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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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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風月】寂靜王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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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2: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心誠啊!

    “啊!大家快看,多麼美的月光!”

    審判之塔的最高層,靜謐的月光下,有人凝視鐵欄之外的月光,滿是沉醉地詠嘆。

    在周圍的牢房柵欄之後,一片死沉默,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臉。

    那年輕人好像絲毫沒有察覺,轉過身,滿懷期待地說道:“正值良辰美景,不如我為大家奏曲助興。”

    有人面色大變:“別!夏爾,等”

    “噢哦哦噢哦哦噢哦哦噢哦哦”

    夏爾自顧自地動情吟唱起來,滿是陶醉:“聖城美景,六月天吶春雨如酒,柳如煙勒有緣千裡來相會呀無緣對面手難牽

    十年修得同般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那見鬼的歌聲穿過鐵欄,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一遍遍地重復著:“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啦啦啦啦啦啦

    囚徒們忍不住捂住臉,翻箱倒櫃地尋找耳塞。

    直到最後,最接近的受害者他的牢友,那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終於不堪折磨,猛然將牙刷柄折斷,頂在自己的喉嚨上。

    “閉嘴夏爾!”

    他咬著牙,下定決心:“否則我立馬自殘讓你去關單間!”

    “別啊!你不喜歡的話,我可以換一首呀。”

    夏爾一愣,神情難過起來:“我當年可是天才樂師,三角鐵十級你知道不知道?很厲害的!不信?我敲給你看”

    “只要你閉嘴就行!讓我好好睡覺,別煩我了!”壯漢怒吼。

    旁邊牢房裡的囚徒發出應和的聲音,紛紛怒斥著這個最近把自己逼上崩潰邊緣的噪音源。

    聽著那些批判的聲音,夏爾頓時淚眼朦朧,看起來分外沮喪和可憐。

    他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室友,滿是期待:“難道你聽了之後沒有覺得十分感動然後對我另眼相看麼?按照套路來說應該是這樣沒錯的呀!是不是我唱得不好?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

    “聽著,夏爾。”

    室友按著他的肩膀,用盡了所有的耐心勸慰:“我知道你被抓進來之後覺得未來十分灰暗,從此之後再無希望,因此破罐子破摔想要加入革命軍。但恕我直言,像你這樣的人哪怕是在外面,我們也是不收的”

    “”

    夏爾愣住了,不可置信,湊近了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我啊大哥,我好歹也算是可造之材呀!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壯漢的表情一陣抽搐,堅定地別過頭去。

    態度堅決。

    “臥槽你們不帶這樣的啊!”夏爾慌了:“我可是因為你們犯事兒進來的啊,你們不罩我,我怎麼辦吶!而且最近隔壁的那禿頭每一次放風都在看我屁股,我好害怕。”

    “放屁!”

    壯漢暴怒:“那禿子是我表弟,他斜視都五年了!”

    “呃”

    夏爾頓時尷尬起來:“你別生氣嘛,大家好商量,不如您在考慮考慮?”

    壯漢的表情鐵青,手指頭捏的嘎嘣響,已經忍無可忍。

    可他剛抬手,夏爾卻癱在了地上,活像是像是煮爛了的面條一樣,抱著他的大腿,涕淚橫流:“大哥你就高抬貴手,收了我吧!嗚嗚嗚,我好想做革命軍吶我心誠啊!”

    囚徒們沒想到這混蛋這麼無恥,就連打架都沒有就直接認輸抱大腿,納頭便拜,頓時有一種一腳踩在牛皮糖上的粘稠惡心感,一個個表情古怪,忍不住揚聲怒罵。

    直到最後,對面的牢房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睡覺吧。”

    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靠在牆上的老人輕聲嘆息,“已經不早了。”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恢復了寂靜。

    就連那暴怒的壯漢都老老實實地恢復冷靜,躺回床上,不再說話。

    令人尷尬的安靜中,只有癱軟在地上的夏爾搞不明白狀況,茫然地環顧著四周。

    沒人理他了。

    許久之後,他無奈地爬起來,愁苦嘆息:看來臥底之路,真是任重而道遠吶!

    可就在他準備睡覺時,背後卻傳來了老人的沙啞聲音。

    “你的名字。”

    “啊?”

    夏爾一愣,回頭,看到對面牢房中,老人不知何時已經起身。

    他走進月光之下,站在欄杆前面,看著對面牢房裡一臉懵逼的年輕人。

    他已經很老了,滿頭白發,看上去並不威嚴,像是一個老學者,眼眸碧綠,凝視著別人的時候,就像是一座藝術家所雕刻出的石像在經歷了那麼多時光的磨礪之後,僅僅是粗糲的棱角,便令人覺得敬畏與心折。

    那是康斯坦丁。

    “你的名字。”康斯坦丁重復了一遍,沒有任何不耐煩。

    “呃,夏、夏爾”

    “夏爾?”

    康斯坦丁沉思片刻,緩緩點頭:“是個不錯的名字。聽說你是安格魯的樂師?”

    “沒錯,皇家音樂學院樂史系,很厲害的我跟你講,我可是以打破過去十年記錄的成績畢業的!”

    夏爾頓時開始恬不知恥的吹噓起來,反正這十幾年裡樂史系畢業的人就自己一個,怎麼也算打破記錄了。

    “是這樣啊。”康斯坦丁若有所思,微微點頭:“去睡吧,明天陪我聊聊。”

    “啊?”夏爾一愣,旋即大喜:“啊!好好好!您老想聊什麼?我提前準備一下?”

    康斯坦丁笑了笑,轉身,回到床上去了。

    夏爾呆呆地看了他許久,沒有回音之後,滿心困惑地躺回床上去。

    不管怎麼樣似乎自己打入內部的計劃,快要成功了?

    翌日,清晨。

    隨著初冬漸漸結束,天氣也越來越冷。

    水汽凍結,就在聖城的鋼鐵牆壁之上,凝結了一層細密的冰花。

    行人們都穿上了厚衣和棉服,看上去臃腫又肥胖。胡先生也不能免俗,加了一件大氅,在寒風中搓了搓手指。

    聖城的車站前,人來人往。

    胡先生佇立在人群外的台階下,沉默地凝視著遠處。

    在他旁邊,神情愁苦的趙宦官低聲催促:“胡先生,走啦。管事兒的都催了咱家好多次了。再不走,就趕不上下午的船啦。”

    “等等。”胡先生低聲笑了笑:“再等等吧。”

    很快,匆忙地腳步聲響起,穿著黑色大衣的年輕人踩著地上的冰霜走來,白色的長發披在肩上,帶著鋼鐵的色彩。

    “不好意思,來晚了。”

    葉清玄露出抱歉的神情:“昨天晚上出了點事兒,睡得有點晚。”

    胡先生點頭,看到他兩手空空,頓時了然:“看來是不準備回去了?”

    “恩。”

    葉清玄頷首,“暫時不回去了。在這裡還有很多我在乎的人,我要讓他們平安無事才行。”

    胡先生沉默了。

    他凝視著面前的年輕人,許久之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系,你心裡有決定就好了。我不會勉強。這種事情,也勉強不來。”

    鐘聲再度響起。

    九點鐘到了。

    “該走啦,再不走,就又要來催了。”

    胡先生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車站,收回視線:“臨走之前能夠見到你來送我真是太好了。”

    “先生一路順風。”葉清玄道別。

    胡先生笑了,後退了幾步,他拱手道別,大氅在風中如鶴翼一般展開,說不出的瀟灑。

    “此去經年,不知何時才能再會。”

    他看著葉清玄,眼神欣慰:“望君珍重。”

    葉清玄頷首,站在遠處,看著他轉身離去,消失在人潮之中。

    許久之後,黯然地嘆息。

    “先生你也保重。”

    在車站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胡先生有些不舍地回頭,似是依舊能夠看到那個佇立在原地的年輕人,便忍不住有些難過。

    或許真的是開始老了,年輕的時候他追隨著老師跋涉了十幾萬裡,可現在卻變得有些軟弱,害怕離別。

    可就那一瞬間,胡先生的腳步戛然而止。

    他的感應告訴他:

    有什麼東西,來了。

    像是世界像是變得靜寂了,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極慢,在他那一雙宛如燃燒的赤金色瞳孔中,微塵可見。

    他抬起頭,凝視著每一張擦肩而過的面孔,最後看向了前方,紛擾人群中向前走來的旅人。

    那旅人仿佛自遙遠的地方來,卻沒有帶著行禮,只是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袍子,頭發繚亂,疏於搭理。

    察覺到他的眼神,便抬頭看過來,想了想,露出笑容。

    那面容平平無奇。

    可胡先生的眼神卻變了,越發的熾熱,宛如火焰,凝結成實質的凶意在燃燒。渾身上下每個地方每一個細胞都在狂喜地震顫著,渴望著殺戮和戰鬥。

    莫名的,想要全力以赴的,不管不顧的,在這裡,與這個從未曾見過面的人廝殺一場。

    黑色的大氅之下,袖中的雙手握緊了,傾盡崩起,遏制著出手的衝動。

    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毫無理由的

    想要殺一個人。

    而那旅人卻似乎毫無察覺,只是微笑著,與他擦肩而過。

    瞬間,胡先生陷入恍惚。

    可恍惚中,赤金色的眼瞳終於窺破偽裝,他看到百手千眼從那個身影中延伸而出,遮天蔽日。轉瞬間,大地震顫,天穹破裂,劫火覆蓋人間。

    他僵硬在原地,汗流浹背,臉色蒼白。

    許久,許久,他向前邁動腳步,終於看到了一臉茫然的趙宦官。

    “胡、胡先生你這是怎麼啦?”他湊上前來,低聲問:“難道是害了什麼急病?您可不要瞎咱家。”

    “公公不用擔心。”胡先生苦笑,“這大概就是命吧?”

    他回頭,凝望著身後的龐大城池。

    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命運存在,交織著一切眾生,卻將那個年輕人殘忍地擺在了風暴和漩渦的最中央。

    葉清玄,保重吧。

    此處,已經再非善地。

    與此同時,邋遢的旅人拉住了車站前面沉默的年輕人。

    “不好意思。”

    他磕磕絆絆地用通用語問道:“請問,這個位置,走,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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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締造傳說

    “問路麼?”

    葉清玄一愣,接過他手中的紙片,那紙片似乎是某一家古董店的名片,名片皺巴巴的,像是曾經浸泡在水裡又被捂乾,還殘留著隱約的暗紅色彩。

    “不好意思,我不大認識這裡。”他想了想,將名片還了回去。

    “謝謝,抱歉。”

    旅人笑了笑,禮貌地道謝,轉身離開。

    葉清玄愣了許久,看著他的背影,總覺得哪裡不對,卻說不上來。

    “喲,你果然在這兒呢。”

    身後,狼笛拍了拍他的肩膀,葉清玄轉過身,他便挑了挑眉毛,露出贊賞的神情:“靜默機關的這一身制服,你穿上果然比我要好看一些。”

    葉清玄掃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如果你肯減掉肚子上的贅肉,也會很好看。”

    “啊哈哈,人生多麼美好,幹嘛要把辛辛苦苦吃出來的重量給減掉。”狼笛手裡還端著熱騰騰的早餐,分給了他一份:“上車吧,我們邊走邊說。”

    車門關閉,馬車啟動。

    狼笛落下窗簾,然後埋頭大嚼。

    葉清玄看著身旁那份早餐,全無胃口,嘆了口氣,將早餐推到狼笛旁邊,“接下來去哪兒?”

    “聖事部。”

    狼笛發出含糊的聲音,他吞下了嘴裡的三明治,端起咖啡一飲而盡之後擦了擦嘴:“夏爾那邊暫時不用操心,這兩條正好帶你去看一場大熱鬧。”

    “什麼熱鬧?”

    狼笛笑了,撫摸著身旁無形的狼:

    “見證權杖。”

    六日之前,聖詠學派的老牌兒大師塞繆爾自以太界中歸來,在某處秘境的開發中,他頓悟了,打破一直以來困擾著自己的難關。

    因此決心準備進階權杖。

    在積蓄了這麼多年之後,他準備厚積薄發,締造上位的傳說要素,寄望於能夠成就權杖之後,被授予聖名。

    倘若能夠成功的話,立刻就能變為全世界有數的聖徒。

    “這是最近聖事部一直在準備的大事,兩個學派傾盡了所藏為他準備升華儀式。這兩天很多大師都受邀前來觀禮,看來塞繆爾大師真是下了毋成寧死的決心了。”

    狼笛在馬車中介紹道:“為了杜絕深淵的影響,靜默機關也需要保證聖域的純淨,這兩天大部分人都在忙活這件事情。正巧帶你去見見世面。”

    “成就權杖?”

    葉清玄陷入沉思。

    成就權杖一直是每一個樂師都夢寐以求的境界,將自我的意識永恆地銘刻在以太界之中,進而投影到大源,獲取大源之力。

    全世界能夠達到這個程度的人只有寥寥十幾人,受獲聖名成為聖徒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達到了這個境界,幾乎已經可以說從人的範疇升華超脫,達到了不死之身的程度,哪怕肉身朽壞,意志也可以解脫在以太之中,化作聖靈,千年不朽。

    可惜,突破這個關隘著實太難。

    以安格魯國內如此眾多的樂師,能夠稱為權杖的也只有兩三個,其中只有一名受封聖名,那就是曾經進入過阿瓦隆之影的海頓先生。

    而皇家學派的執掌者安德烈大師自幾年之前開始閉門苦修,海量物力支持之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的契機。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狼吞虎咽的某人明明都是權杖,怎麼就絲毫看不出一丁點權杖大師的風範呢?

    不論如何,有機會見證一名大師成就權杖也是難得的機會。

    很快,馬車到了。

    穿過了層層戒備森嚴的崗哨,馬車停在大門之外。

    “在這兒下車吧,接下來就是馬車不能通過的地方了。”

    擦完嘴的狼笛恢復了衣冠楚楚的樣子倘若不論他領帶上的咖啡漬的話他將兩份證件遞給了衛兵:“中央聖堂,兩人,靜默機關。”

    “靜默機關?”

    衛兵再三驗看,主要是察看葉清玄,或許是從沒有從靜默機關的成員中見過如此醒目的白發。很快,揮手放行。

    “這兩天,各地前來觀禮的大師們大多數已經到了,都是想要從塞繆爾的突破裡獲得靈感。這一次可是罕見的樂師聖會。

    因此為了防備別有用心的人混進來,戒備也提升了。”

    狼笛在前面帶路,一邊對葉清玄說道:“在這種場合你多露露臉,對未來有好處。”

    “我不是很喜歡這種拋頭露面的場合。”葉清玄苦笑了一下:“可以的話,我還是更喜歡一個人呆在圖書館裡。”

    狼笛笑了笑,沒有說話,引著葉清玄踏著台階向上,最後從側門走進了中央聖堂之中。

    神聖復活教堂是聖城最著名的幾座教堂之一,但並不對公眾開放,而是樂師們活動的場所,樂師協會將總部放在這裡,辦事員一般是聖城的教士,一半都是來自各地前來進修的樂師。

    適逢塞繆爾大師晉升權杖的聖會,頓時越發繁忙。

    狼笛帶著葉清玄見過場內負責維護秩序的樂師,混了個臉熟之後,便徑直帶著他前往了最核心的中央聖堂。

    這裡是塞繆爾大師明日突破權杖的地方,樂師協會和聖城早已經開始準備。數十名受到聘請的煉金術師已經入場,開始為明日突破布置煉金矩陣。

    塞繆爾大師背後的兩個支持的學派和他本身的家族都近乎傾家蕩產地收購了大量珍貴材料,將這裡變成了一個寶物陳列庫。

    觸目所及,葉清玄根本不敢開啟自己的以太感知,生怕被那此起彼伏的以太波動所晃瞎。

    在龐大的中央聖所中,已經有不少樂師已經提前入場了。

    那些來自各個學派的年輕人們遙遙地注視著地上的煉金矩陣,感悟著其中樂理運行的軌跡和結構,如飢似渴,一個個神情興奮,有所領悟的時候便忍不住想要手舞足蹈。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明日,塞繆爾大師將會在這裡突破桎梏,晉升權杖。

    這一座煉金矩陣至關重要,其中結合了兩個學派的高深樂理、核心樂章以及塞繆爾大師一聲的心血,毫無保留。

    對於任何樂師來說,都是難得的學習機會和體驗,效果僅次於明日現場體會以太和樂理的變化。

    此刻大地上已經銘刻滿了音符與樂章,秘儀水銀流淌在其中,宛如血液運送著以太,將其化為一個整體。

    而且這個矩陣之中,還包含了塞繆爾大師專門為自己創造的權杖雛形。

    一旦塞繆爾大師晉升之後,便能夠將在以太界中開辟出屬於自己的領域,創造出一條嶄新的道路。屆時將會誕生一個新的樂師進階。

    就如同安格魯皇家學派的鳳凰之子、從變化學派轉向煉金的煉金術師、啟示學派轉化的星見樂師、禁絕派系的最著名的樂師殺手靜默樂師等等,盡數是因此而來。

    這是權杖樂師所開闊的自身之路,自然也能夠容許後人行走。

    到時候不知道會有多少突破無門的樂師從各地趕來,拜入這位權杖的門下,將自身轉化為他所創造的進階。

    屆時再不濟也可以走塞繆爾大師的老路,按部就班的提升自己的等級。而也有天才能夠沿著老師所開辟的道路前進,達到老師都未曾達到的境界。當然,也有權杖拉著一整個派系一起墮落到黑暗世界裡去的。

    每一位權杖,就是一個學派的核心。

    數百年來,晉升權杖的強者往往都會開辟屬於自身的學派。樂師七系中這麼多學派因此而來。

    而對塞繆爾大師所創造的進階,葉清玄並不關心,他已經做好了織夢者的進階準備,現在體內樂理整合完畢,傷勢愈合再無後顧之憂。

    只要他構建出只屬於自己的夢境,便可以成功進階,前途遠大,不需要再像是別人一樣賭自己的未來。

    更何況,就算要追隨權杖自己身邊不是還有一位麼?

    想到這裡,葉清玄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打著哈欠的狼笛:真是一丁點權杖樂師的氣勢都沒有啊。

    你好歹是青之王的弟子,真的沒關系麼?

    他悄悄地收回視線,專注地看向煉金矩陣。

    他所感興趣的,是塞繆爾大師所締造的傳說。

    將宿命之章和傳說結合,升華為權杖,在以太界中開辟出屬於自己的領域,便是權杖級樂師了。

    創造出宿命之章雖然很難,但全世界依舊有不少樂師。

    但升華權杖就不容易了。

    最困難的,是締造出最契合自己的傳說。

    這個世界上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有靠譜的的考據,也有不靠譜的捕風捉影。有飄渺的古代神話,當然也有近代的鬼故事。

    其中大多數是蹩腳家所創造出的怪談,當然,其中也有樂師所制造的奇跡。

    創造傳說,便是將飄渺遙遠的傳說轉化為現實,扭曲規則與訂立,締造奇跡。

    譬如最著名的事跡,便是初代赤之王死後七日,在六位門徒的見證之下重生,一舉奠定了聖城自此之後數百年的威嚴與神聖。

    其中包含了生命、死亡、重生和神之存在等等上位要素。

    以此權杖為核心,歷代赤之王在以太界中締造了神聖之城,照耀人類的疆域,驅逐黑暗,令妖魔在聖光之下無所遁形。

    創造傳說、化身傳說、成為傳說,甚至神話!

    從物質和人的局限之中超拔而出,成為規則的締造者,這才是權杖樂師之所以尊貴的地方。

    而就算是權杖樂師,也有著高下之分,其中有如同帕格尼尼那樣墮落為黑暗眾卿依舊屹立不倒的絕世強者,也有苟延殘喘數十年之後便不得不轉化為聖靈,進入沉睡的水貨。

    其差距便在自身所創造的傳說之上。

    “包含的要素不同,權杖的能力和效果自然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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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要素之說

     “包含的‘要素’不同,權杖的能力和效果自然就不同。”

    狼笛解說道︰“比如,倘若以神罰的要素創造傳說,那麼權杖便會偏於懲戒一類。若是以聖行和救贖為要素,那麼便會偏向救贖。

    變化派系喜歡創造和破壞,啟示學派傾向於學識和洞見……各個派系的倚重各有不同,當然,要素也分三六九等。

    決定權杖品質的,便是要素。

    聖城之所以強大,是因為聖典之中所包含的要素眾多,而劃分清晰、效果明顯。更重要的是,信者眾多,根本無需費心傳播。

    因此,以此進階的難度便會相對低很多。

    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樂師是以聖典中的傳說進階權杖。就連最初的十二聖徒,也是從聖典之中得到啟發,從而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福音書’。”

    葉清玄端詳著面前龐大的矩陣,許久之後頷首︰“看來塞繆爾大師也是從聖典之中尋找到了自己的要素吧?”

    “沒錯。”

    狼笛頷首,看向矩陣最核心,那一道龐大而複雜的贊頌樂章,感嘆道︰

    “——血族。”

    “這就是塞繆爾大師想要創造的傳說。”

    “出自聖典中的罪人之章,包含著鮮血和傳承等等中位要素,以上位要素‘生命’為核心。他仿照了月靈的生命形式,設計了全新的種族,並準備將傳說化為現實。”

    “倘若他進階成功的話,他就會變成有史以來第一名血族,也就是‘鮮血樂師’的始祖。只要獲得他的血液作為媒介,以後的樂師就可以轉化成和他一樣的鮮血樂師。”

    說道這里,葉清玄頓時看向狼笛,眼神好奇。

    “那你呢?”他問道︰“你的傳說要素是什麼?”

    “我?我就是瞎混的。”

    狼笛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的傳說要素只不過是野獸分支里的狼,勉勉強強算得上幻獸種,但只能評個下位要素。屬於權杖里面最水的那種。

    成就起來很簡單,但想要晉升就很難了。”

    “……”

    狼笛滿不在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勉勉強強地混個權杖,以後有飯吃就行,你就不用替我擔心啦。話說,你要不要來考慮一下我的進階?野狼樂師!聽起來就很厲害嘛……”

    葉清玄殘念地收回視線,不在說話。

    -

    有句老話叫做‘來都來了’。

    既然來了,那麼如此難得的機會,起碼也要仔細的看一看。只是,當他端詳了矩陣許久之後,便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位塞繆爾大師……是血統論者?”

    “沒錯。”

    狼笛點頭,“老塞繆爾先生是出了名的純血派貴族,你聽說過?”

    葉清玄淡淡地說,“看出來了。”

    “嗯?”狼笛眉頭挑起︰“雖然知道你是啟示學派出身,但這麼大的煉金矩陣,這才幾分鐘,你已經解譯結束了?”

    “解譯法擅長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核心的樂理,細枝末節,沒必要理會。更況且……”葉清玄停頓了一下,神情就變得古怪起來︰“我也算懂一點煉金術吧。”

    說著,他繞著煉金矩陣走起來︰

    “但凡煉金術,必定遵循四個階段,活動、形成、創造、流出……這是以太的四種形態,也是物質自大源中誕生,被賦予形體的過程。

    如在其上,如在其下,如此萬物始得焉。

    按照這個規律的話,就能夠了解煉金矩陣的運轉原理。”

    他的腳步停頓了,指了指前方的區域︰“你看,這里,源點的‘初始之血’代表的是塞繆爾大師結合了傳說要素之後的血液,那麼以其為載體,獲得血液的人便能夠遵循儀式,將自己轉化為鮮血樂師,擁有這個進階獨特的專長和能力。

    我們姑且將其稱為‘二代’。二代樂師也能夠將自己的血液再度傳承其他樂師,制造出第三代……

    這個學派彼此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以家族的形勢進行傳承的,那麼必定會以家族的形勢團結在一起,以保證學派成員的向心力。”

    “聽起來不錯啊。”

    狼笛贊同的頷首,“可能塞繆爾大師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像是其他學院一樣進行殘酷競爭吧。就像是天人之血一樣,大家坐在一起,像是家人一樣分享……”

    “可能麼?”

    葉清玄笑了,神情古怪︰“狼笛,在這個體系里確實沒有競爭,有的,只是單方面的掠奪。況且,天人之血傳承的是樂理,可不是禁絕學派的律令和誓約……”

    他低下頭,凝視著煉金矩陣,矩陣之中,那銘刻在血色音符之下的,是層層疊疊的複雜樂理——法度森嚴的禁絕樂理形成了不容抵抗的契約。

    一旦植入,就再沒有返回餘地。

    這是帶著毒藥的蘋果,只是看起來鮮美可口,入腹之後的感受就難說了。

    “上位者對後輩的控制力是絕對的,鮮血樂師的所有力量和樂理都寄托在自己所傳承的初始之血中,是否擁有力量,只取決於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葉清玄輕聲呢喃,“最喜歡這種統治方式的人,是暴君。”

    恐怕比起以太,這位塞繆爾大師更渴望的是權利吧。

    狼笛看著他,神情古怪,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葉清玄身後,輕微地咳嗽聲響起。

    “你們在說什麼?”

    有人緩慢地走上前來。

    那個看起來似是中年的男人看上去並不蒼老,但是頭發卻花白,走路的時候微微有些瘸,手里撐著一支拐杖。

    狼笛恭謹地挺直身體,行禮︰“亨德爾先生。”

    葉清玄愣住了,錯愕地看向那個似是早衰的跛腳男人,神情就變得敬畏又嚴肅,緊隨其後地行禮。

    亨德爾。

    在聖城有資格叫這個名字的人,只有一個。

    那邊是全世界所有樂師的巔峰,十二位聖徒之一的權杖樂師,獲封聖名‘亨德爾’的強者。這位樂師今年已經九十四歲了,依舊宛如中年,精神抖擻,面容威嚴,眼神苛刻。

    很少有人知道,這位深居簡出的聖徒,同時也是靜默機關實際的控制者之一。被全世界的黑樂師恨之入骨。

    亨德爾掃了葉清玄一眼,神情依舊冷漠,看向狼笛︰

    “他就是葉清玄?”

    狼笛頷首,他的眉頭便皺起來︰“果然,輕佻無狀,比傳聞中還要令人討厭。”

    葉清玄愣住了,錯愕抬頭,張口欲言。

    “喲,亨德爾先生,又在板著臉嚇唬年輕人了麼?”

    斜刺里,一只手伸出來,攔住了亨德爾的肩膀,那只手上還帶著食物的油漬,保養良好,白皙肥嫩。

    食指上帶著一枚青金和琥珀的戒指,在琥珀之中所浮現的是雙蛇糾纏的漆黑紋章。

    ——赫爾墨斯。

    “別嚇唬我家的小孩啦,年輕人需要多多鼓勵。”

    赫爾墨斯拍著他的肩膀,說著,不容拒絕地拉著葉清玄走向一邊︰“我先去跟他說會話,你慢慢忙。

    他這兩天給你們打工,記得不要給他穿小鞋兒哦。”

    一臉懵逼地葉清玄被赫爾墨斯拉到了中央聖堂的二樓,休息室里,一直坐到沙發上才反應過來,而對面的赫爾墨斯已經開始吃自己的第二頓早餐了。

    “要不要來點?”

    赫爾墨斯慷慨地舉起一瓶紅酒︰“神聖復活教堂的福利就是好啊,就連聖餐的紅酒都是罕見的好貨。”

    “……免了。”

    葉清玄向後靠了一點︰“老板你慢慢吃。”

    “你怎麼惹上亨德爾那個小心眼了?”

    赫爾墨斯一邊吃一邊問︰“那個家伙可記仇啦。是不是因為在羅慕路斯試煉你把他的侄子刷下去了?還是因為你說了他的師弟塞繆爾的壞話?或者說,是因為亨德爾最近和聖座一心修士會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

    葉清玄頓時無語︰話都讓你說了,你想讓我說什麼。

    “老板你……怎麼在聖城?”他問。

    “我最近在聖城旅行,這里還有一些產業需要照顧。如果混到沒飯吃的話,可以到我店里來干活兒呀。”

    說著,赫爾墨斯從懷里摸出一張名片,沾著油漬的名片看上去似乎很眼熟,但葉清玄對古董店實在沒什麼興趣,就隨意裝口袋里了。

    “哦,對了。”

    赫爾墨斯拍了拍腦袋︰“聽說你進階共鳴了,我還不信,沒想到你腦袋這麼死板,也能打破知見之障……

    結果沒想到,你已經干涉啦?哎呀,還沒給你準備賀禮呢……”

    葉清玄沉默。

    “你想要什麼?”赫爾墨斯擦著嘴,眉飛色舞︰“什麼都可以喲,很快就冬暮啦,就當老板給你發年終福利!”

    葉清玄沉默。

    “唔,要不老板再送你幾個懷表?”赫爾墨斯眨巴著眼楮︰“這樣你明年就可以說,我去年買了……”

    “老板。”

    葉清玄打斷了他的話,低垂著眼楮,聲音低沉︰“我只想知道,羅慕路斯的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赫爾墨斯不笑了。

    他直起身來,放下手中的紅酒,審視著葉清玄,許久之後忍不住輕聲嘆息︰“年輕人的好奇心真是旺盛,令人羨慕啊。”

    葉清玄看著他,一言不發,等待著回覆。

    沉默許久之後,赫爾墨斯尷尬地搖頭︰“你就當做︰很多年前,我欠了羅慕路斯人一筆錢,派你去幫我還債吧。

    謝謝你幫我做了那麼多。”

    葉清玄搖頭,“這非我所願。”

    “我知道。”

    赫爾墨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來我店里吧,我會補償你的。記得盡早,晚了,說不定就趕不上了。”

    “你來這里,白汐知道麼?”葉清玄問。

    “……她還不知道呢,估計以為我在哪個沙灘上曬太陽吧?”赫爾墨斯笑了笑,看著他︰“你知道了?”

    “阿瓦隆就那麼大,一個白頭發的女孩子很顯眼的,更何況,白汐又不算聰明,掩飾又掩飾不好。”

    葉清玄的眼楮低垂︰“出來之後,我都沒有好好地跟她聊過,等我想要跟她聊的時候,她又不想理我了。

    她最近怎麼樣了?”

    “她已經長大啦,葉清玄。”

    赫爾墨斯搖頭︰“女孩子可是很早熟的,她已經很強了。哪怕沒有人保護她也可以活的很好,你大可以放心。”

    “或許吧。”

    葉清玄嘆息,抬頭看向赫爾墨斯︰“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

    “老板,你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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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3: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章 討教?

    “我究竟是什麼人?哈哈,誰知道呢。”

    赫爾墨斯躺在沙發上,吹了聲口哨︰“有人認為我是無家可歸的旅人庇佑者,有人認為我是阿瓦隆的交易人。

    我是蒸汽災禍的始作俑者,我是藝術家們絕難企及的巔峰。

    有的人將我當做怪物,有的人奉我為神明。

    很多人稱呼我為賢人,說我掌管世界三分之一的真理,我喜歡這個稱呼。雖然另外三分之二被掌管在一個瘋子和一個窩囊廢的手裡。

    我是一個鐘表店老板,我是安格魯第二部門的外聘智囊,第六部門的機密顧問。我是已經被女皇陛下開除的私人醫生,我還是聖城一個古董店的老板……

    如果你想要了解我的生平,我可以為你出一套六冊兩千四百頁的自傳。如果你想知曉我的本性,但我的本性早就如你所見這般。

    葉清玄,你究竟想問什麼?在你看來,我這個胖子,又保有什麼聳人聽聞的秘密呢?”

    葉清玄沉默許久,沒有再說話。

    很快,他起身︰“那麼,我先走了,有緣再會吧。”

    赫爾墨斯將餐巾仔細地系好,揮手道別︰“注意安全啊,最近盯著你的人可不少。”

    “嗯?”葉清玄停在門口,困惑回頭。

    “你已經出名啦。”

    赫爾墨斯露出古怪地笑容,用誇張地口吻詠嘆著︰“葉清玄,你的大名從北阿斯加德到天竺,無人不知!”

    “……”

    葉清玄無言以對。

    “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怎麼說你?”

    赫爾墨斯扳著油膩的手指頭歷數︰“瘋子、狂徒、劊子手、百年不遇的天才,半年之內突破共鳴級的怪物、樂師中的超新星!共鳴之中無敵手,大師之下第一人!”

    葉清玄頓時一愣︰“太誇張了點吧?”

    大師之下第一人?

    不論如何都已經言過其實,這已經不是稱讚了,而是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啊!

    “不、不、不,一點都不誇張。”

    赫爾墨斯擺手︰“老板我混了這麼多年,像你這麼能攪事兒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你自己數一數,因為你身敗名裂的人有多少了?”

    葉清玄沉思,扳著指頭細數,然後他發現十根指頭不夠,再然後他又發現……人數多到自己記不清了。

    似乎,因為自己倒霉的人……還真是有不少啊。

    自從自己準備回阿瓦隆之後,遇到自己的樂師幾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啊哈哈,真是尷尬。

    眼看他一口老血吐不出來的樣子,赫爾墨斯就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不管你承不承認,想要挑戰你的人已經能從聖城城門外面排隊排到中央廣場啦!

    而且,聽說今天中午麥克斯韋已經帶著石中劍啟程回安格魯之後,人數似乎又多了好幾倍吶。我還以為你已經知曉,結果你這麼高調地出現在中央聖堂裡……簡直就像是頭上頂了一個‘求挑戰’的牌子一樣。”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在這裡,看著葉清玄,就好像看到了一塊上好的踏腳石︰“小葉子,大風大浪還沒來呢,可不要把船翻在陰溝裡啊。”

    葉清玄無話可講,懷著複雜的心情推門而出。

    門外,走廊盡頭,幾名樂師路過的聽見聲音便看了過來。看到他的白髮之後先是一愣,旋即眼神亮起。

    葉清玄也看著他們,神情古怪︰

    “不……會吧?”

    這麼快?

    “葉清玄?”

    很快,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輕人排眾而出,語氣彬彬有禮︰“在下埃斯波西托家族少子多納特羅,忝為聖城格里高利聖歌隊成員。

    可否有幸向您討教?”

    “……”

    葉清玄沉默,回頭,看向遠處端著熱咖啡看戲的狼笛。

    狼笛無奈聳肩,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我建議你最好快點。”

    他扭頭看向窗外,遠處漸漸向中央聖堂匯聚過來的人流,那一個個快步沖向二樓的樂師,便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喔,萬人空巷啊,聖城動物園裡的黑白熊都沒享受過你這種待遇……”

    葉清玄的神情頓時越發的難看。

    “找到了!他就在這兒!”

    樓梯下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很快一個個樂師就衝了上來,還沒上樓,聲音就已經響起︰“寒鴉學派首席撒納爾多向葉先生討教!”

    “葉先生,在下山中學派首席威爾,特來討教。”

    “葉清玄在哪兒?”粗豪的聲音喊︰“古德曼學派拉夫特,向你挑戰。是個男人的話就不要逃!”

    “葉先生,在下聖城三一學院教授賽羅拉斯,有幾個解譯方面的問題,還請您見教。”

    “在下……”

    “……岩鐵學院代表……”

    “首席樂師……”

    “高加索冰風學派……”

    “金雀花樂師團……”

    “……”

    一群又一群的樂師沖上來,將整個走廊堵的水泄不通。呼吸急促、眼楮通紅,宛如一群發情的公牛一般地盯著葉清玄。

    就像是盯著一塊會走路的墊腳石,揚名立萬的入場券。

    自然,借口也五花八門。

    有請教、有切磋,還有挑戰,甚至還有人要給某個葉清玄都記不住的名字來報仇……謙虛或者是傲慢,信心十足或者笑容神秘,不一而足。

    葉清玄靜靜地看著面前涌動的人頭,那些陌生的面孔洋溢著斗志,簡直莫名其妙。

    他煩躁地皺起了眉頭,眼神變得冷漠起來。

    “且慢!”

    就在他準備說話的時候,人群中,最先來的那個年輕人,多納特羅站了出來,攔在眾人的前方,揚聲說道︰

    “諸位,我知道大家想要見識葉先生的風采,但這麼多人恐怕葉先生不論如何都忙不過來,而且傳揚出去,讓別人說我們聖城的人不知禮數。”

    他停頓了一下,肅聲說道︰“不如,我們選出幾位代表來,於葉先生討教樂理,如何?三局兩勝,想必葉大師也不會拒絕我們的拳拳盛意。”

    “不錯!”

    “我同意!”

    轉眼間,那些樂師紛紛稱是,心悅誠服,絲毫不見剛才群情洶涌的熱切摸樣,就連葉清玄也忍不住松了口氣……才怪!

    從一群人輪番挑戰,變成三局兩勝,看似自己佔了便宜,但看他們的拙劣演技就知道,這根本是早有預謀。

    而且自己可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什麼決斗。

    這群混賬想要借著人多勢眾來壓自己。

    葉清玄的表情越發的難看起來。

    回頭,他看向狼笛,絲毫不掩飾自己說話的聲音︰“聖城的樂師難道都是這鬼樣子?”

    “部分吧。”

    狼笛吹著熱咖啡,斜眼看了看那群家伙,滿不在意地說道︰

    “這群家伙都是在各地混得不怎麼樣,花來聖城深造混履歷的,手裡大多數都有錢,但本事稀鬆,整天呼朋喚友,聲勢雄壯,但其實真正厲害的樂師根本看他們不上眼,懶得理會。

    他們沒有存在感,只好天天抨擊聖城政治、各大家族,仗著自己樂師的身份就肆無忌憚,抱團鬧事,看不慣的人又拿他們沒辦法……”

    他停頓了一下,怪笑起來︰“嘿嘿,小葉子,有人看你不爽,想要給你上眼藥呢。”

    “為什麼?”

    “因為你名氣比他們大啊。”

    狼笛一臉理直氣壯地說道︰“難道這還不夠麼?”

    葉清玄無言以對。

    這已經夠了,足夠了,在某些渴求名利多年卻絲毫未能有任何建樹的人看來,自己的存在,現實眼中釘肉中刺。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自然不會缺小人。

    聽到了狼笛的聲音,多納特羅的眼神頓時難看起來,可很快,便恢復了謙虛熱誠的樣子,帶著微笑。

    有恃無恐。

    現在他們大勢已成,在這麼多人的見證和逼迫之下,葉清玄不由得不鑽進這個套子裡面。

    葉清玄大可不必迎戰,只不過從今晚開始起,整個聖城就都會知道他畏戰而逃。

    而倘若迎戰的話,面對他們的準備,結果只會更糟糕。

    贏了的話,就是以大欺小。

    輸了的話,哈哈哈,自然身敗名裂。

    甚至,甚至他們只要死皮賴臉的堅持幾分鐘,然後就提前罷手,日後便有了吹噓的本錢︰那個葉清玄也不算多厲害,我跟他不分勝負……

    哪怕葉清玄日後再試圖辯解,在眾口一詞、流言紛紜的情況下,真相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

    誰都喜歡看‘天才樂師慘敗聖城’這樣的戲碼。

    昔日被捧上雲端的天才,此刻面對各派精英挑戰,竟然不戰而逃!

    葉清玄被戳穿了真面目,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屆時他不論再怎麼辯解,都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丑角。

    只要眾口一詞,佔據了輿論陣地,到時候有的是人來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

    用不著半個月,葉清玄這個名字就會變得臭不可聞。

    葉清玄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層,甚至已經幫他們想好了事後的各種安排和手段,計劃真是輕鬆又周全。

    完美的像是天堂一樣。

    可惜……

    那樣的東西,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他抬起頭,淡淡地問道︰“看來,你們都商量好了?”

    似是沒有聽出他的嘲弄之意,多納特羅的笑容依舊熱情又謙遜︰“葉大師意下如何?”

    於是,葉清玄便笑了。

    那笑容分外令人不安。

    熟悉這混蛋的人都知道,每一次他這麼笑的時候,就有人要倒霉了。

    在所有人的凝視之中,他踏前一步,低頭近乎傲慢地俯瞰著多納特羅,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面孔︰

    “你們,知道我是誰麼?”

    一片沉默,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錯愕地互相看著,不知道葉清玄究竟什麼意思。

    “葉清玄?”

    “安格魯執劍者。”

    “天才樂師……”

    “大師之下第一人?”

    聽著他們嘈雜困惑的聲音,葉清玄的神情就變得滿意起來,像是沉醉在吹捧之中。

    不得不說,這樣的感覺真不錯。

    直到那些聲音停止,他才點了點頭,看著多納特羅︰“還有呢?”

    還有?

    還有什麼?

    多納特羅眼神陰沉起來,心思電轉,迅速地思索著葉清玄究竟在搞什麼麼蛾子。可忽然之間,腦中像是有一道雷霆劈了下來。

    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

    因為在他的面前,葉清玄緩緩地舉起了一枚玉牌。

    玉牌質地溫潤,絕世罕見,上好的雲髓上雕刻著細密而莊嚴的圖紋。

    牌中印刻有獨一無二的以太波動,加蓋著震旦皇室所獨有的徽章,由禮部監造,世間獨此一枚,再無其他。

    “賜劍履上殿贊拜不名,長余侯葉清玄。”

    葉清玄彎下腰來,端詳著他的面孔,面帶微笑,像是看著幼兒園的小朋友︰“你,有爵位麼?”

    多納特羅的臉色鐵青,咬著牙,沒有說話。

    他們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這一點。

    葉清玄可不是什麼除了名頭好聽之外一文不值的天才樂師,他是聖城在冊的侯爵,榮光之血的代表,未來的預備役大公,冠帶世間一切尊榮與威嚴的上位者!

    這個王八蛋現在是一個侯爺啊!

    一個欺行霸市、奸淫擄掠、殺人放火、喪盡天良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侯爵!

    他根本不需要理會什麼所謂的挑戰,也根本不可能會在乎所謂的人言可畏。

    他的身後有整個聖城、不,全世界的貴族們在為他撐腰,他們倘若膽敢再使什麼上不了台面的招數或者在事後造謠、風言風語的話……聖赦部都不敢放過他們!

    在一片死寂之中,葉清玄繞過了多納特羅,伸手,指著人群中一張張面孔︰“你有麼?你呢?你?算了,看你那窮酸樣子就知道你沒有,你呢,你,還有你……”

    終於,一片沉默中,有人發出聲音︰

    “我有。”

    “哦?”葉清玄笑了,“什麼爵位?報上來。”

    那年輕人面目抽搐,許久之後從牙縫裡擠出了回答︰“子爵。”

    “嗤!”

    葉清玄笑了,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從鼻孔裡噴出不屑的聲音,嘲弄地看著他們︰“這就沒啦?”

    多納特羅的神情鐵青,看著葉清玄︰“你……”

    啪!

    話音未落,葉清玄劈手一個耳光打下來。

    那動作不可謂不迅速、力道不可謂不狠辣,居心不可謂不惡毒,一巴掌打上去便令多納特羅眼前一黑,所有人都陷入蒙逼。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攻擊應該早就會激活護盾,無功而返。

    可那一耳光打下來的時候,卻自帶著樂理結構,護盾在沒有展開的時候,就被徹底瓦解,甚至整個煉金戒指都分崩離析,遍布裂紋。

    這種護盾,在現在的葉清玄看來,完全就是小兒科,比一張紙厚不了多少。

    “你……葉清玄……你!”

    多納特羅踉蹌後退,茫然地摸著自己的臉,感覺到了火辣的痛楚,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看向葉清玄的眼神就變得狂怒,神情扭曲,臉色都變成了激憤的赤紅。

    而葉清玄則輕描淡寫,只是彈了彈手指,淡淡地說道︰“之前你不知道,不知者無罪。但現在,你要學會用敬語,說‘您’。

    注意你的身份,‘年輕人’。”

    在‘年輕人’三個字上,葉清玄加重了讀音,嘲弄之意溢於言表。

    不等他們說話,葉清玄便揮了揮袖子。

    “我乏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他負手而立︰“難得汝等前來觀望本侯威儀,念在汝等一片誠摯,本侯便不計較你們的冒犯了。”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那一張張咬牙切齒的面孔,露出愉快地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

    “——汝等跪安吧。”

    一片沉默中,他玩弄著手中的玉牌,明明那玉牌如此溫潤,可看起來光芒閃爍,刺的人睜不開眼楮。

    在寂靜裡,那個男爵第一個彎下腰,行覲見禮。

    緊接著,所有人都低下頭來,沒有爵位的人單膝跪地,恭慫至上者離去,,有爵位的人神情恭謹,不敢露出任何一絲不滿和煩躁。

    眼看著他們如此馴服地放下了身段,葉清玄便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一腳踢開了面前擋路的家伙,從那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邁步而出,如行大道,說不出的輕松瀟灑。

    就在人群中,恥辱跪地的多納特羅握緊拳頭,眼中布滿血絲︰今日本應該是他揚名立萬的日子,他花費了多少苦心和多少錢才換取到的機會,竟然變成這副樣子!

    而就在從他身旁經過的時候,葉清玄的腳步似是稍微停頓了一下,鄙夷的聲音從他的耳邊響起。

    “討教?”

    葉清玄笑了︰“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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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3: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三十一章 起床號

    寂靜的傍晚,暮色漸漸消逝。

    審判之塔的牢籠中,有美妙的歌聲在回蕩。

    “喔~打一馬,打一馬,打一咦噫衣~馬~”

    有人躺在床上,對著光禿禿地牆壁縱情歌唱:“二一馬,三一馬,四一馬……十一馬,都比不過,打~一馬~”

    整個監獄裡沉浸在這歡欣的歌聲裡,犯人們仿佛感悟到了世間的美好和希望,懺悔了自己的罪行,不由得留下兩行淚水,以頭搶地,痛不欲生地發出哀號。

    “夏爾,我明天一定要弄死你!”

    “閉嘴!不要再唱了!”

    “看守!看守在哪裡?我招了!我招了!不要讓他再唱下去了!”

    “……”

    直到最後,康斯坦丁都聽不下去了,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歌聲。他再不站出來,這混蛋明天就要被人打死了。

    “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啊,夏爾……咳咳,唔,有什麼好事麼?”

    “今天是周日啊,康斯坦丁先生,你忘啦?”

    夏爾眉飛色舞,“咱們晚上有烤肉吃啦!!”

    “嗯?”

    康斯坦丁依舊困惑:“就這個?”

    夏爾一愣,“有烤肉吃還不好麼?”

    “……”

    康斯坦丁無奈地搖頭,“你不要再唱了,這兩天我消化不太好,我那份就麻煩你來解決了。”

    “真的?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啦!”

    夏爾喜出望外:“您老人家上了年紀,要多注意身體啊,不如我去找看守要個炸雞腿給您老人家補補身子?”

    “……”

    康斯坦丁忍不住想要翻個白眼,到最後,卻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看著他的樣子,夏爾就忍不住嘆氣:“康斯坦丁先生,我知道你是大人物,看不上這一頓烤肉,可現在我們已經被關到審判之塔裡啦。

    下半輩子要麼是在這裡過著包吃包住的日子,要麼就被拉到絞刑場之後再也沒有什麼日子……

    生活這麼艱苦,就不要這麼虧待自己啦,烤肉多棒啊,幹嘛不喜歡啊?”

    康斯坦丁搖了搖頭:“夏爾,你會因為一頓肉而滿足。是因為你的心裡沒有太陽。”

    “太陽?”

    夏爾笑了,“太陽早就下山了。”

    “它還在那裡,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康斯坦丁抬頭,凝視著夏爾背後的鐵窗,鐵窗外的漆黑夜空:

    “只要你站得足夠高,哪怕是在漫長的夜裡,閉上眼,也能聽見那種震耳欲聾的聲音。

    那是太陽運行的巨響回蕩在真空裡,衰變在大氣之中。它掀起了以太潮汐,無盡的光和熱灑下來,推動這個世界的運轉……

    它就在那裡,等待你去找到它。

    當你心中有了真正的太陽之後,你就不會因為微塵而痛苦,因眼前的泡影而愉悅了。

    ——你會看得更遠。”

    寂靜,漫長的寂靜。

    夏爾呆呆地看著他,許久之後,似乎是發現自己需要給一點回應,才如夢初醒地點了點頭:“哦。”

    康斯坦丁的沉默許久,忍不住自嘲地笑了,揮了揮手。

    “是我說了難懂的話,不用放在心上。晚飯時間到了,去吃烤肉吧。跟你說這麼多,我也想多吃點了。”

    “好誒好誒!”

    在晚飯的鐘聲中,夏爾起身,翹首以待地等著牢門開啟。

    可許久之後,都未曾有人過來。

    一片寂靜。

    有雨水滴答的聲音響起。

    年久失修的天花板上,粘稠的液體滴落了下來。夏爾感覺到脖頸上濕濕的,錯愕地抬起頭,伸手,一滴血紅色的液體落在手中。

    刺耳的尖嘯聲傳來。

    “又來了……”

    夏爾輕聲呢喃,卻感覺眼前一黑,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手扶著欄杆,幾乎倒在地上,彎腰,惡心欲嘔。

    “他媽的……又來了……”

    他輕聲呢喃,傾聽著那血色的雨水一點一點落在自己身上的聲音,回頭時,整個房間已經被染成血紅。

    那些屍骸依偎在血紅中,看著他,咧嘴微笑。

    有的人懸掛在梁上,雙腿歡快地踢打著,有的人躺在床上,手腕上切開了一道裂口,血水從裡面流出來,宛如潺潺小溪。

    牢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在門口,那一具朽爛的枯骨低頭看著他,似是康斯坦丁。

    “夏爾,吃飯啦。”

    他伸手,想要將他拉起。可那一只手在空中風化了,變成了灰燼。骸骨坍塌在地上,四分五裂,再無存留。

    走廊中,遍地都是雜亂的屍首。他們像是死在一場劇變之中,那些魂靈仿佛還凝固在空氣中,於是就有慘烈的尖叫聲不斷地回蕩,此起彼伏。

    錯亂的場景不斷的出現又消失。

    有時候是森嚴戒備的守衛巡行,有的時候是無數憤怒的犯人暴動,還有的時候,是囚徒被扼死在囚籠裡,面目猙獰。

    更多的時候,這裡都是空空蕩蕩的,寂靜地像是死者的國度。

    隱約有飄忽的影子穿行在走廊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彼此毫無察覺,卻融洽地被囊括在這令人恍惚的錯覺之中。

    “假的……都是假的……”

    那些殘留在過去的影子似是察覺到了他的窘迫,嘲笑的聲音響起。

    夏爾抱住頭,想要捂住耳朵。可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卻在紛亂又殘忍的景像裡,看到一雙眼瞳。

    像是被覆蓋在那些殘忍場景的最底層,被掩埋在記憶的最深處,那些被遺忘的角落裡,有人在靜靜地凝視著他。

    她的面目遙遠又模糊,可紅色的長發卻像是近在眼前。

    那顏色宛如燃燒之後的餘燼。

    美得像是被詛咒了一樣。

    “媽媽……”

    夏爾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個身影:“妳怎麼……會……在這兒?”

    那個身影凝視著他,許久之後,轉身離去。

    “不要走!”

    夏爾踉蹌地爬起,追了上去,在那些層層疊疊的屍首之間奔行,想要攔住她:“不要走……”

    恍惚之中,似是有一瞬間,他觸碰到了她的髮梢。

    可下一瞬間,那個身影便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都坍塌消失了,墮入深淵之中。

    黑暗吞沒了一切。

    -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夏爾驚叫著直起身來,錯愕的凝視著曬在臉上的熾熱陽光。

    正午的陽光耀眼,照進囚籠中來,灑落在臉上,便驅散了幻覺。

    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夏爾呆滯地凝視著四周,神情恍惚,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你醒了?”

    室友察覺到他的驚叫,看了過來:“你還真是說睡就睡,怎麼叫都叫不醒。如果不是醫生說你在睡覺的話,我還以為你已經猝死了呢。”

    夏爾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麼回話。

    沉默中,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在展開的五指之間,有一根隱約的長髮。

    那長髮是暗紅色的,宛如火焰的餘燼。

    -

    很快,他被轟鳴聲驚醒。

    大地震顫,天空上的雲層碎散,無形的狂風從極遠處席卷而來,又呼嘯而過。

    夏爾錯愕回頭,看向鐵窗之外。

    在尖銳嘈雜的巨響中,一道赤紅色的光柱衝上了天空,將大半天空染成了血紅,宛如無數血液翻滾沸騰。

    “不會吧?又來?”

    他輕聲呢喃,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那不是錯覺,他看到了別人同樣驚慌失措的樣子,還有監獄裡響起的警報聲。

    “那究竟是什麼?”

    他困惑地凝視著那一道赤紅色的光柱。

    在對面,康斯坦丁抬起頭看了一眼,神情就變地嘲弄起來:

    “大概……是聖城新弄的的起床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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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大源投影

    兩個小時之前

    神聖復活大教堂中央聖堂,戒嚴開始。

    “應該要開始了吧?”

    抽著煙的寂靜樂師佇立在殿堂之外,回頭看向沉寂的中央教堂。

    在鋼鐵摩擦的低沉轟鳴中,鐵牆緩緩展開,齒輪飛轉,機樞展開,層層疊疊的鋼鐵機械從其中翻出,延伸向天空。

    宛如沉睡的巨人緩緩起身,向著天空伸出手掌。

    軌杆機預熱完畢,熾熱的水汽奔行在黃銅管道中,發出暴風馳騁的低沉呼嘯。

    音栓調整,六層鍵盤展開,兩千四百根音管從牆壁之中伸出,刺向了天空,吞吐著大氣,醞釀著震人心魄的巨響。

    下一瞬,聖歌響起。

    聖歌隊齊聲頌唱,那神聖的旋律擴散在空中,管風琴在六名樂師的同時協力之下迸發轟鳴,仿佛要托著那莊嚴的曲調飛向天堂之中。

    熾熱的水汽彌散在天空中,便折射出彩虹的絢麗光芒。

    而在中央聖堂之中,除了莊嚴旋律之外,便是一片寂靜。

    所有觀禮者都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龐大的矩陣,

    葉清玄佇立在最後一排的走道上,眼瞳眯起。

    一束光芒從頂穹之上落下,灑在塞繆爾的身上。

    他端坐在煉金矩陣之中,任由熾熱的銅釘一根一根地刺入了自己的骨骼之中,接入血管,血色從細長銅釘中流出,融入水銀裡,迅速擴散。

    他與整個煉金矩陣融為了一體。

    恍惚之中,那白髮蒼蒼的老者的身體中有什麼東西擴散開來,它順著無數線纜流入了整個煉金矩陣,接入中央聖堂,將自己和整個神聖復活大教堂都連接為一體。

    此時此刻,整個龐大的教堂已然變成了他的軀殼,與他一同分擔著那龐大的壓力。

    塞繆爾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瞳。

    在他身後,那龐大的管風琴旁,六名預熱風琴的樂師被龐大的壓力所震開。

    高達六層的龐大管風琴震顫著,在塞繆爾的操控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狂亂的以太洪流從其中噴湧而出,席卷向了四面八方。

    可就在樂理的拘束之下,它們彙聚在了一起,激蕩在每一寸空氣之中,遵循著樂理,向著終點演化。

    龐大的煉金矩陣在拓展,汲取著以太洪流,龐大的宿命之章從其中緩緩升起。

    原本虛無的宿命之章此時此刻,終於得以具現為實體。

    無數音符的奔流之中,音程組合,樂理構建,直至最後,幻化成龐大而輝煌的立體樂章。那無數音符此起彼伏的震蕩著,波紋彙聚,掀起了肅穆森冷的旋律。

    就仿佛是長夜之中漆黑教堂裡回蕩的殘酷旋律。

    那毫無溫柔和憐憫的森冷曲調激蕩著,呼喚以太,歪曲了定律,將現實撕裂。

    於是,龐大的矩陣之上,陡然出現了一個凄厲的大洞!

    虛無的以太之海轉化為現實,從其中奔流而出。

    以太之海,顯現!

    葉清玄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雙眼睜大,貪婪地感悟著其中擴散開來的氣息,解譯法高速運轉,

    “開始了。”

    轟!

    在管風琴高亢的旋律之中,宿命之章激震,森冷的旋律震蕩著,令那一片以太之海迅速地變化著。

    塞繆爾正在墜落。

    向著以太之海的更深處最底層

    直至最後,那沸騰的銀光驟然消散。就仿佛一堵無形的牆壁被擊碎了!

    他已然進入了以太界之中!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向前湊出,端詳著塞繆爾周身的界域。那是並不存在實體的以太之界,只存在於理論和哲學之中,甚至難以描述的奇跡領域。

    有學者認為,那是物質界的最底層,世界的基石,世間萬物均建築在此之上。

    有的人認為,那便是物質界最真實的摸樣,只不過人類的肉眼和感官無法探測到超出感官之外的事物,就好像無法描繪用肉眼觀測不到的色彩,因此只能依靠以太來進行側面的觀察。

    教士們說此處乃是靈魂的歸宿,眾生的靈魂海洋。

    探索者們堅信那是一切奧秘的發源地,埋藏真相的所在。

    無數樂師心甘情願付出一切代價,只求一窺那界域的容貌。

    而現在,塞繆爾終於擊潰了那一堵橫隔在物質界與以太界之間的牆壁,開辟出了屬於自己的全新領域。

    此處萬物空白,等待著塞繆爾去創造。

    在不通樂理的人看來,那裡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在樂師們的以太感官中,卻決然不同。

    每一個人都通過不同的樂理和心音,觀測到了不同的摸樣。

    有的人看到的是宇宙原暗,龐大而浩瀚的星空從黑暗中醞釀,即將噴薄而出。有的人看到了元素激變,地水火風在混沌大釜中沸騰

    而葉清玄所透過那一片虛空所看到的,卻是高懸在遙遠方位的死寂陵園那是葉氏失落在以太界中的權杖在九霄環佩的指引之下,他再次觀測到那個飄渺又虛無的世界。

    緊接著,下一瞬間,虛無開辟。

    在那一片空白的區域中,不同樂理所組成的要素緩緩具現。

    首先,是血。

    一縷殷紅的血色從塞繆爾的軀殼之中飄蕩而出。

    在樂理和旋律的闡釋之下,原初之血的存在銘刻在了以太界之中。緊接著,森嚴的樂理寫入,無窮盡的樂章自其中展開。

    瞬息間,在場的大師們發出驚嘆的聲音。

    從未曾有人如此順利地完成了第一步,這麼多年的厚積薄發,看來塞繆爾將畢生的心血都投注在了原初之血上。

    緊接著,樂章拓展,緊接著局限的是傳承要素。以原初之血為基,將樂理傳承,開辟出了未來的道路。

    行雲流水的運轉之中,直至最後,無數宏大的樂章彙聚。

    在令人瞠目結舌的狂暴以太波動之中,代表生命的上位要素彙聚成功。瞬息間,蒼老的塞繆爾大師驟然一邊。

    宛如時光逆轉。

    華髮變作漆黑,皺紋消失無蹤,渾濁的眼神重新凌厲。

    轉瞬間,端坐在寶座上的已經再非那個垂垂老矣的樂師,而是一個俊秀陰冷的年輕貴族。嘴唇鮮紅似血,雙眼仿若帶著某種魔力,震人心魄。

    宿命之章已經演進至最高潮。

    在華麗森冷的旋律之中,血族的傳說締造完畢,已經徹底寫入了以太界之中,隨著塞繆爾大師徹底轉化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名鮮血樂師,權杖的凝聚也已經到達了最關鍵的時刻。

    在以太界的模糊虛影中,驟然有某種宏偉的東西浮現了。

    恍惚之中,葉清玄仿佛看到了一個龐大的漩渦。漆黑的漩渦仿佛來自世界的最深處,無時不刻地將一切都拉入其中。

    可下一瞬間,他又看到了一輪光芒萬丈的烈日,烈日煌煌,將無盡的光芒和熱量播撒而出。

    兩個矛盾的感應此時卻結合在一起,宛如一體兩面,不斷切換,卻令觀測者的理智受到了龐大的衝擊。

    就仿佛某種觀念被不斷地改寫,頭疼欲裂。

    葉清玄的臉色慘白,雙眼崩出血絲。

    狼笛伸手,猛然按在葉清玄肩膀上,狼嚎的凄厲之音驟然在葉清玄心中炸響。幻影之狼的獸性進入了他的意識中,強行將觀測打斷。

    “不要看!”

    狼笛低聲說:“那是大源的投影。本身的造詣不到,看多了對你有害無益。”

    葉清玄清醒過來,汗流浹背,劇烈地喘息著。

    哪怕刻意地不去用眼睛去看,他也能夠感受到,那龐大的投影從以太界的深處降臨,彙聚在此處,融入了那要素之中。

    最後,令那磅礡的宿命之章蛻變成某種瑰麗的奇跡結晶。

    樂理驟然坍塌,整個樂章凝結成了實質,就好像一塊泛著綺麗光芒的猩紅寶石。

    那是塞繆爾的權杖!

    權杖凝結完畢!

    所有人都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低聲贊嘆:自今日起,聖城又將多出一名權杖,而世界上恐怕又會多出一名聖徒。

    只是不知道聖人冊封處會將哪一位聖徒的聖名與神器冊封給他?

    就在眾人思索的時候,一聲凄厲的慘叫驟然響起。

    在煉金矩陣之中,血色的水銀矩陣,旋即沸騰,氣化,升騰。

    層層管線之間,塞繆爾發出尖銳的嘶吼,宛如血液沸騰了,青色的血管從蒼白的面孔上浮現,猙獰又醜陋。

    崩!崩!崩!崩!崩!崩!

    一連串破碎的巨響中,銅釘一枚枚地從他的身體中彈出,熾熱的血氣彌漫在空中,帶著腐臭的味道。

    明明是權杖融入了身體,可塞繆爾卻仿佛被無數利刃刺穿,痛苦掙扎,抽搐著。

    濃郁到極點的血色光芒從他的軀殼中爆發,幻化做猩紅的光芒之柱,擊穿了頂穹,衝上天空。

    當葉清玄從呆滯中驚醒時,只感覺到如墮冰窟的寒冷。

    哪怕是他也看得出,在那一柄剛剛締造而成的權杖之上,無數樂理暴亂地掙扎著,就像是強酸和強鹼被倒入了同一具釜中,互相絞殺,行將崩潰!

    “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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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三章 看太陽

    在痛苦地嘶吼著,塞繆爾渾身抽搐。

    暴亂的樂理不受控制的擴散,從塞繆爾的周身席卷向其他區域。

    那鮮血結晶一般的權杖融入了他的身體,卻令他血肉迅速地變化,毫無征兆地膨脹、乾癟,轉瞬之間無數肉瘤從身體中生長而出,然後又迅速的腐爛,留下巨大的瘡口。瘡口在旺盛的生命力之下愈合,然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

    就像是變成一個疫病農莊,那些畸變的血肉不斷地浮現又消失,令軀殼迅速異化。

    而就在這飛快的畸變之中,塞繆爾蜷縮在自己的鐵椅上,張口,嘶吼咆哮。尖銳的犬齒卻從他的口中生長而出。

    預想之中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權杖並沒有在成就之時崩潰。

    但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樂理竟然會在一切結束之後掀起暴亂。

    就好像是塞繆爾控制著自己的權杖想要自毀一樣。

    自古以來,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塞繆爾他竟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權杖?

    不對,是他的權杖在抵觸他!

    權杖在融入他身體的瞬間,就與他本身的樂理互相排斥,彼此對撞,瞬間摧垮了他體內的樂理,宿命之章迅速地崩潰,發狂地想要脫離他的身體。

    權杖震顫,不論塞繆爾如何控制,都如同野馬一般,一次次地將他掀翻!

    他自己的權杖竟然在抵觸自己?

    簡直不可思議!

    瞬息間,觀禮的大師們從驚愕中轉醒,起身,彼此手中的樂理交織,雜亂的旋律轟鳴,籠罩向了發狂的塞繆爾。

    中央聖堂的管風琴迅速變化,再次演奏神聖旋律,層層領域交織,是要將塞繆爾鎮壓封印!

    一道道光環從天而降,束縛在塞繆爾的身體之上,一點點地滲入體內,所過之處,一切樂理都被強行桎梏。

    這就是眾多大師前來觀禮,聖城將儀式安排在神聖復活大教堂的原因。

    倘若權杖晉升失敗,那麼觀禮的大師和聖徒們就會聯手鎮壓暴亂的樂理,將損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可是現在,在眾位大師聯手桎梏之下,塞繆爾的權杖卻爆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反震,強行撕裂束縛,想要突破封鎖。

    每一次掙扎都會令塞繆爾的大量血液蒸發,越發的痛苦。現在在煉金矩陣之中的塞繆爾已經變成了枯瘦蒼老的男人,滿頭白髮掉了個精光。

    權杖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這不可能的”

    他猛然伸手,刺入自己的胸膛,握緊了結晶化的權杖,發狂地咆哮:“不應該有任何雜質的!”

    權杖劇震,崩裂出一道道縫隙。

    他慘叫著,渾身緩慢地膨脹起來,皮膚炸裂,巨大的蝠翼從背後生出,慘烈的白骨之上覆蓋著血肉模糊的筋膜,在空氣中痛苦抽搐。

    葉清玄呆滯地看著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權杖在反過來,想要控制塞繆爾?

    簡直就像是活了一樣,它抽取著自己主人的生命,侵蝕血肉,要將他改造成某種最適合自己的東西

    就像是鞋子不合腳,便要強行撐大兩碼一樣!

    “有問題”

    在一片混亂之中,葉清玄伸手,月光引線從手中彈出,絲絲縷縷繞過了鎮壓的樂章,穿透了煉金矩陣的外殼,接入核心。

    暴亂的樂理紛呈而至。

    解譯法瘋狂運轉,再次解構著煉金矩陣的運行原理。

    規模浩大的煉金矩陣之中囊括著數百部樂章,被立體構架為四大區域,想要徹底解析,無疑是天大的工程。

    但葉清玄根本不去翻閱任何詳細內容,掠過一切細枝末節,直奔主題。不管任何模塊中的樂理和分類,只從其中尋找異常的部分。

    隨著權杖的失控,煉金矩陣中定然有一部分受到了侵蝕和影響。就好像一只黑犬混在白色的羊群中,倘若以這個角度出發去尋找,未嘗沒有可能。

    只是瞬息間,第一層表面矩陣對外表像的音符流出界,解構完畢!

    緊接著,樂理運行的創造界,解構完畢!

    再然後,要素形成界解構完成。

    直至最後,葉清玄終於在活動界尋找到了問題所在:

    初始之血!

    作為權杖要素基礎的初始之血,暴動了!

    在那赤紅的要素之中,有什麼絕非塞繆爾的東西在發狂地生長,汲取著生命的力量,強行將權杖的性質改變

    就像是垂死的蛇從農夫的懷裡醒了,張開獠牙,將毒液注入。

    葉清玄恍然大悟。

    確實在權杖晉升的過程中,會出現諸多問題。作為權杖基礎的核心要素絕對不可能出現除了自己的樂理之外其他的氣息!

    除非,初始之血並不是他的作品

    想到這裡,葉清玄看向塞繆爾的眼神就變得憐憫起來:他今年已經九十多歲了,在大師位階卡了這麼多年,好聽一點叫做厚積薄發,難聽一點就叫做毫無寸進。

    大師雖然尊貴,可全世界卻有數百人,更何況是在隨時可以人造大師的聖城,誰會在乎塞繆爾這一個?

    倘若對於其他樂師來說,這只不過是苦悶和打擊的話,那麼對於塞繆爾這種渴望著權與力的人來說,眼看著聖徒的寶座在前,自己卻觸不可及的感受簡直是在地獄的烈火中煎熬。

    更何況,就連狼笛這樣的家伙都能進階權杖!

    為什麼就是自己不可以?!

    世上最令人發瘋的就是修女的屁股神父能摸我卻不能,盡管這邏輯很扯淡,但執迷一生的塞繆爾已經分不清楚了。

    所以,才選擇了鋌而走險。

    哪怕借助外物也要構建初始之血的要素

    葉清玄恍惚了一瞬,下一刻,神情就變得決絕,反手按向狼笛,從他的靴筒中拔出了一柄漆黑的匕首,兩三步之間向前跨出,瞬間就越過了眾多大師的桎梏樂章,直撲向了煉金矩陣。

    “葉子你要幹什麼?!”

    狼笛色變:“煉金矩陣正在超負荷運轉,貿然干涉的話會爆炸的!”

    話音未落,葉清玄手中匕首倒轉,向下刺落!

    崩!崩!崩!

    並沒有預想中驚天動地的爆炸,反而是一連串破碎的凄厲聲響接連不斷地響起,緊接著,血色的水銀驟然蒸發。

    葉清玄捂住了面孔,只覺得熾熱的風從周身席卷而過。

    而就在匕首之下,那代表著初始之血的元素徹底分崩離析。

    那瀕臨爆發的樂理驟然坍塌,就像是被抽取骨頭的蛇,轉瞬間,煉金矩陣分崩離析。緊接著,大師們的桎梏樂章從天而降,徹底地封鎖了權杖中的力量。

    一片死寂中,只剩下塞繆爾慘叫的聲音。

    汗流浹背的葉清玄起身,丟掉了手中斷裂的匕首,喘息著走出矩陣。

    狼笛湊上前來,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神情一片贊賞,絲毫不見剛才的慌張:“就知道你有辦法,又給你出風頭了!”

    葉清玄笑了笑,癱坐在椅子上。

    光是剛剛解析整個矩陣,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了,現在他只覺得神智昏暗,眼前發黑。

    中央聖堂現在一片混亂,靜默機關緊急維持秩序,狼笛找來了聖詠學派的醫師給葉清玄看過之後,發現他只是消耗過大,直接丟了一張毯子和一杯熱咖啡給他之後就走了,現在場內還有比他更需要治療的人。

    塞繆爾。

    在數名聖詠樂師的聯手治療之下,瀕死的塞繆爾好歹吊起了一條命,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皮包骨頭,奄奄一息,渾身發白,就像是一具被抽空所有血液的乾屍,意識模糊,呼吸若有如無。

    緊急處理完畢之後,他就被抬上擔架,送往醫院。

    可就在破碎頂穹上照下來的陽光落在塞繆爾身上時,擔架上暈厥的塞繆爾驟然睜開眼睛,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慘叫。

    陽光落在他的身體上,便像是灼熱的鐵汁,瞬間將他的部分身體燒焦,化為飛灰。他不知從何處來的力量,猛然彈起,手腳並用地爬行,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瞬間便躲進了暗影之中。

    “渴啊”

    他尖叫:“渴!給我水!快給我水!”

    那聲音尖銳地像是鐵絲,就在所有人錯愕的瞬間,塞繆爾暴起,猛然撲到了身旁那個前來觀禮的年輕樂師,尖銳的犬齒撕開了他的喉嚨。

    痛飲清泉。

    隨著響亮的咕咚聲,血液流進他的身體,令他的身體迅速地恢復,變得強壯而醜陋,渾身依舊慘白,沒有一根毛髮。

    活像是食屍鬼。

    “他異變了。”

    有人低聲呢喃。

    眼看眾多寂靜樂師撲了上去,狼笛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走吧,接下來這裡已經沒我們的事情了。”

    “塞繆爾墮落了?”葉清玄低聲問。

    “或許吧。”狼笛點了一根煙,悶聲說:“你看,他那樣子,哪裡像是個人?下半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在審判之塔的地宮裡過一輩子了。”

    葉清玄一愣,“審判之塔還有地宮?”

    “大概沒有吧。”

    狼笛搖頭:“大家都說沒有,看來是沒有了。”

    葉清玄聽懂了他的意思。

    “別發呆了,走了,該我們幹活兒了。”

    狼笛轉身,走向門口的馬車:“等了這麼長時間,總該有效果了。”

    話音未落,第二聲轟鳴傳來。

    葉清玄回頭,看向身後的方向。

    極遙遠處,鋼鐵的審判之塔冒出了黑煙,破開了一個大洞。

    此時此刻,審判之塔屍骸遍地。

    夏爾呆滯地看著牢籠之外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似乎在哪裡見到過,分外熟悉或許是在他的幻覺裡,或許是在他的生活之中。

    那些都是審判之塔的守衛,他們人都還不錯,雖然有的時候很凶。還有兩個人剛剛結婚生了孩子。有時候夏爾去跟他們套近乎,他們開心的時候都會送夏爾煙抽。

    現在他們都死了。

    幻覺中看到的東西,變成了現實。

    他陷入恍惚,渾然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可很快,巨響聲爆發,鐵門轟然破碎。

    在門外的血泊中,康斯坦丁從牢籠中走出,展開雙手,任由前來營救的人為自己披上那一層黑色的長袍。

    “起床啦,夏爾。”

    康斯坦丁凝視著魂不守舍的夏爾,伸手:

    “走吧,我帶你去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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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只沒有繡花的鞋

    等葉清玄的馬車趕到時候,審判之塔已經斷為了兩截。

    火焰已經被撲滅了,濃煙滾滾冒出,緊接著消散在被召喚來的颶風裡。

    半截破碎的塔倒塌在地上,壓垮了圍牆,一頭栽進了某個部門的大樓裡,宛如一柄利劍,將一棟大樓劈成了兩棟。

    聖殿騎士團已經奉命入城,將整個地方都隔離起來。

    為了防止動亂,教團甚至派出了一個支隊的福音裝甲,十六台福音裝甲高懸在天空之中,嘆息大劍已經被血色染紅。

    混亂在萌發之前就被強行鎮壓起來,可當葉清玄看到這一副景像的時候,依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革命軍竟然在聖城鬧出了這麼大的亂子?

    “這是怎麼回事兒?”

    狼笛望向汗流浹背的典獄長。

    在監禁和看管之中,典獄長的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哪怕非他之罪,恐怕這個典獄長也到頭了。

    穿著黑色制服的靜默機關成員走上前來,低聲對狼笛耳語了幾句,狼笛的面色也變成了鐵青。

    “那群混賬!”

    他咬牙,“劫持了今日試驗升空的新型空艇,直接撞斷了審判之塔!幸虧方圓幾公里都是戒嚴區,沒有平民,否則……”

    葉清玄沉默,回頭看向市中心的方向。

    倘若那群家伙,直接撞在那裡的話……

    想到了到時候的後果,葉清玄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很快,一具扭曲了的漆黑空艇從廢墟中被清理出來。在轟鳴的樂章裡,長達數十米,重達十六噸的鋼鐵飛鳥懸浮在空中,已經面目全非。

    “傷亡呢?”狼笛問。

    “死了四十四個。”

    調查員回答:“受傷的人……幾乎遍地都是。現在犯人大部分已經移交到其他兩座監獄裡了,中間有人試圖暴動逃走,死了三十幾個。”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福音裝甲,沉默地嘆息大劍上血跡未乾。

    葉清玄沉默許久,看向狼笛。

    “值得麼?”他問。

    為了查清革命軍的計劃,才剛剛開始就付出了這麼慘重的傷亡,真得值得麼?

    “就算我們不調查,他們照樣也會劫獄。”

    狼笛的眼瞳閃過一絲狂躁的綠光:“那群混賬,膽子還真是大啊……竟然搞了這麼大一個新聞。”

    葉清玄伸手,扒著裂縫踩到了斷塔之上,凝視著遠處黑煙未曾散盡的審判之塔。

    說句難聽的話,聖城是否倒霉並不關心。

    他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很快,狼笛將一本通行證丟進了他的懷裡,兩人穿過層層的戒嚴和防衛,走向了審判之塔。越是向上,場景便越是慘烈。

    在前進到裂口處的時候,樓梯已經被乾涸的血色覆蓋,踩上去之後,便感受到了令人作嘔的粘連觸感。

    沒有被斷牆掩埋的屍體有七具,在高空越發寒冷的風中已經凍僵了,連血都結了冰。

    一名寂靜樂師蹲在屍體旁邊,手指從傷口上撫過,“是個快手,一瞬間喉嚨就被切開了——動手的人是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到死都沒有反應過來。”

    “內應?”

    “或許。”寂靜樂師頷首:“不排除有幻術的可能。”

    葉清玄佇立在破碎的牢門之前,低頭凝視著簡陋的室內——這裡就是夏爾的牢房。但裡面已經是一片廢墟。

    他彎下腰,從斷裂的床板上小心地收起了幾片碎紙。

    那是夏爾閑極無聊時畫的塗鴉,難看又隨性,沒有絲毫價值。

    有人攔住了他,“這個是證物,不能取走。”

    葉清玄沒有動作,只是抬頭看著他。狼笛攔住了那個人:“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讓他拿去好了。”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點頭。

    葉清玄將它們小心迭起,夾在隨身的筆記本裡。

    旁邊沉默的樂師睜開眼睛,“現場以太的讀取完成了,雜音干擾太大,他們帶了干擾裝置,我們能讀取到的記錄都被覆蓋了。”

    狼笛揮手,“能找到多少就放多少。”

    很快,在低沉的大提琴聲中,紛亂的以太彙聚而來,光影重現。

    在充滿嘈雜和白斑的影像之中,只能看到數個模糊的人影,斷斷續續的閃過了幾個片段。依稀能夠看出那群人衝了進來,打開殺戒。

    康斯坦丁走出了牢籠,披上了黑衣。

    最後伸出手,對誰說了一句什麼。

    就仿佛察覺到了來自未來的窺探,在角落中,某個人影猛然抬頭,模糊的面目上,一雙紫色的詭異眼瞳奪人心魄。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所有的記錄都被清洗了。

    “簡直就是什麼沒有剩下啊。”

    狼笛嘆息:“那群家伙是怎麼走的?不要告訴我,我們連那群王八蛋怎麼離開的現場都不知道。”

    “……還有更糟糕的消息。”

    有帶著白手套的樂師遞上了一只鞋子,鞋子的樣式古板又難看,四十碼,鞋梆子上海印著聖赦部的標志,是監獄裡統一發放給犯人的冬鞋,但並不保暖,犯人們普遍反映這玩意穿起來膈腳,要墊好幾層衛生紙才行。

    狼笛愣了一下,接過了鞋子,拔刀,從撬開了鞋底,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金屬片從夾縫中掉了下來,落在地上,便發出令人心涼的清脆聲音。

    他陷入沉默中。

    那是夏爾的鞋子。

    靜默機關將特質的追蹤媒介放進夏爾的鞋子裡,以備將來隨時鎖定夏爾的所在位置和範圍。卻沒有想到,這只鞋子沒有穿在夏爾身上,反而出現在了這裡。

    一群分秒必爭的越獄犯,竟然有閑心在監獄裡把鞋換了?

    還是說,被換下來的鞋只有這一只?

    既然這只鞋子暴露了,那麼,夏爾呢?

    “未必有你想的那麼糟糕。”

    葉清玄接過了鞋子,神情沒有憤怒或者焦躁,眼神沉寂,許久之後說道:“這一只鞋子,可能是他特意丟到這裡的。”

    “嗯?”狼笛皺眉:“他沒道理這麼做吧?”

    “可能是向我們傳遞什麼訊號。”

    葉清玄陷入沉吟:“他可能發現了什麼,為了提醒我們,只能將這一只鞋子脫……脫……”

    還沒有說完,他就愣住了,很快,他抬頭,看向狼笛:“搜查廢墟,有沒有屍體的腳上只有一只鞋子!”

    十分鐘之後,一堵坍塌的牆壁被掀開,露出下面被壓成粉碎的屍體。

    在屍體光禿禿的左腳上,什麼都沒有。

    葉清玄伸手,手指虛比度量。

    不大不小,那一只腳正好四十碼。

    “果然……”

    葉清玄輕聲呢喃,神情變得陰沉。

    他的猜想被印證了:鞋子是夏爾主動脫掉的。因為他發現,他如果穿著鞋子的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回頭,看向狼笛。

    “現在有兩種可能。”

    他的聲音直接從狼笛的心中響起:“來營救的人裡,有一名啟示學派的大師,清洗掉了現場所有的記錄,而且會發現鞋子裡的媒介,夏爾不得不丟掉自己的鞋子。”

    “另一種呢?”

    “另一種就更糟糕了。”

    葉清玄的聲音變冷了:“夏爾為了自保,不得不換了一只鞋子。甚至可能革命軍的人已經知道臥底的鞋子有問題。

    也就是說……

    ——靜默機關,有內鬼。”

    狼笛沉默,表情變得鐵青。

    “是否有內鬼,現在還不能確定,為今之計,必須先找到夏爾他們在哪兒。否則整個臥底計劃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葉清玄問:“靜默機關不會只有這麼一手準備吧?”

    “還有其他。”

    狼笛頷首:“在他入獄之前,為了確保萬全,我親手給夏爾注射了追蹤藥劑。幾個月之內,他的內分泌會出現一些問題,汗液增多,而且殘留會更久。只要他還在聖城,我的狼就一定能夠找到他。

    但是,需要時間……”

    葉清玄沉默許久,緩緩頷首:“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但願夏爾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誰都沒有想到,臥底計劃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困境。

    失去了一切線索之後,只能被動的等待。

    從那天開始,夏爾和革命軍就消失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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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五章 醞釀

    陰冷的狹窄房間中,一柱慘白的燈光照亮了一張鬍子拉碴的臉。

    “姓名。”

    黑暗中有人問。

    中年男人嘆息,“安德烈,安德烈·威爾森。”

    “性別。”

    安德烈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不情願地回答:“……男。”

    “嗯。”黑暗中的人點頭,語氣嘲弄:“看出來了。年齡”

    安德烈不耐煩了,“你能不能問點有意義的?”

    “好啊,難得你喜歡直奔主題。”

    黑暗中的人翻閱著手中的檔案,漫不經心地說道:“唔,結過婚了,據說你在外面跟某個女人來往密切啊,是出櫃吧?”

    安德烈一愣,旋即臉色鐵青:“葉清玄!你不要太過分!拿著雞毛做令箭嚇唬誰呢!”

    “嚇唬你啊。”

    黑暗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手中抓著一張加蓋了印鑒和簽名的准許書,筆直地杵在安德烈的臉上:“看清楚,你現在在接受靜默機關內部審查!

    我問!你答!信不信我立馬就讓你去審判之塔?”

    安德烈暴怒:“你敢!”

    黑暗中,那一只手僵硬住了,許久之後,緩緩地收回了那張許可書。葉清玄輕聲嘆息,似是無可奈何。

    安德烈忍不住笑了,可笑容還沒有來得及浮現,一只從黑暗中伸出的手掌就抓住了他的頭髮,猛然將他按在桌子上。

    嘭!

    安德烈眼前一黑,下意識地掙扎,可緊接著,一柄匕首就貼著他的臉釘在桌子上,兀自震顫著,嗡嗡作響。

    在匕首的鋒刃上,倒映著一張蒼白的臉。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了,雙眼布滿血絲,凝視著的人的時候,眼瞳是漆黑的,令人心裡發毛。

    “你猜對了。”

    葉清玄說:“我敢。”

    “你……”

    安德烈下意識地張口,可匕首的鋒刃便傾斜下來,堵在他的嘴邊。

    “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師兄,請我將來作為他婚禮司儀的人,現在因為你們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兒到一群人渣裡去做臥底。

    因為你們之中的某個人,他已經失蹤六天了,生死不知。

    而你們,這群無所事事、坐在辦公室裡吹冷空調,翹腳看新聞的傻逼,卻在質疑我有什麼資格來審查你們?”

    那聲音帶著森森寒意,像是刀鋒,按著他腦袋的手指冰冷,毫無溫度。葉清玄凝視著刀刃的倒影,看著那一雙顫動的眼瞳,一字一頓地告訴他:

    “安德烈·威爾森,我現在是獲得了教皇廳授命的內部審查官,全權處理一切有關內部機密泄露的事項。

    我問,你答。否則我大可以開一張三十年的假條給你,送你到審判之塔度假去。明白?”

    這個混蛋,他說的是真的!

    那一雙眼睛告訴安德烈,這個家伙已經快要瘋了,他說的一切都毋庸置疑。教皇廳那群傻逼官僚為了安撫這個要發瘋的家伙,便給了他一柄劍,現在這一柄劍在他的手裡,他握著劍,想砍死誰,就砍死誰。

    那麼,誰想當第一個犧牲品?

    此時此刻,安德烈的心中泛起了濃濃地苦澀,分外悔恨,早知道是這樣,幹嘛去為了所謂的面子去撩撥這個瘋子的虎鬚?

    誰都知道,這個混蛋在聖城大門口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斬下了柯爾特的頭,證據確鑿,結果無罪釋放。

    現在他身份高貴,哪怕殺了自己,難道自己還能抱著腦袋去聖赦部跟人講道理?

    “看來明白了?”

    看著他的表情變化,葉清玄露出一絲嘲弄地笑:“早這樣不就好了,乖,我們重新再來。對了,你知道在我面前說謊話的人都是什麼下場了,對吧?”

    安德烈咬牙,閉上了眼睛。

    -

    -

    三十分鐘後。

    安德烈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從門後走出,雙眼空洞,旋即便被等待許久的同事們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聽情況。

    還有的人充滿憐憫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顯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

    安德烈捧著一杯熱咖啡,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恍如夢醒地嘆了口氣,卻什麼都沒有說。

    倘若他精通東方文化,此刻定然要雙眼含淚吟一句‘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可惜,他別說東方文化,就連十四行詩都寫不出來,嘴唇開闔了半天,到最後變成郁結的沉默。

    跟那個白頭髮混賬在一個房間裡坐了半個小時,他的底褲都被扒出來了,從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被排查了一遍,甚至連性取向都沒有放過。

    家族、情人、前妻、孩子甚至銀行賬戶全部都已經變成了簡簡單單幾句話被記錄在那個家伙的手中的筆記本上。

    他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抓住身旁的人:“不能讓那個家伙再胡鬧下去了!否則……狼笛先生,狼笛先生去哪兒了?”

    旁邊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面露苦色,都沉默了起來。

    -

    -

    在充滿陳腐味道的氣息中,黃銅升降機的大門艱難地洞開,鋼鐵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音。

    塵埃的味道撲面而來。

    在昏暗中,狼笛捏住鼻子,手提著風燈,沿著小徑前行。在風燈的照耀之下,兩側高聳的漆黑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古老的卷軸。

    就連走道中都堆滿了不知道來自於何方的典籍和古卷。

    龐大的地下廣場中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寂靜地就連呼吸聲都變得如此清晰。

    這裡像是一個龐大的儲藏倉庫,可是卻沒有絲毫的燈光,一片黑暗裡滿是死寂,就連蟲子在這麼陰冷寂靜的地方都生存不下去。

    這裡是靜默機關聖城駐扎機構之一,附屬於神器廳的部門——禁忌典籍保管處。

    一開始的時候,這裡收藏的是涉及禁忌樂理的書籍和樂章,到後來,在歷代樂師的擴充之下,已經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圖書館。

    從全世界各個派系,各個學派,各個黑樂師身上搜集來的樂理、樂章和技術在被銷毀之前,都會統一抄錄,封存在此處,以備不時之需。

    幾百年過去了之後,誰都部知道這裡究竟藏了多少東西了。

    幾萬卷?幾十萬卷?幾百萬卷?

    現在這裡已經不是圖書館了,而是書的墓地。因為它們一旦來到這裡,就再也不會出現在陽光之下。

    就像是將書埋進了棺材之中。

    書就像人一樣,在黑暗中慢慢的落滿塵埃,字跡模糊,漸漸地死去。

    因此,這裡才帶著墓地的腐朽氣息吧?

    狼笛捂住嘴,終於找到了那個落滿塵埃的櫃台,伸手,輕輕按了一下鐵鈴。在清脆的聲音擴散在黑暗裡,許久之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又是你這只狼崽子?”

    狼笛轉身,看到面前的侏儒。

    那只有常人三分之一高的侏儒坐在輪椅上,臉上長滿了皺紋和苔蘚,眼睛裡滿是白斑。就像是寄宿在這個龐大的墓地中的游魂。

    他不知道已經在這裡呆了多久了,甚至就連自己的身體仿佛都和輪椅長在了一起,不分彼此。那布滿銅鏽的輪椅運行起來卻絲毫沒有任何聲息,就像是翱翔在黑暗中的幽靈。

    不過看他現在不耐煩的樣子,反而令人覺得是狼笛陰魂不散。

    沒辦法,不論哪個喜歡安靜的人連續六天被人每天上門打擾,臉色都不會好。

    狼笛擠出無奈地笑容,拿出一張單子:

    “管理員先生,我來借書,麻煩了。”

    侏儒管理員借過單子看了一眼,不耐煩地將單子丟到一邊:“狼笛,這裡就我們兩個人,就不要裝蒜了。

    這些書,看來都不是你要看的吧?”

    “呃……”

    狼笛的神情尷尬起來,吞吞吐吐地回答:“是一個朋友,是機關的編外,也不算違背規矩。”

    “哦?看來你那位朋友不簡單啊。”

    侏儒管理員漫不經心地點頭:“唔,半步大師,那也算前途無量。”

    “啊……嗯?!”

    狼笛一愣,旋即眼珠子都瞪出來:“半步大師?先生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所以我就討厭你們這些家伙,裝來裝去,煩不煩。”

    侏儒撇了他一眼,從櫃台裡抽出幾張單子,拍在他的面前:

    “看清楚,這是你這兩天借的書單,你看看……”

    狼笛看了看,依舊一頭霧水,一臉懵逼。

    侏儒不耐煩地撇嘴,開口解釋道:“一共六天,你借了十七本不同領域和派系的禁忌樂章。還有超過三十本的樂理論述,甚至其中還有來自黑樂師的技術和樂理,而且毫無聯系。

    前兩天你那朋友還在看《從煉金術的四變化淺論變化學派核心》這種入門小兒科,今天就跳到了《裂變元素的以太擬像》這種偏門的專家領域。

    然後中間還在參看《神聖的獸性》、《教條之道》這種各個派系提綱挈領的論述。

    倘若是剛剛入門的樂師,根本不會有心力去關注這麼龐雜的領域。而且這麼毫無章法,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學,簡直是在自毀前程。除非……”

    除非?

    除非什麼?

    侏儒的話停在了這裡,可狼笛卻終於恍然,露出自嘲地神情:“除非他是歪曲級巔峰的樂師,已經進入了‘補完階段’,對不對?”

    補完階段,在自身派系達到登峰造極的歪曲級樂師在創作宿命之章,踏入大師的領域之前必須要經歷的階段。

    在這個階段,哪怕是專修一系的大師也會將另外六系的所有基礎樂理和能夠和自身體系結合的樂章全部進修一遍,以期得到更多的感悟和想法,令自身所建立的體系更高的完成度。

    唯有七系樂理具在,才能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宿命之章’。

    就像是將殘缺的自我補完一般,這個階段被樂師們稱為‘補完階段’。

    “不錯。”

    侏儒頷首,“那你那個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咳咳……”

    狼笛露出一言難盡地複雜神情:“他半個月前剛剛進階共鳴,老實說,現在……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麼等級。”

    “共鳴?”

    侏儒那慘白的眼珠子幾乎瞪的有原來三倍大,“那他翻這麼多東西幹嘛?想自殺?”

    狼笛忍不住別過頭,幽幽地說道:

    “他說想要作曲,所以準備看點書醞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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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9-22 00:2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四十六章 審查

    依舊是一個陰冷狹窄的房間裡,依舊是一束慘白的燈光,黑暗中傳來另一個冷酷的聲音。

    “姓名。”

    “夏爾,男,十九歲,未婚,愛過,不後悔,保大,不是處女座,鹹的,不辦卡……”

    在燈光下,那個頭髮蓬亂的年輕人一張嘴就喋喋不休,直到一只憤怒的手掌拍在桌子上:“問什麼你說什麼!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好好好。”夏爾滿臉堆笑:“我這不是怕您累著麼。”

    “哼,那可未必。”

    黑暗中的聲音滿是嘲弄:“聽說你也想加入我們,不過根據我們所知,你似乎連正式樂師都不是?”

    “可我學歷高哇!”

    夏爾一臉認真地說道:“我好歹還是安格魯皇家樂師學院畢業的吶!滿分畢業!破了樂史系記錄的!而且,我多才多藝啊!會唱歌會跳舞會畫畫會寫字,要不我給你唱……”

    啪!

    拍桌子的聲音打斷了他。黑暗中的人冷哼一聲:“問什麼答什麼,無關的東西不要講。”

    “好好好。”夏爾點頭端坐,宛如小學生上課,挺得筆直。

    “你曾經在皇家研究院的技術部門工作,據我所知,你是牛頓大師的私人助手,主要負責什麼?”

    啪!

    憤怒的拍桌子聲音響起,是夏爾。

    黑暗中的人嚇了一條,卻看到夏爾怒不可遏的按著桌子。

    “您是不知道啊!那個老東西簡直不是人!不是人呀!”

    他指著自己的臉,一臉憤慨:“您看看,我好歹也算是個聖城的名校出身呀!自從跟了那個老王八蛋,就光顧著給他招妓、點外賣、買酒、買馬、寫報告、跑報銷、擦屁股去了!而且那老混蛋光顧著自己玩,竟然不帶我!你說他是不是個東西!提起來我就忍不住生氣,這位長官,我心裡苦啊……”

    夏爾一張口就滔滔不絕,講了足足有五六分鐘,審查官才反應過來,強行讓他閉嘴。經過了夏爾的弱智光環洗禮,他的腦子明顯有點不夠用,懵了半天才繼續:

    “你是聖城注冊一級機械工程師?”

    “恩恩。”

    夏爾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神情純潔:“其實是學校東門那個做假文憑的那兒買噠!八十塊一本,還帶照片呢!長官你要有需求不如我幫你介紹一下?”

    “閉嘴!”

    ……

    十五分鐘後,夏爾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一頭倒在髒兮兮的床上,埋頭摳腳。

    已經足足七天了,一個星期。

    自從他昏迷之後醒來就躺在了這裡,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也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哪兒。這七天以來,每天有人來送飯,一日三餐,吃了睡,睡了吃,起來上廁所都需要打報告。

    而且,自己除了那群和自己一起從監獄裡出來的人之外,自始至終未曾見過其他革命軍的成員。

    根本就和監獄沒什麼兩樣。

    就連室友都沒換。

    “喲,你回來啦。”

    床上那個血肉模糊的人抬起頭,張口說道:“內部審查很麻煩,對不對?”

    “嗯,但還好。”

    夏爾假裝還是對那個大鬍子說話,帶著笑容:“大家都是好人,沒有為難我。”

    那個蠕動的東西僵硬了一下,像是愣住了,很快便搖頭:“放心吧,康斯坦丁先生很看重你,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說話的時候,他的血肉抽搐著,留下了淡紫色的粘液。扭曲畸形的面目開闔,說話的聲音帶著某種噪音。

    被某種血肉覆蓋的室內充滿了腐爛的味道,牆壁蠕動著,像是怪物的胃壁。

    夏爾沒有說話,只是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深呼吸。

    深呼吸。

    深呼吸。

    他睜開眼睛,天花板上的血肉蠕動著,像是千百個笑容重疊在一起。

    夏爾蓋上了被子,蜷縮在黑暗裡。

    “他媽的。”

    他輕聲呢喃。

    他媽的……

    -

    -

    另一個房間裡,寂靜中,有人敲門,推門而入。

    康斯坦丁坐在窗前,沉默地看著書,察覺到有人進來,便抬起頭。

    “審查已經結束了,先生。”

    負責審查的人站在他身旁,將一份文件交給他:“這是審查的過程和記錄。”

    康斯坦丁抬頭看著他,語氣不無諷刺:“這麼說,我的軟禁生活也可以結束了?”

    審查者笑了笑:“蓋烏斯大人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畢竟現在外面風聲緊,大家最好都不要出門。”

    康斯坦丁看著他,“然後方便你們關起來審查?”

    “這只是為了安全必要而已。”審查者解釋道:“畢竟,很難保證那群人裡面沒有臥底。”

    “你看誰像是臥底?”

    康斯坦丁笑了,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麼?”

    “大人您說的是什麼話。”

    審查者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起來了。

    “我在外奔波了幾十年,這個副統領做的有名無實,恐怕組織內部也有很多人不認可我吧?”康斯坦丁淡淡地說道:“這一次我能出來,恐怕有些人不會很開心。像我這種唱反調的老鬼,竟然沒有死在裡面……”

    審查者的神情僵硬了,沒有答話。

    康斯坦丁笑了笑,沒有繼續說道,只是淡淡地問:“蓋烏斯現在在聖城吧?”

    審查者沉默許久,緩緩點頭。

    “他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蓋烏斯大人現在有要事準備,暫時無暇他顧。”

    “我明白了。”

    康斯坦丁點頭,眼瞳垂落,似是失望。

    “在下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審查者將文件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臥底’的事情已經有了猜測。接下來幾天會出現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希望您不要介意。”

    康斯坦丁翻開文件,看到夾在裡面的照片。

    “竟然是他?”

    -

    -

    晚飯時間,靜默機關的辦公室。

    一片寂靜,遍地垃圾,到處堆著聖城的地圖和歷年的文件。垃圾桶裡散發著隔夜食物的臭味,還有男人的臭襪子味兒。

    幾個睡袋被胡亂地卷著丟在了牆角。

    桌子上擺著幾盒剛剛送到的披薩,一群好長時間沒有洗過澡的人埋頭啃著外賣,沒有人敢說話。

    氣氛一片凝固。

    就像是房間裡藏著一顆即將爆炸的以太炸彈。

    在辦公桌後面,煙灰缸的煙頭堆成了山。有人躺在椅子上,兩只腳翹在辦公桌的那堆文件上。低頭看著一杯厚重的書,白髮撒亂。

    這麼多天了,從來沒有人見到葉清玄睡覺,他好像一直就坐在那張辦公桌的後面,沉默地看著他們,帶著血絲的眼瞳銳利,像是要戳破所有的偽裝,找出那個內鬼。

    偶爾空閑的時候,他便像是現在這樣的翻書,不發一語。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辦公室裡的氣氛也越發的緊張。那一雙帶著血絲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慌亂地躲閃。

    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

    誰都能夠感覺到,面前這個看似冷靜的年輕人快要爆炸了。

    誰都不希望那個炸彈炸在自己的頭上。

    這個家伙可是從不介意找個人來隨意發泄一下的!

    因為這個,這些日子以來所有人都努力埋頭工作,辦事效率相較以往提高了好幾倍,要是他們月底還有獎金可以發的話,定然歡欣鼓舞。

    只可惜,所有的獎金都被葉清玄扣到了一乾二淨。

    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直持續著。

    在沉默中,葉清玄的書看完一本又一本,速度飛快,毫無間隙。就好像看的不是晦澀難懂的樂理,而是什麼灌了幾百萬字水的傳奇小說一樣。

    隨著那一疊書越堆越高,所有人的心都越來越糾結。就好像那一疊書倒塌的時候,他們也會被徹底的埋葬。

    他們仿佛看到這個年輕人徹底的爆發,將他們一個個送進審判之塔畫面。

    直到匆忙的腳步聲響起,汗流浹背的信使推開門,說出了令所有人幾乎喜極而泣的話語:

    “我們找到夏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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