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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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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瑞根】烽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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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節 禍福難料

  王守忠的擔心同樣也是平盧軍文臣武將們的擔心,在他們看來,要想維繫自己安全,那麼就只能強基固本,而強基固本的首要就是要擴軍,而擴軍就得要有錢有糧。

  錢糧從何處來?

  平盧諸州土地不算肥沃,青州亦和徐州、揚州這等交通咽喉要道和商埠不同,無論是田租和商稅都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要想立竿見影,唯有一法,奪下海州。

  淮北財賦根基何在?鹽鐵之利。

  鹽,便是海州的製鹽業;鐵,便是徐州的冶鐵業。

  其他諸如潁亳二州的糧食,徐州泗州的商稅,都要排在其後,排在第一的便是海州製鹽業,海州沿海的鹽場乃是淮北的財賦來源,甚至超過了徐州最為興盛發達的冶鐵業,煮海之利,非尋常之利可比。

  哪怕隨著楚州和揚州二州的鹽業興起,對海州鹽場造成了巨大衝擊,但是海州鹽業仍然可以穩穩當當的壓過徐州的冶鐵業之利,佔據淮北財賦來源首位。

  而這也是平盧之所以一直念念不忘要奪下海州的只要原因,在他們看來,只要能奪下海州,那麼平盧在財力匱乏上的這一致命缺陷便可得到彌補,而論糧食,棣齊淄青登萊密諸州雖然無法和淮南和中原諸州相比,但是仍然可以產出足夠的糧食,當然這要看老天爺是否作美。

  在平盧將臣們看來,當下就是平盧軍南下的最好時機,雖然目前平盧的局面也很困難,出兵的消耗巨大,可能會給平盧軍帶來很大麻煩,但是仍然值得。

  淮北正在飛速墜落,而另外一個可能對平盧軍有些威脅的鄰居泰寧軍,則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崩潰。

  泰寧軍的崩潰比想像中更為詭異離奇,但是卻又在情理之中,空有三州之地,但是卻從未建立起一個穩定的政權治理結構體系,幾乎是靠軍管的方式來攫取維繫軍隊的生存,這樣的政權不崩潰沒有天理。

  泰寧軍在很多人看來,能堅持這麼多年,已經是一個奇蹟。

  連續三年的水旱災害最終還是摧毀了兗鄆沂三州的生存基礎,連尋常生活無虞的中等士民基本生活都難以維繫時,當原來屬於小士紳這個階層都只能將自己的子女插標賣首時,這個地區的統治自然而然也就歸於瓦解,無論是多麼強大的軍隊,多麼悍勇的統帥都無法解決這個死結。

  泰寧軍的崩潰使得平盧軍一下子失去了這個一直威脅平盧軍西面的敵人,只要平盧軍願意,它可以輕而易舉的拿下沂州,甚至兗州。

  兗鄆沂三州中,除了鄆州因為緊鄰大梁腹地需要考慮大梁態度而沒有納入平盧軍的視線外,兗州和沂州都納入了平盧軍攻伐計畫中。

  只是沂州多山,拿下價值不大,反倒是可能會背上一個巨大包袱,遭到了平盧軍內部文臣們的堅決反對。

  而兗州則是目前朱茂死守的要地,要拿下兗州當然可以,但就需要付出相當代價,畢竟困獸猶鬥,朱茂雖然現在勢窮力竭,但是真的要他根本,他也會不惜搏命一把。

  平盧軍內部尤其是文臣們最熱烈的聲音就是要拿下海州,甚至用「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的話語來警告王守忠。

  「晦之,我平盧七州之地,帶甲八萬,縱然袁氏或者江烽能僥倖得手徐州,難道他們就敢立起邊釁,與我們平盧為敵?!」王守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慨然道:「我不信!我承認袁懷河與其幾個後輩屆時一代人傑,江烽亦是梟雄之輩,但淮北現在已是無主之地,各憑手段得之,他們能謀奪徐州,我為何就不能得海州?!」

  應該說這個道理說起來沒錯,蔡州已經奪了淮北的潁亳二州,而淮右也虎口奪食的搶下了南潁州,這還沒有算淮右吞併的廬濠二州。

  這徐州五州之地,現在僅存三州,平盧也非弱者,為何就不能得海州?

  天下沒這個理!

  問題是這是個不說理的世道。

  李昪逼楊溥禪讓,這個楊行密時代的權臣養子,一舉奪下楊行密為子孫打下的吳地江山,這符合情義道理麼?關中朝廷還不是一下子就來了敕令承認了?!

  蔡州啥話不說直接就奪下潁亳二州,這兩家之間還互為盟友,這合情合理麼?關中朝廷還不是在潁亳而尚未安定下來,就把潁亳團練使職位就許給袁懷慶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兵不厭詐,弱肉強食,這才是這個世道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則,你承認也好,不遵守也好,就是這麼回事,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

  平盧可以謀奪海州,但是拿下了徐州的袁氏或者江烽,他們會坐視本來就是最肥美一塊被你平盧吞掉麼?

  如果平盧有這份實力來捍衛自己所得,那什麼也不必說,勝者為王。

  但如果沒有呢?那你就得要琢磨琢磨了。

  劉延司不認為平盧軍現在就具備了捲入這場戰爭的實力。

  平盧軍諸州這兩年也是疊遇旱災,也使得這幾個州的情況都不佳,雖然尚未達到河朔三鎮和泰寧軍那麼糟糕的狀況,但是亦不容樂觀。

  正如王守忠所說,八萬大軍在握,但是這八萬大軍也給平盧軍帶來了巨大財政壓力,以至於這兩年中,除了平盧軍本軍外,新成立的橫海軍不得不削減了幾個軍,而且在戰鬥力上也無法和平盧軍相提並論。

  一旦開戰事,就意味著平盧軍全軍動員起來,而以目前平盧軍的糧草輜重和錢銀準備,劉延司覺得也許小打兩場戰事還行,如果大打,或者說持續時間長一些,恐怕平盧軍就夠嗆了。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是鐵律,但劉延司覺得主君和其他諸臣似乎都選擇性的忽略了平盧軍不具備打大仗的實力。

  當然,劉延司也承認如果真的能拿下海州,的確能讓平盧軍底氣大增,煮海之利足以讓一個藩鎮脫胎換骨,淮北之所以淪落到這一步,完全是時酆自身對海州控制力太弱的緣故。

  問題是,這一寶,敢壓下去麼?

  值得一壓麼?

  見王守忠態度激揚,劉延司在心中也是暗嘆一口氣。

  自己怕是阻攔不了這件事情了,這裡邊牽扯太多的利益糾葛,想必海州那邊亦是早就有人和己方勾搭上了,這般厚利之下,怕是真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了的。

  「君上,若是我們真要出兵海州,那某認為當兵分兩路,一路佔海州,一路佔沂州!」劉延司不再多想,既然再爭下去於事無補,那還不如退而求其次。

  「沂州?」王守忠遲疑了一下,「晦之,沂州貧瘠,亂民甚多,佔之無益,徒費糧秣,不如冷眼旁觀,……」

  劉延司心中焦躁:「君上,我知道拿下沂州看起來沒有多大意義,但是如果沂州落入他人手中,我們又出兵佔了海州,沂州便如一把尖刀頂在了我們腹下,讓我們隨時面臨威脅,極其不利啊。」

  「可現在沂州亂成一團,賊匪橫行,我們既然要出兵海州,就定要出重兵控制,沒有太多兵力來解決沂州,再說了,朱茂雖然勢窮,但也得防著其反噬一口,某以為還是不宜招惹為妙。」王守忠猶猶豫豫的道。

  劉延司氣得幾乎要吐血,這沂州亂成一團才正好拿下,難道說平盧軍連賊匪也懼怕了麼?

  至於朱茂,平盧軍現在還需要考慮朱茂的態度麼?他還有力量來管沂州之事麼?

  幾乎要咬碎牙,劉延司強壓住內心的火氣,沉聲道:「君上,沂州雖窮,卻也是一州之地,眼下局面困難,也正是下手時機,放眼西面,大梁和河朔不太可能對我們有多少威脅,八萬大軍屯於齊青之地無益,不如以沂州練兵,……」

  「出兵沂州怕是又要耗費甚大,君越他們怕是又要吵上半天啊。」這個時候的王守忠才是真實的王守忠,先前激昂雄烈的那位主君再無影蹤,「也罷,這事兒說到這裡,我回去之後和君越他們再說說。」

  看見自己這位頭號重將臉色發青就要發作,王守忠趕緊岔開話題:「晦之,晦之,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呃,你看這株巨柏,據說是始皇帝時候所栽,……」

  劉延司盯著自己的主君,話語已經湧到了嘴邊,但是最終還是壓了下去。

  平盧軍內部許多人對自己深得主君信任已經十分嫉妒了,各種流言蜚語也在不斷滋長,若是再要強行進言,只怕未必有一個好的結果不說,反倒要其副作用,想到這裡,猶豫再三,還是最終忍了下去。

  只是這一仗卻該如何辦?

  內心糾結,劉延司下意識的將目光望向南方。

  蔡州袁氏和淮右江烽都已經露出了獠牙,他敢斷言,徐州斷斷是熬不過這個秋天的,而一旦平盧軍兵下海州,未來無論是蔡州還是淮右,只怕都會把刀鋒指向平盧,這是禍是福,還真是難料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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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 會獵

  「噗!」手掌穩穩的在桌案上一擊,書房內的空氣似乎都為之一凝,窗紙獵獵作響,窗外飛過的驚鳥就像是被一股來無影去無蹤的氣流一卷,尖叫聲中剎那消失無蹤。

  桌案慢慢的委頓下去,就像是一堆泥土塑成的模型遇到了水,慢慢化為了泥漿,悄然遁地,只剩下一堆木屑。

  方面闊口的英武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胸中氣運九轉,方才平復下這口滿滿的戾氣,用毫無感情的聲音溫聲問道:「確認了?」

  跪伏在面前的男子沉聲道:「稟大帥,三撥斥候均已發現淮右軍陸續渡淮,屬下為了確認,又專門去了一趟,沿著渙水行進偵察,至少發現了五個軍以上的部隊,其中騎軍已經以分散行進,其餘各軍陸續進發中,根據三撥人反饋回來的情報,淮右渡淮大軍當在八個軍以上,除了一些新發現無法確認番號的軍,淮右牙軍和淮右第一軍已經確定,還有從河朔下來整編之後的第六軍、第八軍也當在其中。」

  目光清亮如皎月,方面闊口男子雙手交握,揉動著,就像是在做一個難以決斷的決定,「文心,你覺得淮右軍意欲如何?」

  書房中矗立著兩名男子,一名青衫博帶,一名勁甲懸劍。

  「不太好判斷。照理說江烽方奪廬濠二州,廬州乃是楊氏根基所在,就算是他把楊溥打發到長安去了,但是那些士紳豈會這麼容易馴服?江烽擺明是要用這些士紳之土地和財產來酬功,這些士紳不可能坐以待斃,定要反抗,這種情形下,江烽把楊勳推到了廬州刺史位置上意欲緩和局面,但這等緩兵之計廬州士紳又豈能看不穿?」

  青衫文士一隻手在頜下輕輕的摩挲著,目光也是游離不定。

  「但江烽這廝尤善突出奇兵,且胃口奇大,他這麼擺明車馬渡淮,戰爭意圖已然暴露無遺,以某之見,淮右定是認為目下我們徐州局面動盪,缺糧帶來的問題無法解決,所以想要賭這一把。」

  方面闊嘴男子輕輕的哼了一聲,「也不怕把他撐死?!他以為這徐州是壽州,是廬州?若非李昪予其可乘之機,他何德何能敢入主廬州?」

  「但姚帥,不可小覷淮右實力。」青衫男子急聲道:「此次渡淮北上大軍超過二萬人,而且還有後續大量的夫子和輔助部隊,其術法打擊力量據說尤為突出,這和其特別重視道藏力量有很大關係。」

  「哼,區區兩萬人就想要來挑戰我們感化軍?是不是太猖狂了一點?」方面闊嘴男子冷冷一笑,「就算是我手裡的力量弱了點,但他遠來疲師,而且是以步軍為主,我要滅了他,易如反掌!」

  「怕沒這麼簡單啊,大帥,其一軍騎兵已經遠遁,斥候難以發現其蹤跡,如果沒有料錯的話,這一軍騎兵當時河朔騎兵,戰鬥力不弱,我軍未必能贏。」

  對青衫男子一瓢接一瓢冷水潑下來,方面闊嘴男子卻並不惱怒。

  「文心,你太誇大了淮右軍的實力,淮右軍立軍三年,大仗硬仗打過幾何?奪壽州乃是利用壽州疏忽大意,打廬州又是借李昪之勢,除了和蟻賊與蔡州軍打了一場守城戰外,還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事例可言麼?」

  「就憑他們和蔡州軍打那一仗就不可低估。」青衫男子毫不客氣的反駁:「我們麾下諸軍的戰鬥力如何,大帥心裡也清楚,除了屈指可數的幾軍外,其他幾軍情況呢?缺員甚多,甲冑不齊,輜重糧草不足,若是守城一戰或可勉力為之,但若是出城一戰,便難說了。」

  勁甲懸劍男子忍不住插嘴了:「文心,你也太小看我們了,的確,我們有幾軍實力稍弱,但我以為可以以其守城,集中精銳發起一擊,其遠來疲師,焉能抵擋?再說了,大帥,我以為此時不能拘泥固執,像節度使大人稟報,請求援軍方為正理,若是尚帥或者節度使大人能增援三五軍,我以為迎擊淮右軍正當時。」

  方面闊嘴男子就是感化軍四大將帥之一的姚承泰。

  他的身份地位在感化軍中也的確有些尷尬,論與時酆的親厚,他不及尚雲溪;論掌控的地盤實力,他不及俞明真;論所控位置優勢,他不及盧啟明,所以處在蘄縣和符離之間,顯得有些進退兩難。

  他對自己手中軍隊還是有一個很清楚的判斷的,兩萬軍隊中,真正能拉出來一戰的大概也就只有六個軍,其餘兩軍只能說是裝裝樣子。

  淮右軍北侵,當然不會只是針對蘄縣和符離那麼簡單,勢必是要圖謀整個徐州,甚至整個徐泗海三州之地。

  雖然他也有些不明白淮右軍怎麼就敢如此大膽以兩萬兵力就大模大樣來打徐州,但他也知道以徐州當下的局勢,也許某一場戰事之後,就有人倒戈,就有人易幟了,這才符合常理。

  但他卻沒想過要倒戈易幟。

  淮右方面不是沒有遞過話來,但他沒有理睬。

  他一直以為對方不過是想拉攏自己,所以也有些不屑,覺得自己還沒有到那個地步,而且投靠了淮右也意義不大。

  沒想到對方大膽若斯,竟然就這麼盡起大軍來了。

  這個時候若然再向對方遞去求和的意願,自己就很難得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了,他內心微微有些後悔,但此時卻不是後悔的時候,他要解決眼前的這個難題。

  唯有一戰,要用這一戰狠狠教訓對方,讓對方明白,姚承泰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打好這一戰,才能談其他。

  「派人去向節度使和尚雲溪通報,淮右北侵,請求增援。」姚承泰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請節度使大人盡快派軍來援,另外,遣人去亳州向蔡州通報!」

  「向亳州通報?!」其他兩人盡皆訝然。

  「哼,袁氏豈能容忍淮右盡奪徐州?請他們派兵相助,某願以符離、蘄縣相贈!」

  姚承泰也是個狠人物,拿得起放得下,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

  「大帥?!以蘄縣、符離相贈,那我們……」兩人悚然一驚。

  「看情況而定,若是不能,便加入袁氏亦無不可。」姚承泰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兩個部屬,「文心,貴德,徐州想要獨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這一戰之後,徐州要嘛屬於袁氏,要嘛歸於江烽,我們只能擇其善者而從之。」

  「那為何大帥不選淮右?」那名被喚作文心的文士忍不住問道。

  他聽出了姚承泰話語中的傾向,對方是有意要投向蔡州。

  「哎,看吧,江烽只是一人起家,根基太薄,當下雖然看似如日中天,但若是其人既無子嗣,又無長輩兄弟,本人一死,便如沙灘上的房屋,淮右便會立時湮滅,而袁氏一族人才輩出,袁懷河、袁懷慶、袁無為、袁無畏等家族成員盡皆人傑,若是袁氏能在徐州立足,其勢便成,足以與大梁、大晉爭霸,所以我以為我等可在這一戰之後再來觀形勢而定。」

  姚承泰當然不會透露自己心思,既然料錯了,那便不再多想。

  但他這番話也不無道理。

  這個年代,沙場征戰,誰能敢說自己長命百歲?

  刀槍無眼,傷病疾患,都在所難免。

  以淮右格局,江烽一死,淮右必定分崩離析!

  三年時間,淮右根本不可能建立起多麼穩固的架構,他的那些下屬也不可能對其有多麼深厚的忠誠之心。

  真正到那一步,可謂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那大帥,我們當如何?」勁甲懸劍男子乃是姚承泰麾下首席悍將焦絀焦貴德。

  「先行整軍,等待彭城那邊的消息。」姚承泰此時再無半點猶豫之意,雙目放光,氣勢陡然而起,這才是一軍之帥的應有架勢,「命令蘄縣那邊準備,我們明日便率軍先趕到蘄縣,我料想那江烽既然如此重視術法一道,其術法器械估計不會少,其行軍速度未必能趕得上步軍,所以會拖累大軍進度,沒有三五日,他們到不了蘄縣。」

  「大帥,那我等是否可以派出騎軍襲擾?」焦絀沉聲問道。

  「可以,焦絀你安排我們騎軍出動兩營,沿渙水河岸進行襲擾,另你可親率一軍,考慮繞行其後方擇機進行襲擊。」姚承泰冷冷一笑,「江烽既然敢來犯我,那麼就得要有付出代價的準備。」

  「渙水東岸一馬平川,淮右軍騎軍不足,此計甚妙,我等亦可謀得時間,等待彭城大軍來援。」青衫文士撫掌微笑。

  「文心,不要寄希望於彭城,節度使大人現在不復往日,內心如何著想亦未可知。」姚承泰苦笑,不無自嘲,「尚雲溪那邊,也不能指望太多,但我以為這等情況之下,恐怕他也會以大局為重吧。」

  時酆和尚雲溪不能指望多少,姚承泰覺得真正可能出兵倒是袁氏,只是這也有些玩火的味道,袁軍一旦來徐,只怕就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但自己本來也沒有打算送神,問題關鍵就在於袁軍趕得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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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節 過!

  雖然已經過了酉時,但天色已然十分明亮,船隊靜靜的沿著汴渠向西北而去。

  前方就是虹縣了,遠遠望去,並不算巍峨的城牆看上去古意幽幽,城牆角樓上的哨兵身影隱約可見,船槳劃動的水聲在寧靜的傍晚中顯得格外清晰。

  梅況不動聲色的半蹲在船篷內,透過兩道草簾之間的縫隙注視著河岸。

  前方就要進入虹縣縣城外的碼頭區,像尋常船隊很多時候都要選擇在虹縣碼頭駐泊,當然也有忙於趕路的船隊要選擇夜行,汴渠水流平穩,河道平直,除了治安不靖外,其他倒也無虞。

  不過像大型船隊都有專門的護船隊守衛,並不懼怕尋常的水盜,比如像梅況這一行來的三十多艘滿載的「糧船」,當然不會因為水匪的存在而不敢夜行。

  前面已經安排了人前去繳納商稅,像這種大型船隊,各地稅關所都基本上採取的是按船估稅,偶爾也會抽查一兩艘船,查驗貨物,但在當下糧食貴如金的情形下,沒有誰會相信誰還會打著糧食幌子運送其他貨物,不划算不說,而且也不合情理。

  碼頭上一隊士卒和稅關上的稅吏正在說笑著,一邊打量著緩緩前來的船隊,一名商人和一名賬房打扮的角色正在陪著帶隊軍官和稅吏說笑著,不時對著船隊指指點點。

  「牛老闆,這一趟又得要賺得缽滿盆肥吧?徐州照說雖然也缺糧,但也不至於像你們這樣運得如此頻繁吧?上兩個星期你們才走了一趟船,這又來了,糧食運到通橋太多,價格還能起來得了?划算麼?」

  帶隊的軍官是名都頭模樣的角色,笑吟吟的看著一臉笑容的敦實漢子,漫不經心的道。

  「呵呵,張都頭說笑了,賺也是賺幾個辛苦錢,大家都只盯著我們儲糧時候的價格,認為咱們購進便宜,但也沒想想,咱們東家在壽州修了三十多個糧囤,那花了多少價錢?」敦實漢子,也就是牛老闆笑嘻嘻的道:「沒錯,壽州是產糧,可你想要賺錢,就得要壓貨,而且還得要壓准,萬一今年風調雨順豐收了呢?你這存糧立馬就得要跌價,虧得你血都得吐幾盆,所以啊,這種生意,沒點兒本錢的還是別想了。」

  「牛老闆,別介,我們沒別的意思,節度使府那邊早就有令,歡迎南邊的糧船來我們淮北,徐州、泗州都歡迎,哪怕你們賺大錢我們也歡迎,誰讓咱們淮北這兩年天公不作美呢?」稅吏連忙解釋道。

  他可不希望來自南面的糧船出什麼問題。

  現在徐州糧價雖然不像北面的河朔和平盧、泰寧軍那樣漲得猛,但是也幾乎是一直呈現出穩定的上漲趨勢,連帶著泗州這邊的糧價也是一路飛漲,尤其是在北面沂州的流民開始南下之後,這種趨勢就更明顯了。

  南方來的糧船大大緩解了飛漲的糧價,同時源源不斷的糧食北運,也給稅關帶來了豐厚的收益,雖說節度使府那邊有令要對運糧北上的糧船減免部分商稅,但那也不過是紙面文章,自然有其他辦法可以彌補轉來。

  至於說通橋那邊姚承泰他們接受這麼多糧食究竟拿去幹什麼,那就不是泗州這邊管的事兒了,賣給大梁也好,轉賣給亳州也好,那都不關虹縣這邊的事情。

  「那是,我們東家現在也就是準備瞅準這個時機多賣出一些,畢竟難得遇上這麼一個年成,聽說兗鄆沂三州現在情況很糟糕,糧價一日三漲,還有亳州那邊也是存糧見底,聽說連粥棚都停了。」牛老闆不無感慨,「我們東家是個慈善人,寧肯少賺幾個也要送這一批糧食過來,這也是和姚大帥說好了的事兒。」

  「行了,牛老闆,你就別在我們面前哭窮吆喝了,咱們心裡有數,你掙你的錢,咱們照章抽稅,大家都高興。」張都頭目光裡掠過一抹微不可查的緊張之色,但很難被人覺察到。

  「那當然好,那當然好。」牛老闆一拱手,「通橋那邊催得急,今兒個兄弟就不能陪伴了,待我們從通橋歸來,定要請二位小酌一番。」

  「沒事兒,沒事兒,你忙你的,牛老闆。」稅吏態度很好,又看了一眼正在緩緩靠岸的船隊,「不愧是老船隊,這幫船行得好,規規矩矩的一艘艘的來,再沒有其他地方的那種亂七八糟情形。」

  牛老闆一怔之後,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張都頭道:「嗨,都是多年行船的老手了,這汴渠水勢如此平緩如果都還玩不轉,那進了淮水江水還不得糟蹋多少糧食?」

  張都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船隊,沉聲道:「按規矩,抽兩艘船看看。」

  「沒事兒,儘管看,儘管看,就抽前面兩艘,後面兩艘,還是一前一後?」牛老闆笑著道:「都一樣,都一樣。」

  「就後兩艘吧,老賀,你安排你們稅關的人上去看看就行,我的人就不上去了,打了這麼多次交道,牛老闆我們還是信得過的。」張都頭緊了緊腰間的甲帶,漫不經心的把目光望向碼頭道路的遠處。

  船隊慢慢放緩,牛老闆上前和船隊打了招呼,很快船隊繼續緩行,一直到後兩艘靠岸,稅關的兩名稅吏人員登船查看,一炷香時間,檢查完畢,牛老闆就和大傢伙兒打招呼告辭,順帶也給幾位塞了兩串銅錢,留下那名賬房,便登上小船跟上船隊而去。

  碼頭近處,一處二層樓的樓上,支開的窗櫺,幾個人靜靜的注視著遠去的船隊。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但毫無疑問這支船隊有問題。」披甲武將抿著嘴巴,目光仍然追尋著船隊的帆影,「這麼大一趟生意,老闆怎麼可能不隨船?在通橋等?他們就不怕在途中出點兒狀況?」

  「還有,船隊行進太有序了,怎麼說呢,再說是老手,感覺也有些不像一般的糧船隊那麼凌亂,而且縱然有些混亂,都像是刻意做出來的。」另外一名武將接上話:「船隻水線相近,但估計應該是他們特別做了調整平衡,船與船之間也太安靜了。」

  聽得一干手下這麼說,俞明真卻沒有任何態度,只是靜靜的雙手合十,像是在思考什麼,好一陣後才抬起目光悠然問道:「你們說淮右軍隱匿潛行,意欲何為?」

  「三十多艘船,他們肯定會有幾艘船裝糧食,一來作掩護,二來也許可以作為糧草補充,這麼一算,這樣的大船起碼每艘船可以載兩百人上下,若是算上士卒武器甲冑,起碼也在一百五十人以上,這起碼是兩個軍的兵力。」披甲武將立即就做出了計算。

  「兩個軍,這麼說他們還是要奔襲通橋?」俞明真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複雜表情,「只是通橋符離,還是欲待一舉謀奪徐州呢?」

  兩名武將都沒有吱聲,這不好判斷不說,而且以淮右的這種姿態,他們的立場,應該說已經屬於通敵了,但主帥在這裡,如此態度,已經說明很多了。

  在獲知一支大型糧船隊要過虹縣時,就引起了俞明真的興趣。

  照理說壽州的糧食要想賣個高價應當從淮陰走泗水,上溯過宿豫、下邳到徐州才對。

  自己在下邳已經下了令,對南方來的糧船免商稅,而且下邳糧價價格遠勝於通橋。

  他得到的情報也顯示通橋那邊並沒有向亳州那邊開放糧食,亳州那邊的袁軍要購買糧食,基本上還是偷偷摸摸從宋州那邊買,而宋州倒是能從徐州這邊買到糧食,但是這麼一轉手,價格又漲了兩成。

  如披甲武將所說,通橋那邊糧價雖然還高,而且也還在緩慢上漲,但是其緊缺現象和上漲幅度遠低於徐州、下邳這一線,因為這邊才是直接面對北方來的流民,壓力更大。

  淮右商人的消息極為靈通,不可能不知道這些消息,可這樣龐大一支船隊仍然前往通橋,如果改往下邳、徐州一線,起碼要賺三成以上,這就不能不讓人起疑了。

  所以俞明真選擇了近距離觀察,也讓是自己帶來的一軍緊急待命。

  不過他並沒有任何動作,甚至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攔截這支船隊。

  很顯然淮右軍不是針對自己,無論是針對符離還是徐州,俞明真都不在意,現在的局面已經是樹倒猢猻散,個人顧個人的時候了。

  俞明真也考慮過是否倒向淮右,但是斟酌再三之後,他覺得還是需要看一看。

  淮右膨脹速度太快了,快得讓人覺得它頭重腳輕根底太淺,稍不留意,一個觔斗栽下去就爬不起來了。

  而且徐州方面雖說暮氣已深,但畢竟也還有幾萬大軍,若是時酆、尚雲溪和姚承泰面對危急局面聯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更為關鍵的是,西面袁軍會有什麼動作,這也許會決定淮右北進之舉勝敗,所以俞明真覺得自己應當看一看。

  另外,俞明真也不願意背上第一個倒向淮右的名聲,但當事不可為時,轉向淮右,也就無可厚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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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節 繞襲

  「大將軍您想,呃,置身事外,……」披甲武將有些期期艾艾,雖然算是俞明真的心腹,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他還是有些擔心自己口無遮攔觸怒了大將軍。

  「呵呵,徐州都無法倖免,泗海二州焉能置身事外?某也沒有獨立的本錢,不過是待價而沽,選擇一個好的投靠對象罷了。」俞明真的表情很淡然,「估摸著此時平盧軍已經在整軍待發了,這樣好一個機會,他們豈能放過海州?」

  「啊?平盧軍要侵我們海州?」兩員武將都大吃一驚,幾乎要跳起來。

  「換了是你們,你們會坐視這樣的機會白白浪費麼?」俞明真心安理得的道:「不必大驚小怪,某沒打算要現在就和平盧軍一較勝負,日後有的是機會來對付他們,現在姑且讓他們樂呵幾天吧。」

  見俞明真態度淡然,兩員武將才稍稍放下心來,披甲武將還是有些不甘:「大將軍,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平盧軍入侵而無所作為?」

  「作為?我們能如何?和蟻賊的纏戰幾乎消耗了我們所有力量,又和蔡州軍打了一仗,我們手中這點兒力量,現在要想和平盧軍較量那就是不自量力了,為何要去做些無益之事?」俞明真眼睛越發清亮,「笑到最後才是笑,我們會有機會看到平盧軍哭的時候。」

  見俞明真語氣如此肯定,兩員部將也不好再多言,外罩黑色長衫的部將猶豫再三才又道:「大將軍,那我們現在就只能等麼?」

  俞明真微微一笑,搖搖頭:「當然不,我們無法和平盧軍硬抗,但我們也有我們自己的事情要做。」

  見大將軍語帶玄機,兩名武將都是心癢難熬。

  眼前二人都是俞明真心腹,一個是其牙軍首領夏威,加上駐紮虹縣的披甲武將韋德,以及目前駐紮在下邳和沐陽的高陽和元貞,皆為俞明真手下核心武將。

  雖然在與蟻賊和蔡州軍的這一年多大戰中,俞明真部損失慘重,但是其核心將領和軍官階層卻基本上得到了保留下來,哪怕是高陽率軍前往潁亳二州與蔡州軍交戰,雖然被打得落荒而逃,但是高陽卻仍然將三個軍中的大部分軍官將士都帶了回來。

  如果真的將這三個軍全部都丟在了潁亳二州,高陽恐怕也不敢回泗州來見俞明真了。

  也正是有接近四千人馬逃回了泗州,俞明真才能在此基礎上重新編練軍隊,保持了泗海二州內仍然有四個軍的兵力駐紮。

  「大將軍,聽您之意,我們也還是有所作為啊,對誰呢?」夏威是個滿臉絡腮鬍的武將,有一半的胡人血統,母親是胡姬,父親是私鹽販子。

  「誰弱我們就對誰,無論誰入主徐州,我們都得要拿得出像樣的見面禮才行。」俞明真悠然道。

  「大將軍何不自立門戶,有手底下這幫兄弟替你賣命,咱們也能打出一片天下來!」披甲武將韋德悍然道。

  俞明真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不無遺憾的道:「也許幾年前,有這種可能,但現在已經沒有了,徐州已經成了各家爭奪的焦點,無論是某,還是姚承泰、尚雲溪,都無此可能了,嗯,盧啟明若是能捨命一搏奪下兗州,也許有機會,但朱茂困獸猶鬥,一旦殊死一搏,鹿死誰手,也未可知,所以咱們徐州諸部,都幾乎沒有希望了。」

  夏威和韋德都有些遺憾不甘。

  徐州四部中,姚承泰狂妄自大,尚雲溪御下不嚴,爛好人,盧啟明低調隱忍卻在四部中最不起眼,實力也最弱,唯有俞明真不但在徐州口碑甚好,在泗海二州更是威望極高,若是有機會自立山頭,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不過夏威和韋德二人也都清楚徐州不是大將軍能爭的,但泗海二州卻又囿於地理原因,很難自立門戶。

  無論是誰,只要拿下了徐州,都絕不會容許一個獨立的泗州海州出現在身旁,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就是這個道理。

  原本俞明真也是有些想法的,前兩年厲兵秣馬,好容易積攢起一些家當,只可惜蟻賊東侵,硬生生把泗州打了個稀巴爛。

  而守土有責,俞明真也與蟻賊主力幾番惡戰,只是蟻賊實力太強,俞明真甚至也與秦權、秦河兩度交鋒,最終還是不敵,損失不小,而潁亳之戰,時酆又強令俞明真出兵,再度遭遇敗績,現在的俞明真麾下四軍實力已經消減了許多,更不用說現在蔡州和淮右已然露出了爭霸徐州的態勢,也難怪俞明真心裡早已經沒有了爭雄之心。

  「那我們怎麼辦?」夏威悶悶的問了一句。

  「有所為有所不為,能讓我俞明真的心服口服者,我俞明真也不吝交出一份厚實的見面禮。」俞明真目光轉向北方。

  *******************************************

  從接下任務開始,黃安錦就知道自己這個擔子不輕。

  護送楊溥到長安歸來,突如其來的調整變化也讓黃安錦猝不及防,右三軍指揮使這一職位落到了他頭上,讓他有些意想不到。

  右三軍是由濠州團練軍整編而來,論兵員素質應該說不算差,但是作為團練軍,其長期的訓練模式就只能是團練屯軍的方式,無法與正規軍相比,這也是右三軍最大的軟肋。

  所以當時黃安錦試圖婉拒這個擢拔,但卻未能如願。

  好在觀察處置使府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學軍中抽調了四十餘人進入右三軍,又從第一軍和牙軍中選拔了十人到右三軍中擔任軍官。

  雖然也知道這種從外部調入的軍官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融合,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不盡快讓右三軍適應正規化作戰,這支軍隊在淮右軍中就始終是一支不合格的軍隊。

  學軍過來的年輕軍官們基本上都是擔任隊正、副都頭這一級別的低級軍官。

  這也是王邈專門和黃安錦交待了的,這些年輕人最大的不過十八歲,小的甚至只有十五六歲,但是兩年學軍營中的打磨讓他們已經完全適應了軍營生活,而且在武道修行上的水準絲毫不亞於同級別的軍官,甚至猶有過之。

  唯一的不足恐怕就是他們缺乏真正的戰爭經驗,但是這在未曾經過大戰的濠州團練兵中卻不算是缺點,大家都一樣。

  但作為隊正和副都頭這一級別的軍官,缺乏戰爭經驗雖然是不足,但他們在大道學堂和學軍營中的學習打磨卻能彌補不少,加上從第一軍和牙軍中抽調過來的幾名老軍官基本上都是提拔擔任營指揮使、副使以及都頭這一級別的軍官,右三軍的戰鬥力才勉強成型。

  不過在黃安錦看來,時間還是太緊了,雖說右三軍原來也是經過基本訓練的,但是在大規模的軍官調整之後,勢必帶來一些混亂,而江烽提出的通過戰爭來加快軍隊戰鬥力形成固然是個好建議,但是這也意味著像右三軍這樣的軍隊一旦遇上真正的戰爭,恐怕付出的代價不會小。

  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糟糕局面出現,黃安錦唯有利用在獲得任命之後便馬上開始了為其三日的緊急整訓,然後利用拖後護衛輜重器械隊伍這一機會通過輪番拉練來磨合隊伍。

  車隊馱隊逶迤綿延兩里多地,事實上雖然在名義上馱隊車隊是運送輜重器械物資,但是由於從水路上前往通橋的船隊中由於掩護的就有不少運糧船,所以走陸路的這些輜重器械車隊大多都是器械裝備為主。

  黃安錦坐在馬上,抬起目光眺望遠處。

  按照他的要求,五個營正在輪番進行拉練進行以及陣型演練,三個營負責護衛車馱隊,而另外兩個營則在車馱隊東面進行拉練演習。

  實事求是的說,這種訓練方式效果不算好,尤其是隊伍還在行進過程中,但黃安錦也別無辦法。

  從跨過淮水,就進入了敵人境內,任何時候都可能遭遇襲擊,如果不緊張起來,那麼一旦遭遇襲擊,恐怕自己這支右三軍甚至都有直接崩潰的可能,所以他必須要用這種方式讓所有士卒緊張起來,要有一種臨戰感。

  「嗒嗒嗒嗒!」

  急促的馬蹄聲從東面傳來,帶起一股黃塵,黃安錦皺起眉頭,心中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淮右主力軍隊應該已經把自己這支拖後押運的部隊甩出七八十里地了,雖然騎一軍早就分部撒了出去,準備以幾個打擊群來防止敵人的偷襲,但是黃安錦還是不敢懈怠輕忽。

  畢竟渙水東岸這一片全是一馬平川,兩千五百騎兵聽起來不少,但分成三部,在這方圓數百里之間,這點力量就顯得太空洞了,只要敵人有心,完全可以找到機會鑽出來。

  來騎速度很快,幾乎是沒有半點停歇,直奔將旗而來,早有士卒攔下,但是來人汗透重衣,滿臉驚惶。

  「黃大人,黃大人,我是騎一軍右營探哨,敵人騎兵已經在東南面二十里地處,即將對你部發起襲擊,我部正在與其激戰,但恐怕難以阻擋其分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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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節 悶棍

  猶如一記當頭悶棍,打得黃安錦眼冒金星。

  敵襲?!

  而且是騎兵來襲?!

  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寅的騎一軍到哪裡去了?

  不是分成三部搜索迎敵麼?

  怎麼會突然就只有二十里地就到了?這個時候如何處置?

  一連串的問題擠壓得黃安錦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萬萬慌亂不得,否則就要萬劫不復。

  冷冷的掃了一眼自己旁邊這個臉色蒼白幾乎要發抖的副手,對方在黃安錦陰冷的目光下吸了一口氣,慢慢恢復了正常。

  這個傢伙要論武道水準並不差,也是靜息後期水準了,只可惜長期在團練軍中廝混,既無經驗,也缺乏足夠的膽略,但這也怨不得他,團練軍本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打打盜匪,嚇唬嚇唬蟊賊還行,真正要輪到這種大戰上陣,就不行了。

  「莫急,細細說來!」黃安錦努力壓抑住內心湧動的情緒,一邊安撫著這個一邊喘息一邊咳嗽不止的哨探,一邊有條不紊的扭頭下令:「命令左營、右營立即歸位,按照既定防護陣型列陣!輜重車馱隊按照設定方式,馱隊在內,車隊在外,背靠河水,呈半環形列陣!」

  在出發之前,黃安錦就和車馱隊這邊的負責人進行過溝通,而且專門花了一天時間來就如果遭遇意外襲擊時該如何應對進行了兩次演練。

  雖然在有些人眼中看來就是多此一舉,但是黃安錦知道自己這一次責任重大,哪怕是顯得有些杞人憂天,但是他還是堅持完成了這兩次演練,哪怕很粗糙且很多人都漫不經心,但是起碼讓大家知道遇上這種事情該如何來應對。

  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還真的用上了。

  黃安錦安之若素的鎮靜態度影響到了周圍所有人,無論是那位副使,還是本來已經緊張起來的兩名營指揮使都慢慢鎮定下來,不就是敵襲麼?還有二十里地,就算是騎兵,也得要大半個時辰才能趕到,而且還有己方的騎兵牽制。

  來了又如何?正好可以以逸待勞以靜制動給對方來一次迎頭痛擊。

  幾句話讓己方部將們立即安定下來,並迅速行動起來,黃安錦這才泰然自若的把目光轉向來報的哨探:「敵軍有多少數量?全部是騎兵還是步騎混合?你預計你部還能拖住對方多少時間,或者拖住對方多少人馬?」

  一連串的問題,但是問的語速卻不快,一條完了,頓了一頓,才又說第二條。

  似乎被黃安錦沉穩有度的態度穩住了心神,哨探略微思索了一下這才回答道:「敵人應該全是騎兵,但都是精銳騎兵,從他們的甲冑武器和騎術就能看得出來,人數應該在一個軍左右,不會低於兩千騎,我部只有一個營,牽制多少時間無法判斷,但我突圍來報時情況不太好,我們營指揮使已經陣亡,副指揮使也重傷,已經各自為戰,……」

  哨探的話讓黃安錦心中一沉。

  情況不妙。

  這也意味著現在己方騎兵基本上已經無力牽制對方,甚至被殲滅了。

  敵軍如果是一個軍的精銳騎軍,而且是繞行到東南面來逆襲,很顯然就是衝著自己,不,應該是衝著輜重器械而來。

  想到這裡,黃安錦不再多問,徑直催馬直奔輜重隊。

  「把所有防禦器械下車列陣,……」

  「黃大人,這些都是用於攻城所用,一旦消耗,恐怕難以彌補,而且這樣對付騎兵,效果恐怕未必好啊,……」

  「哼,敵人是騎兵,我這一軍如何防禦?如無你們器械協助,一旦被敵人突破,那就只有玉石俱焚!」黃安錦毫不客氣的道:「既然君上安排我押後,一切就由我來決定,所有責任我承擔!」

  見黃安錦態度異常強硬,輜重隊負責人也清楚一旦被敵人突破,那就不是物資能不能保住的問題,就是大家性命能不能保住的問題了,既然黃安錦明確表示一切後果他負責,當然就不再廢話,立即安排夫子們將所有器械開始下車列陣。

  跟隨輜重車而行還有二十餘名術法師和方術士,帶隊的是一名方術師。

  聽聞敵軍騎兵將會很快來襲之後,也迅速將一干術法人員組織起來,一部分開始操作能夠發揮作用的術法器械,比如雷火筒,千張弩;一部分則開始布設簡單的術法陷阱,並將一些木系術法和土系術法沿著列陣前沿開始安設。

  應該說黃安錦的果斷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很快正在拉練的兩個營迅速歸位,按照原定計畫開始結陣。

  步軍對騎軍天生就受限,好在目前可以背靠渙水,不擔心西面的威脅。

  另外三面則按照黃安錦的命令迅速以大車橫檔結陣,然後兩營居中最為預備隊,另外三營則以車陣為屏障,向外突出為一個半環形防禦陣地,準備接戰。

  黃安錦躍上大車,站在一輛有木頂的大車,極目張望。

  車下傳令兵已經緊張得握緊了手中小旗,隨時等候著主將下令。

  敵人來勢很猛,半個時辰剛過,一大片捲起的黃塵霧團已經出現在東面的平川上,這是大規模騎兵奔行捲起的土塵。

  很快,在黃安錦的視線中,敵人迅速化為了三個攻擊群,準備從三個方向發起攻擊,擇機突破。

  不得不承認,姚承泰能屹立於徐州四部中並非浪得虛名,從這一軍騎軍的分進合擊表現出來的嫻熟以及戰馬素質,就能略窺一斑。

  黃安錦嘴裡有些發苦,這是內心緊張到極致的表現。

  哪怕是在固始保衛戰中他也沒有如此緊張過,因為那一場戰爭不過是自己個人生死問題,而這一次不一樣,關乎右三軍一軍不說,而且還有如此多的輜重器械以及術法師們,如果真的被敵軍突破,那結果將是淮右軍無法接受的。

  所以這一戰許勝不許敗,哪怕把自己的性命撂在這裡。

  敵軍來襲速度很快,一進入弓箭射程,敵人便引弓擊中攢射,意圖撕開一角。

  嫻熟的馬術和騎射水準的確展示出了感化軍中一樣有戰鬥力強大的一面,幾乎是眨眼之間,就有十餘名士卒倒在了敵人的瘋狂射殺之下。

  右三軍是典型的步軍配製,雖然也有弓弩手,但是數量卻相當有限,各營均配備了一都,集中起來也不過區區五百射手。

  雙方的對射是不均衡的,騎兵通過奔行帶來的加速度以及馬弓的射程優勢,使得雙方從一開始就進入了一場不對等的血戰。

  大車上的重型術法武器在這麼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裝配到位,即便是裝配好了,也沒有足夠的熟練軍士來操作,所以黃安錦也果斷的放棄了這些大姓術法武器,而將雷火筒和千張弩進行了有針對性的配置。

  **********************************

  焦絀興奮無比。

  這一次出擊終於得手了。

  淮右軍很謹慎,把一個軍的騎兵分散開來向四周撒開,以求最大限度的發現己方。

  這算是一個很好的策略,但是他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撒得越開,固然發現己方的機率越大,但是同樣這張網也就越發薄弱。

  於是就是這樣一個結果了,一營騎兵想要阻擋自己一軍騎兵,其結果可想而知。

  焦絀也很佩服淮右騎兵的英勇,哪怕是戰鬥到最後一息已然不可罷戰,仍然在為這支軍隊爭取時間,不過強弱懸殊之間,結果不會改變。

  但是讓焦絀有些急躁的是他沒想到敵人的反應如此之快,如此龐大的一個車馱隊,竟然搶在自己進擊之前就已經做好準備,而且從淮右軍的大車隊結陣來看,敵人顯然是做了一些應對準備,雖然焦絀不認為這能改變什麼。

  連續幾輪的攢射讓敵人陣營中慘叫連連,箭矢尖嘯如鬼泣,擊打在木製架廂上劈劈啪啪如雨打殘荷一般。

  暗紅的血水已經將車輪下的黃土浸潤得黑一塊紫一塊,敵人的抵抗顯得有氣無力雜亂無章,起碼在焦絀看來,這樣下去,只需要幾輪攢射下來,這些妄圖頑抗的傢伙都得要倒在箭矢之下。

  「黃大人,雷火筒已經準備就緒,不過數量上少了一些,我建議是否可以放敵人來得更近一些,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打擊敵人。」一名都頭小聲的建議道。

  放得越近,風險就越大,敵人是騎兵,一旦找準了弱點,撕開了防線,那後果不堪設想。

  但對方所言也在理,敵人這樣圍繞著用騎射來對付,活生生都能把你給絞死。

  只有把對方誘進來,讓對方相信有一個可以突破的缺口,屆時敵軍騎兵和步軍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突破,而這邊則可以利用這些武器來最大限度的給予對方痛擊。

  「千張弩呢?」黃安錦聲音有些干啞。

  「將軍放心,千張弩和雷火筒都是置於一處,一旦有事,就可以充分發揮威力,要給有些人好好上一課,讓他明白不是誰都可以恣意妄為的,很多東西讓他們死了也可以閉眼睛。」一名術法師傲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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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節 輕敵的代價

  連續不斷的瘋狂攢射和衝擊,很快就在防護隊形線上衝擊出了幾個口子。

  幾輛大車被摧毀,不斷有騎兵用馬槊挑開大車的車板車架,試圖打開一個真正的通道,但是迎接他們的卻是密集的弩矢。

  焦絀目光如電,他感覺得出來,這支護衛軍顯然戰鬥力不夠,無論是在訓練程度還是應對經驗上,甚至在戰鬥意志上,都遠非想像中的淮右軍那麼強悍。

  而且這也絕非裝出來的,那些士卒臉上表現出來的恐懼之色,戰鬥中過於緊張的動作變形,都無一不在證明這支軍隊的稚嫩和孱弱,在自己這支騎兵隊面前,它唯一的命運就是崩塌毀滅。

  焦絀遊刃有餘的觀察著撕開的縫隙,不斷有士卒在對方密集攢射中倒下,騎盾對這種近距離的弩矢毫無用處,但這種車陣只要被摧毀出一個口子,同樣也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

  一名重甲壯漢猛然將一輛車架挑起,飛起的車架甚至砸倒了淮右兩名士卒。

  而戰馬也在對方的射擊下臥倒,重甲壯漢一個靈活的翻身側滾,避免了被倒下的馬匹壓住,手中馬槊再度發威,兩名撲上來的淮右士卒連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便被捅了個透心涼。

  鋒利的馬槊在對方的胸腹拉出兩個血糊糊的孔洞,重甲壯漢趁勢欺身直進,一足猛蹬旁邊羅列的大車,大車咯吱聲中滑動,整個口子迅速變大。

  焦絀滿意的揮了一下手中的邯刀,以示滿意。

  這是他麾下第一勇將韓燁,武道水準已經突破靜息期,進入養息前期,如果不是騎軍太需要這種具有突破力的戰將,韓燁早已經具備了到某個步軍擔任軍指揮副使甚至軍指揮使的實力了。

  緊隨韓燁而上的是一隊騎軍,他們迅速抓住這個機會,不斷衝擊已經裂口的防線,幾輛大車被迅速擊毀,甚至有幾名自恃勇武的騎兵索性就調下馬去,以馬匹作為掩護,直接擊打大車,一炷香時間不到,幾輛大車便被擊碎分解,扔到了一旁。

  後續的騎兵仍然按照既定模式,不斷採取輪番掃射的方式對裂口兩側和正面的淮右軍進行打擊,在這種衝擊方式下,淮右軍顯然有些吃不住勁兒了。

  伴隨著幾輛大車的碎落,缺口不斷的變大,甚至有十來名感化軍騎兵牢牢的封鎖住了缺口兩側,突入進去,迫使還在頑抗的缺口兩側淮右軍不斷的後退,而這又直接導致更多的大車被打爛,缺口越變越大。

  眼見得缺口就要變成戰線崩潰的引子,大隊的感化軍騎兵開始列隊蜂擁而入,只要突入進去,來個窩裡開花,這一切就將結束。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淮右軍在敗退之餘,卻沒有亂了陣腳,退雖然在退,但是仍然保持著節奏,這非常困難,甚至是用無數士卒的性命換來的。

  黃安錦的眼中已經充血,牙齒在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痕,而隱藏在幾排士兵背後的術法師們和操作器械的士卒們同樣是瑟瑟發抖,他們都知道,一旦被這些狂暴悍野的騎兵突破眼前這一道防禦陣型,那就是身死體滅的結局。

  但到現在,黃安錦仍然沒有下達射擊的命令。

  所有人都知道主將在等待最好的時機,但是誰都知道這種等待是最難煎熬的,而且也極其考驗主將的眼力和判斷力,稍有不慎,就是滿盤皆輸。

  當又有兩台大車被擊毀,更多的騎兵開始湧入缺口時,黃安錦幾乎是從肺腑中發出怒吼:「放!」

  一百具雷火管第一時間就噴吐出火彈,連續三髮式的次第發射,猶如三重火網一般密密麻麻的傾瀉而出,正在瘋狂湧入的感化軍騎兵幾乎是在毫無防備之下就被這一遭打擊給打懵了。

  雷火管其實和火龍炮的原理有些相似,只不過在規格上縮小了許多。

  長不足五尺,粗不過手臂,採取填裝式火彈,然後以術法引力控制,使用時只需要以金屬撞擊力引發術法之力啟動,即可推動火彈發出,然後火彈出管之後因為摩擦燃燒起火。

  由於火彈的材質極為特殊,並用火性術法進行加工,一旦燃燒極為猛烈,很難撲滅。

  而且火彈自身一旦燃燒會釋放出許多灰燼,而灰燼亦會燃燒一段時間,所以一旦被灰燼沾上,也會導致被沾上的任何物件燃燒,十分可怖。

  只不過雷火管也有弊端,那就是一次可以填充三發,而一次也會連續噴發三發,但噴發完之後,雷火管幾乎就成了一根廢品,需要採取專用的填充方式花費不少時間才能實現填充,而且填充工藝也十分複雜,所以在一場戰事中幾乎就是一次性使用。

  但就這一次使用已經足夠了。

  洶湧而至的火彈就像是三堵火牆次第襲至。

  人和馬,慘叫連連,瘋狂灼燒,一下子讓整個缺口處這方圓幾十步內變成一個火窟。

  後續跟進來不及停步的騎兵撞了進來,挨著就燃,沾著就燒,根本無法擺脫這種四處飛散的灰燼,頓時變成一具具火人火馬,跌跌撞撞的四處奔逃。

  「千張弩,第一輪,射!」

  黃安錦面色發紅,但是語氣卻仍然平靜,冷靜的下達命令。

  千張弩和普通強弩不同,他是一具類似於西方豎琴模樣的工具弩,背後有一個支架,讓弩身可以立起,而每一具弩都有十餘個發射機簧,弩矢鑲嵌其中,每一次扭動機括,便可發射出十餘枚弩矢。

  只不過這種弩矢很小,僅有一尺長短,而且細若筷頭,射程就更短,攻擊距離僅能達到五十步,與強弩相比相差甚遠。

  但它的優勢就是一次能發射十餘枚弩矢,而且採取轉輪式裝填弩矢,弩體下方有一具專用弩匣,操縱士兵只需要絞動轉盤,便可源源不斷的將弩矢自動裝填上機簧裝置中,每一次發射間隙時間不過區區幾息。

  也就是說,這是一種典型用於近戰的密集型打擊武器,射程雖然很短,但是卻尤其適合在防禦陣型中對付密集衝鋒的士卒,這一次恰巧就派上了用場。

  截止到目前隸屬於道藏所的材官所也只生產出了不到三百具這種千張弩,就全部裝車準備在徐州之戰中一用。

  為此材官所還專門叮囑軍隊中要求注意瞭解發現雷火管和千張弩在使用中效果和存在問題,以便於下一步進行改良。

  千張弩的目標並非那些已經被火彈引燃的騎兵們,而是那些緊靠在缺口處不斷用馬槊和長矛企圖摧毀更多的大車,把裂口撕裂得更大的騎兵。

  這種近距離的密集掃射立即就起到了奇佳的效果,一波接一波的掃射,幾乎讓所有簇擁在缺口周圍的感化軍騎兵紛紛落馬,受驚刺痛的奔馬四處逃散,連帶著整個陣型都被徹底攪亂。

  焦絀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僅僅是這麼一炷香時間,形勢劇變。

  猶如火魔附體一般的打擊給了突破集群當頭一棍,這也罷了,但這種惡劣的局面陡然倒捲回來,被火焰灰燼沾染上的士卒為了逃生得活,根本顧不上後方戰友和陣型,只圖在最短時間內逃出生天,然後縱身入河求得一條性命。

  這種混亂的局面在周圍破車陣的騎兵被千張弩掃射打擊之後達到了巔峰,尤其是在另外兩個缺口上演了同樣近乎於陷阱一般的一幕之後。

  焦絀和手下的部將們已經無法控制住整個軍隊了,敵人的弓弩書和步兵開始掀開車陣集結成型,緩緩的壓了出來,這更增加了己方軍隊的恐慌。

  黃安錦也知道以步兵主動進攻騎兵是極其危險的,但是現在卻是一個好機會,敵人陣勢以亂,而己方氣勢正盛,這樣一場大戰,將會極大的提升部隊鬥志和士氣,哪怕是付出一些代價,都是值得的。

  他也不敢過於狂妄,抽出了兩個營,以一個都為攻擊鋒,主動出擊,尤其是配合著弓弩手,對尚未完全混亂的敵軍騎兵發起進攻,目的只有一個,徹底擊破對方陣營,促使其混亂,再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攻擊波。

  焦絀眼睜睜的看著韓燁被火活活燒死,眼睜睜的看著一群群士兵在瘋狂掃射的弩矢中悲呼慘叫,狼奔豕突,一個個陣型慢慢被打碎。

  以都為單位的步兵攻擊鋒猶如磨盤一般,死死的圍了上來,不斷用他們的護盾頂住馬槊和長矛的攻擊,然後以弩矢還擊,在喪失了攻擊陣型的衝鋒力量之後,騎兵的優勢就被抵消了,而淮右軍的弩矢優勢則被放大了。

  幾乎要把牙齒咬碎,焦絀手中的陌刀刀柄似乎也要被捏出印痕來,雖然知道這個時候衝動是不智之舉,但是焦絀覺得自己如果不上陣搏一把,他自己都沒法對自己交待。

  這麼多將士就這樣沒有任何徵兆的喪生在這個看似並不算堅固的防禦陣下,尤其是在已經看到了勝利曙光時,卻被人一槍挑下馬,這種滋味委實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他必須要做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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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節 連環

  淮右軍的佈置很狡猾,兩個營,十個都,每一都為攻擊鋒,另外一個都則在後作掩護,一旦攻擊受挫,另外一個都便馬上跟進,如同咬合的兩個犬齒,互為犄角,相互策應。

  失去了衝擊力的騎兵此時反而落了下風,尤其是在被敵人的雷火管和千張弩打了個措手不及陷入混亂之後,更容易被對方死死咬住,脫不得身。

  淮右軍的胃口很大,兩個營呈一個半弧形反包圍過來,想要咬住自己的一個營,端的是打得好主意。

  焦絀不能容忍這種局面,他承認自己這一戰失算了,敗勢已成,但是他需要把自己這個騎軍的主力保留下來,帶回去。

  先前的這一場迎頭惡戰讓起碼七百騎葬身於火海箭雨中,若是不能帶回去三個營的騎軍,這一場戰事自己就算是徹頭徹尾的大敗了。

  這個時候就該是他這個主將出手的時候了,哪怕知道自己哪怕是戰死在這裡也無法扭轉敗勢,但是起碼可以多為這支軍隊保留一些元氣。

  陌刀輕輕一揮,一抹清亮的寒芒沿著刀柄和刀刃向外延展開來,雙足一帶,胯下棗騮馬疾馳而出,刀鋒從斜面一掛,洶湧的刀氣透體而出,直噴出三尺有餘。

  三名持盾淮右軍士卒甚至連聲都來不及吭一聲,便撲地不起,淺淺的血色印痕沿著他們的肩頸慢慢滲出。

  沒有半點停頓,焦絀手中陌刀再度發威,凌厲的一記橫掃,五名士卒踉蹌倒地,而血紅著雙眼猛然縱身撲上來一刀的軍官則被他一記極其漂亮的斜劈直震出兩丈開外,倒地嘔血不止。

  陌刀再度輪轉,又是五名士卒狂叫著倒地,連同著鐵盾與橫檔的橫刀都被焦絀力透刀鋒的這一擊直接攔腰斬斷,這就是太息期高手的真實水準!

  黃安錦知道該自己上的時候了。

  對方武道水準強於自己,但是作為主將,此時他需要站出來。

  身體輕盈的一躍,手中邯刀化為一道翻滾的青波,奔騰而出。

  這是他兩年來一直苦修的刀技,在接受了江烽的五禽功指點之後,他的武道修為也是有了一個明顯的提升,尤其是在歷經了幾輪歷練搏殺之後,這種深入骨髓的錘煉使得他的武道修為也不斷突破著自己的上限。

  雖然比起對方的太息期水準還有明顯的差距,但是在這種環境下,黃安錦卻不認為對方能夠發揮出最好的水準,而自己周圍有如此多的兄弟,還有術法武器的助陣,無所畏懼,他可以放手一搏。

  雙刀對撞!

  啌!啌!啌!啌!

  直透入心脾的音波讓人心腔子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黃安錦只感覺自己兩肋發脹,胸腔中的血液突然逆行,幾乎要衝口而出,那股子煩惡感連運三口元力玄氣都無法壓抑下去。

  這就是實力上的差距,黃安錦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並不畏懼。

  身體如行雲流水般圓轉開來,避開了對方陌刀最凶狠的連擊,黃安錦利用自己邯刀更短更適合近戰的特點,欺身而進,邯刀連連向對方下盤發起進攻,儘可能的避開對方陌刀的直接衝擊。

  他知道這不過是便宜之舉,戰場上不可能因為這種投機取巧之舉就能獲得勝利,他也沒有指望獲得勝利,他只需要拖住對方,讓對方無法毫無阻滯的攻擊己方的前鋒就足夠了。

  焦絀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卻無法擺脫對方。

  自己實力高出對方一籌,但是如果要直接斬殺對方,卻又力有不逮,這傢伙精猾如狐,始終避開自己的正面攻擊鋒,卻又不斷從側翼發起襲擊,然自己無法全力施為,而且起身後幾名手持術法強弩者始終引而不發,顯然是要等待機會,這個機會要嘛就是自己突發奇招陷對方於危境時,要嘛就是對方突出奇兵要對自己不利時添上一筆,這讓焦絀也是無可奈何。

  由於遏制住了焦絀的反撲,喘息過來的淮右軍重新組織起攻勢,繼續以兩都兵交替掩護為軸心,就像一個磨盤一點一點的將這些急於脫身的騎兵圍堵起來,一口一口的吃掉。

  焦絀終於品嚐到了棋差一著縮手縮腳的味道,就像是被綁住了一隻手,永遠無法全力施為,這種仗打下去,只會越來越被動。

  與其這樣,還不如及早脫身。

  想到這一點,焦絀就沒有再拖泥帶水,尋找到機會殺出重圍。

  面對對方武道上的強勢,黃安錦哪怕再有心想要留下對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遊刃有餘的突破,離開。

  這一場戰事持續時間很短,不到一個時辰,整個戰事就趨於結束,尤其是當五個都的淮右步軍攻擊鋒不斷衝擊還欲重新整軍的感化軍騎兵,使得其始終無法就近重組起來之後,焦絀就放棄了這一幻想。

  感化軍終於撤退了,帶著一身傷痛和狼藉撤退了。

  這一戰感化軍騎兵由於對對手的不瞭解和輕敵,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兩千五百騎,能夠逃生退走的僅僅只有不到一千五百騎,看似這一戰感化軍騎兵似乎仍然保存了大部分主力而退,但是要知道這是一場騎兵對步軍和輜重部隊的突襲戰,竟然打成這幅場景,幾乎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甚至包括黃安錦本人。

  右三軍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三百多人在這一戰中喪生,尚有四百多人帶傷,但這值得!

  這一仗打出了右三軍的氣勢,更為難得的是讓右三軍終於獲得了一次真實的錘煉洗禮,生死搏殺中對一支隊伍的磨煉是相當寶貴的,不經歷這一關,這支軍隊始終缺乏一點淬火的效果,而過了這一關,哪怕日後遇見更加強大的敵人,右三軍也可以放手一戰了。

  同樣,這場戰事對己方士氣的鼓舞是不可估量的,之前由於己方自身素質原因,右三軍從軍官到士卒,始終都有些底氣不足,但是這一戰後,右三軍可以驕傲的說,他們也是和敵軍主力騎兵一戰而未敗的了,這本身就是對右三軍的最大肯定。

  ***************************

  高聳的顴骨下略略有些發青的臉頰讓這張本來顯得很有氣勢的臉變得有些蕭索了不少,哪怕那雙鴉眉豎起來時更有殺氣,但卻弱了幾分強悍的味道。

  「淮右?江烽那廝進軍蘄縣?準確麼?這怎麼可能?」

  「君上,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們不能因為江烽在潁州之戰時站在我們一邊,就幻想他永遠會站在我們一邊,老虎都是要吃人的,江烽從來就不是善男信女,看看楊溥和李昪被他玩弄於手掌之上,他這一次北上肯定不會是只要蘄縣那麼簡單!」

  「是啊,蘄縣有什麼?一縣之地現在豈能滿足江烽的胃口,他就是衝著徐州而來!」

  「那他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一點?撐不死他?!他有幾軍兵力,就敢說來伐徐州?」

  「此子極善出奇兵,壽州和廬州不都是這麼落到他手中的?也許他想在徐州也搞這麼一出呢。」

  「笑話!壽州有幾多兵?廬州若不是李昪搞事兒,光是楊溥的德勝軍和忠正軍他江烽就吃不下,現在居然敢來打徐州的主意,簡直是痴心妄想!」

  花廳裡一陣吵嚷,聽得時酆一陣頭疼,每一次議事幾乎都是這樣,爭吵不休,但是最終卻又拿不出任何結果出來,這讓他膩歪透頂了。

  「雲溪,你怎麼看?」隨著時酆將目光望向一直獨立一隅的高瘦男子,廳堂裡的聲音頓時消失,安靜了下來。

  「君上,無論姚承泰所言是真是假,嗯,我相信他這個時候不會說假話,無論江烽此次北上意欲何為,我們都決不能手軟,必須要給他迎頭痛擊,否則,任何可能都會出現,我們周圍這些惡鄰們,都會效仿,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高瘦男子就是尚雲溪,他的話語裡充滿了決絕,猶如金鐵,鏗鏘鳴響。

  尚雲溪的話讓時酆精神為之一振,「雲溪,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全力以赴支援姚承泰?」

  「對,必須如此,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江烽顯得有些不自量力,但是我們不能大意,江烽手上肯定還有其他沒有拿出來的殺手鐧,只不過我們現在不知道而已。」

  尚雲溪眉峰皺起,他的確在考慮這個問題,江烽為何如此猖狂,若無一點底牌,豈敢如此?

  「他盡起大軍北上,還能有什麼底牌?」時酆目光裡多了幾分疑惑。

  「現在還不好說,君上應該見識過此人的風格,狡譎如狐,不可不防,但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北上是其主力大軍,只要我們能抓住這一點,予其重創,便足以決定一切。」尚雲溪穩穩當當的道:「所謂一力降十會,不外如此!只有打贏這一仗,我們才能震懾住周圍的敵人,我們才有底氣站穩!」

  「好,說得好,不過這一仗卻是該如何來打呢?」時酆胸中熱血一起,但迅疾又猶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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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節 漩渦

  尚雲溪離開節度使府時,已經是傍晚了。

  馬蹄踏踏,踩在節度使門前這條順城大街上,石板路顯得斑駁不齊。

  街上仍然是熙熙攘攘,遍及整個北方的大旱非但沒有使徐州變得蕭條起來,反而因為大量來自兗鄆沂三州乃至河朔地區的流民蜂擁南下,使得徐州城裡呈現出一種畸形的喧鬧。

  盧啟明這個傢伙嘴巴上說得好聽,一直在阻攔流民南下,但是根本沒有起到多大作用,看看徐州城外雲集的流民,再看看混入城內的這些災民,看到這一切,尚雲溪就對徐州的未來感到絕望。

  盧啟明居然把梁贊手底下一個盜匪出身的傢伙安排在滕縣負責北面沂州封堵災民南下,這是多麼不靠譜的事兒。

  這城外一兩萬災民,絕大多數都是來自沂州,那傢伙恐怕唯恐這些流民滯留滕縣而放開道路讓這些流民南下,怎麼可能會去阻攔本身就可能在本地成為禍端的這些人?

  本身徐州尚有一些餘糧可供支撐,但隨著大量的北方災民南下,徐州一下子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除了不斷驅趕這些災民繼續南下外,徐州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對付這些災民,但是在這些災民未離開時,徐州還得要拿出一部分糧食來賑濟,以免這些災民就地生亂。

  尚雲溪已經得到一些細作報告,這些雲集南下的災民中混雜了不少盜匪,這些盜匪甚至已經在這些災民中拉攏勾連,有起事的苗頭,這很危險。

  除了加快驅逐這些災民南下去禍害淮南外,時酆的牙軍也已經進入嚴陣以待的狀態,防止這些亂民在徐州滋事。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淮右大軍居然北上了,尚雲溪敢肯定,江烽這廝絕對是瞅準了北方災民大舉南下給徐州局面帶來的混亂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甚至也不排除淮右本身就在這些災民中安排有一些暗子,有意要來攪亂徐州局面。

  兩面夾擊,的確一下子就讓徐州的情況變得危急起來了。

  但首要的麻煩仍然是姚承泰那邊,畢竟他要直接面對淮右的兩萬大軍。

  正如自己在節度使府中所說的那樣,江烽絕對還有殺手鐧,絕不可能就這麼直截了當來打徐州了,江烽從來就不是那種堂堂正正發招的人。

  如果不給予姚承泰援助,尚雲溪敢肯定,蘄縣和符離絕對會不保。

  時酆性格優柔寡斷,這在他的預料之中,更何況要讓時酆出動他自己的當家本錢,肯定沒那麼簡單。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時酆也很清楚,如果不給姚承泰以大力支持,恐怕姚承泰難以抵擋住淮右大軍的進攻。

  問題是就算時酆和自己給了姚承泰支持,就能獲得勝利麼?

  尚雲溪不這麼看。

  目光在周圍一掃,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千年雄城,卻要被外人所據,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時酆已經無力據有這座城池了,淮右江烽野心勃勃,蔡州袁氏心懷叵測,難道就只能放任這兩家之一來入主?

  尚雲溪不喜歡淮右,這個根基淺薄的暴發戶吃相太難看了,而且從實力來看,淮右也遠不及蔡州,尚雲溪不看好。

  同樣尚雲溪也不會選擇蔡州袁氏,殺兄之仇讓他銘刻在心,雖然自己那位兄長的確不太省心,但是畢竟是自己一母同胞,這個仇他永遠不會忘。

  哪還能有誰有資格參與到逐鹿徐州中來?

  泰寧軍崩潰在即,自顧不暇;平盧軍羊質虎皮,見草而悅,見豺而戰,也就只能幹點兒偷雞摸狗的活兒,不值一提。

  除了這幾家外,還有誰?

  當然還有,西面這個龐然大物——大梁還沒有計算進來。

  但是尚雲溪卻很清楚,要想讓這個暮氣日深的強鄰介入徐州之戰,不那麼簡單。

  大梁是中土實力最強大的藩閥,這一點即便是它最大的敵人——大晉也不得不承認。

  但是它強大並不意味著它就最有力。

  暮氣深重,內耗不已,掣肘不斷,這些都限制了大梁的實力發揮,尤其是其內部山頭林立,派系紛爭激烈,可以說除非敵軍打進國門,方能讓其刺痛之下清醒過來,尋常情況下,這個龐然巨物更像是一頭昏睡的巨獸。

  就連南陳州被蔡州所奪,大梁也是在三年之後才慢慢找機會奪回,而主動對外戰爭更是要追溯到十多二十年前去了,起碼在朱允繼位梁王之後,就再也沒有主動對外發起過戰爭。

  現在要想鼓動大梁加入到爭奪徐州之戰來,不容易。

  但尚雲溪還是想要試一試。

  對尚雲溪來說,大梁的反應遲鈍和對外干預的意願薄弱其實反而是一件好事。

  如果大梁真的都像蔡州或者淮右這麼野心勃勃,那哪裡還有他尚雲溪什麼事兒?

  也正是由於大梁對外干預的意願低,如果有一個實力不強但卻願意親附於他的藩閥掌握徐州,尚雲溪覺得這應該是符合大梁的意願的,而大梁需要付出的也不會太多,只需要少量的武力支持,以及必要的武力威壓,就足以幫助自己入主徐州了。

  當然,這還只是尚雲溪的一個初步意向,要把大梁拉進來,馬上就得要動起來。

  大梁那邊的效率不敢恭維,不過只要能說動宋州駐軍予以支持,那便有幾分把握了。

  想到這裡,尚雲溪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巍峨雄偉的節度使府,也許下一次自己再來這裡,就該是以主人的身份君臨了。

  *******************************

  「淮右軍北上了?」盧啟明眼中精芒爆閃,一瞬即逝,「多少兵馬?

  「回大將軍,據說是兩萬人左右,節度使那邊正在整頓軍隊,據說尚帥和節度使大人商量要準備出兵增援姚帥。」司馬從事小聲道。

  「增援姚承泰?究竟是節度使出動牙軍,還是尚雲溪出兵,或者他們兩家都要出兵?」盧啟明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具體情況摸清楚沒有?」

  「據說節度使大人對源源不斷南下的流民有些擔心,認為這裡邊混得有賊匪,但是這些賊匪趁勢起事,所以在出多少兵的問題上還有些猶豫,但尚帥鼓動節度使大人出動大部兵力,稱他也會出動大部分兵力來增援姚帥,否則徐州危矣。」

  「哼,徐州危矣?」盧啟明不屑的道:「這個老狐狸就只會算計別人,節度使大人也是,總是願意上這廝的當。」

  「大將軍,但姚帥肯定抵擋不住淮右軍進攻,如果節度使大人和尚帥不援助,那蘄縣和符離肯定守不住,符離一旦失守,彭城就危險了。」

  「有這麼簡單容易的事情?」盧啟明輕蔑的一撇嘴,「彭城若是這麼容易被拿下,那還叫彭城?蔡州袁氏呢?他們會坐視淮右獨吞徐州?大梁呢?昔日的小兄弟陡然間就要變成幾乎可以和它比肩的龐然大物,甚至可能對他們構成巨大威脅,他們能接受?」

  被主將問得張口結舌,司馬從事好一陣後才吶吶道:「蔡州袁軍哪裡還有餘力來過問徐州之事?更何況西面還有尚帥大軍防守。至於大梁,大將軍不也說過大梁現在不太可能出動出兵,除非別人打上門去麼?」

  「哼,這種情形下,尚雲溪會不會敞開通道放任蔡州軍入許呢?誰說得清楚?就算是尚雲溪放不下尚雲流之死,不允許蔡州軍入徐,我也的確說過大梁一般情況下不會主動出兵周鄰了,但這一次情況不一樣,徐州得失,關乎重大,大梁會有什麼樣的態度,誰也無法預料。」盧啟明搓著手目光閃爍,「這一局,還真的難以預料啊。」

  「大將軍,那我們該怎辦?」司馬從事忍不住問道。

  盧啟明一時間沒有回答。

  淮右軍北上,徹底打破了眼下徐州的均衡態勢,如果說之前姚承泰、尚雲溪、俞明真和自己,加上時酆,構成了一個相對穩定的架構,但是現在就被擊破了,尚雲溪如何想?俞明真的態度,還有姚承泰在這一戰之後還會不會存在,時酆未來的命運,這一切都被捲入了一個不可預知的巨大漩渦中。

  盧啟明當然也明白淮右軍不會沒有後手,甚至他也隱約覺察到那個來投奔自己的莊永勝恐怕有些問題。

  據說近日不斷有外人加入其軍中,這個外人不是指他從本地或者兗鄆那邊招募入軍的,而是來自南邊淮南,這就相當可疑了,如果莊永勝真的是淮右軍的一顆暗子,那莊永勝準備幹什麼?

  是對付自己,還是時酆?

  「大人,滕縣那邊據說已經擴編到了兩個完整軍,而且訓練很頻繁,據報告,他們的甲冑軍衣也都在陸續補齊,很是可疑。」司馬從事適時的補充道。

  也許真該是和莊永勝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這個傢伙利用了自己的信任,驟然變成了這局棋中一顆不可小覷的變數棋子,不得不讓人側目而視。

  「派人去請莊永勝到我這裡來一趟,就說我有要事需要和他商量。」盧啟明抬起目光,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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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節 不容,干涉

  猶如一頭困在籠中的野獸,袁無為脖頸上青筋爆綻,在廳堂中來回疾步踱步。

  「三郎,鎮靜一些,……」

  「不,慶伯,我靜不下來,這個機會我們不能失去,一旦被江烽得手徐州,我們就會被圍成籠中困獸!」袁無為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絕對不能讓江烽得手!」

  輕輕嘆了一口氣,袁懷慶當然能理解袁無為的激動心情,徐州若是被淮右所得,淮北淮南連成一片,其勢便不可制,這一點誰都能看得出來,但是問題是現在己方能阻止得了麼?

  現在亳州的情況也只有他這個潁亳團練使才清楚。

  雖說打亳州這一戰非常順利,在軍隊的折損上不算太大,但是問題是亳州太大了,南北橫亙數百里,蔡州軍要想控制整個區域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而且亳州一地對袁氏入主的反抗情緒很濃,至今仍然有不少士紳對袁氏的入主持敵對態度。

  再加上現在北方大旱,預計今年又是一個大旱之年,潁亳二州都缺糧,而北方的各地情況更糟糕,而淮水以南的產糧要地要嘛是被淮右把控,要嘛就是被南陽掌握,要嘛就是被蟻賊與李昪的惡戰給糟蹋了,這種情形下,自己最大的憂慮反而是潁亳局面的進一步惡化。

  尤其是來自各地的細作斥候反應,像亳州中部的城父、臨渙兩縣都開始起了盜匪,估計應該和從北面流入的災民有很大關係,也不排除有一些敵視袁家的地方士紳在推波助瀾。

  潁州的情況也不佳,南潁州二縣被淮右控制,從細作反饋回來的消息,駐紮在潁上和上蔡的淮右軍數量一直在增加,甚至有一個軍的騎軍也進駐了下蔡(鳳台),這也引起了袁懷慶的極大警覺。

  下蔡雖然從地理位置上距離潁州和亳州都較遠,但是它地處淮水以北,而且和淮右大本營壽春只是一水之隔,如果淮右軍要對潁亳二州動手,有很大可能會是從下蔡出擊,尤其是對山桑(蒙城)的威脅極大,因為從下蔡到山桑之間一馬平川,而且沒有河流阻隔,騎步兵行軍十分有利。

  而一旦山桑城失守,那整個亳州南部就毫無險阻可守,而且南潁州和南亳州就連成了一片,如果再加上現在淮右大軍正在大舉進攻徐州南部,這一樣一來,整個淮北南部可謂盡入淮右之手,這是袁懷慶絕對不能容忍的。

  對於袁懷慶來說,徐州落入江烽之手固然無法接受,但是若是要讓他為了避免徐州落入江烽手中,而忽略自家風險,甚至冒著丟失亳州南部的風險去援救,他那他更無法接受。

  說句不客氣的話,姚承泰本身就是個牆頭草,而且徐州也還和蔡州方面處於敵對狀態,現在姚承泰覺得情況不妙才要向蔡州求援,這分明就是打著拉己方入佔據的主意,就是要讓袁家被捲入戰局難以脫身,其心可誅。

  袁氏還沒有那麼愚蠢,火中取栗的事情不會做。

  但袁無為所言也很在理,徐州被江烽所得,袁家的戰略發展空間驟然就被壓縮,向東就再無發展餘地,否則就只能與淮右對決,向南就要和南陽這個山南東道的霸主硬槓,向北向西呢?

  「三郎,情況也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糟糕。」袁懷慶寬慰道:「袁家處於這個時候應當更加謹慎,先不說江烽能否得手徐州,哪怕他真的拿下徐州了,我們也非你所說的成為籠中困獸,我們都判斷大梁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雖然從表面上還看不出來,但是我相信,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大梁必出大亂,我們完全可以進軍中原……」

  「慶伯!」袁無為此時也顧不得不禮貌了,打斷袁懷慶的話頭:「進軍中原那是後話了,我們現在要先考慮徐州,江烽得了徐州,淮右就會對我們形成戰略優勢,對我們也會形成巨大的戰略擠壓,哪怕以後中原有機會,我們也不得不駐紮重兵在東面防止淮右軍,我們的戰略態勢就會變得更加惡劣糟糕!」

  「可是三郎,你也應該清楚我們潁亳現在的情況,這一戰我們已經將我們的老本用得差不多了,潁亳不是壽州廬州,沒有那麼多積攢,而且蔡州那邊我們也不可能一點兒都不做防範,這種情況下,我們能抽出多少兵力來?」袁懷慶沒有生氣,他也知道袁無為是真的發急了,耐心解釋:「姚承泰是何許人,我們也清楚,若非迫不得己,他豈會求到我們頭上來?拉我們入局,那就是要讓我們去替他賣命,這種事情我們要慎重。」

  「慶伯的意思是我們就這樣坐觀淮右拿下徐州?」袁無為目光灼灼的盯著袁懷慶。

  「我沒這麼說,但我們需要從長計議。」袁懷慶搖搖頭,「淮右軍恐怕要拿下徐州也沒有那麼簡單,就算是姚承泰不支,難道時酆和尚雲溪就會無動於衷?唇亡齒寒這一點時酆再蠢也明白吧?」

  「慶伯,我們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徐州那幾個離心離德的蠢貨身上,旁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也許就能在他們身上放發生。」袁無為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必須要出兵,哪怕我們會承擔一些風險。」

  袁懷慶沒有再反對,而是沉默著思考起來。

  如果要出兵,那就須得要有萬全之策,要考慮山桑城的防禦,他有感覺,淮右不會就這麼隨隨便便讓蔡州軍干預徐州戰事,江烽肯定有伏手,而伏手要嘛就落在山桑城,要嘛就是汝陰,他覺得山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出兵徐州,要出多少兵也是一個問題,太少無濟於事,多了,亳州的防禦體系就顯得空洞了,尤其是亳州本身現在還沒有安定下來,的確不是一個出兵的好時機。

  「三郎,我們再好好琢磨一下吧。」良久,袁懷慶才幽幽道。

  見袁懷慶有妥協之意,袁無為心裡才稍微寬鬆一些,他就怕袁懷慶咬定不肯出兵,那徐州比丟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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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定?」蘇鐵深深吸了一口氣。

  張萬山隨君上出征徐州,蘇鐵被抽回壽春坐鎮無聞堂總部,掌管全軍情報工作。

  「嗯,從多方面渠道反饋回來的消息,山桑城的駐軍從一個軍增加到了兩個軍,這不符合情理,雖說亳州南部局面不是很穩,但城內情況還是比較良好的,要增兵也應該是城父才對。」無聞堂從事史渙皺著眉頭分析道:「屬下覺得這明顯是針對我們下蔡的諸軍的動作,可如果他們沒有其他意圖,何須這麼顧忌我們在下蔡的駐軍?我覺得這裡邊有貓膩。」

  「還有麼?」蘇鐵摩挲著下頜。

  「嗯,臨渙駐軍大幅度增加,而且從酂縣和永城都在向臨渙運送輜重糧草和其他物資,遠遠超出了一般的補給,嗯,更像是要打仗之前的準備。」史渙語氣更加沉重,「要說臨渙那邊有我們的人活動,局面不穩,蔡州軍增兵駐紮也說得過去,但是從一個軍暴增到四個軍,這有些過了,而且運送過來那麼多物資,不像是駐紮那麼簡單,尤其細作反應,還有一軍騎軍和大量攻擊性術法器械,這就更蹊蹺了。」

  對蔡州軍的偵察一直是無聞堂的重中之重,哪怕是在無聞堂還面臨著對徐州方面的情報收集這一重任時,對蔡州軍的情況偵察仍然從未放鬆過,所有關於蔡州軍軍事調動的情報都是列為了第一等級。

  「除了物資外,糧食呢?」蘇鐵問得很細。

  「糧食的補充倒是正常,但亳州本來就缺糧,會不會……」史渙對這一點也有些懷疑。

  「如果蔡州軍要進軍徐州的話,肯定不會是突然起意,嗯,你覺得什麼情況下蔡州軍才會在這種亳州局面都尚未穩定的情況下冒然進軍徐州?」蘇鐵問道。

  「肯定是受到了我們淮右軍進軍徐州這一情況的刺激啊。」史渙立即回答道。

  「除了這一點呢?他們蔡州軍就這麼大膽?」蘇鐵微微搖頭。

  「大人的意思是有內應?」史渙眼睛一亮。

  無聞堂是在最早光州錄事參軍下轄的斥候隊基礎上組建起來的,但是規模不知道已經在那個小小斥候隊的基礎上擴大了多少倍了,除了當年江烽還在斥候隊時的一些老夥計外,更多的還是後來陸續從大道學堂、學軍營以及後來潁亳二州的流民中吸納的一些子弟,經過培訓派出去的。

  這一塊一直是未曾被任何人染指的,除了江烽外,哪怕是崔尚都不能干預這一塊的工作。

  也就是說作為行軍司馬,崔尚有權獲得無聞堂情報支持,但是卻無權干涉無聞堂的工作佈置安排,頂多也就是一些方向性的建議。

  也正因為保持著獨立性,而且人員結構極度偏年輕,也使得無聞堂中論資排輩的現象比起其他比如軍中和政務機構這些部門要淡得多,大家在研究探討工作時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各抒己見暢所欲言的氛圍更濃。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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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3 00:2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節 出擊

  蘇鐵的目光裡跳動著銳利的光芒,前方懸掛在牆壁上巨型地圖,把整個淮北地區的行政區劃和地形地貌一覽無餘,而上標註的各色小旗則代表著每個勢力及其駐軍的番號。

  「是否有可能是尚雲溪或者姚承泰邀請蔡州軍進入徐州?」良久,蘇鐵才悠悠問道。

  「啊,邀請?」史渙也吃了一驚,但迅即醒悟過來,「尚雲溪怕是不可能,他和蔡州軍有殺兄之仇,而據說尚雲溪幼時是其兄帶大,感情很深,但姚承泰的可能性很大。」

  「嗯,我也是這麼判斷的,姚承泰狗急跳牆,尤其是在看到目前徐州局面已非往昔,時家時代落幕已成必然,所以尋找新的主子也就是在所難免,有這樣的舉動也屬正常。」蘇鐵沉聲道。

  「可他為什麼不願意選擇我們淮右?」史渙不解的問道:「我們淮右也聯繫過他幾次啊。」

  「這一點的確有些讓人費解,要說姚承泰也非蠢人,不會看不出我們淮右的前景,誰知道他竟會行此下策?」蘇鐵也是無法理解,只是這種事情姚承泰從未向人透露過其內心所想,所以也無從知曉。

  「既是如此,那我們這邊恐怕要有動作,不能讓蔡州軍肆無忌憚的出兵徐州。」史渙態度明確,「須得要立即向司馬大人報告。」

  江烽率大軍出征蘄縣,留守壽春的是長史陳蔚和行軍司馬崔尚,軍務由行軍司馬代領。

  「嗯,這是自然,好在君上之前已經在潁上和下蔡有所準備,否則還真的不好應對。」蘇鐵點頭,「只不過這亳州怕是又要起戰端了。」

  崔尚在獲知這一情況之後,當機立斷,立即命令南潁州駐軍進行集結準備,務必迫使蔡州軍無法全力進入徐州。

  這本來也是有預案的,駐紮在潁上和下蔡的左二軍、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以及騎一軍,立即動員起來,除了保留了左二軍繼續留守潁上外,其餘諸軍分兩路向城父進發。

  這也是當時在制定作戰方案時考慮到了的。

  山桑城孤懸於潁州南部,位置重要且極易受到攻擊,蔡州軍若是要出兵徐州不可能不考慮到山桑城的安全,提前加強山桑城的防禦是必然,那麼避實擊虛就是最佳選擇。

  城父地處中部,距離亳州各縣距離都不甚遠,若是能攻下城父,那威懾力更大,只是城父距離稍遠,尤其是從下蔡出擊,距離更遠。

  好在淮北降水蘇日安甚少,但是下蔡緊鄰淝水,尤其是淝水中游有高陂這一大型湖沼藪澤調劑,水量尚可,所以淮右方面臨時從壽春緊急徵用大量中小船隻,在上蔡將右四軍上船,直接從溯流而上,過高陂之後再在無法上行處進行登陸,正好可以趕上從潁上過來的左三軍右五軍以及騎二軍。

  騎二軍當然沒有問題,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中左三軍在張越的帶領下,訓練強度一直很高,也沒有問題,但這對剛組建不久的右四軍、右五軍卻是一個巨大挑戰,從潁上到城父,需要過淝水,而且距離一百多里地,急行軍情況下,戰鬥力能否保持,還要等這一戰之後才能知曉了。

  顧華矗立在坡頭,看了眼旁邊方圓百步之外人喊馬嘶的士卒們,心中卻是篤定。

  雖然右四軍是才組建不久,但是右四軍的基礎還是自己的老感化軍底子,補充進來的新兵數量不算多,起碼要比有廬州德勝軍、忠正軍殘兵組建起來的右五軍要強多了。

  當然顧華也知道這幫殘兵也不簡單,能夠和李昪的東海軍、鎮海軍一直打下來,始終沒有崩潰,沒有點兒戰鬥力不行,但是右五軍補充的新兵太多,其老底子也不過一千餘人,新兵佔到大半,時間這麼短,就看這個指揮使的本事了。

  據說君上一直主張以戰代練,對於只有訓練而沒有經過戰爭洗禮的軍隊,甚至是沒有經過惡戰苦戰血戰的軍隊都要低看一眼,認為沒有經過惡戰苦戰血戰洗禮的軍隊都不能算是真正合格的軍隊,這個標準讓很多人都是無法接受。

  哪怕是據說和他是總角之交的張越率領的左三軍,建軍時間僅次於第一軍、第二軍以及牙軍,他都一樣持懷疑態度,這讓張越很是不忿。

  所以這一戰將是證明各自實力、身份和地位的關鍵。

  四個軍,除了騎二軍外,左三軍、右四軍、右五軍,出擊城父縣,城父縣駐軍本來有蔡州軍一軍,但由於城父境內盜匪頻發,蔡州軍中兩個營已經出城剿匪,真正駐守城父縣城的只有三個營兵力,而且以淮右這邊的作戰風格,城父縣城中定有淮右細作和內應埋伏,只是不清楚其能力能達到什麼水準。

  城父縣縣城狹小,一軍駐紮在尋常情況下綽綽有餘,但城牆低矮這一缺陷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有些致命了,三倍於蔡州軍的兵力能否一擊而下卻很難說,一旦獲知城父被攻擊,譙縣、臨渙的蔡州軍都可能迅速增援,若是在援軍趕到之前未能拿下城父城,那就危險了。

  這也就是一個時間差問題,從潁上迅速急行軍至城父縣,按照軍令,全軍都要輕裝前進,甚至連一些本來必須攜帶的攻城設備和武器都要放棄,就是要打這個時間差。

  顧華覺得自己駐軍下蔡也算是撿了一個大便宜,從這裡登船,船運高陂以北才登陸行軍,可以極大的減輕部隊的疲勞度,而左三軍和右五軍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不得不長途跋涉百里,還要越過淝水與己方匯合,共同對城父縣發起攻擊。

  當然顧華也知道,這種情形下,估計自己的右四軍和左三軍會擔綱對城父縣城進攻的主力,讓右五軍作為預備隊,左三軍成軍已久,而自己的右四軍也將在這一戰中接受檢驗,是騾子是馬,就要拉出來遛一遛了。

  對於顧華來說,他覺得這反而是好事,一支軍隊要想在一個體系內站穩腳跟,甚至證明自己的地位,只能靠戰績來證明,其他無論如何,都只是次要的,而這一次機會就輪到右四軍了。

  軍士們在火把照耀下,開始陸續登船。

  由於是緊急徵集,加之淝水現在水位不算很高,大船吃水太深不適合進淝水,所以這徵集的船隻都是以中小型船只為主,多達五十條船隻雲集,看上去蔚為壯觀。

  顧華是最後登船的,兩千多士卒終於登船完畢,承載著希望和勇氣向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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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顧華躊躇滿志的帶著右四軍登船時,張越率領的左三軍也與右五軍開始從潁上悄悄出發。

  為了避免被蔡州軍偵察發現,兩軍都是先向東,過淝水,然後才沿著淝水東岸快速向北推進。

  當然這只能說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夠避免被蔡州軍發現,但這樣大規模的軍隊調動,對於一樣注重情報偵察的蔡州軍來說也是不可能不被發現,頂多也就是延緩半天,讓淮右軍能夠利用這一晚上多走出幾十里地罷了。

  張越驅馬走上旁邊的山坡,左三軍在前,右五軍在後,兩條黝黑色長龍夾雜著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山坡下蜿蜒逶迤向前。

  對於一直未能真正打上幾場硬仗的左三軍來說,張越一直是有些鬱悶的,雖然自己本人經歷過惡戰,但是在左三軍組建起來之後,的確沒有經歷過像樣的大戰這也是事實。

  二郎對軍隊的評判標準近乎於苛刻,沒有經歷過苦戰惡戰血戰就不能稱之為一支合格軍隊,這是他的親自確定的,誰也不能例外,誰要想證明自己,就必須要用戰績來說話。

  所以這一戰就是機會。

  準確的說這場戰事規模不大,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在城父縣城中頂多也就是一軍人馬,而且顯示還有兩營在城外剿匪,待到三軍步軍圍城時,那兩營蔡州軍未必能趕得回來,而且就算是能趕回來,那也有騎二軍負責對付。

  淮右三軍要對付就是三營守城士卒,在張越看來,這不在話下。

  張越考慮的是一旦拿下城父之後,將會面臨來自譙縣和臨渙的蔡州大軍的反撲,這才是最危險的。

  雖然觀察使府那邊沒有明確是否要堅守城父城,但是有一個要求是明確的,那就是要最大限度的拖住蔡州軍,讓其不能出兵徐州,時間也需要足夠長。

  這其實也就變相的要求自己率領的這四軍要堅守城父城一段時間。

  守城戰對於張越來說反而更熟悉,淮右軍本來就是以打守衛戰出名的,固始兩場守城戰都堪稱經典,也打響了淮右軍名聲,現在在城父,張越打算再度讓淮右軍名聲更上一個台階。

  要讓蔡州軍真正明白,淮右軍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不懼於和蔡州軍一戰。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張越沒有轉身,葛沖渾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子躍,我們可以跟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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