再過十年,讓他來這裡一趟吧。到時候他應該會成熟一點了。

    重新再來,也不過是十年而已。

    二十年之後,他四十三歲。作為聖徒而論,已經很年輕了。”

    “我會留意的。”

    教皇說:“你應該還有其他的人選吧?”

    “阿斯加德的第三皇子,如何?”看守者提議:“百代絕世之才,連我這種足不出戶的人都聽說他是一代明主。

    才十七歲,已經是歪曲級樂師,有十六個氏族支持他繼承帝位,未來前途光明啊。”

    “他想要的不是聖徒之位,是幹掉自己的兩個哥哥,成為繼他的祖父之後第二個一統阿斯加德全境、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

    教皇說:“他不是合適的人選。”

    看守者搖頭:“又沒說皇帝不可以做聖徒。”

    “能夠成為皇帝的,一定不是聖徒。”教皇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這樣。”

    “那隆美爾呢?”

    看守者再問:“靜默機關的‘小快刀’、‘瘋狗’。多虧亨德爾造就了他。才二十四歲,便已經功績斐然。據說妖魔們都稱呼他為劊子手,小小年紀,滿手血債,你一定喜歡。”

    “十五年。”

    教皇思索片刻之後回答道:“十五年之後,他會是一個合格的聖徒,但短期之內難以期待。”

    “南方幻像群島的阿方索,巫毒地穴有史以來最強的天才。”

    “進入歪曲級之後就再沒有突破了,是巫毒地穴毀了他,他是開拓之材,不應該走前人的老路。權杖有可能,但聖徒無期。”

    “聖詠學派最近人才不少,研究細胞複製極限的那個瘋女人有沒有成功的可能?”

    “安吉麗娜?”

    教皇沉思片刻,搖頭:“她太年輕了,經驗淺薄,想要完成這個命題,至少還要二十年。”

    “卡斯帕·豪澤?算算時間,獸性遺傳已經完成在他身上了。”

    “權杖可期。但他的哥哥反而更有可能成就聖徒。但他是否能夠厚積薄發,要看七年之後了。可能性未知。”

    “泯滅之門的山繆呢?他不是年輕一代中最被看好的人麼。”

    “他已經死了。”

    “死了?”

    看守者愣了一下,搖頭:“真可惜……岩鐵學院的柯爾特呢?”

    “也死了。”

    “勃艮第那個被稱為帝國之鷹的小鬼不會也死了吧?”

    “恩,也死了。”

    “高加索聯邦的卡拉馬佐夫兄弟?”

    “都死了。”

    “媽的,最近年輕人裡流行找死麼?”看守者罵了一句髒話,沉默許久之後看向教皇:“那麼,最後的那位神奇的東方小子呢?”

    他凝視著教皇,“我們的侯爵殿下,偉大的天人之血的繼承者,安格魯的持劍者,同時,也是大逆之人的兒子——葉青玄先生,他如何?

    每個時代都會有他這樣的怪物出現,如果保持現在的勢頭,依我看,他最多只需要五年就……”?“不,他是最沒有可能的。”

    教皇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的搖頭:“,葉青玄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聖徒,哪怕他再如何傑出。”

    “為什麼?”看守者怒了。

    教皇看著他,語氣依舊冷淡:“除非,有一天你希望第二個革命軍出現。”?“在你這種傢伙看來,人類都是不堪入目的,對吧?”

    “或許吧。”

    “這個世界上對你來說有完美的東西麼?”

    “或許吧。”

    “或許?這種曖昧的詞對你來說,真是罕見。”

    看守者不滿地搖頭,不再說話。

    漫長的沉默之後,教皇不再查探神聖之釜,而是將視線落在了看守者身上。

    那兩張面孔依舊絕似,分外詭異。

    “工期。”

    教皇問,“工期,還需要多長時間?”

    “快了。”

    看守者回答。

    他轉身,於教皇一同走下祭壇,揮手。

    寂靜裡,便有鋼鐵轟鳴的巨響迸發。

    那巨響不是從頭頂,也不是從腳下,而是從四面八方,仿佛整個黑暗世界都發出了震怒的轟鳴。

    在鋼鐵巨響中,無數龐大的齒輪轉動,槓桿運作,飛輪摩擦出了火花,鎖鏈和絞盤碰撞著,摩擦出刺耳的高亢聲音。

    而更重要的,是那宛如心臟一般的巨響。

    萬噸巨錘敲打著鋼鐵,方能發出如此宏偉如此震人心魄的聲響。

    地板在那複雜機樞的運作之下開啟了,一層又一層的展開,從裂縫中升起的,是熔岩的熾熱光芒。

    在兩人腳下,龐大的深淵中,是一片無盡的熔岩湖泊。汲取著龐大的熱量,這無可形容的巨大機械才得以運行。

    而就在熾熱的熔岩裡,數百米高的齒輪彼此鉚合,不休地旋轉著。

    無數鋼鐵在它的牽引之下彼此碰撞,如同一個無人的鋼鐵工場。

    而教皇的視線,卻並未被這奇景所吸引,只是凝視著熔岩工場的最深處,無數鋼鐵齒輪和機械所包裹的核心。

    看守者站在他的身邊,隨著他一同俯瞰著這龐大的景色,便露出了笑容。

    “快了……”

    -

    -

    傍晚。

    連日以來瘋狂加班的夏爾終於在正常時間下班,樂史系大貓小貓四隻難得湊齊了。

    自從來到聖城之後,似乎還是第一次。

    亞伯拉罕取到了出入許可之後,委托使館訂了一家餐廳,決定自掏腰包來請客慶祝一下。

    實際上老師現在已經是皇家音樂學院啟示學院的副主任,半個負責人了。

    校長這個賠錢貨根本不把預算當錢,花錢極其凶,發錢也同樣爽快。現在老師每個月各種津貼和工資都是一筆令人咋舌的數字。

    而亞伯拉罕除了每日三餐之外,基本上沒什麼花錢的地方。

    他不喜歡抽煙,也不好酒。平時最喜歡的就是宅在自己書房裡讀書。

    每個月的實驗材料和樂師耗材有學校提供,成為副主任之後,他的權限也足以出入大圖書館,根本沒必要花錢買書。

    因此,工資就變成了存在教團銀行裡的一堆數字,而且根據目前的趨勢,只會越攢越多。過慣了苦日子之後,夏爾看到老師的存款記錄之後,眼睛都綠了。現在還在死纏爛打的求著老師每個月多贊助自己一點研究資金。

    他在皇家研究院和最近教團裡面不知道貪污了多少錢,按理來說,應該不窮。

    但他這種浪貨,有了錢就買酒喝,有了橫財就填腦洞——為了實現自己那種種不靠譜的腦洞,已經不知道砸了多少錢進去了。

    就在前幾天的時候,他還走了聖城軍備處的路子,買到了半具報廢的福音裝甲和大量的材料。

    當然,他自己說是要為葉青玄重新設計一套外骨骼禮裝,但靜默機關卻根本不信,正在對他實行嚴密監控。

    在聖城購買收藏這種戰爭兵器級的甲胄,你特麼的究竟想幹啥?

    對此,葉青玄只能為夏爾捏一把冷汗,順帶在狼笛那裡為他求情。

    這一頓飯吃完,在聖城的層層規章制度下快要憋壞了的夏爾講夠了爛話,葉青玄被他拉著,無可奈何的接受著精神污染。亞伯拉罕只是笑著圍觀。

    結果,所有的東西都被白汐給悄悄吃掉了。

    等他們感覺到肚子餓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堆空盤子……

    聽著夏爾和白汐吵鬧拌嘴,葉青玄和老師忍不住相視一笑。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麼平和的生活了,和老師、夏爾、白汐坐在一起吃飯,明明那麼吵鬧,可心裡卻有一種安寧感。

    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他伸手,呼喚服務生。

    服務生應召而來,卻面帶苦色。

    “先生……剛剛有一位客人將這裡包場了。”

    服務生指了指不知何時變得空曠起來的餐廳,扯了一堆非常抱歉今日免單之類的話,委婉地透露出’能否盡快離開‘的意思。

    “包場?”

    葉青玄皺起眉頭。

    就在他準備說話的時候,服務生身後有一個聲音響起:“不好意思,這幾位是我的朋友。今天我包場,也是為了能夠跟他們談得愉快,你可以下去了。”

    葉青玄一愣,抬頭看去。

    這是一個有些早衰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歲,已經頭髮斑白,但看上去卻溫文爾雅,風度非常,令人心生好感。

    令人驚奇的是,他是一個東方人。

    而且,似曾相識。

    葉青玄察覺到,白汐的神情陰沉下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

    在幾人困惑的視線中,那個東方中年人露出柔和地笑容:“初次見面,我是雲樓慶舒,是一個東方人。”

    他停頓了一下,丟出了令所有人陷入蒙逼的炸彈。

    “——同時,也是白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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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5: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三章 爸爸

    “——同時,也是白汐的父親。”

    在寂靜裡,白汐的面色陰沉,雲樓慶舒的話卻在其他三人的腦子裡炸開了一個漩渦。

    “父親?”葉清玄愣住了。

    “父親!”亞伯拉罕愣住了。

    “父親?!”夏爾也愣住了。

    可旋即,他猛地一拍桌,起身指著雲樓慶舒驚叫:

    “——那豈不就是爸爸咯!”

    一片尷尬的死寂,沒有人回應他的話,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有些尷尬,只有夏爾一臉興奮地湊上去喊:

    “爸爸!”

    他抓住雲樓慶舒的手,驚喜地晃蕩著,興奮喊道:“爸爸你好!我是夏爾!”

    喂,就算是爸爸,也是白汐的爸爸,不是你爸爸!你高興個什麼勁兒啊!

    葉清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可夏爾卻帶著喜悅地笑容,拉著雲樓慶舒的手,就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恨不得變成章魚纏上去:“既然今天爸爸來了,那我們兄弟倆好好的喝一杯……”

    喂!這麼快就從兒子變成兄弟了麼!

    白汐的表情越發的難看,在桌子下面死命地揣著夏爾,像是要將他一腳蹬到地獄裡去!

    “白汐不要鬧,讓我跟爸爸說會話。”

    夏爾一揮手,神情嚴肅起來,滿是感懷地嘆道:“實不相瞞……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也是一直把白汐當女兒看的!

    “噗!”

    亞伯拉罕剛剛端起水杯想要壓壓驚,卻沒想到夏爾在聖城憋了這麼長時間,賤意儼然又漲了一個台階,被嚇得一口水噴出來。

    “哎呀,真是欣慰呀。”

    夏爾的臉上掛起了莫名其妙的驕傲,就像是一個中年胖女人跟別的家庭主婦炫耀自己家的小孩兒一樣:

    “小白汐能夠成長到這麼大,我也是很辛苦的呀!”

    你辛苦個屁啊!

    不要說得每一張尿布都跟你換得一樣啊喂!你除了每天和她搶東西吃,和她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打架之外,還做過什麼貢獻啊!

    直到此時,雲樓慶舒也終於從夏爾那逼人的賤意中清醒過來,優雅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快,強行恢復了淡定。

    “是麼?”

    他勉強地擠出笑容:“白汐這個孩子多虧你們照顧了。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我也放心了許……”

    “大兄弟家裡是做什麼的呀!”

    夏爾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神情興奮:“有沒有興趣投資一下民間研究試驗?不如贊助一下鄙人的機械實驗室如何?在下最近發明了一種可以通過水流實現永動的機關,將來一定大有前途!火遍東方西方根本不是問題呀!”

    “在下只是做一些絲綢生意,不成樣子。最近和東家鬧了點矛盾,終於有了假期,來聖城看看白汐。”

    雲樓慶舒不失風度地婉拒,然後將話題拉扯到白汐身上,溫和地看向了眼神冰冷的女兒:“這些年,白汐還好吧?“

    白汐張口欲言,卻被葉清玄拉住,微微搖頭:對方來意不明,先讓夏爾上去試試水。

    “那是,吃得好,睡的香,胖了好幾十斤吶!”

    夏爾此時也提高了聲音,滿是默契,只不過語氣卻跟賣豬肉一樣:“大兄弟你就甭操心啦,你看我們將白汐養得白白胖胖的,多可愛。”

    “那就好,這樣我也可以安心了。”雲樓慶舒仿佛什麼都沒有察覺,欣慰地笑著:“白汐從小就是不聽話的孩子,喜歡惹禍,讓人很頭疼。看到她現在變得這麼好,我也很開心。”

    “這麼說,大兄弟你看完啦?”

    夏爾就像是串門一樣,揮手道別:“沒事兒的話就回去唄,改天我們帶白汐去看你,今晚我們還有事兒吶。”

    饒是雲樓慶舒的城府深沉,在這絲毫不給面子的驅趕之下也有點掛不住,尷尬地笑了笑,看了看桌子上的東西:

    “有點餓了,能不能一起吃點?”

    夏爾搖頭:“聖城居,大不易。最近伙食費不夠啊。”

    “沒事兒。我掏錢。”

    夏爾再搖頭:“時間也很緊。”

    “沒關系,您忙。”

    雲樓慶舒說:“只要我和白汐談談就好。”

    夏爾一愣,旋即無奈嘆息:

    “哎,實不相瞞,前些日子我給白汐報了一個數學興趣班兒,你看這時間,立馬上課啦,來,白汐,師兄帶你上課去。”

    說罷,不等雲樓慶舒說話,拽起了白汐,不給她反抗的機會,扛起來就跑……

    這貨把自己師妹扛起來就跑了!

    臨走之前,還丟給了葉清玄一個眼神。

    師兄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接下來就要你頂著啦!

    一片尷尬的寂靜中,亞伯拉罕咳嗽了一聲,努力地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是掏出煙斗,起身:“我去外面抽煙……”

    然後也逃走了。

    這種場面,他著實看不明白啊。但既然夏爾都已經先閃了,那自己留下來似乎幫不上什麼忙,還是交給年輕人吧。

    到最後,空空蕩蕩的餐廳中,只有葉清玄和雲樓慶舒兩人,隔著一桌殘羹剩飯,複雜地對望。

    “看來今天是談不成啦。”

    雲樓慶舒搖頭,感嘆:“來的終究不是時候,太趕了,倉促之間的對話根本無法達成目的啊。只會讓那個孩子更加討厭我吧?”

    “雲樓慶舒先生,坐吧。”

    葉清玄嘆息,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座椅:“不好意思,出了這種狀況。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講。”

    他凝視著風度不改的雲樓慶舒,聲音低沉:“這麼長時間了,白汐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她在外面沒有家人,我們就像她的家人一樣。

    我和夏爾都是她的哥哥,會保護她,有什麼人想要欺負她,都要過我們這一關。”

    雲樓慶舒點頭,就像是招待自己女兒的朋友來上門拜訪一樣,滿是贊許:

    “辛苦你們了。”

    “不止是想要欺負她的人。就算來的是她的親生父親也一樣。”

    葉清玄的表情變冷了,“這麼長時間,你對白汐不聞不問,她一個人在外面孤獨流浪。現在你從天而降,一副慈父面孔,說實話,讓我有些反胃……”

    他死死地盯著雲樓慶舒的臉,一字一頓:

    “——你究竟想幹什麼?”

    被那樣的目光看著,雲樓慶舒微笑著,忍不住搖頭。

    “何必這樣呢?我們不是已經見過一面了嗎?”

    他彈指,讓侍應生收拾掉桌子上的東西,很快,一桶冰好的酒擺在桌子上,還有兩個酒杯。

    雲樓慶舒端起酒杯,示意葉清玄隨意。

    喝完一杯之後,他有些突兀地問道:“白汐今年多少歲了?”

    葉清玄一愣,皺起眉頭:

    “十九。”

    “已經十九了啊,和她的姐姐一樣了。”

    雲樓慶舒嘆息:“到了該嫁人的時候啦……當父親的,總要為女兒著想,為她選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

    我來聖城,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白汐用不著你為他打算。”

    葉清玄搖頭:“而且,恕我直言,你對她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難道你覺得白汐會乖乖地聽你的話,去嫁給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雲樓慶舒笑了,笑容意味深長:“沒關系,她就總歸還是我的女兒。‘有的時候’,總會聽話。所以,我得說……”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輕描淡寫,卻宛如描述現實,宣告真理:

    “——你還是不夠了解她。”

    於是,葉清玄的臉色陰沉起來。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還掌握著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東西,但他既然出現在這裡,想要對白汐做什麼,那麼葉清玄就不能放著不管。

    哪怕這個人是白汐的父親也一樣。

    開玩笑,哪怕來的是他親爹葉蘭舟他都照打不誤,更別說是別人的爹了……他敢說自己要是在這裡將雲樓慶舒暴揍一頓,白汐起碼能開心三個月。

    可惜,這個王八蛋是雲樓城的諸侯。

    論爵位的話,還比自己高一個位階。

    倘若貿然動手的話,就會徹底陷入被動……

    雲樓慶舒有備而來,他總要搞清楚對方的計劃和底牌。

    只不過,葉清玄自己也沒有自信,能夠在這種從下水道的臭水裡泡出來的老狐狸身上占到便宜。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幸好,白汐被夏爾強行帶走了,否則局面還要更加被動。

    -

    “你知道麼?”

    雲樓慶舒自顧自地喝著酒,講話的時候眉飛色舞:“以前,我想要讓白汐嫁給安格魯的大皇子。她去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妃。

    可惜,她不喜歡,甚至離家出走……當爸爸的真是難呀,想要找個女婿也要費盡心思。”

    葉清玄沉默。

    “其實,女婿不難找,難找的是稱心如意的那個。”

    雲樓慶舒說道這裡,指著窗外燈火通明地聖城:“你看,聖城裡那麼多達官貴人,只要我透露出嫁女兒的想法,不知道多少人的老婆會忽然在今天夜裡病死呢……幸好,我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

    葉清玄皺眉:

    “比如?”

    雲樓慶舒笑了,伸手,拍著面前年輕人的肩膀:

    “比如你呀,葉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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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3 00:25: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七十四章 女婿和岳父

    “比如你呀,葉清玄。”

    寂靜裡,雲樓慶舒笑著,再次丟出了一張王牌。

    他拍打著葉清玄的肩膀,神情十足的欣慰:“你比大王子那個傻子強多了,比任何人都強得多。你不這麼覺得嗎?”

    “雲樓先生你太過高看我了。”

    葉清玄的神情漠然:“說難聽點,我只不過是個安格魯的打手而已,哪怕在成為樂師之後有了點名聲,但依舊與真正的權與力無緣。”

    “不要妄自菲薄,年輕人。”

    雲樓慶舒淡淡地說:“你今年也不過是十九歲吧?大半年的時間,你從一個一無所知的學徒突破至干涉級的強者,手握九霄環佩這樣的神器,身負不知多少個學派的隱秘傳承,懷揣賢者之石這樣的重器。

    大逆之人葉蘭舟是你的父親,巴赫先生唯一的弟子狼笛都是你的好朋友,麥克斯韋將你當做衣缽傳人,安格魯承認你是他們的持劍者,未來的影子大臣,第五部門的最高負責人。靜默機關不惜工本的想要招募你,讓你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就連未來樞機主教的核心,康斯坦丁都對你贊賞有加。剛剛那位看似不著調的夏爾也將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與安格魯而言,你是未來的中流砥柱,蘭斯洛特做夢都想要讓你重歸家族。更不用提那位對你情根深種的瑪麗殿下。

    等你正式上位,便是百年以來第一位手握石中劍、第五部門和蘭斯洛特之甲的無冕之王……

    於東方而言,你是葉氏當之無愧的家主,不知道多少人苦盼著你回到東方去。等你通過龍血之道的考驗,就是地位尊貴的諸侯,與我平齊,前途無量……”

    雲樓慶舒凝視著葉清玄,像是看著良才美玉,無價之寶:“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從才能、從人脈再到出身,有多少人配和你相提並論?”

    “原來如此。”

    葉清玄眉毛微微挑起:“如果不是先生提醒,我都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有這麼高貴,可惜,既然我前途無量,那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娶白汐?”

    “那你會放任她嫁給別人麼?”

    雲樓慶舒反問。

    葉清玄沉默。

    雲樓慶舒便愉快地笑了,為葉清玄斟酒。

    “葉清玄,你看,你是在乎她啊。”

    他在這少年耳邊輕聲呢喃,聲音沙啞,宛如鬼魅:“比起把我的女兒送給不愛她的人做玩物,我幹嘛不為白汐找一個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的好男人呢?”

    葉清玄冷笑:“不僅僅是為了白汐,也可以為了你付出一切,對不對?”

    “葉清玄,你快要二十歲啦,怎麼還不像個男人?”

    雲樓慶舒遺憾地搖頭,起身,似是醉酒了,環顧著空曠而華貴的餐廳,凝望著窗外喧嘩的夜景,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為何不敢直面自己的慾望呢,葉清玄?男人就是要將自己所愛的東西握在掌中啊!”

    “不論那個東西是美人、權利、財富或者是一個國家。如果它不屬於你,那你對它的愛又還有什麼意義?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地看著白汐嫁給一個禿頂肥胖老男人?”

    那聲音像是魔鬼的低語。

    雲樓慶舒走到葉清玄身後,雙手輕柔地按著他的肩膀。

    他依舊雍容地微笑著,可那笑容中卻帶著酒意和一絲癲狂,聲音變得像是來自於煉獄中一樣:

    “她今年才十九歲啊,葉清玄。那麼年輕,那麼可愛,牽著你的手,就會害羞的顫抖,甜美的令人心醉。

    你為她付出了那麼多,她就應該屬於你!

    想想,如果沒有你的話,那白嫩的身體就被一個面目可憎的老男人壓在身體下面玩弄,直到眼淚哭乾,被人裝扮成一個擺設在家裡的洋娃娃……”

    葉清玄沉默著,不發一語。

    可白色的長髮之下,他的面色鐵青,眼眸中有盛怒的月光:

    “雲樓先生,適可而止吧……”

    “適可而止?”

    雲樓慶舒被逗笑了,“你以為這裡是哪兒?葉清玄,這裡是聖城啊。你知道哪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脫下制服之後,是什麼樣的怪物麼?

    你可曾見識過他們玩弄女人的手段?他們玩厭了之後,恐怕還會呼喚朋友,三個人,五個人,甚至……”

    “我說,夠了!”

    葉清玄低吼。

    冰冷的月光幻影從虛空中升起。

    瞬息間,月光如劍,橫掃虛空。

    以太之海中驟然浮現了六道漣漪,可尚在醞釀之中便被月光之間強行碾滅。

    寂靜中,一連串劈啪的聲音從兩人中間響起。兩道強大的力量驟然從虛無中迸發,凝固了世界,歪曲了現實。

    瞬息間,兩道截然不同的樂理碰撞在一處,短促而激烈的交手。

    從物質界歪曲了現實,再升入以太之海中,掀起狂風巨浪。在引起聖城境界之前,又悄然地將爭鬥轉入了暗處。

    那在以太之海最深處的瘋狂交鋒掀起了餘波。月光之劍縱橫交錯,擋者披靡,連破十六道攔截,將對方逼入了被動防衛的地步。

    只不過對方明顯是權杖級的人物,哪怕以雲樓慶舒為源點,遠隔千百米與葉清玄隔空交手,也依舊能夠進退自如,保證雲樓慶舒的安全。

    在以太之海中的爭鬥反饋到了現實之中,只聽見一連串尖銳的聲音,性質干涉的恐怖餘波之下,石磚、牆壁、水晶吊燈接連破碎。

    桌子融化成泥,桌布卻變得堅硬似鐵,酒杯在瞬間氣化,杯中的紅酒卻凝固成了惡臭的膠質……

    而當短暫而凄厲的尖鳴戛然而止的時候,葉清玄的手指,已經按在了雲樓慶舒的脖子上。

    在雲樓慶舒身上,那以太波動散發著狂怒的氣息,卻礙於雲樓慶舒的安危,隱忍不發。

    那個人都沒有想到,被譽為前途遠大的葉清玄現在竟然起點也如此之高……

    剛剛的瞬間,葉清玄純粹以力壓人。小源撬動了以太之海,強行摧垮了他附著在雲樓慶舒身上的防衛。

    就直接用賢者之石做成鐵球去砸人,簡直暴殄天物!

    現在,葉清玄只需要意念一動,心音催發,就可以從內而外的將雲樓的諸侯變成一團爛肉。那個人便不敢再動,不敢冒這種險。

    “冷靜,年輕人,冷靜。”

    雲樓慶舒像是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處境,不見恐懼:

    “難道你覺得我像是那種齷齪無恥的人麼?別擔心,我是她的爸爸呀,我怎麼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也不會讓這種事情出現的,對不對?”

    “你有一句話說的很對,雲樓慶舒先生。”

    葉清玄鬆開了手指,面無表情地:“我為她付出了那麼多,所以,她不屬於你了。

    ——不論你有什麼樣的底牌,有什麼樣的打算。我希望,在你離開聖城之前,不要在出現在白汐的面前……

    否則,我發誓,我會讓你很不痛快。”

    “學得真快啊,葉清玄。”

    雲樓慶舒贊許地拍著他的肩膀:“你果然沒令我失望,你比我想得還要擁有價值。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連潮月都想一同嫁給你……只不過,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再聽了吧?”

    他伸手,蛻下了殘破的外衣,隱藏在暗處的僕從走了上來,恭謹地為他換上一襲新的衣袍,光潔如新。

    依舊威嚴且華貴,無損雍容。

    “時候也不早了,我該走了。今晚還有一位樞機主教代表聖城與我約見。”

    他看了看懷表,輕聲嘆息:“沒想到岳父和女婿之間第一次的不快見面,竟然就這麼到此為止了。

    保重吧,葉清玄。”

    他最後看了葉清玄一眼,轉身離去,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

    -

    在門外,寂靜的夜風中,華貴的車駕停在路邊,僕從們半跪在地上迎接著雲樓慶舒的回返。

    可雲樓慶舒停在門口,卻回頭,看向身旁。

    在路邊,亞伯拉罕一個人坐在消防栓上,低頭抽著煙斗。他的衣服穿得並不好看,還帶著一頂有些年頭的帽子,看上去不像個樂師,反而像是一個老流浪漢。

    雲樓慶舒站在他身邊,拈著一根煙卷:

    “可以借個火麼?”

    “當然。”

    亞伯拉罕抬手,鋼鐵手指摩擦,火苗迸發,點燃了煙卷。雲樓慶舒借著火光,打量著亞伯拉罕的面目:

    “說實話,二十年我聽說過你。亞伯拉罕的名字,如雷貫耳,敬仰已久了。”

    “謝謝。”

    亞伯拉罕搖頭:“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只想做個老師,可你卻想要搶走我的學生。所以,就不要說什麼敬仰已久的話啦。”

    “沒辦法。”

    雲樓慶舒無奈搖頭:“做父親的,總要嚴厲一些。”

    “真巧,我也是。”

    亞伯拉罕平靜地說:“白汐是個很好的女孩兒,乖巧,又可愛。所以,她不喜歡你,一定不是因為你嚴厲,而是因為你對她不好。”

    雲樓慶舒沉默著。

    面對眾多言辭,他總有辯解的餘地,可面對亞伯拉罕這樣直來直去的邏輯,他卻不知應該怎麼回應。

    他嘆了口氣:“先生對我誤會太深。”

    “你知道麼?”

    亞伯拉罕掐滅了煙斗,在消防栓上磕掉煙灰,將它收進口袋裡,回頭看向雲樓慶舒:“有那麼一瞬間……”

    他說:

    “——我很想殺了你。”

    -

    -

     當葉清玄找到白汐的時候,白汐正坐在使館的後院裡蕩秋千。

    葉清玄沉默地看著她的背影,許久之後,她低頭,恨恨地抹了一下臉之後,轉過頭來,眼睛看起來有些發紅,但卻並不難過了。

    “揍他了麼?”白汐問。

    葉清玄點頭,“揍了。”

    “贏了麼?”

    葉清玄想了一下,搖頭:“沒輸。”

    “哦。”

    白汐有些沮喪,很快,她就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系,你努力一下,下次就能贏了。”

    “恩。”

    葉清玄點頭,笑了起來:“我們回去吧,老師和夏爾很擔心你。”

    白汐乖乖地點頭,扯著他的袖口,跟在了他的身後。

    可葉清玄卻停頓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冰涼,纖細又小,握在手裡,讓人不敢用力,生怕像是冰雪一樣融化在掌心中。

    白汐的身體僵硬起來。

    “表哥?”

    她抬頭,去看葉清玄,可葉清玄走在前面,逆著光,她看不清葉清玄的表情。

    “白汐……”

    “嗯?”

    “你會跟著你爸爸回去麼?”

    白汐便笑了,搖頭:“不會。”

    “真的?”

    白汐用力地點頭,“真的。”

    “嗯。”

    葉清玄低著頭,握緊了她的手,像是笑了:

    “那就太好了。”

    -

    -

    幾天之後,聖城依舊下著雪,沒完沒了。

    明天就是冬幕節,大部分店鋪都關門了,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起來。雪落的聲音遮蓋住喧囂,令這一座鋼鐵城市變得寧靜又安詳。

    葉清玄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身上,踩著鬆軟的落雪前進,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直到最後,他推開了那一扇古色古香的門,壁爐的熱氣便撲面而來。

    在古董店裡裝飾的低調而舒適,壁爐燃燒著,散發著鬆木的香氣,其中或許還撒了香料,便發出了幽幽的香氣,令人心神寂靜。

    在那些古舊的珍貴鼓動之中,有人坐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攤子,埋頭在書本上寫著什麼。

    “老板,你這個破地兒好難找啊。”

    葉清玄在門口跺了跺腳,抖掉身上的雪花,走進屋子裡。

    赫爾墨斯揮手:“你終於來啦,我還以為你前幾天就回來呢。

    我這裡還有點忙,你隨便坐,櫃子裡有酒,自己倒。”

    葉清玄站在沙發旁邊,看了他半天,才確認這個傢伙是自己所知道的那個無良老板。

    前兩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臃腫肥胖的死胖子,可現在他卻瘦得不得了了,或者說,恢復了原本的消瘦和清秀。

    現在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貴族,面容俊逸,皮膚蒼白,隱隱顯露出原本那種陰柔的美感,男女莫辨。

    就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個金發的少年在短短的時光之內長大了,和原本的痴肥樣貌判若兩人。

    “老板你吃什麼藥了?”

    葉清玄皺眉:“體重起碼減了五十斤不止吧?”

    “噓!”

    赫爾墨斯不耐煩地揮手,手抓著鋼筆,迅速地在手中的本子上書寫著什麼。葉清玄看過去,只覺得眼睛疼。

    以他微薄的機械工程學造詣和煉金學的感悟,他只能夠看出赫爾墨斯在繪制著某種龐然大物的設計圖,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卻複雜得令人難以理解。

    其中有關煉金術的部分他能夠看懂一些,只能夠察覺其中的某些樂理與自己的感悟如出一轍,有葉氏天梯的影子摻雜在其中,卻看不懂它究竟的作用和面目。

    他試著以解譯法推演,可推演還沒開始,鋪天蓋地的變化和樂理就幾乎令他眼前一黑,那一瞬間,他只看到了一道龐大的而模糊的結構,宛如隱藏在迷霧之中……

    “這是什麼?”他不禁失聲。

    “秘密。”

    赫爾墨斯露出詭異的笑容,鋼筆急書,寫下了最後一個公式,然後合上了手中的本子:“過兩天寫完之後再給你看,你會被嚇到的。

    沒想到,我在打算告別的煉金術和鍛造之後,竟然還能夠萌發出這樣可怕的創意呢,絕對會改變世界的,葉清玄。”

    “……每個人都想要改變世界,這並不值得令人吃驚。”

    葉清玄搖頭,搞不明白赫爾墨斯瓶子裡究竟在賣什麼藥,索性不再去管:“你怎麼忽然瘦了這麼多?”

    “——當然是靠著健身和運動呀,難道還靠節食麼?”

    赫爾墨斯吹了聲口哨:“良好的健身習慣是健康身體的保障啊,葉清玄,要不要我送你一雙跑鞋?跑步可是很健康的!”

    跑步?跑個鬼咧!你每天從聖城往安格魯跑一個來回才能瘦得這麼誇張吧?

    葉清玄忍不住腹誹,將外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然後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對面:“我的來意,老板你肯定明白了。”

    “雲樓慶舒?”

    赫爾墨斯似乎早就知道了,並不吃驚:“你已經見過那個傢伙啦?看來他給了你不小壓力呢。畢竟是女婿見岳父嘛,有壓力是正常的。”

    “老板你能不鬼扯麼?”

    葉清玄嘆息:“真要有那種岳父,還不如趁早抹了脖子好。我寧願將我所有的東西捐獻給流浪兒童,都不願意讓那種混賬從我手裡拿到一毛錢。”

    “哎呀,看來翁婿不睦,家宅不穩呀。”

    赫爾墨斯捏著下巴,露出怪笑:“那你來找我,看來是想要搜羅點你岳父的黑材料咯?”

    “那個傢伙,究竟有什麼底牌?”

    葉清玄直截了當地問道:“他這麼信心滿滿地來聖城,來見早就想要幹掉自己的女兒,究竟有什麼依仗?”

    “唔,你問了一個好問題。”

    赫爾墨斯捏著下巴,煞有介事地說道:“這就要從四十六年前雲樓慶舒出生時講起了……”

    “拜托,說簡略點。”

    葉清玄實在沒心思聽他的長篇大論。

    “好吧,好吧。”

    赫爾墨斯無奈聳肩:“那就從二十三年前說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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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無解

    四十六年前,雲樓慶舒出生。

    他是雲樓飛鯨的第三個孩子,庶出,母親是雲樓城中的名妓,直到六歲才被領回家裡。他的上面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

    二十三年前,雲樓慶舒二十三歲。

    在他生日的那一天,雲樓飛鯨中毒身死,同一天的同時,雲樓城的正統繼承人雲樓慶喜遭遇刺殺,僥倖未死,卻顏面盡毀,從此消失不見。

    雲樓慶舒從此成為了城主,繼承公侯之位,雄踞雲樓,掌握了東西方之間的海陸樞紐。

    這本應該是他人生的最巔峰,最輝煌的一天,可惜,從那一天開始,城中便不斷有亂賊做逆,持著慶喜公子的名字掀起叛亂,民怨此起彼伏。

    而震旦帝國,也遲遲不肯下詔書,承認雲樓慶舒的位置。

    身為一個庶出的兒子,無根無底,無本無憑,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謀略、膽識、野心和城府可謂恐怖,只可惜,他終究欠缺了一樣的東西……

    “天人之血。”

    葉清玄聽懂了赫爾墨斯的意思,神情恍然:“他是混血,血統不純,就連樂師都不是。”

    “沒錯。”

    赫爾墨斯拍手讚賞。

    雲樓氏世代傳承神器‘帝俊’,把持海上雲樓,歷代家主都是當世強者,上一代的家主雲樓飛鯨在全盛時期,更是以一人之力壓服海上,把持大權,被人稱為海上皇帝。

    而雲樓城更是千名擅長煉金的東方方士所聯手打造而成的戰爭兵器。其核心中樞,只有在帝俊的控制之下才能夠啟動。

    否則斷然無法抵御群星海中次的現象級天災黑潮。

    而雲樓慶舒不但對樂師之道一竅不通,甚至因為自身血統稀薄,根本無法獲得帝俊的認可,更無從掌握雲樓。

    但在他弒父殺兄之時,距離黑潮還有二十五年的時間,並非燃眉之急。

    最要命的是……

    “他不能證明自己是‘正統’!”

    赫爾墨斯淡淡地說:“無法獲得帝俊的承認,不是樂師就罷了。可他的天人之血不純,髮色駁雜……龍脈九姓根本不可能承認他的地位!

    堂堂龍脈九姓的家主,和一個雜種並列,簡直是天大的羞辱!

    一日不獲得震旦的詔書,他便一日寢食不安。

    只要他那位重傷遁逃的哥哥再度從城中現身,振臂一呼,恐怕立刻就有天下響應,贏糧而景從者不知會有多少,就連民間都在傳聞:雲樓慶舒得國不正,將來必死於慶喜公子之手……”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葉清玄:“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辦?”

    “……”

    葉清玄沉默許久,搖頭:“我做不出那種事情來,更不要提如何應對了。”

    “那你猜猜他怎麼做的?”

    赫爾墨斯眨著眼睛,賣著關子,不慌不忙。直到現葉清玄面無表情根本沒有反應之後,才無奈搖頭,道出了謎底。

    “既然自己不是正統,那麼生一個正統出來,不就是了。”

    赫爾墨斯說:“反正只要自己能夠生出一個純血的孩子來,那麼龍脈九姓就沒有話說了吧?哪怕是那些心心念念想著造反的傢伙也辦法扛出大義的旗子來了吧?

    於是,他就那麼做了。”

    “那麼做了?”

    葉清玄皺眉:“他怎麼做了?要是簡簡單單的能生出一個天人之血來,別說雲樓氏,就是整個震旦的龍脈九姓都會被他逼瘋。”

    “你傻啊。”

    赫爾墨斯搖頭,露出憐憫的神情:“你忘了嗎?他還有個姐姐啊。一個從小對他就很好,像是母親一樣的姐姐……”

    葉清玄愣住了,遍體生寒。

    “你是說那個混賬,他……他……”

    “恩,沒錯,他強·奸了自己的姐姐。”

    赫爾墨斯淡淡地說道:“然後很快,她的姐姐懷孕了。

    為了這個孩子,為了能夠得到一個純血的孩子,他不惜工本,幾乎花掉了雲樓城一半的財富。從娘胎裡開始,就給那個孩子使用了大量就算權杖級樂師都會瘋的珍貴秘寶。

    最終,他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純血,一個天賦強大到像是怪物一樣,哪怕在胚胎之中就已經注定前途無量的孩子,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哈哈哈!”

    赫爾墨斯講這個的時候,就像是在講笑話,笑得無比開心。可葉清玄卻笑不出來:“你是說,白汐就是那個……”

    “白汐就是那個孩子,可那個孩子,卻不是她。”

    赫爾墨斯搖頭:“雲樓慶舒傾盡家財,足以讓千百人奢靡一生的重寶,得到了一個被神所寵愛的孩子,同時,也因自己禽獸作為,令那個孩子遭受到了詛咒。”

    “什麼意思?”

    “兩個天賦。”

    他抬起兩根手指,眼神悲憫又冷酷:“那個孩子,同時具有兩個天賦,而且是絕不相容,勢同水火的兩個天賦。

    ‘太一’和‘招蕩’。這兩個天賦是什麼意思,你明白吧?”

    葉清玄愣住了。

    他怎麼會不明白?在無數有關東方的古籍中,他早就看過了無數令人吃驚的強大天賦。‘天梯’這種在他看來只能以多打少的坑爹貨色不說,太一和招蕩簡直在所有天賦之中也在最頂端。

    一者煌煌如日,統攝以太,禁絕一切邪魔外道之音。

    只要樂師起奏,便再無任何旋律和樂章能夠凌駕於其上,那是天賦之中的‘皇帝’,一切樂章的統御者。只要有它在的地方,一切樂師都無從反抗。

    一者暴虐如火,掀起變亂之音,所過之處,一切樂理都將徹底失控,在那種暴虐和瘋狂的震撼之下融入其中,化作毀滅交響。

    這是天賦中的‘魔鬼’,一切樂章的破壞者。所過之處,片瓦不留,甚至就連宿主都會吞噬殆盡。

    一者大吉。

    一者大凶。

    而當這兩個天賦同時出現在一個嬰兒的身體中時,嬰兒就會變成它們的戰場,不止是那個孩子,恐怕就連他的母親,整個周圍的一切都被被捲入兩者的戰爭之中。

    “如果有神的話,這就是神對雲樓慶舒的詛咒。”

    赫爾墨斯說:“他想要一個孩子,神便給了他一個無與倫比的孩子,只可惜,這個孩子注定無法出生,在母體之中便會夭折。

    所以,雲樓慶舒沒有辦法,為了他的雲樓大業,他只能將……一個孩子,變成兩個。”

    “兩個?”

    葉清玄愣住了:“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赫爾墨斯反問:“制作一具嬰兒的胚胎對於聖詠樂師很難麼?只不過是將培養皿換成她母親的子·宮而已。

    雲樓慶舒找到了最好的聖詠樂師動刀,將那個孩子從胚胎期間,就分裂切割成了兩個。

    兩個嬰兒繼承了兩種不同的天賦,分別獲得了太一和招蕩。

    整個計劃,除了受孕者會受苦之外,簡直沒有任何缺點,說實話,我都有點佩服雲樓慶舒呢。如果他做樂師的話,肯定是不遜色於你的天才。”

    葉清玄皺眉:“被與這種東西相提並論,我只覺得噁心。”

    赫爾墨斯聳肩:“不管如何,十個月之後,雲樓慶舒的成功的獲得了一個完美的成品和一個殘次品,一對雙胞胎女兒。

    她們的母親給她們起了名字,最先出生的那個成功的孩子是姐姐,叫做雲樓潮月,而後面出生的那個失敗品,則命名為……”

    “——雲樓白汐。”

    葉清玄咬牙發出聲音。

    “沒錯。”

    赫爾墨斯聳肩:“靠著雲樓潮月,他成功地獲得了震旦的詔書,證明自己的地位。

    他一身的榮耀都寄托在雲樓潮月的身上,因此她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以自己的天才回饋著養育自己的父親,是不折不扣的公主殿下。

    而另一個繼承了招蕩的孩子,就沒那麼幸運了。

    ‘招蕩’雖然威力巨大,但卻是不折不扣的不祥之兆。擁有了這種幾乎被稱為詛咒的天賦,沒人認為她能活到成年,事實上,如果不是她的母親以死相抗,雲樓白汐在剛剛出生的時候,就被溺死了。

    而你的表妹,從小跟著自己的母親在冷宮中長大,變得越來越不討人喜歡。直到最後,離家出走……

    實際上,如果我是雲樓慶舒,我都有點鬆了口氣:這個礙眼的廢物終於走啦,走吧,走吧,最好死在外面。反正雲樓城只有一個公主。

    不過反正要死,不如廢物利用一下,找回來,當個政治籌碼嫁出去好了。

    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因為你橫插一杠子,本來應該包裝起來扎好蝴蝶結送給安格魯大王子的雲樓白汐小姐從此變成了白汐,成為了你的便宜表妹。”

    葉清玄沉默著,沒有說話。

    “不過,我猜雲樓慶舒現在肯定特別感謝你,感謝你橫插一杠,從雲樓慶喜的手下救了白汐,而且慶幸雲樓白汐能夠健康地活下來。”

    赫爾墨斯的笑容變得詭異而嘲弄:“尤其是他在雲樓潮月成年之後發現,只靠著雲樓潮月一個人,無法獲得‘帝俊’的承認的時候。”

    “潮月白汐,本來就是一個人……雲樓氏的神器‘帝俊’只會承認她們兩個,必須是兩個,少一個都不行!

    少了一個,他就無法喚醒帝俊,無法掌控雲樓的中樞,無法對抗兩年之後的天災黑潮。他一生追求的榮耀和權力,他的雲樓國,都會葬送在天災的力量之下。

    我要是雲樓慶舒,現在肯定謝天謝地,給你燒好幾柱高香,給你立長生牌位了。葉清玄,你真是好人吶,不折不扣的大好人,挽救雲樓城於傾覆的英雄。”

    葉清玄終於恍然:“他想重新將白汐搶回去,做他的傀儡,去掌控帝俊?”

    “現在不止了。”

    赫爾墨斯微笑著:“要是還能搭上一個前途無量的女婿,未來的安格魯的大臣,他肯定笑得合不攏腿。”

    “他憑什麼覺得白汐會乖乖地聽話?”

    “你忘記我說過的了麼?”

    赫爾墨斯順手從櫃子下面摸出了一把堅果,想到自己還在減肥,便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將堅果塞了回去。

    “潮月和白汐,本來就是一個人。她們兩個是同出一源的雙胞胎,彼此的聯繫超出常人的想像。只要他控制了潮月,難道白汐逃的走?類似的辦法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十種以上,你難道不明白?”

    “……”

    葉清玄沉默著,陷入沉思,卻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

    可許久之後,他卻忽然笑了,如釋重負。

    抬起頭看向赫爾墨斯的時候,葉清玄的眼神就變得微妙起來。

    “嘖!”

    赫爾墨斯不爽地搖頭:“跟你這種小鬼打交道就是麻煩,一點就透。想要吊你一下都吊不成,虧也虧死我了。”

    “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要讓我求你,把這種關繫切斷吧?”

    葉清玄問:“老板,你好歹是白汐的老師。瞞著她來聖城避而不見就算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來聖城只為了完成一個朋友的約定而已。”

    赫爾墨斯不爽:“我雖然是白汐的老師,但我們是公平交易好麼?我平生可從不欠債,從不留隔夜帳。收她做學生這一筆買賣仔細算的話,她賺的海了去了!

    而且,我都把阿瓦隆的鐘表店都送給她了,你還想我這個老師怎麼樣?把棺材本掏出來給她當嫁妝?”

    “這是要我求你?”

    葉清玄看著他,神情有恃無恐。

    赫爾墨斯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求啊。”

    “我求你。”

    葉清玄毫無羞恥地開口。

    “空口求人沒有誠意,跪下再說。”

    “好。”

    葉清玄毫無猶豫,起身欲跪,整個動作堪稱乾脆俐落、行雲流水,宛如猛虎落地,氣勢非凡,卻把赫爾墨斯嚇了一跳:

    “媽的,你的廉恥呢葉清玄!你的尊嚴吶!為了一個女人下跪,葉蘭舟知道的被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

    “我跪我的,關他屁事。”

    葉清玄看著赫爾墨斯,依舊一副要跪的樣子:“老板,你要磕頭不?幾個?”

    “給我坐下!”

    赫爾墨斯沒辦法了:“你跟你那混賬師兄在一塊,那貨的天賦才情什麼都沒學到,反而無恥學了個十成十!”

    “這麼說你答應啦?”

    葉清玄眼巴巴地看著他:“解決辦法呢?”

    “我要跟你一樣到現在才操心,早就晚了好麼!”

    赫爾墨斯從鼻孔裡嗤了一聲:“我跟白汐的約定是,她做我的學生,我便給她自由。

    這個問題,早半年我就解決了。她現在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雙心音樂師,我的獨門傳承者,體內除了樂理體系之外,還有一套並行的煉金矩陣。”

    葉清玄皺眉:“一套煉金矩陣夠用麼?”

    “你以為煉金矩陣是糖豆麼?說來幾顆就來幾顆?”

    赫爾墨斯眼神鄙夷起來:“她又不是以前的我,體內有一套就夠嗆了。況且,那一套鎖鏈矩陣是我參考‘天梯’的樂理制作成的絕世之作,完全不遜色於任何存世的神器了。

    只要有那一套鎖鏈在,她便能駕馭招蕩。她和雲樓潮月之間的聯繫早就被我切斷了。雲樓慶舒拿她沒辦法的,放心吧。”

    他停頓了一下,嘆息一聲:“越說越覺得自己欠的荒。別人收徒弟都是孝子賢孫,我收了個學生,不僅不知道心疼老師,而且還倒貼了一套門面和一件神器……”

    聽到他這麼說,葉清玄鬆了口氣,忍不住拍了拍赫爾墨斯的肩膀:“放心,你百年之後,白汐會給你年年燒紙的。”

    “呸!”

    赫爾墨斯啐了一聲:“你是第七個有自信跟我這麼說的人,前面六個人墳頭的草都長得比你還高了!”

    葉清玄笑了笑,沒說話。

    “還有,別以為我幫你隔斷了聯繫之後就沒事兒了。”

    赫爾墨斯撇了他一眼:“雲樓慶舒這兩天和聖座一心修士會勾搭在一起,幾乎戀奸情熱,為了他的雲樓大業,不知道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說不定還有什麼其他的手段呢。”

    “等冬暮節過完,我就帶著白汐回阿瓦隆去。”

    葉清玄說:“到了阿瓦隆,我不信雲樓慶舒還能翻起什麼風浪來。”

    “你打的卻是好主意。”

    赫爾墨斯似笑非笑地撇了葉清玄一眼:“果決倒是果決了,但願你不要再繼續回避自己的想法。”

    葉清玄沉默。

    赫爾墨斯說完,便懶得理他了,揮手示意他趕快走人。

    只是臨走之前,卻從櫃子裡摸了一個東西丟了過來,葉清玄隨手接住,愣在了原地。

    “這是某個小姑娘托我給你的東西。”

    赫爾墨斯看著他錯愕的樣子,怪笑起來:“可記得要貼身保管啊,畢竟是人家的一份情意呢。”

    葉清玄沉默,他低頭,看著掌心中的那個小東西。

    那是一個野草編制成的小娃娃,還用油墨塗抹了奇怪的五官出來,看上去像是要畫一個女孩兒,可是卻沒有畫好。

    稚嫩又粗糙,卻令葉清玄如遭雷殛。

    “艾爾莎……她還活著?”

    他看向赫爾墨斯:“她真的跟那群有翼之民有關係?”

    “哈,誰知道呢。”

    赫爾墨斯吹了聲口哨,指了指門口:“打烊了,客人,請早吧~過兩天記得再來,老板有好東西送給你。”

    他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中的那個筆記本。

    葉清玄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娃娃,許久之後將它收進懷中,轉身離去。

    店鋪中,赫爾墨斯扛著雞毛撣子,遠眺著窗外葉清玄的背影遠去,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世間果然情之一字最為難解呀……難解呀難解!但也不能像你這麼亂解啊。”

    他幸災樂禍地怪笑起來:“不但亂解,你這小王八蛋特麼還專門找公主去解!白汐這個雲樓小公主、安格魯的二公主就算了,連羅慕路斯的女皇帝你都敢亂來……嘿嘿嘿,解來解去,把自己給解進去了吧?”

    寂靜裡,沒有人回答。

    大概這個問題,真的是無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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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新年布道

    午後,雪停了,雲的間隙中落下了微弱的光。

    寒風被高牆遮蔽,公園中並不顯得冷。四季常青的樹木在落雪之中鑽出來,頑強地展露出了自身的色彩。

    可惜,卻無人觀賞。

    明日便是冬暮,現在街道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諾大的公園裡,只有夏爾和亞伯拉罕在閑逛。

    亞伯拉罕走在前面,夏爾跟在他身邊。就像是年少時去逛街一樣,老師走一步,夏爾就走一步,老師停下來,夏爾也就停下來。

    今天夏爾難得放假,特地幫亞伯拉罕申請了出行許可,跟他一起出來在聖城裡逛一逛。

    “記得小時候,老師經常跟我說,只要我聽話,等我長大之後就帶我去聖城玩。”夏爾說,“我當時以為老師你是撒謊騙我的。沒想到真的有一天能夠跟老師一起到聖城來。”

    “嗯?你發現啦?”

    亞伯拉罕一愣,有些尷尬地撓頭:“當時……確實是在騙你的。畢竟比較窮,沒有什麼錢,而且學校也不准我出遠門。其實,我當時想的是:實在不行的話,就借點錢,帶你去一次阿瓦隆的聖城遊樂園,這樣就不算騙你了。”

    夏爾忍不住笑了:“其實我現在倒覺得,聖城遊樂園比聖城要好玩一些。老師會喜歡聖城麼?”

    “我其實分不出來。”

    亞伯拉罕搖頭,“我一直都很遲鈍,沒有大家那麼敏銳。一直都覺得所有的城市都是一個樣子,所有人的面孔其實都差不多,每個地方的東西來來去去似乎也就那麼幾種。

    大家操心的事情,也都是吃飯和睡覺。

    城市千篇一律,不同的反而是荒野,荒野都是不同的。對於野獸來說,安格魯的荒野和聖城的荒野也不一樣……阿瓦隆的荒野中有海,聖城的荒野中有河流和山,但都很美。”

    夏爾沉默了,可亞伯拉罕卻笑了。

    “從荒野中廝混久了,就洗不掉野獸的習氣,學了這麼多年的規矩,也沒有學好。以前我跟葉子說,解譯法是為了明白一些事情,可我現在又覺得,一些事情我似乎一輩子都明白不了啦。但這沒什麼大不了。

    這樣挺好,夏爾,沒必要為我難過。”

    夏爾點了點頭。

    “老師在聖城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麼?”

    “哪裡不都是一樣呢?不用擔心我。”亞伯拉罕走在前面,回頭看夏爾:“可你呢,夏爾,你真的不打算回安格魯去了麼?”

    “恩,我覺得聖城還不錯。”

    夏爾點頭:“康斯坦丁先生想要我擔任他的秘書,這樣我在這裡有了工作,能夠養活自己了,說不定將來還能入教籍,做個神父玩玩呢。老師你也不用擔心我會醉死街頭啦。”

    亞伯拉罕張口欲言,最後,無奈搖頭,嘆息。

    “以前,我想的是,可以讓你做個學者,這樣至少餓不死。可你做的比我想得要好,老師已經幫不上你啦。”

    “放心吧,老師。”

    夏爾勾著亞伯拉罕的肩膀,沒大沒小的,一如既往地親密:“我有空一定會回去看你的。等我在聖城拼上幾年,一定幫你拿到特赦。

    這樣你就再也不是罪人啦,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也不用因為聖城再跟自己的學生撒謊。”

    亞伯拉罕笑了起來,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踏著積雪,沉默地前行。

    許久之後,亞伯拉罕低聲問:“現在還會做噩夢嗎?”

    “不會啦。”

    夏爾笑著搖頭,額頭中隱隱地痛苦便像是遠去了。

    隨著那些噩夢一起。

    -

    -

    一年之末,冬幕節。

    這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節日,從清晨開始起,聖城就陷入了一片喧囂之中。熱鬧的游行和馬戲在城中處處展開。

    來自勃艮第的吟游者、帶著各種異獸展覽的馬戲團,油彩圖面的小丑和赤裸上身露出健壯肌肉的舞火人……

    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都彙聚在這一座城市中,不斷地有禮花升上天空,掀起了閃耀的光芒。

    整個城市都沉浸在狂歡中。

    在今天,所有教團麾下的醫院和聖詠樂師們走上街頭,免費為信徒們診治疾病,將神的恩典分享給更多的人。

    而聖城的中央廣場上,更是從早晨開始,便已經水泄不通。

    密集的人群彙聚在此處,克制著歡呼和喧囂的衝動,靜靜地等待。不論是高官貴族還是平民乞丐,此刻都同處於一個地方,哪怕彼此相隔遙遠,可在神明之前,卻無分貴賤,恭敬地等待著福音的到來。

    直到正午時分,神聖的光芒從天而降,廣場一側的高台上,一個身披聖潔白衣的身影拾階而上。

    無可抑制的歡呼和喧囂的聲音響起,人群仿佛沸騰了,爭相上前,想要目睹那神聖的面目。

    在高台之上,那人影微微地抬起手,示意人群寂靜。

    瞬息間,那喧囂聲便消失不見。人群不再擁擠,恭謹地遵從著那人影的無聲命令,安靜地等待。

    隨著樞機主教團的成員到齊,在眾多聖徒雕像的拱衛之下,高台上那身披白衣、頭戴冠冕的男子舉起了自己的權杖。

    於是,他的身姿之影便浮現在天空之上,宛如巨人一般,向下俯瞰,纖毫可見。

    ——赤之王!

    這便是神在這世間唯一的代行者,掌握人類靈魂和歸宿的聖座,神聖之城的主宰者和守護者,教皇!

    隨著他的揮手,神聖的光芒便從天而降。

    那光芒宛如黎明的到來,充滿了清新和生機,在飄渺地旋律中,天國的光輝灑落在每一個人的頭上,潤物無聲地驅除了他們身上的頑疾和苦痛,為苦難的群眾帶來福音。

    一年一度,在教皇布道之前,赤之王會親自演奏《黎明交響曲》,為前來領受福音的信徒們去除疾病,給予賜福。

    “恩典!恩典!”

    人群中,無數信徒和修士激動的淚流滿面,伏地祈禱,那嘈雜的聲音彙聚在一起,便形成了虔誠而整齊的聖詩之聲。

    在聖詩班的帶領之下,無數人虔誠地合唱,沐浴著黎明的光輝,響徹了整個鋼鐵之城。

    在人群中的最前方,葉清玄扛著白汐,苦不堪言地喘著氣。

    雖然白汐並不重,但扛了半個小時後,著實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痛苦。雖然體質已經今非昔比,但他依舊不擅長這種扛人的力氣活兒啊,尤其還是在這種人山人海裡。

    “白汐你再拽我的頭髮我就生氣啦!”葉清玄憤怒地捏了一下她的小腿,白汐卻毫不在意地抓著他的頭髮:“表哥,再高一點!我看到教皇啦!教皇布道就要開始啦!”

    “夏爾那混蛋呢?”

    葉清玄高聲問,不爽地搖晃著白汐:“他不是跟我們一起來了麼?他去哪兒了?”

    “他早就走啦!”白汐興奮地尖笑,任憑葉清玄怎麼搖晃,都抓著他的頭髮不撒手:“他說他還沒看見過命運石碑呢!要去趁亂摸一摸……”

    “摸了個屁啊!早不看晚不看,非要現在去看!”

    葉清玄咬牙感嘆:“果然他的話不能信啊,說好了跟著來能幫忙,結果一眨眼就不見了!”

    “噓,安靜一點。”

    還沒說完,周圍的信徒們都看了過來,眼神苛責:“聖座的布道要開始了!”

    瞬息間,廣場上萬籟俱寂,只剩下了唯一的聲音。

    “神的信者們。”

    在高台之上,白衣的赤之王肅聲說道:“六百四十年前,在這裡,在我們所身處的地方,正是遵照神明的旨意,顯現了奇跡的場所!

    那是在這裡,天和地相接壤,上天降到下地,為此,從此處散發出照耀萬世萬代的一道光芒;為此,那裡點燃了喜悅;為此,那裡產生了歌聲。

    這便是這一座神聖之城的誕生!”

    布道終於開始了。

    可就在一片莊嚴肅穆中,人群中,有一名不起眼的信徒擠到了葉清玄的身邊,不著痕跡地塞給了他一張紙條。

    葉清玄皺眉,展開紙條,上面只寫了一行字:來我這裡。

    落款,是一個奇怪的狼首徽章。

    狼笛?

    葉清玄一愣,環顧向四周,很快,他就感應到狼笛的以太波動,引而不發,就在高台之下。葉清玄眺望而去,在高台下的戒備森嚴的貴族區中看到了狼笛。

    不止是狼笛,還有很多熟面孔。

    在被特地劃分出來的區域中,有不少聖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各國的使官和教團的高層都在那裡。甚至葉清玄還看到雲樓慶舒站在角落中,與某位樞機主教相談甚歡。

    發現葉清玄看過來,狼笛就微微招手。

    葉清玄愣了一下,將白汐放了下來,囑咐蘿拉在暗中照看之後,便從人群中鑽了過去。

    在向衛兵出示了靜默機關的證件之後,就被迎入內側,見到了狼笛。

    狼笛也是一臉沒好氣兒:“你這個傢伙,我們忙到吐血,你卻帶著漂亮姑娘逛得輕鬆愉快。”

    “你看到我哪裡輕鬆愉快了?”

    葉清玄揉著酸痛的肩膀:“找我有事?”

    “不是我。”

    狼笛搖頭,讓開了身體:“有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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