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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金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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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金流星]東瘋玄情遊,首部曲:【某種現身】第一集(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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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2-17 16:21:1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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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長阪街﹝二十五﹞

  ※

  蒼墨琴環顧四週,發現街口右邊首棟房子,是一間店面寬敞的「杜甫馬車維修坊」。它側面外牆上斜插了幾支硬挺幌杆,幌杆垂掛一條條烏漆抹黑的招牌幡旗。

  他大步走去,把其中一條寫著「兼賣車廂診斷儀器」的黑色旗幡扯下來。用力抖動好幾回,撢掉旗幟上厚厚一層黃濛粉屑及嗆鼻灰塵。撕掉一截來纏頭裹臉,僅露雙眼睛。剩餘旗幟,先暫放到腋下的裝書包袱內。

  然後他擠入圍觀群眾──

  「站住!」

  布巾束髮的杜家漢子,喝止突兀現身在面前的壯碩大漢。對方高大黑影重重籠罩著他,使他倍感體格差異上的壓力。

  「此路不通,速速離去!」杜家漢子提心吊膽,豎刀戒備。

  「沒看見有人困在麵攤裡頭嗎?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跟幾名傷患。」蒙面大漢擎起劍鞘,直指街中。

  背插警告牌的蜥蜴人走過來,舉起一塊寫字板:「干你屁事!想找碴?」牠還拿刀連敲鐵盾數下,用力威嚇。

  「有平民受困又如何?生死由命,運由天轉,他哇啊啊啊......」杜家打手話說一半,被蒙面熊漢抓住肩膀、朝後頭一扔,劃出一道高聳山峰般的尖拔拋物線,遠遠砸穿十字路口一棟角間客棧的屋頂,摔垮一張堅固餐桌,惹得客棧頂層一陣驚聲尖叫。

  「你是何許人也!?」單持寫字板的皮甲蜥蜴人,倏然一刀砍來、尾末瓜錘隨之猛甩而來。蒙面熊漢跟著出手,左捏大刀兩側、右手抓牢強勁尾錘,箝制力量大到對方不管怎麼抽動都抽不出刀子和尾巴。

  「我?我是一個壞掉的人。學名叫做:壞,人。」蒙面大漢說完,蜥蜴人朝後一扔,攀出同樣尖峰拋物線,落至同樣客棧地點。顧客們的驚聲尖叫已經喊到嗓啞了,還是得再喊一次。而牠在天上倒退飛翔的時候,四肢對著空氣胡亂揮爪耙個不停,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似。

  蒼墨琴推開鐵拒馬,踏進長板街二段地帶。他拿出連鞘長劍,跨出第一步,大聲嚷著:「各位好漢請讓條小道借過一下,感謝感謝。」的口號,直接衝撞過去。

  從街口開始混戰成一片的凌亂幫眾,被他用劍鞘硬生生闢開一條小道。如拉開拉鏈那樣一路往兩旁分開,挑翻打飛掉到樓宇屋上、掛在踱點旗桿上,或是茂密樹冠裡。

  途中不時有人揮刀喝問、劈砍咒罵:「你是誰?」、「你哪邊的?」、「大雜碎,竟敢跟杜家作對!」、「蠢貨!你想與翠甸為敵?」等熱烈招呼與怒斥寫字板。

  他一概回答:「我是壞掉的人。」然後贈送飛翔門票一張。


  「上面的,別再射啦!流鏢流箭挺危險的,讓我招待你們一份冷靜套餐,全額免費附帶降低火氣之效。」

  蒙面熊漢說罷,指勁連彈加上劍鞘迴掃,甩射一道道迅猛強橫的氣彈罡波,精確打中樓房各層外廊、矮欄露臺和雨棚陽台上的鏢弩射手群。打得他們痛呼跌步,靠坐半殘牆邊或木柱欄杆後面,調理紊亂血氣平復動盪內腑。

  蒼墨琴走至「杜園」範圍時,一個皮甲破損染綠血的筋肉蜥蜴人,驀然從挑高門廊上的簷蓋內側翻身而出、重墜躍下,傾盡全力砍下一記足以斬垮兩層青磚屋的暴擊一刀。轟轟烈烈劈在他鍍滿護體氣勁的厚實左胸上,斜切至右腹而過......

  蒼墨琴當下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抓了兩下癢癢。不,是三下才對──結果被對方瞥見他失禮的抓癢舉止,使他尷尬定格了。

  那位內功臻至二流極階的筋肉蜥蜴人,打退砍傷牠老弟的圍裙胖子後。認為杜家高手全都遭到己方猛者拖住,分不開身。大街已無人能對牠造成威脅,牠可以制霸全場獨攬功勞。今日過後,地位晉級、更換銀框寫字板,開啟美好的光輝蜥生,可說是板上釘釘的事......孰料,一個不知哪來的熊漢子,狠狠打碎牠的好事。

  方才牠自信心十足的暴擊一刀,只獲得一種砍到多重藤甲的壘實厚韌感,而不是劃開軀體的鋸肉感。牠愕眼看著手裡的精鋼大刀,懷疑刀子是不是有偷偷人調包,變成銀漆木刀。爾後眼角餘光,瞥見對方做出猴子式撓癢癢舉動──牠情緒倉庫內的憤怒火藥甕,爆!!

  「那個,恰巧有沙子跑進我衣服裡,所以我才撓抓了兩下。完全跟你蜥力萬鈞的豪邁攻擊沒有關係......」蒙面熊漢攤手乾笑,說道:「要不,你爬上去重來一趟可好?我保證這次絕對不一樣,反應必然熱烈,使你顏面必然有光彩。」

  氣瘋的筋肉蜥蜴人,逕自一刀猛捅過來。

  「嘿,我說讓你上去重新一次,不是直接刺過來欸。」蒼墨琴迴身避過刀刺,掌面覆上對方背脖、臂攬蜥腰,將其整個提抱而起,遽烈旋轉一圈,往冒煙納骨塔方向猛拋出去。

  「祝你一路順風,救火愉快。」蒼墨琴目送疾飛漸小的綠鱗身影。

  ※

  蘇賦弄倒一張桌子擋在面前,抵禦對面拆牆拆房、恣意噴濺射來的瓦礫破片。他透過桌與桌案之間一道縫隙,觀看「嘶嘶嘶冶煉鋪」半毀場地中正在激烈拼鬥的魷鬚蜥蜴人和重錘莽夫。

  勁風沙塵吹得他瞇起雙眼,而身旁新增二名負傷退場的杜家人士......打瞌睡的打瞌睡,發出響亮鼾息聲。聊天的聊天,都聊一些:「姑娘姿色如何?」、「新開業『瑟瑟樓』的最低價位多少?」、「有沒有貼身殘廢澡可洗?」等奇怪話題。坐在他另一旁的兩個蜥蜴人戰士,則是啃著菜料饅頭一邊吐著舌信交頭接耳。

  真不知這些人的心臟為啥如此壯碩,都不怕冶煉鋪那兩個破壞者,打到棚攤這邊。還有,瑟瑟樓是什麼?難道是專賣琴瑟琵琶的樂器樓嗎?那改天他也要去瑟瑟一下,瞧瞧最新型樂器有哪些款式......蘇賦想歸想,眼珠子卻莫敢鬆懈地緊盯著冶煉鋪的激烈戰況。

  各類鋤頭、鐮刀、鐵鎚、斧頭等成品及半成品,伴著殘壁礫片間歇性四方飆射,咄咄咄釘在他面前的擋桌上、砸到他頭頂上的竹製桌案。每每砸出一聲砰磅響,他就驚慌頓縮一下脖子。耽憂頭上的簡陋竹板,會在某次重擊下斷然崩塌。

  驀然,

  風停,沙塵止。

  街上噪聲猝減至普通談話音量。

  頃刻。

  一個黑布蒙頭的覆面漢子,彎腰探頭下來。擋桌與頭頂桌面間的縫隙中,忽現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掃視他們這些窩倒在桌下的避難者。

  三位杜家漢子察覺異狀,終止聊天,搖醒呼呼鼾睡的打盹男。打盹男一個激靈,拉下矇眼額帶,迷迷糊糊地抽刀張望,嚷著:「敵襲!?」。

  另外兩名蜥蜴戰士迅速將菜料饅頭揣入懷內,打起精神、舉盾執刀,望著突兀現眼偷窺的覆面漢子。在牠們看來,那雙賊目,爆幹賊的。分明就是補刀搜屍撿便宜的勘查前奏。

  「諸位仁兄是否受困於此?」蒙臉人出聲說道。

  「你是何人?想趁亂搶劫?」一個暫稱“黑面”的杜家打手反問。他旁邊暫稱“黑二”的污臉漢子則拔刀相向,大有不對勁就動手的警戒架勢。

  「我是過路客,途經此街,腦子忽然抽風,想幹件無酬善事。便一路闖到這兒來,助你們脫困......」蒙臉人左右看了看,轉回來說道:「要走要留快點決定,官府不可能放任暴亂擴大。他們一出現,你們跑得掉嗎。」

  「幫我們?你有什麼好處?」一個吐著分岔長舌、膀臂裹著敷藥繃帶的蜥蜴人戰士,捏起一小塊木製寫字板,質問著。

  「沒有任何好處,都說了我腦抽,或者你想等我抽完風,再來談談?」覆面漢子雙目一瞪,瞪得舉牌蜥蜴人全身不自在。

  「想要離開,先把臉蒙上。不要沒兩天光景,就被官府給逮著拉走,那我白費功夫了。」他掏出一團冗長黑布,一段一段的塞入縫隙,從臥倒桌面上的邊緣慢慢淌流進來。

  覆面人將最後一段漆黑幡旗塞完。

  眾人二話不說,動作俐索裁下一段段黑布旗幟。

  仍未蒙臉的蘇賦,拱手微笑:「大俠恩情,不才感激不盡。希望脫困之後,大俠撥空能來寒舍遊玩一段時日,讓不才好生款待一道精緻宴席,聊表寸心。」

  覆面人聞言打量蘇賦一番,瞧他容貌五官立體、輪廓深邃,半長波浪栗髮及一臉刮不乾淨的絡腮鬍渣。看起來像是個混血兒。再瞧他衣著質料上佳的風雅袍服、懷抱一只裝綴華美虹片的錦紋琴匣。談吐舉止透著一股溫良謙禮又帶點頹廢的文藝氣質。便知這人非是幫派份子。

  碰上斯文人,蒙面漢也跟著斯起來,說:「公子美意,在下心領。咱們先離此地再聊聊。」

  不消多久時間,棚內棲身躲藏的眾人皆然裹上黑旗巾,推開遮擋桌子一一走出。

  「公子,請你跟在我後面。其餘的人,別落後太多。」覆面熊漢說完,往街央一站,等人員到齊列隊。

  蘇賦彎腰走出破爛不堪的麵攤棚架,這才赫然發現助他們脫困的大俠,竟長得如此高大魁梧、偉岸壯實。他要抬頭仰望,方能說得上話。而無名大俠身上散發的恢弘氣勢,像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天塹雄關、屏山峻岳。在他心中建起一座穩健莊重的鉅嶺形象......拜師學技,就是要找這般沉穩風範的絕代大師。相信大師門下,定有多位武藝超卓的高徒。

  他還發現,周邊金鐵交擊和廝殺怒吼的紛亂噪音,本是轟耳欲聾地鼎沸翻騰,現下卻莫名涼了一半。

  蘇賦朝左看去──傍晚時分,寶藍色暮帷塗滿廣袤遼闊的深邃天穹,揮毫出一大片慵懶昏沉的濛絮幽光,美得令人窒息好幾輩子。寬敞綿延的長阪街已點亮一盞盞素雅石燈,血跡斑駁的石板道路上鑄下許多坑洞淺窪,遍地凌亂散落的幌旗碎布、解體桌攤、扭曲撕爛的陶銅器具、折倒路樹與崩刃缺角的兵器護甲,簡直是颱風蹂躪過境的災後景象。此時兩旁商家破窗殘壁的陰暗側內,躲了幾位寥寥可數的勁裝人士,面有畏色地窺望著他們。

  人呢?剛剛仍在拼得你死我活的幫派群眾,怎都不見了?

  蘇賦正奇怪人都到哪裡去時,附近樓宇四邊鋪展的層層瓦坡及翹起欲飛的檐角端點上,斷斷續續傳來一聲聲疼痛哀嚎。他循聲遠望,好多人躺在上面,好多人掛在上面。還有人的軀體卡在樓廊地板中,上身冒出三樓地面、腰桿夾在二樓天花板上。兩條腿垂吊於半空踩不著實物,胡亂踢蹬、掙扎不停,依舊沒法擺脫窘困處境。

  前方什麼狀況不清楚,無名大俠擋住視野。

  他右側,杜家與翠甸兩方幫眾全都趕往較遠一處地方,大概是「拿鋼茶莊」那裡。眺望過去,茶莊那邊正不停噴發高拋各種傢俱殘骸、瓦礫破片、樑柱斷木、撕裂的茶磚塊......

  「兩位好漢敬請讓條小路,給我們這些夾縫求生的小老百姓過一下。」無名大俠突然發話。蘇賦左探右探想看看什麼情況,結果啥也沒探到。又不好意思礙著大俠,乾脆作罷,老實跟在後頭。

  無名大俠與拆屋壯漢說了幾句話,壯漢便收錘讓路通行。

  他們進入一條破敗陋巷,走過殘缺器具、岩塊瓦礫散落一片的狼藉路面,來到一塊血腥味濃厚的巷路交匯地。

  蘇賦見到一群桑瀛武者,個個鎧衣手甲又持刀拿矛和鉤鐮槍,佔據大部分空地。他們齜牙咧嘴、神情猙獰,似乎在跟另一夥為數不多的桑瀛人作戰。人少的那一組比較慘烈,渾身血污伴著濁塵汗垢,茶色便服有多道切割創傷。還有人站都站不穩,得彎著腰桿、掌撐著膝蓋才立得住,手裡斑斑紅漬的武士刀也疲軟垂下。

  不知蒙面大俠做了什麼舉動,造成前方吶喊衝來的武裝人群,忽然像澎湃高浪般大片大片拔地而起、潑昇至上空,再掉到建築物和茄冬樹上面。這等蘇賦不曾見過的壯觀景象,看得他恍若驚奇呆頭鵝,怔定在原地。

  他們從「百薇服飾店」與「柳槐茶館」之間的蘭若巷走出,走到一條燈火通明、青樓歌聲隱約飄揚、人潮閑步瞎逛、碌販賣力兜售的滌塵街上。鄰街喋血廝殺的火暴動亂,影響不了此地一如往常的繁華熱鬧。

  沒有人驚慌叫喊,沒有人四處逃竄,彷彿是另外一個安逸無紛擾的和諧世界......

  杜家、翠甸兩幫傷者與獲救的桑瀛人,向蒙面熊漢連聲由衷道謝、鞠躬致意之後,皆作鳥獸散。唯獨蘇賦堅持要請客一份小點心,而走進巷口旁茶館。

  脫困的禾稻組成員,本想衝入百薇服飾店支援組長。但在北村阪輝冷靜勸說下,眾員才化整為零,藏匿於城內保持聯繫,靜待反攻契機。

  他的勸說,僅用三句話:「憑你們現在負傷未癒的身體狀況,去也只是扯後腿。」、「不如轉明為暗,螫伏佈置,靜待號召。」、「若你們對她能力心有存疑,那乾脆歸鄉種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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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章  長阪街﹝二十六﹞

  ※  ※  ※


  柳槐茶館,名字起得挺有格調,裝潢擺設也不錯。設立門口邊的樸素櫃檯上,擱了一大塊長方托盤,盤中陳列十二只描繪優美花紋的青花瓷杯與珠頂蓋碗,當真藝氣逼人;青瓷碗杯組一旁,是六個藤編提把、柔霧表面的深褐色紫砂茶壺。它們精緻小巧的可愛模樣,直教人想把小茶壺統統買回家好生收藏。

  至於笑臉迎人的中年掌櫃......就是一個掌櫃──收藏價值為零。

  館內洋溢泊芳茶味的簡潔廳堂,備有十組木桌竹椅。上方樑架勾掛一道道直垂落下的長條紅聯,有墨客所留的詩詞歌賦,但卻附著一層薄薄灰塵。北面一塊佔據半邊牆壁、金漆銘上破萬字數的黑匾飾板,字跡賞心悅目,給茶館增添一筆文尚氛圍。

  不過現場顧客以下棋打牌、嗑瓜吹牛皮的清閒老人居多,文尚氛圍恐怕跟普羅空氣沒啥不同。

  倒是匾壁前一處低矮石基平台上的駐唱姑娘,較為吸引人。她那悠悅醇潤的高質嗓音,時常讓路過遊客停下匆忙步伐,聆聽完一首曲子才走。也有一曲不過癮,乾脆進來消費的人。

  她剛剛唱完一首《御龍吟》,此刻是休息時間,樂團都退到台下吃茶喝糕點了,她也下台一鞠躬,加入小憩行列。靠近門口有一對正在下象棋的老人......

 「將軍!」

  衣著橄欖木扣黑馬甲的灰眉老人,滿頭霧水地質問他的對手:「阿火,讓你一次先手,結果你的黑砲為啥直接拐彎過來,前後架在一塊擺到我的元帥前面,還大辣辣給我喊『將軍!』。究竟是何意?」

  「你老糊塗啊?」臉色蠟黃的阿火老人,瞇著眼、指著黑砲說:「砲當然會跑囉,不然怎麼打中目標?它是活的,還可以調整角度咧告訴你。」

  「搞這一套?」灰眉老人冷哼一笑,捏起元帥,跨過棋盤中線地帶的四個大字『楚‧河‧漢‧界』飛越整個戰場,啪一聲蓋在對方將軍上,然後抽掉將棋說:「我贏了,喊都不用喊。」

  「給我等一下!這是哪招?」

  阿火老人按住對方的抽棋手,看直了眼說道:「你這是飛天元帥,還是航空堡壘跳下來的空降元帥?我好歹有兩個步驟,而你居然全部省略!?」

  「殺手是個消除煩惱的好工具。」灰眉老人目光如釘,看著阿火說:「我雇用一流殺手,來幹掉你的黑心將軍,所以是我贏了。」說完,收走棋子。

  「不,你沒有贏。」阿火老人泰然自若,從長袖短馬褂的口袋裡掏了一把東西出來。

  「你幹掉的,只是替身!」阿火老人翻手一攤,掌上赫然出現五枚黑字“將”棋,跟剛才被抽走的一模一樣。

  「我有很多替身在等著你。」阿火得意洋洋。

  「那我用四頭巨象一口氣踩死你的全部替身。」灰眉老人抓起“象”與“相”四隻棋子,在盤板上一字排開。然後脫下鞋子與臭襪,倒蓋在棋盤上說:「再加碼,投入毒氣戰車,毒死你──就問你怕不怕。」

  「嘁,毒氣戰車算什麼。」阿火老人脫下短馬褂,往桌上一蓋,說:「我發動九級大地震,激起絕世海嘯,朝你淹過去,結束這回合。」

  「海嘯是吧。」

  灰眉老人也站了起來,解開馬甲鈕扣,把老舊馬甲丟到桌面。再脫掉藍色長袖衫,奮力甩到桌面上。身子僅剩件黃漬白內衣的他,中氣十足地說道:「我怒掀大陸表層板塊,埋葬你的破爛海嘯,結束這回合。」

  「你你你......我暫停一下,等我三十秒。」阿火老伯手刀交叉、示意暫停,然後左顧右盼,打量附近有沒有稱手的道具可用。

  兩位老者的賴皮行徑,讓蒼墨琴和蘇賦看得很是傻眼──有呆掉的感覺。直至中年掌櫃忙完一波勞務,輕喚他們倆,並招呼他們往裏邊請,才回神。

  經過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他們倆走到一桌靠著亞字紋窗戶旁的座位上,坐下。一位斜襟黑服、頂戴淺藍色布帽的年輕店小二,拿一塊菜單夾板,跟了過來。

  「請問你們有奶茶嗎?」蒼墨琴挽起袖子,詢問店小二。

  「有,當然有。不只奶茶,就連希羅聯邦的格子鬆餅也有做。」店小二躬身寫板,微笑說道:「我們看來像是古老的傳統店面,但我們其實是一間複合式餐館,不單單商業簡餐、也賣各類茶磚、茶葉包、華麗茶炊、陶釉茶具組等伴手禮品。」

  「行了,給我一杯七分糖奶茶。我時間不多,麻煩你。」

  「我要兩塊椰酥鬆餅和一杯微糖奶茶。謝謝。」蘇賦跟著點餐。

  「好咧。」店小二在單子上勾了勾,接著問道:「客官,還需要別的簡餐麼?」

  「不用,這樣就夠了。謝謝你。」蘇賦說。

  「客官請稍候片刻,餐點馬上送到。」店小二微笑說著,轉身往櫃檯走去。

  蘇賦想拆掉蒙面旗巾,蒼墨琴忽然伸手制止。

  「蘇公子,先別解下頭巾。」蒼墨琴拿眼瞅著窗外,說:「我們雖是離開紛亂之地,但仍不可鬆懈警覺。得留神觀察有無幫派份子暗中尾隨,避免我們的容貌住址被人記下,日後遭人上門找碴的情況。」

  「蒼大俠所言極是,不才謹記銘心。」蘇賦摸上黑布的手,放下,擱在桌上。

  「別叫我大俠,我今年十八歲,明年依舊十八歲,永遠是肉體青春的十八歲。」蒼墨琴鄭重說道。「你叫我少俠、兄臺,或是小哥就行了。」

  「啊!?」蘇賦一聽有點懵,十八歲能長得如此高大健壯?

  他心目中絕代大師“成熟、穩健、莊重”的高巍形象,產生了一丁點螞蟻撼樹般的小小動搖。不過他隨即想開,人都不願意被人說老,他未來上了年紀之後,也會不服老。屆時那個字眼,將變成一個刺耳字眼。

  「嘩,他們出餐速度很快欸。」蒼墨琴看見店小二雙手捧著一個大托盤,小心翼翼地緩步走來。托盤安放兩只玻璃杯奶茶、一大塊青釉碟子盛裝的綿軟鬆餅。

  店小二將餐點分別擺好,說了句「用餐愉快。」轉身離開。

  「蘇公子,你說你擅長彈箏,那你有加入什麼團體嗎?」蒼墨琴撩起覆蓋下巴的布巾直至唇上,喝口焦糖奶茶。

  「有,『天籟樂團』。我們在城內耕耘數年光陰,總算做出一點名聲。」蘇賦也撩起蒙面旗巾,吃塊椰香芳郁的美味鬆餅。

  「不賴嘛,恭喜你們,祝你們早日大紅大紫揚名國際。」蒼墨琴微笑說道:「我蠻嚮往彈奏演唱、創作新曲的音樂生活。可惜手指不愛琴弦,一碰就發顫,再撥就頭疼不知所措。」

  「多謝兄臺讚譽。其實我們創作者一旦陷入瓶頸,日子會很難過。以作曲來說,要將腦海內漂浮不定的幻想旋律,精準抓出正確音符,寫在空白樂譜裡化為真實這一點上,就不容易。有時寫得出開頭、中盤,卻卡在後段寫不出來。至此,還未論及填詞編曲。」蘇賦苦澀說著:「這會是一段窮追新穎靈感而晝夜難眠的煎熬時期,也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烏黑頭髮,只消數日就會平添不少灰白蒼髮......」

  「倒是兄臺攜刀帶劍天涯行,快意恩仇遊四方的瀟灑日子,才是令人嚮往矣。」蘇賦語透濃厚興趣。

  「不對呦,混跡江湖沒那麼爽。」蒼墨琴搖搖頭說。

  「除了把自個兒腦袋掛在腰間上的搏命奔走外,還有不少麻煩事要幹。」蒼墨琴說:「拿我來說,我有一件即將遠行的事情要辦。而旅途所需的雜項物品,到現在一樣都還沒買,時間可真是緊迫。」

  「別談這些了。有件事想跟你求證一下,我也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兄臺請講,若是不才所通曉的事情,定當知無不言。」

  蒼墨琴忽然降低聲音,俯身在桌上,湊到蘇賦面前說道:「傳聞......裸著身體,有益沉思創作。這件事是真的嗎?」

  「荒謬!」蘇賦大大愕然,皺眉疑惑地說:「兄臺何處聞得如此荒天下之大謬的言論?」

  「嗯──看樣子是謠言。」蒼墨琴若有所思,連連點頭、縮回座位上。「不過沒關係,因為,我是個樂於嘗試的坦蕩蕩勇者......」

  「啥?」蘇賦聽不清楚蒼墨琴的嘀咕話語,問:「兄臺,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坦蕩蕩?」

  「沒什麼。你快把鬆餅吃完,我還有不少東西要買。」

  「我真的聽到兄臺小聲說了幾句話,好像是某個坦蕩蕩之類的東西。」

  「真的說沒什麼。蘇公子,你再問,我就走。」

  他們莫約花了七分鐘,草草吃完簡餐。結帳時,蒼墨琴訝異蘇賦的闊綽。不到二佰塊錢的四樣餐點,蘇賦一丟就是千元大鈔不用找。

  蒼墨琴送蘇賦到蘭若巷口,互留聯絡地址,正想趕去藥坊採買,才走了兩步當兒。「百薇服飾店」三樓最右邊一間房間前方的廊道側牆,轟然炸破一個大洞,壁板爛窗和欄杆斷根登時翻飛四濺。並拋出一名渾身血汙斑駁、菊紋袖服劃開多道傷口、秀髮散亂掩容貌的持刀女子。從三樓高度,往蘇賦頭上摔落下來,手裡仍緊緊握著一柄鋒紋特異的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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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長阪街﹝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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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賦急忙伸臂接人,結果被壓倒在地,成了人肉墊子。他身後超貴的特製琴匣夷然無損,硬扛兩人體重,他腰背硌著長匣硌到非常疼痛。

  瓦礫碎塊四散暴噴,砸到茶館餐區窗戶前一台豆漿車的油紙遮傘上,小販嚇一大跳趕緊拉起攤車把手,慌慌張張推著跑。臨近四棵樟樹的蓬鬆冠叢,覆上不少斷裂殘缺的雕花欄板,如拼圖碎片般掛在上頭。數塊磚骸打到幾位行人,驚得他們立刻抱頭鼠竄、奪路而逃。

  三輛計程馬車和幾個斗篷騎士也放緩行進速度,停車下馬,觀望這起突發事件。人們奔走驚呼,有的直接跑離此地,有的退開一段距離再駐足圍觀,還有人趕去通報官府。

  那位姑娘壓垮蘇賦不久,便掙扎坐起身子,探手入懷想拿東西,卻突然暈船似的搖晃兩下,軟倒在蘇賦身上。看樣子是昏厥過去了。

  「蘇公子!」蒼墨琴走過去想拉一把,忽現兩股凶威迫人的剽悍氣勢,如噬人猛獸般從服裝店三樓撲罩下來。

  他抬頭一看,只見三樓角邊房間崩壞的洞口處,站了兩個衣褲破爛不堪又滲血負傷的一流武者。其中一人,是個穿著無袖劍道服、黑色褲裙和綁帶布鞋,臉上黃銅面具僅有一對冷峻眼孔的銅面人。

  冷酷銅面人不停甩動鎖鎌末端的長長鏈砣,一輪又一輪地甩呀甩──蒼墨琴細細感受對方嚇鼠人的咄咄氣場,心裡想的是:面具很酷,但請別再甩鍊了好嗎?我的頭,快暈了。

  另一人裝扮更為奇特,是個全身粗細鐵鍊包裹嚴密、臉罩鎖子頭套加藻色兜帽的纏鍊怪客。纏鍊怪客散發出一股沉悶厚重的縛囚氣勢,無時無刻影響人心,使人平添一道「拘束彆屈」的壓抑情緒。

  裹鍊怪客丟掉手裡兩把斷叉,從束腰纏帶內抽出兩柄全新鐵筆叉,然後旋弄於指掌之間,嗖嗖咻咻地轉圈耍起來──蒼墨琴細細感受對方勒人斃命的咄咄氣場,心裡想的是:老兄,你是外國刺客團來的,還是越獄逃走跑來逛大街的呢?......怎麼街上開始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咧?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樓上不停輪圈甩鐮的冷酷銅面人,又快又急地說了一串外語。

  擋在蘇賦與落難女子前方的蒼墨琴,瞠目搖頭、雙手一攤,表示完全聽不懂。

  「嘎拉瓜花、嘎拉瓜花!」冷酷銅面人手執鎖鎌往旁撥開兩下,再舉鎌刀用力揮斬一下。示意:趕緊讓開,否則就砍。

  蒼墨琴環臂自抱,臉上慢慢扯開一個燦爛笑容,晾出光可鑒人的潔白牙齒。一副「我就是不讓,你放馬過來呀。」的找碴痞態。他忘了自己臉面裹著黑布旗,照樣露齒燦笑。

  冷酷銅面人和裹鍊怪客,躊躇不決的呆站一會。他們只感應到蒙面大漢身上平淡且怪異的奇妙氣場,也沒瞧見對方有什麼特殊裝備......目標近在咫尺,沒理由就此放棄走人。

  未幾,他們大喝一聲雙雙躍起跳下,鎖鎌和鐵筆叉一齊投擲激射、反叉墜刺。二人發出一道足以碾垮一棟石造平房的強橫氣勁,重重壓制蒼墨琴,務求使之動彈不得而一舉成擒。現場登時狂風大作,攪起團團旋砂走石,人們彼此磕磕碰碰、慌亂退開一大段距離。

  「地表凡俗齷齪,還請二位高人駕返瓊閣,享享清福吧。」

  蒼墨琴笑容不變,鬆開抱胸膀臂,執鞘倏揮,暴甩一弦凝縮至極的威猛罡波,穿過一大層堅厚沉甸的壓制氣勁,狠狠鞭中銅面人和鐵鍊怪客的結實腹部。

  兩人痛呼慘叫,凌空逆轉翻滾,去勢洶洶地飛回服飾店三樓洞口,砰砰磅磅一路撞倒不少組桌椅立櫃,直抵後牆止住慣性滾動的身形。

  他們起碼得耗上十分鐘靜坐調息,緩解內傷、紓順淤氣,才能捲土重來。

  問題雖是解決了,不過又出現一個令蒼墨琴斂起笑容的新問題。

  一顆直徑兩公尺、粗澀表皮覆蓋了許多乳青色蕨葉紋路的褐紅球體,慢吞吞地從服飾店頂樓上冒出。它揮舞著通體遍佈的暗銀長鬚,穩穩踩在屋坡瓦片上,一坑也沒踏穿。可見該物重量很是輕便。

  它一上來,即朝三樓角房的殘破洞口裏,探入數條不停伸長、伸長、再伸長的活潑觸手。

  「你們已經被捕方包圍了,放下刀劍,立刻投降,所有罪狀從寬處置。」

  那顆褐紅大球一邊廣播喊話,一邊進行捕撈作業。把三樓外國黑幫的一干傷員和方才滾回的主力伏擊手,通通綑綁起來。排好丟著,交給其他稍晚到場的捕快拖走。

  蒼墨琴就知道官府一定會出現。以前曾有段時間都在和他們打交道,他們總是等在最後關頭才來收割,除非事態嚴重,鬥爭範圍擴大並波及一般民眾才會提早插手。更會久久上演一次「不小心」走漏大批人員抽調的機密風聲,營造數天捕力薄弱的假象,勾引幫派做出征伐敵對勢力或巨宗交易的大規模行動,從而一網打盡。等鎮暴車逮完那些人,就輪到他了。

  他不想破壞公物,哪天官府找上門索求賠償,又是他娘的一大筆錢。幸虧來的是普級鎮暴車,比較好逃跑。如果來的是超級鎮暴車,再加上幾個軍用版本:胸肩能開裂旁移、頭顱縮至胸腔內、翻出背脊炮管擱在頭頂上的三代變形機兵......就很難不造成區域性破壞。

  「蘇公子,你揹好那位姑娘。」

  蒼墨琴出掌轉腕、隔空御物,將躺在蘇賦身上的女子豎立起來,方便讓蘇賦馱上她。再從懷裡抽出剩餘的黑色旗幟,揉成一團丟給蘇賦說:「綁緊你們倆,待會要飛著逃。」

  「蛤?兄臺所言,可是『飛』字?」蘇賦彎著腰,雞手鴨腳忙亂馱上落難姑娘。接過拋來的黑布團,不明白問道:「我們沒摻和進去,為什麼要跑呢?」

  「打從店面爆炸,噴了個大活人又被你接下的時候,就已經摻和進去了。」蒼墨琴劍指一伸,往蘇賦腳邊的華麗長匣點去,締結一條穩固的氣勁牽索,然後進行御物操控。在圍觀人們一片嘖嘖稱奇聲中,華麗長匣徐徐離地浮起。勁風呼呼溢散,吹得地面泛開一圈圈灰濛粉塵。

  「最主要的是,我不想跟官府有什麼牽扯,麻煩死了。」

  「騎上它,抱緊它,別掉下去!」蒼墨琴催促說道。

  蘇賦睜大眼眸,緩步走過去,輕撫長匣上虹輝四射的螺鈿花紋。心中訝異:這是他的琴匣?居然能夠離地懸浮於空中。買來多少年了,都不知道有此功能。

  「你還愣著做啥,莫不是以為它自己會飛吧?」蒼墨琴傻眼說道:「那是我灌輸氣勁造成的啦!快點騎上去。」

  「原來是兄臺所為,不才失禮了。兄臺真乃稀世高人,胸懷奇技,不辭勞苦拯救善良百姓,實乃天下之大幸,萬民之大福也。」蘇賦馱著人、彎著腰桿,臉帶歉意笑容,不溫不火慢條斯理地拱手致敬。

  「噗嗚......」蒼墨琴冷不防岔一口濁氣,梗在喉頭,又硬生生吞回去......在這分秒必爭的緊張時刻裡,給我拖拖拉拉的慢慢來──他生平頭一遭有了『想胖揍斯文人一頓』的念頭。

  「再重複一次。你們已經被捕方包圍了,放下刀劍,立刻投降。」鎮暴車探入三樓洞口的多條長鬚,突兀一陣劇烈抖動,顯然遭到頑強反抗所致。不過沒用,內功不到巔峰層次又沒特殊裝備傍身,是掙脫不了高韌鬚條的強力捕縛。

  「靠,誰鳥你!」蒼墨琴一轉身,面目猙獰扯起露齒右嘴角,對著鎮暴車大剌剌做出“空擼長條物”的不雅動作:十字交臂、用力挺起右手、虛握拳頭,拳頭左右小幅度急速搖擺。

  雖然見不著蒙面熊漢的臉容表情,但惡意挑釁的礙眼舉止可是有目共睹。鎮暴車不再多做勸導,拒捕者必然自恃幾把刷子才敢這麼做。

  它遍佈球體上的稠密觸手,頓時一陣波浪式抖擻,如水母縮傘般甩撇一大片蠕動粗鬚,洋洋灑灑當頭潑下。

  海膽對海膽!蒼墨琴疾臂倏彈、在身前綻開一團根根挺立且欣欣向榮的劍棘刺影,“叮叮鏘鏘叮叮鏘鏘”乍敲一長串清脆響音,把傾盆倒落的暗銀流鬚群全數挑翻擊飛。

  無數長鬚恍若高柱噴泉般四方飛濺,掉到圍觀人潮身上,捆到大批大批嗑瓜草民。他們直到躺下仍搞不清楚發生啥事。那些遭到誤綑的人,約五分鐘才會自動鬆脫。

  群眾這才懂得放聲尖叫,一哄而散、爭相走避──小販推著攤車拔腿狂奔;鼻涕孩童被爸媽拖著走;商家立板招牌遭人撞垮踩爛,樹叉狀的商品展示架倒下、全新衣帽印滿骯髒鞋印。人行道邊緣的低矮欄杆,使不少盲目亂闖亂撞的人重重摔了一跤,栽個大跟斗。

  人群散去,又是留下一地垃圾。

  「喂欸,回來啊!你們不是很喜歡看戲?別走嘛,免費大戲不看白不看吶。」蒼墨琴對那些慌亂逃竄的雜衣民眾,頻頻招手呼喚。

  「嘖,難纏的東西。」蒼墨琴看著樓頂上那一顆半禿鎮暴車。它星羅棋布的密集孔洞內,徐徐伸出第二輪暗銀觸手,充斥著永遠射不完的土豪氣勢──他不想明目張膽地放電癱瘓,做得太誇張過火,只會招引官府熱烈關切。

  對此,他運起融空勁,偷偷攏來一團濃厚烏雲,還發現一隻快樂飄飄魚,在高空中搖曳著修長尾巴、悠游盤旋。從地面望向高空,看上去是一朵拇指大小的模糊碟子。等等再用烏雲把牠包裹起來,屏蔽偵察。

  霎時,

  「砰隆隆!」滾滾撼音抨然奏響,

  天上忽爾劈下一道威力驚人、煥發淒厲靛光的曲折落雷,轟轟烈烈劈中舞動粗長鬚條的海膽鎮暴車,打得它冒煙顫抖、棘林觸手繃直僵硬了數秒才垂軟。隨後從屋頂背面斜坡上骨碌碌地滾下去。那一瞬間超載的巨能暴充,足以癱瘓它幾分鐘。

  跨腿騎上長匣的蘇賦,被震耳炸響嚇得轉頭急問:「發生什麼事!?」

  「沒事,自然現象。」蒼墨琴一臉淡定。

  他才說完,又出現惱人廣播聲......

  「不要放下武器,不要投降,你們已經被『中度意外』包圍了!」

  服飾鋪頂樓,再度爬上兩台及時增援的副機鎮暴車。

  這次,它們火力解禁到二階段。在廣播告誡的同時,它們表面繁複漂亮的蕨葉紋路,正閃閃流動著斑斕螢輝,跟著如香蕉皮那樣從頭剝捲下來,脫離主體,掉到黑瓦屋坡上面。然後這一堆散發乳青色輝光、果凍質感的怪異薄片,宛如乘風枯葉般群起飄揚,展翼滑翔而來──

  別瞧它們似乎薄脆易折,沒什麼功能,僅作吸引注意力的用途。實際上,一旦被它們黏到身上,那些肋骨排模樣的蕨葉枝條,可是會擴張成膜,把人牢牢纏裹起來像個包子似。變為一道異常黏稠又異常沉重的膠質枷鎖。並能產生電擊,電暈冥頑拒捕的嫌犯──不是犯人者,不會發生電擊也不會沉重化,十來分鐘便會自動鬆開。

  「蘇公子,咱們得閃人了。」蒼墨琴回頭催促。

  「兄臺可否幫個手......我,我不知該如何綑綁。」蘇賦趴在浮空長匣上面,雙手捏住黑布旗幟的兩端,垂過長匣腹底,只繫了一次交錯結。他甩動兩條長端,想披過背後散髮姑娘的腰部,進行二次綑綁,卻怎麼甩都甩不著、總是半途就滑落下來。

  「我幫你。」蒼墨琴雙手疾如閃電,瞬間俐落地把兩人一匣牢牢綑在一塊:散髮女子交疊雙腕,用一截黑布綁實,扣住蘇賦脖子,如此才不易掉落。旗幟夠長,可以在他倆腰間、腳踝與上半身捆繞兩圈。從女子手裡摳下來的異質長刀,則塞到蘇賦手裡握著。

  蘇賦怔怔看著蒼墨琴快到違反空氣摩擦定律的糊糊身影,感覺不到一秒就已經完成綑綁。

  「走!」

  蒼墨琴指揮華麗木匣翹首三十度角,呼一聲斜飆射出,飛行於路邊列成一排的綿延樹冠之上。他跟著抬膝一跨,高高躍起,踩著踱點旗桿,騰空急速低掠。沿途還嚇著幾棟民宅二三樓陽臺上提鳥籠逗鳥的煙管老伯、澆花修剪盆栽的赤膊中年漢子,拍打積塵毯墊的布巾大嬸。

  茶館與服飾店之間的蘭若巷巷口,螢光蕨葉群在半空中輕柔飄落,登時如遷徙侯鳥般嘩啦啦低空俯衝、一齊迴彎直追,場面端是龐大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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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五十九章  長阪街﹝二十八﹞

  ※

  沒想到再次碰見伊人,她卻是渾身傷痕累累,令人揪心擔憂的慘況......蘇賦緊抱琴匣,唬唬風聲狂嘯切過耳畔,迎面撲搧他愁鬱不展的臉龐。

  他本滿心期待,能在平和大街上或是雅致熱鬧的客棧茶館裡,和她不其而遇──但,心願往往與現實大相逕庭。他深切掛念背後女子的傷勢,低頭看著輕力勒住他脖子的染血手臂。心中只希望這一身怵目腥紅,不是她的......

  蘇賦下方沸沸揚揚的吵鬧大街上,斑雜人潮宛若七彩補丁拼湊而成的長長布匹,不斷流越底下而過,隨即拋諸腦後。樟樹蓬鬆蓊鬱的茂盛葉冠,恍如朵朵花椰菜併排成一條凹凸不平的綠色軌道,綿延鋪展至彼方盡頭的城牆處。

  陡然間,他看見前面有一道疾馳撞來的難關:一座朱漆圓柱琉璃瓦、方型拱門燈籠串的街匾牌坊,還有一組抬著棕廂藍簾花轎子、擋住行進航線的空中腳伕。

  蘇賦見狀一慌,正想叫喚蒼墨琴時,心臟霍然一沉、身下長匣猛地拔昇,跨過擋路的空中腳伕,跳過保養良好的古老牌坊。闖進方茴南一路與滌塵街的十字路口上,緊急左轉,朝右祥三道飛去──

  整段『猝然變快、驚恐甩尾、波瀾跌宕』的刺激過程,使他心頭劇烈狂跳不已。好幾次飛越障礙物、倏升驟降、穿梭樓宇矮房的嚇人擺盪,都讓他以為要被甩拋出去,狠狠重摔地面了。

  原先他所認知並且習慣的溫和世界,須臾之間土崩瓦解,換上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冒險世界。一個險象環生、突發狀況層出不窮的陌生世界。

  ※  ※  ※

  「眷戀大賣場」是一棟高達四層、占地坪數大的恢弘閣樓,閣樓兩側各栽一排樹形優美的針葉雪松。閣樓每層皆環繞一道綠漆方柱、菱格欄杆的眺景外廊。它四重飛簷盔頂的廣幅坡面,覆蓋了一層藤黃色瓦片。搶不搶眼,依個人觀感而定。

  吞吐大量顧客人潮的賣場前方,石餅地磚小廣場上搭起了兩座艷麗彩綢條條掛的活動舞臺。狼狗造型的落地投射燈,把舞台照得霓虹閃爍光彩炫目,活像個花臉戲子。鑼鼓樂團賣力敲打演奏,吵得震天價響,炒熱台下觀眾逐步高漲的興奮情緒。

  今兒賣場不是請到著名戲班來唱戲,而是以抽獎為輔、清涼猛男美女秀為主,打響知名度為真正目標的宣傳活動。昨天是野豬與蜥蜴人的表演場次,今日是外籍人士的表演場次。

  張燈結綵的長方平臺,一個個金髮碧眼或黑膚白齒的帥哥猛男,穿著展露健壯大腿的寶藍色短褲、套一件寬鬆長袍、裸著肌塊儼然的精實胸膛,在鋪設金邊黑絨毯的時髦舞台上勁歌熱舞。

  他們面帶開朗笑容,走著散發自信魅力的穩健步伐,輪流繞著台邊而行,並做出抖肩擴胸、半蹲快速抽動臀部等撩女舞姿。底下姊妹婆媽和姨嬸姑嫂一票各齡女眾,正為之瘋狂的放聲尖叫、丟絹帕、扔銅幣、拋金釵玉簪,就只差沒衝上去撲倒那些可口猛男。

  另一個平臺為半圓型,一位位姿容亮麗、五官立體、身材高挑性感的異國美女們,穿件堪堪半掩豐滿乳球的細帶紅肚兜、和一件露出迷人美腿的寶紅色超短裙,在鋪設銀邊酒紅絨毯、熟郁質感的舞台上婀娜扭擺。

  她們嬌媚微笑輕甩染燙秀髮,款步走直線而扭抖著渾圓翹臀。纖纖玉手拎著一條紅絲薄巾,不時對台下觀眾做出撩臂勾指的誘人舉動,跳起震乳噘屁股的波浪舞。下方一群男眾興奮地引亢狼嚎、狂吹口哨,還有人不停移位換角度,要看更多香噴噴的奶臀春色。

  赤霜華肩掛一大籃絨毛布偶,經過艷女舞台,見到激昂吆喝又口沫橫飛的臭漢子們,心裡腹誹這些人從沒見過女人嗎?個個都是茹毛飲血的狼性眼神,到底有多饑渴?

  她一邊走一邊暗諷那些凡夫漢子沒見過大場面,結果她快要彎入兩座平臺之間的寬敞步道時,卻驟停在猛男舞臺秀的邊緣上,停了足足二十多分鐘之久──

  她說服自己的理由是:熊壯身材看慣了,偶爾換換結實瘦子也不錯,何況還是個外國貨呢。

  賣場非常開闊,大到有空曠感。門口進來是一塊橫式橢圓場地,左右端各有一支釘上廣告布簾的粗壯巨柱,環柱擱置一圈鮮果斗櫃和藤編蔬菜桶。中央則是一座販賣花卉草木的竹瓦五角亭,蘭紫翠紅交雜的繽紛盆栽,掛滿堆滿亭邊櫥窗和壁板擱架。使它看起來像是一位樸素婦人加戴了一大堆珠寶首飾。

  赤霜華越過彩顏花卉亭及散步遊客群,再越過導覽標示牆,從走道靠邊放置的推車排裡拉出一輛木箱推車,踏入貨場。

  一踏進貨場,呈現在她眼前的是行行排列整齊的木板貨架,層架鋪滿五彩繽紛的琳瑯商品。而更深遠地方,是一區區高低錯落的梯形展品臺,都擺些野外露營、攀岩登絕壁、密林探險、沙漠行裝等便利器材。

  她走入應急用品區,看見右側中層貨架內的長方插孔盤上,有一條條玻璃管裹著包裝紙的「液態糧管」。包裝紙上寫著「蔥燒牛肉麵」、「茄汁蛋炒飯」、「羊肉燴飯」、「蝦仁湯包」等多種口味。

  包裝背面標示:『每條糧管可抵三餐飽足感,大胃王請另行購買加量版。本產品保存期限為三年,餐點味道長達十分鐘。建議售價五佰七十元。』,下方是一大串營養成份的詳盡標示。總結來說,營養度自然比不上真正熟食,但應急物品本來就是湊合用的。

  她一口氣掃下二十幾支糧液管到木箱推車裏,繼續逛。

  左側貨架底層,盛裝一大籃「淡水轉化筒」,有彩釉貝殼、鸚鵡螺及裸海蝶等多種造型。每筒保固期限為一年,要價三萬五千塊。內附使用說明書──裸海蝶,嬌小而透明可見橙紅臟器的海洋生物,頭部像長耳兔子、蛹狀肥腹、背生兩片形似魚鰭的小翅膀,是一種生活在海洋裡的美麗生物。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跑到海邊,但她仍抓了兩個附有抽水與排水軟管的鸚鵡螺,放入推車裡。

  赤霜華看到前方路央有一座中島展示櫃,櫃裡是一支支掛在長桿鐵鉤上、深褐色皮套的「辨識放大鏡」。這些辨識放大鏡有分普通、專家、權威等級別。並細分「野生藥草」、「蔬菜漿果」、「昆蟲爬蟲」、「土壤礦石」、「植物動物」多項鑑定種類。

  她猶豫要不要買幾支,這兩天楚長老會抵達水仙宮,可他也不是萬事通,什麼雜七雜八的冷僻玩意都懂。她還是拿幾支備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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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長阪街﹝二十九﹞

  ※

  當赤霜華丟幾支辨識放大鏡到推車箱子內時,有群做得很逼真的機械企鵝,從貨道盡頭處走過去,其中一隻企鵝忽然拐進來。

  它踩著腳ㄚ子搖頭晃腦跑了幾步,然後就地一撲,在打過新臘沒多久的樟木地板上徐徐滑行,扭著腫胖身軀一路撲滑過來。這些促銷機械都是民營企業、私家培育的靈識花草作遠端操控,或是由人類工讀生擔任遠端服務員。從談話中可以概略分辨出是不是人類操控。

  「親愛的顧客您好。」促銷企鵝在赤霜華腳邊站了起來。

  「今日通寶家電的『理髮頭盔』有折價活動呦──」機械企鵝揚揚它的脂肪鰭片,模樣憨拙可愛。它說道:「有多種款式可選購:彩繪全罩、鏤雕貓頭鷹、冷暖氣頭盔、攜帶方便的帽兜式理髮盔,具備邊走邊剪髮的功能......」

  「又是折價?我不需要,謝謝。」赤霜華推著箱車,從旁越過中島展示櫃,朝水果罐頭與肉乾包的存糧區走去。

  「不要急著拒絕嘛,請聽小鵝簡單介紹幾句,再做決定也不遲。」

  促銷企鵝踏著左右晃腦的碎碎步伐,跟上蒙紗顧客。開始解說:「本公司近期研發出一款自由搭配的智慧理髮盔,能剪出您想要的任何髮型。無論是俐落短髮、氣質盎然的中長捲鬢髮、四十二種古典盤髮、麻花造型的單雙髮辨、時髦染燙、自選創意剪......每樣都是劃時代省錢新發明,超脫傳統老舊的制式化剪髮。」

  「別說了,我是不會把錢花在沒怎麼用到的東西上頭。」赤霜華拿起一罐枇杷罐頭,看了看又放回去,推著箱車繼續往前走。

  企鵝撇撇身後一撮短尾,不放棄地跟上。說道:「您對髮型不感興趣的話,那麼『夢香蘭』二十五年一度『限量發售』的『限量版』保養聖品......想必您也沒興趣知道嘍。」

  推著木箱購物車的赤霜華,聞言,停下腳步,過一會才緩緩邁開遲疑步履。

  促銷企鵝見狀,立馬往前小跳一撲,動如脫兔般急速滑行,直至貨道盡頭的橫徑上,蹦地一個逆魚打挺、彈立起來穩穩站著。然後它平舉脂肪鰭片,朝某個地方不斷指指點點。

  「你這什麼意思?」赤霜華看著那隻頻頻指引方向的黑白企鵝。現在它變得奸巧可憎,已經跟可愛呆萌沒啥毛關係。

  「您剛剛停頓了,不是嗎?」企鵝熱切地說著:「夢香蘭專櫃在那邊,小鵝這就帶您去瞧瞧。他們還有一些精緻試用品,可以免費拿回去試用。」

  「免費試用品?」

  「好,我來瞧瞧你葫蘆裡賣什麼把戲,順便拆穿你們的消費騙局!」赤霜華說著說著,手推車驀然加速行駛......

  ※

  赤霜華辦妥清單內和清單以外的雜項物品,牽著旺財離開「良心」停車場,走至右祥三道的繁華大街旁,挨著停車場柵欄,等候早該回來的熊徒弟。

  現下天色已暗,上方一條條等距排列的纏麻吊繩,點亮了無數盞垂穗紅籠,將二樓高度的天空鋪成一片赤煌煌燈雲,盤據整個大道。鬧街雖是初涉夜幕,但車馬人潮依舊稠密擁擠。巷弄好幾戶人家的房頂囪管,也接連昇起嫋嫋炊煙,飄出陣陣柴燒味與炒菜香。

  有群黑褲短靴、馬甲背心搭長袖白襯衫、頭戴平頂草帽的外國遊客,嘰哩咕嚕交談著,經過赤霜華面前。她聽得出他們在說什麼。內容是晚餐之後,下一站就是拜訪青樓妓院,得先找個熟門熟路的當地人作嚮導。

  此時,三道與南一路的大型十字路口處,左拐彎方向,突然傳出人們驚慌尖叫的騷亂聲,並迅速瀰漫過來。

  四個褐紗斗笠、衣穿碧藍色勁裝、挺顆大肚腩、身懷二至三流內功的野豬人劍客,本在轉角圈叉號誌燈那裡等著倒數計時。他們一聽見奇怪騷動聲,便往南一路的吵雜街況裏探頭一看,只看幾眼便立馬往回跑,倉皇匆忙地一直跑,還撞倒一大桶錐帽蓋子的公共垃圾桶。

  隨後一只馱了兩個人的亮麗長匣,破空劃著呼嘯聲,從赤霜華上方疾飛過去。扯掉幾片油桐樹葉子,在她面前飄搖落下。而她的熊徒弟踩著踱點旗桿,像是玩跳棋那樣蹦得又高又遠、跨樹跨屋地跳過來。用他自覺帥氣凜凜、單手撐地的蹲跪姿勢,降落到她身前,排開一圈捲邊風塵。

  鄰近路人一瞧這苗頭不對勁,全都怕得遠遠跑開。

  蒼墨琴落地帥姿做足做夠了,才慢慢抬起頭來,卻發現師傅身上掛滿大包小包鼓脹行囊。他一改遲到的愧疚面容,變成詫異錯愕:「師傅妳......為何買下這麼多東西?押一趟鏢真的需要這麼多?」

  赤霜華臉色淡定磊落,反問:「叫你買的醫療用品呢?你怎麼兩手空空的,東西咧!?」

  「我,啊!」蒼墨琴差點忘了蘇賦,他起身招手一拉,把飛過頭的長匣拉回來。腦暈眼花反胃想吐的蘇賦,懸停在蒼墨琴旁邊。

  「他們是誰?」赤霜華叉腰輕斥,腋下絨偶籃子晃動一下。「叫你去買傷藥繃帶和幾罐止血劑,結果你啥也沒買,還帶兩個陌生人過來?」

  「呃,其實──我走得好好的,直奔目標。誰知半途遇見一場大場面的肢體爭論......」蒼墨琴顏詞並茂、加油添醋的把事情講述一遍。他本想加些插曲,彰顯「誤點」及「東西沒買」的正當性。可惜鎮暴車就快要趕到此地,沒時間升級理由強度。

  「唉,究竟是麻煩愛惹你,還是你愛惹麻煩?」赤霜華嘆氣說道。

  「我也不想啊,難道師傅要我見死不救,對傷者視若無睹?」

  「你喔,什麼人都救,當心救到大魔頭。」

  「到時候再說啦,魔頭哪那麼容易碰上?又不是成群結隊的流浪狗,滿城閒晃。」蒼墨琴撇嘴說著。

  赤霜華忽然察覺鄰街有三近三遠的不明物體,在成排建築物上頭高速移動,筆直衝向他們。她問:「你沒甩掉追兵?」

  「沒,它們性能比以前強盛了不少。況且我帶著人跑不快,也怕毀壞公物,就被跟到這兒來。」蒼墨琴轉身望去,手握劍柄準備抽出。「它們來了,只要師傅同意,我可以劈爛它們。」

  三台海膽車從方茴南一路的右側舍排起跳,騰空斜跨底下大排長龍的壅塞車陣,落到轉角一棟五層樓高、橙色幌旗寫著「春秋補學館」的斑駁屋瓦上,踩出一聲輕響。就是野豬劍客等候號誌燈那邊的角間房子──它們身上有許多葉紋仍沒歸位的嵌痕,像揭掉貼紙之後的淺色痕跡。

  頂樓教室有個灰巾木簪的藍杉老夫子,聞聲步出陽臺,伸頭朝上一望......之後急急轉身退回教室,關上門扉,關上窗戶,放下青竹卷簾。

  「如非必要最好別搞破壞,尤其是官府的東西。你之前沒動手挺聰明的呀,怎麼一回到我這兒就想打爛它們?」赤霜華牽起旺財的韁繩,交到徒弟手裡。「你是不是想在我面前展現一下你的英雄氣概?」

  「什麼英雄氣概,我有如此膚淺嗎?我以前是血氣方剛沒錯,但......」蒙臉的蒼墨琴,語氣帶點激動。「現在的我,可是老辣成熟!」

  「是是是,你很老很辣。」她指著琴匣上軟趴趴的蘇賦二人組,說:「先帶他們回去,那位姑娘看樣子傷得不輕,別讓傷口惡化了。」

  「師傅妳呢?」

  「我擋下它們。」

  蒼墨琴朝蘇賦走去,半途又回頭強調:「師傅,我是真的老辣成熟......」

  赤霜華盯著他冷硬說道:「別,讓,我,講,第,二,遍!」

  「好咧。」蒼墨琴應了聲,急忙走到蘇賦旁邊。問:「蘇公子,委屈你再忍忍幾分鐘。還挺得住嗎。」

  不知是沁涼強風使勁貫耳,或者什麼緣故所致。蘇賦現在耳朵嗡嗡作響,聽不大清楚。他只能茫然看著蒼墨琴的口型嘰哩咕嚕說了幾句話,以為是在關切他身體狀況,於是他茫茫然然點一下昏沉腦袋。

  蒼墨琴隨之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越過樹間切入車道,起腿就是逐風擎電般極倏奔馳。他的長匣也猛地往前狂飆,兩旁景象遽然向後流逝,不斷流逝、不斷流逝。

  他意外那匹其貌不揚的土馬,竟跟時速三百公里的超級跑馬一樣快。更沒料到牠──還會輕功!

  只瞧牠迅捷四蹄宛如打水漂般蹦蹦跳跳,沾點一輛又一輛珠頂花轎和馬車篷蓋,暢通無阻,不知塞車為何物。輕盈踩踏商家看板,掠上高樓重簷,飛躍一棟棟樸質房舍,驚起數夥雀鳥鴿群。城牆本身僅有些微坡度,牠卻能憑藉這點斜面而登高跨越,衝出牆外。

  三台海膽車居高臨下,掃描街上慌亂走動的雜衣百姓,發現目標逗留一處簡陋停車場外面,正欲跳下逮捕之際,目標突兀暴衝,遠遠竄逃。三車立即張牙舞爪地揚起暗銀觸手,鎖定目標、積蓄動力,打算來個長射捕捉。

  當它們螺旋盤起一半長鬚,像彈簧那樣縮扁繃緊,準備射出逮人時。赤霜華玉手一翻、憑空捻來一大顆晶瑩水滴,彈指驟射,穿透油桐樹茂密葉冠,在半空中裂為三滴,悄然分擊三車。

  幾乎是眨眼光陰,它們便一同覆滿皓皓霜雪,急速增厚結繭,最終凝成三團不規則的白魄冰塊,硬梆梆地從屋簷陡坡上跌落掉下。一台砸爛巷子隘門堵住路口。兩台摔至人行磚道上橫滑了數公尺,抹下一條冒著縷縷寒煙的濕漉水痕,撞及一段鑄鐵護杆才停止。

  渾身粗鬚凍成彈簧捲毛的海膽車,球體內部開始漾泛刺眼紅光、煥發滾燙熱能並劇烈震動,“嗤嗤嗤”蒸燒著濃霧氳氣。冰殼內部的融水空間,不停拾寸擴大。

  赤霜華評估車子重獲自由的時間,大約需要兩分鐘。

  兩分鐘,夠用了。

  她覺得踩著空心冰磚飛渡回去太過高調,在屋脊上弄個隨造隨消的小雪徑比較低調點。

  她想到就做,提膝一跨、騰躍至停車場木柵上緣。足尖甫觸柵板端面,端面瞬結一層滑不溜丟的粉粉冰霜,漣漪式推出一道白雪波紋,往前方一路向上爬坡、輾過餘段圍籬、輾過四棟並立的民宅屋脊、在防火巷上空建起一座直通「半景旅店」六樓屋頂的弧拱冰橋。

  然後她在眾目睽睽的熙攘鬧街中,揹著大小行囊,溜著房舍上莫名出現的綿長冰徑,朝遠方城牆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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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第六十一章  長阪街﹝三十﹞

  ※  ※  ※ 

  「各位年終紅包的厚度,就看今晚業績做得如何。相信你們也不願意見到家人面有失望、小孩拿到骨感紅包而哭鬧不休的慘澹情景。」

  纏足布臨摹甘起的說話口吻,激昂陳詞地長篇演講:「好年壞年由君定,一切成敗在今宵!只要你們打起精神,將犯事者全部抓起來,必能歡樂過新年!」

  纏足布揶揄說道:「小吳啊,你不覺得阿甘太認真了?過年這檔事,真有那麼重要嗎。」

  「厲害,實在厲害!我從沒見過武功如此高強的蜥蜴人,還有那一身怪異裝備......杜家五位外聘的一流高手,竟被兩名同階內功的人給搞到焦頭爛額,組織不出什麼有效反擊。」吳澈和臨時搭擋的老王,按照分好的人員配置,躲在拿鋼茶莊與杜邦地產之間的《喜儀巷》內等待突擊信號。

  此次計劃如下:甘起在主機車裡遙控副機群,先抄掉臨東路、滌塵街把守出入口的幫派份子,再佈下鎮暴車與車體分裂出來的「海膽侏儒」作駐防關卡。

  周處雖未穿上太陽戰服,但隨身攜帶著追魂手套、通聯玉鐲和幾樣牛逼玩意,對付一般罪犯綽綽有餘。

  行動開始後,周處就專門逮捕兩幫溜最快的「大尾幹部」。而他們這些新人,則是突入長板街大肆掃蕩,放倒所有人,交給機動囚車收拾關押。死者先別動,稍後由公家清理隊收走,擱在寒晶殮房等七天。若無人領回,便集體火化,骨灰送去一座前院設立多支題名石幢和浮雕華表柱的客塚館內安置。

  吳澈背靠一面錢幣窗花的紅磚圍牆,蹲在一輛四輪垃圾車桶旁。他側邊還跟了隻海膽侏儒,其模樣是一個三角錐狀的褐紅果凍團,內裡充滿咕嚕冒泡的流質奇礦,身上暗銀長鬚較為瘦條,能力不亞於主車體多少。它們大半是搜查宅邸、室內緝拿的用途,晚點便會離開吳澈分頭行事。蛙蹲在他隔壁的老王也跟了一隻。

  他剛從茶莊後方一條潰不成路的老舊巷弄,閃閃躲躲地跑到這兒來。路上得防範樓宇高層突然拋摔下來的傢俱斗櫃,橫裡穿牆而出的粗圓木柱,留心地上一堆凹陷絆腳的大窟窿,以及一塊能把人削掉半邊身子的黝黑鐵片。那鐵片是炒菜鍋被人用內功壓扁,奮力旋擲,沒擊中目標而透牆切出差點削到他,嵌在他鼻前六寸的紮實磚牆上,震盪了三秒才緩緩平靜。

  他不習慣眼花撩亂的掃描系統,暫時關掉,才會發生這種無法提前得知的驚險情況。

  吳澈走進喜儀巷時,茶莊已是岌岌可危的苟喘狀態,剩存兩道二樓高的外牆還未坍塌,其餘則化作一片殘破廢墟。茶莊鄰居「杜豪當鋪」更是夷為平地,不僅變成一塊瓦礫糟亂堆疊的荒涼地基,也成了一流高手的主戰場。元凶正是他提及的那七人。

  「你有病嗎,我同你一起探討阿甘的人生觀,你跟我說蜥蜴人好棒棒!?簡直就是牛頭不對馬嘴,豬首安在森蚺上,狗尾開曇花、輪胎下雞蛋、茶壺改裝田鱉鎌刀肢,整個兒全然不對盤!」纏足布振振有詞:「你喜歡跑題,那我好好給你講講『懸繭蜂』的噁心寄生過程,給你補充補充冷僻知識,將來或許派上用場,亦可挪來賣弄學識追求年輕小姑娘,指不準忽悠個......」

  「懸繭蜂以後再研究,你沒見著那兩隻蜥蜴人的古怪裝備嗎?」吳澈打斷纏足布的長篇大論,直言道:「牠們身後那幾塊橙晶護盾,好像長眼睛似的,精準擋下多角度襲擊。杜家五人聯合夾攻的圍走陣勢竟收效甚微,拿牠倆沒輒。」

  他雖是不熟戰服系統,但應付話嘮總機這方面,倒有頗高天份。

  「哼,有啥稀奇,不過是某位工匠大師的手筆而已,鍛藝高超歸高超。若跟我們網羅諸家大師的官府相比,我們猶過之而無不及。你現在權限低、職務低,我沒辦法擅自幫你查查是誰做的,不然當今現役退役,甚至除戶多年屍骨已寒的死人遺骸,我都可以調出來給你瞧瞧。現在只有任務相關的『江湖人士檔案冊」』能幫你調閱。」纏足布說著:「如果,你我關係不錯──本花王就將『通融』二字,納入考慮範圍內。」

  「關係一事,從長計議。今日是上班第一天,我不想搞砸工作。請你安靜一會,讓我專心探探現況。」

  「好吧,我找老王殺殺時間。」纏足布識相的轉移注意力,摁熄叨絮雀語。

  吳澈旁邊,待機中的果凍侏儒,身上暗銀觸腕像麻花辮子那樣捉對纏繞,旋又解開。纏了又解,纏了又解,纏了又解......

  吳澈忍著垃圾惡臭,左臉探出車桶側緣,繃著神經透過一邊危牆略傾欲垮的單斜巷口,察看外面一片刀光交錯、夾雜赤紅顏料的混亂局勢──

  數尊飛勢洶洶的鉛灰色石獅子,一閃即逝掠過巷口,“磅磅咚咚”砸得岩板路面連環震顫跳腳、磚房木屋打了一個激靈式搖撼動盪。兩個杜家刀客拽著一名昏厥漢子的癱軟兩膀,彎著身子拖過巷口,在濁塵迸紋的地上留下一行怵目血痕。那昏漢左腿膝蓋以下的黑色褲管,像是被大型重物給砸了,變成一條扁塌破爛的浸血布條。從褲管側邊撕裂性開口的創傷跡象看來,能瞧出是腿肚肉遭到巨力壓擊而爆漿一空所造成的。

  吳澈視野底邊有一塊半透明藍框,正不停刷新隊頻訊息:

  『──

  撈蝦阿甘:「各小隊回報。」

  製帽老王:「茶莊無異狀。」

  含滷蛋的二狗子:「綠巢火勢快要撲滅,綠韭重新投入戰局並增強防備。不過我們已開啟熱感應屏蔽,所以沒曝光。」

  大聖劈四腿:「街尾這裡突然加入幾個一流韭菜,騷動擴大,引來城防軍關注。請問該作何處置?」

  周記顧胃散:「你們不必理會,待命等信號。我會通知城防那邊。」

  誰敢亂搞:「報告隊長!裏路社區發現大批外國黑韭在激烈火拼,掛了很多人......好像有忍者?我不確定是不是忍者。」

  撈蝦阿甘:「掛掉很多人?這些人可有無辜灰韭?」

  誰敢亂搞:「沒有,都是攜刀帶槍矛的黑韭。」

  周記顧胃散:「那個誰亂搞,你把疑似忍者的影像傳送給我。不懂怎麼操作就問總機。」

  ──』

  忽然一波巨響音浪,從混戰主場「杜豪當鋪」那邊打過來,拍得茶莊傾斜危牆“喀喀喀”一陣顫抖搖晃,掉下數綹細碎小石子。更有一塊折彎變形的防盜鐵柵,咻地驀然飛越二樓殘壁,飆過吳澈上方。

  吳澈抬頭望去,目光透過圍牆窗花的空隙,瞧見那片扭曲鐵柵把「杜邦地產」堅固的砌磚牆面,給釘到內凹塌陷又迸出多條龜裂紋路。

  他壓低嗓子對老王說:「你瞧見了嗎?好險沒砸到這兒來。」

  「瞧見了,瞧見了。」髮際線高高退後、圓額光裸蠟黃的瘦臉老王,顯然比較專注隊頻訊息,看也不看的敷衍回話:「你身上戰服不是穿假的,真個兒砸下來,你可以跑開或撥掉。別大驚小怪好嗎。」

  「聽你說得很有經驗。那我問你,你捕快幹了幾年?」

  「一天。」老王心不在焉說道:「莫吵!你做好把風,我接應指示,切勿耽擱行動時機。」

  「我要跟你對調。」

  老王沉默,目光呆滯注視對面牆底一簇枯黃雜草。兩掌手指在半空中劃劃點點,非常繁忙。吳澈覺得自己在唱獨角戲,與空氣同台。便不再理會老王,探一探巷外喋血依舊的紛亂街頭,又回到隊頻上:

  『──

  周記顧胃散:「問問總機,牠會教你們怎麼使用系統裏的『防炸泡泡』,啟動『三維透視』反隱。遇上忍者就不會變成盲人,看不見人影也打不到人。」

  暱稱已有人使用:「打不過怎麼辦?」

  周記顧胃散:「跑帶躲啊!敵追我跑,敵退我跟蹤。若對方夠蠢,窮追不捨,就會拖到我們調出更多更高階的神奇玩意過來。」

  撈蝦阿甘:「怪事......我撞著了怪事。」

  周記顧胃散:「如何怪?」

  撈蝦阿甘:「滌塵車團的七十二號副機,要逮捕一名蒙面壯漢的時候,竟然遭到雷劈!而且是在晴朗無雲的天候下──我不信什麼機緣巧合,巧到遠方某朵帶電烏雲,看七十二號副機特別不爽,專程遊盪過來劈一劈......這種鳥事,你會信嗎?」

  周記顧胃散:「搞不好對方是鮮少拋頭露面的隱居法師。那人衣裝打扮可瞧清楚了?是本國術士,外國魔法師,還是獻祭生物作施法媒介的黑巫師?」

  撈蝦阿甘:「錄像傳給你,你自己看看。」

  周記顧胃散:「嗯......熊頭圖案的繡裝罩衫,瞧不出門派標誌。不過此人內功起碼巔峰以上,能長時間操縱『隔空御物』急速飛掠,半點力竭跡象都沒有。」

  撈蝦阿甘:「所以我才多派幾輛副機追過去。」

  周記顧胃散:「你沒開戰評系統?」

  撈蝦阿甘:「沒。一開,總機就插進來了。我不想讓牠插!!」

  周記顧胃散:「隨你便,別窮追不捨,本末倒置,把行動擱在一旁。抓不到的人,就將錄像傳輸回去存檔,看上頭怎麼處理。標準流程,無須我提醒吧?」

  撈蝦阿甘:「程序我比你還熟。我只是想試試看,不行便算。」

  周記顧胃散:「大夥都在等你那邊欸。」

  撈蝦阿甘:「哇,操──」

  周記顧胃散:「操得這麼慘,你是踢到腳趾頭?」

  撈蝦阿甘:「不是踢到腳趾,而是追去的幾台車子,結冰了。

  周記顧胃散:「結冰?」

  撈蝦阿甘:「回衙門再說吧。各小隊注意,給你們三分鐘時間作好準備。有什麼不懂的,問總機。完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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