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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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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瑞根】烽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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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3 00:26: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節 因勢而變

  周甫面容有些扭曲,揮手示意下人將還在一個勁兒道喜的郎中送下去之後,這才吐出一口粗氣。

  看見臉色蒼白惴惴不安的女兒,周甫內心的憤怒卻難以抑制,這簡直是家門不幸,有辱家風,周家何曾出了這種事情?

  他敢肯定,女兒肚裡的孽種絕對不是楊潯的,否則女兒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行色詭秘的跑回娘家來,甚至連大門都半步不出?

  周倫和周仰一樣也看出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二姐(妹)出嫁多年,雖然每年都要抽時間回舒州小住,但是每一次那都是風風光光回來,那像這一次這般鬼鬼祟祟?

  就算是楊家已經沒落覆滅,好歹周家也還是舒州首姓,回來也就回來了,但如何這般作態?

  這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這話在周倫周仰心裡邊翻騰,但是卻不能說出口來,也不知道自己這個二姐(妹)是怎麼昏了頭,轉了性,居然會與外邊的野男人勾搭上了,甚至還有還懷上了野種!

  屋子裡只剩下周氏父子三人和周蕤以及貼身侍婢青櫻五人。

  看見女兒緊咬的嘴唇,還有那侍婢驚恐不安的模樣,周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陰森森的道:「蕤兒,告訴我,你肚裡的孩子是誰的?」

  周蕤搖頭不語。

  周甫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平時看似懦弱,但是一旦執拗起來卻又格外固執,所以也不為難對方,陰厲的目光望向瑟瑟發抖的侍婢青櫻:「青櫻,小姐是怎麼回事,你來說!」

  撲通一聲跪下,嚇得兩股戰戰的青櫻連連搖頭:「老爺,奴婢不知,……」

  「哼,小姐出這麼大的事情,你這個貼身侍婢居然不知?要你何用?給我拉出去打死!」周甫冷聲道:「來人,把這個小賤婢給我拖出去打死!」

  「老爺,老爺!」青櫻嚇得癱軟在地,但是小姐待她恩重如山,若是不願意說,她寧可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主子。

  「爹!」周蕤何嘗看不出這是父親在威逼自己,但她如何能眼睜睜看到自己貼身侍婢受這個苦頭:「和青櫻沒關係,都是女兒自甘下流!」

  「這麼說,你肚裡的孽種和楊家無關?」周甫早已經料到這個答案,但是聽入耳中,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

  自己女兒一直管教甚嚴,他也頗以家風嚴正為傲,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種事情,哪怕現在外人尚不知,但是那郎中卻已知曉,日後定然會傳出去,總不能去將那郎中殺人滅口吧?

  再說了這肚裡孽種始終要長大,除非現在就打掉。

  周蕤搖搖頭。

  「那是誰的?」周甫幾乎要咬牙切齒了,「這等羞恥之事,你如何能做得出來?你怎麼不去死?!」

  一行清淚從周蕤眼中流了下來,本來就已經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卻沒曾想到父親也這般惡劣的態度,「父親就這麼希望女兒去死麼?」

  周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你做下這等有辱家風之事,還來問我?」

  見自家小姐身形搖晃,搖搖欲墜,青櫻趕緊起身撫住,哭著道:「老爺,小姐這一段時間茶飯不思,身體很不好,……」

  「哼,那是她自己做了醜事,做賊心虛!」周甫想到這種事情,就忍不住暴怒起來,「說,究竟是哪個雜碎的孽種?」

  周蕤還是搖頭不語,周倫和周仰交換了一下目光,乾咳一聲,「二妹,究竟是誰做下這等齷齪之事?我們周家絕對不會放過他!二妹你只管說,我們周家也是有擔當的!但不管是誰,這個孩子不能留!」

  「對,二姐,這個孽種不能留下,徒增笑柄!」周仰也附和道。

  「去!安排人撿一副墮胎藥!」周甫冷酷的道,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容忍。

  「不行!女兒不打胎!」

  「由不得你!」周甫大怒:「你做下這種醜事,難道要讓周家迎風臭出三十里麼?那你告訴我,你肚裡孽種究竟是誰的?」

  周蕤嚶嚶痛哭,撲倒在床上。

  青櫻一邊勸慰自己小姐,一邊怯怯的道:「老爺,……」

  「你說!」周甫粗氣連喘,恨得眼冒金星。

  「小姐有喜,當是江大人的。」

  「江大人?哪個狗屁江大人?」周甫口不擇言,但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江烽?」

  「嗯,那江大人一見小姐便如中了魔一般,……」青櫻吶吶道。

  「蕤兒,可是那江烽逼迫於你?」周甫一時間有些頭腦發蒙,想不過來了,居然是江烽?怎麼可能?

  「他未曾逼我,是女兒自願的,女兒自甘墮落,請爹爹恕罪。」周蕤起身跪下。

  周倫和周仰面面相覷,怎麼會是江烽?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

  廳堂裡父子三人,相對無言。

  的確這種反差太大,讓他們三人無法接受。

  「聽說江烽尚未娶妻,……」

  「你覺得江烽會娶一個有夫之婦?」周倫對弟弟冷笑,「痴人說夢。」

  「大哥,我沒說江烽會娶二姐,但是我聽說淮右內部一直對江烽沒有子嗣十分擔心,江烽雖然沒娶妻,但是卻已經有了兩個侍妾,但至今沒有子嗣,這也許……」

  周仰有些不悅,自己這位兄長整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卻還一副傲岸孤高的模樣,讓人很是厭煩。

  周甫和周倫都聽出了弦外之音。

  江烽一直沒有子嗣,如果周蕤生下子嗣,對於江烽來說,對於淮右來說,無疑都具有重要意義,哪怕周蕤不會成為江烽正妻,但是這個孩子,起碼會是江烽的長子或者長女,長女也就罷了,但如果是長子,那就意義非凡。

  以現在淮右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的氣勢,對於舒州來說,這個孩子都意義重大。

  自從淮右以強勢凌迫舒州,迫使舒州附屬於淮右之後,周家就陷入了焦躁敏感的心態中,尤其是在看到淮右不但一舉奪下了廬濠二州,而且更是北上跨越淮水從蔡州袁氏手中奪下了南潁州,現在更是進兵徐州,這一連串動作都讓舒州震撼莫名。

  淮右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那舒州的未來呢?

  當初淮右也許只要求周家臣服,但以後呢?當淮右羽翼豐滿,尤其是拿下徐州之後,江烽還會容忍周家以這樣一種方式半獨立存在麼?

  舒州根本就沒有對抗淮右的實力,一旦淮右翻臉,舒州只能屈服。

  這讓周氏父子都一直惴惴不安,茶飯不思,但他們卻無能為力,只能心懷恐懼的看著北面的這個強鄰的各種舉動。

  但是現在,似乎契機來了,只不過這個契機有些令人尷尬,居然是落在了一個早已嫁出去的女兒身上。

  乾咳了一聲,周仰似乎在斟酌言語:「爹,我覺得,既然事已至此,那麼我們還是要面對現實,二姐既然懷了江烽的血脈,以江烽現在的情形,包括他和他的那些部下們,恐怕都急於看到淮右能有一個繼承人,二姐若是生個女兒也就罷了,若是生個男孩,那淮右肯定會視若拱璧,這畢竟是江烽的長子,不管二姐日後身份如何,但起碼江烽不會不認,這對於我們舒州來說也是有很大好處的。」

  「你的意思是……?」周甫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但是卻也明白自己這個二兒子所言符合情理,江烽沒有子嗣,如果蕤兒生下一子,那淮右肯定會格外重視,尤其是淮右勢力蒸蒸日上,誰都希望能早日有一個男性繼承人。

  「暫時倒不必做什麼,現在江烽正在率領大軍征伐徐州,咱們可以靜觀其變,待到徐州局勢明朗了,不妨把這個消息先行透露給淮右方面,我相信江烽麾下幾個文臣武將肯定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屆時,我們可以再來具體商量。」

  周仰的話頗為中肯,連對自己這個弟弟一樣看不太順眼的周倫也不由得點點頭。

  「倫兒,你弟弟的意見你覺得如何?」周甫看著自己長子問道。

  「二弟所言有理,從吳越那邊的情況來看,李昪現在正在和蟻賊在楚州一帶激戰,秦權此次好像與他以往的作風有些不太一樣,有要在楚州紮根的跡象,李昪肯定無法容忍,所以這一場戰事估計短期內見不出分曉來。」

  周倫知道自己也需要拿出一些自己的見解來,自己這個二弟看來也不是一個省心的主兒,越來越表現出野心,這讓周倫也有些不安。

  「所以,我判斷淮右的命運繫於徐州這一戰上,一旦淮右在徐州得手,我覺得恐怕無論是蟻賊還是李昪,甚至包括越國錢氏,都只能對江烽俯首稱臣。」

  「那你的意思是……」周甫訝然,他還沒聽明白自己長子的意思。

  「爹,我想說,我們企圖保持舒州的獨立,這種希望是不太現實的,江烽一旦拿下淮北,對整個淮南和吳越之地展開徵伐是必然之事,他不會容忍獨立於他的統治之下的存在,所以我覺得我們周家其實可以換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我們周家詩書傳家,周氏一族亦有不少人才,為什麼不可以主動加入到淮右體系中去呢?尤其是現在還有二妹懷孕這個因素的情況下,這就更有利了。」

  周倫的話讓周甫和周仰都大為震驚,他們都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但是細細想來,這卻可能是最符合當下現實的建議。

  周家子弟不少,尤其是讀書人不少,只是囿於舒州只有這麼大一塊地盤,許多人只能屈居於舒州無法得到施展,如果能夠打通淮右這層關係,這些子弟有許多都完全能夠走上更大的舞台去得到發揮,這對於周氏一族來說,也是極為有利的。

  看看這一年多時間裡淮右地盤的急劇膨脹,廬濠二州的納入,現在又征討徐州,徐州若真是被淮右所得,那泗海二州不用說也會納入,淮右勢力要更上一個台階,周氏子弟若是能加入,將會得到一個極其廣闊的施展舞台。

  「倫兒,現在淮右還在征討徐州,……」

  「所以兒子的意思是坐觀,只要徐州局面一明朗,就立即向江烽報喜輸誠,這才是我們周家未來的機會!」連周倫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頭腦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靈敏,也許是老二的野心刺激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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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3 00:2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節 決斷

  袁無為從臨渙一出兵,袁懷慶就有些心神不寧。

  袁懷慶需要留守譙縣,亳州局面還很不穩定,幾乎各地都出現了對抗袁家的跡象,對於這種情況,蔡州軍還不能一概而論,也不敢輕易鎮壓,還得要分門別類的對待。

  軟硬兼施,分化瓦解,示之以威,授之以利,諸般種種,起到了一些效果,但是這還需要時間,這也是袁懷慶不願意插手徐州的的主要原因。

  沒有半年到一年,亳州局面不會平靜下來,這是袁懷慶的判斷,袁家在這邊的根基不牢,而且之前所作的工作不足,這也是導致蔡州軍在這邊舉步維艱的一大主因。

  袁懷慶知道淮右方面在這上邊就比蔡州做得好得多。

  不過擔心也好,懷疑也好,最終袁懷慶還是妥協了。

  授權袁無為帶領一軍騎兵三軍步軍一萬人增援徐州,目的只有一個,阻止淮右軍佔領徐州。

  但對於蔡州軍來說,要湊齊足夠的兵力,也讓袁懷慶是愁白了頭。

  兵力少了,無濟於事,兵力抽多了,亳州局面也許就要惡化,這些該是的淮北士紳不知道為什麼對袁氏如此仇視,這讓袁懷慶也很有些好奇江烽這廝為何能在廬濠二州如此輕鬆的站穩腳跟。

  照理說以江烽的出身,廬濠二州的士紳應當更為反感才對,但為何江烽就敢就地收編楊吳的舊部,還大模大樣的將其用於征伐徐州了。

  但是袁無為的話不無道理,一旦江烽輕鬆拿下徐州,絕對是袁家的一個災難,屆時恐怕亳州就會馬上面臨著巨大壓力,而亳州內部的那些本來對袁氏就敵視的士紳,只怕就更要鬧騰不已了,此風不能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淮右陷入徐州泥潭,卻無法得手,拖死這個胃口奇大的傢伙。

  推開窗戶,陽光明媚,院牆粉壁刺得人眼睛都有些晃,水井上一個僕役正在打水,後門上的兩名軍士正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雖然譙縣已經在袁軍手上有些時日了,但是哪怕是縣城裡,仍然會有一些治安事件的發生,他這個潁亳團練使的身份一樣不好使。

  這裡是譙縣縣城中最幽靜的所在,袁懷慶很喜歡這裡。

  作為潁亳團練使,袁懷慶並沒有去搶刺史府,而是選擇了一座早已逃往他處的鹽商大宅,作為潁亳團練使府的所在。

  鹽商的大宅自然是很講究的,後花園,花廳,單憑放在這茶几上的對於黃釉大瓶,袁懷慶就知道不會低於三十金,足見這些鹽商的奢靡。

  據說這是壽州窯所產,想到這裡袁懷慶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壽州窯遠近聞名,但是據說已經湮沒了十幾年了,不知道為何在江烽佔領壽州之後,這壽州窯卻又重啟了,而且產量據說一直在增長。

  長安的波斯胡商以戰馬供給換取了壽州窯的專賣特權,連粟特商人都插不上手。

  壽州窯,糧倉,波斯胡商,這大概就是江烽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就在淮右站穩腳跟的幾大因素吧。

  沒有壽州這座糧倉,淮右軍根本就沒有能力北上徐州,甚至連攻伐廬濠都夠嗆,但就是憑藉著這兩年糧食上的底氣,才讓江烽有了勃勃野心。

  沒有壽州窯的出產,波斯胡商不會如此傾盡全力相助,而沒有波斯胡商的錢銀貸款,江烽就算是有壽州窯這一搖錢樹,就算是有壽州這個淮南糧倉,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裡就整編如此多的軍隊,要知道整編軍隊往往是耗費最大的,無論你點檢、整編、清退、補充、保障、訓練,那都需要各種物資,而這都需要錢。

  蔡州在這方面就要遜色許多了。

  蔡州本來土地不算貧瘠,但是由於在養軍的耗費上太大,蔡州下轄各縣的水利設施已經多年失修,一遇到水旱天災,糧食收成就大打折扣,這麼多年來軍糧儲備一直未能真正實現,這也極大的限制了蔡州在動員保障能力上的擴張。

  在後備兵源的準備上蔡州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這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戰爭之後士兵的補充遲遲無法到位,而新兵的訓練流於形式,其素質也大打折扣,極大的影響了蔡州軍的整體水平。

  所以在亳州一戰後,蔡州軍的兵力補充遲遲未到位,而且補充了的軍隊戰鬥力也受影響很大。

  輕輕撫弄著這對黃釉大瓶,袁懷慶很喜歡,釉面津潤,色澤淡雅,他很喜歡這種含而不露的感覺。

  「大人!」急促的腳步聲,打亂了袁懷慶好不容易才寧靜下來的心境,這讓他很有些受挫感。

  肯定沒什麼好事,否則不會在這個他最討厭人打擾的時候被人打擾,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悲哀,承擔的責任越重,你就越發無法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受制於人,受制於事。

  「講!」袁懷慶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平淡而沉靜。

  入了亳州,各種不太好的消息就不斷,不是鹿邑邊境發現梁軍,就是酂縣的士紳和大梁那邊暗通款曲,要不就是山桑那邊治安不靖,總而言之沒好事,他都習慣了。

  見主帥沒有回頭,自顧自的侍弄著那對黃釉大瓶,來人也有些遲疑,但軍情似火,他不敢耽擱:「城父來人稱,遭到淮右軍突襲……」

  「呯!」

  黃釉大瓶表面浮起千萬條細密的紋隙,袁懷慶一時間沒有能控制住自己心境,陡然轉過身來,雙目圓睜,啞聲道:「何人來報?薛明棟呢?」

  「薛將軍下落不明,是幾名逃兵逃回來報稱,正在核實,但是應該……」在主帥灼灼目光下,來人下意識的垂下頭,不敢對視。

  身後「嘩啦」一聲,大瓶委頓落地,但此時袁懷慶卻已經絲毫不關注自己這對最喜愛的玩物,心中急速盤算該如何應對。

  江烽這廝!

  夠狠,夠毒,夠陰險!

  算無遺策,這一手幾乎就是打到了自己軟肋上,讓自己痛徹入骨!

  自己加強了山桑的防禦,卻未曾想到淮右軍居然奔襲城父,而且選擇時機是如此之好,竟然是剛好待到袁無為率大軍出征徐州的時候。

  現在命令袁無為率軍立即回來,增援城父,重奪城父城?

  袁懷慶相信淮右軍一旦出手,城父城只有一軍駐守,必無倖免,城父一失,整個亳州南部便危矣,山桑城成為孤城一座,只怕本來就對袁氏入主亳州不滿的士紳,頓時又要掀起一波叛亂了。

  仰起頭,努力讓自己的心境平復下來,袁懷慶思考著對策。

  淮右軍選擇的時機可謂微妙。

  既不是臨渙大軍出征之前,那自己肯定要命令袁無為大軍抽回來反擊城父,也不是臨渙大軍出征徐州一段時間之後,那樣就算是袁無為有心回來,時間和條件都不允許了。

  現在臨渙大軍剛出征一日,恐怕剛踏入徐州境內,若是要回軍重新趕到城父,頗費周折,這一折騰,只怕夠嗆。

  淮右軍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迫使出征徐州大軍回來,避免影響到淮右軍的徐州攻略,但自己現在能不回師麼?

  這真是一個痛苦的抉擇。

  不讓袁無為大軍回來,自己還有力量來重奪城父城麼?

  沒有,袁懷慶很清楚,自己湊不出這麼多兵了,薛明棟是個精細機敏之人,自己早就給城父、山桑這一線發出了警訊,他不會不清楚,也就是說淮右軍要拿下城父,只能是硬拚,那麼沒有三軍以上的兵力就別想。

  現在城父城已失,那自己如何奪回?尤其是在本土士紳並不支持自己的情況下,要奪回城父城,起碼要六軍以上的兵力,而自己哪裡湊得出來?

  盤算了一陣,袁懷慶頹然的發現,除非將袁無為大軍召回,否則自己連三個軍都湊不出來,這要去重奪城父,那就是白白折損人馬。

  召回袁無為大軍,那徐州攻略就徹底失敗了,而淮右軍要的大概也就是這個目的。

  不能讓其遂願,這是袁懷慶最堅定的意見,雖然之前他不是很贊同干預徐州局面,但是一旦做出,他卻不會輕易去改變。

  城父丟了,固然局面危險,但是也非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畢竟山桑城中還有兩軍人馬,縱然會引發一些叛亂,但是淮右軍要想奪下山桑城,他相信淮右軍力有未逮。

  牙縫中的涼氣嘶嘶,袁懷慶知道要做出這個決定很艱難,甚至可能會被自己兄長責難,要知道自己是潁亳團練使,蔡州那邊並沒有授權自己干預徐州,但這一次他卻要面臨這樣一個局面。

  「命令潁亳各縣加強戒備,尤其是臨渙,防止敵襲,多派斥候,搜尋薛明棟下落,……」

  「大將軍?」親衛一驚,但是在袁懷慶的目光下立即收了回去,「是!」

  只要袁無為大軍能夠協助姚承泰擊破淮右軍,一切都不是問題,縱然淮右軍奪佔城父會給袁家在亳州的立足帶來一些麻煩,但是那也僅僅是麻煩,而非不可收拾的局面,這一點袁懷慶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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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3 00:2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節 圍城(1)

  「這便是蘄縣?」江烽目光悠遠,注視著眼前雄踞的這座城池。

  說雄踞,略顯誇張,蘄縣縣城並不算大,在淮北中算是一個中等縣份,但是依臨渙水,且處在徐州南下驛道上,交通也還算方便,不過若是與符離比,就要遜一籌了。

  由於宿州廢而復立,立而又廢,這百餘年間反覆折騰,這也直接導致了蘄縣始終難以成為徐州南部的中心,論交通便利和商貿繁盛,無法與通橋比,論地位重要,無法和符離比,所以也就這個不尷不尬的地位。

  「對,君上,看起來不算大,但處在通橋下邊,這裡的確很難受。」搭話的是王邈,勒了勒腰間的牛皮皮帶,他顯得意興盎然,「姚承泰主力原來一直駐紮在符離,大概是不願意讓我們奪下蘄縣威脅到通橋和汴渠航道吧,所以這廝就孤注一擲要在蘄縣和我們拚個你死我活了。」

  江烽和王邈當初最擔心就是姚承泰孤注一擲將所有騎兵派出來在渙水沿線就行不間斷的襲擾破壞,這樣一來對於整個淮右軍的軍心士氣就會造成很大影響,哪怕是最後抵達蘄縣城下,也會疲憊不堪,損失不小。

  但沒想到姚承泰雖然派出了一軍騎兵突襲自己後方輜重隊,卻未曾料到自己的主要術法器械都集中在後軍上,而且被黃安錦給對方來了一個出其不意的反擊,讓對方吃了一個大虧,然後,姚承泰就老老實實的呆在蘄縣,不敢再出來了。

  所以淮右大軍才能如此順利的抵達蘄縣城下,有條不紊的開展攻城前的準備。

  但根據細作和斥候蒐集回來的情報顯示,蘄縣城中仍然駐紮著一萬人左右的軍隊,要想拔除這根釘子,也是對淮右軍的一大考驗。

  王邈之所以這般底氣足,一方面也是瞭解到姚承泰麾下諸軍的士氣並不高,哪怕是其精銳,由於對時局的悲觀,戰鬥力也要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王邈提前就觀摩了術法部隊展示出來的威力,所以對於拿下蘄縣這樣一座並不算高峻的城池並不擔心,唯一不可預知的就是為此淮右軍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而已。

  當淮右軍抵達蘄縣城下時,也就意味著這場戰事只能以一方的失敗而告終。

  「這是一場拉鋸戰啊。」江烽嘆了一口氣。

  從符離那邊的消息已經傳來了。

  出乎意料,沒想到梅況他們竟然能突襲符離成功,一舉拿下符離,要防守符離,就要比防守通橋好得多,但是同樣還有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那就是尚雲溪傾巢出動,與時酆的一萬大軍合兵朝著符離猛撲而來。

  原來江烽一直認為哪怕尚雲溪再是覺得唇亡齒寒,起碼也要保留兩個軍駐守蕭縣,沒想到尚雲溪的魄力如此之大,居然傾力而出,同樣時酆出兵數量也超出了江烽和王邈的預計,一萬大軍,而當初江烽和王邈預測不會超過三個軍,兩個軍的可能性最大,但卻沒想到時酆也這般孤注一擲了。

  這樣一來原先預計南下的軍隊不過一萬五到兩萬之間,但現在卻已經達到了兩萬五千人,對只有不到一萬人的淮右軍來說,壓力巨大了,尤其是這四軍中兩軍是水軍,還有兩軍是新組建的右一軍和右二軍。

  好在符離城雄峻遠勝於蘄縣,加上水軍隨隊帶有大量術法器械和部分術法師力量,這對於尚未嘗過淮右術法力量打擊的感化軍來說,無疑會給他們一個深刻教訓。

  蘄縣和符離的攻防大戰估計會同時展開,只不過攻防雙方互易,誰能夠守住城池,卻又能攻克對方的城市,那麼也就意味著誰就是勝利者。

  「是啊,我們先拿下蘄縣,也就意味著我們佔據了先手,同樣,他們先拿下符離,壓力就會壓在我們身上。」

  王邈內心深處也還是有些擔心梅況他們,水軍戰鬥力不弱,但是那是在水上,現在棄舟登陸,要打防禦戰,能行麼?

  另外兩軍步軍,秦漢和駱成淦的武道水準都很高明,秦漢更是小天位強者,兩人也都是淮南的宿將,但是畢竟這兩軍都是從忠正軍和德勝軍殘部重編而來,士氣和戰鬥力都難免會受到影響,就要看秦漢和駱成淦能不能成功的將這支軍隊的心氣和積極性調動起來了。

  也許唯一讓王邈稍稍放心的就是當初也安排了一定數量的術法器械和術法師力量,而術法器械和術法師力量在防禦戰上是最能發揮出威力的了,不過戰爭終究還是要靠人來打,所有一切預測都還是通過實戰才能檢驗得出來。

  「我相信梅況和春來他們,也同樣相信秦漢和駱成淦他們會為了證明自我打好這一仗。」江烽既像是再給自己打氣,又像是要說服王邈:「十天之內,這場戰事就必須要見分曉!」

  *******************************************

  伴隨著開始紮下營寨,城牆下兩萬大軍以及一兩萬的夫子如同一個巨大的蜂巢一般,開始在蘄縣縣城四周工作起來。

  姚承泰一直站在城牆上觀察著城下的淮右軍。

  雖然久聞淮右軍大名,但是姚承泰卻從未真正接觸過淮右軍,也沒有打過交道,所有一切都是來源於道聽途說,以及斥候們蒐集起來的情報。

  在焦絀失手之後,姚承泰考慮再三沒有在出動騎兵。

  襲擾戰需要足夠的騎兵兵力,而且要經得起折耗,但自己手中的騎兵也嚴重不足。

  他認為淮右軍這是有備而來,在防禦上做得很周密,甚至不惜放慢了行軍速度,再加上對方也有騎軍跟進,一旦被對手纏住,很難脫身,對於未來還可能發揮大作用的騎兵,姚承泰希望能夠在關鍵時刻作為殺手鐧使用。

  淮右軍還是很有章法的,一部戒備,一部紮營,有條不紊,這也讓姚承泰有些心驚,看這幅模樣對方是下了決心要打這一戰。

  傳聞淮右軍在術法一道上很有造詣,尤其是術法器械上有專攻,但是現在看不見,不過從陸續運到的各種馱車上裝載的各種物資就能看得出來,和其他軍隊,尤其是北方軍隊的情況有所不同。

  自己一方也有術法力量,但是姚承泰知道自己這點兒術法力量不成氣候,只能起到一些輔助作用,但是如果在關鍵時候集中力量使用,也還是能發揮出特殊效果的,這就要看戰事變化了。

  「大帥!」

  「唔,情況怎麼樣?」姚承泰沒有回頭。

  「不是很好。」緊隨在後的武將猶豫了一下,「通橋失守的情況在下邊傳開了,謠言四起,都說縣城裡的糧食只夠吃半個月,糧價現在瘋漲,還有一些人企圖出城,不少都是城中士紳,險些打了起來。」

  姚承泰臉色不變,輕哼一聲,「哼,任何人不得出城,那些跳得最起的,列出名單來,今晚一律抄家,以儆傚尤!樹還沒倒呢,這些猢猻就開始蹦跶起來了!」

  「大帥!?」武將吃了一驚。

  「就按我說的去做!」姚承泰目光中多了幾分森冷,「打不贏這一仗,我們就都只有玩完,我還管得了其他?抄家之後,先把這些人的金銀田契都收羅起來,另外將這些士紳的女眷都集中起來,告訴下邊兄弟們,只要守住蘄縣十天時間,節度使的大軍和蔡州大軍都會趕到!到時候這些女人都任他們享用!」

  武將駭然,蔡州軍?!大帥竟然和蔡州軍聯手了?

  那節度使那邊也知道麼?

  對於姚承泰來說,只要能讓自己維繫權勢,誰腿粗,就抱誰,無所謂,但他需要證明自己的實力,才能他所想抱的粗腿認可自己,所以他必須要打贏這一仗。

  但是下邊人會如何想?

  看見自己的心腹一臉不敢置信,姚承泰嘆了一口氣:「五桂,現在不同以往了,你應該清楚,這一戰之後,無論結果如何,時家在徐州的統治都會結束了,要嘛是蔡州袁氏,要嘛是淮右江氏,我們該何去何從?我們現在向淮右投降麼?那你覺得我們會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除了看輕我們外,恐怕沒有其他結果。」

  「可是蔡州……」

  「蔡州又怎麼樣?只要我們能熬過去這一關,我們是地頭蛇,有了蔡州袁氏的支持,我們就可以在徐州立足!毫無疑問俞明真已經投靠了淮右,否則通橋被襲如何解釋?我們現在投降淮右已經晚了,現在我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打敗淮右軍,證明自己,未來我們才能在徐州立足。」

  姚承泰話語裡已經多了幾分黯然和不甘。

  「再說了,淮右根基淺薄,胃口卻很大,這一口它若是吞不下,我看就會有連鎖反應,別看淮右現在吞下了廬濠二州,只要稍有風吹草動,無論是李昪還是原來的楊氏餘孽,都會一下子蹦跶起來,這就是江烽這種小門小戶的悲哀,他毫無家族基礎,何以立足?一旦遭遇敗績,便會如同那前秦天王苻堅東征一樣,潰敗如山崩海裂,不可收拾!」

  這番理說辭無疑有些牽強,但這個時候姚承泰卻必須要說得理直氣壯,連自己的心腹都說服不了,如何讓其他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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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節 圍城(2)

  一騎飛馳而來,捲起一路黃塵,遠遠的城樓上已經看到了來騎,而在吊橋旁的哨兵則打著呼哨示意吊橋趕緊放下。

  來騎過了吊橋之後,險些落下馬來,城門洞內都頭模樣的軍官一臉關切,看到險些落馬的斥候下得馬來,連忙扶住:「二柱,怎麼了?」

  「沒啥,遇上了感化軍的幾個斥候,幸好某反應快,射殺了對方一個,我也吃了一箭,還好,沒傷著要害。」

  跳下馬來,斥候一邊齜牙咧嘴的扶著大腿,果然箭矢頭還留在甲冑上,血早已經將整個大腿衣袍浸潤透了,濃烈的血腥氣息撲鼻而來。

  「感化軍這幫雜碎,這一戰總得要他們付出代價,讓他們明白馬王爺有幾隻眼!」恨恨不平的罵罵咧咧著,都頭攙扶著對方,一邊招呼著自己手下將對方扶進去,「那幫感化軍距離還有多遠?」

  「頂多十來裡地。」痛得全身冷汗直流,斥候喘了一口粗氣,「杜爺,幫個忙讓人趕緊把某送到梅大人那裡,某要把情況趕緊報告了。」

  「好的。」杜姓都頭見對方傷得不輕,早已經安排自己手下招呼著幾個夫子抬著擔架過來了,然後將對方抬上擔架,「趕緊去回報,這邊兒我讓人去叫郎中了,等你報告完,郎中馬上替你治傷,梅大人和秦大人他們都在城樓上,駱大人和田大人還在巡視。」

  幾個夫子過來小心翼翼的抬起擔架,嘿著嘿著沿著除了甕城,然後從甕城外的樓梯上城牆上去了。

  淮右軍也汲取了教訓,早不早已經將甕城內的臨時樓梯拆了,防止出現像感化軍那樣的局面。

  梅況和秦漢二人正在城門樓上眺望遠處。

  斥候進城來他們早已看見,事實上不用斥候報告,他們也知道感化軍大軍距離不遠了,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從蘄縣那邊也傳來了消息,淮右軍主力大軍已經圍住了蘄縣,戰事也是一觸即發,這場大戰就分為了南北兩個戰場,北面是感化軍大軍主力猛攻符離,而南面則是淮右主力大軍要拔除蘄縣這顆釘子。

  「報!」

  「說!」

  「敵軍已經逼近距離縣城十里地之處,其中一部分沿著故牌湖堤而來,主力則沿著驛道前行,預計一個時辰之後可能就會抵達。」

  「呵呵,沒想到尚雲溪倒是挺謹慎啊,故牌湖堤也派了一股軍隊沿線搜索。」梅況微微一笑。

  「情理之中的事情,故牌湖堤數十里,沿岸葦荻鋪天蓋地,淮北看來是對我們淮右水軍忌憚得緊啊,深怕我們埋伏襲擊。」秦漢也是迎合著梅況的話題。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合作,但是都對對方有所瞭解。

  梅況知道秦漢曾經在平盧軍中征戰廝殺多年,也是一員驍將,若非因為身份原因,只怕早就成為王守信手下的首席大將了,其武道水準更是不凡,可堪與主君比肩,比自己甚至都要高一線,這也讓梅況很是佩服。

  秦漢同樣也對梅況不陌生。

  壽州的頭號高手,淮水上第一號人物,這一段時間接觸下來,秦漢感受更深,這位水師頭號人物,其水準絕對不止於水軍,對於步戰一樣嫻熟,兩人探討過多次,都是頗有心得,很有點兒惺惺相惜的感覺。

  「那也太誇張了,我們通共就這點兒兵,分兵智者不為。」梅況不屑的道:「尚雲溪這是成了驚弓之鳥了。」

  「他們也不敢不防啊。」秦漢淡然道:「這一戰對於他們來說也算是生死攸關的一戰了,一旦失敗,那就萬事皆休。」

  「老秦,對於我們來說,這一仗一樣不容有失啊,徐州之戰關乎君上下一步大計,你應該知道君上的胸懷絕不僅止於徐州淮北這麼簡單。」梅況揮手示意旁人退開,只剩下兩人,「徐州之戰一結束,我們也許會獲得一段時間的休整期,但是我以為這段休整期恐怕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麼長,君上的眼光也絕不僅僅只侷限於中原爭霸那麼簡單,……」

  梅況的話讓秦漢若有所思,好一陣後才慢慢道:「君上莫非是擔心契丹人?」

  「老秦,你在平盧軍多年,對契丹人應該有更深刻的印象才對啊。」梅況微微點頭,「我聽君上說過,李唐失國,帶來的不僅僅是中原混亂那麼簡單,而是給了北地胡人一個莫大的機會,稍有不慎,也許又會讓我們中土淪落到和四五百年前五胡亂華一樣的那種慘狀,那我們就會是歷史的罪人,所以他說他絕對不允許那種局面的發生,你看到我們淮右為什麼馬不停蹄的不斷追逐擴張,有時候我們都覺得可以緩一緩,但是君上說緩不得,也許落後一步,未來我們就要付出幾倍甚至幾十倍的代價。」

  「君上對契丹人這麼忌憚?」秦漢皺起眉頭,「我在平盧軍生活多年,的確契丹人在河朔那邊很猖獗,在平盧亦是耀武揚威,更為麻煩的是現在在北面混不下去的那些契丹窮漢都紛紛南下,和我們漢人的矛盾不斷加劇,而地方官府卻懼於觸怒契丹人,所以每每忍讓或者偏袒契丹人,這更增添了這些契丹人的氣焰,但你要說這些契丹人有多麼了不得,那也不見得。」

  「不,君上說過,我們看到的不過是表象,要透過表象看本質,契丹人這樣大規模南下,契丹貴人豈能不知?他們不但不制止,反而為這些契丹窮漢南下提供便利,一方面是急先鋒,另一方面亦可相機行事。」梅況對江烽的眼光一直是深為佩服的,很多時候都是後來細細品味才能慢慢悟出其中道理。

  「相機行事?」秦漢咀嚼著這個詞語,若有所悟:「君上這個觀點很是不同,契丹貴人將這些窮漢從北方變窮地區驅除南下,一方面可以借勢霸佔我們漢人肥地沃土,這是蠶食之策,讓我們漢人不得安生,對自家官府亦是產生不滿情緒,釀成治安問題,另一方面契丹人則可以利用這種不滿情緒破壞官府威信,如果官府對契丹人稍有處置,他們便有藉口介入,尋找機會滋事,甚至引發戰爭,只要機會成熟,他們隨時可以藉機尋釁起事。」

  「對,君上也是這個意思,這些契丹人極為狡詐,長期在變窮荒地生活,讓他們性格粗野殘暴,以打仗為樂,我們漢人這些方面確有不如,若是不早日做準備,日後定要成為我們的大患。」梅況霍然道:「君上也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要急於北上,否則我們安全可以坐觀李昪和蟻賊打過你死我活,然後順手收拾殘局。」

  秦漢想明白這個道理,亦是大為歎服,這便是差距,無論是平盧王守忠還是吳地李昪,亦或是大梁和蔡州袁氏,何曾想過這些道理,只知道為自家利益打生打死,卻從未為整個漢人的未來考慮過。

  江烽雖然崛起不過三四年,但卻能深得麾下來自各地各部的屬下信任愛戴,並非無因,像梅況這等強者,本身就不是光靠利益所能讓其折服者,如今這般忠心於江烽,自然有其道理。

  二人正在思考間,卻看見城牆上田春來疾步而來,「春來,南門情況如何?」

  「都準備停當了,就等感化軍來嘗嘗滋味了。」田春來笑著道:「不過咱們的佈防重點還是在北門,我估摸著南門頂多也就是感化軍佯攻牽制我們力量罷了。」

  「那也正合我們之意,那就看看各家神通顯擺出來,試試道行吧!」梅況傲然道:「我們淮右道藏所在這方面從來不懼任何人!」

  看見將帥們談笑風生,意氣風發的模樣,周圍的士卒們也都被其感染了,原本還有些緊張的情緒也慢慢放鬆下來,自信心也不知不覺得樹立起來。

  可以看得見當一堆黑點,慢慢在地平線上出現時,敵人終於出現了。

  一堆黑點,逐漸變成一條黑線,然後變成一團,沿著驛道不斷擴大,猶如水墨圖上濃墨重彩的一點,然後塗抹成一片。

  騎兵開始出現在兩翼,依然十分謹慎,斥候來回奔行在視野可見的範圍內,呼哨聲此起彼伏,但很快這些黑線就停了下來。

  敵人要開始紮營了,逼近到如此近的地步才開始駐足,也顯示出敵人對這一戰的決心,不過在梅況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種心理戰罷了,要戰便戰,等待已久了。

  在北門佈防的是右一軍和右二軍,水軍第一軍作為預備隊,而水軍第二軍則負責南門和其他城牆部分的巡查,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按照常理,感化軍兵力充足的情況下,多半會是選擇兩到三處作為突破點發起進攻,但由於符離城雄峻,可供突破的弱點並不多,其中更適合展開進攻的當然是南北兩門,尤其是北門。

  如果要以一力降十會的方式來進行,當然會是選擇北門作為主攻點為佳。

  感化軍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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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節 火起

  尚雲溪陰鬱的眼神投射在眼前這座雄城城門樓上。

  氣機感應,他能感覺到城門樓上有著武道實力不遜於自己的強者,而且似乎還不止一人,這讓他也是又驚又駭。

  淮北感化軍中,武道實力進入小天位者,首當其衝應為姚承泰,自己與姚承泰在伯仲之間,其次才是時酆,但時酆沉迷於酒色間,這幾年武道水準不進反退,現在就算是還在小天位境界內,估計也只是看看踏過門檻了。

  而盧啟明和俞明真二人也是小天位門檻內的狠角色,但他們只能說剛剛踏入小天位門內,戰力都還處於不穩定期,起伏較大,發揮不好的情況下,甚至難以發揮出小天位實力,所以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養固。

  淮北由於局勢的混亂,職方館的力量也遭到了很大削弱,加上各部細作斥候都各行其是,而且互不隸屬,也鮮有相互交流溝通,所以在情報收集能力上與周圍鄰居們相形見絀,更無法與淮右這種極度重視情報蒐集的藩閥相比。

  對於這支從汴渠突襲通橋,又迅即攻佔符離的淮右軍,尚雲溪到現在也還不太清楚其實力構成如何,只知道應該是來自淮右水軍為主,而淮右水軍的頭號武將便是梅況,而梅況已然具有了小天位實力他還是知曉的,另外一個淮右水軍的強者田春來印象中距離小天位境界還有一段距離,那城樓上另外的小天位強者又會是誰?

  但敵人敢於攻佔符離來阻截自己,尤其是在獲悉了己方的兩萬多大軍情況下,依然擺出了這幅陣勢,說明對方也是有底氣的,這也是讓尚雲溪心裡有些打鼓的原因。

  「尚帥,就地紮營麼?」旁邊一個面色黝黑的武將宏聲道:「兒郎們趕了這麼遠的路,寒天暑熱的,都有些吃不消了。」

  尚雲溪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這個傢伙。

  這傢伙是時酆的堂弟時通,率領著時酆的四軍牙軍。

  看看這幫牙軍的表現,從徐州城裡出來的時候還人模狗樣,幾天行軍下來就原形畢露了,一個個氣喘吁吁,走上一二十里地就狼狽不堪,大喊吃不消,這幾日下來,連明知道自己仍然需要倚仗這支軍隊的尚雲溪都難以抑制自己內心對其的憎惡情緒。

  「那就就地選擇合適地方紮營吧,時將軍,安排你手下謹慎些,咱們眼前這幫淮右軍不是善男信女,千萬別大意。」尚雲溪哪怕再不待見對方,畢竟也是同一戰線上的盟友,還是善意提醒對方。

  時酆對自己嫡系力量看得很緊,不容其他人插手,所有營指揮使以上的武將皆由他一手安排,而軍指揮使更是清一色時家子弟。

  若是單論保障待遇,牙軍怕是感化軍中最好的,有海州漁鹽之利保障,自然無虞,訓練也算過得去,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鮮有戰爭經歷。

  就算是蟻賊打入淮北,肆虐經年,牙軍也少有接戰,偶爾那麼幾場交鋒都是小規模的戰事,這也是尚雲溪最不放心的。

  而且最讓尚雲溪膩歪的是這時通卻是百般防範著自己,似乎是怕自己伸手進了牙軍的領導權,架空了對方一般,這也讓尚雲溪頗為無語。

  這等時候了,自己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對付他?縱然有也不會在這裡,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打贏這一仗才談得上其他。

  ***************************************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吳海山握緊手中的劍,看了一眼旁邊仍然瞑目盤坐的術法師,有些羞愧。

  好歹自己也是踏入天境的角色了,怎麼定力卻還不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術法師?當然這個手無縛雞之力是指對方的武力,並非術法一道。

  這是一個隱藏好的陰坑,所謂陰坑就是從地面深挖的洞窟,但是表面重新通過術法固化後保持原狀,但這個處於地下的坑洞通過特殊方式對地面進行土性術法安排,可以通氣,但不影響地面的行動。

  在這個陰坑周圍三十步內,還隱藏著多個小型陰洞,陰洞表面一樣也通過土性術法固化,但是陰洞中卻儲藏著大量火性術法物質。

  這也是在奪下符離城之後,梅況立即就與術法師們商量研究出來的殺招。

  敵軍勢大,如何挫其銳氣,就是一個考究的問題。

  淮右軍是守方,而且無論是兵力總數還是總戰鬥力上都要弱於對方,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是守方,實力弱於對方,並非就意味著無所作為。

  在仔細勘察了符離城北面十里地範圍內,梅況、秦漢等人都認為感化軍會選擇在這一區域紮營,那麼這就是一個機會。

  對於淮右術法力量的不瞭解,這將是感化軍最大的劣勢。

  這種陰坑就是有針對性的提前挖設出來的,埋下大量火性術法物資,然後用特殊手法隔絕氣息,防止被人覺察,待到合適時機,以術法師用玄神之力全面啟動,引發爆炸和大火。

  當然,這也就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選準位置,將陰坑陰洞埋設在對方紮營位置,否則便是南轅北轍了。

  淮右方的運氣真不錯,或者說梅況、秦漢他們的判斷也很準確,當然這也和感化軍根本沒有想到這方面有很大關係,大軍紮營位置選擇本來很講究,既要平坦,又要有水源,還要有利於防守,所以在擺放在符離城北面,又不能距離太遠,所以可供選擇的餘地就真還不多了。

  既然要做,當然就要做到家,淮右軍提前兩日在夜裡開展作業,在判斷可能會是感化軍紮營的區域內,連續對多處區域進行作業,挖設陰坑和陰洞,並埋設火性術法物資,同時也提前讓術法師和護衛人員潛入,以此等待敵軍的到來。

  現在敵人終於來了。

  兩萬多大軍要紮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哪怕是選準了位置,要安營紮寨,也需要進行劃分,尤其是像感化軍這次出動的大軍,分為尚雲溪部的六個軍和時酆的牙軍四個軍,分成了兩大塊,而每一個軍多達兩千多人,還有相當數量的夫子、馱隊、輜重、裝備物資等等,這等後勤安排佈置極其繁複,所以從午後就開始安營紮寨,一直到入夜才算是勉強安頓下來。

  考慮到這一戰肯定會是一場惡戰,戰事遷延,恐怕也不是三五日就能見出分曉的,所以這種紮營和尋常行軍中的紮營自然也就不一樣,尤其是各種物資馱馬的分配安排也都更為精細規範。

  夜已深,整個綿延幾里地的營區終於慢慢安靜了下來。

  面對著符離城一面無疑是防範最嚴的,壕溝、拒馬、營柵,一應俱全,除了吊斗高懸,火把將營寨外百餘步都照耀得如同白晝。

  營區內的巡邏隊還在警惕的巡邏著,以防意外,這種夜間本來就是最為危險的,無論是敵人夜襲,還是營嘯,很多時候都很難防範,一旦出事,那就是大事。

  吳海山將身體緊靠在泥土中,仔細的傾聽著。

  白日裡頭頂上有些動靜,應該是有人在這附近紮營安寨,還有人喊馬嘶的聲音,更像是一處輜重屯放點,不過旁邊這個術法師卻顯得很鎮靜,似乎胸有成竹。

  盤算了一下時辰,這已經該是寅時剛過了,也就是半夜時分,正是起事的好時候。

  「方兄,是否可以了?」吳海山知道自己這一次任務的目的,他的任務就是觀察局面和保護這名術法師要在起事之後,利用混亂局面逃出去。

  「唔,差不多了。」方銘達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開始有條不紊的整理著受傷的術符和符籙,「那就有勞吳兄了。」

  「咱們是困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啊。」吳海山深吸一口氣,掣劍而出,斜向上方一刺,緩緩旋動,一團一團的泥土落下,很快就形成了一條甬道,一直到靠近地面,這才豎起一個彎折木管,類似於現代潛望鏡的東西,向上慢慢支起。

  在觀察了四周確定沒有危險意外後,吳海山這才小心的將通道口張開,這裡是逃生出口,也是小心布設了的所在。

  觀察四周,從周圍的架車和馱馬、草料就能看得出來,這裡應該是一處輜重存放點,從車架邊的縫隙還能看到營帳距離這裡大概在二十步遠,堆砌的草料、糧食、物資、器械密密麻麻的分成幾塊,中間保持著一定距離,顯然這也是防止失火造成損失。

  很快方銘達也鑽了出來,觀察四周,並計算了陰洞分佈的區域之後,方銘達這才舒了一口氣,在這地裡窩了兩三天,等的就是這一刻,現在終於可以讓感化軍嘗嘗滋味了。

  吳海山很快就在周圍找好了埋伏點,並推演算出了逃離路徑,給了方銘達一個手勢。

  兩人悄然鑽入兩輛車之間的一處縫隙間,方銘達這才提神習氣,催動玄神,很快手中的術符插入地面,發動了火性術法。

  一炷香之後,伴隨著一處地面陡然炸裂開來,一股火焰向上升騰而起,分散開來的火苗火星,迅速就引燃了四周的營帳、架車和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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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節 摧毀

  一連串驚天動地的震動聲讓尚雲溪從床上一躍而起,順手拿起在床邊的連鞘巨劍,猛地衝出大帳外,四處打量。

  傳來巨響和震動聲的方向是東面,那是時通牙軍的營地,猶如焰火一般,衝天而起,緊接著又四散飄落下來,很快火光就開始熊熊起來,而且越來越大,一炷香之後,便照耀得東面天際都亮堂了起來。

  尚雲溪又驚又怒,一邊派人加強戒備,一邊命令人立即去時通大寨中去瞭解情況。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通這個蠢貨,難道是被人夜襲?

  自己專門叮囑他無比謹慎,要說時通也算宿將,哪怕這幾年沒打過像樣的戰事,但是這紮營防劫乃是為將者最基本的素質吧?

  難道時通連這點兒防範都沒有?

  還沒有等尚雲溪想明白,只見眼角餘光處紅光一閃,轟然巨響撲面而來,一股子燥辣氣息瀰漫在空氣中,術法氣息?

  尚雲溪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悚然一驚,但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一連串的巨響和火光在自己營帳中也次第炸響,猶如傳染一般,劈裡啪啦次第接踵而起,火焰,爆炸,人喊馬嘶,混亂成一片。

  方才還在心裡大罵時通愚蠢,現在卻在自己營帳中上演這一幕,這讓尚雲溪氣得簡直眼冒金星。

  毫無疑問這是淮右軍的詭計,這是提前準備好的術法陷阱,只是怎麼會在幾個時辰之後才會發作?

  而且自家帳中亦有術法師,之前也還是搜尋過並無什麼礙眼之物,卻如何在這深更半夜的時候爆發出來,而且一來就是這麼兇猛異常?

  只是這個時候想這些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現在需要的是控制局面,防止事態失控。

  好歹尚雲溪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知道這種情況下斷斷不能慌亂,尤其是不能胡亂指揮,鎮定下自己的情緒,一面命令自己的親衛立即前方周邊尚未發生混亂的各營,要求各營立即戒備,但不得輕舉妄動,另一面則要自己的親衛隊親自對混亂場面進行清理,至於說時通那邊,他的確顧不過來了。

  不得不承認尚雲溪還是有些判斷力的,雖然淮右軍在營寨內安設有不少伏火術法,但是其根本還是靠術法之力爆發,引發燃燒,而營寨內其實在安營紮寨時也早就對失火這一類有準備預案,只要不亂,有條不紊的撲滅火勢,並不能帶來多麼大的損失,當然如果說輜重被燒那又另當別論。

  只不過在尚雲溪這邊雖然沒有能夠造成多大的損失,但在時通那邊卻是收到了奇效。

  黑夜中驟然遭遇這等突如其來的爆炸和起火,尤其是有一處正好在其馱馬和輜重存放處,引發了輜重大火,馱隊的牛馬受驚之下炸了營,撞倒了營柵衝入士卒駐紮的營寨,引發巨大混亂,甚至到後來變成了營嘯。

  梅況和秦漢也是料到了此等計策恐怕很難對尚雲溪率領的感化軍精銳造成太大的衝擊,但是在時通的牙軍那邊不妨一試。

  果不其然在時通的牙軍大營陷入混亂之後,秦漢和駱成淦二人各率一營精銳,從南門出城埋伏襲擊了時通的牙軍大營,給本來就混亂不堪的牙軍在黑夜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

  秦漢和駱成淦從兩路殺入,黑暗中本來沒有太多經驗的牙軍被這麼凶狠的一擊頓時崩潰,徹底陷入了混亂,大批士兵在黑暗中被踩踏和燒死,大量士兵甚至為了逃命向尚雲溪大營逃跑,但卻遭到了尚雲溪這邊大營「果斷阻止」,當然阻止方式就是箭矢。

  一直到天亮,整個局面才慢慢控制下來。

  **************************************

  尚雲溪幾乎要被氣瘋了。

  一夜之間,自己六軍的損失並不大,不過區區數百人傷亡,但是時通率領的友軍卻是損失慘重,甚至可以說慘不忍睹。

  在黑暗中感化牙軍被踩踏燒死的牙軍超過三千人,而真正在淮右軍進攻下的傷亡不過兩千人上下,而在逃往自己大營中,被己方弩箭射殺的牙軍士兵竟然也達到了一千多人,而剩下的三千多士兵更是驚魂未定,幾乎都是在天亮之後才慢慢返回大營中,可以說僅此一戰之後,整個牙軍一萬人幾乎就徹底喪失了戰鬥力。

  看見時通那副如喪考妣的灰白面孔,尚雲溪險些就要命令人將其拖下去梟首示眾。

  這種窩囊廢怎麼能夠被時酆委以重任?

  以前自己倒也不覺得他有多麼的無能,但是僅此一戰,他算是明白了,時酆的牙軍怕是真正被養成了一幫窩囊廢,別看他們盔甲鮮明,武器精良,但這種在長期優裕環境下,他們已經徹底蛻變為一幫米蟲了。

  壓抑住內心的火氣,尚雲溪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一些,淡淡的道:「時將軍,我看你也乏了,還是下去休息吧,雲峰,牙軍這邊由你來負責重新進行整編。」

  時通呆呆的注視著尚雲溪板結的面孔,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剝奪自己的領軍權?陡然間反應過來,時通叫嚷起來:「尚帥,牙軍乃是節度使大人交給某的,你無權剝奪……」

  「無權?現在你打算讓所有牙軍都陪著你去死?」尚雲溪陰冷的聲音猶如從山谷冰縫中鑽出來:「一萬大軍,一夜之間就被你折騰得只剩下三千人,你說節度使大人知曉了,會怎麼對你?」

  打了個寒噤,時通吶吶無語,想要辯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萬人啊,一夜之間化為無數個京觀,如果自己堂兄知道,會不會把自己給生撕了?

  現在交給尚雲溪,自己是不是可以脫責?

  沒等他想明白,尚雲溪已經不耐煩的一揮手,立即上來兩名親衛夾住了時通,雖然以時通的武道水準,可以輕而易舉的解決兩名親衛,但他卻像是被抽了骨頭一般,軟耷耷的跟隨著兩名親衛離開了大帳。

  大帳內的氣氛凝滯,哪怕是尚雲溪有心想要振作軍心,都知道這個時候是在難以讓人信服。

  尚未接戰,便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哪怕尚雲溪也一直沒有真正認為牙軍能充當進攻主力,但是這畢竟是七八千士卒啊,哪怕是用作輔助力量,那也能起點兒作用,但現在就這麼一下子崩了,而且連帶著對整個軍心士氣的破壞打擊,更是難以計算。

  「庸道,裕志,你覺得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深呼吸了一口氣,尚雲溪才搓揉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沉聲道。

  站在下首的文臣和一員身材高大的武將都默然無語,這種情形下他們也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牙軍的崩潰不僅是損失了一萬兵力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對整個大軍軍心士氣的打擊,這才是致命的,起碼幾日內都難以讓大軍軍心士氣恢復到昨天之前,而軍心士氣沒有恢復就要發動進攻,很難取得讓人滿意的效果,甚至會帶來更糟糕的後果。

  「大帥,您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古庸道和趙煜交換了一下眼色,嘆了一口氣道。

  「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尚雲溪神色不變,似乎早就料到自己這個首席智囊會有意外言語出來。

  「真話就是,符離城恐怕我們拿不下了,或者說拿下,也是得不償失。」古庸道也不客氣,「假話就是,也許這是一個投效淮右的契機。」

  「哦?庸道,你這話可真有些讓人意外啊。」尚雲溪略微色變。

  「大帥,就從昨晚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淮右軍在術法一道運用於打仗上已經遠遠超出了其他諸藩,我們攻城的話,也許會有更大意外發生,甚至超出我們的想像。」古庸道平靜的道:「對於大帥來說,時家沒有了無所謂,但是我們得有自己的基本軍隊,縱觀江烽的做法,看似他麾下各系人馬並存,但實際上他對人心的籠絡上很是得力,您覺得我們投效淮右,有前途麼?」

  「我不會投降淮右。」尚雲溪嘆了一口氣,「你說得對,庸道,江烽的手法很老到,看似沒有削權,無論是壽州系還是廬州那邊,都很大度的放手給權,但實際上他是把中下層軍官的心都給收買走了,他用檢地之策來收買軍心,用學堂培訓入仕來籠絡庶族寒門士子之心,這就沒我們這些人什麼事兒了。」

  「不,大帥,你的話不完全對。」古庸道搖頭:「江烽的做法是打碎了一個架構,他把所有人都放在了一個層面上,任人發揮,或者說他剝奪了士紳們的特權,與士大夫共天下這個鐵律被他粉碎了,看看他倚重的人,兵頭,術法一脈,胡商,當然也有士紳,那都是絕對忠於他的士紳。」

  「哼,他只需要絕對忠於他的人,那些心懷異志留下來的人,很快就會發現,他很快就會被周圍的人拋棄,投向江烽的麾下。」古庸道眼中閃動著一樣的光芒,「他在重塑一個階層和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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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 爭奪

  古庸道強烈的語氣裡充滿著一種妖異的煽動和誘惑,讓尚雲溪也忍不住一嘆:「庸道,你覺得我們適合淮右麼?」

  古庸道沉默不語。

  尚雲溪自我解嘲的笑一笑,「連我現在都搞不明白我自己現在究竟該怎麼辦了,姚承泰來信告之,蔡州軍正在馬不停蹄的進軍徐州,但我不認為蔡州袁氏的干預能改變什麼,因為淮右軍的表現顛覆了我之前的認識,那我們該何去何從?」

  「大帥,蔡州袁氏對外人素來不夠信任,我們去投靠他們,也許……」一直沒有插話的趙煜終於開口了。

  「是啊,我也知道,所以我的設想是依附大梁,大梁也已經出兵了,但我同樣不認為大梁能獨佔徐州。在面臨淮右的強勢北上情況下,大梁應該肯定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來幫大梁控制徐州,也許我們可以承擔起這個任務來。」尚雲溪的語氣漸漸堅定起來。

  古庸道目光慢慢沉靜下來,若有所悟的道:「大帥已經打定主意了?」

  「唔,庸道你說的沒錯,符離的得失對於現在的我們已經沒有意義了,我們該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尚雲溪點點頭,「收拾一下,待雲峰將牙軍整頓完畢,我們今夜連夜撤軍。」

  「回蕭縣?」趙煜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猛然醒悟過來:「彭城?」

  *******************************

  彭城,節度使府。

  歷經百年的節度使府已然換了無數個主人,但近三十年來,卻一直是時家人所居,哪怕大家都知道這位感化軍節度使的命令出了彭城便不好使了,但是他畢竟還是朝廷任命的感化軍節度使,甚至控制著海州的俞明真也一樣對時酆染指海州鹽利予以認可。

  時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牙軍大潰,那尚雲溪所部呢?」

  「尚帥所部並無大礙,我們牙軍向尚帥所部求援,但是遭到其弓弩手射殺數千人,大人,我們在尚帥部下所折損的兵力,甚至比敵襲更大,……」

  一連串添油加醋的話語讓時酆心亂如麻,下意識的問道:「時通呢?」

  「時大將軍已然被尚帥以貽誤戰機收押。」跪在台階下的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慘然道。

  對於時酆來說,這兩日簡直是最難熬的兩日,先是徐州城內的北方災民騷亂不斷,由於粥棚不夠,大批災民在城外作亂,也引發了早起進入城內的災民遙相呼應。

  而現在偌大彭城內僅有三軍兵力,而且還有一軍是尚雲溪部,自己牙軍僅有兩軍,對於雲集在城內外的數萬災民流民來說,他委實不敢輕舉妄動,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懷疑尚雲溪當初積極的鼓動自己出動四軍南下的動機了。

  這一去不過區區幾日,甚至就在抵達符離城外紮營當夜就被敵人偷營,導致一萬大軍全數潰滅,這怎麼聽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時通雖然談不上什麼良將,但是起碼為將者的基本水準還是有的,而且尚雲溪部卻拒絕支援,這裡邊的確有太多的疑點,不得不讓他深思。

  時酆很清楚,自己想要掌控偌大一個淮北的可能性幾近於無了,甚至要控制這個徐州都顯得力不從心了,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本來就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接掌節度使的理由沒有別的,就是因為他是時家人,而感化軍四大軍頭需要自己這樣一個庸人來平衡,所以他也只能樂天知命的接受。

  但現在似乎連這一步都已經走不下去了。

  或許像楊溥那樣道長安城裡去做一個安樂翁也不錯,也省得整日為各種繁雜軍政事務操心,尤其是還面臨著來自內外的威脅。

  哪怕是淮右和蔡州沒有威脅淮北時,他也一樣為手下這四大軍頭的相互攻訐而焦頭爛額,這麼些年來就基本上沒有過一個舒心的日子。

  和楊溥一樣,時酆也一樣攢夠了豐裕的家資,海州鹽利所得,除了養活自己的牙軍外,相當一部分時酆也存了起來,這是他的壓箱底兒錢,從這個角度來說,他也從未指望自己能在節度使位置上幹一輩子,也未想過自己的兒子能接任這個位置,那是在害他們。

  「來人,傳令給盧啟明,命令他率軍回彭城,負責彭城防禦!」思考再三,時酆不得不艱難的做出這個決定,現在他手中兵力無幾,剩下兩軍的戰鬥力如何他自己心裡有數,而尚雲溪尚有一軍駐紮彭城城內,若是尚雲溪真的的心懷不軌,率領他自己未受損失的一萬五千大軍回師,那自己命運如何,就真的不可預測了。

  盧啟明回師彭城,起碼能夠讓尚雲溪和盧啟明取得平衡,自己從中則可以求得安全,日後若真的是局勢有變,無論是蔡州也好,大梁也好,淮右也好,他也可以賣一個好,有楊溥這個先例,他寧肯相信外人,都不願意信任內部這些人,外人禮送出境就可,而內部這些悍將們也許就要要你的家財,要你的命。

  如果俞明真不是出兵沂州了,時酆更願意讓俞明真回師彭城,但俞明真現在駐紮在沂州,到現在時酆也不明白俞明真是怎麼想的,平盧軍南下奪了海州他不理不睬,卻一下子攻佔沂州這個窮旮旯地方,意欲何為?

  難道說俞明真覺得泗海二州守不住,乾脆跑到沂州去當山大王?這也太荒謬了。

  *************************************************

  接到時酆的密令,盧啟明忍不住心中狂跳。

  一切都和莊永勝所言不差,時酆終於求援了,要讓自己率軍南下了。

  現在的徐州局面一片混亂,尚雲溪和時酆的牙軍在符離城下的失敗了,但尚雲溪卻實力未損,潰敗的只有時酆的牙軍,淮右軍佔領了符離城已經意味著徐州南部落入了淮右手中,俞明真詭異的北上沂州,對泗海二州不管不問,大梁軍據說也在厲兵秣馬,還有蔡州軍也挺進徐州,這一切都顯得混沌不堪。

  他已經來不及招莊永勝來商量了,大梁軍也在蠢蠢欲動,很顯然目標不會是其他地方,只能是彭城,而蔡州軍走向也不明,還有尚雲溪,時酆對尚雲溪不放心了,也就意味著尚雲溪一樣可能突然回師徐州,正是基於這種局面,時酆才坐不住了,讓自己帶兵回彭城。

  他必須要搶在大梁軍和尚雲溪之前進入彭城,否則局面就會有太大變數。

  盧啟明麾下四軍幾乎是只做了簡單的準備就連夜迅速南下了,並且由盧啟明親自率軍南下,另外他也派出了使者通知莊永勝,要求莊永勝也需要做出應對,最好能夠帶兵南下,以防大梁軍和尚雲溪部進入彭城。

  如果這個時候能夠從空中向下俯瞰,就能看到一個無比詭異的局面,北面的四個軍一萬大軍在盧啟明的率領下兼程南下;西面的大梁軍兩軍兵馬也從碭山出發,沿著東出驛道直奔蕭縣;南面的尚雲溪部也整編完畢,除了留牙軍殘部斷後外,自家的一萬五千精銳則星夜啟程北上,三支大軍的目標都是一致,直指彭城。

  從速度和動作上來看,大梁軍無疑是最早行動的,但是梁軍一部是從虞城趕到碭山之後,與駐紮在碭山的一部會合之後才東進,耽擱了一些時間,反而落在了後面,盧啟明諸軍則是早有準備,一得到時酆的密令,立馬就南下,尚雲溪的動作也不慢,打定主意之後就迅速北上。

  坐在徐州城中的時酆如熱鍋上的螞蟻,對於未來如何他毫無頭緒,而來自三方的軍隊則馬不停蹄,加速趕往徐州城。

  ***************************************

  「什麼?尚雲溪大軍消失了?!」梅況和秦漢面面相覷。

  一戰之後,感化軍竟然連攻城都不攻了,一夜之間消失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斥候放出去,查探究竟!」

  「大人,斥候已經出去了,前方只剩下時酆的牙軍殘部,也在緩緩後撤,尚雲溪部應該是昨晚就北返了!」斥候首領滿頭大汗,忙不迭的道。

  雖然這麼說,但是梅況和秦漢也不敢大意,若是對方給自己來一招虛晃一槍,吸引自己出城,再來一個回馬槍,那就真的是上惡當了。

  「多派人給我灑出去,務必在兩個時辰之內摸清楚尚雲溪部主力去向!」

  不到兩個時辰,斥候回報,尚雲溪部大軍已經連夜走出了五十里地,在驛道上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現在正在休整,預計如果繼續急行軍,估計今晚就能趕到徐州城下。

  梅況和秦漢臉色都是微變,這個異常情況出乎意料。

  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尚雲溪這樣做,絕對是有特殊用意的,可以預見,徐州城肯定已經成為了各方爭奪的焦點,而時酆肯定已經對徐州城失去了控制,所以才會如此。

  和秦漢交換了一下目光,梅況尚未開口,秦漢已經急聲道:「梅兄,來不及了,我們必須馬上跟進,尚雲溪絕對是和大梁或者蔡州有勾結,他現在忙不迭回師徐州,肯定是要控制徐州城,好向大梁或者蔡州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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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節 要價

  「恐怕都有些來不及了,符離距離徐州就這麼點兒路程,只要尚雲溪玩命,一天兩夜的急行軍,就能趕到徐州,咱們沒騎兵,趕不上了。」梅況搖搖頭:「但趕不上也得去,君上在徐州那邊也有安排,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秦漢眼睛放光,忍不住握緊拳頭,進軍徐州,這將是淮右當下最重要的一戰,只要進了徐州城,就沒有人能從淮右奪下徐州,而只要拿下徐州,泗海二州就跑不掉了,到時候淮北淮南連為一片,君上就真的成了兩淮王了。

  「那我們……?」秦漢沉聲道。

  「唔,符離這邊讓春來堅守,我們帶右一軍、右二軍急行軍趕往徐州!」

  符離不可不守,這是徐州南面鎖鑰,也是未來淮右大軍北上的通道,駐紮兩軍水軍堅守,這也是應有之意。

  只是可惜了精心佈置的這麼多防禦設施,卻未能派上用場,有些遺憾,不過如果這個時候還有誰不開眼要來試一試,那也不吝奉獻一回了。

  蔡州軍已經進入徐州境內,目前顯示其是在向蘄縣方向挺進,但是若是蔡州軍知曉了這邊的情況,不知道袁氏帶隊武將會怎麼考慮?

  是繼續向蘄縣進發,還是轉道符離,或者就直接進軍徐州?亦或是就觀望甚至回撤了呢?

  ****************************

  梅況猜得沒錯,他們的確是趕不及了。

  事實上,來自南北西三個方向的大軍都明白這個時候,是誰先進城,誰就佔據絕對優勢,而城中複雜的局面也使得他們進城都不會受到什麼阻礙。

  一旦進城之後,那就意味著要開打,那就是殘酷而具有極大破壞性的巷戰。

  入夜,盧啟明不斷的催促著正在小步慢跑的前軍,那是自己胞弟盧啟修率領的感化軍右軍第五軍,也是自己掌握的最精銳軍隊。

  士卒們都有些疲憊了,但是已經能遠遠看到徐州城頭的燈火,大家的精神有振作了不少,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駐紮在豐縣、沛縣和滕縣,鮮有機會回徐州,現在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徐州了。

  想到進了徐州城,有熱湯,有胡餅,有鹵羊肉,有燒雞,無論是士卒還是軍官那份心情都不一樣。

  「大哥,前面已經可以看見徐州城了,我已經派人去接洽北門守將了。」盧啟修一身勁甲,右手一柄劍葉相當於尋常佩劍三倍的闊葉重劍,殺意逼人,左手環抱著頭盔,策馬而來。

  「嗯,啟修,注意防範,徐州城中還有尚雲溪的一軍,應該是他麾下左臂右膀的郭明宇在帶隊,你要小心!」

  盧啟明越發沉得住氣,時酆雖然密令相招,若是尚雲溪有不軌之意,只怕這個時候便會想法阻攔自己入城,不過時酆還有兩軍牙軍,就要看郭明宇敢不敢公開抗命了。

  彭城北門是時酆牙軍控制著的,但是這麼大動靜,郭明宇不可能不知曉,現在就看北門守軍能不頂住郭明宇的壓力了。

  *****************************

  郭明宇得到消息時險些從胡椅上跳起來,陰厲的目光落在對方身上:「你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大人,節度使府中有某的一個鄉鄰,乃是節度使大人親衛,他無意間說起城內局面不靖,節度使大人已有調兵回城之意,說已有命令召回外埠駐軍,但具體是招哪一部兵回來,卻不知道。」

  郭明宇臉色變幻不定,南下大軍在符離城外遭遇伏擊一事他已經知曉,當夜大帥就已經派人把消息傳了回來,而且大帥要讓自己控制好城內局面,他很快就會率軍回彭城,就這麼兩日裡斷不能讓城內局面生變。

  他也覺得就這麼兩天時間,能出多大的么蛾子?節度使大人僅有兩軍牙軍,雖說他們掌握著東西南北四門,但是其戰鬥力大家都知道。

  只要大帥回來,那徐州城就該是大帥說了算了。

  「馬上派人去東門和北門查看情況,有無動靜!」意識到情況不對,郭明宇果斷下令,自己也開始穿著甲冑,準備以防不測。

  很快斥候就傳回消息,北門和東門都有異常,牙軍都在佈防準備。

  郭明宇吃了一驚,若是時酆將盧啟明和俞明真都招了回來,大帥回城之後怕也是難以控制局面了,無論是俞明真還是盧啟明都不是易與之輩,縱然實力不及大帥,但是二人若是站在節度使那邊,大帥怕也是不敢輕舉妄動。

  來不及多想,命令全軍待命,另外自己親率一營兵力迅速向東門而去,看看究竟什麼情況。

  ********************************

  當郭明宇在東門上與一副氣勢凌人的牙軍唇舌交鋒時,盧啟修的前部已經抵達了北門。

  隨著吊橋的放下,盧啟修才發現節度使大人居然親自在城門樓上關注。

  一邊忙不迭的向自己的兄長稟報,一邊向時酆行禮,同時匯報回師情況。

  感覺得出來時酆的情緒不是很好,但總還算是和顏悅色。

  盧啟明也很快就趕到,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敢耽擱,一邊命令各軍立即入城,一邊陪著時酆介紹自己諸軍情況。

  「大人,北面情況很不好,兗鄆二州久旱,連尋常士紳都已經開始逃亡,普通百姓更是四散奔逃,我們豐縣、沛縣承受的壓力最大,聽說巨野澤水匪在這短短幾個月裡,數量擴大了幾倍,鄆城、壽昌、須昌諸城已經失控,巨野更成了水匪的樂園,連朱茂的泰寧軍都不敢往鄆州那邊去了,實際上鄆州已經處於徹底的混亂狀態,各縣官府吏員衙役都跑光了。大梁那邊也是有些吃不住了,聽說菏澤和沿白溝一線,水匪也相當猖獗,估計就應該是巨野澤水匪向曹州滲透了。」

  時酆輕輕嘆了一口氣,興趣乏乏。

  泰寧軍的情況他當然知道,朱茂那傢伙純粹就是一戰爭狂人,成天只想著練兵打仗,對於治下諸州的民政事務根本懶於過問,除了收稅捐輸外,他不會多問一句,只要能提供足夠的錢糧就行。

  這種情形已經持續了這麼多年,泰寧軍都挺過來了,但是這一次他好像挺不過去了,連續幾年的大旱徹底摧毀了兗鄆沂三州的農業經濟,除了鄆州巨野澤周圍情況略好,但由於水利灌渠的多年失修,除了臨近湖泊溝渠的地方略好,鄆州其他地方一樣困苦不堪。

  不過時酆覺得自己似乎也比朱茂好不了多少了,徐州的混亂局面還不僅僅是因為大旱帶來的災荒,更在於這四周強鄰的垂涎,蔡州、大梁、淮右,還有平盧,一個個虎視眈眈,現在流民湧入給徐州帶來巨大的隱憂,對於這些強鄰來說卻成了最好的機會。

  「啟明,朱茂那邊咱們管不了,能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現在你覺得徐州的局面就比兗州那邊好多少麼?」時酆情緒低落,「雲溪帶隊南下去打符離,未經一仗,我的牙軍一萬人便所存無幾,我不明白這一仗是怎麼打的,雲溪也沒有任何回報,我現在都不知道該信誰了。」

  盧啟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時酆的話,他覺得這番話也應該是時酆對自己的一個試探。

  時酆能紆尊降貴的來城門親自迎接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姿態了,而且說出這番話,也證明他對時局已經失去了信心,也許他所求的就是一個對他個人或者一家人更好的結果?

  「大人,您有些悲觀了,不過大人,您自己是怎麼想的?」盧啟明輕聲道:「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覺得我們徐州恐怕……」

  盧啟明沒說下去,但時酆卻很坦然的接上話:「是不是很難再保存下去了?或者說我這個節度使恐怕當不了幾天了?」

  盧啟明搖搖頭,臉色變幻不定,嘆了一口氣。

  「這不是什麼不能提的話題,就連我的親衛都在琢磨他們日後該向何處去了,你說我這個節度使還能當得下去麼?」

  時酆臉色慢慢陰沉下來,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節度使恐怕是當不長久了,而且他也不願意自己這個節度使被自己原來的的這幾大兵頭來繼任,那樣對他自己是一個羞辱,而且這些人也未必願意讓自己把自己一家的資產帶走,所以他必須要慎重選擇。

  這幾個軍頭背後倒向了誰,他還不得而知,但是他相信既然盧啟明同意了自己的安排南下,而且幾乎是傾巢而出南下,那麼說明盧啟明也已經有了決斷,這對自己也許是好事。

  尚雲溪正在回師,最遲明日就會進城,而大梁軍也已經過了蕭縣,只有達到平衡對自己才是最有利的,自己的利益才能得到保證,這一點時酆很清楚。

  「那大人是怎麼想的呢?」盧啟明心中一陣砰砰猛跳,但既來之則安之,始終要面對。

  要想日後在淮右體系中擁有更大的話語權,那就得要冒險,俞明真突然北上沂州,許多人都不明就裡,但是盧啟明卻看出了對方的高明,這已經是在為未來淮右入主徐州佈局了,也許這本來就是淮右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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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節 入城

  「我怎麼想的?」時酆瞥了一眼這個在自己麾下四大軍頭中最低調隱忍的角色,低調隱忍並不代表其就沒有野心想法,對方來得如此之快,恐怕也是早就有想法的了,或者也早就搭上了別家線了,「啟明,是不是也有人找上了你?是大梁,還是淮右?不必諱言,我心裡有數。」

  時酆直接排除了蔡州,大梁那是因為與盧啟明緊鄰,而淮右,誰都看得出來淮右蒸蒸日上。

  盧啟明心中狂跳,雖然下意識的覺得時酆這可能是真心話,但是他卻不敢輕易冒這個險,哪怕自己的軍隊已經開始進城,但是節度使大人的餘威仍然讓他不敢輕易造次。

  見盧啟明沒有吱聲,時酆蕭索的笑了笑,「啟明,是不是覺得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不,節度使大人,這沒什麼不好回答的。」盧啟明終於正面回應,「事實上從兗鄆那邊局面不穩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們徐州下一步會變成什麼樣,您應該看到了從北面滾滾南下的流民災民,我們徐州根本承受不起,更別說豐縣和沛縣了,看看大梁,他們自身難保,淮右找過我,我沒有明確表態,只說要看節度使大人的意見。」

  「看我的意見?」見盧啟明坦承淮右找過他,時酆心中也是一顫,的確,就目前來說,大梁有心無力,縱然想要干預徐州事務,也是力不從心,而蔡州雖然吞下了潁亳二州勢力大增,但是由於這一步跨得太大,戰線一下子就繃緊了,要讓他們再把手伸到徐州來,的確太勉為其難了,唯有淮右。

  「我和淮右來人談過,問他們的意圖何在。」盧啟明話語裡沒有太多的感情,淡淡的道:「淮右不能容忍徐州落入袁氏手中,其餘任何結果都可以接受,可恰恰是袁氏已經奪下了潁亳二州,而只要再給袁氏半年緩衝時間,徐州就要落入袁氏手中,他們也挑明說我們徐州諸軍中,早就有人和蔡州袁氏暗通款曲,也有人和大梁眉來眼去,他們可以容忍徐州獨自存在,也可以容忍徐州為大梁所得,但不能讓袁氏踏入徐州。」

  「哦?」時酆思考起來,這裡邊隱藏的含義也就是淮右對自己並無太深的惡意,只是不願意讓徐州為袁氏所得?「你覺得他們這話有幾分真實?」

  「大人,我覺得還是有六七分真吧。」盧啟明沉吟了一下,「蔡州和淮右從一開始就是宿敵,否則淮右不會在蔡州進入潁州時橫插一腳,而且很顯然如果淮右想要在淮南那邊多與李昪僵持一下,可以輕鬆獲得更多,比如和滁二州李昪都能交給淮右,但是江烽卻在得知袁氏攻擊了亳州之後,迅速就出兵徐州了,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個好時機。」

  時酆微微點頭。

  這話在理,淮南比淮北富庶的多,但徐州的地理位置卻要比和滁二州重要得多,淮右可以暫時不要和滁二州,但是卻不能容忍蔡州染指徐州,這也足見淮右的野心。

  「當然,要說淮右自己就沒有其他心思也不竟然,他們不允許袁氏插足徐州,是認為徐州是他們淮右未來踏足中原的跳板,一旦被蔡州所得,他們就無法北上中原爭雄了。」

  盧啟明知道時酆此時的心態十分複雜,他不願意過度刺激對方,但是對方問到自己,卻又不能不回答,而如果一味迴避也許會更讓對方覺得自己有問題,索要把握好這其中的度,也是格外講究藝術。

  「是啊,北上爭雄中原,呵呵,英雄出少年啊,也該是我們這些老傢伙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

  時酆語氣裡多了幾分酸楚和落寞,他知道自己不是開拓之主,本以為可以安安穩穩在這個節度使位置上混一輩子,所以他也是挖空心思才讓整個感化軍內部形成平衡,但是沒想到這個平衡卻被蟻賊給打破,然後就有了來自周圍鄰居的覬覦,而且這一切來得是如此之快。

  「大人!」盧啟明也有些感喟。

  「好了,啟明,我明白了。」時酆也非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知道自己在節度使這個位置上坐不住,那麼如何將這個位置賣個最好的價錢,那才是最重要的,「淮右可有人跟隨你來?」

  盧啟明搖搖頭,「大人,某現在還是感化軍一部,不過我相信如果節度使大人透露出想要和他們一晤的意願,他們很快就會找上門來,這徐州城裡恐怕也早有他們的人了。」

  「唔,恐怕不僅僅是淮右有人,蔡州,大梁,哪家沒人?」時酆若有深意的點頭一笑,「看吧。」

  一句「看吧」,意味深長,盧啟明也聽明白了許多。

  *********************************

  楊恆是緊綴著盧啟明大軍的尾巴進入徐州城的。

  盧啟明也沒說謊,的確在他南下時,淮右還沒有人跟上來,但是楊恆在獲知盧啟明受招南下徐州時便知道機會來了,所以他給莊永勝打了招呼之後就馬不停蹄的追了上來,終於在進城時攆上了尾巴。

  有莊永勝給他的符牌,他很容易就跟隨盧啟明部進城了。

  從盧啟明那裡獲知了時酆的心態變化,楊恆立即聯繫了徐州城內無聞堂的人,沒想到蘇鐵也已經進了城。

  坐在二樓臨窗的座位上,看著尚雲溪的大軍從南門魚貫而入,楊恆和蘇鐵兩人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昨夜盧啟明大軍剛入城,而今早尚雲溪的大軍就趕了回來,而沒有誰能阻止尚雲溪的大軍入城。

  徐州城的街道要比淮右各州的街道都要寬許多,尤其是東西南北城門遙遙相對的十字交叉大街,更是全數用青石板鋪築而成,沿線商舖林立,茶樓酒肆,南貨旅舍,一應俱全,兩三層樓的飛簷掛角,玲瓏瓦舍,隨處可見,遠非其他尋常州縣所能相比。

  楊恆聯繫上蘇鐵時,就趕上了尚雲溪的大軍從南門入城。

  看著疲憊但也還算齊整的感化軍齊刷刷的入城,蘇鐵目光中陰鬱滲人,楊恆臉色變幻不定。

  「時酆這是有意如此,故意放尚雲溪大軍入城,由此好再度求得城內平衡,他想把他自己買個好價錢!」楊恆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幾句話:「他讓盧啟明帶話給我們淮右,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蘇鐵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入城的感化軍身上,他們為此專門選了這處正好處在南門甕城不遠處的街口上,可以一覽無餘。

  「很正常,時酆能在這幫吃人不吐骨的傢伙中周旋生存這麼多年,沒點兒手段不行,這是價高者得,但實際上還是傾向於我們的。」蘇鐵臉色鐵青,但是話語中還是保持著幾分平靜和理性。

  「哦?大人何出此言?」楊恆有些不解。

  「大梁內部派系林立,人心浮動,真的能出兵干預徐州的可能性很小,蔡州袁氏倒是野心勃勃,問題是,它袁氏現在還能拿得出多少東西來?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就潁亳二州都已經玩不轉了,還來照顧徐州?只怕時酆朝他們一伸手,就能把他們給嚇得夠嗆,除了就還有點兒軍隊外,蔡州還有什麼?可軍隊也得要靠錢銀和糧食才能維繫,只要袁氏拿不到徐州的財稅權,袁氏若是敢留在徐州,它就只能被活活拖死。」

  蘇鐵話語裡充滿了自豪,「唯有咱們淮右,現在咱們有壽州、廬州和濠州的糧食,咱們有壽州瓷窯,還有胡商和粟特商人爭先恐後的向咱們提供錢銀支持,大梁和袁氏憑什麼和我們爭?」

  楊恆連連點頭,如撥雲見日。

  「再說了,有楊溥這個先例在這裡,無疑是最讓時酆心動的範例,咱們在那種情況下都嚴格兌現了諾言,讓楊溥一家人帶著偌大的家產去了長安,時酆難道看不見?他能相信大梁和袁氏在看到他的偌大家產不動心麼?」蘇鐵傲然一笑:「這就是咱們淮右的信譽問題,而蔡州袁氏的朝秦暮楚,大梁內部的內訌紛爭,讓時酆不可能和他們合作,時酆的選擇只能是咱們。」

  楊恆擊掌而悅,「大人所言甚善,讓某茅塞頓開,但此番尚雲溪大軍入徐,我們該如何是好?」

  「不用著急,事已至此,估摸著現在徐州城裡的局面時誰也奈何不了誰,雖說尚雲溪兵力佔優,但盧啟明的一萬大軍也不是吃素的,真要在城裡打起來,只能是一場災難,所以沒誰願意這麼幹,再有,符離那邊,我估計也會緊急跟進,盧啟明大軍已經控制了東門,只要能保東門不失,那我們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蘇鐵的目光一直跟隨者不斷進入城內的感化軍。

  他發現這支軍隊來的雖然快,但是幾乎都是輕裝而來,重甲少見,而且士氣也不高,尤其是幾乎沒有見到輜重和器械,這意味著尚雲溪部在符離一戰中損失不小,恐怕連帶上術法器械的時間都沒有,或者就是在那一戰中折損慘重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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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11-13 00:2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節 分歧,無力

  目前盧啟明的四軍分別控制了北門和東門,但隨著尚雲溪大軍入城,徐州的局面頓時緊張起來,盧啟明將大軍主要集中在東門,並將北門變為與時酆的牙軍共同控制,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時酆的授意下所為。

  注意到蘇鐵的目光一直在觀察著尚雲溪大軍的行進,楊恆也放下心思仔細察看,「大人可以覺得尚雲溪的軍隊戰鬥力仍然保持得不錯?」

  「嗯,有預料之中,也有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是不愧是淮北兩大帥的精銳,雖然遭遇了敗績,而且是狼狽逃回,但是氣勢不墮,還有一戰之力。」蘇鐵鷹目中綻放著光澤,「預料之中就是他們也還是損失不小,主要是集中在輜重物質方面,尚雲溪還是有些壯士斷腕的魄力,直接丟下輜重器械物資就跑回來了,他知道一旦回來晚了,他就別想進城了。」

  「先前大人說大梁軍也有一部入徐了?那該如何應對?」楊恆更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一旦大梁軍入徐,未來的局面就更為複雜,也更難處理,蔡州袁氏是敵軍,無外乎就是一戰而已,但是大梁軍卻是個麻煩,打,打不得,迎,迎不得,還不能交惡,這幫傢伙來就是打秋風的,以他們現在的情況,怎麼可能介入徐州?

  「梁軍從西向東而來,估計要從西門入徐,現在西門無人守,估摸著尚雲溪會接手,且看他如何應對吧。」

  蘇鐵也覺得這件事情極為棘手,當初對蔡州干預徐州戰事大家都有預料,唯獨沒有想過大梁,或者覺得大梁也許會干預和介入,那也不過是一介使者而來的問題,無外乎調和一下,活活稀泥,沒想到梁軍在這麼短時間內居然就派出了軍隊,這完全超出了淮右這邊的預料。

  按照無聞堂的判斷,若是要出兵,以大梁的運作效率,這樣一個決定要從提議到拍板決定,再到選軍補給出發,沒有一個月想都別想,但沒想到梁軍居然在幾天之內就從宋州出發,直接進入徐州了。

  很顯然這應該是一個先斬後奏的把戲,從其出軍不過區區五千人就能看得出來,而且是直接從虞城、碭山一線過來的,如果判斷沒錯,就應該是宋州駐軍主帥自作主張,天興右軍的兵力。

  「梁軍應該是尚雲溪引來作為依靠的,但是尚雲溪野心不小,他大概也不願意大梁真正佔據徐州,我估摸著他是打著背靠大梁,自己要當大梁的守護犬看守徐州的意圖,嘿嘿,這份心思可是相當巧妙的。」蘇鐵撫摸著下頜,注視著還在列隊而入的感化軍,目光深沉:「他盤算得也沒錯,大梁現在的確沒有過多精力來插手徐州,若是他能向大梁奉上可觀的利益,想必大梁也願意接受這樣一個聽話的附庸。」

  楊恆也是心思浮動,「那我們怎麼辦?難道大梁介入,我們就退讓?」

  「那怎麼可能?君上怎麼可能讓徐州?」蘇鐵搖頭,「這是君上未來爭雄中原的根基,大梁也應該清楚這一點,他們無外乎也就是想要爭點兒利益罷了,不過這麼一來,時酆恐怕就不樂意了。」

  楊恆也想到了這一點,「現在時酆豈不是都尚雲溪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也沒用,實力說話,時酆現在也就佔了一個名分,而君上現在需要這個名分,如果他願意主動配合君上,那君上當然不吝給他一個楊溥一樣的待遇,我們不需要浮財,我們需要的是徐州!」蘇鐵含笑:「尚雲溪也想要徐州,但是他背後的大梁卻未必,大梁沒指望能拿下徐州,也不可能因為徐州與淮右反目,大梁想要的也是浮財,所以這一點上,我們淮右和大梁也並非沒有商量餘地。」

  楊恆默默回味著蘇鐵的判斷,自己還是太稚嫩了一些,像大梁的目的,蘇鐵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自己卻還在擔心大梁會圖謀徐州,而蘇鐵已經在考慮需要付出才能讓大梁退出對徐州的爭奪了。

  沒有了大梁的支持,尚雲溪與時酆的關係又徹底破裂,縱然他手中還有一兩萬兵馬,但也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了,翻不起大風浪了。

  *****************************************

  袁無為灼灼目光幾乎要將報信的信使熔化,看得信使全身發抖,幾乎要萎頓倒地。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牙縫中擠出的話如同冰渣子一般,哪怕是三伏天裡,周圍的野草都在炎陽下蔫萎不堪,但此時所有人都感覺到像是突然進入了寒冬,讓周圍的人都不寒而慄。

  「前日之事。」信使弱弱的回答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袁無為雙拳緊握,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這麼短短幾日裡,他已經遭遇了三連擊。

  剛出臨渙,便接到了城父城被襲失陷的噩耗,這簡直差點兒把袁無為給打懵。

  雖然慶伯仍然支持自己征伐徐州,但是袁無為知道袁懷慶肯定也是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城父一失,整個亳州南部便會叛亂紛起,淮右軍當然不會侷限於城父城,山桑、臨渙,甚至永城和酂縣估計都會引發大規模的叛亂,但只要能打贏這一戰,讓淮右無法得手,那一切都值得。

  但沒想到這第二擊卻是來的如此之猛,如此之狠,淮右居然早有伏手,竟然出奇兵從水路偷襲了通橋,而且還拿下了符離城。

  拿下了符離,那自己這一戰出征蘄縣又還有多大意義?

  就算是在蘄縣能阻止淮右大軍北上,那又能如何?阻得了一時,能阻得了一世麼?

  當晚袁文樑、袁文槐等人就反對繼續沿著渙水南下,這一觀點他們在城父城被襲之後就已經有了,但是自己獲得了袁懷慶的支持,所以他們雖然反對再入徐州,但也只能反對卻無法付諸行動。

  不過在符離被淮右軍所得這個消息傳來之後,這個觀點就激烈起來,雙方爭執不下,在任集就耽擱了一日,袁無為幾乎是以主帥之令強行命令大軍繼續南下,但沒想到,才走出一日,第三擊又來了。

  感化軍聯軍竟然在符離城下折戟,這也就罷了,而尚雲溪手中尚有接近兩萬大軍,竟然連符離城一次不攻便徑直逃回了徐州,這廝再幹什麼?

  哪怕袁無為不清楚這裡邊究竟有什麼貓膩,也知道肯定是徐州城裡出了么蛾子了,而尚雲溪也絕對不會是一門心思要替時酆賣命的角色,只可惜了姚承泰這個傢伙,白白替人擋了槍。

  「你下去吧,某知道了。」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袁無為閉上眼睛。

  「三哥,我們不能再繼續前進了,現在去蘄縣毫無意義,我們必須要馬上回去。」袁文槐再也忍不住,沉聲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了。」

  「意氣用事?」袁無為睜開眼,語氣平淡的道:「你們都認為我是在意氣用事?」

  「三哥,我們知道淮右很危險,是我們袁家日後的頭號大敵,但是對付淮右,我們也需要審時度勢,更要選準時機。」袁文樑也站了出來,斬釘截鐵的道:「潁亳二州我們尚未站穩腳跟,這是我們的當務之急,根基不穩,何談爭雄徐州?」

  袁無為壓抑住內心的火氣,他知道袁文樑和袁文槐的意見沒錯,南下的時機已經失去了,現在不應該再去蘄縣,但是他同樣也知道,失去了這個機會,淮右將會迅速成為蔡州袁家未來的大患。

  「文樑,文槐,你們可知道淮右一旦吞下了徐州,我們未來的處境將會如何?」袁無為長嘆一口氣,變得有些頹喪而蕭索。

  袁文樑和袁文槐都還是第一次看到袁無為如此神態,也都有些觸動,「三哥,我們再去蘄縣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我們必須要承認這個現實,現在不是我們介入徐州的好時候,至於姚承泰,既然走上這條路,他就應該有這個準備。」

  袁文樑的話再度撞擊了袁無為。

  他之所以不願意放棄的一個因素就是因為姚承泰,姚承泰現在還在堅守蘄縣,還在等待著自己的大軍,但是袁文樑說得沒錯,袁軍已經失去了南下的價值和意義了,和淮右軍打一仗不是目的,當淮右軍北上徐州的目的已經達到時,再去打仗白白損耗袁軍,不符合袁家的利益。

  之所以袁無為不願意放棄南下,也有這個原因。

  袁家這種對自家子弟的看重,對外來投效者的不信任,已經成為了當下制約袁氏發展的一大痼疾。

  他本來想要利用這一次機會,哪怕是真的不能阻止淮右奪下徐州,但也要從原來感化軍中體系拉攏一部分軍將人才和士卒。

  隨著蔡州地盤擴展到潁亳二州,原來還覺得充裕的軍隊一下子就開始顯得捉襟見肘了。

  以亳州為例,自己抽調這一萬兵力出征徐州,城父遭到襲擊,慶伯那裡竟然就抽不出足夠的兵力反擊,而在潁州,駐軍的單薄也一樣讓人觸目驚心,在蔡州的駐軍也削弱到了不能在削弱的地步。

  雖然也在蔡州重編新軍,但是誰都知道新兵要成長成為老卒,新軍要變成老軍,那就需要戰爭洗禮,需要時間沉澱。

  感化軍哪怕是不及蔡州軍,但是如果能擇其精銳,加以選編,也能極大的充實蔡州軍。

  尤其是在袁家已經控制了潁亳二州的情況下,有一支以淮北士卒組成的軍隊,也對日後進一步征服控制潁亳二州大有裨益。

  但是現在局面卻已經不允許他南下了。

  如果南下蘄縣,勢必在蘄縣與淮右大軍形成對峙惡戰,淮右軍挾勢而來,加上北面淮右軍已經控制了符離和通橋,夾擊之下,對己方很不利。

  而且袁無為也知道以江烽詭譎和善算,謀奪徐州也絕不僅僅只有這一手,在徐州城中也會有他的後手,這也意味著,淮右的目的早已經達到了,不會因為自己這支軍隊的介入而有所改變。

  想到這裡,看著袁文樑和袁文槐的目光,袁無為一時間覺得自己竟然是如此無力,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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