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金流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金流星]東瘋玄情遊,首部曲:【某種現身】第一集(連載中) [複製連結]

Rank: 2

狀態︰ 離線
51
發表於 2025-11-29 16:25:15 |只看該作者

  ※  

  第四十六章  長阪街 ﹝十五﹞
  
  ※

  裏路社區,筑賀居酒屋。

  收到急報的貞鶴撫子,接過福本老爺爺遞來的名刀「陽黎一暉」,帶上另一包廂十四位組員,吩咐喝醉的人盡快運功退酒,便率眾走下掛滿字畫卷軸的壁燈樓梯──她喜歡身上這件訂製的夜菊小振袖服,但下擺窄口,使她只能急促小步走。不過若必要,她會割開一道長口子,紮進短褲裡。

  「陽黎一暉」是吉原奧仁大師的入魂之作,是祖父親自去拜託、自已也參與鍛造鑄成的。這把加進二十一公克星髓玉礦、輕量至半公斤重的打刀。因七十公分長的刃口,沿口有一道形似曙光尖芒的燒刀紋,故銘字為陽黎一暉。削鐵如泥、切鋼如瓜是基本鋒利值,能自我恢復又堅韌難毀的星玉性質,才是它強大之處。

  她從額板貼滿木製菜牌、角尺型松木吧檯的後邊樓階走出來,看見吧檯有三位衣穿深藍色繫帶制服的廚師,正忙著烤魚燉湯、擺盤灑鹽、切菜剁水果丁。一位年輕女店員在擦拭吧檯外圍餐板,放好陶瓷醬料瓶與紙巾盒。

  吧檯對面用餐區的兩列隔間桌椅組,有服務生二女一男在打理一條條色彩鮮麗的景繪布旗和文字串旗,調整牆架上壘罈排列、用菰草粗繩捆包起來的精美樽酒。

  廚師及店員們停下手邊工作,怔怔看著突然出現的老闆這群人。他們臉上完全一副「發生什麼事?」的疑問表情。

  「老爺爺......」貞鶴撫子對小跑步跑到身側的福本酌三說道:「麻煩你叫他們別幹活了,今晚休息,立刻回去。」

  福本酌三微躬點頭說:「是!」。他轉身向切菜廚師及擦桌店員們,用漢聯語大聲宣布今晚公休的消息。並揮手趕著他們、吆喝他們不用收拾器具,快快從後門離開此地。


  當貞鶴撫子率領禾稻組,踏上店前紅磚空地時,右前方屋舍之後的長阪街二段尾末地帶,忽奏起一陣悠揚嘹亮的草笛音。鄰街倏然爆出一片震撼心弦的廝殺吶喊與兵器敲打聲,瀰來一股血汗交織的悶烘氣息......猶如不停擴張的隱形霧團,吞噬周邊建築群,直至整條大街──而同個方向卻慢一拍的尖嘯穿雲箭,此時才射向天空,那煙花炸得可真是絢爛漂亮,其閃爍璀璨的中指造型亦是久久不散。

  草笛聲一完,

  她的九點鐘方位,一段蔭暗小路「蘭若巷」,陸陸續續攀牆爬出一堆穿著鑲鐵皮甲的刀盾蜥蜴人。小巷左鄰一座附設柴房並與幾棵茄冬樹相伴的古樸民宅,其後門和柴房門“砰”一聲被踹開,排水式陸陸續續沖出一堆刀盾蜥蜴人。

  十點方位,斜來一道雜草叢生的狹窄小徑「春日巷」,同樣陸陸續續從中擠出一堆偏著身子側著行走的舔舌蜥蜴人......

  十二點方位,佔地大坪的是一棟澄黃陽光只照到二樓以上層面、覆塵門窗全閉鎖、裂縫欄杆有許多張輕薄蛛網在隨風抖浪的廢棄雜貨鋪。傍著一條較為寬敞的「頤順巷」,此巷可達方茴南二路上「雲集百貨閣」後面的小市集廣場。

  雜貨店門口的老舊牌匾,字跡模糊且歪掉一邊,門邊牆根處放了幾罈又髒又破的紅封酒罈,鋪子看來荒廢已久,離奇的沒跑出一大票綠鱗戰士。但四樓屋頂,卻站了兩個頭生一撮黑白黃三斑棘冠、階級明顯遠高於普通戰士的蜥蜴人。牠倆不僅散發一流內功雄厚強悍的重迫氣勢,手裏與小臂上造型殊異的暗橙晶盾和短刀,更有一種她「陽黎一暉」都不易造成損傷的極鋼質感。

  「大姊,這邊!」橋吉五本貫指著通往長阪街、暫時無人走動的榮景巷,急促說道。

  貞鶴撫子眼看四周目露兇光的翠甸幫眾越聚越多,徐徐組成龐大陣容。再不快走,他們便會身陷囹圄。

  她拔出雙刀,下令:「我們走這邊!真田、亨緒、蒲三、虎野殿後。北村居中照應其他人,半寬和橋吉負責左右翼。」

  「老爺爺,你跟在我後面。」她說著跑著,留心雜貨鋪上方兩個棘冠蜥蜴人的動靜,然後率先衝鋒,奔入榮景巷。

  「是!」禾稻組成員們同聲應喝,趁包圍網即將形成的寸前時機,列隊跟在組長後頭。


  廢棄雜貨鋪頂樓。

  拓‧里扎丘丘一腳踩著屋脊、肘擱在膝蓋上,瞧著下面一群服裝與漢聯不同的異國人,匆忙鑽進通往鄰街的小巷子。牠注目體型縮小如鼠的人們,開口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哼,『臘各苔各』鳳梨頭四兄弟,真是幫主做久了,日漸傲慢跋扈。說話舌尖指人、鼻孔高抬俯瞰,把自己當酋長了。」

  「別管鳳梨兄弟擺出什麼花式鳥樣,盟裡自會遣人來督導,我們辦好支援任務就行了。」拓‧嘉拉薩康按下五菱臂盾中心點的一顆金屬球,翠綠小球立時勃發沛充能源,點亮的螢光紋路,像茂密枝椏般開叉鋪展,轉眼遍及盾面。

  盾緣喀喀喀喀凸出一截截倒梯狀鋸齒,跟著又喀喀喀喀補足鋸齒空檔,完成擴張變形。它上緣一道扁平溝口,嗖嗖搜嗖連續發射四張較薄、大小形狀相同的暗橙分盾,懸浮在嘉拉薩康背後。拓‧嘉拉薩康的一尺短刀開始變形,刀面如鍋湯起泡般冒出無數顆小方塊,迅速增胖延長。

  【彼琳恩大森林的隱士,專門打造彩晶戰裝的工匠大師“克勞狄‧蓋倫”的「愛隆坡魔鎧系列‧分離式」。此命名是紀念已故蜥蜴友人──蒙‧愛隆坡。

  盾加了六十三克彩晶礦,大刀加了四十二克。以官府相彷技術打造,差在無法供力給使用者,僅供能給裝備本身。而感應纖維,是淬鍊「縮地芭莓樹」葉脈所製成的──縮地芭莓樹,外型跟芭蕉樹一樣,但寬厚葉子上有粉紅斑點。

  莓果是鹹甜混合味道的奇怪漿果,可生食可燉湯佐菜。種籽似剪短的豆芽,等著動物拉到土壤裡,落地生根成長茁壯。它們感受敵意或危險,會瞬間縮入地下躲藏一至三日之久。普遍生長在丁級已探索地帶裡,榛莽郊區若有蔭涼的高聳森林,也會出現。

  變形、延伸為蓋倫中期手筆特色,分離運作則是近年嘗試。

  四塊衛盾:攻擊臨身時,火速就位擋架。距離最遠不超過三公尺,最近不低於二十公分。

  暗橙晶刀的性能:削鋼如泥、切合金如朽木──無額外附帶功能。遇上特殊礦物含量相差不大的兵器,端看使用者如何操控。】

  ※

  「牠們有交代要做什麼事?」嘉拉薩康吐舌問道,看著啟動魔鎧變形的里扎丘丘。

  「狙擊拿鋼茶莊的一流高手,社區鄰邊的『嘶祭』納骨塔會有人鎮守,我們不必操心。但我覺得杜家高手沒那麼早出現,我們先等著吧。」里扎丘丘坐到屋脊上,橙晶大刀擱在腿側。身後懸空的四面衛盾隨性快速滑移。「我想買包酥炸螞蟻來吃吃。」

  「你現在能買得到,就去。」嘉拉薩康跟著坐下,身後快速竄過一隊又一隊蜥蜴戰士,刮起呼呼搧風聲。牠接著詢問:「剛剛衝進榮景巷的那一夥人,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看他們服裝,應該是海外島國的桑瀛武士。」

  「別管他們,你可察覺到城西那邊,突然跑來很多帶點港都氣味的人。」嘉拉薩康別過頭,望向滌塵街。「正穿街過道,集中朝這裡趕來。」

  「我察覺到的不止這些。」里扎丘丘雙臂抱胸,一副深謀遠慮、胸懷千千計的策士形象。

  「喔,就請你講講看,還察覺了什麼?」嘉拉薩康肘抵膝蓋、掌撐頭,盯著隔壁扮睿智的仁兄。

  「某家餐館成功端出一盤擁有正確汁勢的糖醋海鰻!」里扎丘丘伸長分岔細舌,甩著滴滴唾液大作評論:「不過醬汁稍嫌過濃,酸甜氣味蓋過海鰻的鰻味......無法達到一級美味。」

  「呵呵,呵呵呵......」嘉拉薩康習以為常的冷回應。

Rank: 2

狀態︰ 離線
52
發表於 2025-11-29 16:26:06 |只看該作者
  ※

  第四十七章  長阪街 ﹝十六﹞

  ※

  貞鶴撫子衝出榮景巷,即見大街一片亂糟糟的械鬥景象:杜園門前空地,殘破斷肢的雕像群和翠甸幫眾混鬥成一團。有個半截店小二掛在一名蜥蜴戰士背後、兩手矇住牠雙眼,使牠像瞎子那樣搖晃趔趄的盲走,最終被兩個銅猴砍倒──有三位刀盾蜥蜴人默契很好,不貪心的圍攻一尊雕像,連續肢解了起碼五體以上。粗估殘餘數量:十尊。

  在地板坑坑疤疤又散落木塊碎片的血跡門廊裡,一位杜家漢子受到重擊而頭暈目眩,遭人用攻門錘的方式拎腰提起來,“磅”一聲將他上半身猛地撞進最右邊一戶雕花檻窗,腰挎在窗檻上。再被人牢牢按住身軀,蹭著窗檻拉去橫掃聯扇窗框,一路霹霹啪啪、霹霹啪啪撞斷眾多紮實木條,直至大門邊。

  杜園一、二樓簷坡,數人汗淋淋的在上面吼叫激戰,乒乒乓乓打得瓦片飛濺又塵礫瀰漫、竹簾扯掉胡亂扔、欄杆一段段缺口快速拓寬,樓內榻座脆如餅乾似砸成一蹋糊塗。還有人企圖砍伐粗壯路樹,打算挪來充作重型武器使。照這事態發展下去,沉甸堅硬的石獅子,遲早滿天拋來拋去。

  奇怪的是,有幾名蜥蜴戰士攀牆沿邊直上,逕闖三樓,貼壁拐彎摸進去後......徹底銷聲匿跡。沒有鬥毆聲,沒砸毀物品的砰然音響,也沒人跑出來──三樓整層靜悄悄一片,那幾位擅闖者像是人間蒸發了。

  人影交錯晃動之間,她瞥見酒樓旁一個竹搭棚架、桌椅健全未遭殃的麵攤,沒什麼人在那裡打鬥,倒是一塊暫時安全的清淨地。

  此刻她附近的廝殺聲,驀然降低音量、人蜥雙方動作趨緩,統統注目著她們這夥新來的人群。兩幫打手不知是否把他們當成敵方外援,或上頭規定優先解決坐收漁翁之利的混帳投機者,而使雙方罷手停戰,全都晃著鋒利兵器、吆著憤慨怒喝,從兩旁如潮水般圍剿過來。

  「半寬、橋吉你們守著巷口掩護其他人出來!」貞鶴撫子高喝下令,平舉長短雙刀,運功澎發強力氣勁,身上雍容麗服登時颯颯飄揚。

  面對渾身血跡斑斑且護甲革裝多處破洞、殺紅了眼、瘋了理智、抹污了猙獰臉孔,蜂擁圍攻的兩大幫眾。她沉著以赴,施行「逐星溯月」刀法,白皮草鞋滑步一箭,竄入咆哮揮戈的哄鬧人群。履履點地的密集轉向,使她身影行雲流水似掠過他們身畔。雙刃輪番起落撥擋、彈開、卸掉砍來的雜亂刀劍和盾擊尾錘,同時奪命銀鋒抹過他們肢體要害。

  手中名刀砍穿他們衣甲盾牌的瞬間,感覺像是砍在硬紙板與薄木塊上。人群裡面的溫濡空氣,是混了汗酸臭味及鐵鏽膩味。

  貞鶴撫子兩次往返穿梭,劈得蜥蜴戰士與杜家漢子人仰馬翻,噴著穗穗細緻血霧、躺下不起。巷前遍地是輾轉反側的哀鴻傷者,七橫八豎的屍體。然後她審視一下大街狀況,找找可以突破的薄弱地方。

  結果,麵攤圍牆旁「品懋六路」路口,魚貫湧出一大票杜家打手。路口再過去一間「勇杜陶缸專賣店」,寬敞店面聯成一片的柳條格子門,全門霍然打開,又竄出一批批魚貫跨檻過門的勁裝漢子,加入街戰──對面杜園酒樓那邊的建築群,也是各種開門、各種魚貫冒出。她這邊翠甸所屬的商家寓所也不遑多讓,蜥蜴人以各種方式陸陸續續增員。

  這是一場“魚貫冒出”對決“陸續湧現”的人海戰役......

  她還瞧見麵攤靠牆一排桌子、右首數來第二桌底下,躲了個懷抱一只精美長匣的僵化老百姓。那個五官深邃似是混血兒的僵化男,表情看起來像是被火爆場面給嚇傻了,呆楞盯著她。當她目光移到僵化男身上時,他才回魂望向旁邊。

  不知他為什麼要看旁邊,旁邊明明沒東西......貞鶴撫子感到有些奇怪、也不在乎。


  橋吉五本貫、服部半寬收到指示,分守在巷口兩旁,掩護巷內仍未走出的十幾名組員。

  橋吉五本貫也是個嫻熟雙刀的好手,只是功力和技藝仍比不上組長。他兩手各持一把優質武士刀,站在「嘶嘶嘶冶煉鋪」牆角處,看著鋪前一個身穿污漬圍裙、滿頭蓬亂燥髮的肥碩大叔,單挑三個比一般蜥蜴戰士還要高大壯實的肌肉蜥蜴人。

  肥大叔雙持菜刀瘋狂上下畫割劈砍、揮臂削片、刷臉式刮皮,刀刀剔得三個肌肉蜥蜴人扭身抖肩、通體亂顫、護甲與鱗片宛如車子輾過水窪般到處亂噴。波波氣勁吹歪一道道栓馬柵欄和木樁,店鋪門窗嗑嗑叩叩持續搖晃,並大幅排開鄰近交戰的械鬥團。

  三位肌肉蜥蜴人一邊扛著菜刀削鱗傷害、一邊揮動大刀兼鐵盾勾拳,但不管怎麼打、怎麼砍就是打不到這汗油油的滑溜胖子。偶有命中,只是擦到而已,連護體氣勁都破不了。照這情況,牠們不出兩分鐘就會變成三隻裸蜥。

  由於組長攔下周邊大部份幫眾,所以橋吉五本貫警戒胖子那夥戰團就行了......他近期不知為何,時常想起過往。太久沒回去......記憶中爺爺奶奶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他懷念奶奶做的飯菜,甘醇入味、鮮甜又管飽,那不是城市裡一堆量少價高的搶錢玩意能比。有的根本就是詐騙,不僅貴,味道還是普通貨色──器具也是,爺爺做的藤椅、藤床等用品,躺坐十幾年依舊堅固。城市有不少東西偷工減料,每個商人都拍胸脯保證品質,但誰會去細察每一間工坊的製造過程和材料來源?

  當年離開老家,出來混的時候,他才二十一歲。如今四十有五,歷經多少風風雨雨、多少光陰載浮載沉,他始終卡在低層幹部裡徘徊。他知道自己或許不是這塊料,又或許欠缺一個好機遇,也看不清未來形勢。但他仍記得一開始的念頭,是基於「擺脫被人瞧扁」、「幹出一番事業」、「成為有力人士」等初衷,而踏上這一條以為是捷徑的黑路。

  後來在一些瑣事清空、夜闌人靜的獨處時刻裡,他深究那些理由,其實都不是真正的核心。他不斷抽絲剝繭、釐清探索,才發現......最初萌芽的想法是『讓自己和他們一起過上輕鬆的好日子,不要年紀一大把了,還得永無止境的操勞』這個意念。

  定期寄信,已無法滿足想見他們一面、想聽聽他們說話的心願......

  「碰!」一聲暴響,

  有個肉量更上一層樓的“筋肉蜥蜴人”,從冶鍊鋪內破窗跳出,在一團飛散四濺的木屑碎片中落地。

  牠發現旁邊站了一名非幫內成員的外國武士,便高舉森寒大刀、猛然砍下。橋吉五本貫雖被突兀聲響給嚇一跳,可長年街巷拼殺的浴血經驗,促使他迅速鎮靜並作出反應。

  他交叉剪擋、箝卸大刀、從旁倏然二重橫砍,狠狠砍向對方胸腹,“鏗”一聲只劃過及時回防的盾牌,迸現兩溜火星。

  對方的刻痕鐵盾立馬反掀撞來,他急返雙刀護身,噹音乍響、強烈一擊,撞得他撐腿犁地硬生生退了一公尺之遠、腳底板發燙、兩臂震到短暫性麻痺酸軟,內力一下子消耗三成。

  他心中凜然,適才的短暫交鋒,探測到彼此內功同屬三流雲階,不過對方肉體力量卻是強上二三籌。

  他正要搶先出擊,身畔兩側驀然衝出六位組員,勇往直前亂刀突刺,叮叮叮叮叮叮戳得那隻筋肉蜥蜴人連續退步。旁邊數根支柱遭砍斷、遭撞斷的竹筏棚搖搖欲墜,上面幾串枯乾蛇屍晃動不已。最後一記憑空出現的刀氣,把牠砍退至鋪前邊緣,推給菜刀忙碌去鱗的圍裙肥仔。

  「禿子,你宿醉喔?」趕來援助的服部半寬,輕拍橋吉肩膀說:「還需要我來救你,四十幾歲就不行了?」

  「少囉嗦!」橋吉掀起右唇皮,歪嘴哼笑:「那只是開胃菜,我正要發揮實力,你們就跑來攪局,搶我功勞啊?」

  「文字可曲解,言語會騙人,身體是誠實的。」服部跟著歪嘴斜笑,然後他對走回來的組員說道:「你們看看他,動手兩三下就雙腿打顫了......哈哈哈。」

  「哪裡,哪裡在顫抖!?」橋吉連忙低頭查看,發現半寬在說謊。他罵聲反批:「你媽的,自己不行就誣賴別人也不行。有句話叫『外強中乾』,就是在講你這種高頭大馬的人。」

  「你們瞧瞧,他惱羞成怒了。」服部半寬指著橋吉說道。其他組員露出忍耐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街上風聲鶴唳亂成一團,你們還這麼散漫。」真田宅枝緩步走來,威嚴容貌散發出加倍威嚴的氣魄。他沉聲說道:「還不快去張設防線!」

  「是!」眾組員除橋吉以外,一哄而散,圍圈守住巷口。

  真田上下打量著橋吉,輕拍他肩膀說:「坊間藥鋪有在賣專治腎虛的良方,一帖要價不貴。你......不必煩惱。」

  「啊!?」橋吉一聽,徹底懵了。他氣急敗壞對轉身離去的真田宅枝,質問道:「真田先生,請你解釋一下『不必煩惱』是什麼意思?」

  「自由心證的意思。」真田宅枝揮揮手,背影有說不出的酷帥灑脫。

  ※

  【筋肉蜥蜴人,肉體力量為一般蜥蜴人的三倍,是中堅上級戰士──青筋暴露是明顯的表徵,特別嗜吃菠菜,喜好觀看鬥雞、鬥蟋蟀、鬥犬等賭博行為,晚上經常出沒「遊樂瓦市」的賭鬥區域裡。不運功狀態下,能徒手打穿五公分厚鐵板。】

  ※

Rank: 2

狀態︰ 離線
53
發表於 2025-12-3 16:43:36 |只看該作者
  ※

  第四十八章  長阪街 ﹝十七﹞

  ※

  「此地凶險,快退回去!」

  貞鶴撫子見四周不停增厚、逐步攏靠過來的武裝人潮,喝令撤退。

  禾稻組二十幾位成員,立刻如盛水漏斗般往狹長榮景巷流擠進去。

  她甫進巷子,便聽到社區那邊傳來一種奇怪的沉悶爆破聲──走至涼暗巷中,聞到一股濃濃的焦柴煙燻味。臨近出口時,發現組員全杵在外面站著不動,好似有什麼東西擋住去路。

  貞鶴撫子越眾而出,走到最前端,站在數條小路交匯接駁的空地邊緣處。看見有一大群照過幾次面的同會人馬,三邊隊列密密匝匝的把他們圍得水洩不通。

  這群武士刀擺出中段架勢、神情凶狠的暴戾流氓。他們褐栗交襟服身上,穿著紅繩二枚胴丸、壺袖肩甲、三筒籠手、漆黑篠佩楯和脛甲等輕裝鎧。各色頭巾皆繡著「壬鐮」、「島倉」、「飯田」等識別字樣。

  而他們背後那些高矮比鄰、樓房排列參差不齊的老宅寓所,有很多隊疾行蜥蜴人在一山又一山的瓦坡屋頂上飛躍縱掠,在一棟又一棟屋舍舊宅的粉濁牆面上貼壁迅爬,像是無數條流竄樓層之間的綠影旗幟,往左側社區方向竄去。這一帶的翠甸幫眾,幾乎都趕去救火......

  她一瞧規模甚大的戎裝陣仗,就明白曾經並肩作戰的壬鐮組,已投靠小林派系。之前是沒什麼跡象可循,唯一能講的是這幾支先遣組,原本是松下組要來漢聯,結果松下組長莫名染病無法行動,才改為壬鐮組。

  但此事頂多算是巧合,不能以此斷定有叛變意圖──思考歸思考,感覺歸感覺。從那時候起,她便覺得這絕非湊巧,卻又找不到什麼有力證據。而託人明探暗訪的調查,亦無半點斬獲,她也沒氣餒。叛變方如果做事還疏漏一些破綻、證據、過失的話,那早就被人一鍋踹了。

  儘管她有預感,儘管她有心理準備並存一點希望,希望別出現最糟糕的情況。但壞事真的如期發生,她仍感到非常憤怒,也確信策士倒戈了。他假藉研商拓展大計為由,留在港都不參與晚宴。實際是在調度別組人馬,選好時機,趕過來圍堵。

  思及此處......她忽然記起一個人。

  「里秀牙之介在哪!?」貞鶴撫子著急大喊,撥開面面相覷、幫忙搜尋的成員們。

  「喔!!」

  「啊──」

  兩聲慘叫,一抹身影從己方陣營跑出去,躲進敵方人群裡。

  她奔至聲音源頭查看,只見兩位年輕組員由旁人攙扶,染紅一片的後腰處,各插了把短刀。

  她溫言安撫、將短刀拔出來,鮮血登時滲透衣服涓涓流出。跟隨的老爺爺和服部半寬,立刻著手縫合傷勢。兩個小夥子疼得臉容皺成一團,牢牢抓住攙扶者的手,用力到搖晃發抖。觸碰傷口的火辣尖銳之痛,更是令他們不斷抽氣低吟。

  她轉身走至敵方陣前,心緒沉重、怒目環視窩裡反的叛組成員。不少碰過幾次面的人,不敢對視而低下目光。

  她也不講多餘的是非理論,直接呼喊:「大村、荻呂,人在哪裡?只會藏在幕後唆使,沒膽子露面!?」

  “叩嘩啦啦啦”──

  居酒屋二樓芝櫻包廂的障子門忽然推開,走出兩個身穿深栗小袖服、淺蔥色羽織薄外套的帶刀人士。其中一位身材高大肌肉虯結、顴骨明顯下巴尖刻的墨鏡青年,是會內人稱「繁備計畫通」的策士荻呂戶愚。他除了腰間武士刀以外,手裡還拿著一本牛皮簿子和金紋鋼筆。

  另一位發福體態、嬰兒肥臉頰、嘴上兩撇長鬚微微捲翹的中年男子,則是壬鐮組的組長大村壽朗。

  「荻呂!這一切是你策劃的?你把島倉組長、飯田組長給殺了?」貞鶴撫子瞪著躬身彎腰、兩肘擱在外廊欄杆上的二人。

  「島倉跟飯田兩位組長,非是愚忠之徒。他倆好好待在司爾港都的七星級客棧裡,等著六點二十分開席的慶功宴呢。」荻呂戶愚微笑說道:「大小姐如此聰明,應該早猜到我會作出什麼抉擇......畢竟誰都不願成為輸家,尤其雙方支持者相差懸殊的局勢下。」

  「我沒料到你下手這麼快。」貞鶴撫子冷哼說道:「我以為你會趁據點剛起步的繁忙時期,組員分散處理業務時,個個擊破。」

  「原計畫確實如妳所言,不過今日腸茴城兩大幫派造成的大混亂,是個絕佳時機。趁此絕佳機會,既可將你們一網打盡又有措手不及的神速效果,我就自然而然地更改計劃了......話說到這份上,我索性一併講講其他邪惡計劃,讓妳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荻呂戶愚滔滔不絕地說:「何謂正義,何謂邪惡,其本質是端看用什麼角度切入。這裡面的角度又細分為:當事者、旁觀者、主觀、客觀、宏觀、微觀、遠觀近觀、樂觀悲觀等看似相似相近卻又有一些細微不同。於妳而言,妳不能因為我選擇不同,就把我定義為惡役反派。須知人人皆有自己的立場和困境。聰明如妳,只有嘗百觀、試千......」

  「混帳東西!!」貞鶴撫子暴喝打斷策士的長篇大論。

  「廢話連篇,想拖延時間,讓弓手過來。」她說完正要突圍,大村壽朗忽然叫喊:「請等一下!」

  荻呂戶愚後退二步,讓出一個空檔,低聲說道:「盡量拖時間,等弓手定位。」

  大村壽朗越身而過,以細不可察的幅度,輕點一下頭。

  「大小姐,仁義時代已經過去,現今是利益為先的時代,相信妳很清楚。」戴著白手套的大村壽朗,笑容滿面,搓著嘴上長鬚說道:「那麼,請容我宣讀一下投降條件,幾點而已,不花費什麼時間。」

  「第一點,凡支持小林齋勝的人,保證事成之後論功行賞,權益分配絕不會少。」

  「第二點是我私人追加......喔喂,現在的人都那麼焦躁嗎?不把話聽完就走人,真是無禮至極!」大村講到一半,貞鶴撫子帶頭衝鋒,突襲包圍網薄弱之處,撂倒八名武裝成員,全組消失在居酒屋側邊一條小徑裡。

  「既然他們走社區那邊,就啟動三號計畫吧。」荻呂戶愚翻開牛皮簿子,拿起鋼筆準備書寫,卻提在半空中猶豫良久,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你怎知他們會走社區那邊?」

  「無論他們怎麼走,必定落到我精心布置的其他計劃中。」荻呂戶愚說:「破壞巷壁突圍,是二號計劃的大量伏擊。」

  「往『頤順巷』方向走,到達市集小廣場,則是一號計畫。幸好他們選了社區,不然一號計畫的弓手群還沒來,有可能讓他們跑了。我另外備妥四號、五號、六號計劃候著。」

  「你計畫還真多......」大村壽朗虛假一笑說:「你在寫什麼?」

  「俳句。」完全不懂俳句的荻呂戶愚,轉著筆桿苦苦思索下筆字眼。

  「我要趕赴六點慶功宴了。」大村壽朗舉起右腕,食指點著皮革手錶,匆匆交代說道:「此地交給你了。」

  「大村先生!」荻呂戶愚嚴肅看著大村壽朗,說:「你這種趕場行為並不在我計畫之中。」

  「校正計劃不是你最擅長的嗎?你就隨便校一下吧......我走嘍,宴會上見。」大村壽朗風風火火地轉身,又風風火火快步離去。

  荻呂戶愚長嘆一口氣,回到牛皮簿子上,搓頁翻了翻,還是下不了筆。

Rank: 2

狀態︰ 離線
54
發表於 2025-12-3 16:44:28 |只看該作者

  ※  ※  ※

  第四十九章  長阪街﹝十八﹞──猩紅迷霧

  ※  ※  ※

  【乙太忍者眾】

  在桑瀛國度中頗負盛名,屬雇傭性質的特工集團。

  暗殺部,基本配備:鐵蒺藜、十字手裏劍、煙霧彈、毒藥粉、爆彈、鋼絲絞線、噴霧式止血罐、吹箭、一把六十公分長忍刀。

  精巧機關類:護腕型弩弓鉤索、手甲鉤、渡河水黽靴──潛水與飛翔斗篷視情況配備。

  高科類:

  「數秒自走地雷」基本造型為三公分扁平、半掌大小的老鼠或蟑螂。另有定時自走地雷以及其他遁土潛水的特殊爆彈。

  「脫竅術」姆指竹筒造型的煙霧氣囊,攻擊臨體前使用。限帶五筒,用完靠實力脫竅。

  「短效隱身術」光學水彩藥罐,低階無法點上眼睛,高階可以。限帶二罐,下忍沒資格配備,用完靠實力隱身。第二個選擇是,隱形衣。

  忍術:使用武功、道具、裝備等多種手段,達到以下效果:噴火、噴毒、蟻獅天地人三阱、隱身、脫竅、遁影、電網囚牢、易容偽裝殺......諸如此類。

  蟻獅天地人三阱,為多層齒口的大型捕獸夾。安裝在地表下,安裝在天花板上,安裝牆面上,蓋上偽裝布簾或特調塗料的陰毒陷阱。

  忍法:涉及粗淺法術的武技。

  中忍,內功普遍二至三流。此次受雇前來漢聯的三位隊長,皆掌握「忍法‧紙卷」奇術。

  ※  ※  ※

  ※  ※  ※

  ※  ※  ※

  禾稻組跑進居酒屋側邊一條曲折小路,沿途經過一段段發黴朽爛的豎板柵欄和覆苔磚壁、殘破飄臭的鐵籠雞舍、因天災人禍而半毀崩壞的長草廢墟、荒蕪空地、交錯分岔的崎嶇小徑──身後追兵的吵鬧噪音也逐漸逼近。

  最後他們來到一座垃圾枯草遍地滾、青磚圍牆框起來的髒亂地帶。入口無門板的石砌立柱,掛了一塊褪色又皸裂細紋的古樸木牌,牌上寫著「裏路中央社區」。

  進去後,他們站在“王”字路底端的三岔路口處,左右各有一條斑駁汙壁與成排柞樹包夾的落葉小徑。前方則是一條零散碎石遍鋪地表的黃土窄路,路邊還生長一叢叢紅拂草、野茼萵、黃花醡醬草等茂盛雜草。

  四棟陳舊樓房圍著一小塊空地而建的天井式公寓,像峽谷峭壁那樣高高聳立在窄路兩旁。上空牽聯著多條晾衣繩、走廊貼了數不清的廣告紙和宣傳單──路的盡頭是一棟五層樓高、只給你瞧側面的灰瓦樓宇,窄路中段又橫了一條僅能單人通過的晦僻小巷。

  此地日照稀疏而特別蔭涼,潮濕空氣遇正午而悶熱騷臭、入夜而絲絲水寒並帶一股揮之不去的積鬱霉味兒。現在暗暗亮亮的樓層住戶,只要是有人在家的,全都門窗關緊、拉下竹簾布簾。

  貞鶴撫子見社區擁擠壓迫、路線狹隘、掩蔽物多又雜亂,完全是個有利於大量埋伏的險惡環境。她犯愁的蹙眉思索──

  分隊尋路,然後再被人逐隊殲滅?

  返道殺回去?

  集中推進?

  尚未遇到棘手人物,就先耗損內功連續拆牆穿房,拆出一條路?

  片刻之後,她作出決定。

  「保持隊形前進!」她吆喝下令,踏上硬實黃土,在兩側廊簷燈籠的衰弱照明下,謹慎往前走著。某些逆於自然風流的擾動氣息、異於雜草樹葉的摩擦窸窣聲,不停告訴她:廊裡那些粗礪石柱的瘦長剪影裡......有東西。

  家家戶戶累積在外的一組組殘廢傢俱、破爛床墊、板面崩潰的大型書櫃、內裝舊衣褲襪的麻袋包、蓋上防塵布的鐵架二輪拖車、閘門敞開的生鏽犬籠,未用完的油漆桶與荷花水缸等雜物堆,也藏匿著有呼吸氣息的活物。

  一般老百姓不會在這種暴亂動盪的節骨眼上,跑到室外四處閒逛,除非是瘋子,要不就是盜賊,要不就是秘密辦事的歹徒。

  她身後的福本酌三、橋吉五本貫、服部半寬,持刀對著兩旁昏燈迎風搖曳不止、照壁光簾擺晃不已的灰暗走廊,聚精會神巡視著,並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地方。

  例如,右排第五間沒人在家的住戶門前,靠柱棄置的損壞衣櫥旁邊,靜靜佇立一個晶瑩線條稀疏不密又層次浮凸的透明皺摺團。像是幾片大小形狀不一致的玻璃板疊在那裡,組成一個有肩有頸的人形輪廓。

  第六間打烊小醫館的外頭,四張老舊的候診軟墊椅,有兩張椅墊竟無人自扁。直到福本酌三大感疑惑,緊盯了數秒鐘,它才慢慢膨脹恢復正常,留下久坐的凹陷痕跡......

  隊伍裡的真田宅枝、金田蒲三、藤原虎野、北村阪輝、田澤亨緒等人,也看到一些反常現象──屋坡幾處落葉,怪異的懸在瓦片上方約三十幾公分,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那裏。不詳加觀察,很容易忽略掉

  空蕩蕩的無人走廊,卻響起細微難察的沙沙腳步聲,匆匆跑過身邊。

  光襯石柱剪影的黑白影線,不時莫名揉化一截截歪扭曲條的波浪線段,彷彿間歇性通過好幾個看不見的物體。

  佔據走道將近半邊空間的兩輪拖車,蓋在車上的防塵布一角,突兀不自然撇尾甩動。

  「我剛剛看到二樓屋簷上,有雙眼睛吊在半空中......」年輕組員酒井太夫,抬頭張望,驚疑說道:「一眨眼就消失無蹤了。」

  「天色這麼暗,光源這麼弱,你看到的是烏鴉啦。」身材貧瘦、袖服垮垮的丸山將司,逞強說著。他不久前,瞥見左廊一張倚牆斜立的破爛床墊,從墊下陰影裏忽然跑出一灘黑影,稍縱即逝,竄至入口圍牆之下,便沒了動靜。他立時頭皮發麻,不停對自己說那只是眼花錯覺。

  「烏鴉有這麼高?那雙眼睛起碼超過一百公分欸!」酒井太夫比著手勢,不信說道。

  「別說話,走快點。慢吞吞的,想等追兵殺到嗎?」從隊伍末段趕上的渡部平浩,出聲提醒。他額頭冒著細密汗珠。

  「渡部老弟呀,放鬆點,精神太緊繃反而容易出錯。」年紀約三十幾歲的島袋津久,湊過來說道:「這地方蠻陰涼的,為什麼你在流汗?你很熱?」

  「我汗腺發達......」渡部平浩丟下一句,匆匆忙忙往前邊擠去。

  「不曉得他在緊張什麼,搞得別人也焦躁不安。」島袋津久啐一口痰,輕笑說著。

  領頭的貞鶴撫子,走至狹路中段時,大感奇怪。追兵不應該慢到過了五分鐘仍不見大批人馬追來。只有遠方叫囂的吵鬧聲,趕上他們。

  她比對居酒屋的稠密陣仗,與此地擺出一副歡迎由此逃逸的寬鬆模樣,荻呂策士絕不會落下這麼大紕漏。再瞧瞧周遭社區環境,明明無人在外遊蕩閒逛,卻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活動──像是會隱形的生物。

  她驚覺他們已踏入圈套,腦海閃過『忍者』一詞。

  她停下,揮手大聲疾呼:「回去,快退回去!」

  一切都遲了。

  上方兩行簷岸忽然竄起數道交錯飛掠的黑影,扔下一顆顆短筒狀及球狀爆裂物,“砰砰砰砰砰”在隊伍中驟然噴發一輪火光閃閃的震撼轟炸。不斷湧現灰黑色的滾滾濃厚煙霧,須臾之間就填塞了整條狹長道路、雜物走廊、樓房層面,能見度大幅降低。唯獨可以辨別方向的,是兩廊簷下一盞盞散發微弱光暈的模糊燈籠。

  緊接傳出組員驚恐凌亂的慌張叫喚、怒叱打鬥、鐵器交擊......

  貞鶴撫子在瀰天黑霧中急切大喊:「是忍者,別慌,冷靜應戰!」。

  回應她的卻是一聲聲淒厲慘嚎──

  她的心不住往下沉,

  她正要尋著音源去解救時,驀然響起一串呼咻破空聲,從旁切裂濃厚黑霧、畫著數道銀亮軌跡,疾射而來。她側身閃避、揮刀砍掉十幾支鋒利手裏劍,四面濛濛煙幕突然排開三團空洞、襲來三個瞇眼隱形人。她即刻出手攻擊......

Rank: 2

狀態︰ 離線
55
發表於 2025-12-6 15:50:08 |只看該作者

  ※

  第五十章  長阪街﹝十九﹞──猩紅迷霧
  
  ※

  灰黑濃霧斥滿狹長巷道,教人分辨不清東南西北。大大阻礙隊友併肩靠背的固守作戰,減少致命破綻。卻也降低隱形人的透明度,變成蒙面黑衣的下忍較為隱蔽。

  橋吉五本貫現在是個睜眼瞎子,爆彈碎片沒傷到他,反而一大片重重環圍的濃煙障幕,使他無從定向應對。不過三流內功可不是白練的,他能藉著氣流擾動、奔走風音甚至是臨近的呼吸生息來捕捉敵蹤。可現下殺聲四起、八方哀嚎的糟心情況,令他焦慮不已。

  即便他很想馬上幫助十點鐘方位、距離三公尺半的一處纏鬥,但此刻有四個黑衣下忍,不停在周邊環繞遊走,像一群飢腸轆轆的食人魚。

  速戰速決!他低喝一聲,卯足全力揮發刀氣畫割地面、嗤啦啦鏟起一片蘊含暗勁的土團石塊,分流暴烈散射,“噗噗噗噗”打得兩名下忍嗚嘔痛呼,仰面跌入黑魖煙幕。一名下忍滾地躲避,撒出蓬蓬尖銳鐵蒺藜,便迅速退隱於濃霧內,伺機行動;蹲伏在他背後的下忍,趁機舉刀過頂高高跳起,挾著破竹狂勢、狠戾斬下。

  他轉身揮起左手刀撥開忍刀、右手一記強力突刺,刺中身子被撥歪一側的騰空下忍,傳來擊打皮革而非肉體的奇怪手感──

  「碰!」一聲,卡在半空中的下忍,立馬如烏賊噴汁般炸開一大團漆黑濃霧。

  「脫竅術?」橋吉五本貫一怔當下,身後響起一陣轟隆隆低沉的拖地噪音和壓迫感。

  不管碾來什麼東西,他倏然返身就是當頭一斬。霹哩啪啦一串長響過後,老舊的兩輪拖車,連鐵架帶車斗被劈成兩半。但他仍慢了點時機,遭蘊含二流暗勁的兩半殘車衝撞,撞得內腑震盪、泛起相當重擊肚子的岔氣劇疼──他痛到面容扭曲,步伐踉蹌退至走廊。腳底板赫然泊泊出血,深深嵌進兩只尖銳的鐵蒺藜。

  「嘶,呼──嘶,呼──」背靠廊壁的橋吉五本貫,氣喘吁吁地推掉半塊殘車,拔掉腳底鐵藜,快速調理紊亂的血氣內力。

  沒幾秒鐘時間,剛剛消失的兩個忍者,忽然現蹤,上下夾攻。

  他貼壁橫捲身子一圈,移位避開急襲,並反手瞬間撩出二弦凌厲刀氣、斬穿倒攀著天花板底的忍者,傾刻灑落一團血肉淋漓的內臟腸子和兩塊剖面屍板,掉到灰撲撲的石磚地上......潺潺流動的怵目鮮紅,在磚縫裡如枝椏般散開蔓延,腥鏽味撲鼻。

  餘下一位忍者,早在偷襲落空之際,果斷引爆煙霧氣囊,逃過致命刀氣,躍離煙霧團。但是染滿同夥鮮血的黑衣,出賣那人的遁影行跡。

  一抹濁紅薄影,在橋吉五本貫眼前一片茫茫煙霧內若隱若現、迂迴遊走。內功耗損甚鉅而恢復不及的他,只能擎起武士刀,奮力投射出去,命中背心,幹掉那個狡獪下忍,

  他以為能夠喘息一會時,忽爾跳來兩名功力與他同階的透明忍者,直接一招雙人飛膝、爆炸性抨擊他胸口,兩股暗勁大肆侵體搞破壞。

  「噗哇!」他咳出一口血沫,破牆撞入身後民宅。

  民宅簡陋客廳中,四位抽菸抖腿的布衣漢子,正在圍桌賭錢打「象棋四色牌」。有兩位漢子一臉愁深似海的表情,顯然輸得很慘。四支離桌角有一段距離的立式鍛鐵燭臺,照映座位旁邊一只擱上瓜果零食、茶壺糕點的矮几與長凳,桌下還有兩個髒兮兮的黃銅痰盂罐。

  廚房與客廳之間隔了一道木板牆,靠牆的棗紅邊几上放了一盆豬腳麵線、大盤滷白菜、脆皮烤鴨盤。牆上還貼著屋主寫的紅聯:「賭神附體,刀槍不入,大殺四方。」、「錦衣入門,脫光出門,歡迎再來。」。

  賭錢的漢子們,不管外頭如何哭爹喊娘地刀劍拼殺,如何聲嘶力竭地混亂鬥毆,都無法動搖他們堅決賭性。他們依舊老神在在的邊吃邊賭,每人皆有高山崩於面前而臉色不變的將帥之風。

  可當橋吉五本貫「轟隆!」一聲猛然撞牆進來、腥風黑霧貿然吹進來、搏殺音量瞬間巨大化的時候。他們打回鄉民原形,紛紛草容失色、驚呼叫幹,爭先恐後繞過木板隔牆而拐進廚房躲著。遺落一些籌碼不及收走。

  灰頭土臉又滿身擦挫創傷的橋吉五本貫,從遍地石礫堆裡搖搖晃晃站起來。倦累疲憊如一張厚絨毛毯蒙上他的意識。

  我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我還得幫助其他人......我怎能倒在這裡......橋吉五本貫的頑強意志,撐著內功瀕臨枯竭的乏力身子,勉強地佇刀站著。

  他緊緊握住剩存的武士刀,看著二位抬腳越過低矮牆根、沾上斑駁血漬的透明中忍,踏進狼藉一片的簡陋客廳,執刀對著他。

  「喝啊啊啊啊!」橋吉五本貫橫刀爆發一股迴光返照的強悍氣勁,吹開周圍石礫碎塊和掀倒散落的桌椅瓜果。

  他隨即暴起衝鋒,舞動手中長刃,傾注所有氣力與豁出去的猛烈之勢,剎那揮出二十幾刀絞弧彈刺、旋身斜砍、攔腰平掃、迴步上斬、挑桌翻砸的怒濤攻擊,打得兩個中忍一時之間只能狼狽防禦。

  “刷刷刷刷刷”──亂弦刀氣八方濺射,在簡陋客廳裡到處劃下多重刻痕。激起一波波蘊含內勁的塵土岩磚交叉噴射,噴得中忍渾身裹粉,暫失隱形能力。

  這場激烈攻防,弄得客廳滿目瘡痍,四壁與地面戳開無數坑洞,桌椅長凳、銅罐瓷器和瓜果糕點更是摔得稀巴爛。兩個中忍也添了不少滲血創傷。

  在一輪輪耗功費勁的撥擋反擊,一次又一次的閃躲迴避之後。僑吉五本貫逐漸感到後繼力。最後斬擊落空時,膝蓋窩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痛楚。

  他雙腳一軟頹然跪下,單刀柱地,胸口急促起伏不住喘氣。

  「可敬的對手,讓你輕鬆點。」耳畔忽聞一道沙啞嗓音,接著他的頸動脈,被人精準切斷。

  「呃......組長......」橋吉摀著脖子側邊那道不停泉湧冒出的溫熱水流,咕噥低喃。

  「對不起......我盡力了......」

  他倒地後,腦海浮現遙遠的故鄉:

  『一個位於都市郊區的鄉村。那是一座幾乎每戶都有種植九重葛,春季時節會盛開一片爛漫艷紅的瑰麗鄉村。從村口進入,走在沿邊凋下花瓣殘骸的小條道路上,穿梭一棟棟置地參差不齊的籬笆院落與伴叢宅舍、荒煙漫草的大小塊空地......是歸途必經的恬適景緻......

  童年回憶湧上心頭,和兒時玩伴進行踢罐子、捉迷藏或多人跳繩等遊戲。用毛筆在村裡野狗身上作畫,要不就是拿桶子蓋住牠們的狗頭,耍得牠們團團轉......每日總是玩到家家戶戶昇起陣陣炊煙,飄出飯菜香味才肯回去......

  記憶開始崩裂成一塊塊零碎片段......村子東北角落裏有一棟黑瓦板牆的三樓老屋,是養育他成長的地方。店門口未曾改變過的擺設:一排藤椅躺床和團箕斗笠,上面沿楣吊著大小藤籃。是他看了十幾年的熟稔面貌......店內一條灰暗的曲窄過道,兩旁是累積若山高的數疊籮筐與竹簍竹櫃等工藝商品,不甚流通而樸舊沉重的空氣......

  爺爺奶奶的臉容雖然想不起來而模糊,但他仍記得他們身上的老人味,長年勞作磨擦生繭的粗糙手掌,以及掌面上一些細微的竹條割傷......

  很難學會的草編小魚、草編蚱蜢與螳螂......』

  廝殺的戰鬥噪音,逐漸變遠變小了,被一種悶悶的隆隆聲替代──

  意識消散前一刻,他對爺爺奶奶大喊:(我,回,來,了......我,回,來......)



Rank: 2

狀態︰ 離線
56
發表於 2025-12-6 15:50:35 |只看該作者
  ※

  第五十一章  長阪街﹝二十﹞──猩紅迷霧

  ※

  福本酌三早在空投落彈、轟炸隊伍之際,有枚爆彈恰巧滾到腳邊。他驚慌跳開卻慢了半拍,一條腿就這麼被炸飛了。頭暈目眩又短暫耳鳴、俯臥在地的他,尚未恢復過來時,突然射來四根劇毒吹箭和三支六角手裏劍,狠狠釘到他頸背上以及後腦勺──當場陣亡。

  重生前五秒──有個深藍緊身衣的蒙面下忍,被藤原虎野打得節節敗退。該名下忍正要使出「脫竅術」之際,不慎絆到福本酌三的屍體雙腳、動作一滯,就給人砍掉腦袋,斜躺倒地。

  藤原虎野經過濃霧掩蔽的福本屍體,剛蹲下著手搜刮忍者物品,兩個下忍驀然現身攻擊,藤原倉促應戰,離開現場。

  重生前四秒──內功為二流層級、完全隱形的中忍隊長,扛著老舊生鏽的鐵架拖車,貓著無聲無息的步履,悄悄路過屍體旁邊......一輛老舊鐵架拖車,就這麼浮在半空中,詭譎地飄浮過去。

  重生前三秒──周遭濃煙滾滾,喊叫、怒吼、哀嚎、搗毀物品的乒乓聲、兵器交集聲,絡繹不絕。

  重生前二秒──服部半寬勾肩搭背的攙扶一名斷手組員,蹣跚行走著。目標是一盞盞淡濛光團底下的右側檐廊。

  重生前一秒──福本酌三身上的肌肉,產生怪異蠕動,擠出劇毒吹箭和六角手裏劍。帶毒汙血不停從衣服破孔裡流出,將破爛掛條的小袖服徹底染成深褐色。

  福本酌三緩緩爬起來,蹲在原地抱著發脹鈍痛的頭殼,拇指不停按壓太陽穴。腦袋昏昏沉沉,有些事情忘掉,有些事情仍然記得。

  他忘了近期一個半月以來,下班時間幹過哪些休閒活動、跟什麼人出去逛街、買過什麼東西,甚至這幾天吃什麼喝什麼,都忘了十之八九。他只記得跟著大小姐來到此地,深入沒多久便遭到襲擊,以及暈厥寸前的事情。

  他撿起三支六角手裏劍,捏在掌中。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曾經使過這種東西,而且非常熟練......背後二公尺半遠,驀現輕微跑動風聲,不是組員的鞋聲。他掌腕比思考還要快、手裏劍往右猛地一甩,嗖嗖二支飆射出去──

  「嗚喔。」三點鐘方位的烏煙障幕中,傳來一聲嗚咽慘叫,頹然倒地。

  此時,灰黑濃煙突兀被一股強力勁風吹散。

  ※

  內功一流雲階的真田宅枝,在煙霧較為淡泊的檐廊內且戰且退。

  他身畔持續晃過一戶戶青磚紅窗和石柱傳單,長刀沿途不停挑飛一件件生鏽格網犬籠、廢棄囪管柴爐、陶甕盆栽、破損的運貨獨輪車等許多雜物。全數砸向兩團在廊柱、天花板、壁面之間迅速來回彈跳的空氣。

  這二名內功低他一大坎的中忍,可說是完全隱形了。除探測氣流以外,就只有他們行過景物時,所鍍上一層漪紋般的扭曲現象,才能概略查探到他們的潛匿蹤跡。更棘手的是,他們還會施展特異奇術。

  「狡蝠出洞。」變聲過的粗嘎嗓音響起,陰影天花板驀然落下一群褐紅蝙蝠,拍打著鋒利如刃的硬紙翅膀,集體俯衝而來。

  「千鶴飛瀑。」第二道粗嘎嗓音也響起,真田右側第三根石柱後面,拐彎飄出一串綿綿延延的灰白紙鶴,搧著翅膀、折下尖銳如鏢的尾巴,集體飛釘而來。

  這些東西對內功不足二流者,能夠造成傷害。但真田明白,對方並非真要以此玩意作攻擊主力......他旋身後躍、武士刀隔空掃地半圈,強力暗勁遁入廊道石板下「磅磅磅磅磅磅!」轟然炸起數支筍狀衝擊波、形成半圍屏障,筆直沖破二樓廊底,打開一道直見二樓住戶的半月溝痕,沖掉一大票紙藝奇術。

  「擁抱人肉生魚片。」塵埃尚未落定,真田後方牆壁突兀伸出一幕疊加厚實的深色紙刃,像梯田般分層式逐一彎切過來。

  「天降脫苦鍘刀。」上面同時落下數口雪白紙鍘......

  真田不理會那些封鎖退路的紙刃,地面上窸窣作響、竄來幾隻扁平爬竄的奇怪老鼠,才是貼近會重創他的玩意。

  他驟然蹲下,隻手插地一掀,再往旁縱身翻滾,滾離走廊──被他掀起的連片石板,如海浪般高高捲立、幾隻地雷鼠爬上聳立彎道後反向爆破“砰砰磅磅砰磅......”強悍威力震得那一段走廊搖搖晃晃、抖落常年積塵。天板角落的燕子泥巢,不受影響穩固得很。兩個中忍隊長,沒傷及半分,早早抽身隱入煙幕之中。

  真田宅枝一脫出檐廊,發現自己身處社區狹路盡頭,站在老舊樓房側邊。而眼前掛著一塊迎風無序擺盪的褐鐵招牌,上面鏽水行行的藍漆字樣寫著「熙熙旅店」,窗內漆黑一片,毫無半點生物活動跡象,顯然久無人居。

  他倏退二大步,運功沿牆疾劃四刀加一刀中線,玻璃窗遽然破碎、框架寸寸崩濺。他收刀回鞘,躍過窗口踏進空曠屋子裡,轉身兩手深深戳入青磚壁面,灌勁其中、強硬掰開,像是穿上巨大手套,砰然一拍!刮起一大股蘊含內勁的強盛颶風,一舉蹴散路上烏煙重幕的濃厚黑霧。


  貞鶴撫子費了一番功夫,才解決掉幾個瞇眼隱身的三流中忍與下忍。這些緊衣蒙面人的內力雖不如她,但手段多、道具多、遁逃技倆也多,教人捉摸不定難以攻擊。她心懸組員情況,用最快速度撂倒敵人。可當一陣強勁清風吹來、衝散濃厚黑霧之後,卻看到令她悲慟的一幕......

  兩旁灰白廊柱擁護的黃土窄路上,八位禾稻組成員慘死於此:忠厚老實的瀧平信之,半截軀體陷入一處土穴裡,穴底的錐型絞肉機,正不停攪碎他、潑起鮮紅肉沫......身子單薄貧瘦的丸山將司,胸膛遭一把忍刀高高釘在石柱上,袖服露肩斜垮一邊的他,眼神渙散盯著下方,像是對塵世間仍有未完的遺憾,無奈不得不離開......

  一緊張就會跑廁所的酒井太夫,被廊裡偽裝成牆面的多口巨型捕獸夾,用無數利齒給層層咬住,渾身血淋淋貼在牆上,僅露一條早年烙下燙傷疤痕的右臂在夾齒外......

  老是疑神疑鬼的渡部平浩,受爆彈近距離爆破,給炸得肢離破碎,只剩一顆睜目頭顱,躺在塌垮半邊的書櫃旁......愛裝模作樣的島袋津久,身上插了幾支吹箭、被鋼索吊死在屋簷邊下,屍首垂軟著雙手雙腳,並間歇性抽搐痙攣......

  言行拘謹的高橋木彥,喜歡講冷笑話的淺野關雄,山村出身個性率直的佐竹道知......全都戰至刀折斷鞘的最後一刻──傍晚寒風徐徐,拂過廊內一扇扇幽靜陋窗,拂過一面面塗血磚壁,拂過路邊一叢叢染上腥紅的柔弱頑草......

  「丸山,佐竹......太夫......」站在路中臨近盡頭的貞鶴撫子,沉痛看著跟隨了三年五載的青年組員,每個名字她都牢記於心。今日卻是一個接一個魂殞異鄉,長眠於此。

  他們大部份遭父母拋棄、被排擠欺凌而出走、逃離暴力家庭、受誘拐控制成為走私奴工,或錯手犯罪而難返原本生活,有著諸多無奈因素的邊緣人。際遇坎坷多舛的他們,只想尋求一個安穩歸屬、一個互相理解認同與互助扶持的地方。

  她曾暗自發誓,假若她能力不足以帶領他們走向富裕生活,最起碼「保命」這一點要做到。可如今......如今......

  眼眶泛紅心中悲憤的她,在掌上劃一刀,讓血滴到腳邊忍屍所流的血泊之中。

  她舉高雙刃擺出上段架勢,祭起耗力巨大的禁斷招式。身上遽然勃發的強悍氣勁,撼動周邊空氣、沖得簷下燈籠加大擺盪幅度、廊內曬衣架和傘架等雜物飄移倒塌。幾具忍者屍體底下一灘灘殷紅血泊,竟怪異地自主泛開圈圈波紋,然後回紋凝結於中心點,塑起二十八座胡椒瓶尺寸的小山峰,峰尖緩緩冒出一株株瑪瑙紅花苞......

  她俯身壓低姿態,腳邊數具忍屍的血泊面積加遽縮小,花苞吸足份量變得豐胖欲敞,最終裂開一朵朵懸離地面四十公分、貌似金盞花的詭麗血菊。

  這些低空漂浮的詭麗血菊,會鑽進生物體內撕咬骨肉、破壞臟器,然後變得更大朵,把汲取來的力量傳輸給御招者。成長一個程度以上時,型態產生變化攻擊方式增多,時限為五分鐘。內力催發驅動的特殊共生菌需要休息,超時即會漸漸脫力,透支到第七分鐘,永久廢掉武功。

  她沉喝跨步暴衝,長距飛掠、一路疾倏揮劃雙刃,甩出無數波凌厲刀氣。兩旁快速晃過的糙粒石柱上,突兀冒噴大蓬赤溫液體,披著偽裝布簾而被砍成兩半的攀柱下忍、掛腸吊胃地紛紛剝離石柱。犀利刀氣斬擊廊內牆面,切透附壁隱形人。那些汙漬駁雜又貼了許多廣告紙的陳舊牆壁,顯現一道紅痕之後,劇烈潑灑大量血泉水霧──蟻獅天地人三阱幾乎全數搗毀,用忍者屍體觸發掉。

  二十八朵浮空隨行的可怕盞菊群,像傘骨架那樣綻開拐彎,以歪歪曲曲的蛇行軌跡,射向二三樓晦暗不明的積葉瓦坡、廊楣內側與橫樑相接的陰影角落,鑽進更多潛伏的三流中忍。他們痛呼悶哼片刻,便破肚爆胸、墜地喪命。出血量不多,有七成為詭麗盞菊所吸。

  這些盞菊一一從忍者屍骸鑽爬出來之後,花瓣變得更大更厚,還增生纖瘦莖幹和多條根鬚,一副頭大身子狹小的怪異模樣。

  她一路衝殺至社區入口,再殺回原點。攪起漫天腥風血雨,擊斃二十幾名狡獪忍者,救了負隅抵抗的六位組員。她要集結剩餘成員,路過一戶門牆徹底崩壞的簡陋民宅時......



Rank: 2

狀態︰ 離線
57
發表於 2025-12-10 16:30:29 |只看該作者
  ※

  第五十二章  長阪街﹝二十一﹞──猩紅迷霧

  ※

  「橋吉?」她走近民宅,看著屋內俯臥在血泊中的屍首。刀柄用力握到顫抖,哀傷喊著。

  「橋吉!」

  「大小姐,請節哀......」臉色凝重的真田宅枝徐步走來,微幅鞠躬勸諫:「我們得先離開險境,日後再來接走他。現況帶上他──真的非常不利。」

  「別叫我節哀!!」貞鶴撫子淚盈滿眶,怒斥:「跟隨最久的人,若不能將他帶回故鄉,那我有何顏面帶領其他人走下去?」

  「據我粗略觀察,隱藏的忍者眾,大概仍有二十多位之數,另外還有三個毫髮無傷的隊長,等著我們疲弱。」真田一邊巡視一邊說道:「如果再來兩三次轟炸的話......恐怕只有妳、我、北村能夠生離此地。」

  真田停頓一會,繼續說道:「橋吉,就白白犧牲了。」
 
  貞鶴正要說話,身後上空忽爾丟下十二顆黑乎乎的爆裂物。她倏然返身、揮發刀氣並調動血盞菊,攔截那些試探性質的爆彈和煙霧彈。真田也跟著出手,砍掉醬紫色毒霧彈,上空登時炸開四大團劇毒粉霧。

  「你說的對......我們得先離開。」她手指抹去眼尾淚珠,對著橋吉屍首隆重鞠躬,低聲說道:「橋吉,我們會來接你的,不會讓你等太久。」


  她環狀鋪開二十八朵大株紅盞菊,全神警戒四周血跡斑斑又破損不堪的列柱走廊、廢棄雜物堆和屋坡上面蠢動不止的影影綽綽,緩步往社區入口走去。沿路聚來藤原虎野、金田蒲三、服部半寬、田澤亨緒等人,他們幸運地僅是受到輕中度創傷,沒落下斷手斷腳的殘疾。

  但六位年輕一輩的基層組員,卻有幾人不幸失去了隻手隻腳,或是眼睛跟耳朵。至於有點發懵、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福本老爺爺,竟奇蹟的與北村阪輝一樣無傷。只是他身上破爛衣服,像浸泡過血池似的覆上一層暗褐乾片,揉一揉還會脆裂迸紋,很是古怪。

  貞鶴撫子居中指揮,領著組員行至社區入口,收起時效已達臨界點的禁招、詭麗紅菊化為灘灘血水時,左肩驀然傳來一股劇烈灼疼。

  她吃痛的摸上左肩,摸到一支纏繩木柄。緊接轉身,卻見站在背後的是──真田元老。

  「抱歉,大小姐......我的妻子跟女兒被他們脅持......」真田宅枝的左手仍停留在半空中,愧疚說道:「他們要我用這把刀,刺妳一刀,才肯放人。」

  貞鶴拔出不深的染血短刀,困惑高過心痛地質問:「為什麼?你難道不清楚他們的作風?」

  「我......別無選擇......還差一天,她們才會得救。」真田宅枝抽出另一把短刀,猛然切腹。他想拯救家人,又承受不住背叛的深重罪惡,只好以死謝罪。

  「但願下輩子......能償還妳......」他慘然一笑。

  「差一天是什麼意思?」貞鶴撫子難掩信任破裂的傷痛,激動抓住真田宅枝的兩肩,搖晃著說道:「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服部半寬撞見這一幕,憤怒衝過來,挺起長刀從真田宅枝背後捅入、血淋淋透出左胸。他怒吼道:「混帳東西!大姊哪裡對不起你?竟然敢叛變?」

  「住手!他沒傷及我要害,我有事要問他!」貞鶴繞至旁邊,握著服部半寬的手腕往下抽,另一掌用力推開真田宅枝。可惜於事無補......長刀抽掉之後,真田癱倒在沙塵路上,口中不停流溢而出的鮮血,在黃撲撲窄路上,慢慢暈開一片紅泥疆土。

  他耳畔嘈亂的高聲爭吵,逐漸遠低。眼前接踵經過的腳踝鞋履,益發模糊......來漢聯拓荒的前兩個禮拜,他的妻女忽然失蹤。他知道可能被小林派系的人擄走,立刻向老會長求救。貞鶴西垓當下承諾遣人搜查,卻讓他焦急等了將近一星期。

  妻女失蹤的第五天,大村壽朗派人跟他接觸,進行密談。內容就是要他合作,否則殺掉他家人,以及具體實施的細節──上午密談結束,下午老會長便親自登門造訪。

  他本想將密談內容,盡數告知老會長。豈料他還未開口,老會長就先說明已經找到他妻女了,但是要等到十月二十四號的週六下午,也就是今天傍晚五點過後,才有人手進行救援。值此日之前的可靠人馬,全都派出去對付小林。

  一聽聞這消息,他趕忙將密談內容全盤托出,希望提早行動。但貞鶴西垓卻連聲說道:「真的沒人可用,除非你能拖住小林那幫人,過五點仍不動手殺人滅口,便絕對能夠救到他妻女。」

  現在細細想來,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令他憶起貞鶴西垓年代久遠、早已被人遺忘的綽號──『劇本之鬼』──不管如何,他只有老會長能相信。老會長是個言出必定的人。自豐臣會草創時期以來,至今,他從未見過老會長失誤......他已經辦到他所能做的......剩下......

  社區中路盡頭,三位靜佇在二樓屋側簷披上的中忍隊長,正觀察目標情況,耐心等待最佳時機下令追擊。

  透明身軀的他們並不知道,背後已悄然垂下三條彎鉤狀且沾點火災熏黑的翠綠尾巴......

  ※

  社區外圍,叛組成員不敢貿然闖進煙幕重重的牆內地帶,而結陣守住入口。當灰黑濃霧猝然湧現十多支手裏劍,飛出社區大門口,射倒五名前線人員後。所有人都往旁邊退開,縮至圍牆下蹲伏,只留幾人躲在荒廢馬棚裡,盯緊大門。

  煙霧蹴散,各隊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追擊,北村阪輝率先衝出,隨後是護衛組長的成員們,一齊朝原路的右側巷道殺過去。殺至拐彎轉角時,赫見三人肩寬的小巷道內,擠滿了叛組人馬。

  「你們守好組長四方,我來開路。」北村阪輝下達指示,舉刀過頂,催足二流極階內功。

  「煩人的小嘍囉,喝!」北村上段架勢的武士刀,遽然大幅度斬下、刷出一道鯊鰭形鋒利刀氣。

  擁堵巷內的一票鎧甲流氓,由首位至末位,如撕開饅頭般紛紛從中一刀凌空切過去:斬甲剖半、斬甲剖半、斬甲剖半、有人間髮及時閃開、有人躲慢一秒而斷手斷腳、斬甲剖半、有個胖子緊急貼壁而削掉大塊屁股肉、斬甲剖半、斬甲剖......一路切到折角牆面才抵散。

  陳舊駁蘚的狹窄巷道,登時變成一條殘屍堆邊為堤岸、肢骸肉臟流滿地的血溪渠溝──敵方僥倖沒被刀氣分屍的人,倉皇逃命,連滾帶爬地溜走。

  怵目驚心的景象,連見慣殺戮的幾位組員也皺起了眉頭。狹隘空間不比寬闊大街,大街多少稀釋掉一些死亡氣味,反之則是濃縮。加上臟器赤裸裸曝露......這真是令他們難以適應。經驗豐富的北村阪輝,馬不停蹄引領組員繼續前進。

  他們回到居酒屋前方空地,本想走東側榮景巷到長阪街,卻發現巷子已經毀掉三分之二。彼端巷口有個內功一流並散發破壞狂氣勢,穿黑褲打赤膊、僅套一件連肩環片護臂的禿頂辮子大漢,拿支長柄大錘在激鬥另一名右持短柄雙刃戰斧、左戴螯狀臂盾、下顎生了一撮魷魚鬚的彪悍蜥蜴人。

  「硿硿磅磅──」宏亮持久直憾心神的懾人重音,轟鳴交迫。

  他們風行雷厲的高強度戰鬥,拆崩了「嘶嘶嘶冶煉鋪」和鄰巷一棟「泰嘶磨坊」近半邊屋子,拓開一大塊空曠無障礙的缽型場子,遍地是瓦礫垃圾、碾盤破片、破爛風箱與大小坩堝、殘缺石磨和石臼,而巨筒狀的重磅石碾不知去向。

  那禿頂後辮的壯碩漢子,豪放揮舞一招招搗頭重擂、反手敲斧順勢一沖錘、掄起群岩亂向飛擊、砸地流竄土浪衝擊波、繞頂旋錘連環掃,等剛猛招式;樣貌特異身手矯健的魷鬚蜥蜴人,也不是省油的燈,見招拆招的盾擋斧砍、挫盾剁沖錘、後空翻避過掄擊。

  牠身軀落下四肢著地之後,彷如開啟加速器似的高速爬竄,快到幻化出一抹抹朧糊綠影,在斷壁頹垣間的瓦礫堆裡疾竄,在樓層傾斜地板下的陰暗空間裡遁行,在拆屋漢子四周遊走不定,伺機突襲。讓對手剛猛暴烈的連招重擊,泰半落空。

  陣陣挾帶髒塵黃沙的捲壁氣浪,不停對北村阪輝撲面搧臉。他看著彼方威力驚人的激烈角鬥,放棄由此脫逃的念頭。西邊「蘭若巷」除了膽寒而暫且龜縮在側的叛組成員以外,其後面還有更多援軍趕至,人牆越積越厚。不僅如此,北村還察覺敵方一流高手若有似無的氣場,潛伏在一棟傍著蘭若巷的三層樓房「百薇服飾閣」內。

  形勢呈現包夾之局,剩北邊可走。

Rank: 2

狀態︰ 離線
58
發表於 2025-12-10 16:30:50 |只看該作者
  ※

  第五十三章  長阪街﹝二十二﹞──猩紅迷霧

  ※

  毒刀使身子漸漸虛弱、內功暫失的貞鶴撫子,在組員護衛下,摀著左肩拖著沉重步伐,意志消沉地行走著。眼前人影不停繁忙躍動,耳畔吵鬧聲從未間斷。血染苔蘚斑斑的砂漿磚牆,污濁鏽悶的空氣,地上濕漉黏膩的觸感。這一切清晰又模糊的混亂,彷彿坐在家中望著不相干的窗外景色。

  她一直想著真田宅枝為何叛變,他不可能不清楚那夥人無論事成與否,都會殺掉他跟他家人。為什麼仍然選擇背叛──到底為了什麼......是她的問題,還是誰的問題......是她還是誰。

  「大姊!」

  「組長!」

  急切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

  她發現他們身處一座花草景觀島靠邊設置的小市集中,面前排排羅列空無一人的棚架攤位,攤上各色垂至地面的老舊桌毯,正迎風擺摺飄逸。環繞廣場聯棟聳立的樓宇簷坡上,密密麻麻站了一群挽弓搭箭的揹筒弓手。此時,屋坡弓手群一見目標跑出巷口,立即嗖嗖嗖地繃弦四起。

  浩蕩箭矢恍若愁雲蝗潮,鋪天蓋地迅猛瀉下。

  服部半寬、金田蒲三想也不想逕自衝去攤位裡,隨手拿張斜屜陳列架,高高舉起,回來併桌擋在她上空。福本酌三倏然越過她身畔,擋在身前不停舞動長刀,撥砍漫天射來的銳利羽箭。

  「撤!快撤退!」北村阪輝倉促大喊,猛急絞刀劃圈,運勁絞掉多枝利箭。

  隊伍先頭出巷的七人,有兩名身中數箭,立斃在廣場邊緣。而福本身上的箭矢,則多到像刺蝟般密集,和陳列鐵架一齊躺倒在巷口中央。退回巷內的,有兩人已經是性命垂危。

  貞鶴撫子驚愕看著這一切變化,事情發生得太快,讓陷入哀傷思緒的她不及反應。

  服部半寬與金田蒲三背插數箭,有幾支斜角貫入肩後、穿出胸腹。

  「大姊......我只能跟到這裡了......」服部半寬雙目失焦地注視前方,手摀鮮血淌流不停的透腹矢鋒,奄奄一息說道。

  「快走!」倚靠巷子牆面、癱軟蹲跪的金田蒲三,勉強撐著逐漸厚重的眼皮,對貞鶴撫子說道:「別讓我後悔......」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走神......」貞鶴撫子眼眶泛淚,走近他們倆,伸手想折箭拔除。

  她哽咽說道:「我......」

  「別說了,當前最要緊的是找路出去。」北村阪輝打斷貞鶴撫子說話,揪住她的後衣領。

  「蒲三?」殿後的藤原虎野察覺前段隊伍有異狀,立刻趕過來,就見到金田蒲三身中數箭蹲跪在牆邊。

  「你怎麼搞成這副模樣,啊──!?」藤原激動得想衝過去拔箭揹人,卻讓田澤亨緒拉住。他面紅耳赤大吼:「不是說好再過幾年要一起退出,你現在這樣算什麼啊!」

  「只有活著,日後才能替他們報仇。」北村阪輝拉著貞鶴撫子往後推,推給田澤、藤原以及剩下的四位組員攙扶。同時喝令:「快帶他們走──」

  「渾蛋!你怎能如此冷靜?」被田澤亨緒攔腰抱住推著走的藤原虎野,執起武士刀直指北村,怒吼:「你憑什麼指揮我們?」

  「為什麼要等日後,我現在就要帶老爺爺他們一起離開!」遭組員拉著走的貞鶴撫子,想掙脫,卻提不起內勁和氣力。

  北村阪輝不理會藤原連聲謾罵和批評,他扭頭對服部半寬與金田蒲三深深一鞠躬,說道:「我們會回來找你們。」

  之後他望了眼巷外,廣場聚集越來越多叛組人員,結成包圍網。從四面八方踹攤倒架、清除木箱竹櫃等障礙物,緩緩攏聚過來。他不知道有幾組小林派系的人,私自渡海參與這次行動,也可能是砸大錢聘請幾隊雇傭兵。無論如何,都要過得了今天才能知曉。

  北村躍退一段距離,驀然揮出數刀砍向左右住宅外牆,轉身撤離此地。在短暫的坍塌聲響中、巷口兩旁青磚壁面紛紛彎腰坍塌,堆疊成一座磚塊小山,堵住巷子──徒然毀掉牆面並曳出微弱燭光的平凡住宅,傳出來的不是驚嚇尖叫,而是鏗鏗鏘鏘刀劍盾錘的打鬥聲......


  眼皮半闔的金田浦三倚著冷硬牆面,癱坐在血跡斑斑的地上,睏意重重望著瀰塵漫粉的堵路磚山。陣陣疼痛和逐加厚重的倦累感,不停襲上昏沉意識。他回顧一生,記起自己為何漂泊──

  父親是一個成天遊手好閒的小混混,平日不是偷錢訛詐,就是跟著狐群狗黨四處蹓躂、尋由頭打架鬧事並藉此求償或勒索。學生時期的母親少不經事,覺得父親很威風很有實力,然後搞在一起。生下他之後,他們在一家販售紙傘畫具的手藝鋪二樓,租了兩房一廳的小房間,客廳用隔扇門隔出一間小廚房。父親開始兼差一些零工,變成半混半打工,而母親則是帶孩做家務。

  普景不常,過了兩年妹妹出生,經濟壓力沉重,父親暴力面貌漸漸顯露。跟著進入「對別人而言是個老套爛大街、對他而言是真實人生」的狗血劇情。

  不知何時開始,每日傍晚時刻,玄關那一道陳舊斑駁的木板門,只要一發出叩隆隆隆推動門板的滑軌噪音,他們兄妹倆和母親便陷入膽戰心驚的緊繃情緒。夜夜皆如此,持續到白天;父親在家無論是在喝酒看報、用餐吃飯、或是聊天談話,只要他們言行舉止稍有不稱心的,聽得不順耳的,就咆哮謾罵連抽他們耳光。三天兩頭毆打母親,鍋碗盤杯與矮桌小几盡數往他們身上砸,狹小的六疊蓆客廳根本無處可躲。

  長期下來,母親不堪忍受而選擇離開,離去前還對他們說:「別哭,等我回來......」

  騙人!全是騙人!

  三年過去了,母親一個影子都不曾瞧見。倒是他們兄妹的處境,越來越難過。

  第一年,父親稍有反省安份了些,然後開始酗酒澆愁。第二年故態復萌變本加厲,他與妹妹已不睡房間改睡在壁櫥,幾乎是每夜帶著瘀青傷痕不得安眠──

  到了第三年,父親又一次爛醉,在深夜把妹妹拖出壁櫥想要強姦。他一聽哭喊聲就起來,直奔廚房拿水果刀,一刀從正要脫褲的父親背後插下去......那一刀插下去的爽快解脫感,絕非滿嘴法條誡律、不時闊啖道德倫理,生活舒適的平行蠢貨可以體會理解。在那一大類平行蠢貨的眼中,他的行為就是大逆不道,罪重極刑。

  當晚和妹妹睡在客廳的那一夜,是睡得最熟最香甜的一夜。隔日,父親的混球友人來訪,他袖藏水果刀去開門,讓父親的混球友人進來。那渾球友人看見房裡倒於血泊中的父親,轉身對他霹哩啪啦教訓一堆話還抽他耳光。

  說了什麼話他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好歹是你父親」這句話一出來,他手裡水果刀就猝然捅進對方褲襠裡......之後他搜刮家裡與屍體身上的財物,帶著妹妹逃離。

  他倆輾轉去過不少地方,因缺乏謀生技能,只好偷矇拐騙渡過每一天。日子雖是困苦,卻也多了不少歡笑聲。但他明白這種竊盜為生的日子,始終不是長久之計──他找到一間培育藝伎的茶水屋,說服妹妹去暫居一陣子,等他攢下買屋錢或開創一份事業,一定會來接她。他好希望能夠再見......妹妹一面......不知她過得......

  他最後的強烈念頭,是入組時託付給貞鶴撫子的一封信......

  服部半寬低頭看著染血袖服,那透身穿出的支支箭簇,生命溫度不停從此涓涓流出。濃厚睏倦與劇痛一齊湧上逐漸渙散的模糊意識,眼皮越來越膠重欲闔。這一闔,便再也睜不開......

  若說他有什麼遺憾......大概是老家傳承下來的澡堂事業。

  自老家三年前因應時代潮流而大幅改造之後,他只回去過一次,浴場面貌變得相當驚人:

  『四圍環牆的偌大浴場,全面彩繪了珊瑚水草和七彩魚群的海洋壁畫,一隻隻藍蝦紅蟹在壁畫底邊爬行。長方寬闊的陷階浴池中,建立一尊精工雕琢的四首獅頭噴泉,熱騰騰池水從四頭獅口裏廣灑而下。池畔走道加置一盆盆木箱植栽槽,槽內滿是綠葉白花且生機盎然的白掌竽;天頂不僅有華麗明亮的水晶吊燈,沿頂另有朱紅燈籠可切換成烘暖的昏醺光景──客流量大增。』

  除了大幅改造裝潢外,還常常邀請相聲、歌手、魔術師等表演團體進來活動,連油壓按摩業的也一起合作。這一切始於他多年前的建議。

  他沒想到傳統死忠者的老爸老媽,竟然會因為他嘗試性的建議而改變......之後他還幫忙出資自己大部分的儲蓄。

  最後一次回去,見到家裡生意蒸蒸日上、一派興盛發展的繁榮景象,他深感無比欣慰......甚至興起辭退事務組,回家繼承事業的念頭......


  他此刻只想舒舒服服浸泡在自家熱氣騰昇的暖和池子裡。


  他此刻只想對年邁的父母親,當面說一聲:「對不起。」


  他此刻只想......


  「你曾後悔過嗎?」一道虛弱聲音,喚回服部半寬所剩無幾的疲乏意識。

  「我只後悔......不多回去幾趟。」他看向對面挨牆側坐,氣若游絲的金田蒲三。他也跟著挨牆坐下,問道:「你呢?」

  「我......我放不下一個人。」

  「是喔......你放心,只要組長逃出去......你掛念的人,會受到妥善照顧。」他說著,再望一眼金田蒲三,發現對方已經斷氣了。

  「睡吧。」他闔上雙眼說:「我們都累了......」

Rank: 2

狀態︰ 離線
59
發表於 2025-12-13 16:23:25 |只看該作者
  ※

  第五十四章  長阪街﹝二十三﹞──猩紅迷霧

  ※

  居酒屋空地,意志激醒而一時振作的貞鶴撫子,指揮組員結成鞏固圓陣,抵禦周邊不停刺探襲擊的叛組人馬,等待北村阪輝歸隊。

  北村回歸時,她揪住他衣領,命令說道:「他們主要目標是我,你馬上帶著其他人找路離開,我會去阻截埋伏的一流高手。」

  「很高興妳振作了,不過......」北村看著疲軟乏力的貞鶴撫子,便疑惑問道:「妳現在這種狀態,怎麼去阻截?」

  「祖父在我臨行前,給我這東西──」貞鶴撫子從襟內口袋裡,掏出一只金花紫瓷瓶,拔掉軟木塞,倒下兩顆蠶豆形狀的藍紋紅丸在掌上。說:「乙級燃盡丹。」

  「這,這可是漢聯的出口管制品!?」北村看著她手上的精緻丹藥,詫異問道。

  「嗯,一顆抵得上兩顆丙級,能壓制多類毒素。」她將兩枚藍紋紅丹扔進嘴哩,拴好木塞收起瓷瓶。「我去拖住他們,不用擔心我。」

  兩顆入口即溶的燃盡丹,轉為一股灼辣熱流、順著貞鶴撫子的咽喉落下小腹。之後那股灼燒熱流彷若火山爆發般,瞬間脈衝至全身。隔斷內功循環的頑強毒素,霎時壓縮成一小點,不知去向。血液滾滾燃燒,水份微量蒸發,蒸發到某個程度便會停止。

  她臉頰像酒醉那樣紅通通,鬢角瀏海與馬尾長髮激昂飄揚。血漬斑斑的紅黑麗服,逸出縷縷朧白煙絲。內功飛躍性攀升,直至一流雲階。沛然泉湧的嶄新力量,令她難以掌控而不禁暴出厚厚一波高壓勁浪。迫得鄰近所有人退後好幾步,舉臂遮擋伴著氣旋四處流擊的牌匾殘片、砂礫草葉、石塊碎磚......

  「快走!對方再出現什麼後手,就完了。」貞鶴匆匆交代一句,猛然拔地騰起,躍過底下一堆仰望矚目的叛組人頭,飛掠至廢棄雜貨鋪三樓,直奔西側蘭若巷旁邊的「百薇服飾閣」。

  計劃是簡單明瞭不複雜,但北村掃視圍困他們的叛組人群,就深覺實施有困難。即使敵陣現況沒二流層級以上的高手,光要砍趴面前為數眾多的甲冑流氓,強行突破出去,先別提挨刀受傷這擋事,恐怕中途就累垮了。東邊巷道在重錘莽夫和魷鬚蜥蜴人的暴力破壞下,廢墟範圍越擴越大,不消幾分鐘就會擴及他們這裡。

  北村阪輝正遊目搜尋敵陣薄弱之處時,東側驀響一把渾厚嗓音,說著他一知半解的漢聯語。

  「二位好漢敬請讓條小路,給我們這些夾縫求生的小老百姓借過一下。」

  轟不著兜竄綠鱗對手、拆房拆得正起勁的瘋狂大漢。乍聞陌生說話聲,當即一個反射動作掄錘重擊過去,卻聽到“啪”一聲鐵球打巴掌的清脆音,而不是預料中的慘叫撞牆聲,令他大感意外──錘內破壞力極強的凶暴暗勁,在觸及掌面一剎那,就如石投大海般無疾而終。

  他扭頭一瞧來者,見到有個熊壯大漢單掌接住重錘,像是在打招呼那樣的悠閒和善。再看對方接下重擊後,身軀只是微微震顫一瞬,哼都沒哼聲,就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江湖混久了,幾乎人人都會變成油膩膩的老油條,重錘莽夫同樣不例外。

  他只是領錢幹活的賣命勞工,犯不著與工作內容毫不相干的超級鋼板硬碰。明知內功差距懸殊,依舊要找碴的人,通常是嗑藥加爛醉、想不開、路怒症發作而棄腦暴走,或者是高度智障才會這麼幹。因此他決定......

  「抱歉,收不住手。」禿頂辮子男收錘退到一旁,微笑露黃牙地抱拳說道:「請自便。」

  「謝謝。」熊壯大漢抱拳致意,領著身後一隊傷殘人士,邁步通過化成一片廢墟的榮景巷。

  之後震地破壞再度響起──

  接著北村小組的右側邊,有個身材魁梧似棕熊、拿把四尺長帶鞘雙手劍的蒙面巨漢,從巷尾一截破爛殘段裡走出來。其後頭跟了五位杜家裝扮與翠甸幫眾的勁裝人士,個個都蒙面、個個都帶傷。唯一穿著飄逸長袍、揹只華麗麗又高貴貴錦鈿琴匣的普通人,也是黑布纏臉的蒙面人。

  「這條巷子出去便是滌塵街,到那兒就安全了。」熊壯大漢一邊走一邊說給身後的人聽。

  北村阪輝趁大漢講話,朝向前方叛組眾員大吼道:「我們強力外援趕上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統統去死吧!」

  「什麼!?」

  「強力外援?」

  「策士沒說他們有什麼外援啊。」滿面疑惑的叛組眾員,彼此我看你你看我,交耳議論一時拿不定主意。

  「管他那麼多,一個大塊頭而已。全員齊上還怕他不死?」

  「先砍再說啦,殺啊啊啊──首功是我的!」有人嚎叫壯膽率先衝刺,其他人也跟著衝過去,為了爭搶更多功勞。

  「這些嘰哩瓜啦的桑瀛人是殺到腦子過熱,瘋掉了嗎?」蒙面大漢一怔,看著大群甲冑武士列成鋒矢陣型、舉起森寒長刀,殺氣騰騰的衝過來。

  「不問我們是何方陣營,就砍殺過來......」

  「送你們上去吹吹風,好好冷靜一會吧!」蒙面熊漢說著彎起右臂、鞘枕左肩,微量運起深斂不顯的超級內力,隨意朝地一甩,驀發出一大片斜面約一樓高、急遽拓寬又通體透明的凝勁罡盾。響著極為沉悶的嗡嗡低鳴,逕往甲冑人潮的矢陣尖點轟然撞去,登時爆出嗚嗚嘔嘔、哼哼哇哇一長串不絕於耳的痛呼聲。

  那一大票持刀流氓,被撞得像刨木捲屑般高高鏟起,成批成批飛昇至空中。爾後下起人體雨彈,灑落在老舊樓房的筒瓦屋頂上、掛在翹首簷角上或茄冬樹上,碰壁反彈再躺平於外廊走道上,輾轉掙扎。至少要半小時以上才能恢復活動力。

  短短不到十秒鐘,幾乎人滿為患的浩蕩場面,變成冷冷清清的一塊空地。一塊土皮刮得乾淨沒雜物的爽朗空地......

  「你們是一夥的?」蒙面熊漢邊說邊弄個我流式比手劃腳,先指指北村小組,再指指飛掛在樹梢上及屋頂上的那幫人,最後雙拳對碰、拗了拗兩姆指。有點像隻大螃蟹在揮舞雙螯的手勢。

  聽懂一些而不會說的北村阪輝,連忙急快搖頭,生怕慢了點換他們飛昇吹風。

  「你們也是要出去?」蒙面熊漢劍鞘指著蘭若巷。

  北村阪輝點點頭。

  「那好,你們跟在後頭。」蒙面熊漢轉而對身後的傷患小隊說道:「走吧。」

  北村他們離開裏路社區時,還看了眼掛在上面哀哀叫的叛組成員們。

  ※  ※  ※

  重生前三秒──市集廣場中想追擊禾稻組的人潮,如剪刀裁劃布帛般從福本屍體兩旁越過。

  重生前一秒──福本屍體身上的密集羽箭,霍然反彈跳出、喀喀卡卡全數掉到地面,圍成一圈。側近敵軍嚇到停下步伐,愣眼看著這具死人身上的突發異象。

  重生之際,福本酌三像蹺蹺板那樣直挺立起。周遭眾人驚呼後退,恐慌地七嘴八舌說道:「他不是死了,怎麼還能動?」

  「難道是冤魂附體?」

  「這是邪靈作祟,邪靈作祟!」

  「還是他本來就沒死?不可能,中了那麼多支箭,不可能還活著。」

  渾身衣袖濡滿血汙塵土又破爛多孔的福本酌三,腦袋非常混亂泛疼。無數瑣碎翻滾的記憶片段,完全拼接湊合不起,只記得名字和幾門語言。內功運轉方法,劍術刀招,他是誰,來自哪裡,何去何從......全擠成一團謎題漩渦。

  他拎著長刀捂著額頭,皺眉苦臉搖晃著痠軟疲乏的蒼老身驅,極力想找回自己,極力想記起過往一切。

  「是人是鬼一砍就知。附體鬼物只會流下污濁死血,不像活人富有生命氣息的鮮血。」一個揹負箭筒短弓、手持伸縮薙刀的蔥色甲冑男,越眾而出。

  「你們杵著幹什麼,還不快追上禾稻組!」蔥色甲冑男擎起薙刀,高聲喝令:「這人交給我,他不是什麼邪靈附體,只是運氣好避開致命傷而已。」

  他說完即滑步搶近,薙刀遽然舞桿掄三撩、一踏倏斬再跨平掃、驀然挺直長刺、上下連番劈砍。精確的空錐尖勁,鋒利的切割刀氣,混合迸放又不誤傷自己人。

  福本酌三尚未記起一套完整內功心法與刀招,就遭到猛烈突襲。打得他措手不及、左支右絀窮於應付,步履虛浮難穩的笨拙連退。執刀的右臂,好似通心麵那樣空有基本臂力而沒堅實內勁,一招勉強擋開又趕著架住下一招,險象環生。

  最終,他的胸口被貫穿了一個大洞。

  但最令他驚疑的是,他感受不到任何痛楚,除了頭疼。然後他瞪著困惑雙眼,倒地死亡。

  「看清楚!這是個人,不是你們想的冤魂厲鬼。」蔥色甲冑男的說話聲,是福本酌三神識潰散前聽到的一句話。

  當他再度張開雙目,就會見到兩名肥滋滋的韌皮野豬人,將他拉出邪教入料場的屍堆大坑。從此與牠們廝混在一塊,長長久久......


  ※  ※  ※

  ※  ※  ※

  ──生活常識──

  【辛樹皮製成的肝紅色輪胎】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名叫辛棄疾的山野樵夫,在「忘憂郡」境內的獵巫山南脈裡討生活。

  某天早晨,辛棄疾走在前往巫南伐木場的山林棧道中,忽然一陣狂風吹來,沙塵大起。使他雙目難睜又被狂風推著走,終致跌下陡峭山坡,滾到一泓黑潭岸上的羊首型矮岩旁。伐木大斧也落入潭中。

  潭央黑水,泛開圈圈漣漪,接著潭底有某種不明物體,緩緩浮出水面──是一隻形似猿猴、蟾蜍皮膚、雞冠髮型、軀覆蟹殼的怪異河童。

  河童走至岸邊,從背後拿出一把純銀斧頭,問:「銀斧為汝所持有焉?」

  辛棄疾答:「非也。」

  河童丟開銀斧,再拿出一把純金斧頭,問:「金斧為汝所持有焉?」

  辛棄疾答:「非也。」

  河童將金斧擲往山坡上,最終拿出一把大鐵斧,問:「鐵斧為汝所持有焉?」

  辛答:「非也。」

  河童將鐵斧揉成一團裹屑廢鐵,朝後一扔,落入潭中。牠雙臂抱胸,仰面睨視辛棄疾,問:「汝欲為何?」

  辛回:「發達機緣。」

  河童再問:「杯羹分之?」

  辛答:「汝參我柒,此參為無勞白領,可否?」

  河童欣然接受。指點辛棄疾往潭西直走,遇一片樹皮有暗藍水紋的紅樺林,刮下一段樹皮帶回。牠說完,贈予一把鋒利小刀,琺瑯質刀柄精刻了密密麻麻的肚臍眼,令人望之毛髮皆豎。

  窮高人膽大的辛棄疾,拿上悚慄小刀,前往神秘紅樺林。

  途中穿越一處枯槁光禿的櫸樹林。林中遍地濕爛腐葉和不知名野竽,以及數顆飄著惡臭、網格狀鏤空球體的紅籠頭菌菇,四處散佈多具動物遺骸:猴、鹿、牛、鳥類還有人類。一具看起來剛死不久的水牛屍體,背對著他躺在右前方不遠。牛屍身前有一條排葉土痕,像是從坡上密林裡拖過來的跡象。

  「我醞藍圖,待構築實,嘆囊澀旱,夢恐成幻。」辛棄疾吟唱即興創作的壯膽詞句,步伐邁大。「機緣現,途未卜,生死難測不妨豁命一搏,莫教遲暮淚滿襟!」

  枯瘦樹群的枝椏骨節之間,慢慢浮現一條條慘綠霧帶。每段霧帶皆然破開三個黝黑扭曲的孔洞,呈倒品貌......看起來像是人臉痛苦吶喊的模樣,焦慮、煎熬意味強烈。

  林中腐葉地毯,驀然隆起許多包敷上爛枝的泥濘腫包,隨後包破,跳出一隻隻半人高大、乾癟掏空的詭異人蔘。這些空殼人蔘,外皮薄透膚黃又皺褶重重,似蛇蛻下來的舊皮。下身有著繁複茂密且錯垂曳地的細長根鬚,同吸管一樣尖銳。鬚根末端,由漆黑漸層紅艷,直至半透明的膚黃軀幹。

  詭異蔘群出現在辛棄疾十幾公尺外,離他有一段距離。

  他甩甩頭,想看真切點。

  眨了下眼。

  癟軀怪蔘一瞬攏聚到他周身半公尺處,揚起一片挨挨擠擠的尖銳根鬚,前後左右簇擁著他。宛如置身於七鰓鰻的針叢腔口裡,隨時將他捅成一個千瘡百孔的血糊洞洞人......

  景況如下:

  『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
  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辛棄疾──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
  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癟軀怪蔘,接近中的詭異霧條。』

  萬幸,那些可怕根鬚好像被一堵無形牆壁給擋住,停滯在半空中紮不下去──辛棄疾嚇得心臟霍霍劇跳,僵定了好一會,才記起河童吩咐過的話語:「切記!刀不離身,無視諸象,通抵紅樺。」

  然後,他緊握小刀,埋頭直走。

  恐怖怪蔘也跟著他一步隨一步,圍貼徐行。而懸空飄來的慘綠霧帶,只能近他一公尺左右。

  約半個時辰過去。

  辛削來一截樹皮,交予河童。河童指導膠硬化方法,並讓辛帶走一囊種子與樹齡催化藥方。

  辛回程拾起金銀二斧,離開黑水潭。

  下山路上,辛棄疾拿著肝紅色的熟膠成品,苦思這種樹皮能幹啥用處。

  他百思不得其解,坐在山腳處的林徑入口邊休息。不久,他看見一輛木輪馬車,顛顛簸簸地駛過凹凸不平的荒土道路。觸動他孳生一個大膽的想法,研發出一款肝紅色輪胎,創立「辛疾林輪胎」公司,從此發跡騰達舉世聞名。

  此後,人們將樹皮帶有暗藍水紋的紅樺,稱為辛樹。這種樹皮輪胎可埋在辛樹底下,過個三年五年,再挖出重複使用。大概重複十次,樹皮輪胎就腐朽並且分解得很快,不堪使用。

  【機動夾爪囚車】

  長廂造型,底盤四角有四隻骨狀巨掌,極為瘦長的手指朝上包覆著廂體角柱、往上延伸扣住鋪瓦車蓋。這漆上黃黑斜條紋的枯骨巨掌,其實是機械構造。指甲端可以打開,伸出更多條機械手臂,抓起無法動彈的犯人往車廂裡塞。另一項便利功能,就是攻克崎嶇險路。

Rank: 2

狀態︰ 離線
60
發表於 2025-12-13 16:23:48 |只看該作者
  ※  ※  ※

  第五十五章  長阪街﹝二十四﹞

  ※  ※  ※

  蒼墨琴在方茴南一路的人行道上走走又停停,耽擱不少時間。路上吃喝穿用引人消費的花俏物品太多,令人眼花撩亂。五花八門的玄奇推銷更是層出不窮,像是:「浮遊繪畫」可以設定飛行路線並能播放曲子的動態畫像,在家裡四處飄浮巡邏,增添活絡氣氛。不過半夜起床上廁所驀然撞見它的話,直接閃尿。

  「光具系列」號稱無須照明的發光菜刀、水果刀和料理刀,也有光之鍋碗瓢盆和勺匙叉筷等器具。另有用來探索妖異森林、隧道洞窟、地下廢城等危險場所的酷炫武器。例如:光劍、光斧、光之雙截棍,光之九節鞭之類......質地通常跟一般刀劍差不多,只是噱頭十足罷了。

  「自動化妝箱」打開箱子,擺在臉前,箱子會伸出許多條機械手臂幫忙化妝。全程自動化,速度又快,起碼省掉三十分鐘寶貴時間。

  「精機縫衣桌」將需要縫補修改的破衣舊褲,攤開鋪在獨腳斜面桌上。之後桌頂邊緣的扁口抽屜會打開,跑出好幾個精密袖珍的機關小木人,拿著針線進行修補。

  「傀儡桌遊」有魔幻遊戲、虛擬實境、歷境遊戲機等各種稱呼。以法術或科技打造而成的實體遊戲。每盒內容物有「造景繩圈」、幾隻「角色人偶」、「操控盤」、「故事標籤」與其他配件。玩法簡單容易上手──

  先圍妥造景繩索,在繩索某一段螢框版面貼上故事標籤,把角色人偶放入繩圈內,啟動操控盤。之後繩圈會架設一道強度與安全玻璃相當的透明護罩,罩內圍索開始噴發一團團「彩顏黏土砂」,塑造栩栩如生的微縮場景。任何類型的城鎮鄉村、荒郊野地、山丘湖泊、沼澤雨林、陵墓遺跡、峽谷秘境、深淵海溝等各類場所,都難不倒它。玩家操控角色人偶,去遊玩故事標籤裡的內定情節,一路過關斬將直到全破為止。

  冒險遊戲很熱門,迷人之處在於全破一輪以後,可以操控故事裡的魔王和怪物,作第二輪主角。破關越多輪,就解鎖越多魔王,並開放更多新功能和遊玩模式。像是:雇傭惡搞角色、召喚殺過的噁心怪物、什麼都可拿來胡亂合成的詭謎創造等功能。組建一支龐大怪物兵團,給玩家作爭霸天下問鼎至尊的勞奴社畜。

  若想提昇遊戲中非玩家角色、系統自主物的智慧思維,得去買法器專賣店的符紋芯片,或是電器商家的靈植種子,加裝在造景繩索上做改版擴充。

  情色血腥的十八禁遊戲也很熱門,不過受到管制。無論哪種桌遊,尺寸越大越高價,所需場地越要遼闊。真人參與的親歷版本,不僅特別昂貴,並且有低機率使玩家產生永久性難以治癒的精神錯亂。注意事項,禁止破壞安全護罩,伸手干擾遊戲,爆機後果自行負責。

  ※

  蒼墨琴婉拒各方玄奇推銷員,經過一攤生意十分火紅、名叫「蔬焰田野」的露天炭烤。他們淡焦烤菜的口感,香脆清爽堪稱風味一絕,若再撒些薄鹽或特製醬料,真是欲罷不能令人趨之若鶩。由於烤菜沒什麼人在做,因此他們的顧客總是多到堵路。

  接著經過一個賣糖小販。他一見斜插在草靶上的數串冰糖葫蘆,忽然想到如果對師傅喊聲:「親親小霜糖,或者甜甜小冰兒──」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被揍成五官不全的抽象人,是百分百可預見。

  他一思及此景,便露出咧嘴亮齒的癡傻笑容,嚇得鄰旁遊客以為遇上精神不穩的粗壯瘋子,而趕緊退開,保持距離。

  下個十字路口,有一大群吵鬧熱議的嘴雜民眾,圍堵在右側街口處,幾乎快要遮斷行人穿越道。想通過路口,得沿著人群外邊拐一大圈、擠到十字路口的中心點,才能過得了。

  他好奇湊近。

  「看歸看,別擅自進入啊。受傷不負責,慘遭洗劫不負責,讓人拖去毆打算你活該。」

  一位身穿棕色背心灰長褲、頭綁繡字黃額帶、手裡拿一支鋒利橫刀的勁裝漢子,站在一排無捲絲尖刺或鹿角槍錐的鐵製拒馬前方,吆喝警告。

  「如果你硬要蹚渾水,當心被我們惦記,照三餐出現在你家門口,熱烈問候你!」一個揹著警告牌匾,身穿皮革胸甲、圍件護腿戰裙的刀盾蜥蜴人。佔據另外半邊拒馬,緊盯圍觀民眾。

  牠與鄰旁的杜家漢子沒什麼互動,也沒當街操戈。

  蒼墨琴佇立在人群後方,放眼朝街上望去,整條冗長綿延的長阪街,從頭到尾亂糟糟地打成一片。兩大幫派像不同族群又為數眾多的武裝螞蟻,在寒芒不斷閃動的刀光劍影中鏗鏘械鬥。上空有各種攤車雜貨乒乒乓乓交互投擲,堪比放榜考生把低分試卷撕成千萬塊碎片、往上用力一拋下起紙屑小雨的情景。

  街中龐大的械鬥群,不時出現亂式噴血、亂式噴盔丟劍、亂式跌倒撲街......樓房門牆多數拆得分崩離析,地面亦有一灘灘紅綠駁雜的積水小窪和血轍拖痕。

  樓層超過二樓的老瓦簷坡上,是杜家飛鏢手和蜥蜴臂弩手的鏢箭戰場,於寬闊道路上空激烈互射“咻咻嗖嗖叮叮噹”沒完沒了。

  是在咻咻啥鬼啦!?都不怕誤傷路口這裡的啃瓜民眾?蒼墨琴愕看街道兩旁樓房上面,幾組一邊躲躲藏藏一邊自由射擊的勁裝鏢手和披風弩手。而左側靠路口一棟「嘶癒藥鋪」後方,有一座樓高七層、八角型紅瓦簷帽的青磚納骨塔,正不斷冒出一團團充斥燒焦氣味的滾滾濃煙。

  無數位聞訊趕來打火的蜥蜴人,個個揹著一大包盛滿土壤砂石的麻布袋子,爬壁直上或從鄰宅陽臺跳過去,闖進塔內救火。

  他目標是滌塵街不是長阪街,本來想走人的。結果臨走時,瞥見不遠處一家破爛麵攤內,有個普通人受困在那兒,還有兩幫包紮裹帶的傷者。

  四方遊蕩的說書人,經常講述版本各異的奇聞故事。蒼墨琴所聽過的橋段鋪展,無非是某某人救了誰誰誰,從此展開不可思議的劇情:「白眼狼劇情」、「成為終生摯友劇情」、「結為夫妻劇情」、「拓展商業或官場劇情」、某類女人及部份家庭主婦最喜歡的「肛友情節」、「異界穿越」,某國王子或某個大派掌門之子的天下爭霸、武林統一劇情......那堆故事──騙他不曾幫助過人嗎。

  通常情況下,那些被救助的人們,頂多請客吃一頓好料的,要不就是留下連絡方法,有空聊聊而已。至於窮困的人,則是聽幾句由衷感謝的致詞,慰一個心靈愉快罷了。哪來這麼多怪異橋段可展開?

  蒼墨琴將思緒拉回,想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幫?......當然要幫,怎不幫?手有餘癢未除,可藉此止癢又能行善助人,何樂不為?

  但他也不想遭幫派惦記著,落下節外生枝的爛攤子。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2-25 23:4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