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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金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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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金流星]東瘋玄情遊,首部曲:【某種現身】第一集(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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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1 03:36:05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金流星 於 2025-10-11 03:49 編輯

  ※

  第十六章  葵花鏢局(三)

  ※


  「你轉意了?」

  「瞧你不對勁的模樣,是想強迫我一同進入『超友誼關係』嗎?」

  張辰見樊少秋用疑似含情脈脈的升級目光,直勾勾注視著自己。令他大為緊張,手按矮凳上的刀柄,冷靜說道:「先聲明,我寧死也不願成為『受』。況且,我是鐵桿子異性戀,你若想強來強要,那我只好玉石俱焚,血戰到底!」

  「你這麼渴望未知領域啊,我話還沒講完,你就先高潮起來了!?」樊少秋拉回神遊思緒,盯著一臉肅容備戰的張辰,譏笑道:「我是說,我心意轉向三、四十歲,風韻猶存的大姐姐。不是轉向你,請你勿以腦內小劇場,來臆度本君子之腹。這教我如何與你共處一室?」

  「原來如此,是我多慮了。我以為你練功練到性向上面去,什麼都想嘗試一番,於是近水樓台的看上我。」張辰放下戒備,繼續倒茶品茗。「畢竟你和你師父,兩個臭男人天天混在一塊研習武藝,日子一久,產生男情相悅的狀況,也是有可能。」

  「辰哥且慢。」樊少秋端起茶壺瓷杯、挪動凳子,移到張辰對面,然後穩穩坐下。

  「你無故特地坐到我正面,是何用意?」張辰一臉困惑。

  「為了方便顏射。」樊少秋一仰飲盡兩杯茶水,含在嘴裏,模糊不清說道:「反胃嘔吐的情緒醞釀還差了點,請辰哥哥接著講下去。」

  「不講了,話題到此為止!」張辰不停左右傾身,迴避樊少秋含茶欲噴的鼓頰嘴,肅容指責:「別鬧,咱們還有正事要辦。」

  「箭已搭弦,我忍不住......要噴了!」樊少秋雙頰鼓鼓的含茶嘴,隨著張辰的規避動作而搖晃瞄準。

  「什麼東西要噴了?」光膀子的史達參,精實身材滿是豆粒大汗又裹了多處髒兮兮的沙塵斑塊,拿條毛巾猛擦身上汗沙,抬腳跨越格扇門口,踏入廳中。腕上的鍊甲臂套閃爍著燦燦銀芒。

  「呦,『好肛友』你出現啦。我以為你被小妹整到淚奔出走,跟著師父浪跡天涯,永遠不回來了。」史達參一屁股坐到樊少秋左邊、張辰對面,拎起桌上茶壺,直接懸空倒茶入口而飲。

  「渴死了,怎沒有冰水?全世界就你們東方人會喝熱茶,真夠怪異。」史達參擱下茶壺,抹掌擦去嘴邊殘漬。

  「嘿,史鏢師,你定居我們漢聯多少年了,還不懂品茶啊?一來就牛飲,真是糟蹋。」張辰嘮叨一句,手指比著桌下說:「下邊擱板有涼水,別浪費桌上的。」

  「我不是不懂,實在是幹完架很渴啊。」史達參彎腰俯低到桌下,從置物板層中提出一只黑色砂茶壺,高高舉起、仰頭便灌,壺口傾瀉長長水線直落入喉,暢快解渴。

  「史鏢師,現在情況如何。有人入選嗎,還是沒人?」張辰關切詢問,希冀湊足十人。

  「有兩個蜥蜴人,很硬。」毛巾抹過史達參的光頭、臉龐、脖子與棕色胸毛稀疏的胸膛,總算把黏膩汗砂爍給全數擦掉。「我討厭輸的感覺。這狗屁招人標準,到底是誰定的?」

  「哈哈,敗北的滋味怎樣?想必是醍醐灌頂、通體順暢,對不對。恭祝你早日上癮啊。」樊少秋抓準機會,一雪方才被人揭老疤的恥辱。

  「你儘管笑,等會換你上場了。現在來了兩個更狠的,包你非常輸服。」史達參拿眼上下打量樊少秋,像是瞻仰羔羊最後一眼地掃視他,說道:「我很賣力替你宣傳,保證人人逢你便說『久仰輸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失敗』,幫你造勢成時髦用語。」

  「有多狠?難道生得三頭六臂、喊水會結凍,剁地會龜裂的人形怪物?」

  樊少秋不以為然的拍拍長槍,自信說道:「我師父的槍法在江湖上或許擠不進前六名,但起碼也有前十之內。而師父自創的『煙雨竿蹤』,我已得七成。在限制內功的競技比試裡,我不信會這麼湊巧碰上同樣自創類型的招式,然後這個自創招式又湊巧勝過師父的自創。這種機率無疑遭雷劈一樣,倘若真個兒發生了,我立刻去賭坊好好搏他一把,贏錢給你們分紅!」

  「假如輸錢呢?」史達參問。

  「輸錢,你得請我吃一頓豪華大餐,安慰安慰我。」

  「去你的,只想幹包贏不賠的買賣!」史達參一臉嫌惡睨視樊少秋。

  「話說回來,你怎麼肯定我技不如人,進而去賭?」樊少秋挑眉看著開始品茗的史達參。

  「因為──」

  「我有預感......」史達參神秘一笑,咬開葵籽殼,把瓜籽丟到杯裏的茶湯上。這是他的創新吃法,他命名為「品嗑飲茶法」。

  「你預感要是能準,我天天拉你一塊去賭坊,甭工作了。」樊少秋起身將桌上瓜殼掃入旁邊的藤編垃圾桶裡。

  「不管來者何方神聖,總歸得照會一試,若能補足護衛缺口,更是理想。」張辰喝完最後一口青茶,將白瓷鈴鐺杯放回翹頭案造型、筏柵排水槽的竹製茶盤上。接過樊少秋遞來的垃圾桶,一掃他自己的瓜殼小山。

  「你們安心去吧。我得沖沖澡,趕上戒酒會。」史達參揮手告別,遂往北牆的左側走去,目標是後院澡堂。

  「戒什麼酒啊!?你爛醉如泥睡死在街邊,才是最帥的模樣不知道嗎。」樊少秋對史達參消失的方向瞎嚷嚷。

  「你準備好了沒?」張辰提刀起身,朝前院演武場邁進。「走,見客。」

  ※  

  六日是休假天,不會聽到長老咚咚噹噹的宏亮敲鐘聲。

  蒼墨琴本想早點起床,別賴到中午時分。豈料大約六點多時候,意識仍處於一片昏沉朦朧的睡霧之中,忽爾感覺到有個芬芳柔膩的綿軟物體,趴在身上磨磨蹭蹭。而剛硬腫脹的下半身,則被一團緊緻滑潤的嬌腴嫩肉,給束縛包裹不斷摩擦,傳來一波波飄然飛升的絕妙快感。

  他一睜眼,發現自己兩隻壯腕,俱遭師傅玉手牢牢箝箍。像舉手投降那樣左右分開、釘在他脖子兩側。兩張精繡枝梅花紋的蠶絲藍被,扔到紫砂帷帳外邊的麗緻地毯上。

  未著寸縷的赤霜華,俯身跨坐在徒兒身上,不停擰動妖嬈迷人的凝脂腰肢,巍峨顫著渾圓乳球上的殷色紅梅。她嫣紅眼影下的脈脈美目,含笑俯視懵然傻眼、不知發生啥事的大呆子。

  今日凌晨不知為何,她特別想要,恰巧旁邊躺了這麼一隻健壯溫暖的酣睡熊。令她軟綿小白手不自覺撫上緩緩起伏的厚實胸膛,摸呀揉呀,越摸火越旺,於是就給他騎上去了。然後玉手引導那一根攀筋灼杵、塞入體內,頓時傳來完全充實及酥酥甜甜的強烈快感,漫遍她情慾高亢的暈陶神識。

  「早,你還在冬......嗯哼......眠啊?」她彤唇微啟、喘著馥郁氣息,銀白秀髮在紅潤雙頰旁連連擺晃,婀娜腰肢不停搖著沁流蜜液的濕漉雪臀,動作逐漸加劇──

  遭到晨襲的蒼墨琴,愣愣盯著下半身與師傅大做磨杵運動的交合處,腦袋混亂意識和肉體快感結成一團糾纏不清。他恍神低喃:「師傅早,妳怎麼唔嗯嗯......」他話還沒講完,就讓蘭息芳唇堵上他的嘴,剩下一個念頭──被蠻橫強吻的感覺,原來是這樣。

  結果蒼墨琴奮發圖強的早起計畫,被師傅的晨飆運動給打亂。完事後的溫存,想說小睡一會,花不了多少時間。沒想到這一寐,竟然可怕地穿越時空,跳掉整個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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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1 21:52: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葵花鏢局(四)

  ※  

  下午二點十四分。

  蒼墨琴再度張眼,便見赤霜華緊閉雙目一臉舒適愜意、裸著絕美胴體趴在他身上。胸膛滿是她兩團白腴乳球的柔軟壓迫,呼吸起伏的魅惑動態,如蘭吐息直撲他面旁,螓首枕在他耳畔一條金綢抱枕的末端上。

  他小心翼翼動作輕柔,環臂摟著師傅的窈窕腰肢、掌扶她光潔藕臂,讓她慢慢翻身過去,仰躺在側。隨後招手隔空吸來蠶絲被子,攤開絲被,蓋到師傅白晃晃的光潔胴體上。

  她突兀伸手過來,像是要找東西抱抱似,他趕緊將另一條金綢長枕抓過來,塞到她懷裡給她抱抱......一切辦妥,蒼墨琴把粉紫幔紗撩至床架角柱上綁好,下床裸足走去衛浴間,一番快速梳洗,套件青紗睡袍走到格窗拉門前,開門伸腳、穿入陽臺上的室外草鞋,然後一躍跨過石雕欄杆,從三樓跳下去。

  伙房內、門口邊,一塊紅橡餐桌上,蓋著一大張碗型竹編菜罩,罩下是獨孤長老中午做好的一套鹹粥小菜。他見掌門和掌門的永關弟子,還在水沐昭昭樓的主臥室裡「閉關修戀」,根本沒人過來吃飯,便先擱著。

  在他十五年為一輪、平均輪流輔佐五仙宮三年的雜務生涯中,水仙算是經營得最慘澹的一宮,也是他每輪待得最久且最常超出年限的仙宮。今回更是破紀錄的達到五週年,硬是比別宮多兩年,赤宮主真該頒發一份忠勤獎金給他。 

  獨孤長老吃飽喝足,已是午後一刻。他看仍未有人前來領餐,便蓋上菜罩防塵防蒼蠅,然後步出伙房,梳理一下披至背後的花白髮束,整頓一下木簪藍環髮冠。從袖裡掏出一桿木製菸斗,點燃後猛吸一口,在吞雲吐霧中冉冉浮身飛起,乘風遠去,下山到城內溜躂逛街。

  蒼墨琴踏進伙房,眼瞧四下無人,便逕自掀開蓋菜罩,即見一口鐵釜盛滿摻了芹菜末與香菇切片的肉絲鹹粥、淋上醬油膏的燙菠菜、一盤脆皮炸豆腐與一盤豆腐乳、醃脆瓜淺碟和一盤四片荷包蛋,以及一鍋香菇雞湯......菜色十分美味可口,但都已經冷掉了。

  排除菜冷問題很簡單,內功可以加熱。有內功,無難事,廢柴變成大英雄。


  赤霜華下意識攬緊雙臂,卻驚覺徒兒怎麼瘦了好幾圈又失去體溫,而且還是軟的。她一睜眼,發現懷裡的東西,是個瘦不拉嘰的金綢枕條。

  她本身就夠滑軟了,還抱個滑膩軟枕!?

  此景,令她有被欺瞞的些許不快......

  她嗔怒地抓起長枕條,隨手一扔,丟到貴氣典雅的大地毯上。裸著仙姿玉體走下床鋪,路過綢枕還踢了它一腳,把它踢到毯邊去。貴妃椅上的紅薄紗袍,凌空飛起,披覆到她剛入浴室門口的光潔背影。

  她梳洗完畢,步出衛浴間,瞧見每天擦拭晶亮的花梨木圓桌上,擺了一桌熱騰冒蒸煙的鹹粥小菜。此時一身青紗透視袍的徒弟,正一一撐起六扇支摘窗的雕紋蓋板,讓空氣流通、日光照射進來增加房內明亮度。那青紗袍底下的雄壯身軀與背臀肌肉線條,不斷散發著陽剛鋒芒,挑逗著她眼睛。

  儘管她喜歡欣賞,但她仍小氣地介意適才真貨變假枕的起床瑣事,而冷著臉容。

  她淡然瞄一眼徒兒忙碌的熊材身影,蓮步輕移,款款繞過半圈桌面,坐到備妥竹筷箸架、陶質湯匙和青瓷碗盤的座位上......好吧,她正視且承認自己確實偷偷多瞄了幾眼。入座後,她美眸依舊不時又盯又瞅。

  「師傅今天氣色特別好吶,整個人容光煥發、明艷動人呢。」蒼墨琴掛起開朗的咧嘴笑容,挨著赤霜華身畔拉凳坐下,執勺粥盛滿他的花瓷碗公,再起筷先吃一片半熟荷包蛋。嚼蛋糊語地說道:「您的內功也更精進一層了,成為第七主宰的日子,是指期可待呀。」

  「嗯......」赤霜華自顧自品嘗涼脆爽口的冷醃脆瓜,不搭話。

  蒼墨琴見師傅不怎麼理睬他,心裡覺得奇怪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令她不悅的事?低聲試探:「師傅生氣啦,是不是因為弟子沒叫醒您的緣故?」

  「沒呀,為師怎敢因為一點小小瑣事,就責難乖巧體貼的好徒兒呢。」赤霜華啃咬脆瓜時,咀嚼力度忽然稍稍激動了些,有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伸出藕白小臂,夾三塊豆腐乳到碗裡。「別庸人自擾了,快吃你的粥吧!」

  蒼墨琴一口幹掉一大塊炸豆腐,過往五年與師傅同床共枕眠的歲月裡,總是容易飢餓。他聽出師傅語氣中的潛水埋怨,於是再次探問:「師傅,那──地毯上的抱枕是?」

  「不知道,別問我。我醒來它就在那裡了。」她偏過臉容,看向左牆角一盞蓮花立燈,目光放遠至門框一隻皮膚黝黑的小壁虎身上,那隻小壁虎察覺目光不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我知道答案了!抱枕它,一定是被師傅美到跳床投胎,不想活了。」

  蒼墨琴說著說著,拖凳靠過去,伸出賊兮兮大手、穿過紅紗袍側邊開口,一把緊緊摟住師傅滑膩強健的水柳腰,輕柔愛撫著。厚實胸膛黏上她香肩軟背,熱呼氣息往她粉耳裏吹拂送暖。「我說的可對?師唬──」

  「你你,你幹嘛!光天化日下的......」赤霜華突兀遭到灼熱貼襲,糙實大掌輕輕摩娑著她軟腰玉腹、皓肩秀背親密抵靠著他的寬厚胸膛,絲絲酥麻電流倏然竄過她鬧彆扭、裝冷傲的腴潤嬌軀。令她心緒一舉湧冒驚慌失措、情慾火苗、白晝羞怯等情緒,蹴飛先前那一點嗔怒。

  她雙頰薄燒,一肘勉力頂開他,說道:「還呼咧,有什麼好呼的?」

  「氣消了嗎?」蒼墨琴眨眨狗汪汪的黑白眸子,施展眼神攻勢。雖然不知道師傅生氣原因,可他早已習慣她的反反覆覆,也覺得這樣才有趣味。「氣沒消的話,就讓弟子用乖巧體貼的肉身來取悅您......」

  「快點吃完啦,注意時間,別忘了還得進城去鏢局一趟。」她快速喝完鹹粥,夾口菠菜壓壓逐漸升溫的情慾。要再這般放任下去,又會變成騰騰波瀾的搞到晚上。

  「來,師傅,幫妳盛雞湯。」他捧過師傅手上的青瓷碗,捏著櫸木湯勺的柄末,舀著油亮美味的香菇雞湯;兩隻麻雀啾啾叫地從支摘窗口飛進來,落到窗下憑牆安置的一只茶几上糕點盤裡。在盤中蹦蹦跳跳,啄啄點點的啄食糕餅碎屑。

  「這些菜,是長老煮的嗎?」赤霜華一匙接一匙品飲香氣四溢、濃郁甘甜的雞湯。

  「是啊。」蒼墨琴掃蕩桌上菜餚。

  「難怪有些偏鹹,不過雞湯真的好喝。你煮的雞湯還差了點,繼續努力,看能不能跟長老一樣好。」

  「沒問題勒。」

  「待會把旺財牽過來,太久沒讓牠跑一跑,馬腿快肥成象腿了。記得上馬鞍啊,不要丟三落四的。」

  「好。」

  「昨晚買的衣服,別忘了穿啊。」赤霜華夾起最後一小塊炸豆腐,在豆腐塊底下墊著掌,分兩口吃完。

  「好。」

  「給你的錢,可別迷迷糊糊搞丟了。」

  「是──」蒼墨琴夾菜動作不停,可臉上表情卻是古井無波的面癱化了。心底開始翻白眼,師傅的碎嘴叮囑又要開始了......喔,天哪,他想趕緊收拾碗盤,趕緊去洗腕,溜之大吉。

  窗口又飛進兩隻白尾八哥,驅走小麻雀,囂張的霸佔糕點盤。甚至其中一隻還飛下來,在沉褐色胡桃木地板上謹慎的東張西望,邁著跳跳停停的零碎步子,越跳越接近他們這一桌,看樣子是想過來蹭上幾粒米飯。

  「琴兒,遠行工作的期間裡,別給我節外生枝啊,聽到沒!」

  「知道啦,囉哩叭嗦的......」

  「啥──嫌我囉嗦,翅膀長硬了!?信不信我揍得你唉呀唉呀叫的。」赤霜華一聽頑劣弟子突如其來的抱怨。美眸怒睜,放下碗筷,隻手扠腰生氣的一拍案面、震得桌上一干菜餚湯鍋,齊齊彈了一大跳並濺起點點湯汁,滴滴依循原跡落下,不玷濁半點清白案。碗盤陣營叮叮噹噹紛彈跳,兩隻大膽貪吃的白尾八哥,也嚇得奪窗飛走。

  她往旁一看,準備教訓這個皮癢癢的臭小子,卻瞧見他屈起左膝、側臥在一邊地上裸露強壯大腿,手拉著寬袖遮掩半張面龐,悲情式深鎖著眉宇,眼角流下兩行口水塗抹的假淚痕。一副像是被惡毒姥姥折辱過後的大隻婢女,用哭哭啼啼的哀傷神情凝望她。

  「嗚嗚嗚,師傅就只會喊打喊罵,家暴我。小男子好命苦哇──」蒼墨琴扯起大袖、掩面低聲啜泣。披著黑紗袍的寬厚肩頭,抖得乍高乍低,哭得很是生硬。像是游泳初學者生澀撥水那樣,划得僵直死板不協調

  「就你這壞掉的哭聲,還想打動我?」

  「我覺得不行,不及格,罰你哭到我滿意為止!」赤霜華一揮紅紗長袖,轉回桌上繼續夾菜吃。瞧他那副憨熊身材,硬扮受虐小婢女的滑稽樣,讓她差點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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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葵花鏢局(五)

  ※


  她能想像,顯貴豪門裡調教僕役的管家姥姥,在訓斥他這頭巨熊婢女時,惹得巨熊婢女心裡一個不爽,就一巴掌橫過去,拍得姥姥轉著圈圈噴出庭院,斜沖天際,連帶假髮假牙一起遠走他飛。

  「哭聲沒達到仙樂飄飄、萬鳥來朝的境界,不准起來。」她一邊盛湯一邊慵懶下令。

  「嗚嗚嗚,我好命苦喔──」蒼墨琴聞言哭得更使勁賣力,鼻水垂涎欲滴。

  「嗚嗚,我命苦苦的兒。」

  「嗯,我......真是苦得......好漂亮喔──」漸漸語無倫次的蒼墨琴,藉著側臥在地上的最佳角度,熱切盯著師傅絕倫胴體的一舉一動:她高雅白皙的頸子,飲粥吞嚥時,是多麼幼嫩可愛。令他亟欲細細舔上數十回。

  她朦朧薄透的紅紗袍內裡,應藕臂夾菜動作,而使嬌挺腴美的飽滿乳球恍若純白絨兔般輕輕震顫。令他口水垂涎欲滴。

  她腹肌線條鮮明的妖嬈腰肢,給了他許多「掌輕撫、舌縝拭、連啄吻、頰摩娑」等靈感,衍生數種幫她保養肌膚的方法。

  她似花苞渾圓的粉潤翹臀、腿根併成倒三角的美妙壑谷,令他神魂顛倒;而她交疊翹腳的雪白大腿下的蔥趾們,正心情愉快地交趾搓搓。真令他想將那對仙足抓在掌心內,好好按摩揉捏,然後從玉踝處往上細舔,一路舔過小腿、大腿直至壑谷蜜境......

  赤霜華越聽越感到奇怪,徒兒語氣完全變了調。如無必要,她不會用靈犀窺探隱私,也清楚最好別在假日這麼做,因為接收到的感覺,總是全心全意伺候她的情慾盛宴感覺。接著她就會遭到汙染,然後跟他廝磨一整天。

  「你盯著我的奶子許久,是不是想吸吮呀?」赤霜華嘆口氣,趕緊收攝心神,否則正事甭想辦了。她此刻情願跑去“特級禁區”找幾隻可怕怪物或是大妖大魔,來場血腥火拼。省得面對她難以抗拒的搞怪徒兒。不,應該是色魔徒弟,花樣特多的色魔徒弟。

  「咦?師傅怎麼知道。」

  「我一眼就看出你心思不正。」

  「色鬼,讓我來幫你作個收心操!」赤霜華放下碗筷,拉退圓凳,起身往旁邊走去,穿越門罩紗幕、走到華麗貴妃椅的後方牆壁之前。

  她伸掌貼著『夜林星空』掛布一陣摸索,不久,竟讓她摸出一節纏繞紅繩的握柄。

  蒼墨琴見狀,登時晴天霹下好幾靂在身上,震驚盯著師傅慢慢抽出那一條昔日噩夢......原來她用壁紙掩藏天殺藤條。

  「老天爺快來看喔!師,傅,作,弊啦──」

  蒼墨琴以跪地姿勢浮升五公分,十萬火急的懸空滑去,衝越門罩紗幕,滑至師傅身後,旋即站起身子、伸手穿她出腋下、拼命抱住她,雙掌緊罩抓握她極富彈力的酥軟乳房,企圖阻止她拿出藤條。

  赤霜華感覺則像是披上一件活熊外套,又壯又厚還會噴呼熱息的活熊外套,撩得她渾身燥熱,直想脫掉薄紗紅袍,一絲不掛地圖個涼快。

  「三點多了,現在是用不明物體頂我後面的時候嗎?」赤霜華逼自己冷靜下來,平淡說道。她只想嚇唬嚇唬他,沒打算用上藤條。

  「什麼!下午三點多了?」

  蒼墨琴一聽時間這麼晚了,若是耽誤到振興計畫,那他肯定愧疚比師傅更重更糟心。

  他立刻運起雷象功,身形疾如閃電般化為一道高大模糊的長簾影幕,瞬間旋風式圍繞桌子一圈,收掉殘羹菜餚與鍋碗筷勺,推開陽台拉門,擱在門邊。接著閃現寬大衣櫃面前,一眨眼便著裝完成。穿戴俱是昨晚新買的熊樣勁裝。

  他擦擦額頭冷汗,嘟嚷說著:「吼,都是師傅害啦。早上騎得人家欲仙欲死,不知人間歲月渡過幾多年。」

  赤霜華聞言,張大難以置信的杏眼美目,瞪著惡人先告狀的頑劣徒弟。

  「怪我?很好,你等我一下。」

  她火大說著,銀白秀髮恍若潛入水下般緩緩浮揚,浩瀚龐量的超質法力籠罩整棟水沐昭昭樓。室內空間瞬化一大塊極為鞏固的膠質囚牢,且越來越鬱結凝實,如山嶽壓制般無比稠重。大氣被可怕力量擰擠,導致圓桌椅凳、紫羅蘭床帷、宮廷風格的麗緻地毯、金綢抱枕與蠶絲被子等傢俱擺設,彷彿海帶叢那樣扭扭曲曲。

  她憤怒轉身,冷酷無情地抽出降徒藤條......

  糟糕,玩笑開過頭講錯話,慘斃了......蒼墨琴見情勢危急,使出結訓歸來頭一次用上五成內力的雷象功。趁膠質囚牢還沒徹底硬化,咚一聲蹬地悶響,原地消失,衣櫃門前驀然「磅轟」炸開一小朵氣爆雲煙,颳出曇花一現的強橫氣浪之後......沒有之後了。

  強橫氣浪之所以曇花一現,是被龐大力量像碾螞蟻那樣強硬碾熄的緣故。音爆雲消失得更快,剛有一圈薄煙、未及綻放就淹沒殆盡。

  而蒼墨琴手刀奔馳、抬腿跨欄的悍勇姿勢,僵硬如雕像,定在房外陽台的雕花欄杆正上方,他只剩下眼珠子可以轉動。

  爾後他被無形巨力擺佈,弄成雙手緊貼大腿兩側、在空中立正站好的姿勢,開始慢慢彎腰、噘起臀部。

  他驚懼看著自己的彎腰身體倒著飛回,徐徐飄過陽臺門口、橫過精緻地毯上方,直朝雙手緊握一桿藤條的女打者飛去。

  師傅的嫣然一笑,在他眼裡卻是猙獰一笑。

  「給我過來!!」

  “噗”聲悶響,

  她一棒重重打擊出去,怒氣隨之煙消雲散,心情無比舒暢,白嫩小掌有強烈彈手的打擊感。水沐昭昭樓解除定格封印,室內空氣再度流通,傢俱面孔恢復正常,不再是嚇人的扭曲模樣。怯生生的小黑壁虎,從門縫裡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歐呼嗚嗚嗚──」蒼墨琴一邊慘叫一邊摀著紅腫發疼的臀部,猛朝晴朗無雲的蔚藍天空上飛去,劃出百年難得一見的爬坡弧線,最終斷崖式掉下去。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

  哀嚎聲一路從高處,垂墜至主樓前方的練武廣場。

  “砰”一聲沉響,

  蒼墨琴四肢大張、側臉貼地的趴在場上。撞擊石板地面的強勁氣浪,吹得立於他左右肩畔上的兩桿棉襖稻草人,連連發顫,好似笑到肚子痛的模樣。他渾身除了前後暴疼以外,腦海裡響起紅辣辣的省思:媽的,一失言成屁股恨,我真是嘴賤吶......現在千萬別給我落井下鳥糞!

  「乖徒兒,你沒事吧。」師傅清脆悅耳的嗓音,從三樓拋下來。

  「沒,問,題。」

  「那還不趕快把碗盤挪去伙房,牽旺財過來!」師傅遂續廣播傳音,淡然說道:「藤條我就不換藏匿點了,你有種動動看。」

  「是──師傅的聖旨教誨,弟子即便屁股爛掉,也莫敢不從。」

  蒼墨琴有氣無力應答著、撐起身子爬起來,拍拍罩甲衫面上棕熊圖樣的黃撲撲沙塵,運用融風勁把三樓陽台上的碗盤堆給捲下來。隔空御物碰上拐彎障礙時,真心不怎麼好使。

  他大步穿越襖衣草人林立的練武廣場,跳下廣場平臺、繞過西廂樓房,拐到西庭側院;緩緩飛行的碗盤堆,則是自成一隊,凌空悠悠哉哉飛入伙房,落至房內門口邊的餐桌上擱著。

  他踩進一座木牆瓦頂的單列式馬廄裡。仗著自己特別高大的熊壯身材,把馬背高度一百六十二公分、久未被人騎乘而野慣了性子的栗毛旺財,整隻抱起來、挾在腋下,環臂攬著旺財的馬腹,走出廄舍。

  蒼墨琴差點忘了轡頭、無刺馬銜、韁繩馬鞍等配具,於是又帶著嘶鳴聲不斷、四蹄踩空亂掙扎的旺財走回棚內。

  「旺財老哥,你每日都讓長老野放到山林裡四處亂跑,逍遙那麼久了,也該盡點職責了。我說的對不對?」

  蒼墨琴挾著嘶鳴掙扎的旺財,照原路走回廣場。另一手安撫牠動來動去的強健長頸與濃密馬鬃,說道:「這樣吧,你不願意的話,就跟我說一聲。我即刻放你回去。我是個善解馬意的正人君子,從不強馬所難。」

  「呼,叱──呼,叱──捂吼吼。」旺財沉沉低鳴,宣示牠的主導地位。

  「抱歉,我聽不懂馬話。但我想,你如果不願意的話,早就跑掉了對不對。又怎會乖乖跟我走呢。」

  「我猜得中不中?」蒼墨琴笑容一片欣喜,摸著馬毛說道:「看來我們家的旺財,終於懂事開竅,終於肯長大了......吾是,甚感欣慰。」

  旺財聞言馬頸一軟,忽然想死......被這麼一頭人熊給抱得四腳踩空,是要怎麼逃跑?

  與旺財協商對話之間,蒼墨琴不知不覺走到教學廳前的石磚階梯下。

  他一抬眼,便見到一身勁裝打扮、英武明媚的師傅,俏立在教學大廳門口前等他。

  她頭戴黑紗斗笠、身穿酒紅底色綴烏粼波紋的無袖對襟罩杉、衫內是天青色上衣、下擺側衩處可見墨黑褲管。滾白邊的紅腰帶,暗藏一柄軟劍,外面則繫一柄她許久沒用的配劍「凌明」,劍鞘是深靛色裝飾銀菱紋的劍鞘。

  穿上許久以前歷遊時期的輕便戎裝,讓赤霜華英姿煥發,舉手投足之間蒼勁有力又透逸著虛渺氣息,給人一種臨淵深邃又飄忽無定的朦朧感。

  她按著「凌明」劍柄,走下石階,來到盯著她猛瞧的呆楞徒弟面前。此刻被放下的旺財,一見到她,便溫馴低著頭,湊過去討摸摸。

  她伸手摸摸旺財的馬臉,說:「阿財,你放野那麼久,居然沒變胖?真是神奇呢。」

  「那是,旺財已經懂事了,懂得每日自我鍛鍊呢。」蒼墨琴一臉笑嘻嘻,也跟著湊到赤霜華面前。

  「說話要靠這麼近嗎,我氣還沒消喔!」

  「我知道錯了,師傅。罰不完的以後再罰吧,咱們先來個出門前的必備儀式。」

  蒼墨琴賠笑依舊,忽然掀開師傅面紗、舒臂攬住她香軟柔韌的小蠻腰,用力往自己一拉,親密貼上他灼熱的圓闊熊腰。

  在她美眸圓怔的注視下,鬍渣大嘴覆上她微張的水澤彤唇。彼此口腔通連,開始進行粗獷重息與芳蘭郁氣的熱絡交流。他深舌探入,尋到她濕潤綿舌之後,渾倆忘我地癡纏在一塊、廝磨著、攪拌著,暢談沉默的訊息。

  傾情一深吻,完畢。

  蒼墨琴慢慢放下師傅的漆黑面紗,轉身走到旺財旁邊,對牠說道:「老兄,我能減輕自已的重量。所以,你的負擔會很輕,這段期間麻煩你了。」他說完,踩蹬上馬。

  赤霜華仍星眸緊閉的呆杵原地,回味剛剛迷亂醉人的美妙滋味......

  「師傅,時間不早嘍!欲知香豔下文如何,晚上再續纏綿吧。」蒼墨琴策馬來到赤霜華身畔,伸出大手,遞到她面前。

  「你再貧嘴看看,看我不把你抱到吐──哼!」赤霜華搭上徒兒的手,翻身上馬,坐到他後面。雙臂使勁圈摟他的粗腰,還使上一點內功。

  「啊,喔,痛啊!師傅,妳再這樣,我晚上動不了啦!」蒼墨琴策馬馳過徐徐敞開的前庭大門,一邊高嚷叫疼。

  「動不了更好啊,今晚休假一天。」赤霜華微笑恐嚇,但是說歸說,她手臂勁力倒是鬆了開。不僅如此,還溫柔按摩他被摟疼的腰部。

  倆人共乘一騎旺財駿馬,抄起捷路小徑,蜿蜒穿越山坡密林,躍過數條小溪與清河,朝向日漸黃昏的腸茴城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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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5 18:28:34 |只看該作者

  ※  ※  ※

  第十九章  葵花鏢局(六)

  ※  ※  ※

  腸茴城右祥三道的大街前段──蒼墨琴拐入街邊一處名叫「良心」私人停車場,場內石板地用白漆規劃出兩排寬窄不一的方格欄位。出入口有座夯土管理亭,裡面嵌牆椅板上坐了一位身材略胖、白巾束髻的小夥子。埋首研讀青皮線裝書《鄉野怪談》的小夥子,見有客入場,趕緊走出管理亭,跟在後頭。

  蒼墨琴騎到左側一間沒有牆壁只有粗舊木柱、歪劣護欄和灰瓦頂蓋的簡陋馬棚,棚內尚有六匹駿馬正在吃草喝水。

  他下鞍將旺財拴好,摸摸牠的長臉,轉身遞出雙掌給師傅搭手下馬。並看見對面停了一輛雙馬拉動、兩顆車輪、四角錐房頂的木廂馬車,前門竹簾旁邊的左右簷角,各掛一盞黃皮燈籠。與之相鄰的是三頂藍布廂房、洋紅窗幔的傘蓋轎子,各佔一格車位。

  那三頂八抬轎子的轎伕們,每轎僅剩一人坐在抬槓上抹巾擦汗,其他人不知跑去哪兒打混。這三位留守漢子,推測可能是欠人錢、猜輸拳,不然就是新來的,才會獨留他們一人看著轎子,身受陽光的毒辣鞭苔。

  而盤據角落一大塊區域的兩隻奇特異獸,最搶眼。惹得好幾位路人站在停車場的蝕斑木柵外面、兩棵油桐樹底下圍觀。停車場周遭一棟棟二、三樓磚瓦老屋舍的住宅居民,也有不少人開窗探頭,瞅瞅下方來自海域北方的異國訪客和飛天騎獸。

  那兩隻異獸的模樣是:鹿頭生有兩支叉型犄角、巨大豐厚的老鷹翅膀、體型比普通健馬還要大一些的鷹翼馴鹿。牠們將鷹翼收攏貼身,脖子扣上一個連著韁繩、包裹絨頸三分之二的皮革頸套。由蒼墨琴角度看過去,那像是兩隻腿短又圓胖的鹿頭斑鳩,窩在角落裡孵蛋。

  有兩個穿了幾層深褐夾襖、墨綠色的寬鬆長褲與黑長靴、頭戴缽型羊絨帽的高大外國男,站在鷹翼馴鹿旁邊,嘰哩瓜啦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儘管距離有點遠,可蒼墨琴聽得很清楚。他像是見到新奇玩意的小孩子,興奮地指著停車場角落,問:「師傅,妳瞧妳瞧,那兩隻野獸長得好奇怪喔。還有那兩個外國人,穿這麼厚不怕熱嗎?他們在說些什麼?」

  「那是司爾海域北方『麥奎巴陵國』的鷹翼馴鹿,又稱『亨托思』,意指翱翔天空的戰友搭擋。他們剛剛在說『漢聯可真是操他媽熱爆了!!』、『是阿,我都熱到想裸奔逛大街,嚇嚇這班侏儒。』我鄭重警告你,別又靠過去打招呼。」

  赤霜華摸摸旺財的馬臉,安撫一番,轉身說道:「請你專心點,不要淨幹一些沒有相干的事情,分散注意力......阿咧,人呢?」

  她望見蒼墨琴雙臂大張、敞開胸懷的高闊背影,一路坦蕩蕩往角落走去。他宏亮的朗笑聲,先聲奪人:「哈哈哈,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我代表漢聯眾合國,歡迎你們。」

  他走近後發現,對方披在背後的長髮,分編了許多條細細的麻花辮子,宛如流蘇掛飾。

  對方一看蒼墨琴用張臂熊抱的誇張姿態走來,大吃一驚,以為出現一隻身高約二百一十五公分的人皮棕熊,吼著可怕咆哮聲要襲擊他們,紛紛拿出背後四尺鐵棒和兩支鋼質短矛戒備。

  「客官你好,本停車場一小時五十塊錢,逾時補錢,短時不退費。敢問客官打算停多久?」年輕管理員趕到馬棚,站在赤霜華旁邊。堆起職業性笑容,向高他五公分的蒙面女俠,講解停車規則。小胖子算是敬業,有的接待員笑都懶得笑,一副萬年債主臉。

  「大概兩小時左右,逾時再補你。」赤霜華伸手入袖口,抽出一張青銅色百元鈔,遞給小胖子。她料定徒兒不懂麥國語言,很快就會灰頭土臉的跑回來。「這是一百塊。」

  「謝謝惠顧,請等我一下,我開張證條給妳簽名。」小胖子從土色栓扣式的帆布腰包,拿出鉛筆、木塊夾板和一條二十公分長的紙條。

  他自己先簽完之後,遞給赤霜華簽,然後拿回來,在兩行名字的簽名處,攔腰撕掉一半,再分一半單子遞給赤霜華。如此便可併紙核對。

  停馬手續辦完,依舊不見徒弟垂頭喪氣走過來的身影。

  她往停車場角落望去,沒想到他只靠著比手劃腳和對方零星散碎的生硬漢語,竟能和對方溝通溝得有聲有色,通到眉開眼笑,再笑下去結伴到酒樓開一桌交友小宴。連隔壁兩個留守的轎伕,也拉過去一起溝通。

  「聊得很開心嘛。我走了,你慢慢聊啊。」赤霜華傳音入密給兩手比劃著外面、不知道再介紹什麼東西的蒼墨琴。

  她挺直腰桿,邁開穩健步履,朝大門口一座掛著「良心停車場」木匾的簡易牌坊走去。

  大街上,人行橘磚道的路邊,一棵棵枝葉茂盛的樟樹底下,擺了許許多多的亭式鋪位和簷帽攤車,緊密併列出一條不斷往前延伸、直至極目盡頭的各類商販。

  除了搭棚小吃以外,另有:吹糖與畫糖人的販夫、「賣波浪鼓、扯鈴、捏麵人、陀螺和彩繪泥偶」的玩具小舖、雙人座位蓋著黑布的皮影戲小亭、繩結吊飾和精繡團扇的藝品攤、墊蓆而坐的拉胡藝人──露天用餐區則是立了一竿竿繪樹彩花的油紙大傘,與傘下的木桌藤椅合為一組,就這麼大剌剌擺在樟樹之間的空檔,佔據行道近半寬幅。

  用餐的閒民和遊客們,也不怕戶外一堆灰塵毛絮,當街開吃。雖有些不雅,但這既可瀏覽攘往熙來的擁擠人潮,又可欣賞車水馬龍忙碌景象的環境,會增添一種「別人忙翻天,我悠哉吃翻天」莫名爽感。

  『繁鬧市井喧嘩囂,人溪車河隔樹堤。百舖千販若花簇,迥異繽客沿街流。』為此街最佳寫照。

  赤霜華經過一家「甘祿」飲料店,其購買茶飲乳品的冗長隊伍,幾乎快塞滿整個人行道。

  她走至旅客絡繹不絕進進出出的「山千飯樓」時,蒼墨琴這才從後頭快步追上她。

  「師傅,原來那兩位麥奎朋友,是跟他們『珀特娃家族』少主一道來漢聯,尋找靠譜的貿易對象。」蒼墨琴微笑彙報聊天所得。

  他側身避讓一群嘈雜旅客通過,續說:「那幾位轎伕則是通寶集團的人,等著迎接『印迦東王國』的香料商。不過,印迦東王國到底在哪兒呢?要過海嗎?」

  「對,是要過海。但這不是你的問題。」赤霜華探手入懷,拿出一張紙條,遞給蒼墨琴。「清單上的醫療用品,才是你的問題。東西不多,別遺漏了。」

  「是,弟子銘心謹記。」蒼墨琴雙手捧過紙條,下意識貼到鼻孔前,深吸一口師傅迷人的淡雅體香。當即提神醒腦,使精神振奮了百分之五十......不對,現在可不是恍神的時候!

  他趕緊將紙條塞入腰帶裡,像是做錯事的部屬,移眼偷瞄著師傅,怕被發現。幸虧師傅的注意力在樹稍上──

  此時有四名褐衣黑褲的野豬人空中腳伕,扛著一頂需要十位普通人抬起的長廂式富麗轎子,施展輕功、點掠人行道外緣一支支聳然直立的踱足旗桿。猶如打水漂般彈跳、縱躍一團團蓬鬆樹冠而過,飛速遠離,灑下一串搖搖擺擺的稀疏落葉。

  他們走到轉角一間乏人問津的詩畫陶文店「石光逆流」。店面上方的木板遮蓬,沿邊垂掛一幅幅詩詞對聯與畫作。老闆拿著一疊寫好篇篇故事的滿文稿紙,舖在店內畫架下面,以免這些風景筆墨、水彩肖像、鄉村油繪等作品掉落地面,弄髒了它們。

  不僅如此,老闆還把稿紙揉成一團,墊到案面傾斜的大桌足底,平衡桌子。這桌上擺的,都是高價藍釉瓷壺和瓶中城,馬虎不得──說實在,那些畫作,新手學個三年、五年達到小有水準的程度,設攤賣個佰來塊錢,甚至三佰、伍佰塊的價格,多少有人買回去裝飾。而這些故事文章,耗費再多心血時間,也比不上漫畫暢銷。更別提街上聲光效果俱佳的雜耍魔術和歌唱表演──沒啥人會掏錢買這些文章。

  老闆時常感慨自己太好心,當真是在救濟說書人跟窮困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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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8 13:16:14 |只看該作者

  ※

  第二十章  葵花鏢局(七)

  ※

  蒼墨琴見到這些風雅藝品,臨時起意想買幾本書回去,給三樓主臥室增添一些文藝氣息。於是向師傅告知一聲,請她先走。然後他也不看書名,隨手抓了幾本書冊便買,結帳花了兩千多塊錢。老闆笑呵呵拿出一大張碎花布巾,用心打包,遞給選購俐落又不挑書的闊綽客,拎著走。

  他走進右祥三道「三十七巷」的寬敞巷路中,瞧見巷子左側多為商家卸貨區,且停靠了幾輛驢子及黃牛拽曳的運貨板車。

  右側不遠有一座廣闊院落,由下紅磚上白壁、筒瓦屋簷的老舊高牆圍起來。院落現遭一大票啃瓜喫茶的布衣鄉民、別家鏢局休假的便服漢子,幾名說書人和閒者老大爺,給層層包圍。

  群眾議論不休,頻頻往鏢局大門口裡面窺探。甚有人拖來一疊疊竹編籮筐放到圍牆窗口下,站上厚層籮筐而憑窗觀看。

  最厲害的是流動攤販,沿著巷道側邊設立一處處炊煙飄裊的現做基地,什麼炸雞翅炸雞腿的、糖炒栗子、蒸煮花生、剝殼菱角和油炸菱角酥、竹筒或木杯裝的冷熱飲......芭啦芭啦一堆吃吃喝喝的東西,更引來黃白黑花的斑皮野狗群。

  餐點一做好,置入疊層似高塔、可錯開屜盒亦可抽拉出來的大型飯盒箱,然後掛在一支支擔竿上,交給屋頂兜售群。這些毫無內功的兜售員,腳下功夫鍛鍊得十分高明,輕巧踩著屋頂斜坡的脆弱瓦片上四處走動販賣,而不會踏破瓦片。輕功大師見著了,也得甘拜下風。

  葵花鏢局自徵人四日期限以來,當屬今天截止日,探訪人潮最多的一天。

  「各位鄉親,請借我過一下,我是來應徵的。謝謝。」

  蒼墨琴高聲嚷嚷、雙臂輕揮,排開周遭仰望他的愣眼群眾,朝鏢局大門徐徐移動。

  愕目群眾的表情相當一致:『哪來的彪形巨漢?竟然比外國人還要魁梧!』

  他鑽出人群,走到雙扉大開的門口前,看見上方楣板有一塊金字黑匾「葵花鏢局」,大門兩旁底下坐著一隻五官模糊、獅子造型的門枕石。師傅的紅黑身影,就在門後玄關處等他。

  「有三關試驗要過。」赤霜華指著門邊一支獨腳立牌,上面寫著“應徵者請往右走,依序通過三關:檢測內力、氣勁類型,切磋比武──方可錄取”」

  「嗯,檢驗設到三關,蠻謹慎的。」蒼墨琴跟在師傅後頭,步入右側迴廊,朝轉角過後的第一站走去,屋頂不斷傳來喀喀卡卡踩瓦聲。

  他走著走著,視線越過廊側的鏤空矮欄上方,看見地面鋪設花崗岩闊板、石燈沿邊散置的寬廣武場,用紅色粉筆劃分甲、乙、丙、丁等四塊區域。丙區豎立十幾根浸濕的大木樁,木樁刻劃了一段段間隔十四尺的刻線,每位考試者只能運勁用拳腳打擊,之後劈下該段木塊,剖開查看內部的破壞類型,以便記錄。

  一般內功造成的內傷,會在木頭上呈現局部組織軟爛,失去堅韌,而水腫氣勁則是軟爛加腫脹,至於其他類型就很明顯的好分辨。另外三處場地配置了插孔兵器架、犄角刀劍架、階梯型的擱盾掛鞭架,所有槍矛戟叉、斧匕鏟鉤等鐵具,皆是比武用的無鋒兵器。並且立牌:「比試者請將內功壓至四流。避免損壞環境、傷及無辜。」

  此時有兩個場地輪空,幾位鏢局考核員盤坐在角落一棵大榕樹下調息,剩靠近右邊東廂房的甲區場地上有人。

  甲場,衣著繡白色「葵花」字樣黑長衫制服、髮及耳梢的青年,有片瀏海斜蓋過他右目一半,左胸別著一塊黃銅名牌「馮南」。他從前創下數條劍傷刀疤的結實手臂,分持兩柄無鋒西瓜刀,垂至左右大腿兩側,渾身隱隱散發街頭拼殺的狠辣氣勢。這種氣勢不同於打滾江湖多年、殺人無數的喋血性質,而是盡可能留人一命的仁義。

  馮南抱拳致敬,說:「葵花鏢局,馮南。請賜教!」

  「腸茴城礎北的闔榭窩,謝樂尼。請賜教!」答話者,是一位長年日曬稀少而臉色蒼白的束髮中年人。他穿著短袖交襟橘上衣,深藍腰帶與杏色無摺裙,手拿兩柄無鋒短劍。他那薄板身材,好似脆弱得挨不起幾下碰撞,但忽剛忽柔的詭譎氣息,不容輕視。可能有什麼暗藏的獨門絕活,或者特殊技藝,也可能是陰險損招。

  拳禮一畢,謝樂尼鼓足四流內功,週身泛吹一圈普通偏強、能扳二牛的勁氣,霎時風起揚塵、兵器架晃曳。他反握雙柄短劍,傾著身子搶先進攻,手中橫劍磨盤式連番快鑿,像是一餅觸之血肉四濺的危險鋸輪,揮芒霍霍地朝馮南右肋處襲殺。

  馮南兩柄西瓜刀虛招翻飛保持距離、且退且觀,刀劍乍奏出叮叮噹噹叮叮噹噹鏗鏘響亮的環場繚繞音。怵耳尖音未緩,馮南突兀踹出搗腹一腳,對方擰腰迴避,轉身便是刺頸的迅猛一劍。

  馮南旋體倏蹲,抹出一記強力的水面掃腿,掃倒謝樂尼。“砰”一聲,趁對手躺下時,馮南俯身低掠衝過去,打算斬下西瓜刀、抵住謝樂尼脖子取得勝利。豈料又意料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那躺平的謝樂尼,竟覆掌刮地、抓一把沙末,驀然朝馮南臉面潑灑過去,逼得馮南往旁就地一滾,勘勘避過瞎眼沙塵。此番未罷,謝樂尼暴起追逐,各種插眼、踢下襠、拋衣蓋頭遮視線等下三濫的陰毒招式樣樣來,連暗器都出籠了......

  大門口、圍牆外頭、坐在屋頂瓦坡上的嗑瓜群眾們俱是噓聲四起、吆喝謾罵。吃橘啃甜瓜和飲茶喝牛奶的鄉民,亢奮到扯開喉嚨噴汁嚷叫。還有人丟出香蕉皮、橘子皮、花生殼,旋即被其他鏢局的人制止。

  有些人沒有隨之起鬨,這些披著飄逸大袖長袍的資深武鬥迷,在屋頂瓦坡上鋪蓆設墊置桌几、從容架爐煮茶伴酒壺。一群閒味非常濃厚的老屁股。

  可他們臉色卻沉悶得很,等了一整天,就是希望有高手打得興起,忘掉限制,來場一流或顛峰級的驚駭比拼。即使會被刀氣、劍氣、裂波、拳腿罡印等流勁散鋒所傷,也甘之如飴。底下尋常平庸的招式搏鬥,遠遠滿足不了這些重癮患者──這群人包含了幾名「堰郡採風黨」成員。

  各郡採風黨的報導內容有:戰地紀事、地方時事、旅遊美食、江湖說書、國家地理、異域探索、外邦新聞等訊息。

  「闔榭窩不是專幹黑市買賣嗎?」排在赤霜華前面的兩位圈鬍男,其中一人說道。此二漢皆是額綁白布條巾、袒露胸膛只穿件無袖棉麻罩衫、嘴週蓄了一圈濃鬍的粗獷兄。

  「從礎北跑到這兒來,他一定很缺錢,要不就是遭人討債。」另一位圈鬍男,舉手抹一把黑髮剃得極短的髮渣頭,說:「阿樸,你說,我們能過得了這三關嗎?」

  「阿槐,沒通過的話。大不了回去做做護院,搬搬貨嘍。況且,這本來就是一次嘗試。」阿樸望著場中益發火爆的刀劍比試。說:「此處不留爺,退個兩三步,將會看到更多的可能。」

  「下,一,位......」

  死氣沉沉兼極其不耐煩的平板語調,幽幽傳來。一位兜帽灰袍打扮的蒙面人,從廊道前方迎面走來,錯越隊伍側旁,朝大門口方向走去。應徵者隊伍跟著往前移動。

  「請,坐──姓啥名啥?連絡地址在哪?信鴿箱號是啥?你們是啥關係?」不耐煩的平板語調,再次響起。

  兩位圈鬍壯男,抱拳回答:「我們是魏樸、魏槐,兄弟關係。家住礎南區玉疆二街,信鴿箱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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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8 13:16:42 |只看該作者
  ※

  第二十一章  葵花鏢局(八)

  ※

  「你熱身個啥勁呀?又還沒輪到你。」赤霜華看著站在後面擰腰轉身做暖操,面露興奮笑容的蒼墨琴。

  「師傅,趁今日難得的比試機會,我想跟每個高手都比過一遍,增長技藝和經驗。」蒼墨琴掄起膀臂繞圈圈,伸腳展腿拉拉筋。

  「比武只有一次,哪來每個?你是打算厚著臉皮,對在場武林人士,挨個拜託跟你切磋?」赤霜華手伸至黑紗後面,扶額揉捏太陽穴。心嘆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除了邪教和極惡之徒以外,他什麼武林人士一有機會都想要磋看看。

  她說:「你傻了啊,不是每個人都會給你好臉色。你懂『陌生人搭訕』的感覺嗎?」

  「我懂,我懂。但我相信我的臉!」蒼墨琴咧嘴燦笑、眼睛恍若喀拉喀拉的猛眨著,湊到她面前。「再說凡事總得嘗試看看,方知行不行。很多東西親自去做,才能有所體驗。這是講解講得再詳細都教不來的東西啊。」

  「是沒錯。不過你臉皮真夠雄厚,我還頭一次聽見『相信自己的臉』,這種大言不慚的話。」赤霜華別過頭去,以免被他的怪模怪樣,弄得忍俊不住。「你板著臉比較好看。所以,別再無故傻笑了。」

  「怎會傻呢?笑容的力量,是很強大滴──師傅。」蒼墨琴注意力投往場內的最後關頭上。

  此刻,情緒陷入昔日街頭廝殺裡的馮南,渾身散發令人膽顫心驚的凶戾氣息。他手中劃出片片殘影的狂亂西瓜刀,瘋快輪番疾砍謝樂尼身體兩側,像密集打鼓般剁碎式劈在防禦越發鬆散無力的短劍上,嗑響一長串「敲劍」與「劈肉聲」摻雜的叮叮叮噗噗叮叮噗噗噗叮噗噗噗噗混音。

  緊接舉刀朝對方門面、爆炒熱菜般反覆刮過來抄過去,掃掉對方零星格檔的兵器,然後刀刀狠辣往對方胸腹手腳和臉部全面猛砍。

  被劈到失去防衛力量又沒了上衣的謝樂尼,雙臂癱軟垂下,身子猶如捏起一條麵條在空中劇烈搖晃的抖抖抖,狀態岌岌可危。他遍體肌膚浮現許多道瘀青痕跡......最後他帶著全身劇痛又昏昏沉沉的模糊神智,頹然倒下。讓馮南空劈了好幾回才意識到對手已躺平。

  場外鬧哄哄的觀眾群,灑花吹哨、激動扔出花生殼,間伴野狗汪汪吠叫聲。熱議著批評蜚語:「他奶奶的,這卑鄙傢伙,終於倒下啦。」

  「不是生死搏鬥,卻盡耍一些插眼、潑沙、踢老二的陰險招數。輸得活該啊。」

  「這場比武,有看頭,不錯不錯。」

  「喂,那個叫馮南的,很眼熟啊。是不是以前經常進出衙門的飆馬族。」

  「怎麼,南哥不能浪子回頭?你們這些三叔六伯輩的,跟胖三姑肥六婆們,正好湊成對!」反駁者是一位『前爆魂飆馬族‧特攻隊隊員』,衣袍繡著惡狼圖紋的鼻環青年。

  看客陣營的喧嘩氛圍,持續騰昇中。

  「謝兄,真是對不住。我,我剛剛走神了......你沒事吧。」馮南為自己的失控,造成對方渾身是瘀,而倍感不好意思。他將西瓜刀夾在腋下,走過去想攙扶謝樂尼起來。

  「我沒事。只是輸了半招,挨個兩三下而已。你不用過來扶我。」

  「僅僅輸半招,真的沒什麼,躺著歇息幾分鐘就行了。你別再過來了!」躺在粗糙堅硬的石板地上、臉孔疼到歪曲糾結的謝樂尼,急急擺手表示沒什麼大礙。他差點說口說出“求你別過來”

  「那,謝兄保重。」馮南不解謝樂尼為何拒絕他,又不好意思向謝樂尼問清楚。這讓馮南臉色彆扭得古怪,但他還是順從謝樂尼的意思,往綹綹氣根生長濃密的大榕樹走去。

  幾步過後,馮南不放心的回頭查看,瞥見躺在地上的謝樂尼,睜大雙目狠瞪他,無聲口型說著:快走哇──你想讓我更難堪嗎!

  中場休息十分鐘。


  「下,一,位──」

  遺憾沒達標的魏樸、魏槐兩兄弟,走後,所淨出來的空檔,終於揭開不耐煩之聲的真面目。

  那是一個衣著雀藍色圓領袍、雙頰有許多痘疤、愁眉苦臉的工讀生,胸口別上一塊貼著白紙條的銅牌,沒寫名字只寫工讀生。他看起來像是遭人捲掉億萬鉅額存款,追討無果,因而非常非常痛苦的活著。要不然就是身負召雪未得昭的奇大冤案。

  工讀生坐著一張木條課椅、伏首在淺刨一道凹槽的課桌案面上,桌案有兩疊履歷紙、毛筆掛架、墨錠硯台和插了六支鉛筆的筆筒,桌前備置一只可容兩人座位的樸舊板凳。

  旁邊廊壁扇窗下,有一張棗紅長几,几上有四罐透明的強化玻璃瓶。瓶內有衡量內力的刻度、一顆小皮球浮在八分滿的黃玉色液體表面,皮球上連一支穿出封蓋的秤盤鐵杆。那十二孔通氣孔的暗金封蓋,印著通寶集團製造的標幟烙印。

  臭臉工讀生抬頭看一下,又伏回去,拖著尾音說道:「坐──」

  這臭臉屁孩是有多大冤屈?真想問問他,是哪家學府的學生......赤霜華拉開板凳,坐下。對這位年少有冤的工讀生,心生不悅跟好奇。蒼墨琴則杵在師傅身旁的板凳後方,滿面沉思。

  臭臉工讀生的眼角餘光,瞧見板凳少一人,頭也不抬地詢問:「怎麼不坐?」

  「這位小哥,實不相瞞,我......屁股有難言之隱。」蒼墨琴眉宇深皺、目盯板凳,單臂抱胸口,另一手捏著下巴不停摩娑。模樣好似一個跨國性超級企業的知名執行長,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開發新產品。

  「那我備註一下,這位仁兄的屁股,犯痔瘡。」工讀生在稿紙上提筆揮毫。

  「啥?我犯痔瘡?」蒼墨琴傻了眼,赤霜華揚起了嘴角。

  「怎麼,你痔瘡有問題?」工讀生抬頭看著蒼墨琴。「是爆是破?流血流膿?說來聽聽。我好追註一筆。」

  「不,我沒什麼問題,你繼續。」蒼墨琴摳幾下鼻翼側邊,認了。

  工讀生伏回案面,說:「姓啥名啥?連絡地址在哪裡?信鴿箱號為啥?你們啥關係?」

  「我姓赤,名霜華,這位是我徒弟,蒼墨琴。地址是──碧蓮中脈區,逐峰路末段三十六號。信箱牌號......」赤霜華想到山裡一堆彎迴多歧的路徑,信差很難找得到,不如留下城內常年租借的信箱牌號。

  她接著說:「腸迴礎南,乙三郵驛,辛級二百五十號。」

  「好。請二位運勁按壓『浮球試功瓶』的秤盤桿。」工讀生埋首書寫,伸出一臂指著窗下長几。「合格門檻是皮球降過二刻,保持十秒。未達二刻者,就抱歉請回了。」

  赤霜華和蒼墨琴一起走到扇窗下的長几面前,覆掌在試功瓶的秤盤上,內力一吐,小皮球緩緩沉至刻度一與顛峰之間停了超過十秒。

  「哇,一流耶。請至丙區測驗氣勁類型,留下記錄建立存檔,謝謝合作。下,一,位──」

  臭臉工讀生見到他倆的試功結果,語氣仍舊要死不活,指示下一步程序。他對這些江湖什麼東西、武林什麼東西,沒啥概念也沒興趣,只巴望時間過快點,思考領錢下班要去哪玩,要揪誰一起,晚餐要吃啥料理等云云人生真諦。

  蒼墨琴和赤霜華依指示往丙場走去,踏入午後秋陽映出一片新夕枯白色的石板地。穿梭濡濕木柱林立的行伍之中,不知要選何樁作測試。

  有兩位態度好很多的工讀生,及時過來解說規則。

  同一時刻,角落榕樹蔭影下,走出一個光著膀子裸露精實身材,僅穿一件黑帶褐褲的棕眸光頭佬,邊走邊穿戴鎖鏈袖籠手套,鐵鞋和鋼甲護脛也一併安好,只剩鎖子背心沒裝上。家裡有另一套塗了消光漆的鎖子套裝,是夜間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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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19 12:18:19 |只看該作者
  ※

  第二十二章  葵花鏢局(九)   

  ※

  西廂檐廊的應試者等候區,也走出兩位身穿多口袋皮革背心和及膝短褲、肌肉發達的蜥蜴人,牠們三角型的頭上,多了一撮常見蜥蜴人所沒有的黑白黃三斑棘冠。其又硬又厚的綠鱗背部,有三排甲錐稜脊線。海藍色虹膜中的綠瞳孔,是豎直的。而密佈細碎小鱗的滑溜溜尾巴,不僅敏捷靈活,還會伸長縮短。

  從牠們強壯體格和流暢線條的矯健體態看來,活像是縱橫野原沼林之間、擅長狩獵兼墾荒的甲冑戰士。

  牠們吐著舌尖上下顫撇的分岔長舌,邁開帶蹼長勾爪的四趾蜥足,走到乙場一架刀劍兵器架前,放下自己專屬的特殊刀盾,取下一柄無鋒大刀。同行的另一位,則去擱盾掛鞭的兵器架上,拿起一面鐵製半身圓盾,扔給揮舞大刀試試重量的搭擋。然後幹練光頭佬和威猛蜥蜴人,開始熱身。

  【彼琳恩森林中「拓部」蜥蜴人的統合聯盟,是「圖建計畫」分批遷徙主力群裡,負責籌措資金的重要組員。亦是盟下「吉蒯蒯」、「蛭鄂塢」部落的嘉拉酋長和里札酋長之子──拓‧嘉拉薩康、拓‧里扎丘丘,內功皆為一流。結束後,趕著去長阪街支援「翠甸」蜥蜴幫派。】


  「二位前輩氣勢非凡,風姿超塵。晚輩能接待二位高人,當真祖上積德,榮幸之至。」

  一位銅簪小冠束長髮、紅底白邊交襟衣、紅腰帶配黑下裳,年紀莫約十八、九歲的俊秀少年。從東廂檐廊的臨工休息區,穿過濕漉木樁陣走來,溫文爾雅的朝蒼墨琴拱手一揖。「晚生是茴涵學府劍道社的伯定符。」

  伯定符腰繫劍刃、劍格、劍首一體成型的齊身劍,輔以黑檀木劍鞘。使他有一種書卷藏銳匕、文墨掩鋒芒的獨特氣質。他擺掌比向身畔一道走來的少年,介紹說:「這位杜元士,是與我同社的社員,一起見過二位前輩。」

  「倆位大大的一流前輩安好啊──我名喚杜元士,拜見倆位大前輩。」挽起栗衣袖子、藍褲黑帶斜插一柄橫刀,吊兒啷噹叼支麥稈的痞子少年,站在伯定符旁邊,面帶不在乎任何事的笑容,抱拳一禮。

  他額繫一條橘焰紋紅巾束,頂著一頭雜草叢生的髮型,加上談吐輕挑狂躁,一身張揚的幫派氣息,任何見過他的人,都印象深刻。此外,他還有一種韌如牛筋草的頑強氣質。

  【伯定符家境富裕,父親是「通寶集團」旗下子公司「微言生技公司」的總督長。該公司負責對外貿易集團內「殖萍生技」培製出的低階殖萍。中高階殖萍,被官府限制。

  通寶集團創辦人是靠著『維茲幻根萍』一舉成為跨國性超級企業。

  此物原生種,是專業探險隊伍從評級為『乙中,半知區域』至『甲下,半知區域』的沼澤林帶內採集回來,再用各類精心研發的培育法,孕育出具備強化能力的生技殖萍。強化種類有記憶運算、獸化變形、反應速度、感官知覺、肉體堅韌、加裝動物植物及礦物的多元義肢......等等暫時性或長效性的提昇和改造。

  杜元士的老爸,為腸茴城三大黑幫「杜家」麻風二堂堂主。主要栽種改良過的大麻,成癮性及副作用更低的「杜大麻」。此物遠近馳名,甚至熱銷到海外。許多幫派覬覦杜家的秘密配方,或者是栽種奇法。

  杜家另有經營賭坊、青樓、地下賭鬥場、餐飲業和代理知名品牌的馬匹,代理可以跑破時速二百七十的超馬。令測速含羞草萎縮到不行,令交通官差望塵莫及,而氣到跳腳。

  杜元士入幫原因,為老爸某一次閒賦在家時,帶頭呼麻。然後杜元士一試成主顧,決定入幫呼麻呼到爽。】


  「嘖,我帶你來張學長家,是希望陶冶矯正一下你狂躁性子。最好放尊重點,說話別那麼輕挑放蕩。」伯定符保持作揖姿勢,垂首對杜元士低聲告誡。

  「我很尊重啊,難道要我單膝跪下,還是五體投地來打招呼?那請你先示範一次瞧瞧。」杜元士呲牙咧嘴、擠眉瞪眼地回話。

  「你......」

  「怎麼?要打架麼。咱倆功夫平分秋色,正好打發時間,磨到下班領錢。來吧!」杜元士對著伯定符不停勾勾手指頭,連同他吐出的舌尖,一塊又急又快的上下勾撇,像極了響尾蛇的震顫抖尾。那熟稔無比的挑釁動作,彷彿苦練多年、臻至大成,達到令對方浮青筋爆血管的高境界。

  「兩位少俠請息怒。在下蒼墨琴,初來乍到於此,不知如何檢驗氣勁。方便的話,還請少俠告知一二。」蒼墨琴拱手說道,

  「抱歉,晚輩怠忽了,還望前輩恕罪。杜同學,請你向另一位前輩講解一下。」伯定符走到蒼墨琴面前一支濡濕木樁旁,指著木樁上面一段段的淺白刻痕,講解一番。最後說道:「這程序只是作個記錄而已,不影響審核資格。請蒼前輩開始吧。」

  另一邊,杜元士走到赤霜華身旁,叼著麥稈微微一笑,抱拳致敬:「敢問前輩小姐,如何稱呼。」

  「我姓赤,開始吧。」赤霜華聽過隔壁伯定符的快速講解,甚至講不到一半,她就知道該怎麼做。在杜元士話還沒說完,她瞬掌微拍一下木樁最上段,退後兩步,站定。

  那木樁最上面一段直徑四十公分寬的木塊,有一半體積繃著表皮快速隆腫,把粗糙樹皮撐到綻迸裂開縫,霹哩啪啦、霹哩啪啦不停噴灑霧狀粉末與碎屑。最終樹皮崩斷炸開,翹起兩片鋸齒狀樹皮,浮凸出一顆裸露絲絲纖維的大腫包。並彈出幾條濕漉木籤,黏在杜元士瞠目結舌的淋霧雙頰上,懾於初次見識到特殊氣勁的震驚之中。

  看師傅不用一般氣勁,蒼墨琴也沒打算腋藏了。他有絞碎、焦炭、潛爆三種選擇,一時之間躊躇未決;伯定符靜立在旁,不發一言或有催促之意。特殊氣勁他見過幾種,所以沒像杜元士那樣失態。

  蒼墨琴下好決定,一巴掌往木樁側臉摑去,之後做出請的手勢,說:「有勞少俠了。」

  此時,圍觀群眾嘈嘈喧鬧而起,期待即將開打的人蜥比武。

  這是,堰郡罕見的焦炭氣勁!......伯定符睜大眼睛,仔細觀看蒼墨琴搧過的一段木塊。

  那木塊內部,正悶著咕嚕嚕、咕嚕嚕的沸騰音,整段木塊不停冒出縷縷騰升的濛濛煙絮。在濃厚焦柴味的蓬勃蒸霧中,原本濕漉而呈現深褐色的木塊,速轉為乾燥的淺駝白......他篤定木段一剖開,必能見到脆炭化的面貌。值得帶回去研究,看看能不能找出,焦炭氣勁的應對方法。

  伯定符微笑作揖,說:「蒼前輩的不世功法,果然卓越特異。還請二位移駕至西廂等候,歇息片刻,靜待乙場比武結束。晚輩得先劈下木塊,收去書房建檔記錄,避免清場打掃而遺失。」

  「少俠過獎了。我想留下就近觀賞,少俠儘管動手吧。」蒼墨琴回禮說著。「請。」

  伯定符抱拳致敬:「恕晚輩,放肆了。」語畢按著劍鞘,驀然抽劍一揮即歸鞘──四十二公分寬的薄弦劍氣,筆直切過兩支間隔兩公尺的木樁刻痕,至第三根寸前才氣竭而散,操控力妙到毫巔。

  杜元士拿著水腫木塊不停翻覆觀察。特殊氣勁這檔事本身就已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蒼墨琴兩眼放光、手癢程度達到百分之二十三點五。他抱拳說道:「少俠出劍既快又準、兼具高超控制力,當真武藝拔群吶。」

  「前輩謬讚了,晚生只是佔個好家境,擁有比別人更多的資源和時間,而練得比他人高上一些罷了。比試即將開始,晚生就不叨擾前輩觀看比試,先告辭了。」伯定符語畢拱手一揖,抓著內裡焦炭的燥溫木塊,走到杜元士後面,伸手揪住他後領,將他硬生生拖離武場。

  杜元士無視被人拽著走的糗態,舉起肥腫木塊說道:「阿符你看,腫起來了,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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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葵花鏢局(十)

  ※   

  「葵花鏢局,史達參。」鎖鍊袖籠手套嵌至肩頭的史達參,站在乙場中線側近,抱拳致禮。午後秋陽照在他厚肌胸口處的絨絨胸毛上,頓時吸引了不少眼球注目。他看著渾身披著綠鱗甲冑的蜥蜴人,只感到頭疼......這將是一場硬仗。

  「彼琳恩拓氏蜥的嘉拉酋長之子,嘉拉薩康。」嘉拉薩康放下小塊寫字板與粉筆,交給通過比試測驗的同伴。擎起圓盾護在體前,大刀以固定頻率拍打著盾面,拍得噹噹作響。牠身後拖曳的粗壯長尾,如蛇軀般彎迴撇梢地輕輕甩晃。

  拓‧里扎丘丘則拎著寫字板走至場邊,倚著西廂欄杆觀戰。

  「比武分先攻、後攻二場,兩勝為定局。這場你先攻,請賜教。」

  在群眾一片沸沸揚揚的吵雜聲中,史達參擺出舉臂三角肘的格鬥架勢,聚精會神嚴陣以待,念頭不停閃過多樣戰技組合。他深知無論哪種搏擊戰術,最終還是得靠「臨機反應、變化運用、膽氣判斷」才能制敵取勝。此外便是力量和體質上的差距。

  嘉拉薩康聞言迅猛一跨,突身進擊,揚起大刀就是一番斜劈闊砍、來回橫剮又撩上斬下,砍得史達參不停格檔的鎖鍊雙臂,響出一陣鏗鏗鏘鏘尖音清鳴,肌膚發麻疼痛。

  在對方繚流迴光的綿延劈砍之中,史達參忽爾後撤一小段距離,隨即蹬地暴衝,像滑壘那樣跌下屁股叉開剪刀腳、攪著滾滾塵囂直鏟對方雙腿──

  史達參的倏忽躍退,使嘉拉薩康揮空一刀,後見光頭佬悍勇急鏟而來,牠原地一跳、將身子縮在圓盾後面,重重墜壓下去,

  結果「吭」一聲,光頭佬往旁捲開而只砸到地面。不僅沒砸中還反撲到牠背後,環臂扼喉的緊緊勒住牠脖子,牠也不甘示弱地翹起強健尾巴,牢牢纏住史達參的脖子。

  就這樣你勒我、我勒你,一時僵持拉鋸......

  「掐呀──勒呀──」外圍與屋上的看倌們個個睜大雙目,死命擰著手中包裝紙、汗巾手帕或其他東西,彷彿自己就是場中鬥士,繃緊神經竭力求勝的擰到手指發白顫抖。

  「用力咿咿咿──給我用力絞啊啊啊!」東廂屋頂上鋪蓆而坐的許闊嘴,不自覺掰斷筆桿,索性合桿一併,再使勁擰握著。臉上咬牙磨齒的表情,就像腹有陳年便祕,吞了一堆瀉藥後,終於要排出血屎的激昂樣。

  「哇喔,看著看著,我都喘不過氣了。這是幻窒感嗎?」蒼墨琴一手摩娑著咽喉,不禁吞嚥幾沱口水。

  赤霜華倒是沒啥感覺,她不喜揮汗灑血的暴力行為,簡單一招下去分勝負就行了,為何要拖那麼久。現在,她只想修剪手指甲。

  史達參頂不住細鱗尾巴的怪力絞纏,已經絞得他臉容漲紅成豬肝色。

  他一手扳開尾巴少許,張口大力咬下去。嘉拉薩康一吃痛,暴然發力把他甩飛,甩到西廂廊下的基臺立面。

  待牠起身時,赫見光頭佬勢若奔虎的疾衝過來,然後抱膝側空翻、落下猛烈一踹,踹得牠匆忙架起的盾牌「磅」聲乍響,腰下強健的蜥腿沒屈彎,但卻硬生生刮著石板犁退了一尺兩寸,擦出二條淺白長痕。

  這還沒完,那光頭佬彷彿表演雜技似,後空與側空交互施展而連續翻踹,一腳比一腳沉重,擋得嘉拉薩康宛如一尊被人推著走的頑固雕像,退及場外線──牠看準時機,揮臂擲出圓盾、往西廂一根廊柱飛去,然後轉身迅猛幾刀劈向踢擊落空的光頭佬。

  史達參趕緊起掌應付連環急刀,刀砍鎖鏈手套的掌面,立響“唧唧唧唧唧”細碎音,而彈射迴來的飛盾,突襲他身後,逼得他分神拍掉飛盾。

  這一分神,史達參便遭到對方強橫衝撞,身子如離弦勁矢般飆射飛出,悶哼著撞斷西廂簷下的綠漆瘦柱,摔到木質地板的走廊上。斷成兩半的柱子和一截鏤空矮欄杆,同時往內頹倒。

  當大夥以為勝負揭曉時,西廂走廊突兀噴出兩支綠漆斷柱,並尾隨一抹糊影──

  嘉拉薩康可沒鬆懈,牠掀盾嗑掉來勢洶洶的半截綠柱,另一刀劈歪後節飛柱。史達參趁牠空門大露之際,敞臂閃現在牠面前,雙掌朝牠兩側耳孔猛然一合,拍得牠耳鳴嗡嗡嗡又疼痛昏眩;史達參卯足四流規範內的功力極限,彎腰扛起嘉拉薩康的壯碩肉體,猛然拔高躍起,誇張的一舉沖過矮房屋頂、直至三樓高度,令多數觀眾仰面望天、看直了眼,目瞪口呆。

  在上空,他一手牢牢拑住嘉拉薩康的雙腕,另一手緊攬牠兩腿,鐵鞋踩著牠米白肌塊的強健腹部。從臘臘勁風吹不斷、藍天白雲為背景的高空中,狠狠地垂直下墜,重磅轟炸──

  「砰隆咚!!」

  整個前院地面為之小幅震顫、聯排兵器架齊齊彈跳了一下叮噹作響,敲得鄰近大氣暈開一陣強勁有力的擂心音波與拂肌氣浪,攪得大批觀眾熱血澎湃,群起叫囂喝采。開闊場地像是遭人搗了一拳,塌陷一塊盆形坑地、迸出無數道蛛網狀裂縫、中心點更是翹起許多岩板石塊,裸露深褐土壤。

  蒼墨琴興奮搓著雙手,很想揍點什麼,或者被什麼揍一頓。

  赤霜華無聊到玩起「掌中小雪人、捏塑可愛小白兔」的凝雪法術。

  東廂屋頂上的許闊嘴,用鉛筆在記事簿寫下史達參個人資料的註解:特技“三樓版本的空降炸裂摔”。

  史達參跳出粉塵漫天飄盪的微凹盆地,站在主樓迎賓廳的廊階前方,扭拽胳膊看著盆地裡一灘模糊朦朧的塵煙團。他鞋底傳入腦海的感覺是──真他媽有夠硬!

  果不其然......一股勁風從黃塵薄霧中央剖開,爾後吹散黃塵。嘉拉薩康左右擰腰大作轉體健操,一步一步緩緩走出網紋陷地。背部灼熱棘刺感和透體滲入的鈍鈍疼痛,如荷葉蒲團般擴張蔓延。但止於鱗甲與肌肉而已,並未深及五臟六腑。

  牠咧開三角斗型嘴,吐出分岔舌頭,對場邊同伴嘶嘶發訊。

  場邊觀戰的里扎丘丘,收到訊息,拎起小黑板書寫一會,擺出來給史達參看:「嘉拉薩康說『你很強悍,我決定拿出不運作內功的八城肉體力量來打』,你做好接戰準備。」。

  「我投降,你們錄取了。兩位請歇息吧,待最後一場結束,宣佈完出鏢時間,就可以離開了。」史達參豎掌拒絕,爽快認輸。開啥玩笑,再打下去換他輸得難堪。見好就收,才是聰明人!

  史達參的投降宣言,讓里扎丘丘愕眼。牠沿著乙場邊緣快步走來、振筆疾書,然後翻開寫字板:「還有這樣打了就跑的無恥玩法!?」

  「呦呵,你們知道無恥的意思?完全正確,我就是無恥,恕不奉陪。」史達參一臉意外,抱拳敬禮。

  嘉拉薩康吐舌嘶鳴,對里扎丘丘傳意:「(丘丘,算了,不必強求。)」


  「小弟是應徵者,水仙派蒼墨琴。剛剛驚見各位威猛壯士的搏鬥絕藝,著實令在下深感自己有諸多不足。因此非常希望能與各位壯士,來一場友誼切磋,藉此提昇技藝。」

  忽然亂入、現身在三人之間的蒼墨琴,面帶誠懇笑容,拱手作揖說:「拜託了,磋一會會即可,只需一會會。」

  赤霜華聽音一抬目光,當場征住了。她才關注掌中雪人與小白兔子幾秒鐘而已,就沒拉到徒弟,然後他又把書冊包袱落在地上不管。這丟包景象是啥意思,要扔給她解決?

  「誰呀?跟你很熟?下一場有你動手的,等著吧。」

  史達參仰望突兀現身、壓迫感強大的彪形巨漢。心想,這是哪裡的千年羆妖,無端冒出來說要切磋?真是莫名其妙......如果說,跟嘉拉薩康繼續再打的話,會輸得難堪。那麼跟這頭大隻羆妖切磋一場的結局,將會是堪到地下潛土游了。

  「兄臺真是見外,古語有云『同是天涯學武人,相磋何必曾相識』,又有云『刀劍拳腿一切磋,便勝卻人間無數兄弟情』吶──欸欸欸,兄臺別走啊,我還沒講完欸。」蒼墨琴伸直手臂,亟欲挽留史達參踏上廊階、漸行漸遠的沁汗背影。

  蒼墨琴眼巴巴望著光頭漢子,一腳跨越門檻、踩進迎賓廳裡,不好意思追上去拜託。

  於是他目光投往角落老榕樹那邊,卻見樹蔭底下、三位盤坐調息的鏢局成員,看都不看他一眼,逐個兒默默起身,然後不走臺階而紛紛跳過廊邊圍杆,拐入主屋與東廂接壤處的穿堂過道,朝內院走去。

  他覺得自己像個瘟神,或是黑幫幹部跑來抓替死小弟似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蒼墨琴只好抱著沒磋到人的遺憾,轉身離開。結果一回頭,便見里扎丘丘開懷咧嘴、雙目精芒閃爍,四根綠鱗手指捏著寫字板:「大塊頭,不嫌棄的話,我來陪你玩玩。現在正好有兩三分鐘空檔。」

  「蜥蜴老兄願意賞臉賜教,在下感激萬分。還請蜥蜴老兄全力以赴,毋須手下留情。」蒼墨琴喜上眉梢的抱拳致敬。 

  里扎丘丘捧著字板疾寫一番,轉面答覆:「叫我里扎就行了,我得保留支援力量,不能全力。依鏢局四流內力的規範來打吧。純拳腳肉搏,不用武器,如何?」

  「沒問題。」蒼墨琴微笑著磨拳擦掌,徐步走到乙場網紋凹地裡。里扎丘丘將寫字板粉筆,一併拋給場邊倚靠廊柱而立的嘉拉薩康。群眾熱議前場比武的哄鬧音量,此刻稍稍安靜了些,並開始關注場內的最新狀況。

  不過他們得失望了,因為接下來這一段小插曲,是平凡無奇之中,又有一種感覺不對勁的拳腳比拼。沒有什麼誇張的蹦上高空,也沒有什麼重墜地面引發微地震之類的瞠目玩意。

  倒是內行武者、資深格鬥迷和眼尖看客,瞧出了點東西。他們注意到某個人似乎故意在挨揍,而那個出手少、挨揍多的大塊頭,其臉上疼痛又舒坦的表情,彷彿是在享受力道適中的捶打按摩,著實怪異得很。

  赤霜華對場內打得乒乒乓乓響的拳腳切磋,沒興趣。她拿出購買備用品的清單紙條,再查看一遍,上面有:肉乾肉鬆、饅頭果醬、麵包糧餅、水果和醬菜的玻璃罐頭、野外炊事的器具組、帆布大背包,以及巴掌方塊大小的澆水式自動帳篷。

  多為野宿必備品。其中潑上幾瓢清水、便會五分鐘內快速搭起的帳篷,最貴。低階基本款容納四人尺寸的,也要五萬起跳。它小巧又自動快捷的秘密,在於不明植物纖維構成、輕量堅固可折疊的吸水帳篷桿上,那是一種荔枝皮表面、內裡中空的奇怪桿子。帳篷的特殊布料,具有乾薄如蟬翼、汲水膨脹、防護若棉甲的多項優點。

  三分鐘過去,兩名青年從主屋的廳堂門口走出來,越過兩根題上黃字「萬單匯流來」、「往返保安全」的堂前楹柱,步下老舊斑駁的三級廊階,進到比試場地內。簷蓋下的烏暗蔭影,也從他們身上褪去。

  當中一位長髮披束於背後的青年,身穿鐵藍色鏢局制服,手裡提著一柄連鞘大刀。在他那雙沉著謙和的眼眸裡,隱約透著血性、正氣,以及某種類型不明的瘋狂衝動。

  另一位斜揹裹布長槍的短髮大眼男,穿著一襲灰面鑲藍邊的書生深衣,內裡是坦胸露膛的無袖短衣衫。他面帶自信笑容,向罷手停止切磋的蒼墨琴、里扎丘丘與佇立在丙場木樁旁一位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點頭致意。

  然後他解下身後斜揹的裹布長槍,靠在乙場兵器架上,脫去書生袍服,扔到主屋走廊的欄杆上披著。

  「薩康,那個大塊頭的身體,很不正常。」拓‧里扎丘丘揉捏四根隱隱作疼的指節骨、吐著舌訊,走到嘉拉薩康身旁。看著場內被牠摔倒在地、胖揍一頓,卻像沒事一樣坐起身子對牠抱拳送行的蒼墨琴。

  里扎丘丘吐舌發訊:「我懷疑他不是人,可能是妖魔精怪變的。肉體堅韌墊底的人類,沒那麼抗揍。」

  「管他是不是人,這是好事啊。如此一來,走鏢旅途輕鬆許多了不是嗎?」拓‧嘉拉薩康雙臂抱胸,樂觀回應。

  「我們去等候區觀戰好了。」里扎丘丘伸出根綠鱗食指,比著西廂檐廊內一排靠牆的鏽紅長凳。說:「剛剛和那大塊頭互毆,心緒是越毆越莫名昂揚,得費神把持內力,不往上提昇。我怕最後一場甄選比武,會失控波及到這來。」

  「好,依你建言。」嘉拉薩康轉身一掌按著欄杆端面,翻身進去西廂檐廊裡。里扎丘丘跟在後頭,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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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葵花鏢局(十一)

  ※  ※  ※

  【煙雨竿蹤】

  藍負搖所創之槍法──

  其一:『驟雨序,湖起煙波,絲幕濛濛竿影幢。』

  退勢守技:『夢迴捲殘志,圓鏡拓大道』

  其二:『擎天釣竿垂柳陣,倚空行舟掃濁穢。』

  其三......戰鬥結束,跑不出來。

  【曦遊劍】

  某夜,蒼墨琴與師傅一塊坦誠泡溫池,聽她高歌一曲時,自行創造的劍法。隨著絕術金身的力量增長,劍法越來越少用到。

  ※  ※  ※

  ※  ※  ※

  ※  ※  ※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西廂列柱像斷腿那樣缺一根,欄杆也塌掉一段?為什麼屋頂會拼湊著一塊塊五顏六色的厚布墊子,跟花哨補丁沒啥兩樣。而上面坐滿煮茶吃點心的閒人,是來野餐的嗎?

  他這兒是鏢局欸,不是什麼名勝古蹟,也不是旅遊景點,更不是動物園!瞧瞧那片褐褐黃黃的花生殼、瓜子殼和紙團,根本就是遊客站在半環平台上,往動物生態場扔出一把接一把便宜飼料的投餵模式──乙場也是奇怪,地面又凹又爛,還坐著一個壯碩漢子......

  張辰掃視演武廣場,看見乙區如遭巨拳搥擊,場地小幅塌陷、掀起許多板塊碎礫,拓開一堆雜亂裂縫,猶若一張特大號蜘蛛網黏在上面。場內則呆坐一個背後塵土裹得灰撲撲的男人。那男人好像在跟西廂觀戰的蜥蜴人,比手畫腳地隔空交流。

  此時一位肩揹花巾包袱,身穿紅黑色勁裝打扮的笠紗蒙面女,散發一股深邃冰淵如幻似真的飄渺氣場,款款走來。令他訝異此等內功高達武林名宿級的神秘人物,怎會來他們這種簡陋小鏢局裏閒逛,究竟所為何事?

  張辰目光巡至東廂,伯定符正巧走出東廊,與他遙相互作一揖禮,便快步趕到蒙面女旁邊,將她請至甲區場地稍待片刻。接著伯定符彎腰抓起散落一邊的綠漆斷柱,帶離場地。瞧他手指深深嵌入駁漆柱子,像提菜籃那般輕鬆,讓人誤以為那是個空殼柱子

  杜元士則是跑到乙區,對坐在坑底的壯碩漢子說了幾句話,撿走滾至邊緣的半截柱子,離開場地。

  「欸欸欸,你有看到大塊頭動手嘛?」鏢局大門的群眾裡,一個本該去買米,路過巷口時,禁不住好奇心而跑來圍觀的灰衣少年,詢問錯過的戰況......他媽媽晚點拿著鐵衣架,出現在他後面。

  「有啊,有啊。剛剛看他長得人高馬大,以為很強悍,沒想到手腳不靈光,老是挨揍啊。」擠在灰衣少年身旁、一位拎著六斤豬肉的小夥子,點頭搭話.......家裡老爹等著臭罵他一頓。而他老爹有陳年口臭,嗜吃大蒜、辣椒、青椒加香腸,習慣配上廉價啤酒。

  「年輕人,你們要知道,有些人是中看不中用吶。如果是我,早就揍得那頭蜥蜴滿地找牙了。」一個手拿三包麻紙藥材包裹的中年男子,嘲笑說道。

  「對呀,跟你一樣,就會講而做不到。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嘴厲害。」輕挽中年男子左臂的黃臉婦女,繼續說:「這三包藥材給誰用的,你們知道嗎?」

  「別再講了,我閉嘴,行了吧。」中年男乾笑。

  「可惜啊,可惜。若有老夫在場邊實時分析,親口指導一番,那頭蜥蜴必然趴下。」一名棋藝蹩腳又愛在旁指導的束髮老者,一臉運籌帷幄的高深樣,捋著白鬍說:「真是太可惜了。」

  「老先生,我已經替你報名完了,請您務必給我們人類爭光,莫教其他高智慧物種瞧扁我們。一切拜託您了老伯,您是全人類最後、最終、最強的希望啊!」一個橙衫中年男子,掌上輕拍著竹骨摺扇,語氣極為期盼的說道。

  「嗚曰──」棋藝蹩腳的白鬍老者,兀自乾嘔說道:「我,我突然孕吐發作,無法上場!」

  「烏略──嗚噢!」白鬍老者一邊低頭乾嘔,一邊擠進群眾人牆,眨眼消失不見。

  「逆馬馬的,孕吐都出來了是吧。」橙衫中年男子搖頭嘲笑,接續觀戰。

  ※

  「那位年輕姑娘,就交給你了。這邊的漢子,讓我來──」樊少秋揀了一桿牛筋木泡藥水強化過的長槍,掂一掂,發現剛好秤手。

  他走到臥式六層刀劍架旁,對張辰說:「瞧我對你多好啊,說不定打著打著,擦出什麼火花,讓你撿到一段現成姻緣呢。看在我對你這麼好的份上,晚上『蘭庭樓』的七成開銷,就給你回饋一下嘍!」

  「得了,人家面紗沒摘下,你怎知道是年輕姑娘?如果是大嬸阿姨那一類,你要負責?」張辰從拿下一支刀身偏薄的大刀。輕砍兩下手掌,覺得不夠厚重,又放回去。

  「如果是大嬸,那只好犧牲你了。我會替你風光大贅,說服鄉親父老給你建個烈士牌坊,留芳百世......至於阿姨,我可以啊!有錢更好!我不想努力很久很久了,就讓我用肌肉結實的青春肉體,來滿足富阿姨的慾望深淵。我這可是忍辱負重的以肉換財吶──當我有錢,是不是就能在你有困難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呢。利多而無害矣。」

  樊少秋擺出皺眉委屈臉,右手搭在張辰肩上,另一手探入懷裡,摀著厚肌胸膛說道:「看看咱們,講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你可知,你那淫蕩發騷的表情,就是罪魁禍首。害我目睹你的淫蕩臉,而跟著大發荒唐夢......快醒醒吧,我不介意甩你幾下巴掌,把你救出白日夢。」

  「靠!你這招翻手蠱惑、覆掌汙衊的髒水活,很會啊。」張辰愕然瞪著面前滿口胡話的大眼男。「你師父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教育方式,把你塑造成這種瞎話連篇的浪徒性子。我很有興趣。有空在給我說說你去過哪些地方。」

  「我師父說無門無派之人,應當混熟市井社會,方能......」樊少秋解釋未完,忽感金黃天色突兀一暗、身上陽光橫遭遮斷,迎面吹拂的和徐微風也驀然停窒。一道山丘般隆起聳立的高大黑影,涵蓋他與張辰的頎長影子,且罩來一股沉甸甸壓迫感,像是站在巨大岩石底下的厚重感。

  樊少秋目光上移,掃過繡著熊頭圖案的勁裝服,定在稜角分明的含笑臉龐上。然後視線交會的霎時之間,進入一種犯睏打盹的狀態。

  他感受到內心世界,彷彿有個交情跟張辰一樣十分深厚的遠朋訪客,來此歷遊過一遭,又隨風散去。同時他也闖進對方心靈,窺得一幅魔幻景象:『氤氳玉柱、紅棕晶磚構成的恢弘門廳,滿是親和坦然且近乎實質的赤誠霧團,以及廳內盡頭、圓拱隘口的後方深處,更為廣袤遼闊而一片繽桃綠菌色的奇異世界......』

  他敢說那一定是擁有最渴望的事物,才會出現這般美妙旖旎的境地。他自然也有屬於自己的理想世界,只是還沒達成罷了。

  張辰本以為天暗暗是要下雨的徵兆,但是背後忽感有一堵高牆擋住了徐徐風勢,又見樊少秋神情僵愣地盯著他頭上,這才意識到後面有人。

  他轉身一望,

  嗚哇,出現了,鎮園之寶!好龐大的存在感啊!不,應該是這位大隻佬站得太靠近,加上體格又很高大,所造成的浮誇錯覺......張辰被突然出現的彪形巨漢,給嚇了一跳。接著他目光掃上去,進入與樊少秋同樣離奇的境遇。

  不同的是,他覺得自己深深埋藏的哀傷密室,彷彿開了一道通風窗口,室內停滯的悶結空氣,開始一點一滴地緩緩流動──他知道「寵物」的重量,沒幾個人有深刻體會,那是因人而異的情感。故此,他從未跟任何人、任何朋友包括少秋在內,提及小雪逝去時,他的感受......

  也許小妹多少能瞭解到:『當世界夜裡沉寂下來,唯有牠們一直陪伴著你。不會基於各種複雜因素而對你產生煩躁、厭倦、埋怨,或是做出一個你不懂我的疏離眼神和肢體動作。諸多令人費解又不願好好溝通的寒心狀況。』

  此等重量,此等精神價值......話說回來,這位仁兄是有什麼特異能力?還是會什麼神奇法術!?居然能在視線相對的短暫時刻裡,互通、衝擊心靈,甚至拉入恍如實境的幻象內。

  神情有些茫然的張辰,握著無鋒大刀,後退二步,看清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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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5 12:28:4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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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葵花鏢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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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兄臺,是考核員沒錯吧。在下水仙派,蒼墨琴,是來應徵臨時鏢客的。」蒼墨琴微笑抱拳致禮,表明身分。他窺探別人內心世界的天賦能力,只會對一人使用,平時都封印得很好,從未主動進行窺探。萬萬沒想到,今日會像眼皮跳動那樣不由自主地竄出來搗亂。

  然後,他看見長槍大眼男的願景世界:

  『塗抹幾片白絮雲朵的蔚藍晴空下,蓊鬱茂林、幾棵高聳椰子樹、零散灌木叢與芭蕉樹的白砂海灘,組成心曠神怡的優美灣岸,環抱一座廣闊碧湖。在風兒吹皺一摺摺漣漪的蕩漾湖心上,漂流著一葉搖晃起伏的無篷小舟。

  小舟躺著雙臂抱頭的大眼男,身畔坐了一位年約三十五歲、嬌媚娃娃臉的中年美婦。她水眸含春的拿著一串烤魚,捻起一小塊熱騰騰的黏皮魚肉,嘟著紅潤丹唇、吹涼燙口魚肉,再餵給閉眼愜笑的大眼男......

  臂灣遠方缺口,突然嘩啦啦──濺起氣勢洶湧的大片水花,衝浪衝來一位身形削瘦只穿條四角短褲、腳踩芭蕉葉、頭戴碟型斗笠的尖下巴漢子,那漢子高喊著:「爽太久的臭小子,我給你拖來一群非常生猛的畢業考,考不過就給我跳下去,攀著船尾踢腿划水,做人體推進器!」』

  蒼墨琴搞不懂那個衝浪漢子,到底屬不屬於大眼老兄的願景範疇內,但有強烈的未來感,。

  至於大刀青年,他看到的是:

  『一處路徑崎嶇的山坳,傍著兩面高闊峭壁。一名披頭散髮背影寂寥的青年,盤坐在小土墳前方。身上鐵藍色長杉有多處紅痕溼濡的刀劍創口。小土墳後面,遍舖嶙峋岩石與簇簇枯草的陡坡之下,能眺見五層蛋糕塔樣貌的腸茴城。

  他視野所及的左側峭壁上,夕陽餘暉薰染了小半邊天際、照映出一片淒美愁麗的煨紅晚霞,而腸茴城上空,則是一大片雷鳴陣陣的陰鬱烏雲。他右後方的山拗角落處,有一棟三層樓的屠宰木屋,正遭大火熊熊燃燒,燒得劈哩啪啦響,燒得焦樑炭柱一一倒塌。屋旁疊起九具血跡斑斑的獵戶、屠夫、探子等人的斷肢屍體。是一支粗糙木樁串立起來的淌血屍堆。

  在荒涼山風掀起的一波波枯葉浪潮中,背影蕭瑟的青年舉起一盞清水,敬向字刻「小雪之墓」的木碑,哽咽說道:「謝謝你,陪伴我......我......我很對不起......我一定會,一定會殺,光,這,些,垃,圾!!」

  當他澆水入土之際,驀然發生一件與此方世界不搭調的怪事──佔據泰半天空的濃厚烏雲,在遙遠地平線那兒,有一大片散發焚滅萬物之勢、氣場超卓的暈光紫焰,從烏雲背上轟隆隆地狂暴飛來。那濃厚烏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薄變透明。初始只燒破一個指孔,緊接拓開好大一個洞口,無比強悍又鮮豔幻惑的神異紫焰,徐徐降臨──其真面目是......』

  咦?

  欸?

  怎麼沒有了?

  為什麼老在節骨眼上給我黑掉啊!蒼墨琴懊惱得頭皮癢癢。不過他真想給大刀兄一個有力的擁抱,希望能幫他減去些許哀傷。

  ※

  「鄙人有一事不明,想請教。」蒼墨琴將兩個心相世界擱到一旁,開口問道。

  「蒼兄請說。在下是葵花鏢局,張辰。鏢局大小事務,我多少能作得了主。」拉回出竅神識的張辰抱拳回禮,抬頭看著臉生、卻感覺不那麼陌生的蒼墨琴。順便引介說道:「我旁邊是本鏢局之友,樊少秋。」

  「張兄,你好。樊兄,你好。」蒼墨琴一一打招呼。「不知待會比試,可有指定兵器?」

  「架上的無鋒兵器都可以用。比武難免收不住力道,因此選用無鋒兵器,比較不會損傷過重。」張辰很想問問剛才發生什麼事,為啥彼此心扉好似開了一個通道,短暫交會。但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刺探人家隱私上的技藝或能力,連他隔壁神經粗兮兮的「大條秋」都沒說話了,他何必冒然打探。

  「原來如此。那麼,樊兄請借我過一下。」蒼墨琴面帶微笑,越過側身讓位、開口欲言又止的樊少秋。然後他選劍時,瞥見師傅站在甲場兵器架旁,握著一柄普通長劍,詳端刃身有多少小缺口,詳端得非常仔細。

  「熊王,呃不。蒼兄這邊請──」樊少秋伸著邀請手勢,往地面微凹的乙場走去。張辰則是告罪一聲失陪,朝甲區移步。

  圍外雜衣觀眾群的哄鬧聲和嗡嗡蜚語,漸漸熄火,矚目最後一場比試。

  「定符,你覺得張長長可以走上幾招?」

  「什麼張長長?你是口齒不清還是不知『學』字怎麼念?」站在東廂廊柱旁、手捏一疊人事基本資料的伯定符,一臉嫌惡看著杜元士說:「勸你好好讀書,你不讀。欠人打臉矯正?」他揚起資料疊,作勢要打。

  「口誤嘛,幹啥一板一眼那麼認真呢,動不動就要矯正別人。你的志向,該不會是死板的教書老師?」杜元士併掌作心狀,緊貼胸口上,譏諷調侃。「以你嚴肅心性來說,委實遠遠高過教師標準。依我看,標榜『失眠救星』的偏方大夫,更符合你。」

  「什麼失眠救星?你找死麼!」伯定符雙目瞪大,資料疊捲成筒棒狀。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杜元士怪笑走開,逃離現場。


  張辰走到甲場中線邊緣,止步在蒙面女子跟前。橫豎打不過,他只能竭力拼上幾招,免得輸的太難看。

  「在下是葵花鏢局,張辰。請賜教。」張辰抱拳一禮。

  「小女子是水仙派,赤霜華。請賜教。」赤霜華倒提劍柄,拱手作揖。

  冷!這語氣給人的感覺,有夠冷──完全是那種跟你聊再多,都一直抱著冰冰禮貌,不會出現任何帶有溫度的興致音調。官府代言人的官腔式說話,或許堪可與她一比......張辰思緒流轉,平心而論。

  「那麼,第一場由赤姑娘先手。」張辰本想提醒對方包袱未解,又忽然覺得此舉根本是多此一舉。

  他肅容反握把柄,刀背緊靠手肘,以「短兵近戰」刀勢戒備。這種比擬短刀匕首的近戰架式,最凶險快捷。他腳下慎重再慎重地來回慢慢移步,繞著對方週邊踱步。想找個對方不易出手,拖慢劍速的刁鑽角度。

  這位張小哥很謹慎呢,那就給他個面子,讓他多謹慎一會兒......赤霜華簡答一句「好。」便佇立不動。

  現在她心裡想著要怎麼砍一砍帳篷價格。但她又很不喜歡跟那些貪小便宜的婆婆媽媽一樣,她年輕的很,歲數是什麼東東!?

  不砍嘛,怕養成奢侈習慣,往後商品價格映入眼簾,恐會變成藝術文字一樣的裝飾物。可若是砍價,豈不跟市集上那一大票口沫噴不完、潑婦怒砍價的大嬸一樣......她是大嬸嗎?她絕對絕對不是什麼濃妝豔抹的臉盾大嬸!然後又兜回不砍價的主題上──煩死了。

  赤霜華煩躁轉身,長劍隨便往正後方一撩,

  哦,來了來了!看得很清楚,速度不快,很好......張辰發現有望交手兩三招,雀躍的側身避正鋒。他打算等那長劍不疾不徐撩至他胸口處,肘頂刀背全力朝上一揮,嗑開劍刃,順勢轉柄旋刀,直抵對方咽喉。

  「噹!」一聲清音,

  他沒想到這傾力一刀,甫觸劍身時,忽湧一股漩渦般的巨大拉扯力,把他刀子拽去旁邊,差點脫手。隨後脖子倏然貼上一條冰涼鐵片......他懵然盯著面前一臂之距的黑紗女子,沒看清方才發生什麼事?

  「張公子,承讓了。」赤霜華收回長劍,抱拳致意。

  「好,換我先手。」

  張辰摸摸脖子,走回對戰位置。他推敲出一個大概狀況了,類似朝急轉陀螺上投射一塊石子、然後被彈開的原理,很像名捕甘起的『震盪刀』。可不同的是,剛剛並非硬性彈開,而是捏著刀身往旁邊拉的柔性牽扯。

  張辰邊走邊思考對策,瞧見西廂簷上的野餐民眾,開始因冷場而三三兩兩捲舖蓋的起身離開,跳到較矮的耳房屋脊上,再沿坡走到圍牆牆頭,跳下去。連同圍牆窗口外的鄉民也是。嗜血的兜售販,在人群未徹底消散前,是幾乎不太會提早收攤。

  「張公子,張公子?」赤霜華不明白張辰為何突然恍惚。

  「啊,對不起,我在思考作戰策略。可以開始了。」張辰不好意思的訕笑著。

  他決定繞到赤姑娘後方,突襲兩下虛招、一沾即退,遊走纏鬥數回合。如此必能保住幾分薄面。

  就在他走到預定位置,卯足四流內力,將鐵藍罩衫吹得唬唬生風、泛開薄薄一圈氣勁塵浪,倏步滑進並撩起兇悍厲刀時──赫見赤姑娘如水杯裡的筷子那樣折出斷差影像,分出多尊紅黑色虛影!

  他收刀不及,砍中一具虛像,然後......脖子一回生二回熟的冷涼感又回來了,又他娘娘回娘家似的熟回來了,別那麼熟行不行啊?

  耳畔響起睽違數秒鐘之久、距離感強勁的悅耳女音:「張公子,承讓了。」

  「謝,赤姑娘指教。」張辰軟手垂刀,鬆垮垮地站著。放棄面子保衛戰。沒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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