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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金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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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金流星]東瘋玄情遊,首部曲:【某種現身】第一集(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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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5 12:29:0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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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葵花鏢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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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兄,你確定要讓我先攻嗎?我是打算直接走過去,近了身在出劍喔。你不會真等我靠近吧?」蒼墨琴倒持長劍作揖。普通長劍對比他熊碩身軀,看起來簡直是小孩子打鬧用的竹玩具一樣尺寸。

  真的假的,熊膽有這麼大顆?看他樣子不是說謊......樊少秋思量了會,便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就我先攻吧。」說完,內力以師父傳下的獨特手法,灌入槍桿裡,使其變得柔軟、變得更為堅韌。現在腳下這一大片裂紋蛋殼般的碎礫場地,有利他發揮“煙雨竿蹤”。

  可惜,鏢局規定擺在哪兒,再怎樣都得尊重一下「心事哥」張辰。雖然他倆很熟,熟到大被同眠,但又絕不會蓋被同眠的程度......他真想放開束縛好好打一場,畢竟難得一場堂堂正正的比武切磋。以往對手都是闖蕩歷練遇到的狠辣黑幫、狡猾水賊、山寨強豪,人渣馬匪等歹徒。

  「蒼兄弟,當心了!」

  樊少秋跨步躍進,扎出有力數槍、皆遭撥開,緊隨急促連絞、弧腕攔截、圈下壓拿,橫槍一撈側襲對方肋骨又回撇一擊,結果通通被滴水不漏的鐵壁防禦給擋掉。僅只迫得對方小碎步移位而已。簡直是在毆打一座任憑颱風肆虐、百獸踐踏,我依舊巍然不動的山嶽雄峰。

  樊少秋鬥志節節高漲的同時,試圖用數量賭一把,看看能不能中個一擊──他握桿的手腕,登時劇烈抽捅,長槍翻飛出多記輕扎重刺,堪比一隊隊低掠衝鋒的雄鷹群,接二連三綿延不絕的驍勇蜂啄。

  進退有據的蒼墨琴,劍如靈活迅捷的可惡飛蠅,不停亂繞胡拐,攔不著就是攔不著,並能精準撥掉一窩蜂疾刺而來的槍尖。

  令他意外的是,那一根已經用劍拒擋於半臂範圍外的槍桿,竟能軟如釣竿末端的拗彎進來,迴然劃向他肚子!嚇得他趕緊深吸縮小腹,避過這神奇的彎竿槍頭。

  而此神奇技藝,使他心頭澆油地火熱了起來,卻礙於限制,莫敢輕易違規。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仍拗不過自己性子。

  「樊兄,甭管規則了,不夠爽啊。」蒼墨琴一邊抵擋蜂群刺槍、一邊瞅著賣力捅槍的激動男,高呼說道:「你可以大力點來、狠狠使勁的捅,再粗再長也完全沒問題,我撐得住。」

  「好,去他娘的臭規矩!我馬上硬著來。」

  樊少秋聞及正中下懷的提議,解除力量制約,內功提升至三流,舉棍過頂、環肩繞下,如垂錨般猛然迴掃而起、劃出一道能切過三面結實磚牆的銳利裂空波,反槍一揮再發第二道後,暴然躍退──

  笑顏逐開的蒼墨琴,也解除限制,劍氣一斬消槍波,接著佇立等候對手運功提升。

  樊少秋左槍柱地,平靜看著長劍捏在手裡像小樹枝般纖細的蒼墨琴。他內功催至二流頂點,頂點天花板已脆垮欲崩,指不定,今日能夠更上一層樓。

  他的氣息從鬆散隨興,霎時運轉凝實,油然誕生一股止風語、肅雜音的嶽淵氣勢。這股風暴欲臨的鬱滯氣勢,像是挖掘到地下暗河、泉湧噴出,水位迅速竄升,眨眼漫過整座鏢局宅院,綽綽有餘......

  宅院屋簷上打掃垃圾與食物渣滓、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的老屁股們,感觸到這股撼動心神的氣勢之後,馬上返身鋪席坐下,動作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牆外幾位呵欠頻頻的闌珊民眾,立刻渾身遭電似的打了一記顫體激靈,差點咬到舌頭。紛紛卯起十二萬分精神,緊盯著場內變化。

  赤霜華調用水霧、圍著場子佈下一道淺薄透明又直通雲霄的感應護罩。她不需要全罩都保持高強度防護,僅需因應流勁落點,作局部抵銷即可。只有控制力、法力和靈覺不高的人,才會持續輸力維持。

  樊少秋本想舞起風車葉片般急速圓轉的日輪槍花,左右操輪碾斬過去,試探看看有什麼效果。不過仔細一想,應該沒啥屁用。只能拿出越級打怪的竿蹤槍法了......

  他低喝一聲,壓場的嶽淵氣勢,倏然若潮縮回,收攏聚集於體內。

  樊少秋隨即高高一躍,轉體蹦至上空,攪得全院氣流如隆起漩渦般,層層捲繞護身。呼號狂風扯得觀眾群的髮鬚飄揚不已、衣袖裙擺啪啦啦橫著抖,紙屑枯葉小石子和其他垃圾滿場凌亂翻飛。眾人心臟怦怦怦加劇跳躍,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樊少秋挾帶聳浪似的高壓勁力,像裹了上百重旋風外衣的錐塔、猛然彎墜落下,塔尖驀吐一竿繁影化千層的傾河湍槍,恍若銀亮瀑布般幅射炸瀉;蒼墨琴的臂腕已然快到模糊不清,一柄萬瓣開錦簇的燦芒烈劍,幻如葳蕤草叢般盛大爆綻!

  當驟雨湍槍下撞鬱芊劍叢時,兩團芒圈觸及一剎那,猝然迸發千百回“戳刺啄點削彈撇勾斜豎絞捺挑斬劈砍剁”對攻交擊──

  竿蹤與劍光,絢爛繚亂到極點的糊幕空間,爆開一大片閃閃爍爍的粼芒鏡面。澎湃奏出綿延不絕的金鳴迴響:錚錚錚錚錚錚錚錚錚錚央──最終連成一音。

  掩耳瞠目的觀眾群、準備探袋偷竊的扒手們,都已經忘記呼吸這檔事,看得目眩神迷,神經緊繃到久久不能自已,並冒出大量沸騰熱汗。蚊子們同樣吸得不亦樂乎,隻隻血腹肥肚、個個生得極為誘掌一拍的可恨樣。

  雙方劍氣與空錐激烈對噴之中,產生無數道散濺銳勁,劃破彼此衣衫肌膚,像鐵刷用力掃過,留下多條滲著血珠項鍊的細小傷口。又辣又癢。

  在鬥志高揚的撩亂交擊裡,樊少秋內功不知不覺突破了限界。沛然新生的一流內力,除了補足消耗以外,還晉質了。可就算臨場升階,他仍覺得不太能夠捅得贏蒼墨琴,但他的槍術,不止如此。

  他尋機奮力一挑,強硬迫退對方三步。落下時長槍「砰!」一聲巨響砸穿石板地面、深埋入土,爆起龐量碎礫粉末,朝天逆向上起濛黃濃塵的滂沱反雨。在一大團蔽眼霧霾中,展現功力更勝之前的銀白槍蹤,彷如奔騰長江衝出隘口般,捅出呼嘯連延的槍影浪濤,長河式沖擊對手。

  「功力還能提升嗎!?太棒了,我也來。」

  蒼墨琴目光一亮、亢奮咕噥,將內功調升至一流初階,氣勁急遽攀升。持劍主動走入一條鋒芒纍疊似千線流光的疾河槍影裡,越走越深。

  那重重槍影高速捅刺而出的寒芒激流,逐漸淹沒蒼墨琴高大的身軀,同時也沖去濃濃黃霾,徒留一片“叮叮噹噹叮叮噹噹”極為縝密清脆的嘹亮聲響。那是劍刃嗑偏槍頭的敲擊音......

  而破壞力足以摧毀半棟主樓的空錐餘波,遭赤霜華的薄霧屏障濾掉氣勁之後,強勁風息直撲主屋,弄得圍杆廊道、接待廳堂裡裡外外都卡上一層髒髒粉粉的砂土塵埃。

  「樊兄,別來無恙。我要進去了喔──」蒼墨琴和善的笑臉,從一片槍蹤瀑流中慢慢浮現,就近在樊少秋的咫尺面前,令他大為驚怔。

  「靠,你怎麼進來的?離我遠點,還沒結束吶!」

  樊少秋亙棍盤腰,旋風似不停向後轉退,鞋底蹭著面目全非的糟糕土地,搓響沙沙沙沙沙磨擦聲。在盤著一環環漂亮槍花的連圈退勢之中,不停積蓄力道。接著他突兀定步、長槍一送,轟出蘊含多重氣勁的強悍衝擊波,猶若一截隱形的列車頭,重磅沖撞對方。

  蒼墨琴瞬間蓄力彈劍一刺,頂著沖來的轟壓罡勁,在堅若磐石的身子緩緩滑退之中,消除一層層破壞力驚人的氣勁──強烈陣風透他而過,吹得身後主屋一排巧工鏤刻的低矮欄杆,不停前後俯俯仰仰,嘎吱嘎吱牙酸響。窗扇堪比活魚甩尾地搧來搧去。倘若他選擇閃避,屋子便會崩壞一半,貫通後庭宅院,直到另一條大街上仍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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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5 12:30:2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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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葵花鏢局(十四)

  ※

  奇特,真是奇特的槍術!從裹勁護身、驟雨序幕、炸塵掩激流、和攻防一體的移位轟擊,以及現在這個看似全力遠攻,實則不知有什麼機關的立竿姿勢。每一環節都緊湊相扣又幾乎沒啥破綻。如此高度想像與創造力的獨門槍法,待會定要問問是不是樊兄所創。

  蒼墨琴望著退到丁場上的樊少秋,只見他雙手緊握棍桿末端,豎起擎天長槍。強盛內力從桿中溢出,形成一層空氣不停冉冉扭曲的透明焰膜,其焰尖超出槍頭、持續向上延伸,最終看起來像是一支很長很長的超長釣竿。然後他手腕開始劇烈顫點──甩竿。

  「樊兄大方展現獨步絕活,我也不能繼續藏拙。我謹獻一首《曦遊劍》,明表敬意。」

  興致高到潮點的蒼墨琴,話一說完,原本充斥全院高昂凝滯的嶽淵氣場,頃刻被一股天悠悠地茫茫且塞滿了孤愴、逆境、奮起、馨情、冰火融戀等混元意念的遼闊氣勢,給壓縮得只剩三分一的地盤。

  「崗下伊曲迷戀,柔情縱天地──懷誠、擁君、酌酒、熱言融雪凍。」

  蒼墨琴柔腰歪身而高歌,步履半轉半踉蹌,靴底鏟起一篷篷黃土薄煙,斜走蛇行路徑。在那彎竿槍勁彷若縷縷鋒利鞭條、當頭甩下之際,他搖晃著挑燈長劍、揚舞著似裙下擺,身形宛如旋瓣綻開的幽靈花朵,瀟灑踏行一段段曲折無定的奇怪走法,穿梭落地炸響“霹霹啪啪霹霹啪啪”的槍雨密林,遊過乙區那一片毀容嚴重的破爛場地,然後挺入丁場......

  逼近樊少秋時。他,竟突兀擺出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仰面折腰飲劍勢,倒蹬著腳跟,退步式進擊!

  「同譜一段前塵,緣續寄風帆,與君會首共聚便是天堂──」

  他娘的,白晝見鬼了!這是啥子變態怪招?軟骨功?到底是不是人啊......樊少秋眼看對方用一種違反人體動作的逆折腰姿勢,擺晃著長劍、退步攻過來。

  他乍驚之餘,一時擾亂了槍術節奏,只能倉促運槍擋劍,擋得他左支右絀,連連後退。不過對方卻也踏入竿蹤槍法的陷阱內。

  當他一穩住心神,馬上撐竿奮力一跳,躍至二樓半高度,以睡臥之姿橫躺空中且緩緩慣性飄移,俯視下方破爛度瀕臨一半的石板場地。接著他猛然出槍連環絞,撒下一道強大吸力兼具圍困障壁的罡勁管套,籠罩地面上的不正常獵物。

  身處罡勁管道中心點的蒼墨琴,就著折腰體態順勢躺下,長劍自插小腹、蹭著肋邊而過,柱地一撐,霍然驟轉倒返而回,然後急劇加速像一道微型龍捲風那樣,暴烈的捲捲捲捲捲沖襲上去,挺劍一送,硬槓收網後蓄力向下一叉、灌滿螺旋氣勁的撕空槍尖。

  「叮──」一聲冗長清吟,

  在槍劍針鋒相撞、不停噴灑無數金屬碎片之中,兩人兵器捱不了暗勁比拼的粗暴摧殘,雙雙彈開失去準頭,彼此擦身而過。

  樊少秋揣著紊亂內功,並無大礙的蹲跪落地。但剛剛錯身的那一刻,蒼墨琴把劍交予另一手,輕輕抹過他的脖子。

  背後傳來一道渾厚而真誠的聲音:「樊兄,承讓了。在下贏得僥倖。」

  沒想到居然輸了!?獲獎機率這麼低,卻給他矇中了。不過真正的考驗是,他能多快爬出挫敗。他自然是沒強到馬上振作再起,但可以先約戰,後擇日期......樊少秋心情有些複雜,敗北的低落、內功晉級的喜悅,混和在一塊。

  他站起,轉身抱拳說:「不知蒼兄可願擇期再鬥一回。」

  當他起身面向蒼墨琴時,這才發現整座院子靜悄悄一片。

  不,應該說,還剩東南風吹拂榕樹葉子的窸簌聲在說話。

  大門外的雜衣群眾,俱是額沁熱汗的愕然表情,啞口無言;西廂屋簷上,本是處變不驚的重癮野餐客們,此刻如遭敵襲般、緊急躲入屋頂另一面背坡上趴著,僅露一雙瞇瞇眼冒出屋脊,全神貫注盯著下方戰況;東廂房子上面則出現一群傻眼貓咪,每隻張口露牙的傻眼貓咪,都直直往下瞪,一副「我到底看見了什麼嚇毛景象!?」

  樊少秋注意到手上的槍頭,已是爛如鼠啃、憔悴成蘋果核的瘦骨模樣。膀臂及大腿外緣的條條血痕正發癢作痛,深藍長褲也破了多處見肌創口。腳下岩板場地赫然整塊消失,化成面目全非的糟亂土壤。週邊兵器架也東倒西歪,滄桑石燈碎到渣都不剩。

  他當下犯愁,不知該怎麼跟「心事哥」解釋──說自己一時衝動?一時鬧肚子?突發性失憶?昨晚喝太多了,宿醉復發?

  「好啊好啊,日子由你選吧。對了,請叫我黑琴或阿琴,毋須拘謹。」蒼墨琴舉起缺口多到甚一條脊線在死撐的殘廢鯊齒劍。歉然說道:「把你們的東西搞成這樣,真不好意思。這劍多少錢,我待會照價賠償。」

  「切磋練兵器算是消耗品,不用放在心上。」樊少秋一笑:「倒是我覺得,比起阿琴這個稱呼,不如改換一個更為貼切的稱呼,如何?」

  「哈哈哈,可以可以。」

  「好,那你叫我魚竿秋吧。」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黑熊君。」樊少秋提著鼠啃長槍,走近幾步。微笑說:「不知你的劍招,是否自創而來,還是出於什麼失傳劍譜呢?」

  黑,黑熊君?這位魚竿兄的拉親功夫,頗具火侯嘛......蒼墨琴哈哈一笑,伸出雄厚大掌,熱切搭上樊少秋的右肩頭,說:「我劍招是因《虞姬嘆》這首歌而瞎創亂練的,方才所唱的詞句亦是胡謅一通,萬不得當真。由於腹中墨水寥寥,便起名為『曦遊劍』這直覺感深重的名字。」

  他講完,臉龐湊近樊少秋,低聲問道:「不知激竿兄的激動槍法,是否也是自創呢?」

  啥?激竿兄?看來,黑熊也是一個善使“綽號混熟法”的愛好者啊。樊少秋舉掌搭上蒼墨琴粗壯無比的小臂,用看待同好的溫柔目光,望著對方說:「我的『煙雨竿蹤』槍法,是家師藍負搖所傳。厲害吧。不過我非常佩服黑熊君,竟能聽歌創招吶!」

  「噢──請叫我黑熊吧!同好難尋也......」蒼墨琴將另一隻熊掌,搭至對方手背上,柔聲說道:「往後出鏢的日子裡,還需倚仗激竿兄的一桿激昂長槍,掃射人多勢眾的馬匪強盜。」

  「噢喔,就請黑熊......盡情使用我的激槍,給他瘋狂掃射吧。我願勁盡人亡,瓦破石裂!」樊少秋臉頰微紅,把剩餘的左手,再疊到對方寬大溫暖的手背上。現已疊到第三層。

  他感動說道:「士為知已而死,古人名句,果真誠不欺我也。」

  「我不要你石破瓦裂!我不要你勁盡人亡!我要你好好活著,永遠掃射,射死那些殺不完的不義歹徒。」蒼墨琴鏗鏘有力的深情說著:「我定護佑你萬世、萬世、萬萬世──」

  天,吶──受不了了,實在受不了了!赤霜華看著氛圍大幅丕變的那倆人,站在千瘡百孔又破敗不堪的糟糕場地上,彷彿一對戰爭時期的亂世佳偶,重逢在斷垣殘壁的頹廢家鄉裡。在初識之地那兒,深情對望兼掌臂交疊,激情四射......

  她黑色面紗後方的水凝美眸,已然將白眼翻到九霄天上去,穿越無垠星際,準備怒射太陽。她從未想過那頭莽熊徒弟,竟然能在這種小鏢局理找到臭味相投的人。要是任由他倆黏膩攪和在一塊,恐怕只有『百口靈識花』的超級嘴砲力,勘可匹敵。

  大條秋,你臉紅個屁啊!現在是啥情況,為什麼會如此之歪?老天爺的開洞腦子,是抽風抽到哪個世界裡去了嗎......張辰倒抽一口涼氣,震駭莫名的看著乙場上那對怪怪二人組,暗忖:「好好的一場正當比武,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樣的演變,才能化成這種無可名狀的怪異情況。這他媽也太歪了吧!」

  東廂廊下,杜元士和伯定符兩位少年,原本目睹驚人拼鬥的呆愣臉,此刻轉為下巴垮到快要脫臼的瞠目震憾臉。

  杜元士更是雙手抱頭、不停搔抓著雜草型短髮。他無論如何都弄不明白,為啥攻防精彩的一流比武,結束後,一瞬大變,換成男色泡泡滿場飛舞的辣膚奇況。著實令他思破頭殼,也解不出這個迷霧重重的化學題目。

  較遠處的觀眾群、西廂廊下的嘉拉薩康和里扎丘丘,卻是以為他們倆正在互相謙遜致詞。真是非常具有高格調的運動家精神呢。

  「啪」一聲鼓掌,戳破演武場上的奇怪緘默。接著出現啪啪、波啪、波啪波等零星鼓掌聲,漸奏漸響,最終四面八方轟起了霹霹啪啪淅瀝嘩啦,彷若傾盆大雨的連片鼓掌聲。伴著紛亂哄鬧的尖嘯口哨、高昂喝彩與吼耳欲聾的叫好吶喊。

  每位素布褐衣、淡藍短褐、挽袖灰衣等雜服民眾,都面露滿足笑容,振臂高呼或是揮灑花瓣、扔果皮、丟果殼的感謝致意。感謝他們帶來一場刺激暢快的武鬥饗宴,給勞碌無休的乏味生活,作一些解悶忘愁的紓壓調劑。雖然危險性不小......

  群眾喧囂的歡騰音浪,撲面而來席捲全身的濃厚熱息。讓樊少秋以為回到數年前,在鐵京城著名的「盛世」競技場裏,揮汗如雨、廝殺得昏天暗地、鍛鍊實戰的那一段噴血歲月。

  他回神與蒼墨琴對視了一會,然後兩人,逐,漸,不,好,意,思......他趕緊抱拳說:「黑熊君,咱們改日一起釣魚煮酒,乘舟遊湖賞風花。」

  「此議絕佳啊。希望魚竿兄與張兄,屆時能攜伴一同相聚。」蒼墨琴抱拳回禮。「我會搬來幾張小桌几、醇酒茶水和零食蔬果,共襄遊湖盛舉。」

  「哈哈,好,好極了。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遙遠。」樊少秋咧嘴朗笑。「失陪一會,那邊的『心事哥』,在等我的違規解釋呢。」他說完轉身,朝瞪目結舌的張辰那邊走去。

  「我稍後過去替你幫襯幾句,」蒼墨琴說著說著,往仰天無語的美麗師傅那兒,邁開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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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9 16:01: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葵花鏢局 ﹝十五﹞

  ※  ※  ※

  【漢聯空中部隊之一】

  飛翼魟魚,俗稱「飄飄魚」;盤菱形的扁平魚體,展翅寬幅約三到五公尺,載重約二百到四百公斤,尾巴毒刺最多射擊三十次左右。飛行高度為一萬至一萬一千公尺。主食為朱文錦、紅蟲、泥鰍、溝鼠和青蛙等小動物,副食為腐肉、爛葉、蔬菜。

  牠們四肢腿短短、腳掌是鬚團,看起來像是抹茶刷的模樣。背面鱗片摸起來像柚子皮,油溜溜又帶顆粒凸疣的觸感。胸腹是光潔滑緻的鼓皮面,具水下呼吸功能──經過馴化、訓練,會捲起翼緣供人趴上去搭乘。需安上專用的竹簍型鞍座,較好讓牠們揹著乘客飛行,一般限乘二名。

  控制方向的兩條韁繩,分別繫在兩側肩翼處。加速減速與停止的指示,則在牠們立起而分開的眼窩中間,不知道是叫額頭還是天靈蓋的位置,用手指劃劃點點來打碼號令。

  偏愛棲息在胡楊樹圍起來的淺底池塘裡。每逢秋季,胡楊樹林便化身為黃金戰士,共同交織出一片耀眼燦爛的烽火籬笆。牠們會遁入池塘底下,混入腐爛落葉的淤泥層,竄游完耍及埋伏狩獵──腸茴城頂層區域,有兩座飛翼魟魚的培育場。

  【臃腫大媽】

  嘴砲等級為謎,是個不容小覷的嘴道高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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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你們真是喜歡連打啊。」赤霜華看著徒弟拿一把缺口崩到頗具藝術感的鯊齒劍,慢慢走來。他身上的熊圖罩衫完整無傷。袖子、衫衣下擺和褲管,卻劃破多道眼型開口。

  她說:「以你身體能力、反應和經驗來說,幾下招式便能決出勝負......結果呢,在那邊叮叮噹噹的給我拖延時間。」

  「師傅,這妳就不懂了。此乃男人專屬的競技浪漫是也──」蒼墨琴扶起甲場上的立式犄角兵器架,把殘廢劍放上去。又說:「師傅,妳該不會一擊就結束了吧?這樣太快啦,不交手幾招,意思意思一下嗎。」

  「一擊分勝負的事情,為何要跟你一樣打得胡裡花俏,塵埃滿天飛汙染空氣,毫無公德心可言?」

  「這叫英雄識英雄,重英雄!師傅妳不瞭解。再說,我也用上一些雷霆勁來加速,並沒拖很久啊。」

  「錯,你這叫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不,這是留給隊友幾分薄面,日後好相處。」

  「你又如何知道,對方領略到你的心意?搞不好對方覺得你運氣好,僥倖罷了。」赤霜華抬頭凝望站在她面前,用高大黑影替她遮擋陽光的徒弟。而他身後不遠,是談話中的張辰與樊少秋。樊少秋正拍拍胸膛、豪情壯志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但無論如何給個面子,有好無壞。」

  「你依然改變不了浪費時間這個事實。」

  「對對對,師傅永遠是對的。弟子永遠是錯的,我是錯的,我在浪費時間。」蒼墨琴說完,低頭看地面、垮下無奈肩膀,長嘆了一口降伏的心累氣息:「唉────」

  「你嘆什麼長氣,不甘願?」赤霜華忍住摸摸他可愛熊頭的衝動。

  「沒,我很『乾』願。師傅真的總是讓我很,乾,願,每夜都乾願。」

  赤霜華聽不出他的諧音,欣然微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甘願領錯就好。」她情難自禁地伸出右臂,又摸又撫的抹抹他硬直短髮。「乖乖聽話,別惹我生氣。」

  蒼墨琴突然抓住她的玉緻小手,摁在他烘熱厚實的掌心上,緊緊包裹起來。他深情款款的含濕目光,穿透兩層黑紗,捕捉到她的空靈美眸,誠懇說道:「師傅,弟子想起有件要事,不得不講一下。」

  「欸,誰允許你明目張膽,綁架我的手!?」赤霜華詫異他啥事那麼鄭重。他挨近的巨岩身形,恰巧把他倆給圍得幾乎見不著任何親暱舉止。

  「師傅,待會購物,請您千萬、千萬不要再買一堆用不著的東西,好嗎。弟子可是冒死勸諫吶──」蒼墨琴口口剖白盡忠,聲聲肺腑意味。他結眉哀求的苦諫顏藝,更是展現出足以榮獲漢聯第一戲王的堅強實力。

  「您從前買的瓶罐保養品跟化妝品、玉簪金釵、寶石耳環、連珠項鍊,幾套錦繡綢緞的昂貴衣裳,至今仍沉眠在地下儲藏庫裡呀。那些東西您買來穿上去之後,發覺反而拉低您的絕色,根本用不到。便將它們打入冷庫好多年。」

  「微臣跪求、拜託、懇請師傅,別再花錢買一堆您用不著的凡塵俗物啊──」說到後面,蒼墨琴顫音不止。

  「哎呀,你好大熊膽,管到我這兒來!你根本不懂女人專屬的購物浪漫。」赤霜華美眸瞪大,舉起右拳說道:「信不信我把你揍成大貓熊。然後拿一條青竹口銜,塞到你嘴裡綁緊。再滴你幾滴蠟燭油,外加皮鞭伺候,就從你柔軟的屁屁開始抽打。」

  「嗚......師傅好兇哦。身懷虐待狂屬性的狠心師傅,夜夜擼鞭霍霍,隨時等著要試招呢。」蒼墨琴可憐兮兮的掬起掌裡小手,呵著熱氣。

  「你這套路用過很多遍了,靈感枯竭了嗎?你最好換換花樣,否則我照揍不誤!」赤霜華沒好氣白了他一眼。「現在不是冬天也不是晚上,你呵什麼熱息都不管用啦。」

  「路不在乎老套,有愛照舊靈驗......」他進一步俯首伸舌、蝸牛式滑吻她芬芳嬌嫩的手背,滑吻所經之處,皆殘留濕漉漉的口水痕跡。「講真的,師傅。您最多最多上點薄妝,便可驚死天下人了。實在不宜多添一些粉粉膏膏的商業玩意。」

  「我是鬼嗎?驚死天下人咧。」赤霜華眼看徒兒舉止越來越出格。她疾倏抽手,把書籍包袱掛到他脖子上,然後往旁邊走開。「髒死了,我在說話,你在幹嘛......滾!不想跟你說話。」

  「我說師傅,您離開就離開,何必冰凍我呢?」蒼墨琴不停搓揉蒙上一層冒煙冰霜的手掌與嘴唇。

  「這是不守規矩的懲罰。」赤霜華薄怒地兩手抱胸,背對徒弟、面向東廂。瞧見伯定符和杜元士手裡拿著一疊橙紅色的硬板帖子,步下檐廊石階,朝她走過來。

  ※

  「你什麼時候多了魚竿秋這個綽號?」張辰納悶質問尷尬訕笑的樊少秋。

  「行走江湖嘛,多幾個貼切稱謂,容易給人深刻印象,比較快搞好關係咩。」他把槍頭變成蘋果核骨狀的長槍,插回剛剛扳正的孔洞座架上。「你不也有『心事哥』的渾號嗎?」

  「嗄?這是啥子怪綽號?心跳聲很大,像捶打戰鼓那樣大聲?」張辰當場懵然看著樊少秋。「綽號什麼時候起的?」

  「抱歉抱歉,我忘記這是我們私底下的稱呼。自從你小雪仙逝之後,你總是悶悶不樂。」樊少秋點頭哈腰賠笑著。

  「你們?算了,先別管心不心事,現在場地破爛不堪,你又如何表示。」張辰指著乙區糜爛一片的糕面土壤,揚起雙眉、彈彈跳跳,一副『你捅婁子,我好快樂』的嘴臉。

  「我賠!」樊少秋豪氣干雲拍拍胸膛,慷慨宣誓:「我一時衝動的後果,應當負責到底。」

  「你好霸氣喔,男子氣概大噴噴欸。」張辰笑得瞇起眼來,輕輕鼓掌。「那幾座兵器架,看樣子已經不行了......你意下如何?」

  「我賠。」

  「損毀的練習器具?」

  「我賠。」

  「後院有一間年代久遠的寢房,是時候該翻修翻修......」

  「我,等一下。」樊少秋疑惑偏著頭,不解的質問張辰:「你後院屋子需要翻修,干我屌事?」

  「你不是要全包?」張辰瞪直雙目,看著樊少秋說:「你可是喝風高人欸!未出鏢,先扣薪。錢財於你而言不過是糞土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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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0-29 16:02:17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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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葵花鏢局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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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兄,請勿責怪魚竿秋。事情因我而起,是我提議放手一搏的。」蒼墨琴微笑拱手,肘掛著碎花包袱,大步走來。包袱束口還斜插一截橙紅色聘書。「損害費用,理應由我負責才是。」

  「來者是客,怎能讓客人破費呢?」張辰微笑、拱手回禮。「此事由本鏢局承擔,莫再糾結。不知蒼兄是否已將聘書概略過目。」

  「看過,有看過。七日後,上午八點準時來此報到,供宿供二餐。」蒼墨琴邊說邊拿下碎花包袱,著手解開包袱活結。「住宿若要升級,需自費補足宿房差額。我說的可對?」

  「沒錯,確是如此。旅費不會扣到酬勞。」張辰說。「我知道條件是差了些。還望蒼兄和赤姑娘多多包涵。」

  「不打緊,不打緊──對了,既然咱們將成為合作夥伴,在下有幾份見面禮要贈予各位。希望良好的合作關係,能長長久久。」蒼墨琴揪提著包袱的四角,低頭伸手探入裡面,隨手揀了兩個份量十足的厚本書冊。

  他拿起書冊,分別遞給二人:「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賞臉笑納。」、「魚竿秋,這本給你。」。

  「黑熊君,這怎麼好意思呢。」樊少秋嘴上客氣、出手不客氣,接過一本長二十五、寬十八、厚三公分的彩繪書籍。

  他定睛一看書名《三十六招沉船自救法‧附錄七種帥氣的落水姿勢》──硬紙板的彩色封面:『上半頁是藍幕白雲的晴朗天空、下半頁是摺摺波浪的汪洋大海。海上有一艘樓宇高三層、棕柱纏蔓紋、黑欄杆配白飾板、屋子疊了兩帽紅瓦坡的大型樓船。船體有多處噴水破洞,甲板水手一一跳船。』。

  背後封面是水手的花式跳船:「轉體鑽頭式」、「抱膝滾球式」、「面帶笑容舉臂展示二頭肌的僵直插水式」......樊少秋一愣,書本乍見之下、實用性不低,但怎麼感覺怪怪的。

  「蒼兄好意,我收下了。謝謝。」張辰雙手捧過書本,拿起一看書名──《漢聯最新性愛寶鑒‧值得您珍藏一生的性福秘笈》。

  彩繪封面:『上格畫面,一輛笨重而龐大的織布機前端,端坐一位身披質料輕薄、藕荷色長袍的花漾少女。她連踩踏板、推杼穿梭,忙碌織著布匹。在她敞開的胸襟內,隱約可見渾圓白腴的半邊乳球。

  下格畫面,出現一名條紋短褲的粗勇壯男,拉來一張矮凳,靠坐在女子背後。小麥色粗臂緊摟她纖纖腰肢,另一隻大手探入半敞衣襟內、肆意抓揉她的綿軟乳房,他埋首她頸旁、飢渴舔吻著她的秀耳;女子偏頭皺眉的迷醉表情,像是在竭力忍受愛撫的酥麻快感、暈陶歡愉等強烈刺激。她的手,下探大腿內側的茸毛私處──』

  張辰不知為什麼會拿到這種春圖書,對他沒用處啊。不過回想蒼墨琴適才隨手揀選的模樣,實屬無心之舉......他暫且收下,揣進懷裡,日後再作處置。

  「魚竿秋,有件事我不明白,想問一下。」蒼墨琴說。

  「什麼事?」

  「你短時間捅了如此海量的刺槍,手不痠嗎?」

  啪一聲,張辰手掌響亮一拍,滿臉深有同感的神情,微笑說道:「蒼兄疑問,正中我心思。」

  「我這是長期專門訓練的成果,不然你們以為隨隨便便拉個有武功的人,急速亂戳一通都不會手痠、手扭到?何況能不能達到與我同樣多量、持久、強硬的程度,都還是個問題。」

  樊少秋食指比著圍觀群眾,說:「就跟這些閒雜魚民的鼓掌一樣,平日不知怎麼鍛鍊的。居然可以鼓到現在還在鼓,手沒骨折腕沒斷掉,你說扯不扯。」

  「我倒想問問你。」樊少秋轉向蒼墨琴,對他說:「你怎有辦法跟上我的槍速?」

  「哦,你說那個啊。我是把部份內功轉化成雷霆勁,才跟上的。」蒼墨琴說:「雷霆勁聽過嗎?」

  「沒,只遇過閃電功。可是那人用的閃電功,感覺速度僅是你的三分之二左右。」樊少秋懊惱搔著頂上短髮,說道:「好像是六大派的某個門派......嘖,門派叫啥名字想不起來。」

  ※

  「一流之間的搏鬥,城內較少發生。通常不是閉門切磋,就是很快被官府給慰問掉。」拓‧嘉拉薩康吐舌傳訊:「城外鄉鎮小村、山林野徑,固然經常發生械鬥。但能打成剛剛那樣天花亂墜,可就罕見了。」

  「我聽屋頂上的人談論,使槍男用的是名家槍術。師父是什麼癖好雨中釣魚的怪客......」拓‧里扎丘丘指著上面、踩瓦踩得霹哩啪響的野餐群眾。

  「你清楚聽到的是怪客?不是釣蝦客、偷窺客、霸王白餐客還是什麼裸體蒙面客?」

  「不確定,我耳孔附近當時有蚊子在噫噫飛。」

  「看來我們有必要成立一個專案小組,著重瞭解人類武林。像他內功甫升一流初階,僅憑槍術就預估能對上一流雲階、極階而不落敗,是個棘手的技藝。」

  「大塊頭呢?瞧他樣子遊刃有餘。」

  「我現下跟你談論的是『可理解範圍』,巔峰以外的叵測東西,不列入議題裡。」拓‧嘉拉薩康皺起無毛的上眼眉,豎掌示意:「你看我們聯盟這麼龐大,過得了巔峰層次的超級蜥蜴,也不過八、九位之數。等你哪天摔下樓梯,撞到頭,撞到產生變異,肉體和內功都超過一流極限,再來談論。」

  「假如在豪雨季節,頭上插一根粗長鐵針,攀至高塔頂端給雷劈一劈的話......你覺得效果怎樣?會不會得到百倍變異,巨大化踩扁高樓大廈,口吐熱融光柱掃平人類城鎮。」里扎丘丘徵詢解答。

  「你會變成一隻找死也應當該死的蜥蜴!全身焦碳化那一種......」嘉拉薩康正要回答,看見伯定符和杜元士捏著精美帖子,從大塊頭與蒙面女子那兒走來。

  「兩位勇武過人的蜥蜴壯士,這是本鏢局的聘書,請妥善保管。」伯定符將帖子統一交給杜元士發放,然後微笑作揖,恭敬說道:「晚生謹代表葵花鏢局,萬分感謝兩位壯士撥空前來,並有緣和我們結為夥伴。晚生在此祝賀二位鴻運常駐。」

  嘉拉薩康接過書帖,掀開閱讀。里扎丘丘速寫小板子,板面一翻:「小夥子,你社交能力不錯,挺會說話的。」

  「過獎,過獎。」伯定符低頭深深一揖。

  杜元士負手而立,神色複雜注視旁邊表面文雅,私下經常找他廝混在一塊呼麻、喝酒、打牌。甚至醉後一起跑到礎北「闔榭窩」地盤上幹架、大噴髒話的伯定符。他猜不透這位身世華貴的富家公子哥。

  「丘丘,四點多了。我們得快點趕去長阪街,若耽誤戰前佈署,可就壞事了!」嘉拉薩康閱畢帖子,吐舌發訊。里扎丘丘點頭,將寫字板收進懷裡,拉起皮革背心的拉鍊,蓋好。

  「二位少俠。我們有事走一步,七日後見。」嘉拉薩康收起寫字板,揮手致意。健腿一蹬,猛然飆射飛出、攪起一股刮面揚髮的陣風,朱漆長凳也搖搖晃晃差點趴下。牠騰空斜越丁場,直至人聲鼎沸的大門口處落腳,鑽沒於人牆之中。里扎丘丘啣尾緊追,跟著消失。

  「這兩個蜥蜴人,武功不俗,內力深厚。」杜元士舉掌遮眉間,盯著里扎丘丘迅速沒入人潮裡。「喂,你還記得我三天前跟你說的大事嗎?」

  「你是說礎東的『翠甸』,向你們盤踞礎西、礎南的『杜家』下帖開戰,這檔事?」伯定符好整以暇的撫順他白緣紅襦衣。

  「是啊,牠們很會挑時間,選在官府正值多事之秋、人手嚴重不足的節骨眼開戰。我們如不應戰,對方便大肆宣傳,說我們杜家變弱,變成柔軟可欺的真善美幫派。應戰的話,牠們一定暗中派出多隊人馬,襲擊重要的麻風一、二堂,竊取杜大麻祕方。這種調虎離山與聲東擊西的老爛技倆,真是萬眾必備的千金良策......」

  杜元士轉頭對伯定符說:「不過我們代理當家杜四爺。早料到牠們的兩手策略,已經做好周全準備。希望杜大娘、二娘、三娘能夠再晚幾年回來。四爺的彈性管理,讓我們這些底下的小弟弟們,過得輕鬆滋潤啊──阿符,你知道官府近來在忙些什麼嗎?」

  「知道,他們最近在忙著圍剿城外匪寇、搜尋印迦東使節團的下落、追緝流竄到堰郡為禍的三個殺人魔,還有冗歌山脈『馬蹄堡』的求援。馬蹄堡獲報,『蓋賽』組織想襲擊他們,建立活動據點。官府派出兩位名捕、大批衙差過去鎮守。」伯定符說:「你三天前提議我去你隊上助陣,增加實戰經驗。我有打算要去......只是不知你的隊伍叫什麼名堂,無從通報予杜家人。」

  「你願意幫我!太好了,我馬上告訴你小隊名稱。」杜元士興奮地伸右手,用力搭上伯定符的左肩頭。惹得伯定符不悅、死盯左肩上的浮筋手好一陣子,再瞪著握拳激動中的興奮男。

  杜元士略掉伯定符的怒目,說道:「我領導的小隊名稱是──猛豹游擊隊!......名字屌吧,我取的。」

  「啥?猛爆油雞腿!?」

  伯定符張大愕然雙目,喃喃低語:「到底是哪間店家販賣的殘暴油雞腿,猛到強迫你取上這個......油膩膩的雞腿名。」

  「是,遊,擊,隊,啦──你耳朵故障?要我拿螺絲起子,插進去栓緊一下?」杜元士跳腳嚷嚷:「枉費我這麼低調的人,在迫不得已的危急情況下,才稍微透露一點我那高如經典藝術家的起名風格。結果你,你居然會錯意。」

  「呃,是遊擊隊喔。你領隊?」伯定符恢復淡然本色,說:「我回去換上方便活動的服裝。你要跟,或者老地方等我。」

  「我跟,順便向伯父伯母道聲安好。雖然不知他們有沒有在家。」

  伯定符與杜元士向張辰閒聊三人組,和旁邊凝望東廂貓群比著誘拐手勢的赤霜華,一一道別,再把薪餉帶給打掃走廊的一級臭臉男。離開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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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 15:57:4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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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葵花鏢局 ﹝十七﹞

  ※

  (琴兒,該走了。)......蒼墨琴收到師傅的靈犀訊息,拱手作揖:「那麼,魚竿秋、張兄,時候已不早,我跟師傅先走一步嘍。」

  「她是你師傅?」張辰與樊少秋聞言,兩人面面相覷。這跟他們以為的師兄、師妹二人組,完全不同。

  「是啊,不然你們以為是什麼,師姐師弟的關係?」蒼墨琴說。

  赤霜華拐貓失敗,悻悻然走來,抱拳說道:「二位少俠,小女子有事待辦,請恕我們冒昧離去。七日後再此相見,不用送了。告辭。」

  「前輩慢走,前輩請慢走。」張辰與樊少秋,恭敬地對赤霜華拱手回禮,隆重敬老──目送他們逐步遠去的結伴身影。

  觀眾鼓掌聲漸弱漸小,人群像一顆丟入溫水盆的冰塊那樣慢慢溶化、解散離開。挎籃拎盒的兜售販子,小心翼翼躡足踩瓦,依序走向大門圍牆,踏上牆頭、轉身蹲下,然後跳到巷道地面。

  前輩?一定又是她的好徒弟,溜嘴洩她老底!是不會偶爾假裝一下,改改師姊妹之類的稱呼?赤霜華恨鐵不成鋼地伸出玉手,大力夾捏走在她面前的結實背肌,又擰又轉圈圈。

  蒼墨琴疼得嘶嘶抽氣,滿額問號:「師傅,您又怎麼了,為何沒事亂掐人呢?」

  「我高興就掐,不高興也掐,無聊還是掐。你有意見?」赤霜華的嗓音,洋溢著高能任性。
  
  「沒意見,沒意見。」

  「無異議最好。」

  「當然,一定要這樣講的啊。」蒼墨琴點頭附和。「不然就會大難臨頭。」

  「嗯──?」赤霜華冷然長哼,修理之意蠢蠢欲動。

  「我啥也沒說,只是偶發性的夢囈呻吟。師傅別介懷。」踏上大門玄關的蒼墨琴,左指摳摳鼻翼側邊,假裝沒事。打哈哈說道:「舉凡是個人,多少帶一些毛病或怪癖,您懂的。」

  此時,鏢局大門外邊發生一陣小騷動。忘記買米的灰衣少年,被他媽媽逮個正著,用不鏽鋼衣架狂削少年大腿和屁股,削得他跳起某些偏遠蠻荒部落的祈運蹦噠舞。在人群尚未散去而駐足圍觀的小圈子裡,整場嗚嗚呼呼哀叫著兜轉。

  周遭幸災樂禍又愛評論別人家務的民眾們,笑呵呵地對母子倆指指點點。反正丟臉出糗不是他們,痛也不是他們在痛。不過還是有熱心的善良人士,出言勸勸那位憤怒的母親。

  「你們這些社畜奴才命的瞎忙窮鬼,勞活幹滿了一整天還嫌不夠,一有空就到處鑽鼠洞,探聽哪宅起火、哪家鬧事、哪戶怎樣的興衰成敗。要不就是找戲找表演、找風聞趣事來打發時間。統統都是惡性循環、混吃等棺材收斂入土的死廢物!」

  身材胖到快要撐爆粉色衣衫的臃腫大媽。遭人勸阻後,平舉鐵衣架,緩緩巡指著街坊鄉民,敞開她嘹亮大嗓門:「我乖巧上進的好兒子,就因為你們在此聚集看戲,而誘使他每日規劃妥當的完美行程,弄出了一點偏差。這種不可原諒的差錯......」

  「全是你們的錯!全是你們害的!」腫衣大媽氣力十足地咆哮著......她長年濺血砍價、搶購較量中鍛鍊出來的尖拔嗓子,聲勢驚人。

  可惜並無反派惡人在場,否則便能將她一掌遠遠打飛,飛越複雜街道巷弄,直至東邊高聳堅實的城垛上,安份吊著。

  「醜八婆!妳把過錯全推到別人身上,腦袋裡是他媽填滿了糨糊?」一位衣褲灰撲撲的瓦匠學徒,站出來喝斥。

  「誰跳出來,就是誰擔!瞧你一副沒出息的卑微德性。」怪獸大媽手裡衣架連連指點,一步一步走過去。「你父母生下你,辛辛苦苦扶養成人,期望你為社稷建功、幹出一番事業。結果你跑去做什麼高勞力又遭人鄙視的泥瓦匠。」

  「看看你一身髒不啦嘰的灰泥瓦粉,我要是你媽呀──早就哭掛啦。不然就是打扁你個窩囊廢!」

  她咄咄逼人,湊到瓦匠學徒面前,大放飛沫:「我敢說你的手藝程度,肯定是造橋三腳貓、兩年必垮掉!建房半調子、四年倒七分六、鋪路功夫八兩斤、不到十年一蹋糊塗.....我勸你啊──明日先飽餐一頓,再投江餵魚蝦,省得久禍人間,遺臭萬年。」

  「這位夫人,吾觀妳言行措詞之間,算是井井有條。想必曾經讀過幾年詩書倫禮。」一位衣著秋黃色直裾長袍、手持幾部厚厚課本、極富書卷氣息的中年男子,緩撫著長鬚嘆道:「可妳說出口的話語,卻怎麼淨是一些挖苦損人、不堪入耳的尖酸字句呢?」

  「我入你妹,吾你老爸,尖穿你的雞腸肚臍!你哪座古墓炸墳跳出來,專程跑來給我罵的古代先祖?」怪獸大媽臉上眉毛一挑,抬腳轉往右側人群第一排走去。「瞧你一身窮文貧卷的清袖裝扮......是個死教書的呀。」

  她擠到教書夫子面前,逼得那位夫子節節後退。她不依不饒地緊貼著:「吾觀汝之嚴肅呆板的鑄模氣質,吾斷言你平生教課生涯,堂堂定是『台上填鴨書聲灑在講桌前,台下昏昏欲睡立本沉夢鄉』之安眠盛景。考試期間,汝每每批卷,每每狂搖頭,學子畢業成材有幾何?春夏秋冬數載又數載,誰人能記得你是誰?」

  「你這誤人子弟的原罪,智慧淪喪的淵藪,迂腐腦子的塑造工廠,還不快快跪下懺悔!」

  「喂,死肥婆!妳夠了喔,潑婦罵街很起勁啊。」

  「咦?是妳呀。在燒藍金飾鋪『珠予飾言』上班的櫃檯員,王小姐。」怪獸大媽反譏:「成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像隻蝴蝶妖精似的妖豔賤貨。今兒怎麼會在此地呢?難道全城金龜子都給妳輪了個遍,已經釣光光了,無聊之餘才跑來看戲?」

  「其實妳不用看別人表演──妳自己嗯嗯啊啊、咿咿哦哦、喔喔哈哈的淫浪唱腔,足以吸引全城雄性生物買票捧場,賺個滿缽滿盆的千萬銀兩了。」怪獸大媽直拋媚眼,扮相十足。

  「臭嘴姜!妳有完沒完,嘴臭得跟屎一樣!」

  「唉呦喂呀,這不是『繽釉』陶作坊的女工,艾夫人嗎?」怪獸大媽返身,對八點鐘方向一名挽上袖口的褐服女子說道:「妳臉面還沒黃掉啊?當心呦,妳臉容蠟黃之日,便是丈夫跟小三私奔之時,我可是替妳操心操得緊呢!」

  大媽話一說完,徐徐吹拂的涼爽秋風驀然一窒。感覺身畔似乎有個龐然大物,忽爾靠了過來。她趕緊轉頭一看......

  「哪來的大狗熊,偷跑出來覓食!?」姜大媽嚇到、退後兩步,抬頭看著兀自出現在身旁的蒼墨琴。

  「我?我只是路過的路人,不會妨礙到您。請您小小地讓個小路,借我過一下就可以了。」蒼墨琴拱手作揖,堆起無辜且具誠意的笑容。

  「借什麼過,借了啥時要還?旁邊有路你不走,非要往我這兒擠。」姜大媽對自己和人群塞住巷子的堵巷情況視若無睹。她上下打量高大壯碩的蒼墨琴,衣架指著人牆之間的極窄縫隙,強詞說有路。

  她嘴砲連珠接著講:「我看你恐怕是『假借過之名,行搭訕之實』對吧!據我推斷,你是找不到可以匹配對口繁衍後代的母熊,又恰巧邂逅了美若天仙、婀娜豐腴的我。於是臨機應變,找個近身借過的忽悠藉口,硬要湊來,然後出手把我扛走,帶回去做壓洞夫人。」

  「你別癡心妄想了!腸茴城是有王法的,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休想擄走我這個絕世大美女──不過晚上,就另當別論......」怪獸大媽一揮鐵衣架,振振有詞。

  「唔嘔......」蒼墨琴一陣翻騰反胃,忍著強烈嘔吐感。這種餓好幾天的野狼群,遠遠見著都會夾尾巴狂奔逃走的怪獸大媽。果然是超乎人類理解之外的人形未知生物。戰鬥力非常厲害──若非時間已近黃昏,憑他總訓營第三十八屆吵架賽的季軍實力,定然鬥一鬥這個非人大媽。

  灰衣少年趁機鑽入人群,在民眾胸膛與背部的擁擠夾行裡緩慢穿梭,前往米鋪;教書夫子沿著姜大媽後面的人牆,偷偷溜走。他不屑與粗鄙刁蠻的潑婦多作辯論,簡直是浪費生命;艾夫人、王小姐也悶不吭聲,融入圍觀者第三排──接著看戲。

  「你身後是誰?很面熟啊。」

  赤霜華冷冷說道:「四處都是蒙面黑紗,妳覺得臉熟,正常。」

  「啊呀呵──嗓音聽起來是黃毛女娃兒的清悅稚嫩,口氣卻是桀傲不屑、高冷在上啊!?我大發善心,教教妳『敬老尊賢』是什麼道理。」姜大媽正要發飆時......巷口突兀傳來一道強大濃郁、濡人心志的閨秀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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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葵花鏢局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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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股具備感染力的氣場,恍如水壩潰堤般滾滾而來。眨眼間,寬長巷道就被「溫婉爾雅」的薰陶洪流,給沖刷了一遍。刷得巷內一大票言行粗魯的鄉民們,個個斯文起來。言談舉止變得輕聲細語、持禮以對,不再講沒幾句就挾帶一堆污穢髒話。

  混群扒手們,腦內打轉的念頭,從『扒光你們這些有錢有閒的死肥羊。』,變成『江湖救急,懇請鄉親父老安安靜靜的幫小弟一把,改日絕不奉還。』。

  停在商家後門卸貨區的一隊隊水牛拉板車、驢子運輸車,那些一身臭汗打赤膊、忙碌搬箱理貨的工人們,原本咒罵連連:「操他奶奶的,一堆貨晚訂就算了,還急唬唬地催討,是趕著要赴死啊!」,變成:「優秀的大夥們,麻煩加把勁,就快完成了。老闆將萬分感激我們的辛勞,或許還會請我們喝上一壺涼茶呢。」

  蒼墨琴和赤霜華一怔,沒料到在此平凡的尋常巷子裡,會遇見即將晉升巔峰者的一流高手。他倆循著所有人的目光,朝巷口望去。

  「不好意思,請各位讓條小路,借在下一過,謝謝。」、「咦,辛大叔,今兒不用加班嗎?前陣子不是說有一批傢俱要趕著出貨?」、「畢婆婆,您的燒餅攤這麼早就賣光打烊啦。」、「隗師傅,石木雕品生意還不錯吧。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牽線幾位客戶給你。」

  一位頭頂玉簪銀冠,烏髮披至身後腰封處、皮膚白皙、明眸紅唇瓜子臉,在女狼眼中鮮嫩可口的俊美青年。從巷口沿途用低沉的磁性嗓音,彬彬有禮地打招呼,無論認識與否。

  他淡藍色上衣的左胸處繡了一隻黃線野鶴,長袖袖口綑綁黑藍腕繩,揹著一只大尺碼的皮套平底鍋,腰側亦有兩支皮套平底鍋。堵路民眾紛紛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窄徑給他通行。他也對讓路人們報以點頭微笑,拱手致敬。

  尾隨俊秀青年的是一位個子嬌小玲瓏、生得粉雕玉琢的年輕姑娘。活潑貌美的小姑娘,衣穿茜紅色無袖薄褙子,水綠上襦的長袖口纏著麥黃色腕繩。純黑長裙飾有小花暗紋,腰帶繫了幾包圓鼓鼓的錦囊,內含整人小玩意──雙頰垂掛著兩圈烏溜溜髮髻,襯映她小巧圓潤的娃娃臉,臉上甜美笑容還綴著小酒窩。

  終於回家了──張芙妮心情歡快而蹦繃跳跳走在熟悉的老巷路上。右臂腋挾著一只「顧禮蔬果」字樣的硬板紙箱,小手攥著一大束糾纏功力超強的“鬼針草”,另一手攥著自然界中素有變態跟蹤狂稱號的“蒺藜草”。腰間某一個錦囊還塞滿了終極兵器“蒼耳子”。

  基本上,一旦被蒼耳子黏到頭髮,就是剪髮葬土的下場。由於張芙妮太常碰上一些行為比較偏激的搭訕人士,所以這算是一種反擊方式。

  「佳人請留步,妳的絲巾掉了。」一位拱手作揖的棕衫青年,手裡拎著一條自己買來的木槿色絲巾。此絲巾隨時等著“歸還”給路過的中意女子,然後藉機展開追求,是棕杉青年得意的搭訕招數。

  「姑娘不嫌棄的話。讓哥哥帶你去上城區域逛逛,可好?」暴發戶出身的錦服公子哥,搖扇探詢。

  「漂亮的姑娘,請問妳家住哪兒、做什麼工作的?我好拜託薛媒婆,上門提個親。」憨厚爽朗的漢子傻笑問道。

  「小妹妹呀,偶看妳喔──跟偶家滴兒子挺相配的喔。看妳啥馬時候油空,口以到偶家坐坐啦喔。」手拿一支銅製煙桿的黃齒婦人,揚著絹帕熱情邀約。

  張芙妮來者不拒,堆起笑容假裝有興趣,逐個兒謊報資料又瞎掰多套說詞。她趁著面面相對、熱絡談話的當兒,手握著草束、偷偷摸摸往對方褲裙上亂搔一把。通常這些人得回到家中才會發現褲裙有異狀,莫名其妙沾惹了一堆惱人玩意。

  「誰呀?好大的排場。來來來,讓老娘批得你回家跟媽媽討一百塊錢買內褲......」斯文絕緣體的姜大媽,揮揮衣架說:「因為你將會挫下一褲子稀屎。」她雙手叉腰、瞇起肥面上的眼縫,架開謾罵陣勢以待

  蒼墨琴揹掌抓住師傅的綿軟小手,將她護在身後,屏息斂氣貼著人牆一步一步龜速移動,悄悄開溜。他雙目正視前方、不瞧旁邊那位粉衣大茶壺。腦海持續放送念力波:『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妳看不見我......』

  (你害怕啥呢?把她變冰雕,凍個半小時不就得了!)赤霜華心念傳訊。

  (不行啦,師傅。這麼做的話,官府和城裡的大小勢力,會把我們列為重點觀察對象。)蒼墨琴回訊。

  (我們不說,表現自然,有誰會知道啊──你好笨喔!還有,你現在這些鬼祟舉止,不就跟心虛小賊一樣惹人起疑麼,笨死了。)赤霜華掩嘴譏笑,傳遞靈犀心訊。

  蒼墨琴開溜動作一僵,只覺得腦袋忽然遭人當頭棒喝、狠捶了一下。

  ※

  「妮妮,發現前方有一隻無可理喻的生物。」林坦之看見鏢局門外站了一個直勾勾瞪著他瞧的肥胖大嬸,再瞅瞅她那副叉腰挺胸、預備滔滔謾罵的勢態。擺明衝著他倆。

  他剛結束一趟押鏢行程,此刻精神心力甚是疲憊,實在懶得再跟這些潑婦類的閒人打交道。幸虧今日有王牌在此,能讓他省下很多麻煩。

  林坦之低聲對張芙妮說道:「我累得不太想動口較量。勞煩妳了,謝謝。」

  「我最喜歡婆婆媽媽了。交給我哩......」張芙妮取下腰間一袋錦囊,探手抓了把四色粉末,繫回錦囊,興沖沖地快步走去。她很開心,自己近期研製、取名為「四喜臨門」的急性整人粉,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可以好好檢驗打嗝、腹瀉、放屁、噴嚏等四種效果的作用程度。

  張芙妮小蹦小跳走到開口欲罵的姜大媽面前,二話不說、直接揚手撒粉。  

  「妳對我潑灑什麼東西啊?死屁孩!」

  姜大媽驚呼喝斥,急忙拂掃沾至身上的四色粉末,一邊怒視面前的小姑娘。張芙妮拍拍手把餘粉拍掉。然後她歪著頭、睜大古靈精怪的黑白亮眸,靜觀其變。

  「妳......呃,哈嗤,哈嗤!」

  「到底灑了呃,呃哈嗤!呃哈,哈,哈嗤!」

  姜大媽面容五官皺成一團、臉色非常難看──如果還能辨認得出五官的話。

  她摀著打嗝連連兼噴嚏亂甩的口鼻,不停扭動臃腫粉服,繃得粉衣上面兩粒扣子都爆了出來。而疊出一條線的雙層肥肚,正咕嚕嚕、咕嚕嚕地悶悶滾響。

  最終她忍不住踮起腳尖,衣架抵住身後極力縮肛的出口處,十萬火急朝巷口跑去。焦慮嚷嚷著:「喔嗚嗚,要噴了!要噴了!......呃,哈嗤,呃嗤......要噗──嗚呃。」

  林坦之捏著鼻子,趕緊讓路給奔赴茅廁的飄味大嬸。在殘留一縷縷淡泊惡臭的群眾過道之中,瞥見有位體格魁梧壯碩的勁裝巨漢,牽著一名身材高挑勻稱、體態仙韻靈姿的蒙紗女子,悄然而緩慢地走出巷子。

  早在踏入三十七巷時,他便感覺到有兩個氣場力量深如無底淵谷、氣息凝斂難察的人,現蹤於附近。應該是這倆人沒錯。遺憾沒能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

  觀戰群眾的人潮,魚貫往大街方向流出散開。林坦之和張芙妮拐入葵花鏢局。


  「嘩──你們打算兼做農耕蔬果,發展複合式經營?」林坦之一過門,走進外院演武場,便看見乙區石板場地變成一片糜爛鬆軟的肥沃土壤。

  「原來是林兄。路上沒遇到劫鏢吧。」跟樊少秋討論重建事宜的張辰,聞聲轉頭,拱手說道:「院子會變成這樣,全是某人所賜。」他愉快又鉅細靡遺的解釋,宣揚某人英勇的破壞事蹟,激情與光榮的敗北過程。

  「樊哥哥,我知道你今天要來,所以專程買了一個驚喜禮物,要送你。」張芙妮微笑遞出紙箱,說:「給。」

  「妳會這麼好心?分明有詐嘛。」樊少秋非常猶豫的反覆摸著頭,平凡紙箱在他眼裡,很是燙手。

  「吼呦──樊哥哥,咱們是青梅竹馬,你還不清楚我?為什麼不相信我呢?」張芙妮一癟嘴一皺眉,端出即將落淚啜泣的可憐樣。

  「就是因為太清楚妳啦。罷了,看在許久不見的份上,我再一次收下妳的『好意』。」樊少秋接過重量頗輕的紙箱,打開折疊封口,往裡面一瞧......

  「這是什麼,為什麼送我兩隻怯生生的狗崽子?」樊少秋抬眼一望,瞪著跑到五步距離外的張芙妮。「妳的腿,可真是又快又無聲啊,練很久了哦?」

  「吶,禮物一經拆封,恕不退貨!你已經拆開,要負責到底養大牠們。」張芙妮秒變嚴肅臉,指著箱子說道:「你也知道我哥是動物保護狂的固執性子。你如果棄養,當心他不愛你,跟你鬧分手呦。」

  「啥跟啥呀?妳比我更能胡謅亂瞎掰欸。」樊少秋封妥紙箱,說道:「算了,我經常不在家。這對狗崽子就代替我,陪伴我爸媽好了。」

  林坦之聽完張辰的簡敘,點點頭:「原來是小秋跟那位我剛才錯過的......壯漢,切磋到一時興起而造成的。」

  「話說回來,阿兩和小南他們去澡堂都十幾分了,怎麼到現在都還不見人影。」張辰朝後庭院方向探望一眼,說道:「這澡,洗得有點久。」

  「我去看看。」林坦之往主樓“迎賓廳”的門口走去,踏上廳前的覆塵檐廊時。他伸手抹一把朱漆楹柱,搓一搓充斥細粒感的沾沙手指,擰眉說道:「瞧瞧你們,玩得挺瘋的啊。幸好負責打掃的人不是我,這掃到兩手殘廢都還不一定弄乾淨。」

  「慢,美白兄。建議你先到茶水間拿一瓶『金刀散』,再去澡堂吧。我怕......」樊少秋一副難以啟齒的扭捏模樣。

  「我怕,他們當中有人出現撕裂性創傷。然後你一進去,也可能會出現撕裂性傷口。」說完,他緩緩上下打量白白淨淨的林坦之,並強調式盯著屁股瞧。

  「你明白我意思嗎?」樊少秋面露奇怪的神秘笑容。

  「去你的,誰打我歪主意,我特麼一腳讓他黏在牆壁上!」林坦之一怒甩袖,往廳內走去。

  薄暮時分,張岳馬額頭冒汗,抱著一口黑檀木製成的箱子回來。為了等這最後一件貴重鏢物,等到天黑、屁股坐到發麻發熱。和大老闆聊天鬼扯,扯到口水不知乾了幾回,才等到加急快遞送來。

  黑檀箱子裡面,是一只造價昂貴的冰藍玉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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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第三十二章  長阪街 ﹝一﹞

  ※  ※  ※

  日常生活的樸素外衣底下,是官府嚴密控管把持的黑炫科技──西方「彩晶礦」,東方「星髓玉礦」。常用於飛行戰艦、航空堡壘、潛海要塞......隨著貿易發達,混合品越來越多。

  【星髓玉礦】

  通體黑不溜秋、捏起來像果凍般綿軟又有彈性,內蘊點點繁芒且不停流動的髓質──鍛造方法為極高溫熬煮,可加進其他金屬或植物纖維。成品是各色玉質外表,有硬有軟。含量純度越高,乳色越明顯,像是乳青、乳藍、乳黃之類......能吸收三成破壞力,將其轉排出去。具傳遞能量、癒合修復性質。

  它也是太陽戰服與皓月靈鬥裝的重要填充物之一,以細管或扁條形式、網絡狀分佈於「應力操縱‧惰性纖脂墊」內部,作激發與導能的功用。而源動力、智控系統、中轉連結纖毛、感官系統,暫列機密......知道太多會死人。

  【針砲】

  對付星髓空堡的武器,鑽穿癒合金外殼,在內部空間彈來彈去兼多段式炸毀,直到整支耗光為止。砲管很大是為了避免針彈壓縮失敗,半途恢復原樣而導致膛炸。

  【水球彈】

  用來攻打極致鋼硬的彩晶戰艦。一旦黏中艦體,它會四處亂爬找孔尋縫,潛入內部進行流動式連續爆破,直至它乾癟為止。

  【浮空石】

  比錫礦貴上一籌,一噸要價一千數百萬漢幣。

  ※

  漢聯七郡近期的簡略時事和江湖概況──

  【東部『軒川郡』】

  三分之一是「譚氏‧橘血傘蜥人」統領的自治區“赫敦布魯異域”,其域內“餿澤黴林”,飄出一大團緩慢移動的青濛瘴霧,入侵一線城鎮都市。

  六大名派「摘星門」與中立的「懸壺藥齋」,協同官府人馬前去解決毒瘴。控風的摘星門,酬勞是得到一批浮石奠基磚,用來打造飛空山城。懸壺藥齋則是拿到一百公斤的星髓玉礦石──第一個和傘蜥人打交道的人,是一位名叫譚洛的行腳商人。從此漢聯眾合國的人民,將來自赫敦布魯異域的傘蜥人,冠上譚氏。

  傳說,譚洛曾在終年飄蕩餿水惡臭、遍生黴枝孢樹、佔地廣袤的「餿澤黴林」裡探險。走到一處光線陰冷灰暗、水蘚如地毯鋪蓋整片水面的厄噬酸沼時,發現有一條居雲小紅龍遭到五隻可怕的「大海星氈苔」圍攻。

  他不假思索地解開商品行囊,拿出黑市搞來並打算二手轉賣的軍方版「追魂手套」──調到標記模式,命中一發滲膚標記,手套背面的向日葵徽章,就會射出無數支追蹤爆裂針。山寨版有百分之八機率,自爆......

  他戴上防禦毒塵的重紗帷帽,躲在高聳粗壯的黴孢樹後面,一面承受黴孢樹朝他臉孔不停猛噴「寄生孢子」的邪門粉霧,一面標記酸沼上的五隻大海星氈苔,然後一舉炸翻那五隻食肉植物怪,拯救小紅龍。

  小紅龍為報答他而擔當龍音翻譯,帶領他找到傘蜥人。經過一段時日,他學會了傘蜥人的肢體語言,開啟他壟斷漢聯與赫敦布魯之間貿易的異商傳奇。

  體型寬一公尺半至兩公尺、樹質疙瘩表面的大海星氈苔,擁抱式攫住獵物時,那厚重觸腕下密密麻麻的鋼硬氈毛,會分泌玻璃珠般晶瑩剔透的黏液球,像焊接一樣牢牢沾住獵物。然後顫毛變尖銳,深深刺入獵物體內,進行皮下注射溶解液......那感覺像是扎得你全身千瘡萬孔、往肌肉組織和一干內臟裡注入滾燙的熔汁,再吸食你,吸到膚下僅剩薄薄一層紅白肉糜的乾癟皮囊。

  另一種進食方式,便是從牠身體中央裂開一道牽著絲絲唾液的利齒口子,把你塞進牠水溝惡臭的黑魆大嘴裡,或冒出第二胃袋把你包起來,直接體外消化。

  一般內功二流的武林人士,勉力斬碎二、三隻之後,差不多該跑路了。因為若是斬得不夠碎,牠們生猛的恢復能力會讓肉片碎塊再生,而使數量變多,僅僅體型縮水罷了──牠們的宿敵是,某種恐怖渦蟲。

  【東北部『咸瑞郡』】

  發生嚴重旱災與大批蝗蟲群。六大名派的「澄海閣」與「疾電峰」,派出菁英子弟前往重災區救助。一方負責降雨、一方負責雨中電爆蝗蟲群;近年崛起的「雄霸盟」,護送官府賑災的輜重隊伍,到達咸瑞......

  有深喉嚨指出,雄霸盟和南境大郡「枕戈緯勒」的天龍幫私通款曲,計畫聯手一統江湖,之後再對朝廷下手。為此,積極營造正義之師的光明形象──這是去年一月的祕聞,時至今年十月為止,深喉嚨便沒再傳出什麼訊息......可能被人割喉了。

  【中部『帝郡』】

  首都「樂陽」上空,飄來二大片動態異常的金煌濃積雲和烏金濃積雲,兩相併攏遮蔽天日且電光閃閃、雷鳴隆隆,惹得城市居民放下手邊工作,議論紛紛──皇城立刻下令外禮部,出動甲下級別「捍衛者」、「航天麒麟」、「不動」等航空堡壘,上到五千八百多公尺的高空,進行關切問候。

  六分鐘後,樂陽近郊一個圍著鐵刺網、區域廣闊並標示警語公告的疏林雜草園內,發生局部強烈地震。在散木晃晃、草兒彎彎動搖不已之際,地面猝然分開,連續昇起三座面積達三千一百多平方公尺的龐然大物,掉著一大蓬一大蓬硌目流眼油的草屑塵土,浩浩蕩蕩開往樂陽上空。

  三座飛行堡壘,遠看像是一支平底餅乾杯、承裝著單球冰淇淋的模樣。它有浮磚堆砌的堅固城牆、盒蓋型穹頂的雄偉主殿、八道形似肋骨的飛扶拱橋,連接四座六角塔樓,以及庭院和小廣場。下半杯的部份,則構築了數道石階外梯──堡壘那崇墉百雉的浮石巖衣底下,是星髓玉礦摻入其他金屬,做成靛藍色綴乳青紋路的玉合金堡體。

  當三座航空堡壘靠近蔽天濃雲時,從雲層內跑出七隻巨化金龍,攔截他們。

  七隻白霧繚繞又氣勢磅礡的巨大金龍,吼音傳意:「說出你的願望......我們會聽聽就算了。」

  經過一番交涉,得知牠們正在內鬨,內鬨結束便離開此地。三座空堡表示:隨時恭候差遣。之後下降至五千五百公尺處,靜置。

  空堡主要部件的簡介──在歷代前朝大力提倡國內研發的高獎勵制度下,出現許多重大發明:祖沖之與張衡合創的「多殼調節整流閥球體」,簡稱「整流漲縮球」。諸葛亮的「蟹型湮滅產能器」,與曹操開發的「心型制抑儲藏器」為一組,結成初代的「霸權引擎」──正反物質湮滅的磅礡能量,以公克、公斤來區分級數。

  「霸權引擎」外觀像一隻大閘蟹用壯螯鉗夾著一顆心臟的模樣。兩螯在心室中央進行正反對撞,爆炸中產生巨大能量、旋即被星髓玉含量超過百分八十的特殊心室吸收,送往各處「漲縮球節點」分配能量或儲存起來。

  其他部件:能源流通時,會一點一滴變薄的消耗品「女媧‧管絡狀增幅系統」。

  切換能量性質的「西施‧光汽轉化筒」、感官延展的「東施‧液態神經系統」。

  黃道婆、魯班、畢昇、陳勝,以及一位外國人士馬可匹薩,聯合研發的基臺型「變磁反重力系統」。後改良為骨架型,避免遭集火破壞而失去部分飛行能力。

  【北部『安廷郡』】

  受司爾海域「辛諾文陵諸島」的疤面海盜騷擾,他們專屬特徵是臉上必須要有三叉傷痕。

  官府一出戰艦,他們便化整為零,徹底隱匿於諸島範圍裏,龜縮不出。戰艦無法駛進小島環列、暗礁繁多的海域,又不能轟爛它們,那種做法等同對麥奎巴陵宣戰。因此官府特請雄霸盟協助,出動幾艘佯裝要作黑市交易的民間樓船,實施內部瓦解的剿滅計劃。船上除了眾多雄霸盟高手外,還有六大名派之一專精法術的「凡無道」術士,確保計畫成功。

  順帶一提,雄霸盟七月中旬就已經吞併安廷當地的中級黑幫「怒鷗幫」。

  【西部『忘憂郡』】

  北傍獵巫山脈、東挨廣闊森林與蒼茫平原、南接山麓緩帶、西鄰汪洋大海。

  中央臼壇台地上有座城市叫「幻裘」,與森林平原中的「碑城」、山麓地帶的「映生」,被列為三大主要都市。多數居民是妖魔精怪。最危險可怕的「邪崇魔」比較少見......官府不大干涉這裡,因此流亡匪寇、格殺通緝犯、走投無路的人,時常跑到這兒碰碰運氣。

  由官府委託管理全郡的凡無道,總部就座落在「碑城」裡,擔任治安維護、人妖溝通、交易仲介、辦理各項瑣碎事務,協助官府密探執行任務;他們每筆大小案件收取的手續費,雖低廉便宜,可數量龐大,總計利潤十分驚人。

  忘憂郡近期事件:森林發生大野火,凡無道派人前去控制。有一些善妖幫忙搶救野生動物和珍稀的奇花異草。有一些人魔、妖魔幫忙打劫......

  事件告一段落,凡無道酬謝善妖,然後派遣「正義魔人」屠戮大隊,追殺趁火打劫的混帳。

  【南部】

  漢聯南邊原有三郡,後合併為一郡「枕戈緯勒」。

  綿綿延延的邊境長郡,有四成面積沒入「戈卡沙漠」──近年崛起的天龍幫,最強武器是金錢。他們當前操辦的主要事項:

  第一,和雄霸盟達成聯合協議。

  第二,侵蝕六大名派其一「焚覺院」,用金錢攏絡、製造矛盾事件促使分裂對立。假扮沙卡南國的馬匪,進行武裝游擊,削弱焚覺院的武力。

  第三,向沙卡南國專門走私戰獸的中盤商,購買一批生活沙漠中的猛獸「燕尾蝠龍」。

  燕尾蝠龍,小名土撥龍──牠們有著居雲龍的鱗甲長軀,如髻頭鯊的扁平大嘴,貌似燕子尾巴的漆黑利剪。前肢是兩束玉米鬚狀的絲條觸手且尖銳帶鉤。兩條後腿猶若披上鱗甲的人類手臂,腳板似人類手掌並生有長爪。

  不計蝙蝠翅膀的趴伏高度,約一層樓三分之二高,與平房同寬。體型可縮小至兩隻馬匹大小,但無法巨化。討厭海水、愛喝淡水跟糖水、耐火焰。有趣的是,土撥龍喜歡栽種仙人掌,還會用仙人掌來搔癢──無人知曉他們買這一批擅長挖掘地道的土撥龍,要做啥。

  【西北部『堰郡』】

  有花有草、有山有水,有一堆人跟亂七八糟的事件......

  ※  ※  ※

  ※  ※  ※

  ※  ※  ※

  俗話說錢多勢必手癢、衣多勢必捐棄再買、話多必是廢話。那麼幫派越大,派系決裂的機率也就越高。勢力大到佔據底州的「豐臣會」,正值內鬥白熱化。

  司爾海域往東有一個四大島嶼組成的國度,桑瀛。

  桑瀛島嶼分佈為:一長「龐州」一短「垣關」組成弦月狀。弦月左側隔一條海峽之後的上邊,是一個倒置紡錘狀的大島「鎮洋」。下邊是不規則塊狀的「底州」。從高空俯瞰下去,像一個「明」字。

  豐臣會創始人,是內功臻至巔峰者、八十九歲的貞鶴西垓。本想退休享享清福也計畫好要環遊世界。卻因內部派系分裂,發生越演越烈的權謀鬥爭,導致二代目會長「貞鶴勝治」也就是他的兒子遇刺失蹤。連同副會長與十位協理員,全體下落不明。

  白髮蒼蒼的貞鶴老翁只能繼續主持會內事務,穩住局勢不潰散分裂。

  他想交棒給年輕養子李鋒,可李鋒固守有餘、進取不足。孫女雖有能耐,但幫會已是一片混亂。他不放心直接交給孫女,打算自己肅清反逆份子之後,再交給孫女掌管。

  於是他找個「開拓新地盤」的理由,派遣三支先鋒組、三支次鋒組,渡洋穿越司爾海域,抵達漢聯的司爾港都......然後開始著手肅清外務、內務統籌部的議事們。直轄的審判堂,也可能已經利益薰心、貪權腐敗、徇私不公,亦或被其他勢力收買。

  豐臣會在司爾港都內,有幾間表面合法經營的店鋪。不久前,四組人馬到港接手經營,鞏固地盤,發展地下事業。

  而腸茴城目前據點只有一個,由貞鶴撫子率領八名親信與護衛、十四位成員的「禾稻先鋒組」,於上個禮拜四入駐一棟裝潢竣工不久的「筑佐居酒屋」。組內策士暫留在司爾港都和「壬鐮組」商討擴張計畫的下一步。


  內功二流、年方三十歲的貞鶴撫子,體態豐腴火辣並有彩描瑰麗的青龍紋身,範圍從鎖骨至手肘與大腿。高馬尾鵝蛋臉龐、丹鳳眼配上細長小旗眉,挺直瓊鼻下一弧櫻潤豐唇,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強悍佳人。她祖父看重她用人獨到的之處、器量魄力、權衡決策的特質──她敢重用有能力但資歷尚淺的新人,並額外成立一個全員皆是資淺者的事務小組,由該名新秀負責。盡可能降低其他資深成員的不滿。試想,若是由新秀來帶領一群老人的話,那肯定啥事都辦不成。

  幫會擴張時期:她的責任區域,突然遇上人多勢眾的敵對幫會踩進來搶盤。而她避其鋒芒的忍讓作法,遭到不少老幹部私下奚落無能、嘲諷軟弱。她一邊承受會內耆老輿論、外敵侵略等龐大壓力,一面暗中策動敵對幫派的鄰居趁機打劫。計成之時,她發動攻勢,使敵對幫派受到前後夾擊,造成對方全幫總損失過半。而己方大有斬獲──這情況若由四十三歲的李鋒來辦,將採取步步為營,穩健驅除的方法。此法甚好,只是相當保守。

  事後許多人覺得計策簡單,自己來也能行。只能說......儘管去試試看,別用講的。

  絕技「禁斷‧緋逝魂。」──先決條件要有血,沒血用自己的。功力越高,需量越少。若無世代傳承的『共生菌』寄宿,則完全不能發動。

  ※

  與右祥三道同為直行大路,相隔四條街的「長阪街」和「滌塵街」。它們齊頭排下的兩列建築群之間,有一片遭到四週樓宇蔭蔽、常年日照不足的陰暗腹地「裏路社區」。

  空俯瞰「裏路社區」,能看見它長得像是一只細頸三角瓶,屋屋間距狹小又拉了許多晾衣線,線上有五顏六色的襦裙肚兜、中衣褙子不停迎風飄抉,如節慶日三角旗那樣繽紛活潑。堪憂的是,巷弄動線錯綜複雜又擁擠閉塞,倘若發生大火,將會是難以熄滅的大災難。

  出入份子除了貧民窮戶跟流浪漢外,便是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

  座落社區瓶口端的黑瓦房「筑賀居酒屋」,是一棟石基搭上簡樸木質地板、廊邊各立二盞古雅鳥屋型佇燈、三樓面皆有外廊的溫馨房子。簷下六支飛蛾糾纏的棒狀紅燈籠,熙暖照亮障子拉門上一排繪有青山綠水圖的短布簾,和高及腰部的廊道欄杆。

  店前有一塊三架招牌看板圍起來的紅磚空地,周邊是粉砂砂的硬土小路。兩街繁瑣巷弄的狹隘窄徑,多數都通到這兒來。

  社區空氣不順暢,而總是沉悶濕熱。還不時吹來一股股衣褲未乾或浸尿床單的騷臭味,垃圾麻袋、廚餘桶、廢棄物籮筐,累積在僻巷牆邊且久未打理的垃圾味。常年群蠅亂舞,螂鼠四竄。

  社區附近時常徘徊流浪漢、駐點乞丐、搶食的飢餓野狗──此刻太陽仍未下山,筑賀居酒屋燈火通明的二樓包廂,就已傳出飲酒作樂的嘻笑喧嘩、弦鳴樂器的彈奏聲。慶祝完成據點落成,佈置妥當的初步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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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長阪街 ﹝二﹞

  ※

  筑賀居酒屋二樓,墊著十二塊淨素疊蓆的「芝櫻」包廂──

  貞鶴撫子跪坐在一張矮長餐几的主位上,桌面擺滿豐盛菜餚:炸豬排、炸蝦、蘆筍拌蔥絲、大壺土瓶蒸、鹽燒鯖魚、蒲燒鰻魚、香菇蓮藕湯、秋葵牛蒡和萵苣包水芹雞肉、真鯛生魚片等鮮美料理。

  三位親信分坐在左右席列中,四位在彼端一塊低矮平臺上演劇助興;她身穿一件紅菊花紋圖樣的黑色小振袖服,看上去像是一幅『漆黑冥夜籠罩一片鬱菊紅湖』的幽雅景致,給人一種稠墨、血郁的雙重濃烈感。而她殺伐果斷兼具大方幹練的沉穩氣勢,正好駕馭得了這件雍容華貴的夜菊衣裳──她腰封後面膨膨的帶枕,暗藏一柄短匕、腰側是刃口朝上的小太刀。

  她剛剛在隔壁包廂,向十四位年輕力壯的禾稻組成員逐一敬酒。敬完,退出包廂,回到「芝櫻」門外,脫掉草履,踏上通舖地板。

  她踮腳跪著慢慢推開一段拉門,窺見幾位幹部已經喝到開懷喧鬧的狀態,便安靜把門推得更開,跨越門檻軌道,進入酒氣烘烘叫的包廂內。隨後她再次踮腳跪下、輕柔無息地闔上拉門,這才躡足徐行到主位上就坐。

  她行經而搧起的清香微風,給了角落兩個文竹盆栽一個掀綠揮袖打招呼的機會,可惜未能獲得大姊頭回眸一瞥。

  聯片障子門上,掛了三幅二百年前魔畫大師「伊藤塚治」所著、數位名人出題和註字的「輕度地獄‧無慘繪」。這些血腥荒誕風格的另類浮世繪,是手下幾月前收到的抵債品,由於會內動盪混亂且事務繁忙,故而忘記拿去鑒定。

  債務人是農家一對老夫婦,貞鶴撫子體諒他們年紀已高又無子嗣,便將債務一筆勾銷,還偷塞了一筆錢給老夫婦作生活費。她打算趁這次渡海來漢聯,開拓市場和鞏固地盤的期間,抽空去鑒定。卻意外被手下翻出來,提議用畫充當壁飾。她覺此議不錯,便把它們掛在包廂裡。

  第一幅《迷途岩鬼》:『燐輝妖月撒落一幕淒冷青光的夜空下,深山郊嶺一條羊腸小徑上,在苔石凌亂倒置、茂蕨野草爬滿坡、鄰近細樹朝內彎的陰森環境中。占徑橫立一個身軀胖大、處處蛀孔且溢流黃綠膿液、頂上凹一塊窪池的詭異怪岩。它頂上沸騰的酸黃窪池裡,載浮載沉燉煮著幾顆皮肉軟爛而脫落露骨的疏髮人頭。

  池畔另有數支石矛,插了三顆新鮮的滴血頭顱;它胸腹間的利齒闊嘴,咬著一位織錦衣袍大幅掀開、仍一息尚存的慘白孕婦......孕婦眼角捨落含恨淚珠、神情渙散的凝望著天空,秀髮玉臂一同垂軟於側。圓鼓鼓的孕肚遭尖牙齒排深深囓咬,泉湧滲出殷紅悲血,如編線掛簾般絲絲串串淌過蒼白肚皮......』──畫作背面。風仙斐語,註字:「山神蒙汙衊,元凶像在此。」

  第二幅《懼維諭言》:『扇型階梯的木造舞臺上,一隻邪崇化而極度成長至侏儒體格的荔枝樁象,套上一具內部挖空的半截裸女。那名披頭散髮、軀幹僵硬的女子,死不瞑目瞪著臺下喪屍觀眾。女子肋骨下的腔肉斷層正潸潸落血,淋得樁象四根來回走動的黑殼肢腳一片怵目鮮紅;舞臺佈幕是一整面描繪了無數張容貌扭曲又猙獰凸眼的病態人臉,男女老少皆有......』──畫作背面。不願留名的先知,註字:「滅絕起始的腐朽之一。」

  第三幅《食髓夫人》:『一個衣著銀箔色腰封、敞領坦胸黑留袖,肌膚鏤空可見心肺臟器和細管脈絡在裡面不斷鼓縮蠕動的盤髮婦人,站在一間牆上掛著刀叉剪鉤鉗等利器、嵌壁燭火驀淡驀亮、褐土地面染有斑斑黑漬的屠宰室裡,準備要好好飽餐一頓。

  豎目狼嘴婦的眼前,有一塊木板方桌,擱了幾截血淋淋的纖幼手腳,桌下堆積一小座黑乎乎山峰狀的不明物。牠兩根指甲長若鐮刃,伸向旁邊一位雙手被綑吊在掛肉架上的孩童脊椎處,從第二節頸椎狠狠刺進去,猛然往下一拉──牠後面另有三具背開一道腥紅血槽的童屍,高高吊著,隨窗口吹來涼風而左右擺晃......猶若輓歌風鈴般無序打轉......』──畫作背面。自稱倖存者的犬寺律十郎,註字:「遠離蒔津,越遠越好。」

  有人訪問伊藤大師,為何他作品的受害者,都是女人跟小孩?他答曰:「女人跟小孩最能博取同情,最能引起同仇敵愾。如果換成男人,你就不會來訪問我了。」


  貞鶴撫子不知三幅魔畫的極高價值和歷史背景,僅覺得畫中物不止會活動,還隱藏了幾個疑點,挺有意思。彼端矮臺上,四位身穿茶色小袖服、腰帶垂插打刀和小太刀的親信,正上演《牛的價值》即興短劇。

  躺在地上額綁汗巾、耳鬢各插一支筷子、飾演水牛的禿頭,叫橋吉五本貫......天曉得這名字到底怎麼取的。年約四十二歲善使二刀及三節棍的橋吉五本貫,年輕時以為混黑道很威風又有錢,於是透過關係加入豐臣會。然而現實往往與理想大相逕庭,在犯錯和戴罪立功之中渡過了二十幾個年頭。

  他曾後悔過,但總是又走回熟悉的老路子,因為他除了幹這一行以外,啥都不會,他底州‧鉅岡縣‧兜鷺市的老家,是竹籐編織品專賣鋪。

  站在橋吉五本貫後面、情緒激動跟人爭辯的二十八歲年輕人,叫藤原虎野。其父不詳,其母是一個爛賭酒鬼。當酒鬼母親突兀自主失蹤、把一屁股債務甩給藤原虎野時,他舞台劇的演員之路,變成長達二年光陰的跑債之路......一次跟搭擋金田浦三在做街頭表演,被債主幾位爪牙給堵到。幸得身負「拓展業務」主命而正缺人手的貞鶴撫子,路過解圍並順道招募他們倆──此為十年前的事情。

  「你把我耕作的水牛給摸死了,這筆帳該怎麼算,啊──?」藤原虎野面紅耳赤、雙臂揪著對方比他還要高的衣領,用力到顫抖浮青筋,口沫飛噴金田浦三的臉容,大聲咆哮:「不賠三、五百萬就別想離開!」

  「我只是經過旁邊,走得靠太近,手背擦過牠皮毛而已。這樣就死了?」金田浦三齜牙咧嘴、怒視面前比他矮的找碴男。

  三十一歲身高一百八十、出生龐州‧川奈縣‧紫藤村的金田浦三,自十五歲逃離暴力家庭後,便過著居無定所的浪人生活,混跡多方城鎮,尋求一個踏實長久的歸屬。在底州‧小分縣‧璃岳城遇見藤原虎野,為了討生活而合作結成賣藝雙人組。之後被藤原虎野「崩潰式拜託」哭得唏哩嘩啦的慫恿下,加入貞鶴撫子的班底。

  「你這是什麼破病牛?擺明敲詐!」金田浦三的憤怒臉孔,貼到藤原虎野的漲紅面容上,鼻子快觸及鼻子的程度。用身高優勢把對方壓得屈膝後仰、矮化兼削弱對方氣勢。

  「管你那麼多,反正把錢拿出來就對了。」藤原虎野退一步加強氣勢,指著金田浦三的鼻子。「三百萬漢幣,或是一千二百萬桑圓也可以。請選擇──」

  「愚蠢的選擇題,留給你自己吧。錢,我沒有。但我有一百人!」金田蒲三打個響指,別過臉容說道:「出來吧,我的一百名弟兄。」

  此時,平臺背景一道五折型《牡丹伴錦鯉》精緻屏風後方,走出一位上半身赤裸、額貼“百人樣”字條、眼神凶狠的中年人。兩臂開開,大搖大擺走到金田蒲三旁邊,擠胸抖肌做出威武姿態,沉吼一聲:「喝啊!」

  三十五歲的田澤亨緒,雖然眼神天生凶狠,但他卻是性情隨和的人,最見不得人下跪拜託苦苦哀求的模樣──收養家庭出身,養父是底州‧崎柑縣‧井知鎮的玻璃工匠,養母在家醃漬醬菜貼補家用。他不甘平凡生活而想嘗試捷徑,於是自薦加入豐臣會。往後每個月視收入多寡,斟酌寄一筆錢回去,。

  「看到沒,足足一百人!有沒有怦然心動的驚嚇感?」金田浦三延著下巴如戽斗狀顎骨那樣,囂燄高漲地對藤原虎野示威。

  離短劇四人組最近的餐几一角,盤坐一位時年三十七歲有著濃毛三角眉、雙頰削瘦的俊朗臉龐,散發邪魅氣質的壞壞大叔北村阪輝。捏著蝶紋撥片在彈三味線《疾風》曲子,發出緊湊輕快且引人振奮精神的旋律:「咚噹噹登登、咚噹噹登登、咚咚──咚咚──」

  他閉眼低頭、疾手驟彈、全神貫注的沉醉樣,加上狂放不羈的邪魅氣質、抖中凌亂的綹綹髮絲,直教人耳畔產生千萬名少女瘋狂尖叫的幻聽。

  對正在品茗清酒的貞鶴撫子來說,北村只是一個強力助手而已。那種邪魅狂風蹭過不留痕的玩家類型,她沒興趣,雖然挺迷人──北村阪輝本是她祖父直屬部下,負責賭坊事宜和幾間職業介紹所;二年前某一天,忽然說要來她底下做事,然後真的過來了。

  她曾私下質問動機,他酷酷的只說一句:「我選擇妳,就這樣。」──她瞭解北村意指會內混亂不穩的情勢,及選對陣營的重要性,也就由他了。

  她右側首位,盤坐一個身材高大、衣襟敞開露出紅通通胸膛的敦厚男,服部半寬。同樣額綁汗巾、兩鬢各插一支筷子的服部半寬,已喝得滿臉黑紅、幾近醉茫茫模樣。他拿起一瓶蘭紋黑釉小酒壺,仰面澆灌一口濃郁辛烈的燒酎,暢嘆一聲放下酒壺,改拿筷子敲著星點瓷缽,隨北村輕快弦音而左右搖擺著身子,一副拋開惱煩事、埋醉歡笑宴的鴕鳥意態。

  他家經營一間生意火紅的「驢馬大澡堂」,就在底州‧短岬縣‧溫帛市裡。

  六年前他二十八歲,父母遭地方黑幫「益上組」威脅要賤價收購澡堂土地,父母不從。益上組便多次遣人來店裡,藉著各種瞎爆的爛藉口大鬧特鬧。

  那些藉故砸店的理由,多半是:「你家浴巾怎麼這麼醜?開砸!」、「你肥皂泡沫為什麼那麼稀少,摻水騙錢是不是?開砸!」、「你肥皂泡沫太多了吧,想毒死人是不是?開砸啦,歐拉歐拉歐拉──」

  「你澡堂的水,我看得很不爽。砸!!」、「你澡堂空氣過悶、蒸氣辣痛了我尊貴的陰毛,開砸!」

  後來貞鶴撫子的拓張任務進展到此地,及時除掉益上組,解掉他家產業危機。他嚷著報答恩情,死活拜託要加入組織,實際上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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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十四章  長阪街 ﹝三﹞

  ※

  她左側首座是五十七歲的創會元老之一、穿著深褐色小袖服的真田宅枝。十八歲便跟著她祖父一起征伐四方,逐步壯大豐臣會。常年奔波的匹鍊風霜,雕塑出他穩重內斂的性格,劃深了臉上法令紋和木偶紋,增添數分威儀氣質。

  真田宅枝三點五十分開宴到現在四點多,僅喝了兩杯濃厚圓潤且具焦糖氣味的熟清酒。一向話不多談的他,今日更是沉默寡言愁眉不展,彷彿心有重擔而無法放鬆──他既沒賞臉觀看趣味短劇,也不伴著北村輕快弦樂而開懷暢飲。自顧自地夾菜喝悶酒。

  「真田先生,酒菜不合意嗎。」貞鶴撫子溫言關切:「還是思念遠方妻兒?」

  「不,酒菜很好。我只是在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真田宅枝勉強一笑,夾起一尾酥脆炸蝦,遞給她說:「大小姐,炸蝦非常美味,妳試試。」

  「謝謝。」貞鶴撫子和悅微笑,伸碗接過炸蝦,目光緊盯他威嚴的側臉。她邊吃邊觀察,想在他愁雲密佈的面貌中,理出一點蛛絲馬跡──然後發現一個可怕事實......她不是專業偵探,不是心理學和肢體分析學的權威大師。光讀臉色,根本無從得知對方想什麼!頂多知道對方有事困擾罷了。

  「大小姐,請勿飲酒過量。」一把略微沙啞的嗓音出自她身後,由年約六十五歲、綽號叫老不死的灰髮老頭“福本酌三”所勸。

  這位跟了她兩年歲月的失憶老爺爺,是她渡假期間在底州‧須佐縣‧唐呼市八釜景點附近一個小海灘上發現的。當時老爺爺全身有多處怪異傷口,好像是某種野獸留下的齒爪傷痕。救醒後,一問三不知,僅記得本名和一個外國名字「鮑伯」,並且會講幾種語言。

  貞鶴撫子看他老歸老,但仍精神矍鑠、思辨不糊塗,身子硬朗又會一些翻譯。於是她暫時把老爺爺帶在身邊,擔任翻譯親衛。等他恢復記憶,再讓他自行決定去留。

  「老爺爺別擔心,我只喝兩杯而已。」貞鶴撫子轉頭說道:「你不用一直緊繃著警戒。該放鬆,當放鬆,才不會精神疲乏而失去靈敏反應。」

  「是,大小姐。」福本酌三雙掌按膝,鄭重鞠躬。

  「說了要放鬆......」

  「是,大小姐。」福本酌三再次雙掌按膝,鄭重鞠躬。

  「算了......」貞鶴撫子放棄勸說,回頭欣賞短劇。

  「是,大小姐。」福本酌三又一次雙掌按膝,鄭重鞠躬。


  「貼張字條就算一百人?少瞧不起我了毆略──!」藤原虎野神情激動、彈舌說著。

  「你的蠢牛不也沒死,躺在那邊偷偷抓癢。」金田浦三習慣性嚼著嘴巴、食指比向藤原虎野的腳邊。疾言厲聲:「到底是誰瞧不起誰啊,混蛋野郎!」

  藤原虎野低頭一看,側臥地上的橋吉五本貫,一臉「展顏解放」的舒爽貌,左手探進背後褲腰帶裡上上下下不知道在幹什麼。

  「喂喂喂,你是一頭死牛欸。還能邊死邊抓癢?」藤原虎野用腳尖戳了戳橋吉五本貫。

  「我請個事假,等等就恢復死亡狀態啦。」橋吉五本貫拔臂出來,不耐煩往後面一拍。藤原虎野心驚縮腳,避過那一隻剛剛摳過無可描述的臭手。

  藤原虎野抬頭面對金田浦三,依舊據貪力爭:「牠待會就死。你一樣得賠錢。」

  「你這傢伙搞屁啊!沒看到一百人在此。」金田浦三神情凶狠步步逼近,眼睛凸瞪到呼之欲出,挽起袖子露出傷疤交錯的刺青小臂,盡顯流氓戾氣。「看樣子你想幹架毆略──」

  「還提一百人?我立刻叫一百牛出來。」藤原虎野從懷裡掏出一枝毛筆,筆尖往舌毯抹了抹。蹲下去,在橋吉五本貫的額頭上寫下”百牛樣”字眼,然後他起身說道:「出來吧,一百頭牛。」

  「我現在是一具屍體。」橋吉五本貫睜著呆滯眼、發出要死不活的語氣,直盯前方一桌子香氣四溢的豐富菜餚。「莫非你想招魂?」

  「你剛不是在抓癢?快點拿出抓癢魄力,集體復活吧。」藤原虎野用力嘶吼到臉紅脖子粗。「再不起來想一塊死嗎,啊昂──!?」

  「喂,你們演夠沒!」田澤亨緒撕掉字條,低吼:「老子餓扁了,恕不奉陪。」

  一陣鼓掌聲響起,

  貞鶴撫子輕輕拍著手,面露笑容說道:「辛苦了。你們都很出色,請用餐吧。」

  「終於。」橋吉五本貫霍然坐起,一溜煙衝到北村隔壁座位上。摘下耳鬢筷子,合掌一拜:「我要開動嘍。」說完拿起筷子,夾了綑紫蘇茄子捲,吃進嘴裡後,解饞地呻吟:「哦──」

  「一講到吃就衝得特別快,你這飯桶。」金田浦三罵咧咧走到服部半寬身邊坐下。接著對跟在他後面的田澤亨緒說道:「你是二號飯桶。」

  田澤亨緒嗤之以鼻,捧著一碗豆腐味噌湯,冷哼:「你就別吃別喝,否則就是三號飯桶。」

  「大姊,我表現怎樣?還行吧。」藤原虎野咧嘴笑著,坐到振臂連連不停扒飯的禿頭身旁。

  「等你哪天引退了,絕對能在舞台上闖出一片天。」貞鶴撫子點頭稱讚。

  「感謝大姊的賞識......歐喂──你幹嘛搶我的蕎麥麵?」藤原虎野發現井字竹篾盤中最後一坨蕎麥麵,被人奪走了。

  「趁你話,要你麵。是我的座右銘。」田澤亨緒哈哈壞笑,大口撕咬那最後一團蕎麥麵。

  藤原虎野氣得抄起筷子、端起一盆紫蘇茄子捲,湊到田澤面前,不停把菜往他臉上猛潑:「讓你吃!讓你吃!通通送給你──」。

  橋吉五本貫急得跳腳,出手喝斥:「混帳野郎,太糟蹋啦!你想見證天誅?」

  北村阪輝不管周遭的紛紛擾擾,獨自徜徉弦樂世界裡,現下彈得更起勁;金田浦三悶聲掃蕩鯛魚片,一口接一口並塗上嗆辣衝鼻的芥末膏,大有一嘴當關、萬片莫敵的自私氣概;真田宅枝慢條斯理地啜飲著緩解油膩的溫熱麥茶,續筷伸向醬汁香味裊裊飄的蒲燒鰻魚。

  服部半寬注意到貞鶴撫子的花卉酒碟,已然見底。他從桌下冰桶裡拿出一支霧面瓶身、大吟釀等級的果香薰酒,說:「大姊,請容我幫妳斟酒。」

  「好啊,謝謝。」貞鶴撫子玉手交疊,拿起花紋精緻的紅黑色酒碟,盛接他瓶口瀉下一道銀光粼閃的剔透酒水。

  「大姊,這麼多年來,我的心意,妳應該明白。」服部半寬旋妥瓶蓋,眼巴巴的凝望著貞鶴撫子。「難道給個機會都不肯嗎。」

  「服部,你是個大好人──而我,只是一位嫁給家族事業的無情女人。不適合你。」貞鶴撫子歉然一笑,說道:「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幫你物色一位好女孩。」

  「大姊,妳誤會我了!其實我是一個壞到掉渣、壞到海枯石爛,壞到連人生也懷疑我的極惡之徒啊,妳怎麼就不瞭解我呢?唉......」服部半寬聽到後面不想再聽了。

  他焦躁又苦悶不堪的抓起一瓶濃烈醇酒,仰面一通咕嚕咕嚕猛灌,烈酒從口中溢滿而出、濡濕了胸襟仍澆灌不止,腦海充斥夢魘句子:『你是個大好人你是個大好人你是個大好人你是個大好人你是個大好人......』──他恨透發明這些字眼的渾球!

  五分鐘後,彩繪障子門外的乾淨走道上,響起一陣急促跑步聲“咚咚咚咚咚咚”。

  有個人影倏停在「芝櫻」包廂外。

  紙門猝然“嘩啦”一聲被拉開,門口出現一個身穿栗色小袖服、神情慌慌張張的小夥子。他臉頰潮紅又大口喘著氣息,劇烈起伏的胸口處別上一塊「壬」字徽章。汗水染得他白色頭巾深灰了一半。模樣像是趕路狂奔好一段路程。

  他彎腰手撐膝蓋,目光匆匆掃視包廂眾人,斷斷續續說著:「大......大姊在嗎......有,有急報,呼──」

  「混帳東西!你是壬鐮組的人對吧,莽莽撞撞沒規沒矩。」橋吉五本貫已經喝得有些醉醺醺,劈頭喝罵:「先剁下你的小指頭再說話!」

  「橋吉,你坐下冷靜一會。」貞鶴撫子沉聲示意。接著對門口小夥子說道:「你,有什麼急事慢慢說,一次講清楚。」

  「在下是壬鐮組的里秀牙之介。荻呂策士收到密報......」他俯跪在包廂外緣的裙道上,前額貼地、語氣惶恐:「『杜家』與『翠甸』相約今日下午在長阪街開戰。兩幫都有一個次要目標,就是順手剷除我們。恐怕現在已經包圍這裡了。」

  「什,麼──」臉龐醺紅的田澤亨緒,突然站起來,搖搖晃晃轉向門口,舉起擺盪不穩的手臂。「頭包尿布的尿布野郎,有種再說一次!」

  「非常抱歉,小的只是傳話,不是什麼野郎。」里秀牙之介整個人趴跪在地板上,戰戰兢兢的答話。他衣領歪斜一邊也不敢打理整齊,鼻腔滿是柚木地板的清香氣味。

  「啊昂──?你敢頂嘴!我看你真想切下十根雞雞......」田澤亨緒搖晃地走了兩步,手往腰側刀柄摸去。

  「不是雞雞,是手指啦。」藤原虎野起身喝止:「憑你現在的爛醉樣,還想砍什麼東西?」

  「老子就愛講雞雞。管那麼多,揍死你喔!」


  「不知真田先生有什麼建議。」貞鶴撫子聽聞險惡形勢,泰然自若地望向端坐左首的元老。

  「傾巢出擊、固守據點、分隊脫逃,或是把敵人集中引來店裏放火焚燒,再趁亂撤離此地。」真田宅枝回視她,微微鞠躬說著:「我想大小姐已有決策了,對吧。」

  「嗯,我決定傾巢出擊。」貞鶴撫子捧起酒碟,將冰涼爽口的薰酒一飲而盡。

  「喔──我以為大小姐會選擇穩健的縱火脫逃。」真田元老眼睛一亮,他沒料到貞鶴撫子甘願冒著據點崩壞、聲名掃地的風險,決意全力出擊。

  “叩”一聲,紅黑酒碟擱在桌上,

  貞鶴撫子橫臂用麗緻衣袖拭去唇角酒漬。她丹鳳美眸映現一抹銳利光芒,渾身散發彪悍無畏的狂野氣勢,斬釘截鐵說道:「據點毀了,可以重建。人死,卻不得復生......今日勢弱旦求保命,他日再臨蕩平諸侯。讓那些人瞧瞧,我們不是想鏟就能輕易鏟除得了。」

  ※  ※  ※

  ※  ※  ※

  【福本酌三】

  為慈渡眾生‧桑瀛分教「不滅計劃」中唯一成功的原型體。由於成本過高、瑕疵嚴重,後期決定中止計劃。年紀固定高齡,是因為老人體衰比較容易控制;福本酌三在「龐州‧冉森縣」某處海底基地的戰鬥測試中,僥倖逃脫,漂流到很遠很遠的底州。邪教曾大範圍搜索一陣子,皆無收穫。考量繼續下去將得不償失,及避免被桑瀛政府發現,決定中止回收。

  特點:無限重生,痛覺早已磨滅。灰飛煙滅的死亡形式,只是換個地方重生而已。

  瑕疵:每死一次喪失記憶百分二十至七十五。重生時間三秒至五天,不固定。

  無人知曉的奧秘特性:死滿五萬次,肉身大幅變化,能夠縮成姆指大小、扁如紙張,怪異到超乎想像的自動閃避和反擊,不過功力差距太大受到「肉餅式」壓扁、稠密度小於姆指的三軸交叉火網,還是照樣得死──目前死亡次數四萬九千九百九十七次。

  【智慧飾品】

  為多功能科技裝置,可以懸屏通話、立體導航、網絡連線、影音錄像......扒拉扒拉一堆功能。什麼款式都有,像是手套護腕、耳環項鍊、眼鏡戒指、各色貼片,最多人用的是通信手鐲。

  國家公營的只有一個品牌「漢庭」,民營則有多項品牌可選購:「精鵡」、「芭樂」、「讀海」、「通寶」。沒有蘋果這種牌子。

  關於網絡,漢聯朝廷規劃二零二一年初,全面解除限制。觀察民眾沉溺狀況,再考慮限制度高低。

  【靈識植物】

  高等星際浪族,世界分裂之前便入駐於此,長年下來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其理由是『這星球上的智慧生物非常有趣』。更與人們簽立互惠協議,使用牠們。而牠們得到的益處是──傾聽牠們──換句話來說,必須承受牠們的聒噪,這是牠們最看重的報酬。其餘一切都好談。

  舉凡冠上“靈識”之詞的植物 ,都是牠們。像是靈識鬱金香、靈識風信子、靈識楊柳樹、靈叉叉叉......統統都是牠們。

  其中「百口靈識花」、「靈識神經草」、「翻面枯樹」是統治階層,後兩者早在世界分裂之時,遺落到另一個世界中,剩百口花留存於本界。不過牠們完全不擔心被拆散,跨次元集合族群這種事,根本就是客廳走到廚房那樣簡單。

  百口靈識花的種子,是資訊運算處理的重要核心,是所有機械器材、先進裝備、網路系統的腦子及通訊主力。每個智慧設備必須留個“退役孔”,讓萌芽的處理種子跑出去,將資料過繼給下一個處理種子。若沒設計退役孔,該臺機械輕則報銷,重則發瘋倒打一耙。

  輪班制度的花王群,是「總機」。國內外各大系統俱是如此,這是遠古以前就談妥的協議。

  牠們長得跟繡球花相似,卻比較大株又特別聒噪,成年花王更是像棵百齡大樹那般高壯。時常抖動盤狀根鬚四處滑移遊蕩,抓人聽牠說話。

  拿智慧玉鐲來說,剖開後可見特製的聚能管壁內,攀附著一束束螢光斑點流爍不已的殖萍根鬚,連接至運算核心的百口靈識花種子──殖萍根鬚負責神經連結、轉譯和傳遞訊息,太陽能玉殼提供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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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長阪街 ﹝四﹞

  ※  ※  ※

  蒼墨琴在方茴南一路的大型十字路口處,與赤霜華分開行事。

  他循著方茴南一路直走,途中得經過右祥四道、臨東汾二路、臨東汾一路、臨東路、長阪街等五條大街,直到一條開了許多家歌舞青樓、客棧酒樓、醫療傷藥店、麻煙妓院的滌塵街上,購買清單藥品。

  他越過右祥四道路口一桿圈叉三角燈的交通號誌,走在開闊石磚道上,來來往往的男女老少並不多,路上處處飄盪著愜意假日的閒餘味道;樟樹群一團團枝條棽儷的盛葉蔭影,隨著他邁前步伐,接二連三地掃刷他身軀。

  步行沒多久,他瞧見右側市集外圍的綠瓦磚牆下,有幾名顧客杵在一輛橄欖色篷頂的木廂攤車前,挑選盒裝麻醬涼麵和紅豆泥涼圓。老闆是一隻頂戴木簪鐵冠、寬鬆棕色大氅、白衣黑裙的壯胖野豬人。

  牠甩甩袖口搧著黃摺扇,帶點豬拱音高聲吆喝:「來喔來喔,夏秋季節就是要吃涼麵涼圓啦!不吃就是跟不上應景潮流,遜斃啦!」

  蒼墨琴看了很是心動,想買幾盒來吃吃,但是不行。為了振派大業,他必須要忍,絕不能中了攤販奸計。

  他深思熟慮之後,忍痛揮別甘甜可口的涼圓點心,移開依依不捨的嘴饞目光。此時面前突兀掠過一群騎著野鴿、吱吱喳喳叫囂的拇指小人。

  剎那之間,他的超強動態視力,看清了五位小人的裝扮樣貌:頭束布巾髮髻、衣著交領灰杉,後面揹一綑簽帳紙單。手裡細緻小巧的皮革韁繩,銜至鳥喙轡頭上。胯下迷你鞍座,延出兩條銀鍊披上野鴿肩膀、垂至野鴿胸側的鐙板環上。

  五位騎鴿姆指人,迅速飛過蒼墨琴面前、遠飆離去。最後一位容貌標緻的拇指姑娘,好奇地回望了他一眼。

  拇指小人的出沒,代表附近有專賣奇花異草的高檔藥坊。錢幣又重又大,他們拿不了,紙鈔也是比他們還要大,所以要用簽單、錢票的形式給付薪水。沒有工作的姆指小人,長期失業後會變成「借物小人」......寄居人們家裡,半夜出來借拿一些零碎小東西回去使用。

  如果有人特意去買一堆各類日常用品,積放在他們家門口,要送給他們。他們不會拿,非得要關上燈光,夜晚溜出來「借」才爽。

  寄居的姆指小人會驅趕蟑螂和蚊子,老鼠則不一定。能力強的,就把老鼠和大蜘蛛馴來當坐騎──武器通常是大頭針。內功與人類不同計算方式。而生有螢光蝶翅的是妖精,不是拇指人。

  蒼墨琴繼續走著,緊接看見樟樹外排的車馬道路上,有一名頭戴流蘇尖錐帽、手捧一盆藍葉含羞草的佩刀交通衙差,在和一位束髮勁裝的中年漢子大小聲地爭辯著。

  「你知不知道你超速了。此路限速六十,你騎到時速八十八,很危險的。」佩刀衙差指著路邊一匹黑毛駿馬。

  「這瘸馬能跑到八十八?你唬誰啊,衙差先生。」揹劍的勁裝漢子,高聲抗議。

  「還狡辯!」交通衙差舉起一盆略微垂軟的綠斑藍葉含羞草,指著草盆說:「你看看測速含羞草,垂首彎度達到八十八、蜷葉緊度達到八十八,盆面刻度指針移到八十八。你自己瞧瞧,鐵證如山!」衙差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張罰單。

  「哼,不就簽名蓋手印嘛。大爺有的是錢啦!你等等,我去拿印泥。」中年勁裝漢子嘀咕咒罵,往黑色駿馬走去。「你們這些抓交通的,啥都不會,抓違規最他媽厲害!老從莫名其妙的歪膩地方跳出來抓人──我操,你知不知道你媽此刻正在妓院裏面猛烈嬌喘。」

  「你說什麼!?好大的膽子,敢逃跑!」交通衙差眼睜睜看著那位勁裝漢子,手腳俐落的翻身上馬,撒臂一拉韁繩,扭頭一通瘋狂奔馳,嚇得路上繁忙馬車和騎士紛紛讓路。

  「戊四零六呼叫,請求支援攔截,當前位置是方茴南一路二段。」交通衙差挽起袖子,對著腕上一只聯網玉鐲說話:「有個代號五一零,朝右祥三道方向逃逸。他衣穿深藍勁裝、左臉有三叉傷疤、斜褙一柄魚紋木鞘的長劍,騎一匹臀部烙有三叉印記的黑色健馬......現已拐入右祥三道二段。」

  衝動,實在太衝動了。那個勁裝漢子的內功不過三流中階而已,相信十分鐘內逮到人。然後被衙差修理一頓──逮人嘛,過程難免發生一些肢體碰撞,一切都是意外......蒼墨琴莞爾一笑,他想像到漢子鼻青臉腫的衰人模樣。

  蒼墨琴繼續走著,行至一個吵鬧市集的圍牆外邊,忽感有一道敵意視線,直勾勾盯著他。他轉頭看去,有一隻體毛污黃、頂上蓋著一坨毛髮旁梳的長頸羊駝,用輕蔑不屑兼嘴嚼不停的敵視臉,瞪著他。

  羊駝下頷似脫臼般鬆垮垮一直嚼,不知道在嚼什麼玩意嚼個不停,充分表達出華麗非凡、嚼破蒼穹的輕蔑不屑。牠那雙「懶得鳥你」的滂沱眼神,滿是紮紮實實且不矯揉造作的明朗敵意。

  蒼墨琴推測是自己的高大身材,讓這隻羊駝兄感到壓迫,因而採取攻擊姿態。據說,牠的口水非常臭。然後牠嘴巴一張......噴過來了!

  蒼墨琴嚇得跳腳一退,閃過羊駝那一團奇臭無比的口水薄霧。開玩笑,沾上的話......今晚別上床了。

  他驚魂甫定,說道:「羊駝老兄,我知道我給你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我先說聲對不起。但我總不能蹲著走路吧,會被人當成神經病啊。」

  「你的御用鏟屎官呢,怎麼不見人影?」他歪斜著身子、目光依循羊駝身上的牽繩,朝後方探去。只見牠後面蹲著一位身穿潔白長袍、戴著一包交叉纏頭白紗巾的外國人士,在跟一個盤坐於牆角處、販賣手工陶藝品的地攤老伯,嘰哩咕嚕地言語交涉。

  從該名鏟屎官的深麥膚色頸子上,大致推斷出此人或許來自印迦東王國,也可能不是。總之與他這個過路客無關。

  「既然你鏟屎官沒空,就不打攪了。我靠邊走。」

  蒼墨琴緊挨左側樟樹排一步步橫著移動。在羊駝咀嚼不已的敵視目光中,穿越市集出入口的黃土道路,走至一間令他再次心動的角間花店──

  他怔怔看著店前展示架,架上錯落鋪陳一排排素雅竹簍盛裝的茂錦花束。腦海念頭不停跑馬打轉:買一支溫厚芳香、純白高潔的槴子花花束,輔以牛皮紙配上漂亮緞帶的美麗包裝。送給師傅,討她歡心......不行!為了振興大業,他必須要忍,絕不能中了嬌豔花朵的破費伎倆,如此才對得起師傅冀望。

  他再次堅定志向,抬頭挺胸直視前方,負手踱步離開花店。心中滿是歷經「涼圓勾引」、「口水飛禍」、「鮮花撩心」等劫難考驗之後的明悟。他的意志又鋼了好幾分,情緒也歡躍於雲霄之上。

  「公子你好,我們『傳史尼遊樂園』即將開幕,歡迎蒞臨遊玩。開幕期間,門票一律七五折優惠。」

  一位頭梳雙環髻、笑容親切的漂亮少女,身上僅穿一件清涼的吊帶抹胸衣與海藍色長裙,手拿一疊厚質油滑的全彩宣傳單,站在烤鴨店與水果攤的中間位置。單子上面有摩天輪、空中七彩碰碰球、天霄飛車、特聘麒麟表演秀等一堆新奇遊樂設施的七彩圖片。

  海報居中位置,有一個佔據大幅頁面、左半身覆蓋一件暗紅披風、金色胸甲刻畫肌肉線條的外國佬,伸手指著你、搭配對話框文字:『別懷疑,我們要的就是你!』。

  少女遞了一張宣傳海報過來。

  「我不需要,謝謝。如今什麼誘惑都對我起不了什麼作用,吾再無煩惱也。」蒼墨琴面露“得道高人”的孤傲笑容,豎掌拒絕。

  「我現在是聖人加持狀態,你們這些促銷大刀是砍不傷我滴......」蒼墨琴的笑容咧得更開,潔白牙齒閃亮叮了一聲。

  他握拳翹起大拇指說:「吾已成聖!」說完,高舉雙臂以勝利者之姿大步離去,徒留一臉問號滿面的宣傳少女,愣愣望著他。

  「這,這人是有病啊,傳單跟聖人有什麼關係?說話也語無倫次。」滿臉問號的工讀生少女,望著舉起意義不明的粗壯雙臂、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嘀咕說道:「還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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