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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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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司馬翎] 劍氣千幻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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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35:10 |只看該作者
鍾荃將此意告知屈小山,打算在二更時分在城中各處暗中查踩一下,或者那飛
賊出來活動,能夠碰上也未可料。

    屈小山自然歡喜自己的朋友能夠為父親分優,先向他道勞致謝了。

    鍾荃在房中練了一會兒內功,睜眼時已打過了兩更,當下推房而出。

    果然見到屈小山秉燭夜軒廳中等候,鍾荃微笑道:「方纔聽到外面有聲響,料
必是屈兄在此。」

    屈小山將準備好的酒壺,斟了一杯與他,神色甚是鄭重。

    鍾荃接過來,一飲而盡,豪氣地笑道:「我去了,屈兄請回房安歇,不必等候。」

    屈小山用羨慕的眼光,送他欣然飛逝在黑暗中,這才悄然回房。

    鍾荃但覺豪氣凌雲,逕自踏校飛行出後園。他的身法奇快,加上今晚恰好沒有
月亮,那些簡戈巡邏的衛兵,哪能發現他的蹤跡。

    這巡撫府鄰乃是處於城心,因此他決定繞府而走,只將圈子逐漸放大。

    他乃是重身練功,故此目力極佳,已是夜能見物。

    因此不時發現暗處,有黑影伺伏,偶然還可見到兵刃光影,料知是那些捕快們,
大舉出動伺候飛賊蹤跡。

    本來想戲弄他們一下,可是想著屈撫台那種焦灼的心情,便收拾起此心,沒有
開那些人的玩笑。

    查探中迴旋飛行,不覺到了二更時分。身形掠過一座府第園子,猛見府中一處
屋頂上,一條白影飄飄閃過。

    雖然僅是眨眼即隱,但他已看出是個穿著白衣的夜行人,身手那份迅疾,的確
可以穿用這種惹眼的夜行衣。

    他心中一動,連忙趕去,一徑躍登這府中一座樓上,這兒已是全府最高之處,
放眼四望,哪裡還尋得到白衣人的影子。

    「那夜行人雖然輕功佳妙之極,但我已是當機立斷,搶得這最好的位置,無論
他走向哪方,總不致逃出我的眼睛,可是如今卻鴻匕冥冥,真是怪事。」

    轉念又忖道:「莫非他下屋去了?我且到那邊看看。」

    黑夜中忽然閃出光亮,原來是府中一間房中,亮起燈來。

    這房間佈置得甚為華麗,此刻華燈高懸,一個白衣人正立在房中,看樣子是剛
剛把壓低的燈火撥亮。

    床上睡著兩人,錦帳沒有放下,故此看得清楚。

    一個是個女人,雲譬蓬鬆,脂殘粉腿,睡態正濃。

    另一個是男人,正是那赤練蛇陳卓儒的兒子。

    他側首向外,被燈光一射,眼皮動了一下,口中含糊地陪了一聲。

    那白衣人除了一身寬大的白袍之外,另有一條白紗巾,連頭帶臉裹住,只露出
兩隻鳥溜清澈的眼睛。

    這人在房中放眼四望,終於在一幅條軸停住眼光。

    那是一幅金碧山水,可是設色粗劣混亂,一望而知是冒充風雅那一流的人所畫。

    他走過去,一手把這幅畫扯下來,然後撕破,將下面的壓軸取出來。

    啼啼的撕畫聲,把床上的人驚醒,那陳公子一張開眼睛,嚇得啊地一叫。

    裡面那女人翻個身,白嫩的手臂伸過來,正好掩在他嘴上。

    陳公子咿唔擺頭,想甩開那女入的手臂,卻不會用手去撥開,直是一副驚慌至
極的神態。

    那白衣人從從容容走過去,也沒開聲說話,修然豎軸一撞,陳公子哼一聲,便
不會動彈,但兩隻眼睛仍然睜著。

    床內那女人依然未醒,那白衣人本來舉軸作勢,卒之收回勢子,沒有傷那女人。

    要知方纔這白衣人一軸撞下去,正是武林所謂打穴的功夫,使的又是重手法,
無怪普通武家不能解救。

    白衣人棄掉手中畫軸,一徑翻箱因拒,似是找什麼。

    但結果絲毫不取,而且有些珠寶之類掉在地上,他也用腳尖憤憤地踢開。

    終於那白衣人空手離開,但並沒有立即離開這座宅第,卻是逐個房間窺探,年
之又在一個寬大的房間內,撥亮了燈火。

    這次床上的兩人,一個兩目深陷,乾乾瘦瘦的老頭子,唇上留著兩撇灰白的須。

    另一個卻是極年輕的女人。

    那老頭子甚是醒睡,燈一撥亮,立刻睜開眼睛喝道:「什麼人?」

    那白衣人這次比風還快,倏忽間已到了床前,伸手一戳,也是以重手法點了穴
道。

    只因點的不是死穴,那老頭子仍是睜開眼睛,只動彈言語不得。

    床內的女人哼一聲,睜眼欠身欲起。

    那白衣人毫不避忌,一手按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撕下她身上薄薄的衣服,立刻
露出雪白的上身。

    他的動作非常快捷利落,轉眼又將那女人手腳綁捆住。

    當他綁紮那女人之時,她身上的薄被自然甩開,因此露出赤裸的上身和大腿,
仍然有著浪漫惹人的氣氛,卻不甚雅觀,尤其不是俠義道應為之事。但這白衣人似
乎不計較這些。

    鍾荃一直尾隨著他,伺窺他的行動。

    起初還以為他有什麼淫穢歹念,怒從心起,身形已在欲發未發之間。

    及後一看,這人並無績念,只不過順手撕些衣服來塞住那女人的嘴巴,和捆綁
住她罷了,是以忍住不動。
    不過,這情景連他也不得不移開眼睛,不敢去看床上惹人情思的粉腿酥胸。

    說實在話,鍾荃只是見到床上一團雪白的肉體而已。

    那白衣人隨即又滿房翻箱倒櫃,作出找尋什麼東西的模樣。

    這老頭號原來正是赤練蛇陳卓儒,歷年所蓄甚豐。

    這裡大概是他寵愛的小妾的房間,故此值錢之物甚多。

    可是那白衣人一眼也不看那些銀紙珠寶,盡在翻尋什麼,而且非常魯莽大意,
並非細細檢尋。

    神望看得詫異,忖道:「這賊人武功之優,是我生平少見,總和我曾遇過的勁
敵不差上下,以這種身手做賊,當然沒意外之懼。可是他兩番都不取那些問服的珠
寶銀紙,那麼這樣地翻箱倒櫃,為的是什麼呢?這真是奇怪又奇的事,我倒要跟著
看個水落石出。」

    忽聽外面廊間有輕微的步回聲。

    這時房間箱櫃互碰的聲響不小,尤其在這種靜夜,更能夠傳出老遠去。

    鍾荃不在房中,當然不會為房中之聲所掩,是以聽得清楚。

    轉眼見那白衣人仍然未覺,尚自去打開那些鎖住的大箱。

    只見在廊間同出一條人影,躡足走來,光影微晃,乃是手中綽住一柄利刀。

    鍾荃咬唇微笑一下,忖道:「是了,姓陳的已是有身家的人,尤其結怨不少,
定有聘請護院之人,這人大概便是為姓陳的護院。」

    但見那人躡足走近,房門半掩,透出明亮的燈光和異聲。

    那人在房門外傷眼內窺,急忙探手取出一支鋼鏢,作勢故發。

    白衣人在房中檢查好久,所有的箱箱都打開了,失望地走出房門。

    他一跨出門口,吃了一驚。門外站著一人,張眉瞪目,左手倒持著明晃晃的單
刀,右手舉起,掌心平托著一支鋼鏢,正作勢向著自己。

    他使個身法,已錯開四五步之遠,眼光到處,那人神態依然那樣子托鏢欲發,
但毫不動彈。

    白衣人使的正是內家中移形換位的身法,這種上乘內家心法,許多門派都會,
但若非內輕功都臻上境,不能練成。

    並非識得練法便能夠學會和使用。比方昔年星宿海西寧古剎的革勝老禪師,早
識得練般若大能力之法,但他並沒有練成,全寺弟子也不能練會,只有白眉和尚待
到傳授而練成。

    這一比便可知武林中原本有好些炒指天人的心法奇功所以失傳之故。

    而也更知鍾荃的根骨,已入絕品之選,是以小小年紀,便學得那先天真氣的初
步功夫。

    且說那白衣人眼珠一轉,已知內中另有原因。那房門的人分明是意圖以贈襲自
己,但不知是誰在暗中用上乘暗器打穴手法,將那人無聲無息地制住。

    是以出房門之時,嚇了老大一跳。

    他而易一躍,已上了屋面,放眼回掃,此刻夜風舒徐吹拂,天上是流星數點。

    他深吸一日殊友的清涼空氣,像在欣賞夜色似地,徐徐四望,但哪有一絲異狀?

    他不服氣地做哼一聲,跳上屋去,在房門那人身旁檢視了一會兒,然後若有所
悟地向黑暗的屋頂望一眼。

    隨即並指一震,那人撲倒向地上,刀鏢脫手,和石地相碰,發出清脆響亮的聲
音。

    這時鍾荃本藏在一處屋脊之下,見他加上一手,把那人點倒地上,正在不明其
故,只見白影一閃,已到了屋上,跟著如一縷白煙般,向西北疾馳而去。

    他等那白衣人走出一段,便展動身形,尾迫下去。

    只因他已判斷清楚這白衣飛賊,武功極高,而且輕功甚是超卓,是以不敢迫近,
以防波他發覺。

    轉眼之間,超過一條街,那白衣人忽地失去蹤跡。

    鍾荃小心地打夯面繞過去,心中估量那是住在這附近,故此忽然隱沒了。

    到了相近之處,只見全是陋屋窄巷,一種霉臭的氣味若有若無地瀰漫在周圍,
敢情這裡乃是洛陽貧民集居之地。

    他看了兩眼,忖道:「那白衣賊不會住在這種地方吧?隨使他拾起一點兒珠寶
銀子,都足夠住在堂皇畢麗之地。」

    正付想間,身形不免較為顯露,四面張望。

    台聽背後哧地一響,回頭一瞥,但見在後面三丈許的一道巷尾上,站著一人,
渾身白衣飄飄,不是自己所造的人還有誰。

    那白衣人向他招手,鍾荃心中一跳,詫想道:「這敗真個大膽,居然不怕尾隨
著他的人咧……」

    其實他方才自己用暗器打穴的手法,點住意圖暗算白衣人的護院,不啻表示自
己已經盡見白衣人所為。

    加之這白衣人武功如是之佳,哪會像普通的賦人股,膽小如鼠?

    鍾荃躍了過去,臨到切近,不禁又在心中征了一下。

    那白衣人此時徐徐將掩面的白紗巾解下,露出廬山真面目,赫然是酒樓上所見
的那位俊俏的白衣秀才。

    驟眼一看之時,使鍾荃又浮起那種熟悉之感,但仍想不起是誰。

    那白衣秀才笑道:「鍾兄你的暗器打穴手法高明極了,我沒有發現暗器,大概
是用砂石之類吧?」

    鍾荃點點頭,起初大奇這白衣秀才何以知道自己的姓氏,繼後立即記起自個地
曾在酒樓報出名字,便悄然地再點點頭。

    「可是鍾兄卻露出了崑崙獨門點穴家數,我若不再來那麼一下,恐怕那飛賊的
嫌疑,會給你頂替去了。」

    白衣秀才說完,跟著呵呵輕笑,聲音甚是圓潤,卻聽得出是強自壓粗嗓門。

    鍾荃不知所措地啊一聲,他的確沒有想到此著,怪不得這白衣秀才才臨走還來
那麼一手。

    他道謝了一聲,神態說話卻有點不大自然。

    只因鍾荃本是衡屈巡撫之命,試圖追捕飛賊,此刻反倒要向賦人道謝,豈不滑
稽和荒乎其唐?

    白衣秀才卻道:「你也不必言謝,倒是你被那公人鎖走之後,怎生脫身的?還
有你那兩位朋友安全到達了麼?」

    鍾荃楞一下,反問道:「我的什麼朋友?安全到達什麼地方?」

    「那老人阿福和小孩子劉雨生不是你的朋友麼?啊,原來不是,你完全是仗義
輦人認罪,那真令我敬佩哪。依我的脾氣,當時就得把那幫仗勢凌人的混蛋大大教
訓一頓,但你卻默默跟著走了,而且還挨了幾鞭子。」

    鍾荃禁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但當然沒有留下鞭痕。

    當時他已經運氣護住,便拿稍鈍的刀,也不能割破皮肉。

    「你在半路上離開那干人的麼?」白衣秀才又關心地追問,

    鍾荃忽然不侷促了,這位白衣秀才同情的慰問和聲音,使他起了引為同道的心。

    一時忘掉方才圍捕賊身份而生的嫌隙。

    「不,我在半路上碰見一位朋友,他的面子可大著咧,於是那兩個公人連忙走
了。」

    白衣秀才哦一聲,好像已經明白他會有這種朋友之故。

    他道:「今晚我特地找到這姓陳的家裡,替你出氣,早知你自己也來了,我應
該留給你出氣才是。」

    鍾荃不知所措地乾笑一聲。

    「兄台你貴姓大名啊?」他隨即像是逃避什麼話題般問道:「洛陽城中傳說的
飛……便是兄台麼片

    白衣秀才笑一聲,道:「我們見過面的呀,你這麼快便給忘了?」

    鍾荃立刻非常窘迫,吶吶道:「你是,是的,小弟也覺得面熱得很。」

    他又笑一聲,道:一洛陽城的飛賊不錯是我。」

    「可是兄台並不拿什麼東西,以往也是這樣麼?」

    「嘿,難道你耳聞之言,說我偷了東西?」

    「不是,不是,小弟……是才到洛陽,早先才聽那位朋友說起,但沒有說明情
形。」

    「我當然沒拿到什麼東西。」他傲然表明道:「我只是要找尋我的失物。」他
的態度忽然暴躁起來,已經沒有壓抑住嗓門,因此變得尖銳刺耳,一點也不像男子
漢的口音。

    鍾荃愕然道:「原來這樣,可是聽說你傷了人呢!」

    他尖聲哼一聲,道:「那些混帳東西,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是烏煙瘴氣,我
發現了,看不過眼,便點住他們的穴道,教他們癱瘓一生。我可沒有做錯,像方才
的兩個東西,我有沒有錯,你說……」

    鍾荃只好搖搖頭,心中卻一味苦苦地思索這位奇怪的白衣秀才是在哪兒見過面。

    『我要走啦,你不必再跟著我,我住在北街的玄都觀中,你可是住在萬通鏢局?」

    鍾荃心中像閃過一道光亮,直著眼睛道;「你……你便是陸……」下面的話,
竟說不下去。

    他霍地轉身,一躍而起,卻傳來一陣笑聲。轉眼間,化為一道白影,欣然而逝。

    一時但覺事情已成定局,反倒鬆弛許多。

    那道姑直著眼睛瞧他一會兒,沒有立即回答。

    半晌,那道姑才道:「鍾施主請等一會,待小道進去詢問一下,有沒有姓陸的
姑娘,因為本觀辟有靜室,常有虞心的太太姑娘們歇宿拜神,小道並不得知清楚。」

    說完砰地關住門,匆匆進去了,這當兒又使鍾荃不安起來。

    只隔了一會兒,腳步聲傳出來,那門呀地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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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芳魂有節俠士多情
   
    這次共有兩名道姑,那後來才出來的老道姑,打量了鍾荃兩眼,便稽首問訊,
鍾荃連忙還禮。

    老道姑道:「鍾施主敢是萬通縹局哪位?請進現持茶……」

    鍾荃一聽口氣不對,立刻道:「陸姑娘不在麼?」

    「她已經有事離開,臨走時曾經留下話,說是若果鍾施主尋她,便請施主切勿
將她的行蹤洩漏;另外若有姓劉的找他,便著他們轉尋鍾施主……」

    鍾荃如入五里霧中,茫然道:「姓劉的?哪個姓劉的?她卻走了……」

    那老道姑又請他入觀坐坐,鍾荃連忙謝了,轉身走出小巷,一面尋思著什麼姓
劉的人,會轉教來尋自己?

    終於恍然憶起,昨晚她曾說過那一老一小,小的名字是劉雨生,這姓劉的一定
是他,才會和自己有點牽連。不覺啞然失笑,笑自己大以糊塗。

    回到鏢局中,夜色已經降臨,在房中間坐了好一會兒,心思轉到劍法上面,立
刻忘了一切,冥思潛研起來。

    忽然有人來報,說是一個姓劉的老人家找他。

    鍾荃立刻知道是那間禍的老少二人,當下出外相迎。

    那老人阿福身上依然穿著那等粗布衣,但經過一夜想息,精神嬰鋒多了,眼光
中露出是練的神色。

    鍾荃清他後面談話。

    老人向他千恩萬謝昨日相救之事後。

    鍾荃微笑道:「老人家只是為了道謝,才來找我麼?」

    老人阿福道:「小人因聽聞昨夜那姓陳的家裡發生禍事,這才明白鍾相公和陸
相公,都是江湖上的奇人,昨夜那陸相公曾留下住址,是以先去謁見陸相公,以便
打探鍾相公的居處。」

    鍾荃點點頭,道:「我也去過,只是他已經離開了。」

    「小人因此卻得知鍾相公的住址,連忙趕來拜見,叩謝昨夜的大思。咳,小人
一生隨老爺奔波天下,自問這雙老眼,相人總不會錯到哪兒去。鍾相公仁義雙全,
小人此生閱人萬千,但像相公這種一見便可以將心事相托的,實在還未曾有……」

    鍾荃揣摩著他的話,而上只是淡淡一笑,這陣子的江湖歷練,已令他不大會為
這些讚美自己的話而侷促不安了。

    「那位小弟弟呢?他的名字不是劉麗生麼?是你老人家的……」
    「是小人的少主,現今在姑丈家裡,他站立便是洛陽木邑的大縉紳江兆生。

    「本來和劉家是極近的親戚,而且江老爺的大小組乃是故中主未過門的妻子。
但大小姐的母親劉氏奶奶早已身故。

    「現在的鄭氏奶奶,總不比親生之母,大小組自家也住不大安穩,何況少主落
後投奔來到……」

    鍾荃暗中歎口氣,忖道:「大概又有麻煩來了,也許這老人家說得對,我的長
相容易使人說出心事。往後我得變的一點兒,可是我崑崙門人,若見了人間不平,
焉能斂手後人?尤其是敬老恤貧,扶孤濟艱。」

    「小人叨擾相公了,人老了總是這樣,請相分別怪責。」

    鍾荃忙道:「老人家這是什麼話?承你瞻得起我,故此將這些事下告,老人家
你有什麼困難,不妨說出來,多個人總好商量。」

    老人瞧著他的神情,釋然道:「小人這次萬里奔波,才知道自己真的老了,惟
恐老爺一生忠義,到頭來連少主這一點骨肉也保不住,故此心中焚煎。」

    鍾荃同情地歎口氣。

    「我家老爺一生為官,小人一向都跟隨在左右,故此知道老爺實在是愛民如子
的好官。但做好官也實在不易,試想做清官的哪有銀子孝上頭,聽說相府裡頭有人
不高興,老爺便連貶三級。老爺一怒之下,打算冒死表奏聞是上,請誅奸相以謝天
下。誰知奏章還未擬好,忽然洩了風聲,當晚就被剝了軍服,打人大牢。小人和另
外一個同伴幸而出外避過此難。那同伴名喚劉貴,比小八年輕力壯,故此留在京師,
設法打聽老爺下落和雇工得點錢來孝敬老爺。

    「小人因常年隨老爺出門慣了,閱歷較深,便連夜趕回鄉下,把少主帶走,果
然前腳一走,提績後腳便到,將主母捕去,小人帶了少主投奔老爺一位故交至友,
即是現在山西繹州知府的楊振大人,哪知給攆出來了,這便逃到這河南府來,(清
代洛陽歸河南府治)投奔江老爺。不過,小人看來也住不安穩,恐怕要離開這河南,
故此小人連夜拜謝相公大思。」

    鍾荃立刻關心問道:「那麼你們往哪兒去呢?有什麼打算沒有?」

    他並不對那些見危拒納的人如綠州知府楊振之類而憤怒,因為當初他下山東劍
時,曾經親睹那波斯巨富臥病在床,而子女俱置請不理的情形。

    以親生子女尚且如是,又休怪於異性外人?

    老人阿福歇一下才道:「小人不再作那投奔什麼人的打算了。這兩次的經過,
早教小人膽寒啦,唯有想法子拼老命養大少主,不負老爺當年對小人的思德。」鍾
荃想了一下,道:『你家老爺正在草擬奏稿之時,已經洩漏了風聲,恐怕是相府所
蓄的衛士夜深窺伺而見,大概那些好黨對你家老爺的正直忠義甚是忌憚,故此會派
人窺探。」

    劉、人也認為是這樣,因為在此之前,小人也聽聞過別的不眼相國的好官,曾
經發現過一覺醒來,辮子不見了,枕畔還插著刺刀的事。以相府的威勢,哪怕沒有
養著許多能人。」

    鍾荃直覺地察出這個老人家精練非常,說話極有條理。

    難怪他帶著個逃捕小孩,能夠安然到了洛陽。

    老人阿福再拜謝昨夜思德之後,便辭別歸去。

    鍾荃問明他們所居之處,便由他離開。

    半夜裡鄧小龍喝得醉醺醺回來,鍾荃本想跟他商量一下這件事。

    但見他有了醉意,便沒有說出來。

    自個兒盤算一下,便悄悄出了縹局。

    施展開身法,直向江家疾奔。

    到了江家,但見重門深院,圍牆高峻,不時有犬吠人走之聲。

    原來這江家前兩天曾被陸丹鬧過一次,雖沒傷人,但已嚇怕了,是以晚上看更
之人增加了許多。

    他一徑繞到江府側面,縱落在一列窄陋的房屋裡,那地乃是江府下人所居。他
走到最末的一間,伸手指輕輕在窗戶上彈了兩下。

    裡面有人轉側一下,床板發出吱吱的聲音。

    他再彈了兩下,卻聽裡面傳出一聲痰嗽,似是在壯自家的膽子。

    鍾荃認得是老人阿福的聲音,便低聲道:「老人家別驚,我是姓鍾的。」

    裡面啊一聲,鍾荃掀開窗戶,飄身而人。

    眼前驟然一亮,那老人已撥亮油燈。

    只見一張木板榻上,半邊有被褥,半邊空著,老人自己睡沒有被褥的半邊,裡
面一個孩子,睡得正甜。

    老人把孩子弄醒,鍾荃在燈下再看見這孩子,只因風塵疲倦之客已經褪盡,更
顯出眉宇清朗,骨骼荔秀。

    劉雨生一下子便認出鍾荃,彬彬有利地喚聲鍾大叔。

    鍾荃歡喜地應了,摸摸他的頭。

    他道:「那位陸大叔為什麼走了?他也是這樣模我的頭。」

    鍾荃愣一下,剎時間好像從這小孩中生出一種聯繫,覺得陸丹雖然飄然遠走,
卻不是完全和自己隔斷。

    於是,他笑著又摸摸孩子的頭。

    回頭正想跟老人阿福說話,卻見他老眼中,含著一泡眼淚,面上的表情甚是復
雜,似悲還喜。

    「啊,老人家幹嗎傷心?」

    「不是,不是……」老人連忙否認道:「小人是太歡喜啦,這孩子可憐見的,
今晚幸得鍾相公來到,而且心中愛惜他,小人從相公你的眼睛裡瞧得出來。」他解
釋了一句,又繼續道:「小人的心裡太喜歡啦,但同時又想起老爺和夫人……」

    鍾荃咬著嘴唇,感動地拍拍老人的肩頭,卻沒有說什麼話。

    這一剎那間,他得到了做好人所收穫的代價的結論了。此刻在他心中的人性,
卻是善良而忠義,可以全心托賴而不必防備。雖然事實上,像老人阿福這種人並不
多,但已足夠使鍾荃有了信心。

    鍾荃道:「雨生的情形,恐怕得棄文習武才有用處,而且不是學那種長槍大戟,
衝鋒陷陣的武藝,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老人阿福突然跪下,劉麗生連忙下床,也在地上跪下。

    鍾荃雙臂虛虛一振,兩人無法再跪,被一股力量托起身軀。

    「老人家的眼力果真不凡,可惜我自己稍事相纏,無法分身。」他歇一下又遭:
「雨生的根骨太好了,雖然我並不太懂鑒相天賦根骨,但他我是敢肯定的,我有心
要介紹一些師父給他,又怕白白耽誤了他的苦心和前途。想那京師裡藏龍臥虎,什
麼能人都有,如果不是出類拔宰的身手,便半點用處也沒有。」

    他一徑坦率地向老人解釋,露出十分作難的樣子。

    老人又要跪下去哀求,鍾荃趕忙攔住道:「我這是實話實說,你老人家想也能
夠相信我不是打勝。而且除了我沒空之外,還有一樁,便是我本身也剛剛奉命下山
辦事,焉能如此專擅便收徒弟?這一點苦衷,但盼老人家能夠體諒。」

    老人阿福愕一下,歎口氣道:「相公既有這種困難,小人豈敢妄求?這件事慢
慢再想辦法,相公千萬別為難。」

    劉雨生直到這時,還不知老人向鍾荃下跪是為了什麼事,這都不過是老人阿福
連日來自家盤算好的辦法而且。

    這時輕輕道:「鍾大叔,你是怎樣進來的?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是跳牆進來的,別說你不知道,這府裡也沒半個人知道,包括那些惡大在
內。」

    劉雨生立刻眉開眼笑地道:「大叔這本額可以教我麼?」

    鍾荃心裡道:「我們剛才正為這問題忙了好一會兒呀!」口中答道:「這本領
並不容易學會,你必須……」

    他搶著道:「我知道,我什麼苦也不怕,大叔吩咐我怎樣做便怎樣做。」

    鍾荃見他設會自己意思,一時難以解釋明白,只好苦笑一下。

    老人阿福和聲道:「少爺你別打擾鍾相公了,這種事慢慢再說。」

    劉雨生應了聲是,順從地坐在床上,忽然又問道:「鍾大叔,那位陸大權會不
會這本領呀?」

    鍾荃點點頭,他又道:「那好極了,遲些日子見到陸大叔,也請他教我這本領。
我知道陸大叔也像鍾大叔般愛我,他一定也肯教我的。」老人阿福低低責他一聲。

    鍾荃忽然道:「這樣吧,我趁著還留在這兒,每天晚上教一點兒,直到我離開
為止。不過……」他拖長聲音,用手勢阻止老人阿福做出任何動作,鄭重地對劉雨
生道:「不過你要用點心,白天睡足精神,而且我離開後,還須自己痛下苦功,雨
生,你要好自為之。」

    劉雨生見他神色在重之極,自然而然也肅然作色,答道:「我一定聽大叔的話,
我不怕吃苦。」但跟著他猶疑地問道:「可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大叔一樣,到人
家屋裡去,不會被人或狗發覺呢?」

    鍾荃嚴肅地道:「這個要看你自己用不用功了,但你往人家屋裡去幹什麼?」

    劉雨生毫不遲疑道:「我去殺死那個害我爹娘的仇人。」

    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堅定而凶煞之光,使鍾荃陡地一凜,暗自忖思這孩子會不會
學得崑崙心法之後,大造殺孽。

    老人阿福又流出眼淚,他像忽然之間從心上移開塊大石似地,輕鬆得有點飄飄
然。

    鍾荃壓低聲音,但仍然十分清朗地道;「雨生,在我傳授武功給你之前,有幾
句話要說清楚,你必須記在心頭,絕不能違背我這些話,否則我必會取你性命,你
聽見麼?」

    劉雨生跪下聽著,當下鍾荃將崑崙本門的規條說出來,內容自然是不得偷盜、
好淫、殺戮等,並且要行俠仗義,只除了一條不得仕官沒說出來。

    因為他並非正式收徒,這一條便可以通融。他自然流露出的那種凜然正氣,使
劉雨生把這些話深印在心靈中,再也不能忘記。

    鍾荃已經盤算好,不妨將本門內功心法傳授給他,使他打好基礎,一方面請老
人阿福協助,將來劉雨生練輕功之時,照著他傳下的方法和設備而訓練。另外準備
教他三招九式攔江絕產劍,並且畫下來,好讓他不致忘了。

    這樣,勉強算自己不是擅越而收弟子。

    第一晚教他內功練法口訣之後,轉而教老人阿福如何鍛煉輕功,以及必須什麼
設備,老人阿福拚命記住。

    鍾荃回鏢局時,並沒有告訴鄧小龍這件事,因為他本人也不願意他知道劉雨生
傢伙的內清,是以更不願鄧小龍得知而惹上這事。

    他因自己的畫不行,便去找著層小山,自己持創作勢,請屈小山精心繪拂下來。

    至於劉雨生本應遷走之事,暫時在他授技而未離開之前不要提起,以免因搬遷
分散了心神。

    有事情做的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便過了六七天。

    這段期間,京裡未有消息來。

    至於劉雨生,果真天賦絕頂,彷彿是生下來便應該練武似的。

    尤其是關於內功,更是穎悟之極。

    武功之中,拳腳功夫雖然也不容易,但終究不似內功的需要穎悟,才能摸到頭
緒。

    是以鍾荃雖然為了京中沒有消息而焦急,坦一方面又因劉雨生的穎悟聰慧而欣
喜不已。

    而且那三招九式攔江絕戶劍,也比劃得似模似樣,卻因人小力弱,又沒有內功,
所以發揮不出那真磁引力的奧妙威力。

    看看又過了四五天,京中飛馬來訊,說是徐真真已被翼南雙煞以及玉郎君李彬
三人抱回來,但沒有那口高王寶劍。

    這訊息是相府中的總文案蘇雲卿所命人捎來,他已盡力使徐真真暫時安全,但
未能釋放,以後怎樣,便難說得很。

    這總文案蘇雲卿和鄧小龍的交增甚深,彼此之間不必討價還價,這對他既說沒
有把握,決不是在要手段。

    鍾荃忖想了好久,只因得訊時已是入夜時分,便等到翌日再作道理。

    這天晚上他又去傳授內家心法與劉雨生,並且告知他們,明天便動身北上,他
留下一張數目不小的銀票給老人阿福,著他明日便可搬到別的地方。

    因為在這十餘天內,已有藏不身住的跡象。

    況且劉雨生鍛煉輕功,非有合式的地方和設備不可。

    他並且告知他們,若有什麼事要找他,可以往任何一地的萬通鏢局尋問自己下
落。

    他們借別依依之情,不必細表。

    鍾荃當夜還到巡撫府邸走一趟,向屈小山辭別。

    自從那天晚上他出動偵查飛賊,此後那飛賊便無蹤跡。

    巡撫屈天經還以為是因為鍾荃的緣故,而趕走飛賊,甚是對他看重,矚兒子盡
力結納,是以小山和鍾荃此後的感情又進了一步。

    一應事都解決了之後,鍾荃和鄧小龍便出發入京。

    鍾荃雖然為了徐真真之事而耿耿於心,但鄧小龍一力說在暫時不會有什麼事故,
是以不能過度心急,飛馳晉京,但也比普通人快得多。尤其那匹漠外良種的黃馬,
腳程極好,五日之內,便到達了北京城。

    鄧小龍傳知這次晉京,若果憑自己的力量,不能救出蠍娘子徐真真,則鍾荃定
要暗中下手。因此不將他帶回鏢局,以免洩漏行藏。

    另外在外城西面的賈家胡同處,找了一棟房子,撥了兩個得力精幹的心腹手下
照料一切,便讓鍾荃住下,自己卻去打探消息。

    那兩個負責侍候鍾荃的人,一個是五十左右的馬老漢,一個是三旬上下的殷平,
全是鏢局的老人。那馬老漢更是當年跟大鷂子鄧昌的人,是以即使將來鍾荃鬧反了
北京,官方圖形緝捕,也不怕他們會洩漏機密。

    馬老漢歲數較大,而且人也識得多,故此這京城中有什麼新鮮事故都在他肚中,
晚飯時喝了兩杯,三人閒著磕牙,馬老漢故作驚人地道:「小殷,你可知前天晚上
大鬧相府的人,是個什麼來頭?」

    段平老實地搖頭道:「這些秘事我怎能知道,人家相府裡本來瞞得極嚴,不知
怎的傳了出來,我們知道這一點點,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這話果也沒錯,但我老馬卻多知一點,敢情那刺客僅有一人,而且是個女的。」

    鍾荃因為曾經授技給劉雨生,故此對於夜探相府之事甚為關心,本來已張大嘴
巴,全神貫注地聽著,這時一聽見刺客是個女的,不知怎的會聯想到她,陸丹,心
中突突一陣亂跳,插嘴追問道:「你們談的是什麼事呀?可以告訴我麼?」

    馬老漢忙道:「少俠有興致時,我老漢便將所知的完全從頭說起。據說前天夜
裡,相府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衣服的夜行人,近幾年來,已沒有武林人敢到相府去生
事,因為那兒實不亞於龍潭虎穴,除了相府中蓄有好些高手,都是名震一時的武林
好手不說。

    「另外還有一個只聞其名,而不知真面目的毒書生顧陵。

    「這傢伙單憑手中一把鋼骨折扇,已不知傷了多少武林高人。

    「每逢相府有事,他便會忽然現身,凡是人府的刺客,總無人能夠逃生。而且
有一樣怪事,便是每當他一現身,相府中的衛士們也必連忙逃避,否則性命兒也不
能保全,少俠你說怪不怪?這顧陵既是保護相府而來,卻連同伴也下毒手,怪不得
外號這麼難聽,叫做毒書生,不像少俠的外號那麼堂皇,神龍這兩個字多麼威風啊
……」他說了這兩句閒話,連忙又轉回正題。

    「前天晚上那白衣服的刺客,手中拿著一口銀光閃閃的古創,在相府中到處張
望,一下便被相府中的衛士發覺了,立刻讓四五名衛立包圍住。起初以為他這股形
跡不密,定是個大大的膿包,哪知這些人一上手,都給人家趕下屋來。立時又未了
幾個真正高手,諸如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等,詳細情形,我們無法知道,只知起
初是一個對一個,後來一擁而上,仍然沒法子奈何人家。打了好久,那毒書生顧陵
忽然出現。於是那些衛士們連忙躲將起來,那刺客和毒書生劇戰了好久,才倉皇逃
走。直到今日早上,我才由相府中一個好朋友口中,探悉那刺客在跟顧陵動手之前,
說了幾句話,聲音尖細嬌軟,原來是個女子,只因她用白巾蒙住頭臉,什麼樣子便
看不出來。不過,這是第一次毒書生顧陵沒有截拾下來人,而且還劇戰了好久工夫
……」

    鍾荃聽得心頭猛跳,那白衣刺客除了陸丹之外,還能是誰?僥倖她沒有被毒書
生顧陵所傷,不然鍾荃又多了一樁事,便是要為她向顧陵尋仇了。

    當時他便問明了那相國府鄰所在,雖則沒有什麼行動的打算,但問明了方向途
徑,總是好的。

    再談了許多閒話,得知許多京中能人的秘聞,以及好些江湖上未曾得知的武林
糾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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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36:59 |只看該作者
他回房中用了一會兒功,倒頭便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異聲驚醒。

    他在床上睜大眼睛,聽到有夜行人步履之聲,剎那便過去了。這一瞬間,他已
發覺那個從屋上掠過的夜行人,身形似乎有點兒遲滯,那是一種不方便的遲滯,而
不是夜行術未練到家的沉滯。

    「莫非那人已經受傷?」他極快地忖道:「恐怕唯有這種情形才能解釋了。」

    接著他心中一動,一個奇怪的念頭一掠而過,「莫非這夜行人是她?」

    這本來是無稽的聯想,哪能一發覺夜行人,便聯想起她?可是大凡一個人關心
某一件事,每每會的想聯憶。比如做賊的人,不見得街上的人會特別注意他,但他
老是心中耿耿,防備著周圍的人的眼光。

    鍾荃這一聯想起她,再也睡不安穩,滿腔熱血沸騰,立刻一躍而起,他的身形
如一線輕煙船穿出窗外,再一縱便到了對面最高的屋頂,放眼一瞥。

    但見那夜行人去路那邊,白影一晃。

    他提住一口氣,施展出全身功力,急急迫進。

    據見那白影向屋下民去,伸至倒吸一口冷氣,倏地運足勁力,斜躥而下,快得
像電光一閃。

    敢情那白衣人乃是在屋上失足墜下,本未身形橫著平墜下地.但離地尚有五尺
上下,倏然一掙,到底摔在身軀,但腳尖一沾地,立刻經曖一聲,踉蹌欲撲。

    鍾荃己自狂風也似地捲到,伸手便拉。

    白衣人身形歐撲間,倏然沉臂以指尖一拂,所拂之處,正是鍾荃腕間脈門,分
毫不差。

    鍾荃吃一驚,猛然撒手斜跨半步,避開白衣人歹毒的一拂,只見那白衣人啊一
聲,再也站不住腳,撲地倒向他身上。

    他張臂把白衣人摟住,口中叫道:「喂,是我呀,我是鍾荃……」一面用手去
抬起她的下巴。

    這白衣人誰說不是陸丹,但覺暗香微度,軟玉溫香地抱個滿懷,她的身軀軟綿
綿地偎依在他懷中。

    鍾荃一顆心扑打亂撞,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揚兩下,餵了幾聲。

    她微微呻吟一聲,睜開一線眼睛。鍾荃著急地問道:「你……你傷了什麼地方?」

    陸丹嘴唇動一下,還未回答。猛然空中稅風急撲,鍾荃惟恐驚動了陸丹,不敢
騰出手來發掌,腳下略動,已拖著陸丹穩穩地移開半丈,卻是比電還疾。

    白影閃處,跟著呱地一叫,敢情那團白影直撞向地上。鍾荃不必轉眼去瞧,已
知是陸丹那只白鳥雪兒,忽然記得當日在斷魂谷的桃林中,自己便成心想哄那鳥撞
向地上,但沒有成功,今晚無意中竟然得償此願。

    那白鳶的確是異禽奇種,這麼猛急地撞向地上,只呱地叫了一聲,撲翅又起。

    陸丹微弱地喚一聲,那白鳶振翅繞個圈子,沒有再衝下來。陸丹又微弱地道:
「你跟著雪兒走,送我回去……」

    鍾荃應一聲,雙手抄起她身軀,平平抱著,抬頭望望空中的白影,只見那雪兒
已飛在前面,當下一躍上了屋頂。

    陸丹緩緩地將兩臂圍在他脖子上,頭依無力地靠在他肩膀上。鍾荃忽覺熱血直
沖心上,彷彿已負上一件極神聖和重要的使命,送她回去。他心中一陣飄忽,模糊
地升起一種奇異的情緒,卻是男人所喜歡的那種英雄本色的情緒。而且,他和她真
個接近了,不但是身體接近,甚而她的心也接近,因為她是這麼信任地讓自己保護
著送回家去。

    倏忽間已走了十幾丈,猛所左上空一聲鳥鳴,他立刻驚醒地失笑一下,改正方
向飛馳。

    但只走了十多文遠,那白鳶連連鳴叫起來,它的鳴聲是那麼清脆箏錚,在這夜
半靜寂中,顯得分外清亮。

    鍾荃明知自己沒走錯方向,一時沒曾悟出它急鳴之故,垂眼去瞧陸丹的面孔。

    細長的眉毛此刻微微皺住,彷彿有點痛苦,那雙令他雙以忘懷的眼睛緊緊閉住,
樹起圓圓的面龐,更加覺得她的面龐十分可愛。

    正在心醉神馳之際,驀地一聲喝叱「給我留下」,一縷金刀劈風之聲,疾樸而
至。

    鍾荃猝不及防,但覺來人劍出奇快,並且勁力含蘊,欲吐未吐,正是使劍的名
家身手,心中大駭。

    千鈞一髮間,也不知使個什麼招數,修地拗腰一坐,右腿已橫踹出去。

    嘩啦啦暴響連聲,鍾荃因為雙手捧著陸丹,無法騰出來支撐身軀,況且又踹出
一臉,整個屁股坐在屋瓦上,碰碎了一大片,發出極大的響聲。

    然而屁股這一下並不白受,他一腳無影無形地踹去,那人大概也料不到他有這
麼一下招式,沉劍截腿已來不及,急急持身錯開,應變權是迅速,但仍被鍾荃腳尖
挑了一下,收不住腳步,身形錯開了一丈有餘。

    鍾荃也不知屁股疼不疼,連忙起立,偷眼一顧陸丹,只見她秀眉皺得緊一點,
但眼睛沒有睜開。

    再抬眼一瞥,那人劍尖斜吐,已疾撲回來,刷地一劍刺向他大腿的貼骨穴。鍾
荃尚未閃避,那人手腕一震,劍尖橫挑刺向另外那條腿的穴道。

    鍾荃認得這人,正是武當直機子嫡傳心法的親侄子玉郎君李彤。震駭中跨腿連
環側踢而出,反踢敵人手腕。

    玉郎君李彬口中則在罵道:「那是媽的什麼招數啊?」忽見敵人不但避開自己
這麼精妙的一劍,還能夠雙腿連環踢出,反攻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凜,知道又是個
平生勁敵,壓劍縮腕退開步,凝目怒瞪。

    鍾荃卻怕他認出,頭顱微歪,臉頰竟然貼在陸丹的領上,加上沉沉夜色,李彬
果然瞧不出便是當日在新疆所遇的藏族少年。

    玉郎君李彬既然發覺敵人高明之極,生恐逃出劍下,冷叱一聲,劍光閃處,一
式「急流鼓綽」,猛然吐劍急制。

    鍾荃心中忽然大怒,敢清玉郎君李彬這一劍,乃是平刺而來,於是陸丹變成首
當其衝。是以鍾荃怒從心起,認為一則玉郎君李彬已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此舉有失
身份。二則居然存心要傷害陸丹,這可比真個削傷自己還要難忍。於是忍不住第一
次真個動怒,幾乎要立即施展般若大能力,將其立斃掌下,但一時又抽不出手,身
形倏然倒縱而起,口中清嘯一聲,忽然拗腰反向前面飛去。玉郎君李彬大叱之聲,
連同一溜劍光,恰好從他腳下飛過。

    鍾荃飄飄然落向屋上,恰恰屋中的人被他以屁股撞碎大片屋瓦之聲驚動,四下
大聲詢問喧叫。他卻頭也不回,殺機火熾,故意遲滯一下,好等李相追上來,然後
以般苦大能力,反掌拍出。

    誰知李彬愣在那裡,並不追趕,卻見前面人影乍閃,風聲颯然中,竟是疾撲而
至。人未到,聲音先響,喝叱一聲,雙掌以雙控掌之式,迎面硬撞而至,掌上的風
聲剛勁之極,顯然又是外家中高手。

    鍾荃差不多不必用眼睛去瞧,已知那勁樸自己的,定是冀南雙煞中的老二,病
金剛杜輥。當日他曾見過杜錕以一雙肉掌,施展出外家陽剛的金剛手力量,硬將蠍
娘子徐真真迫得長劍無功。差幸蠍娘子徐真真所學的劍法甚來,除了本身傳得正宗
天山派劍法之外,尚有好多手華山六合劍法,威力無窮,才沒有被病金剛杜銀抬下,
但這樣可見得那杜餛的確練就外家極陽剛的掌力。

    這時,那病金剛杜銀乃是正面猛撲面來,使他無法騰出手來對掌。

    而且也怕對方拿力震動了壞中的陸丹,無奈又倒縱而起,清嘯一聲,拗腰沖處。

    那杜錕果然跟蹤追撲,正好從他腳上衝過。

    他又飄然落下,已是落腳在屋簷邊,下面有人點起燈火,於是身形便讓屋子四
下的人瞧見,噪聲大起。

    他卻毫不在意,仍然遲滯一下,等任何一個敵人追撲來時,反手正好給他一掌。

    哪知病金剛杜錕也和玉郎君李彬一般,沒有立刻補回來。

    他兩番計謀無功,不由得大為詫怪,心中極快地忖道:「難道他們知我練有這
種無堅不摧的先天真氣功夫,並且著破我必須反掌發出,因而止步不追?」

    回頭一瞥,只見那五郎君李彬正攔住病金剛杜錕,似是在說些什麼,跟著收劍
入匣,躍將過來。

    屋下人聲嘈雜,燈火陸續點亮,那些夜半驚起的居民,全部瞧見在屋簷邊緣站
著一個漢子,手中還抱著一個白衣人,這景象教他們焉能不喧叫?

    鍾荃見玉郎君李彬收劍縱來,不覺怔一下。李彬沒有迫近,在一大遠處停步大
叫道:「在下是武當五郎君李彬,尊駕定是崑崙名家,請借一步說話,此處太不方
便。」他歇一下又連忙聲明道:「在下決不暗算,請尊兄不必多疑。」

    鍾荃覺得事情太以蹊蹺,反身一躍,手中抱住那麼大的一個人,毫不阻礙施展,
依然是那麼流水行雲般瀟灑自如,眨眼間已躍過幾座屋脊,在一處陰暗巷牆上止步。

    玉郎君李彬獨自隨來,仍在一丈外停步。

    鍾荃心中著急陸丹的傷勢,沉聲道;「小可久仰大名,只不知有何見教?」

    李彬道:「尊駕身手高明之極,可肯見示姓名?」鍾荃簡潔地道歉一聲,拒絕
說出姓名。

    「既然尊兄不肯見示姓名,這原是情理中事。在下二十年前,曾蒙貴派前輩鐵
手書生何涪高義相救,是以不敢忘恩與貴派中人動手。方才見尊兄身法,知是崑崙
門中名手,是以解釋清楚。尊兄手中的白衣人,兩番到相府擾鬧,在下供職相府中,
本來不能罷休。但衝著崑崙何前輩當年之恩,在下不能無禮,就此罷手,異B尊兄
見到何前輩時,請代轉告二十年前百花洲劍會,蒙他解救穴道的小孩,向他請安。」

    鍾荃驚異地哦了一聲,他怎樣也料不到局勢會這樣急轉直下發展出一段動人的
結局。

    當年鐵手書生何涪在武當玄機子忿恨另一棚上的侄子發出金鐲,以致何涪攻勢
大挫,壞了自家名頭,抖手發出鐵菩提打向死穴,卻被何涪以那枚金鐲的勁道帶歪
了,沒有打在死穴上。

    跟著何涪因念這個老道名心極重,事後多半仍不肯解救,便過去替鄧小孩解開
穴道。

    這件事關係何涪當年失去盟主寶座,是以鍾荃也知道。

    玉即君李彬當時年紀雖小,卻仍記得這一幕,後來隨玄機子習技,偶然相詢,
玄機子並不隱瞞,直說出來,並且還告訴他錯非何活出手解救,他雖不死,終生也
是個殘廢之人I。

    於是李彬感銘五內,時刻不忘。

    他原也是性倩中人,雖然行事違背其他俠義中人的觀念,但恩怨分明,總是大
丈夫本色。這刻,他提起當年之事,只因二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能夠藉以表示他
心中對何涪的感激,不由得情緒激盪,聲音也有點兒變了。

    鍾荃心中一陣感動,溫和地道:「李兄的意思,小可省得。小可鍾荃,何涪便
是家師叔,異日定當將李兄之言轉達……」他頓一下,又道:「此刻小可這朋友負
傷,不能與李兄多談,且容異日再圖後會。」

    「啊,尊兄便是近日傳名江湖的神龍鍾荃?怪不得身手卓絕至此,鍾兄請便,
異日再圖良晤。」

    鍾荃轉身躍走了,面貌始終沒有讓李彬瞧清楚。

    他知道李彬既有一諾,必定不會再跟尋蹤跡,抬目搜索那只帶路的白鳶時,卻
不知何去。心中一急,只好急忙回到自己住處。

    他將陸丹放在床上,然後點亮了油燈,忙忙倒出三粒大靈丹,送到陸丹唇邊。

    陸丹張開眼睛,輕輕道:「這是什麼藥呀?」

    鍾荃本來焦灼之極,猛見她能夠睜開眼睛說話,心中宛如忽地挪開一塊萬鈞大
石,一時間愣在那兒,不會回答。

    陸丹見他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眸子一轉,微笑道:「你呆什麼?」

    鍾荃訥訥道:「沒……沒什麼,我不過見你會說話,喜歡得……」他的話未說
完,猛然覺得表露出這麼強烈的感情,大是失態,不禁得羞紅滿臉,轉了話題道:
「這是我師父秘製的火靈丹,專治一切凶險的內外傷……」

    陸丹也見他滿臉通紅,便張口嚥下那三位清香撲鼻的靈丹,然後故作不解地道:
「你幹麼臉紅啦?」

    鍾荃立刻連耳根子也紅了。

    她又道:「啊,我明白了,你是害羞啦!」說著吃吃而笑,神情甚是輕鬆,倒
不似方纔曾受那麼厲害的傷。

    那火靈丹瞬息間已發揮神效,陸丹本來反逆不順的真氣,這時忽然通暢,胸口
那一陣極難受的翳悶,也隨而消失,不由得快活地叫了鍾荃的名字一聲。

    但隨即她自個兒臉紅起來,想起了方才因為真氣過沖得太厲害,禁受不住胸口
翳悶的痛苦,一腳踏空,栽向地上,勉強掙直身軀時,鍾荃恰恰趕到。

    她雖在昏亂中,尚能使出「手揮五弦」的精妙招數,用指尖去拂來他的手腕。

    但鍾荃一下子便錯開到了她面前,她眼光一瞥,已知道是鍾荃,這時不知怎的,
渾身剩餘的氣力也消失了,倒向鍾荃身上。

    此後她已忍住浦苦,神智恢復清醒,所有經過她都知道。

    尤其鍾荃因為不想敵人瞧見自己臉孔,壓貼在她頰上之時,更使她勞心大跳,
一股說不出的又差又驚的味道,使她不願睜開眼睛,更不願意動彈,放心地由得他
用強壯的鐵臂抱住。

    這一絲願被鍾荃保護的微妙心情,使她生出許多複雜的感想。

    而那十餘天來,在她心中常常晃現的面貌表情,此刻更加鮮明和親近。

    那面貌是鍾荃樸實淳厚的樣子,跟第一次在斷魂谷桃林中所見的一樣,但多了
一種凜然俠義的神情。

    她是因為想起自己方才情願地倒向鍾荃懷中那種感情而害羞,於是不禁也臉紅
起來。

    鍾荃在床沿邊坐下,關切地問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服了靈丹可好一點麼?」

    陸丹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半晌才道:「我聽聞武林中秘傳的靈藥,以天山的
冰魄丹和崑崙的火靈丹為治內外重傷的至寶。

    「果真名不虛傳,自從服下你的靈丹,我的直氣已能暢順,不像方纔那樣子逆
運激沖,彷彿快要渙散的神氣。」

    鍾荃驚問道:「你為什麼傷到真氣,現在可是真的好了?」

    要知內家好手,全憑的是丹田一點真氣,這點真氣有不可思議之威力,能夠化
弱為強,亦柔亦剛。

    練得有火候時,剛強時刀槍不入,柔韌時軟如無物。

    試想這麼厲害的功夫基礎,尚會受傷,豈不令人吃驚?而那能傷地的人,其功
力也是使人凜然震駭。

    她看出他真心焦灼,便欣慰地點點頭。道:「其實我的價並不太重,可是心裡
氣告得緊,便變得嚴重。那個毒書生顧陵真厲害,哎,我的寶劍……」她吃驚著急
地睜大眼睛。

    「我的寶劍藏在一處地方,你給我走一趟取回來好麼?否則天亮了,便會被人
發現,那就麻煩了。」

    當下她說出藏劃所在,原來當她傷敗逃走時,惟恐自己會昏倒被人送到宮裡,
便將寶劍藏在一處高樓簷邊,雖然白天也不易發現,但到底不安穩。

    鍾荃哪會不答應,連忙去了。

    不久工夫,他便捧刻回來,這柄劍的劍鞘銀光燦然,上面刻有些古篆,形式古
雅精緻,一看而知不是凡品,怪不得陸丹這麼著急。

    鍾荃心中嘀咕好久,這時急急問道:「陸姑娘你這柄劍是什麼劍呀?」

    陸丹道:「這劍的名字是太白,乃屬西方太白金精,是以發出銀光。」

    鍾荃啊了一聲,道:「那麼這又是五行劍之一了。」心中同時浮起當日所見潘
自達的金色古劍,華山薛恨兒所用的青色古劍,和當年玄機子使用的朱雀劍。

    這樣推詳起來,那潘自達的金刻分明便是五刻中的太微劍,屬中央土。

    薛恨兒的便是班劍,屬東方木。

    五劍已現其四,剩下的一柄,便是如今在西藏薩迪寺的鎮寺寶物玄武劍正是他
亟求之物。

    眼看武當、華山、峨嵋都得到這種寶劍,鍾荃他若不能求得,則這場劍會的盟
主,定非崑崙所能問鼎。

    另外當日那潘自達顯露過兩手,也是劍術中的高手,他也持有寶劍之一,相信
會有問津之心。

    鍾荃略略一想,不由得雙眉緊蹙,凝眸無語。

    陸丹忽然幽幽歎道:「唉,我本想仗著這柄太白劍,待明年中秋在百花洲中的
劍會,與群雄逐鹿,可是……」她又歎息一聲。

    鍾荃暫時搬開自己的心事,詢問地瞧著她。

    地道:「可是這兩番夜入相府,都敗在那姓顧的手下,我還有面目去和人家爭
一日之長短麼?即使幸而贏了盟主的寶座,但到底不是天下第一。」

    鍾荃吁口氣,道:「你何必頹喪呢?我卻擔心到時在百花洲比到,我和你碰上
了,真不知怎辦才好。」

    陸丹身軀忽然一震,面上頓時罩上一層嚴霜,眼睛凝視著屋頂,半晌,那眼光
變得十分陰冷,峻聲道:「你若參加刻會,我也必定參加,那時候,你和我只好在
劍上一決生死。」她的聲音是那麼峻冷無情,宛如碰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鍾荃錯愕無言,卻聽她痛苦地歎息一聲,又遭:「方纔我已聽到,崑崙的鐵手
何涪,正是你的師叔,他……為什麼不親自下山參與到會?」

    「何師叔已經出家,法名是大惠禪師,他老人家怎會再投身這等爭雄逐勝場中?」

    「這樣即是說,唯有你代表崑崙了。唉,為什麼偏偏是你呢……」未後那句話
說得很低,而且口音模糊,鍾荃聽不清楚,追問了一聲,她只搖搖頭。

    「我們暫時不談這個,」鍾荃煩惱地道:「還有好久時間呢!我只想問問你,
究竟你和萬通失鏢的事有沒有關係?」

    「我……我不回答,你別問我……」

    「為什麼?你坦白說出來,我好想個什麼法子啊!」

    「你別問我……」她忽然生氣地嚷起來:「你出去,不要在這裡……」

    鍾荃吃一驚,自個兒不知怎辦才好,她又生氣地趕他走。

    於是,他把那柄太白劍放在床上,然後悄悄退出房間。

    出了房門,隱隱聽到她抽咽啜泣之聲,不禁迷惑而不安地歎口氣。

    房門外便是天井,對面是個小廳子和一個房間,這時房門忽然開了,馬老漢但
極地探頭出來,一見鍾荃在天井站著,喲了一聲,道:「少使你可把我唬了一下,
剛才是什麼人的聲音呀?你……在天井幹麼?」

    鍾荃沒有回答,煩惱地望望天。

    「天也快亮啦,少俠回房睡吧!」

    「你別管我,我要站一會兒.」他忍住心中的不安,和聲答道:「你自己再睡
吧!」

    馬老漢果然縮回頭,掩上門房。

    鍾荃聽見他大大的呵欠聲,這時,對於能夠安心地去睡覺的人,也覺得羨慕起
來。

    他側耳傾聽自己的房間,依然聽到低低的泣聲,禁不住迷惘地忖道:「她有什
麼心事呢?為什麼這樣對我?」

    他心中一徑盤旋著這疑惑,而且因之而難過。

    卻一點也沒有想到陸丹對他發脾氣,而且趕他離開本來是他的房間。

    對於他們僅是見過數面的關係而言,不免荒乎其唐。

    可是,鍾荃卻覺得很自然,生像自己有義務忍受她的脾氣似的。

    一直到天色已亮,鍾荃可連天井有多少塊磚也數清楚了。這時,悄悄躡進房去,
卻見床上的陸丹已經閉目伏在枕上睡著了,頭上的帽子已經脫掉,秀髮如雲被在肩
背上。

    鍾荃走進去,扯張薄被替她蓋在身上,又把那太白劍藏在床底,然後將房中四
張木椅拼起來,正想在上面睡一會兒。

    猛然又爬起來,一徑走進對面房間.囑咐兩人不要來打擾,然後才回房躺下。

    雖然他睡的是幾張木椅拼湊成的床;但一則他在崑崙山上,往往找條長板凳,
便睡一官,早已訓練慣了。

    二則他思維苦惱了半晚,腦子都想得倦了。於是,但覺躺下時十分舒服,尤其
是擱在床前,儼然有保護陸丹之意。

    但僅僅睡了片刻工夫,一陣呻吟把他驚醒,因為那正是陸丹的呻吟聲。

    他驀然躍起來,只見陸丹在床上轉倒了幾下,一面探手在懷中掏摸著什麼。

    他彎下腰,焦急地問道:「你怎麼啦?要拿什麼東西啊?我替你拿好麼?」

    她只呻吟一聲,鍾荃甚是情急,一手支在枕邊,一手沿著她的手去幫忙掏摸。

    但覺她懷中暖暖和和,囊中滿是一些零碎雜物。

    他把東西完全摸出來,放在床裡面近枕處,卻是兩條繡花帕,一支銀釵,一個
小小的瓷瓶,還有好些碎銀子。

    她拿起瓷瓶,臉孔卻埋貼在他支枕的掌背上,不歇地揉擦著。

    鍾荃手忙腳亂地坐在床沿,反過手掌,用掌心捧著她的面龐。

    另外從她手中拿過瓷瓶,用牙齒咬著瓶塞,拔將開來,一陣奇特的藥香撲火鼻
中,使他差點兒打噴嚏。

    他輕輕搖一下瓷瓶,知道裝著的是藥丸子,便倒了一粒出來,一面問道:「這
藥要用多少粒?一粒夠麼?」

    她在他闊大而厚的掌心中點頭,於是,他趕快將瓷瓶蓋好,放回床裡那堆雜物
間,然後撿起那位白色的丹藥,棒轉她的面孔放向她口中。

    之後,迅速地抽身倒了一杯已涼了的開水,讓她喝了兩口。

    順手把杯子一拋,那杯平平穩穩地落在半丈外的桌上,杯裡剩下的大半杯水,
一點也沒有溢出來。

    她又將臉孔挨過來,鍾荃用手肘撐著上身,讓她埋臉在自己的臂膀裡。

    這時,他不敢詢問她哪痛苦,因為他看出她正在運行真氣,吃力地向什麼東西
迫追似的。

    所以不能逗她說話,使她更加吃力。

    歇了好一會兒,她鬆弛喘息一聲,抱住他臂膀的雙手,也漸漸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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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38: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急求靈藥偶得秘聞
                                                               
    鍾荃見她面色轉佳,也放心地吐口氣,但絲毫不敢動彈。因為她埋首在他臂彎
中,似乎一番劇爭之後,忽然睡著了。

    她緩緩轉動面孔,疲倦地睜眼瞧他一眼,他輕輕道:「你好點了麼?」

    「現在好得多了。」聲音中滿是倦意:「那人的毒藥暗器太厲害了,連我師門
秘傳的化毒丸也擋不住。」

    鍾荃以為她說的是顧陵,不覺鄙夷地哼一聲,問道:「究竟你傷在什麼地方?
讓我瞧瞧好麼?」

    她微微搖頭拒絕,鍾荃關心過甚,也忘了其他,堅持要看,陸丹道:「我傷在
這兒呀,你這人真是,瞧什麼呢?」她用手指點點胸部,鍾荃這才赧然閉口。

    可是她卻悉悉嚷嚷地解開上衣,把鍾荃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臨到未了,她道:「喂,你背轉面,閉住眼睛,我自己卻非瞧不可。」鍾荃連
忙別轉頭,緊閉著眼睛。

    眼前不久,耳中分明,解扣扯襟之聲,使他意會到已經敞開前胸,於是,似真
似幻地嗅到一陣女兒溫馨香味,而且帶著一點體暖的味道。

    此刻他的心差點地跳到喉嚨,他並非生出統思邪念,卻是覺得非常緊張,一陣
莫名其妙的緊張。

    直到她搖撼他的臂膀,他才回頭張國,只見她眉黛微蹙道:「我早懷疑是金蠍
子齊玄的游絲毒針,果然沒錯。若不是西南雙毒傳下的毒物,豈能如此厲害?那化
毒九隻能將毒氣迫在一塊,而且止住方纔那一陣劇痛,可是一定無法治好,這化毒
九藥性奇怪,只能限用三粒,過了三粒,便失效力。這卻如何是好?由第一粒眼下
至現在藥力不過是四個時辰,即是還有八個時辰可活。」

    鍾荃大大駭驚,瞪目道:「是金蠍子齊玄麼?我還以為是毒書生所為,你別害
怕,我找師兄出頭向齊玄討解藥,我這就去……」

    陸丹搖搖頭,道:「只怕不行,我當時敗逃,躍過相府後園的一處亭館,但見
黑影一閃,我一劍削去,這一劍悄無聲息,而且盡展功力,使的是太白劍上刻著的
庚金劍法,那黑影此刻才知是齊玄,怪不得能夠躲開要害,只刺穿了肩膀。冷不防
寒風罩體,只因風力極微弱,躲避不不及,運劍封攔時,前胸已中了一針。當時但
覺微麻,知是毒藥暗器,連忙服下一粒化毒九。那齊玄負傷道走,我沒有理他,逕
自選出相府,後來便碰上你。現在我才想起來,我雖然真氣吃那顧陵反激而傷,但
實在並不太重,所以心虛無力之故,大概便是這游絲毒打防令致。我之懷疑是游絲
毒針,乃是曾經聽師父講過,那游絲毒外其細如絲,而且人肉便化.再也找不到蹤
跡。那時正是這種情形,不過,當我眼下化毒丸之後,再也不覺得怎樣,直到方才
疼醒了……」

    「現在那傷處究竟怎樣呢?」

    「只有一塊黑色斑點,可是看來甚是嚴重。啊,你別驚,還有八個時辰哩!」
她故作從容地淡笑一下。
    鍾荃道:「那麼金蠍子齊玄受了一劍之厄,定然不肯給解藥的了?」

    「恐怕不前給咧。」

    房門忽響,一個人闖過來.只走了兩三步,便止步不動。

    鍾荃回頭一瞥,那人原來是鄧小龍,怪不得會在闖進來。

    鄧小龍愣一下,他哪能想像到這個樸實淳厚的師弟,竟會忽然導演出如此旖旎
香艷的鏡頭。

    「啊,對不起。」鄧小龍連忙抱歉道:「我並不知道師弟來了貴客,驚擾了你
們說話。」』

    說著話,連忙退出屋外。

    鍾荃向陸丹道:「那便是鄧小龍師兄,是個很好的人。」

    陸丹臉上飛起一陣紅暈,推他道:「你且去陪他說話,否則他會誤會我們是…
…」

    鍾荃忙道:「對,順便問問他可有辦法弄到解藥。」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要知游絲毒針久已馳名天下,為毒藥暗器中的一

    — —2ql——絕,鍾荃出身名門正派的崑崙,焉會不曉得?

    這時,連忙衝出房外,追著鄧小龍。

    「師兄,你快找金蠍子齊玄討那游絲毒針的解藥行麼?」

    「哦?是她受了傷?她是難呀?」

    「她便是峨嵋的陸丹,」他歇一下,卻沒有覺察鄧小龍面色變了一下:「她昨
夜誤傷了齊玄,也被齊玄的用毒針暗算著了。記得師兄說過認得他,趕快替她討解
藥來行麼?」

    「她傷了齊玄?人家明知是誰要解藥,哪肯拿出來。」

    鍾荃聽鄧小龍也說不行,不禁頹然。

    鄧小龍見他沒說什麼,也不便問他詳情,便道:「我一清早找你,乃是發現了
那潘自達的蹤跡。」

    「真的?」鍾荃的心中掠過一線光亮,大聲喊出來。

    「他在什麼地方?」

    按理說,鍾荃的腦筋本沒有這麼靈活。

    可是這刻卻不知為什麼能夠這立刻能夠聯想起當日曾經聽聞過萬柳莊中,有兩
種神奇之毒物,一是體積小如指甲的金蠍,另一便是那種金蛇,而後者之毒,卻能
解蠍毒。

    當日潘自達受傷石洞中,曾竄出金蛇。

    因如今想來,可能是受了毒針之傷,而捕得金蛇治救。

    至於那潘自達為什麼一定是受了毒針之傷?或那毒針為什麼會認定是金蠍之毒?
這些地都不管,最少活自達懂得齊玄的毒門道。

    鄧小龍不解地忖道:「師弟這麼急,難道那陸丹劫鏢之事已說出來,關係著那
姓潘的?所以歡喜得到潘自達的消息?再說這陸潘兩人一齊在京城現身,也太巧了,
我這一猜大約沒錯。」

    當下忙道:「我早囑咐本鏢局一應眼線,注意身材矮胖而帶劍的人,近日雖常
有發現,但結果不是沒有查出來歷,便是那劍並非占雅的金劍。直至昨夜黃昏才發
現了他,歇腳在萬明路的四海老棧。自報是性活,又背著一口金黃色的古劍,身量
矮矮胖胖,說話時帶著南方那種難聽的口音,不是他還有誰?若師弟要找他,這時
他怕未出門,可得趕快點。」

    鍾荃道:『我這就去找他,師兄你派人帶路好麼?」

    兩個人都表現得著急,然而所急的都不一樣,彼此間也不知道,鄧小龍親自帶
他去。

    當下鍾荃進房對陸丹說,要設法替她尋得解藥,便匆匆和鄧小龍出門去了。

    好在離這兒不遠,便是萬明路。

    鄧小龍乃是京中第一位大鏢頭,這京城中誰人不識?是以兩人坐上馬車,四面
都放下布帷,不讓街路的人見到。

    車子停在店門兩丈以外,鍾荃獨個兒下了車,一徑走進那四海老店。

    這時客人嘈雜出入,混亂得很,因為這老店附連著酒館,就在隔壁,兩下打通,
這樣住客和食客出人往來,便顯得極熱鬧。

    他三不管扯住夥計,大聲問道:「訪問老兄,有一位姓播的客人,住在哪個房
間?」

    那夥計看他一眼,雖然見他村氣得很,卻不欺負鄉下入,和氣地道:「你老是
找昨晚才到的活客人麼?他就住在後院第一間房,可是,他已經出去了。」

    鍾荃吃一驚,急道:「怎麼?他出門?幾時回來你可知道?」

    那夥計忽然拍拍自己的後腦袋,笑著道:「咳,小的真糊塗,潘客人就在隔壁
館子用點心,你老過去一望便知……」

    他的話未說完,鍾荃已一溜煙奔到那邊館子。

    這中間有這麼多人出入,半點攔不住他。只見地飄飄擺擺,便到那邊酒館中。

    只見館子中人聲喧雜,油條大餅的香味直撲人鼻中。

    他張目四掃,立刻發現在左手邊一張靠牆的桌上坐著三人,一個正是那矮胖詭
秘的潘自達。

    他的面前擺著一壺酒,和兩碟下酒之物。

    同桌的人,互相間並不說話,大概是不相識的。

    他連忙走過去,只見他背上插著寶劍,卻是連劍柄也用布包住。

    潘自達喝一口酒,抬起眼睛,正好瞧見他走過來,立刻詫怪地啊一聲。

    站將起來,尖聲道:「鍾兄麼?幸會得很,來喝一盅……」

    「不,不,小弟有點事要播兄幫忙,故此斗膽打擾了活兄酒興。這裡太嘈雜了,
借一步說話好麼?」

    「你找我?」他不解地沉吟一下,隨即掏出酒錢,挪在桌上,領先走出館子。

    他們一徑走到後院的房間中,掩住房門,潘自達追:「鍾荃有什麼措教?而且,
怎知我住在此地?」

    鍾荃直覺地察出他的聲音和眼光,都流路出一種邪惡的味道,使他很不舒服,
連忙過:「小弟因鏢行中有些眼線,故此得知潘兄宿於此店。記得當日和潘兄相晤
時,潘兄似是負傷,而從石洞中竄出的金蛇,乃是華山萬柳莊中的毒物。」

    潘自達面色倏沉,尖聲叫道:「那齊玄老兒可是在此地麼?」

    鍾荃應遵:「是的,齊玄已來了。」

    潘自達尖聲一笑,道:「他不敢來,卻找你出頭是麼?你來得正好,那天在五
洞中,我因負傷天力,故此無法認真領教你的崑崙劍法,現在正是好機會。」

    鍾荃一聽,知道事情糟了,故情這潘自達氣根心狹,誤會了他的來意。

    連忙擺手分辯道:「不對,潘兄你錯了……」

    「即使是我錯了,你又待怎樣?」他的聲音一徑是這麼尖銳:「咦?原來你沒
帶劍,以拳拿上分個勝負也行。」

    鍾荃心中急了,朗聲道:「潘兄你聽我說,不管你和齊玄有什麼過節,暫裡撒
在一旁!我此來其實是要請問你一事……」

    「你說,你說。」他腳下微動,已挪開數尺,一面叫著,一面運氣作勢。

    鍾荃看他作勢運功,不覺一怔,心道:「敢請他練有外門功夫?」跟著心中忽
發奇想,大聲道:「那齊玄現在在相國府中,他自詡那一手游絲毒針天下無人能破,
因此我特地來問問活兄,那種毒針有什麼方法救治沒有?」

    潘自達尖聲一叫,道:「原來你為此而找我,差點地誤會啦,不過,遲些兒還
是要見識你的崑崙劍法。至於齊玄的游絲毒針,的確是天下至毒之物,發時既難防
備,中了更無法可治。」

    鍾荃驚駭地啊一聲,潘自達發覺了他焦急的神色,問道:「莫非有人傷在他的
毒針之下?」

    鍾荃點點頭,潘自達好笑道:「你不必著急,當然還有辦法可以解救,當日我
便是中了毒針,因此豁出受他一掌,也將他懷中的金蛇給搶過來。所以終於沒有死
在他毒針之下。」

    鍾荃恍然地哦了一聲,因為他記起當日曾經給他眼下火靈丹,立刻見拋他霍然
而痊。

    是以深心底冀望那火靈丹能夠克住那游絲毒針之毒,巴巴尋來問他,以便若是
不然,則定是那金蛇之故。

    此刻不僅得知那金蛇能夠解救外毒,而且也知道了其時潘自達之所以其力不繼,
負傷受苦,乃因曾受齊玄一掌。

    這種傷勢,的確需得火靈丹才能立見靈效。

    「那麼潘兄的意思,便是非奪得齊玄的金蛇不可了?是麼?假使搶到金蛇,又
如何下手醫治呢?」

    潘自達道:「這個容易得很,那金蛇之毒,專克那游絲毒針的蠍毒,只需將蛇
頭對著傷口,便自然會將竭毒吸出來。」

    「但那金蛇奇毒無比,人怎可以擒在手中?只怕未曾吸出針毒,已經先被那金
蛇咬死了。」這幾句話,不啻暗中點明當日潘自達哄他用手去捏那金蛇的頸,乃是
害人詭計。

    潘自達眼珠轉一下,神色不變,忽然狡笑道:「當然普通人不能接近擁蛇,但
你不會用真氣封閉著七竅麼?」

    鍾荃明白似地點頭,道:「我真笨,當然要封七竅的。」

    潘自達嘴角校笑未斂,又道:「我正要找齊玄算帳,既然你要救人,便一同前
往也好。」

    鍾荃早已算好,陸丹必須在今晚子時之前得到金蛇解救,否則那峨嵋秘製化毒
九的靈效已失,即使得到金蛇,也沒有用途了。便道:「潘兄不是還有條金蛇麼?」

    潘自達道:「沒有呀,哪有這麼多金蛇?這種金蛇原產海南五指山,百年都不
得一見,以我所知,天下只有萬柳莊在數十年前,得過一對,直至如今,還是那一
對,我已搶了一條,你是見過的,後來不知竄到哪兒去了,現在恐怕只有齊寶身上
帶有一條,他是無論如何也要帶一條在身上的。」

    「那條已讓我用大石砸死了,可是當日我的朋友先我入石洞時,說起曾踏著一
條什麼東西,就像蛇般蠕動,那不是另一條金蛇麼?」

    「不是,不是,踏著金蛇還會有命,那是我使的狡猾,故意讓他踩在我的腰帶
上,抖扯一下,使他以為是毒蛇之類。你知我那時不能妄動真力,所以要用計謀,
哈,哈。」

    鍾荃立刻失望他吁口氣,忖道:「我還以為他尚有一條金蛇,既然不是,我必
須找齊玄。可是那齊玄一來已受到傷,不知在什麼地方醫養。二來時限又短,難道
大白天到相國府中搜索齊玄的下落不成?想那毒書生顧陵既然贏得陸姑娘,我即使
拼上性命,也不能在一時三刻中贏他,況且相國府中又有其他好手,以我一人之力,
豈能操必勝之券?加之那齊玄乃是養傷,偌大的相國府,又如何找出他來?嘿,這
樁事可難為死我了。」

    潘自達見他蹩眉尋思了半晌,便問道:「是什麼人受的傷呀?瞧你擔心成這樣
子。」

    鍾荃苦笑一下,道:「潘兄別取笑了.小弟在想,即使要找齊玄,也得在晚上
才行。」

    「這還用說麼?和相國權傾天下,你敢大白天去鬧。保管天下之大,無處容身
哪!」

    鍾荃一時記起那蠍娘子徐真真的遭遇,不覺點頭承認。

    潘自達又補充道:「我們晚上去,還要蒙住面目呢。」

    鍾荃頹然退:「是的,我們要蒙住面目,但子時……」

    忽然他矍然睜眼,想了一下,便道:「潘兄請等一等,小弟即去即來。」

    他不等潘自達作任何表示, 反身便奔出客店, 一徑衝到馬車之處,揭帷道:
「師兄,請你立刻查查那金蠍子齊玄躲在相國府中什麼地點好麼?」

    鄧小龍久歷江湖風浪,口中先是一疊聲應允了,然後道:「師弟你先安心等消
息,只要那齊玄在相府中,愚尼總能找出來。萬才你跟姓潘的見了面麼?」

    眼看鍾荃連連點頭,便又接回方纔的話題道:「若是齊玄不允給你解藥,你打
算怎樣辦?」

    鍾荃道:「小弟已知齊玄身上必懷著那金蛇,他若不肯給時,便只好硬搶了。」

    鄧小龍見他口氣堅決之極,甚至近乎暴戾,覺得這種態度,大是違反他一貫的
為人,正想詢問他與陸丹的關係,為什麼這等著急?可是終於沒有問出口,只道:
「好吧,愚兄一定替你盡力。現在你是回去?抑是還要呆在這兒?」

    鍾荃還未曾想出答案,鄧小龍已沉不住氣地問道:「那潘自達是什麼門路的?
失縹之事可是與他有關?」

    鍾荃這時紛亂地想著自己去留問題,竟然沒聽到他的問話。

    於是,鄧小龍的心急追問,便算是落空了。

    「小弟還得和那潘自達說幾句話,一會兒便回去,師見你有消息,立刻派人告
訴我。」

    鄧小龍以為他不願回答失縹問題,只好作罷,吩咐趕車的一聲,那車轔轔去了。

    鍾荃回到店中,見了潘自達,便先發制人地道:「潘兄,目下我有一位好朋友
受了齊玄游絲毒針之傷,說什麼也不會有心情陪潘見玩劍比拳,這樁事擱著以後再
提好麼?」

    潘自達歇了一下,才答道:「沒有關係,就擱著吧,我也要再鬥鬥那齊玄,不
妨老實告訴你,我非把那老齊玄的胳臂給卸下來不可,哼!」他頓一下又道:『呵
是,那廝躲在什麼地方?你有把握找到麼?」

    鍾荃道:「只要他在北京城內,總有辦法尋到的,我把他讓給潘兄消氣。」

    他一向是慈悲為懷,這時竟然不稍稍矜憐齊玄。

    為的是齊玄以絕毒的暗器傷了他的心上人,眼看不知能夠救治與否,是以也泛
起很意。不過,要他本人用激烈的手段來對付齊在,則良心上未免有點不安。

    因為到底齊玄是為I陸丹先刺他一劍,才發出毒針。

    他自幼受崑崙數位高僧教養,對於是非善惡的觀念,十分清晰明瞭。

    是以雖在這種情形之下,仍然不能違反良心行事。

    潘自達尖聲較笑數聲,抬手摸摸背上劍把。

    鍾荃道:「那麼請潘兄等候小弟的消息,大概在酉成之間,那時正好暮色已臨,
便可以動身行事了。」

    「你是說那時候到相府尋那齊玄麼?」

    「是的,我們往相府去尋他,假如他不肯交出解毒藥的話,雖然和相國權傾天
下,但我決不考慮這一點。而且,天色薄暮,也儘夠我們隱蔽身形了,你以為怎樣?」

    「當然要去相府尋他,」潘自達尖聲叫道,為了不肯示弱於人,決然地加上一
句道:「即使是大白天也不要緊,我就等你的消息。」

    「那也不必,大白天到底不方便,而且訪查齊玄的下落,也需要一點時間,小
弟以為潘兄大可以隨便逛逛,但務必在酉時回店中。」

    潘自達道:「就這樣吧,我生平最不喜歡和任何人呆在一塊兒。只愛獨來獨往。
這次來到天於腳下的京都,正好趁這時快游一下,見識見識著名的山西八大處,我
一定在酉時回來,你走吧!」

    鍾荃雖是心情沉重,但這時也不禁曬然,心中道:「你這人的邪僻古怪,我早
就知道了,何必要自己說出來,而且還下逐客令,難道我會喜歡跟你在一塊兒麼?」

    雖是這麼想著,還是客氣地拱拱手才走出客店。

    在街上走著,忽然憶起自己此來北京,本來是為了那柄被搶去的高王寶劍而來。

    昨夜裡為了陸丹受傷之故,雖然碰見玉郎君李彤等人,也忘掉了那劍之事。還
有蠍娘子徐真真究竟下落怎樣,毫無所知,也是有負初志的失措。

    他正在滿腔心事,失魂落魄地走著,冷不防從旁邊的店舖中,大踏走出一個人
來。

    堪堪撞在一起之際,兩人都行雲流水般錯開一步,立刻互相抬眼打量。

    那人大叫道:「喝,是你這廝,居然混到京城來啦……一

    鍾荃心中一跳,那人正是冀南雙煞中的老二,病金鋼社銀。

    昨夜曾經碰面一次,可是鍾荃在昏暗中,以陸丹作掩護,是以他們認不出來。

    事後玉郎君李彬還眼病金剛杜輥解釋說是四大劍派之人,多少總有點淵源牽纏,
尤其白衣刺客(他們不知陸丹姓名,只知是峨嵋派的)乃是女性,更可以推斷是別
有因緣。病金鋼杜錕自然相信。

    此刻杜錕知鍾荃乃是當日在新疆所遇的藏族少年,而且其後郝老剛被人點到穴
道,說出乃是那藏族少年。他們後來從竹籬後深陷的足印,知道有人暗助徐真真,
而這個暗助徐真真在劍上比功力贏了玉郎君李彬的人,正是這藏族少年。

    於是,他們終於含忿窮躡徐真真下落,並非故毀盟諾。

    病金剛社銀一見這藏族少年(其實鍾荃這時已作漢人裝扮,只不過土氣一些.
但他們心存成見,這時仍然以為他乃藏族),立刻無名火起,怒罵一聲混蛋,雙掌
一錯,疾撞而出,掌風剛勁之極,大有很不得一掌立斃敵人之概。

    鍾荃並不知對方對自己另有一場設會,乃是由章端巴喇嘛而來。

    是以但覺這人脾氣太壞,動輒暴怒如雷。

    在這掌力壓體的一瞬間,心中極快地忖道:「我非給他一點顏色不可,而且得
立刻脫身回去。」

    說得遲那時快,他心念方動,右掌已猛擊而出,

    兩人相隔不過兩尺,那病金剛杜錕素以掌力沉雄見長,是以最喜與人硬碰。

    而鍾荃這時存心給他顏色,也是用換掌的式子。

    啪地響一聲,那病金剛杜錕乃是以雙掌之力,勁厲撞擊而出。

    對方只是輕飄飄單掌相迎,三掌相交處,杜錕嘿了一聲,退了四五步。

    鍾荃只搖晃了一下,依然穩立當地。

    病金剛杜錕臉色大變,他可不知道這少年乃是崑崙嫡派高徒,舉手投足間,都
是極為瀟灑從容,宛如未盡全力。

    更不知鍾荃造詣已深,在這種立著換掌的情形下,能將全身功力聚在掌上。

    於是心中震驗之極,以為敵人隨便一抬手,便把自己雙拿猛撲之勢震遇,這種
功力,不但他未曾通過,簡直未曾想過。

    鍾荃見他錯愕震孩,倏然回身便走。

    病金剛杜錕狂叫一聲,急撲疾進。

    他的脾氣果真暴戾,寧折不彎,是以明知不敵,也得再打一場,寧可死在敵人
拿下,這時焉肯讓鍾荃這樣走開。

    鍾荃施開身法,眨眼間便從人叢中左門右避,他穿出兩三丈,猛然回頭一瞥,
只見病金剛杜錕碰倒了四五個人後,大吼一聲,凌空飛越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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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38:55 |只看該作者
他不願和他再纏下去,倏然掉轉方向,穿入一條胡同中。

    病金剛社鍋破口大罵道:「入娘的小子幹麼要逃?」

    鍾荃怒氣上衝,想道:「這傢伙口中不乾不淨,我宰了你,也不過舉手之事。」
但隨即又轉念道:「不過在江湖混得久的粗人,口中多是罵人慣了,且由他去,別
跟他一般見識。我不能讓他知道藏身之處,跟他多繞兩個彎為上。」

    當下心頭記住方向,腳下加速,一溜煙股前躥,身影那份迅疾,在旁人眼中,
但覺人影一閃而逝,無法分辨出在著形相。

    後面病金剛杜錕冤魂不息地追綴。

    口中大聲辱罵著,可是後來鍾荃腳下一施展開,他拼了命還追不上人家,哪還
能分耗氣力嚷叫,便自動收聲。

    鍾荃方向不亂,但已轉過廠十數條大街和許多胡同。

    誰知杜餛仗著地形熟,往往搶先斜抄過胡同捷徑,又縮短了被甩下的距離。

    鍾荃心中有點對自己氣憤,憑自己的腳程,還甩那社禍不掉,豈不笑話?他卻
沒有想到,自己一往無前他疾奔,雖然屢屢折轉方向,但總沒有想到忽然折回。

    是以後面的杜錕,仗著爛熟北京大小街道,一見他奔入什麼小巷,便搶著斜我,
省了許多氣力時間。

    轉眼間又穿過一條較寬的胡問內,鍾荃情知自己已奔出數里之遙,心中一惱,
回頭見杜銀還未現身胡同口立地湧身一躍,越過高牆,飄身落在一處院落中。

    掃眼四管,猛見那邊角門外傳來一點兒聲息。

    立刻伏腰一躥,巧快如乳燕投林,眨眼間掠過天階,躥入院中。

    耳邊未聽那角門發出聲響,似有人推門進院,暗想那人必定會到廳來,連忙向
就近的房間躥進去,卻見這房間敢情是個書房,收拾得並不雅潔,甚至近於凌亂,
靠內面一邊的角落,擺著一面齊胸高的屏風,此時推疊在起。

    屏風過米便是一張棺木雲榻,靠窗處一張書桌,文房四寶一概沒有,倒是擺著
一盆水果,乃是色黃如金的橘子。

    另外還有兩個磁盆,裝著黑白兩色棋子。

    他躲在門邊,側耳而聽,那人果然來到廳中,後面還有另外一個步履沉重的人。

    前面那人在廳中落座,大聲道:「先別忙著打掃,倒杯茶來才是正理。」

    那步履沉重的人嗷然應一聲,又匆匆出廳走了,想來必是此宅中的僕童。

    鍾荃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口音好生廝熟,竟是誰的嗓子?」

    思索了一會地忽又想道:一方纔那僕人的步履沉重,而這人卻消無聲息,難道
是那僕人特別癡肥?而這人卻瘦得出奇?不然便是武功甚佳。」

    正在狐疑間,忽地記得這人是誰,嚇了一跳。

    暗念這房中只有一扇窗戶,窗外便是那院落。

    他要打窗戶出去,必須經過房門。

    但那人生像是面向房門坐著,一時不敢妄動。

    躊躇了一會兒,那僕人捧條進院來,那人道:「拿到書房去。」

    鍾荃駭一跳,急忙後退,直退到角落屏風處,已是避免可避。

    腳步聲已走到門邊,鍾荃知道整個書房都無藏身之處,那檀木榻四腳空空蕩蕩,
床下一覽無遺,決不能躲匿。

    人影微晃,那僕人已走入書房。

    卻是個年紀甚輕的廝僕,手中捧著茶杯。

    人得書房,四項一下,見並沒有什麼灰塵,便安心地呼口氣,把茶放在靠著根
邊的小兒上。

    那人跟著進來,赫然是冀南雙煞中的老大,惡客人金魁。

    此刻威武地走進來,甩鞋上床,盤膝而坐。

    只這麼一刻工夫,一條人影疾閃進房,扯開嗓子道:「喝,老人你在這幾?快
搜查一下,別要那小子躲到家裡來了。」

    這人正是病金剛杜錕,他這麼一嚷,惡客人金魁的茶便喝不成了,沉聲問道:
「你別忙,誰讓你趕來了?」

    「便是當日在新疆碰見的那藏族小子,我在街上碰見,一徑追到這兒,忽然失
去蹤跡。」

    「你剛剛追丟的麼?那就不必查了,我恰恰從廳子進來,若他躥進來時,怎樣
也逃不了我的耳目,啊,倒是要趕快搜搜後宅,快!」說著一躍而起,光著襪底徑
自飛出窗外,鍾荃這時正藏身在屏風後,那幾隻有甚狹小的空隙,決不可能容納一
個大人,但在那間不容髮之際,他已施展出縮骨易體之術,剛夠躲在裡面。

    這時正待乘隙逃走,輸服一覷,只見那病金剛杜錕卻留在書房中,並沒有跟金
魁出房往後宅搜尋,反而悠悠閒閒地伸手抓起一把模子,逐顆掉回盆子中,發出清
脆的響聲。

    原來那後宅中,只有惡客人金魁的家眷,病金剛杜錕並沒有成家立室。

    是以金魁匆忙走了,他仍然沒有動彈。

    反正,他認定那藏族少年輕功絕佳,追丟了才是理所當然之事。

    也許是忽然腦筋拐個彎,恰巧他繞道阻截時,逕自越屋走了,也極為可能。

    不過他一時把話說急了,惡客人金魁老謀深算,先防被人做下羞辱祖先之事,
連忙急急去查看後宅。

    病金剛杜錕雖不相信敵人潛跡在本宅,但也不便阻攔,只好任他自去。

    隔了老大一會兒,惡客人金魁回來,安心地道:「這宅子我都仔細看過,那廝
決不在此,你怎會碰見他的,那番僧和那傻巨人沒有露面麼?」

    米後一句話,把鍾荃聽得心頭一跳,因為當田章端巴只和他在一起碰見過他們,
那時還未認識他口中的巨人方巨。

    他既有此一說,必定是後來曾經遇見過他們。

    不過,他也知道章端巴和方巨必定安然無恙,否則那金魁便不會提起他們廠。
當下病金剛杜錕把經過說了出來,最後道:「我以為笨鳥不會要花樣轉彎逃走,哪
知這笨鳥到底動了一下靈機,越屋去了。當時我心中在想著,這笨鳥一徑這樣逃法,
終久會繞口自己住處,於是我便可摸清底細,到底是跟誰來的,卻不料……」他一
疊聲笨鳥,把鍾荃叫得冒火,但心中也暗罵自己的確笨。

    怪不得老是甩不掉人家,敢情有這麼一手。

    而且也明白了那杜錕明知打不過自己,卻苦追不捨的道理。

    惡客人金魁道:「算了,算了,反正要碰上的,終究要碰上。這些混蛋們別看
贏得我們兄弟,但只要到相府來,準保有苦頭給他們吃吃,甚至還留下狗命。我說,
我們兄弟下一局怎樣?」

    鍾荃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在背地裡,居然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冀南雙煞,打不
過人家,也會希冀別的人替他們出氣。本持冷不防衝出去,順便給他們一點兒苦頭,
但又忍住了。那兩人開始下棋.一個坐在床上,一個搬了個圓墩,相對盤膝坐著。

    金魁道:「下完這局棋,便回府去,那齊玄雖然受了劍傷,也不可大意。」

    鍾荃心中一動,益發要聽個究竟。

    金魁自個兒又繼續道:「我老想不通,那齊玄夜探相府,究因何故?若是為了
蠍娘子徐真真,那時候已近在咫尺,舉手便可以把她救出來,或者是殺死。但是,
他卻不知道怎地會受傷,又不肯說出來。」

    病金剛杜錕抓起一把黑棋,忽然暴躁地道:「他媽的充什麼好漢子,今晚我杜
老二弄點苦頭給他嘗嘗,看他究竟有多硬的骨頭,還有那賤人。」

    他們平日對奕慣了,因此病金剛杜錕取黑子先著。

    啪地清脆一響,他把一粒黑子扔在三四路。

    惡客人金魁道:「二弟切勿胡亂行事,須知齊玄是武林中有名的腳色,而且也
不必牽連上那婆娘的一筆呀。」

    隨即他又咦一聲,道:「二弟幾時學的新手法,不用大斜傾了麼?」說著,放
一粒子在三五路間。

    他又道:「二弟這一著定是隔一夾攻了……」

    病金剛杜錕從鼻子中用力噴氣,搖搖頭,隨手至五三路上放粒黑子。

    惡客人金魁呵呵一笑,道:「怎的二弟也用無憂角來守了,顯見火性大減。」

    牆角屏風後的鍾荃,躲得有點彆扭,忖道:「他們這一局不知下到幾時,莫不
成我就老躲這裡,」

    卻聽惡客人金魁道:「且慢,我想二弟最好回相府去,把齊玄和那婆娘都挪個
地方,說不定那藏族少年和番僧巨人等,都潛來京師,打算救那婆娘,甚至和齊玄
是一路的。」病金剛杜錕下了一個子,抬眼道:「大哥你這不是打草驚蛇麼?相府
那麼大的地方,裡面水牢石室有的是。誰能知道我們偏偏將他們囚在迎月館的鐵房
中?你這一移動,說不定有人會洩露風聲,不如等晚上我們值班之時,悄悄親自下
手再搬地方,但若沒有其他動靜,還是不動為上。」

    惡客人金魁哼哈一聲,沒有說話,卻顧著下子去了,似乎是默許杜錕的意見。

    正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鍾荃在無意中得知齊玄確實下落, 心頭狂喜,想道:
「我的運氣真不壞,誤打誤撞的居然會躲在姓金的家中。並且得知了那齊玄的下落。
看來我絕不能驚動他們,否則又把齊玄和徐姑娘搬了地方,可真難倒我了。」想著
想著,一縷情思又系回在陸丹身上,懸想著她此刻身體怎樣?會不會因自己離開得
太久而走開了。

    棋子叮叮之聲,不絕於耳,把鍾荃聽得煩膩欲死,但其勢又不能洩漏行藏,只
好苦忍。

    漸漸他又被心中起伏如濤的思緒所淹沒,渾忘了此刻的煩躁焦慮。

    他的思路從下山時起,直到目前為止,匆速地重溫一遍。

    那是關於幾位師尊們所囑命之事,一直引致這一大段經歷。

    不但許多事尚未了結,而自己更多惹了無數煩惱。

    最難解釋的便是那陸丹,他竟然能夠暫時推開一切,為了她的毒針傷勢而拚命
奔忙,這是多麼奇異的心緒和感情啊?

    時光悄悄地溜走,在人們的觀念中,它該是最公正的。不管人們是如何渴切地
挽留,或者是如何焦急地送趕,它依然如故地一秒一秒地消逝,永不增多,也不減
少。

    鍾荃深深知道時間,空間,和速度的奧妙關係,因為每當他練劍到了最妙悟之
境時,他便感知這三者都發生了極微小的變化。那是一種互相影響的關係,而在他
這種功候的名家身手,這些微的差異,也得計算在內。

    譬如有同等功力的高手,以極快的速度,吐劍刺出或是甩創射出,這時旁邊的
觀察者,因那劍術太快,會覺得比平常較為短些。

    時間和空間,也有同樣的情形。

    速度愈大,這種差別愈見明顯。

    是以,他感知時空和速度,並非絕對不變。

    可是若沒有加上速度,純粹在普通情形下來衡量,則時空永無變化。

    此刻他也知時間並沒有延長,但在他主觀感覺中,時間的確比平常延長許多。

    他甚至發怒般數著每一秒的逝去,而那些棋子敲在棋盤上的聲音,也令他極為
不快。

    這樣地苦挨了許久,約摸過了三個時辰(即六個鐘頭),他不但心情焦灼煩躁,
而且口渴肚饑起來。

    雖然他這種內家好手,對於飢渴侵襲,耐力比之普通人要強勝數倍。

    但到底也不是好玩的事。於是更加添了他心情的不安煩躁。

    這時病金剛杜餛先輸了一局,現在下的一局,已非如上局般採取攻勢,而是躁
急進攻。

    惡客人金魁卻是穩健地思索下於,不似杜錕那般迫不及待。

    終於杜餛怒罵一聲,跳起來道:「算了,這一局不下了。」

    惡客人金魁淡淡道:「你總是這個樣子,開頭時又總是求我對奕,下次你可得
多費點唇舌,才求得我動咧。」

    「這勞什子誰耐煩下這麼久,我們不如喝酒快活。」

    「不行,」惡客人金魁堅持適,雖然聲音仍是那麼平淡:「你想留點餘地,下
次好跟我再對奕麼?不行,除非你這局認輸。」

    鍾荃暗中對自己歎口氣,想道:「你這急性子認輸便認吧,有什麼要緊的。趕
快認輸了,出去喝酒快活,我也好回去見她。」一想起了她,心裡又焚竟起來。

    隨即又想起那怪人潘自達。旭此刻大概在西山什麼地方逛著,再過一會兒便會
回店等地消息。

    若果自己尚未能脫身,惟恐又誤事了。忽然記起潘自達說起那萬柳在絕毒之物
金蛇,乃是產自海南島五指山,而他卻識制蛇之法。

    莫非他和海南島五指山有計麼關係?當年曾有一位劍師,到五里坡的鄧家找何
涪鬥劍,因此延誤了何活與渠清的約會。那人便是海南劍歸元。

    那麼,這活自達極可能便是歸元的弟子,因為是從海南島來的啊。

    他想得癡癡迷迷,歇了好久,猛覺房中已無人聲,偷眼張望時,冀南雙煞大概
已和平解決問題,出房喝酒去了。

    這時機不可失,連忙閃身出來,真氣松處,身形倏然漲大,回復平時樣子。

    他知道絕不能讓那兩個魔星知道有人曾聽見他們說話。

    是以非立刻而且一於二淨地離開這裡不可。

    念隨心生,身隨念動,但見他如春絮飄風,紫燕穿帝,霎時間已縱出窗外,湧
身飛越過空階,墜出院牆外。

    四下一瞥,並無別人瞧見,連忙跨開大步,一徑疾奔。

    回到賈家胡同的住處時,抬眼望望天色,已是下午未申之交。

    再過個把時辰,便是昏暮時分了。連忙舉手敲門。

    耳中聽到有人來開門的腳步聲,這頃刻間,他忽然掠過一個念頭。

    這念頭卻使他渾身如受電觸,焦躁地跺跺腳。

    原來他忽然心血來潮般想到陸丹獨自躺了這麼久,會不會因為不見他回來,而
不悅地逕自離開了。

    屋門呀地打開,開門的正是那馬老漢。他立刻問道:「陸姑娘還在麼?」

    馬老漢見是他,歎了一聲,道:「少俠這會兒往哪裡去了呀,累得總縹頭派了
好幾個人找尋。」

    「我問你她可在房裡麼?你別扯其他的事,她在麼?」

    馬老漢忙道:「在,在,那位姑娘沒有走,可是脾氣大得緊,吩咐若不是報告
少俠你的消息,便不許進房打擾她,看來她敢情煩惱得很呢……」

    他咦叨地說著,鍾荃已衝進去,也不知有聽到他的話沒有。

    他一徑衝進房去,但動作卻溫文得很,沒有弄出什麼聲響。

    以免她睡著時,被驚醒了。

    陸丹和衣俯臥在床上,臉孔深深埋在臂彎裡。

    鍾荃以為她睡著了,輕輕走到床前。

    她忽然側轉臉斜看他一眼。

    她的眼光直射人鍾荃心上,鍾荃覺得自己知道她眼光中的含意。

    那是一種欲噴末嗔,似喜非喜的眼色,要等他說些什麼話之後,才能決定是喜
是嗔。

    他連忙解釋道:「我去了這麼久的時候,乃是因為碰見了相府的衛士。」

    把遭遇說完之後,繼續問道:「姑娘你可曾服下那最後一粒化毒丸?」

    她立起上半身,額首道:「剛剛服下了,還有四個時辰工夫哩。」末後一句,
像對自己嘲弄地說,也像加強語氣,好教鍾荃別忘了。

    鍾荃正想將早上去見潘自達的情形說出來。

    可是聽她這樣一說,便岔開了,著急地道:「姑娘你千萬別煩,現在既知齊寶
下落,我一定拚命替你弄回解藥。」

    她睜圓眼睛,想了片刻道:「你去相府?可是等到天黑時,我也差不多了。況
且,不碰見那毒書生顧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的敵手。我說,你不
如別去相府,就呆在這裡,和我多待一會兒。」

    她的臉忽然紅了,自個兒掩飾地笑一聲,重又埋頭在臂彎裡。

    鍾荃一時聽得呆了,癡癡地瞅住她俯臥的背影。

    她的秀髮本是長可披肩,此刻分向兩邊垂開,露出白督的粉頸。

    比之身上的白衣,還要白一點。

    身軀因呼吸微微起伏著,使鍾荃遐想馳越,心上像蘸了一層蜜糖。

    可是,在那甜蜜感覺中,隨即又起了一絲哀傷。

    眨眼之間,那絲哀傷之感擴大了,淹沒了整個心靈。

    即使這四個時辰,是天下最甜蜜的時間,但何其短促啊?他已能夠計算出這甜
蜜的濃度。可是,正因如此,那種哀傷更見其深,深得直刻入骨去。

    她忽然抬頭轉眸瞧他,兩人眼光相觸,立刻糾結在一起。

    他直率地表露出的悲哀,在這瞬息之間,已把她完全地感動,於是,他們都覺
得在無言的悲傷中,彼此的心更接近了。

    他實在沒有十分把握可以求到解藥,因此,四個時辰之後,可能便是長決之時。

    這種情況,在一些明知人世並無足戀的老年人遇上了,還會不禁淒然話別。何
況他們都是青春年少之際,前途一片燦爛。他們還要享受人生,豈能是忖到速爾訣
別。

    兩人四目相投,都禁不住這種死別的悲哀了。陸丹輕輕咬住嘴唇,忽然掉下兩
點晶瑩淚珠。

    鍾荃但覺鼻子酸酸的,可是他強自忍住,用力抽一下鼻子。

    陸丹幽幽道:「其實這樣也好,將來百花洲的劍會上,我們不必為難了。暖,
我們是怎樣認識的呀?」

    鍾荃喃喃應適:「我必定替你找回解藥,即使因此而扭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但覺自己另外有一種愧對玉人的苦楚,作為一個男子漢,似乎負有保護心上
人之責,是以他對自己痛心起來,他移前幾步,坐在床沿邊,毫不思索地伸手輕輕
撫摸在她頭上,慰解地道:「你別這樣啊,事情還未曾絕望呢。」可是,他自家也
知道聲音十分姑渡難聽。

    她的身軀扭動了幾下,含糊地叫道;「不,你不要去,我不要你離我而去。」

    他癡癡地愣了好一會兒,耳中忽然迴響起她方纔的話:「……不碰上毒書生顧
陵尤自可,若遇上他,恐怕你也不是他敵手。」這幾句話,在他耳中重複地回想著,
越來越響,幾乎似風吼雷鳴,使他有點昏眩,但雄心也隨之而振奮,目中不覺怒嘿
一聲。

    他斷然道:『我會得到解藥的,不管是否碰上毒書生顧陵……」他的聲音中,
含有一種奇怪的堅決,使她立刻停止啜泣,靜待他說下去。

    他又道:「現在,你安靜地躺一會兒,別胡思亂想,我必定會帶了解藥歸來。」

    她順著他有力的手,翻個身,並且坐起來。

    她的眼皮有點浮腫,眼光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敬慕、哀們、恐懼和悲傷……

    她的秀髮布點散亂,於是,她徐徐舉手掠鬢。雪白的衣袖輕輕飄拂。

    她忽然起了一種悲壯的感覺,彷彿是徵人將別,穿了素白的衣裳,淒然送別。

    在那生離死別的悲哀中,另外蘊有鼓勵的意思,寧可沙場上馬革裹屍,也不能
怯陣偷生。

    他豪壯地笑起來,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去兮不算還,何其壯也?你大
可以這樣送找。」

    她歎口氣,沒有做聲,卻自動地伏向他的肩頭。

    他這時忽被她這大膽的動作嚇一驚,但又不捨得移動。

    而且,方纔那股悲壯之感,驀地消滅於烏有之鄉,代之而起的是千種悱惻纏綿,
迴腸蕩氣。

    他糾正自己地想道:「不對,我方才說錯了,我此行若不得手.死的並不是我
啊!」

    只聽她悄悄道:「這會兒時間一交過得特別快,這是我此生唯一的一次,你奇
怪麼?我也奇怪自己的大膽,但當一個愛花的人,痛惜地想將飄搖欲萎的花朵扶住,
雅人們不會嗤曬吧?是麼?」

    鍾荃無言地聽著,他察覺她的聲音,帶著夢幻的味道,他默默地體味著。

    忽然想起她只有四個時辰的生命,假如沒有辦法弄回解藥,那麼,她有什麼遺
言和未了之願?

    卻聽她低吟道:「恨不得飛長繩於青天,系西馳之白日……」

    餘音裊裊,淒楚之極。

    鍾荃不忍卒聽地歎口氣。試想誰能用繩子將西馳的白日繫住不動啊?千古以前
的詩仙李白,慨然地感歎了這麼一句,便使後來多少人,為了此情此景,而柔腸百
轉,郁動於心?

    他終於問道:「假如我四個時辰後不能歸來,你……而且還有什麼未了之事?」

    她猛然一震,歇了片刻才道:「明知一死了百願,無奈余哀欲絕難。我……沒
有什麼話好說了,若你亥時過了還不回來,而我尚未死的話,我會早點結束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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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他生未卜此生已休
                                                               
    他們擁抱了一下,鍾荃站起來,但覺室中有點昏暗。

    「現在是時候了,暮色已臨,足夠我隱蔽身形,我還要去會一個朋友,我這就
要走了。」

    她輕輕啊一聲,上身傾前一點,但淒然一歎,翻身伏倒在床上。

    鍾荃一咬牙,轉身出房。

    前面有人匆匆而來,叫道:「師弟,你怎麼啦?潘兄尋來了。」

    原來鍾荃面色煞白,眼中殺氣蒸騰,和平日淳厚的樣子迎異,他抬眼時,鄧小
龍身後正隨著那矮胖的潘自達。

    背上的金劍和金黃色的絲絛結,閃閃耀眼。

    他詭異地微笑一下,沒有說話。

    鄧小龍忙道:「這位潘兄找到我,正好你回來的消息也傳來;愚兄便帶他……」

    潘自達忽然尖叫一聲,把他的話打斷了。

    那對詭異的眼光,此刻呆在天井角落的一處竹架上。

    鍾荃回眼一瞥,發覺那竹架上,不知幾時已站著一隻逾尺的白鳥。

    縮爪閉目,正在睡覺。正是陸丹那只異禽白鴦。

    「潘兄認得此鳥麼?」鍾荃隨口問道。

    潘自達支吾一下,道:「不,我從來沒有見過,只因這白鳥長相十分神駿,是
以驚訝。」

    鄧小龍在一旁皺皺眉頭,卻沒有做聲。

    那潘自這又道:「你提過那受琶針所傷的人,可在此處?就在那房中?」說時
用手指指鍾荃剛剛出來的房間。

    鍾荃點點頭,潘自達立刻面色變了一下。

    但鍾荃並沒有察覺,只擔心地道:「時間無多,不知來得及與否?師兄,你有
什麼消息沒有?」

    鄧小龍搖搖頭,卻注意地瞧著潘自達的神情。

    潘自達勉強他尖笑一聲,道:『且讓我瞧瞧傷勢,或許有其他辦法。」說著話,
一徑灑步直闖入房。
    鍾荃早知陸丹傷處不能示人,忙道:「不必看了,但也好罷,潘兄己去瞧瞧。」

    他仍然存有萬一之想,是以終於同意讓潘自達瞧瞧,這都因太過關心之故。

    大凡有一件事情和自己有莫大的切身關係,必定會有那僥倖之想,而不能理智
地判斷堅持。

    潘自達並不管鍾荃怎樣說,眨眼間已推開房門而入。

    鍾荃忙跟了進去,鄧小龍也緊跟著進房。

    陸丹此刻正在床俯臥著,房門一響,便轉身反頭來瞧。正好和潘自達打個照面。

    潘自達兩頰上肥顫欲墜的肉團顫動著,詭笑一下,但眼中卻流露出極奇異的光
芒。

    鄧小龍早已搶前數少,回頭一瞥,便暗悟於心地哼一聲。

    鍾荃一徑走到床邊,溫聲道:「哪位是潘自達兄,他也曾被齊玄的游絲毒針所
傷,故此請他來瞧瞧你的傷勢。」

    陸丹的眼光早已收回來,除了在收回時掠過鄧小龍面上一下,認得是鍾荃師兄
後,便停在鍾荃面上。

    這時地公然伸手扯住鍾荃的衣襟,搖晃道:「你這人呀真是……我的傷處怎可
以……你倒是問問他有解藥沒有才是正理呀。」

    鍾荃歉然地微笑一下,轉頭去跟潘自達說話。

    陸丹這時又將眼光移到鄧小龍面上,只見他陰騖地緊盯著那姓潘的。

    她心中動一下,忙移開眼光,去瞧瞧那潘的。

    正好和潘自達那對奇異的目光相接,芳心裡又是一動。

    潘自達逕自向她道:「我沒有解藥,但我能克住齊玄老兒的金蛇,你到底傷在
什麼地方?」

    他的話夾有南方口音,本來就甚難聽,此刻又尖著嗓子說,更覺其刺耳。

    鍾荃代她答道:「潘兄別問了,有點不大方便,趕快弄到那金蛇要緊。她已取
下峨嵋化毒丸,迫聚住毒氣,但目下只有三個時辰不到的時間。」

    潘自達震動一下,哦了一聲,眼光移向鍾荃面上,但隨即又垂下,不瞧任何人。

    旁邊的鄧小龍雙目如炬,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即使現在只剩下半邊面可以觀
察,但仍不肯放鬆。

    鍾荃沉吟一下,忽然問道:「昔年曾有一位厲害的使劍名家,便是海南劍師歸
元,潘兄可認識麼廣

    潘自達倏抬頭,尖聲道:「那便是家師。」

    鄧小龍失口輕曖一聲,心中確定了一事。

    陸丹卻沒有什麼動靜。

    只因海南劍師歸元,昔年確以心狠手辣,劍法奇詭傳譽天下武林。

    但自從敗於鐵手書生何培劍下之後,自爾便銷聲匿跡。

    事至如今,到底隔得太久了,陸丹雖知海南有這一派,卻不致有什麼驚異反應。

    不過,她也多望潘自達一眼,便發覺了他背上寶劍有異。

    除了顏色不同之外,那劍把的形式和自己的太白劍,毫無二致。

    鍾荃見他神色不善,明知當年之事仍芥於心,忙道:「家師叔曾對小弟提及過
令師,言下對令師劍術之佳,極是傾慕,想不到潘見乃是海南傳人,小弟失敬了。」

    他微歇一下,又道:「我們不如立刻動身,小弟略知那齊玄囚禁之處。」

    鄧小花這時才出聲道:「現在天色才暮,你們此去相府,實不亞於龍潭虎穴。」

    他說話時,一徑偷覷著潘自達神色。

    須知鄧小經外號無計星,滿肚子都是計謀,心細如髮,智慮如海,焉有不知鍾
荃心急之理。

    他這幾句話,自然另有道理。

    果然他的話未曾說完,潘自達已氣沖沖道:「相府又怎樣,以我看來,不過是
幾所房子,藏著一些飯湧而已,豈能阻我出人。」

    陸丹粉臉變色,怒哼一聲。

    但潘自達正說得激昂,沒有聽到,繼續道:「我和齊玄也有怨仇,若不是鍾兄
也有關係,簡直不必多加鐘兄同行,我自個兒便可以把那齊玄老幾擒回來,鍾兄我
們走。」

    鄧小龍忙道:「潘兄的話,鄧菜自然信得過,但敞師弟江湖閱歷尚淺,凡事但
盼潘兄做主,鄧某尚有幾句話要對敝師弟說,請潘兄稍候……」

    他一面說著,一面帶頭走出房去,鍾潘兩人當然也得跟著。

    到了門坎之時,鍾荃禁不往回頭瞧陸丹一眼。

    潘自達卻是斜眸去瞧鍾荃,眼中又露出詭異神色。

    到了外面天井,鄧小龍扯了鍾荃到廳中,悄悄道:「師弟,你留心聽我說,那
潘自達為人詭橘狠毒之極,以愚兄方才觀察,第一點,他對崑崙本門之人懷有極深
仇恨,此所以當日動縹有他一腳。第二點,起初愚兄以為他與陸姑娘不相識,如今
才知道他認得陸姑娘,而且恐怕還有別的心思,陸姑娘卻不認得他。他方才見你和
陸姑娘親妮的樣子和說話,眼光中露出極狠毒的光芒。故此愚兄特地提醒你,此去
相府,愚兄不便同行,你與姓活的同探虎穴,務必留神身側之敵,他隨時可以暗中
傷你,甚至阻礙此行目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鍾荃道:「他害我便了,何以要阻礙我求得解藥?」

    鄧小龍歎口氣道:「他對崑崙本門之人的仇恨還是其次,但男女情爐之恨才可
怕呢!」

    鍾荃這才啊了一聲,恍然地點頭,立即又問道:「那久我怎辦呢?不和他同行
豈不乾淨?」

    鄧小花道:『本來最好不跟他一道,可是,如今還斷不定他到底會有什麼行動。
或者他會拚命求藥也說不定。但你要記住,他害你之心定然會有,你務必小心行事,
有他這麼一個硬手同去,總是好的,對了,你還沒有劍呢!」

    鍾荃惘然歎口氣,道:「好吧,我防著他便是。劍麼,我去拿陸姑娘的用一趟。」
「不要用她的。」鄧小龍阻止道:「你就用我的,以免那廝見到劍便生氣,也許在
途中便跟你打起來啦……」鍾荃匆匆將鄧小龍的佩劍,繫在背上。

    他們這些武林高手,講究的是既要利落,又要全身而返。

    假使像普通人般掛在腰間,那麼掣劍出來之後,便要隨即將劍鞘扔在一旁。

    這一下手續別說做起來麻煩,而且萬一要突然撤退或追擊,豈不是白白丟了那
劍鞘?不要說那劍鞘有的裝金嵌石,貴重非常。

    光說丟了劍鞘,還有什麼面子?

    鍾荃和潘自達終於出了門外,鄧小龍早備有一輛大車,準備給他們行動時應用。

    否則這兩人一個詭異矮胖,橫氣十足。一個土頭土腦,腳下矯健,全都一式背
插著創,不被公門中人注意攔阻才怪哩。兩人在車聲群群中,閉目養神。

    歇了一刻,潘自達把車帷扯開一點,張眼外窺著街上風光。

    鍾荃這時道:「我午間無意中得知,那齊玄被囚禁在相府後花園中,卻不知實
在地點,我們只有稜他一搜。」

    潘自達晤了一聲,頭也不回。

    鍾荃這時只剩下一人應付事情,忽然變得伶俐一點,心知這娃潘的最不堪激,
便道:「潘兄若果不想和相府的衛士們或者那毒書生顧陵結怨,也可替小弟望風便
了。」

    「什麼?我才不管那些混蛋哩廣

    播自達墓地回頭,雙目稜稜,注視他一眼,只見他面上露出佩服的顏色,便又
傲然道:「尤其那毒書生顧陵,我久聞其名,如今正好較量一下。這樣吧,到時你
儘管搜尋齊玄下落,我卻管阻禁意圖偷襲的狗腿們。」

    鍾荃心中暗喜,應了一聲,忽然想起蠍娘子徐真真,便道:「但到時還得請潘
兄幫忙救一個人出來。」

    潘自達詢問他瞧他一眼,鍾荃便解釋道:「那是一位姑娘,便是江湖人稱蠍娘
子的徐姑娘,我曾答允救助她的。」

    潘自達翻翻白眼,然後詭秘地笑一下,道:「我可以盡力掩護,但要由你自己
背出來。」

    鍾荃覺得這潘自達不是想像中那麼不近人情,便由衷地道:「有潘兄掩護,小
弟便可以放心行事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工夫,車子更然停住,那車伕在外面悄悄道:「兩位相公可以
下車了。」

    兩人跳下車去,四目張望,發覺處縣在一條僻靜而乾淨的後巷中。

    兩邊的牆都甚高峻,顯然都是什麼巨宅大哪。

    車伕道:「兩位相公如此這樣走法,便可到達相府的後院牆,但兩位必須小心,
因為後門處也有人看守著。但這樣也容易辨認出來。」

    鍾荃知道車伕乃是縹行中人,已得鄧小龍密囑,便道謝了一聲。和潘自達並肩
前走。

    那潘自達自下車到離開,也沒望那車伕一眼,並且露出不屑之容。

    這情形連鍾荃也禁不住輕輕聳一下肩頭。

    暮色又深了好些,周圍已是朦朦朧朧。鍾荃一馬當先,疾疾而去,一面咕吹道:
「這麼快便是酉末了,還有個把時辰便是亥時,糟得很,我非趕快不可。」

    潘自達在後面隨著疾奔,他那矮矮胖胖的身形,迅速之極。然而他和鍾荃的走
法大不相同。

    他乃是貼著地面滾滾而去,不似鍾荃一掠數丈,宛如巨鳥橫空船走法。

    這是因為他身量特別,不僅矮,而且胖,乃爾練了這樣子一門輕功。

    眨眼工夫,依著那車伕的話,穿過了許多條曲折的小巷。

    鍾荃喜然止步,後面的潘自達也如響斯應,突然停止前進之勢。

    鍾荃指點道:「那便是和相國的府味了。潘兄可看見後門也有氣派甚大的門房?」

    「我瞧見了,哼,不知多少人走這後門哪。我們臨走放他娘的一把火,燒乾淨
點。」

    鍾荃雖不以為然,但沒有駁他,試想這樣胡亂放一把火,難道就可以杜絕從後
門鑽營官爵的貪贓官吏?是以見得潘自達只是隨著心中喜惡行事,絲毫不識大體而
已。

    他們藉著巷口一棵樹的掩護,登高張望,只見那門房進去,便是深廣的後園,
暮色中隱約可見綠蔭中露出好些亭閣簷牙。

    鍾荃道:「那中心處,有座紅頂的亭子,我們現在分兩邊掩入到那裡再會合見
面,潘兄以為如何?再者,我聽聞這府中有許多水牢石室之類的設備,但齊玄並非
囚在這種地方,潘兄只須留意後園中那些亭館台謝的房間便和。」

    潘自達不耐煩地道:「得啦,你真有點囉嗦。」

    鍾荃愣一下,想不到說這些話,也被稱之為囉嗦。

    本意還得囑他在未探出齊玄下落之前,暫勿與敵人交手,但這時也說不出來,
只好飄身下地,分頭前進。

    他們乃是分為一左一右,從兩邊院牆潛入府去,那潘自達倨傲橫蠻,尤其此刻
心中極不痛快,便不太掩飾身形,打另一條小巷繞穿到那邊相府後面。

    要知這潘自達自幼年於天南海隅邊僻之地,在生活上許多觀念都和中原稍有差
異。

    而他偏又是那怪僻的海南劍師歸元的唯一弟子。

    天生出來是適宜學那種偏激詭怪的劍法,於是變成本質怪僻,環境也如是,再
加上所學的劍法,一味在詭異辛辣上下功夫,便熏陶出這樣一個喜怒無常,詭秘狠
毒的怪物。

    他的自負是到了極點,但在另一些方面,也自卑到極點。

    當日他從海南島挾刻中原,原是準備大鬧崑崙一番,以替故世不久的師尊誓雪
前恥。

    前文亦曾約略提過,他除了功力火候,未及乃師數十年苦功之外,在劍術上的
造就,已是青出於藍,冰寒於水了。

    尤其在海南五指山上,得到埋在山洞中的異寶大做劍。

    他本不識劍上古篆,但後來遇到一位飽學宿儒,替他譯了出來。

    他隨即將那位宿儒殺死,為的是害怕人家洩漏秘密。

    目後他的劍術更深不可測,歸元死後不久,他便挾劍北上。

    踏入中土,耳儒目染,自然比之海隅僻壤大不相同,尤其是那些女孩子,不管
是塗脂調粉之後,抑是淡裝荊權,都別有醉人風韻。

    使這個怪人也怦然心動,可是誰都瞧不起他那副尊容,當然沒有任何結果。

    他在南方呆了好一些日子,得來無數挫折煩惱(清場上的)。

    於是一路北上,不料在路上碰見陸丹,縞衣如雪,人比花艷,使他神往不已,
一路暗自窺隨。

    但他自卑已深,一點不敢唐突露面,是以陸丹半點也不知道,他卻知道陸丹不
但美艷如花,而且能文能武,不讓鬚眉,更是傾心不已。他心中想著,腳下絲毫不
停,宛如隕星飛墜,長空急瀉,眨眼間已到了相府後牆。

    腳尖微點處,飛躍上牆頭,撲面一陣晚風,帶著樹木的香味,他不由得深深吸
口氣。

    在這頃刻間,他心頭閃過一幕往事,那是在萬通縹局失縹之前,他從湖南靖州
一直緊躡著陸丹芳蹤,向北移動。

    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何以那位圓臉長髮的白衣姑娘,對於他有這麼大的吸
引力,使他暗自夢魂顛倒,緊隨不捨。

    其時,他非常嫉妒一個壯年男子,因為他一直陪伴在她左右。

    他偵悉那人的姓名是未修賢。

    雖然看來已知那朱修賢乃是下人身份,但仍然忍不住嫉妒,但覺整天如毒蛇般
嚙看他的心。

    這天來到撫州,他但覺一股邪氣,無法排遣,只好借酒澆愁。

    不覺喝多了,便睡了一大覺,醒來時已是暮夜。

    睜眼但見桌上孤燈熒熒,說不出一種心中淒清孤零零之感,忍不住突然坐起來,
隨手將床板抓下一塊,抖手擲出。

    那燈罩清脆地響一聲,登時片片破裂,火苗也打滅了。

    他根恨地哼一聲,正想找店伙來罵一頓,問問為什麼要他點上燈,使人覺得特
別地冷寂,正當他要張嘴時,心中忽然閃過白衣的倩影。於是,立刻忘掉了要罵人
這回事,只湧起千萬縷自怨自憐的情緒,他自負為武林頂尖的英雄人物,如今卻禁
不住自憐起來,而且,還帶著被遺棄的悲哀,那是無可奈何,早被命運所安排的悲
哀。自憐的情緒到了最高潮,他狠狠地扯著稀疏的頭髮,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摧殘
著自己,藉以減輕心中的哀傷,攀然間想起她身邊的男子朱修賢,他能夠毫無芥蒂
地陪伴著她,高興多看她幾眼,便多看幾眼,高興聽聽她的聲音,可以逗她說話。
這眼皮上的供養,他竟然不能希求?妒火慢慢燃起來,終於變成很意,他的腰一挺,
整個人便凌空飛起,從窗戶飄出,施展開夜行術,霎時已到了陸丹投宿的客店。

    但見陸丹的房間尚有燈光透射出來,他躡足走到窗外,側耳細聽,房中竟有男
人的聲音,正是那壯年人朱修賢。

    「我明兒幹完那事,便徑向西北進發,因為我那本東西要還給人家。」

    「姑娘你要小心才好,萬通縹局不是容易欺負的,既然是價值不菲的紅髮,定
然派有硬手護押……」

    「廢話,我已查得清楚,那些紅貨裝在一個小箱子裡,擺在第二輛車上,姑娘
還不是手到拿來麼?」

    潘自達暗中咬咬牙,差點兒磨出聲音來,心中很根忖道:「憑我潘爺還不能跟
她一室相對,燈下談笑,你這性本的是什麼東西,竟然享此溫柔?我遲些日子不把
你宰了才怪哩!」

    接著又想道:「咳,你啊,一個大姑娘,豈可以隨便和一個男人呆在一塊兒?
而且又是半夜三更。」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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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0-1-23 13:40:43 |只看該作者
其實這只不過是暮夜之初,離著三更還遠呢!況且他一向有什麼男女之防的觀
念。

    這時竟這樣地責備她,實在是可笑可憫,房中又傳出說話聲。

    朱修賢道:「小的勸姑娘還是改扮男裝較為方便,否則這樣穿州過府,許多輕
薄的登徒子之流,賊限灼灼,小的忍不住他們的大膽,意欲揮拳相向,可是又礙於
姑娘在一旁。」

    這番話鑽入潘自達耳中, 起先在心中喝彩, 但跟著心中又怒罵那朱修賢道:
「她的事你這廝管得著麼?喝,你這混蛋敢情已將她視為己有?混蛋東西,等著瞧
潘爺爺的……」

    「理那些人幹麼?姑娘我才不在乎哩,你高興建人就揍好了?何必礙著我在一
旁,哼,別說這些登徒無賴,便那無數朝拜峨嵋的名家,姑娘我從來也不擺在心上,
我是打心裡討厭那些人……」

    話聲末歇,忽然傳來噗一響,潘自達莫名其妙,那朱修賢已接口說話。

    他道:「哎,姑娘你別發這麼大的脾氣,咳,你的脾氣就跟小的時候一樣,我
那渾家不知讓你踢痛過多少次,你瞧,這桌子缺了一大角,明兒店家問起來……」

    「賠他一張桌子好了,你別羅峻行麼?」

    「不是小人敢多嘴,你想想,老爺早已故世,你師父也羽化了,我那渾家癱在
床上,跟死人也差不了多少。除了小人之外,誰能說你半句啊,依小人說:去年那
位吳公子,別說他家聲名顯赫,富甲一方,也別提他一身文武全才,光是那俊逸的
人品,就不知根煞多少女兒的父母,可是你……」

    陸丹再也忍不住,突然爆發出來,怒聲道:「你給我閉嘴,他俊他的,姑娘就
是討厭。」

    她的聲音又緩和了,她道:「大叔你請吧,我要休息。」

    潘自達忽地沮喪起來,反身一躍出店,埋首疾奔。

    可是那沮喪之感越來越沉重,幾乎使他力竭地仆下。

    眼前一片黑乎乎的,原來是一堵高牆樹木的香味。

    他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長歎一聲,悲慘地想道:「我更加沒有希望,她……唉,
不如忘掉了她,可是,我怎能忘掉她呢?」

    自卑感最能令人喪失判斷力,此刻他頭腦昏亂,在牆頭癡癡仁立。

    風中的樹木味道也都變成不堪負荷的壓力,使他覺得呼吸維艱起來。

    在他將近三十年的生命中,並沒有什麼值得記憶的往事。

    只有模糊而深刻的仇恨,那是當他童年之時,在南方近海的一個小村中,受盡
了私生子那種常見的折磨。

    其後被歸元帶返海南島,便形成了怪僻的性情。

    他誠然常常為了劍術的成就而自傲,但那凌人的傲慢,不過是自卑的外衣,僅
僅是自卑的掩飾物而已,對於人與人的關係,他早不可能建立任何信心,去年他呆
在南方各地,早已證實了他的失敗。自卑感便變得明顯。

    如今他這種反應,並沒有絲毫越出常理。他慣於因自卑而虐待自己,從而欣賞
悲劇中的美。他只可能製造悲劇,而且將是成功的角色。但決不是喜劇的材料,他
雖然沒有立刻毀滅自己,但那種沮喪自怨的程度,已足夠以抓下兩大增頭發來證明
了。他後來也去幼縹,卻遲了一步,便跟蹤直奔西北。

    他此刻站在牆頭上,滿鼻是樹香昧,這印象是這麼深刻,使他不由得記起當日
的情景。

    濃厚的自卑感,又侵襲上他心頭。

    他猶疑一下,狂亂地想道:「好啊,那小子竟然和她有一手,哼,他什麼地方
比我強呢?」

    他懷疑地眨眨眼睛,隨即便默認了鍾荃比他優勝,繼續想道:「好吧,你要等
解藥活命,我偏要你毒發而死。大家都得不到手。他也決不能活著回來。我把四下
驚動,若果那些飯桶收拾他不下,我便自己出手。好歹也教他濺血相府,理骨荒丘。」

    心意一決,但覺一片夷然,輕鬆了許多,當然,他也不打算再活下去。他擰腰
一竄,已外進園中。

    但一時間未能確定應走的方向,在樹影中走了幾步。

    涼風習習,撲面生原,忽聞前面不遠處,有流泉之聲。

    便一徑前走,便覺腳下細草如茵,綿綿軟軟的,還有柳絲拂面,榆樹盆覆,景
物甚是清幽。

    走出四五丈,只見一座假山擋住去路,還有小溪迴繞,有些泉水從石上流下溪
中,發出潺潺水聲。

    他猛然停步,又吸一口氣,覺得空氣中已有瑟瑟秋意。

    四下一片寂靜,使他攀然起了孤零之感。

    他心中又轉念道:「不行,方纔我那決定,並不足以使他們嘗到這種刻骨刺心
的淒寂苦味。我不能讓他們都死掉,最好剩下一個,嘗嘗這味道,慢慢折磨而死。
就讓她毒發而死,等那廝日夕悼念……」

    「這樣也不好,誰知那廝會不會痛苦呢?不如仍用我在大車內想到的辦法。她
只要得知他之奮身闖入相府,還為了另一個女人,我再加點手腳,大概非反目不可,
哼,她的傷既在不方便的地方,那小子居然瞧過,我……」

    想起這件事,妒火直衝上來,生像給誰在心上猛戳一刀似地劇痛起來。

    他胡思亂想著,一面繞溪而行,一道石橋橫跨水面,兩旁是漆著紅色的欄杆。

    他靠在欄杆上,低頭去看流動的溪水,天色已經昏暮,看不清倒映的人影,卻
有無數星光,在水中晃漾。

    此刻他的心情說不出多麼複雜,究竟應怎樣下手法?老是委決不下。

    要知大凡有些東西,得不到,必定更加執拗他渴求。

    他正是這種情形,當他妒火中燒之時,那是恨不得將陸丹手刃成碎塊。

    但轉瞬間,欲得之心又十分強烈。忽覺風聲颯然,那是夜行人襟衣帶起的風聲。

    他倉皇回顧,卻沒有瞧見人影。

    他心中暗驚道:「誰能有這麼快的身法?連我的眼睛也不濟事了?」

    當下躍過石牆,穿過假山,那邊有個小亭,在一片池水之中兀立,只有一道石
橋可以通過,眼光到處,只見那亭子站著一人,白衣飄飄,秀髮如雲,正倚在事柱
邊。

    他失聲曖地輕叫,怎的會在這兒碰見陸丹。

    猛然身後一股大力推來,耳邊更聽得一個女性蒼老的口音低低道:「去吧,她
不是在那兒等著麼?」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墓地氣納丹田,打個千斤墜。

    誰知身後那股力量大得出奇,一任他用盡全力,還是拿樁不住,身形飄飄而起,
簡直連頭也不能回。

    眼看要掉下池中,連忙一提其氣,便飄過池水,落在亭邊。

    那白衣人背面向著他,是以毫無所覺,潘自達雙腳站地後,再也不肯移動,只
聽見她幽幽歎口氣。

    晚風掠過池水,小亭。

    她那長長的秀髮,輕輕飄飛。

    她自個兒搖搖頭,畏縮地用雙手抱住肩頭,生像高處不勝寒的那種嬌慵模樣。
潘自達懷疑地瞪著她的舉動,即使是顯微細的動作,也逃不過他銳利的眼睛。他從
她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可以忖測出她正在害怕,甚至在低泣。

    他回頭四瞥,那個強送他過他的女人,半點影跡也沒出現。

    此刻他最迷惑的,便是那女人究竟是用什麼功夫,能將他硬生生逼得飛起來。

    這一逼又是什麼意思?這個白衣怯弱的女子,又是什麼人?起先他以為是陸丹,
那不過是一時的錯覺,此刻早已認出不是了。他難道有什麼義務責任,要來看看這
女子麼?這些問題,即使他想穿了腦袋,也不能得¥賂案。

    他呆了好一會兒,決然地踏前一步。

    那白衣女子又歎口氣,候地移開價往的身軀,向前一躬身,那意思是要往地裡
跳。

    潘自達訝駭交集,慕地疾衝到她身後,伸手扳住她的腰肢,輕聲道:「你跳下
去幹麼?這池水涼得很咧。」

    他的聲音雖已極力放輕和使之溫柔,但仍覺尖銳刺耳。

    那白衣少女哎一聲,身軀不由自主地隨他的手往後一退,正好躍在他懷中。

    她也真怪,一跌之後,並不掙扎起立,反而軟綿綿地躲向他懷中。

    潘自達雙手一攏一轉,已把她轉過身軀,只見她雙目閉住,一雙眉毛斜飛人鬢,
加上機臉杏腮,竟是個艷麗美人。

    他溫香軟至抱個滿懷,霎時間忘掉了一切,也自閉目低頭,輕輕吻著她的臉頰。

    一陣香氣直襲人鼻中,不禁心神搖動,神魂告醉。歇了片刻,他抬起頭,一陣
恐懼強烈地搖撼著他。

    因為他知道自己長得難看,雖然五官並不歪斜,但兩頰肥肉搖顫欲墜,額窄腮
闊,眼睛細長,天生一副詭異的相貌。

    這女子此時會在亭中,定是等候什麼人,只要她張開眼睛,便會瞧見自己的尊
容不是所等候的人兒。

    那時,他可就慘了,這恐懼是這麼有力地攫住他,使他禁不住尖銳地道:「你
且看看我是誰?」

    那白衣少女聽從地張開眼睛,凝視片刻,卻沒有他預期那種反應。

    他忍不住又問道:「你瞧得見?」

    她輕輕點頭,一些散亂了頭髮,磨擦著他的下額,使他覺得癢癢的。

    她道:「我不管你長得怎樣,但你是我唯一不討厭的男人。」

    她的語氣這麼溫柔,口音是純正的京片子,越發覺得好聽和動人。

    他愣住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遭遇,卻是神話般結果。他終於有一個美麗的女人,
親口溫柔地說不討厭他,地呻吟般發出聲音,但不是說話,她的頭又埋在他胸前。

    此刻,潘自達決不願意追問內中詳情,因為他恐怕這個泡沫般的美夢,會因說
話而破碎。

    而此後他永不可能復得。又過了片刻,她不舒服地掙扎一下,仰頭道:「你打
算將我帶到什麼地方呀?」

    潘自達道:「你想往哪兒去都成,你喜歡什麼地方?」

    她茫然地搖搖頭,道:「我……我不知道。我往常老是幻想著有一天,會離開
這骯髒的地方,在外面自由地高飛遠走,歡喜往那兒去便哪兒去。我要住在白雲絛
繞的深山,也要住在繁華的都市,我會有許多親友往來,互相噓問。也要安靜地獨
自徘徊在蒼翠的林下……可是,我沒有確實的地方要去,而且我也不知道外面的地
方和道路……」

    潘自達又覺得那恐懼之感,向他洶洶地侵襲。他為了她狂放的幻想而震驚了。
他本身沒有半個親友。這世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他既增厭深山寂寞的歲月,也
厭惡鬧市繁囂的生活。他本人早已莫知適從,而現在她卻什麼都要。

    而且幻想得這麼愉快。他知道不可能滿足她的幻想,那是永不可能的。在洶湧
的恐懼中,強烈的好奇心漸漸抬頭,究竟她是什麼人?何以見到他時,一點兒也不
驚奇?那個暗助她而迫自己飛過水池的是什麼人?她用的究竟是什麼功夫?他記得
有一次在途中經過一條河流。

    那兒有一處險灘,水流極為急浚。

    船隻到了這裡,都不能再用竹篙或漿揖。

    必須雇多人用長纜把船牽拉過去。

    故此,有許多健壯漢子,湊集在這兒以牽船為業。

    潘自達經過這個險灘時,走的是陸路,沿江而行。

    以他的身手,當然不必顧慮路上難走。

    正走之間,無意中險些和那群縴夫碰著,那領頭的罵了幾聲,大概是罵他走路
不帶眼睛之類。

    他冷笑一聲,站開一旁,等他們吭唁連聲地過去之後,在那沒有人牽肩的一段
纜上,一腳踏住。

    那一群縴夫最少也有二十多人,全是以肩頭著力,可想而知這力量有多大。

    但當他一腳踏下,立刻不能移動半寸,枉自吭唁連聲響徹兩岸,但依然不能移
動一點兒,江中那船當然也停住了。

    潘自達等他們掙得青筋暴突,面紅頸赤之後,才鬆開腳,那些縴夫還不知其中
奧妙,後來還以三牲祭拜河神。

    試想以潘自達這等登峰造極的下盤功夫,尚且站不住腳,那逼他飛起的人,其
功力可想而知,教他焉能不驚?至於這位美麗的白衣少女,一任他擁抱絲毫不顯驚
駭或陌生,也是太耐人尋思之事,現實總是現實,絕不能像在夢境中那般隨心所欲
啊。他咬咬牙,問道:「你跳水幹麼?難道想尋自盡?」

    她緩緩道:「我已等了大半個時辰,以為你不會來,還等什麼呢?不如自盡了
乾淨。」

    潘自達忖道:「奇事來了,她果然在等我哪,莫非這是天緣?」

    口中問道:「我可是來遲了?你叫什麼名字?」

    她嚶然一聲,道:「我的名字是紅霞,你給忘了麼?怪不得現在才來哪!」

    潘自達皺皺眉頭道:「好吧,算我糊塗,但這等天氣,又是這種勾當,你穿這
雪白的衣裳幹麼?怕人家不發現麼?」

    紅霞掙開他的懷抱,瞧他一會兒,才懷疑地道:「咦,你那晚也穿白衣裳,你
說你最喜愛白衣,我……我才穿的呀!」

    潘自達低頭瞧瞧自己,卻是青布衣服,忽然找出一句橫理,道:「今晚我不愛
白色了,所以我自家也不穿,說正經的,你倒是想往哪兒去呀?」

    她搖搖頭道:「我沒親沒故,怎知往哪兒去廣

    潘自達點點頭,自語般說道:「當然,你一個女兒家,怎知外面的世界

    這時,他雖沒有瞧她,卻知道她正在仔細地打量自己。

    便故意作出側首深思的模樣,然後冷不妨抬目瞧她的表情。

    正好一陣挾著輕寒的晚風吹過,她哆嗦一下,長眉微皺。

    潘自達這一抬起眼睛,正好瞧見她在皺眉,心中如受快刀猛戳,臉上的顏色都
變了。

    他尖聲道:「你瞧得仔細點,看我的身量有沒有不同之處。」

    她恍然地點點頭,悄聲道:「昨天晚上作的身量細挑得多,為什麼呢?」

    「昨天晚上?」潘自達立刻湧起陸丹的倩影,而且確定了是她。

    他一想起了她,立時迷迷忽忽地追想是思起來,同時剛才因紅霞皺眉而引起的
自卑感,蛻變成悲哀的情緒,也和那股慕思,一齊在心中激盪。

    他迷惘地尖叫道:「原來是你,把我想得好苦……」

    說著,伸手去拉紅霞的手。

    紅霞一縮手,潘自達竟然拉個空。

    要知他雖在神思迷們中,但出手仍然急疾非常,以紅霞這種在弱女兒,本應絕
不可能避開。

    潘自達仍然迷迷惆們地再去拉她的手,紅霞吃驚地歎一聲,忽然提肘一摸,正
好頂在他曲池穴上。

    潘自達但覺手臂一麻,軟軟垂下。

    啪的一響,紅霞順手打他一個嘴巴。

    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妙到毫巔。

    在這兩人貼近得剩不到一尺的空隙中,居然能夠撞穴兼打嘴巴,招式之奇絕,
武林罕睹。

    可是潘自達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宛如讓平常的嬌弱女兒輕輕摑一下似的。

    但他忽然怒火攻心,瞪眼哼一聲,道:「你敢瞧不起我?」

    驕指如戟,向她胸前穴道電閃點去。

    海南一派的功夫,俱以毒辣見長,即使是點穴功夫,除非不出手,一出手便是
無法可治的大穴。

    紅霞方才抽他一下嘴巴,自己也嚇了一跳,根本上她沒有成心打他嘴巴,只是
這手勢慣了,不能自制,也沒想到竟然抽在他面上。

    但隨即另一種聲音令她更加驚煌,原來假山那邊傳來嗚嗚犬聲,而且還有人壓
低嗓門地咕味著,跟著犬聲而來。

    她久居相府之中,明知此是府中蓄養的惡大,兇猛之極,噬人必死。而且這後
園佔地極廣,除了有規定的幾處她們可以隨便遊逛之外,逾越規範之地,則立殺不
赦。

    紅霞方才等候之時,已經驚魂未定,刻刻提防。

    此刻犬聲一人耳,立刻什麼都嚇得忘了,傾耳去聽。

    潘自達手指堪堪點在她胸前穴上,眼光一掠,見她驚惶側顧,全沒有把才纔之
事放在心上。

    他的耳聰豈同尋常,一見她神態有異,立刻也發覺了犬聲和人聲。

    心隨念動,陡地收回手指,指尖卻已拂著她胸前雙丸,一陣軟綿綿的感覺傳人
心中,生出奇異的感覺。

    她也輕喲一聲,趕快用手按著胸部。

    跟著伸出另外一手,拉著活自達的臂膀,扯他離開小事。

    潘自達一把抱起她,躍過油水,到了假山腳,那座假山有三四丈高,體積極大。

    洞穴處處,都有小徑可通。

    他道:「我們先躲起來麼?」

    她點點頭,道:『哪些惡犬的得很,而且數目甚多,我們快躲到假山的洞中。」

    潘自達邁開腳步,眨眼間走進一個洞中,只見裡面岔道四通八達,曲折非常,
匆匆亂闖一氣,竟然盤升到近頂之處。

    那兒一個石洞,地上乾燥得很。

    潘自達靠壁斜躺,讓她坐在自己身上。

    洞中本甚黝暗,但坐了一會兒之後,眼睛習慣了,便瞧得較清楚。

    她坐在他堅實粗大的雙腿上,身軀微微前傾,有點驚煌地瞧著他。

    潘自達怒氣方熾,根恨地瞪著她。

    心中反覆地念叨道:「哼,你敢打我?你敢瞧不起我……」

    微風吹進來,她身上輕薄的雪白羅衣,飄飄拂卷。

    他忽然又想起陸丹,心頭泛起悵意。

    片刻間,神思又迷惘起來。

    他把眼前的白衣人,當成使他生死俱難的陸丹。

    他修然伸出兩指,猛然向她胸口戳下。第二十三回輕羅蘸淚重開殺孽

    在那手指和酥胞將要觸及的剎那間,忽然改變了主意,沉施一勾,嘶的一聲,
她胸前衣服已被扯破一大幅。他的眼中射出原始獸性的光芒,呼吸也沉重起來。一
聲犬吠隨風傳進洞中,她戰慄地張口欲叫,但沒有發出聲音。歇了一會兒,她發出
驚惶和痛楚的呻吟,但聲音極低,一下子便被他粗大沉重的喘息淹沒……

    同在相府後園中的鍾荃,此刻正在忙著。

    他和潘自達分手之後,便一徑到了約定那座紅頂事中。

    他躥上亭頂,四下察看,這才發覺這座亭高得很,最少有一支四五。

    亭子四面是荷池,水光蕩漾,池中華蓋亭亭的荷葉,許多都凋殘了。

    亭後不遠,有幾棟房子,看來十分精巧,全部不及這亭子高。

    他等了好一會兒,心中有點焦躁,付道:「他莫不是洩露行藏,讓相府的衛士
截住了麼?」

    傾耳細聽一會兒,並沒有發覺戰伐之聲,又忖道:「當日在石洞中,僅一交手
已知他乃是劍術名家,即我也未敢輕易言勝,加上他詭詐狠毒,誰能留截住他?除
非那毒書生顧陵……」

    想起潘自達陰毒為人,不由得打個冷戰,記得當日在石洞中,為他撿拾寶劍後,
發現他已掏出極歹毒的暗器白虎釘。

    後來那兩枚白虎釘又不見了,知是他收回囊中。

    假使當時捧劍細看,必定受他暗算無疑。

    以這種居心之人,目下又暗蘊妒恨,的確是極大的危險。再等一會兒,四下十
分靜寂,晚風吹過,挾著秋意,多了一點蕭瑟的味道。

    他憑著夜眼,額首下望,只見荷地水光粼粼,殘黃了的荷葉,在水面輕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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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42: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回 輕羅蘸淚重開殺孽
                                                               
    在那手指和酥胸將要觸及的剎那間,忽然改變了主意,沉施一勾,嘶的一聲,
她胸前衣服已被扯破一大幅。他的眼中射出原始獸性的光芒,呼吸也沉重起來。一
聲犬吠隨風傳進洞中,她戰慄地張口欲叫,但沒有發出聲音。歇了一會兒,她發出
驚惶和痛楚的呻吟,但聲音極低,一下子便被他粗大沉重的喘息淹沒……

    同在相府後園中的鍾荃,此刻正在忙著。

    他和潘自達分手之後,便一徑到了約定那座紅頂事中。

    他躥上亭頂,四下察看,這才發覺這座亭高得很,最少有一支四五。

    亭子四面是荷池,水光蕩漾,池中華蓋亭亭的荷葉,許多都凋殘了。

    亭後不遠,有幾棟房子,看來十分精巧,全部不及這亭子高。

    他等了好一會兒,心中有點焦躁,付道:「他莫不是洩露行藏,讓相府的衛士
截住了麼?」

    傾耳細聽一會兒,並沒有發覺戰伐之聲,又忖道:「當日在石洞中,僅一交手
已知他乃是劍術名家,即我也未敢輕易言勝,加上他詭詐狠毒,誰能留截住他?除
非那毒書生顧陵……」

    想起潘自達陰毒為人,不由得打個冷戰,記得當B在石洞中,為他撿拾寶劍後,
發現他已掏出極歹毒的暗器白虎釘。

    後來那兩枚白虎釘又不見了,知是他收回囊中。

    假使當時捧劍細看,必定受他暗算無疑。

    以這種居心之人,目下又暗蘊妒恨,的確是極大的危險。再等一會兒,四下十
分靜寂,晚風吹過,挾著秋意,多了一點蕭瑟的味道。

    他憑著夜眼,額首下望,只見荷地水光粼粼,殘黃了的荷葉,在水面輕輕搖晃。

    忽然記起下山至今,已有兩個秋分。

    在這北地名都,早就瑟瑟生寒,樹木凋疏。

    不由得順口低吟道:「苗苔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推翠,
不堪看……」

    吟聲嘎然中止,用力搖一下頭,啞然自笑,忖道:「我居然也像騷人般悲秋哪,
如今豈是惆悵之時?且下事到後面的屋子瞧瞧才是正理。」

    當下飛墜下亭,身形輕靈之極,宛如秋葉隨風飄落,毫無聲息。

    轉眼間,已越屋而進,但見當中一個寬大庭院,植著許多花草樹木,收拾得甚
是雅致。
    四面俱有一棟房子,建築得極是精巧。

    庭中擺著石几石椅,此時有兩個人坐在石椅上,正在談話。

    只聽一人道:「怎麼如今還不見他們來?天已經黑齊啦?」

    另外一人道:「啼,你急什麼勁?好歹先將那小丁香的好處說完了再算。」

    那人笑了一聲,滿意地接續起先的話題,當然是關於一個名喚小丁香的女人之
事。

    鍾荃潛心聽了一會兒,暗中呸一口,想道:「怎麼這兩人一點也不知羞,高談
闊論地說起那麼褻偎的事?看來這兩人言不及義,必定是下流腳色。記得病金剛杜
餛說過那齊玄乃是禁煙在後園的迎月館中,還有徐姑娘也在一起,不料這後園這麼
廣大,如何能尋出下落?不如現身擒住兩人,迫出迎月館在什麼地方,豈不省事?」

    他自個兒也覺得這主意滿好,讚許地微笑一下,摸摸面上蒙住的黑巾,這是他
和潘自達分手時給綁上的。

    然後凌空飛起,摔然掉下來,正好掉在石几上。

    那兩人當地下墜之時,已發覺有異,齊齊極迅捷地站起退開兩步。

    鍾荃眼光一閃,吃了一驚,因為在這瞬息之間,已發覺這兩人身法和應變俱非
等閒。

    尤其左邊的一個,似乎更見高明,通非他想像中那種二流角色。

    他雙腳一沾幾面,左邊那人冷笑一聲,刀光閃處,急削雙足。

    敢情兩人都持有兵器,但鍾荃估量這兩人不堪一擊,是以不會留心。

    右邊的人較為慢了一點,寒風一掠也是直攻鍾荃下盤,怪的卻是長達三尺,稜
角都極鋒快的鋼挫。

    這鋼控大概是實心的,又有三尺之長,顯然甚是沉重,是以挫把甚長,可以用
兩手握住,使的當然是別出心裁的招數。鍾荃心中一急;雙腳連環踢踏,恰好從刀
鋒尖鋒間上落閃過。

    他乃是急於盡快要收拾下這兩人,否則一經聲楊,事情便糟了。若那冀南雙煞
等人聞訊,說不定會立刻挪遷囚犯,那時再要知道下落,便難於上青天了。使刀的
人冷哼一聲,道:「點子硬得很,留神。」

    刀身一抖,嗆嘟脆響連聲,敢情是刀背綴有幾枚白金小環,刀動環搖,發出這
種響聲。

    那環聲一響,刀光如雪,已是一式「撥雲看天」,反手疾撩而上。

    招式變得極快,而且又穩又辣。

    那使挫的抽回掃出,挫風勁急。

    鍾荃暗驚那人刀法之佳,竟是和冀南雙煞有同等功力,使那使鋼挫的,雖然稍
為差點,但力量奇猛,也是一把好手。

    這時受那兩人直攻橫蕩,不得不凌空匕起,向一旁落下。

    在這起落之間,已掣下背上鋒快利劍。

    鍾荃一劍在手,自然大不相同。

    為了急於收拾下這兩人,立時使個縣法,吐劍疾刺那使環刀的衛士,把式尚未
完全使出,腳下如風,移轉方位,那封尖反而指向那使掛的。

    這劍連攻兩人,雖是虛著,但那兩人都得齊齊收回兵器自保。

    鍾荃身快如風,劍光一閃,再攻到那使刀衛士面前。

    那衛士沉聲一嘿,刀光四射吁地微響,鍾荃利劍吐出,插入刀圈,創尖正好黏
著敵刀,行氣運勁,修然一扯一彈。

    使刀衛士居然腳步不穩,斜溜開兩步。

    這時刀劍已分,那衛士惟恐敵人跟蹤乘虛而入,眼睛連看的時間也沒有,手中
環刀一式斜陽封,蕩起一片刀光,封蔽身側。

    人影乍閃,有人啊喲一叫。

    卻是那便挫衛士,直撞向自己人的刀光中,冷不防那使刀衛士會對白己使出這
麼凌厲毒辣的招數,手中鐵挫又無法護身,叫了一聲,便被使刀衛士一刀削在咽喉
上,血光崩現,氣絕而死。

    原來鍾荃在對敵之時,往往急智潮生,機靈無比。

    當他以最上乘的劍法和內家真力將使刀衛士的刀黏扯開時,早已計算好時間和
部位,料定那使挫的定然衝上來,正好以移形換位之法,加上雲龍大八式中「龍尾
揮風」之式,反手一劍動住敵挫,借力回逼。

    使得那用挫的衛士也踉蹌斜撞,而那鋼挫卻一時不能收回。

    不過,饒地鍾荃一向靈機十足,也沒料到那使刀的斜跌開時,會有這麼毒辣的
招數,以致那用挫的衛士濘不及防,立刻當場喪命。血光湧現間,那使刀衛士一見
誤殺了自己人,嘶聲大叫道:「董大爺跟你這賊子拼了……」

    嘶聲叱罵中,抬腳一端,把那使挫的衛士踢開一旁,刀光電急抹削而至。

    鍾荃一聽這人自稱姓董,使的乃是環刀,而且刀法極佳。

    方才誤殺同伴,卻毫不矜惜地一腳把同伴末倒的屍身端開,分明是知道同伴已
死。

    在這種形勢之下,仍然能知刀下之人是死是活,可想出其功力閱歷。

    立刻記得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字號人物,人稱神刀董剛。

    使的正是鋒快無比的環刀,本與冀南雙煞齊名,但後來卻不及冀南雙煞名頭之
響亮。

    這和本身功夫沒有什麼關係,只因他只有一人,獨來獨往。

    不似冀南雙煞中,老大惡客人金魁老謀深算,智勇兼備。

    而老二病金剛社銀,性暴如火;動輒生事傷人,以致較為惹人注意。

    他既知此人乃神刀董剛,雖然肯定能贏得他,但他極聽信尊長之言,當日下山
之時,諸位尊長曾經諄諄囑咐,此去江湖,大有能人,切切要小心從事。尤其本身
閱歷不足,對方雖可能稍弱一點,但人家憑著經驗閱歷,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毒手。

    而且,白眉老和尚更特地將昔年挫敗於瘟煞魔君朱五絕手下的一段往事說出來,
意思乃在警誡不可小覷天下之士。

    此刻他一知是神刀董剛,乃是江湖上負有盛名之士,便立刻小心從事。

    手中寶劍疾地刺出。

    董剛原本想和那死去的喪門掛李固兩人不動聲色地將刺客揭下獻功。

    而且這裡面還有一樁原故,便是那暗中保護相府的毒書生顧陵,每逢出現,總
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凡是持有兵器廝殺著的人,一律痛下煞手,是以相府中因而而
死的衛士,不知多少。

    能夠僥倖逃生的,皆是武林好手,應變神速,才能逃得性命,有這麼一個原因,
變成一種強存弱亡的自然淘汰。

    是以相府內的衛士,除了那些荷戈持朝的軍士之外,剩下的都是硬手或特別滑
溜的人。

    董剛此刻面目無光,氣憤填膺。

    以他這麼一號人物,也會中了敵人的道兒,親手殺死同伴。這時一見敵劍嘶風
刺到,環刀疾起,哈嘟聲中,使出「旋風掃葉」之式,刀光如練,砸敵劍,掃敵胸,
凌厲之極。

    神龍鍾荃揮灑自如地壓劍連環急削,霎時間滲出無形的旋風。

    神刀董剛但覺敵人空隙不少,立刻刀光揮霍,環聲嘟嘟輕響不絕,一連砍擱了
五六刀。

    可是敵人步法太妙,老是遞到空檔。

    其實這正是鍾荃新近學的攔江絕戶劍的奧妙所在。

    那劍上發出的真磁引力,並不使敵人覺出自家兵刃受牽引而歪開,卻變作是敵
人腳下太於神妙,剛好躲開。

    這時鍾荃已使了兩招六式,但覺這套劍法如今鍛煉得熟了,加上屢屢與強敵周
旋過,心刻相通過,於是每一式削出,都得心應手。

    頃刻間,神刀董剛又疾攻了四五刀。

    全身功力盡罩在這幾刀之中,宛如白浪滾滾,刀風勁銳之極,不愧外號稱為神
刀。

    鍾荃瀟灑從容地使出第三招的三劍式,暗中加點真力,連削兩劍。

    輕描淡寫間,已將敵人狠毒勁厲的攻勢卸開。

    一陣寒冷的刀風從自己耳邊肋下穿掠而過,卻連衣服也沒讓敵刀沾上。

    他隨即又一剝削出,這一劍便是攔江絕戶劍正方三把十五式的末~劍。

    跟著便是反方兩招六式,手中寶劍一別一提,猛向左面逆運。

    正當他提劍反逆旋展之際,但覺劍尖一沉。

    那神刀董剛吼了半聲,環刀扔擲地上,響成一片。

    他愣了一下,只見董剛一下子撲倒地上,再也不會動彈。

    鍾荃打個寒噤,已瞧清楚對方乃在他逆運劍法時,無端端撞向他劍尖上,正正
透心刺入。

    是以連慘吼也只有半聲,以鍾荃的身手眼力,也無法挽回這神奇絕毒一劍。

    此刻才知道所謂攔江絕產劍,其威力乃在於此。

    而且絕對無轉圈之餘地,一旦挨上了,便是透心一劍而死。

    以往他曾施展過這劍法,可是對方乃是華山大悲庵庵主,而他也並未運用得這
麼精純火化,是以未曾得知這劍法的奧妙。

    現在,他以一條人命來倍通這套劍法之奧妙。

    可是,他並不覺得欣喜,提劍瞧時,那劍尖上依然光華耀目,絲毫不染血跡,
這柄劍乃是天計星鄧小龍的佩劍,不消說也應是四百煉精鋼的好劍。

    他心中誦聲佛號,惻然地瞧瞧地上兩個屍體,一時心中湧起許多感想。

    「我借用師兄這柄劍,卻被他太重的殺孽所累,轉眼間便殺死兩人,唉

    「想到那神刀董剛等兩人,方纔還是龍騰虎躍般活生生的好漢子,誰知在這反
掌之間,已成了冥府遊魂。我佛所謂金環色相,轉化輪迴,正乃如是,生命原不過
這麼一回事啊!

    「記得他們方纔還提起今晚到什麼什麼地方去,而我相信在不言之中,各人都
有另外的打算和安排。但如今呢?一當撒手塵衰,萬事皆空,這是多麼奇妙的現象?
我如今正亟亟為她苦求解藥,但片刻後若我死了,她又如何呢?或者,我回遲了一
步,她已等不及,那麼我又作何感想呢?」

    他下意識地收劍八厘,心頭卻蒙上不祥的陰影。這血腥味撲入他具中,使他覺
得什麼都變I樣。他忽然感覺到陸丹的毒傷,乃是他無能為力的事。不管怎樣拚命
掙扎,也不能挽回劫運,他自己也不知呆了多久,心中那種無法挽回一件重要的事,
悲哀逼迫得他十分難受。

    歇了好一會兒,猛然抬頭,只見這庭院中敢情早已懸著兩盞彩紗宮燈,一盞在
近門那邊的通道,一盞便在庭前簷下。

    那柔和的光線,雖不光亮,卻也照得四下甚是清楚。

    他不想再瞧見兩具屍體的情形,撿起兩粒石卵,科手打出,噗噗兩聲,兩盞宮
燈都一齊熄滅,還在搖晃著。

    他倏然一躍,上了屋頂,四顧一下,立刻茫然起來,他本打算擒住一個迫問迎
月館在哪裡,但兩人都死了,他又得另外沒法找個人來迫問。

    可是此刻他竟然有點怯意,真不想碰見相府的人,以免又得非常殘忍地向那人
迫供,一個不巧,便又要開那殺戒。抬眼望望天,猛然吃了一驚,敢情他已在此耽
誤了大半個時辰。

    計算起來,只剩下半個時辰的時間。陸丹的性命,便在這一點點時間內決定。

    他用力地揮手,長長吐一口氣,似乎向自己下決心,可是方才湧現的不祥之感,
依然籠罩在他心頭,他決然地又躍下屋,飛越過血腥瀰漫的庭院,一徑躍向正面那
棟屋去。

    一面忖道:「我何必在屋頂平著急?倒不如趁機會搜索一會兒。」

    上了台階,正面是座廳於,兩旁便是房間,一直延伸到另外兩邊的屋子,也都
是緊閉著門的房間。

    房外則是一條闊闊的走廊,欄杆外便是那寬廣的庭院了,他在廳前仁立一刻,
發覺所有的房間,都緊鎖著房門。

    忽然詫想道:「這裡寂無人聲,看來似乎無人居住,那麼那兩人在這裡看守什
麼?」

    疑雲一起,更加不肯離開,左右張望了好一會兒,便決定換房窺看。

    先到面向大門那邊的房間,在房門外一站定,見那房門乃是用上等抽水製成,
只是半絲兒縫隙也沒有。

    找了好久,還沒有找到窺探之處。

    房門旁邊還有一扇圓形的窗,但也是嚴密閉住,仍然找不到縫隙可瞧。

    耗了老大一會兒工夫,他不覺煩惱地想道:「似此幾時查得出下落?莫說遍查
後園中的房子,便這兒也得耗幾個時辰。」

    當下回到房門處,舉掌潛運真力一震,嘿哎一聲,門內的暗門斷了,房門大開。

    連忙探頭內瞧,只見是個明間,裡面還有一進暗房。

    房頂的天花板不高,但雕接得甚是精巧。

    他連忙躥入去,那暗間只是用厚厚的帷幕擋住,便不須再用硬力。

    奇的是明間鋪陳得相當華麗,但內間卻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他反身奔出,往第二間房間探看,如法炮製,闖進內室。

    一直過了大門,查完另外那棟房子,均是一式一樣,毫無可疑之處,不由得大
失所望。

    若不是他天生的耐性甚好和弘毅過入,便應放棄廳於那邊的房間,到另外的地
方去查探了。可是他認定這裡既然有兩名好手在守著,必定內有蹊蹺,在房門外躊
躇了一下,終於疾奔大廳那邊的房間。

    這樣一直搜尋到另一棟房子時,在第二間房的房門被推開後,忽覺房中各物有
點凌亂,不似其他許多房間那麼齊整。

    奔進內間看時,依然是厚厚的帷幕深垂隔阻,他純熟地一撥厚帷,探頭內窺。

    砰的一響,頭顱正好撞在極堅厚的東西上。

    差幸他的頭顱極是堅實,雖然碰著的是整幅的鐵板,聲音甚響,但他的頭顱依
然無恙。

    他心中一喜,雙手分扯住帷幕一抖,那厚幕便溜分兩邊,面前赫然是黝黑的鐵
板,將整個內間封住。

    中間有道鐵門,卻是嵌在鋼牆上,平平滑滑。

    他舉手一推,全不動彈,便估料是向外拉門的。

    但連容納小指著力之處也沒有,莫說門上還有兩道鎖,將門鎖住。

    便不鎖住,也無法拉開。

    鐵門右下角一方薄鐵板,約摸是半尺見方虛虛掩住。

    他伸手揭起,果然是遞送食物的通道。

    他伏下身軀,打這空隙內窺。

    但見裡面漆黑一片,沒有絲毫光亮。

    污濁之氣直撲出來,夾有屎尿臭味。

    他連忙忍住呼吸,忖道:「這鐵房大概便是囚禁齊玄和徐姑娘之處,想是四下
密不通風,全靠這孔口通氣。那就大慘了。我且叫喚一聲……

    他仍然屏住呼吸,低低叫道:「裡面有人麼?裡面有人麼?」

    「是誰?」裡面傳出聲音,居然是在孔口邊,把他嚇了一跳。

    這口音乃是男性,而且甚是威嚴。

    他立刻料出是金蠍子齊玄,便道:「尊駕可是萬柳莊齊莊主?房中還有別的人
麼?」

    裡面的人啊聲,道:「老朽正是齊玄,此房並無別人,請怨老朽耳拙,認不出
朋友的口音。」

    鍾荃又歡喜,又失望地噓口氣道:「小可鍾荃,與莊主素昧平生,偶然得知在
主被困於此,特來相救。」

    「閣下便是新近名傳江湖的神龍鍾荃老弟?老朽聞名已久,想不到在此處相見。」

    鍾荃一心惦記著只剩下兩個時辰的時間,不逞再掉虛文,道:「這鐵門滑不溜
手,全無著力處,莊主可有什麼高見?」

    齊玄默然一會兒,才道:「老朽並沒有上綁,四肢俱能自由活動。甚且一應兵
對俱在身上,但這鐵房四周均無半絲縫隙,就像是用生鐵鑄成般,那鐵門也堅牢無
匹。老朽若有辦法,早就離開此地了。」

    鍾荃不覺愣住,只歇了一刻,靈機一觸,急急問道:哪麼屋頂和地下呢?我們
可從這兩點想辦法。」

    「還不是一樣。」齊玄道:「都是極厚的鐵板封住。」

    鍾荃站起來,力聚掌力心,一掌打在門上,那鐵門紋絲不動。

    他伏身再問明這鐵門乃是向外開的,不覺頹然歎口氣。

    只因他還有最厲害的般若大能力未曾施展,若那門是向內開的,則不妨一試。

    如今既然不是,其勢不能將整座鐵房打坍,此所以大為失望。

    齊玄問道:「鍾老師還有別的朋友待救麼?」

    鍾荃不假思索地道;「是的,還有徐真真徐姑娘,我還不知她囚在什麼地方?」

    他雖曾約略聽過那蠍娘子徐真真和這齊玄有一手,但並不深知內中底蘊。

    是以隨口說出來,齊玄道:「鍾老師請吧,她就在隔壁。」

    鍾荃喜道:『是麼?那麼在下也到隔壁試試,回頭再來。」

    「鍾老師不必費心,老朽自願呆在此處。」

    鍾荃詫怪地道:「任主之意何指,在下實不明白。」

    齊玄斬釘截鐵地道:「老朽自甘被囚於此,閣下不必再費心,可明白麼?」

    他不但語氣堅決,而且不再稱呼他為鍾老師。

    鍾荃更是茫然,正待再問,又聽齊玄冷冷道:「就快是換班時候,你再不過去,
只怕連訣別的機會也沒有。」

    鍾荃哪知這齊玄年紀雖然老大,但名心慾念,尚未死去。

    當年那蠍娘子徐真真,從他那兒得到托庇之地,並且學了一些功夫,但結果又
負他而去,到別處引蜂勾蝶,另給新歡。

    饒是這樣,齊玄仍然耿耿難忘於她。

    昨天晚上,齊玄潛入相府,在另一處亭館找到徐真真下落,本來捏住游絲毒針,
要殺死徐真真,可是終於舊情難渝,銅然退走。

    無巧不巧碰著陸丹,受了一劍之傷,那五枚本來用以殺死徐真真的游絲毒針,
竟給陸丹受用了。

    其後,他的蹤跡被發現,玉郎君李彬曾與他有見過面的交情,便客氣地囚禁他
在這個鐵房中。

    那金蠍子齊玄明知人家無庸一手,自己又已負傷。

    既然五郎君李彬出頭客氣地留下他,便不作那負隅之鬥,徒惹恥辱。

    這也是他何以不被捆綁和兵刃俱在的緣故。

    這時齊玄既知鍾荃要救蠍娘子徐真真,便誤會鍾荃是徐真真的相好,不由得醋
氣攻心,爐火焚發。

    無奈人家先前說過要救他,而且甚是有禮。

    他到底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只好將妒火壓抑住,但無論如何也是不肯讓鍾荃救
出此地的了,鍾荃一聽換班時候快到,惟恐那些衛士發現了死屍,連忙道:「在下
去去便來。」』

    齊玄益發以為他情急要見徐真真,那股妒火已按核不住,厲聲道:「你不必再
來,否則老朽可不客氣了。」

    他這句話並沒有誇大,因為他的金蠍雙鉤還在背上。

    這金蠍雙鉤乃是軟硬兼可的兵器,最厲害的是鉤中藏有全蠍毒液,能夠濺射傷
人。

    另外一囊游絲毒針.加上一條金蛇。

    那金蛇乃是用海南五指山特產的一種老籐,編成一條尺許的籐套,剛好將金蛇
套住。

    那種五指山老籐,能夠制伏金蛇,令它不敢動彈,並且封住毒氣,不會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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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10-1-23 13:43:08 |只看該作者
只要捏住金蛇尾尖,拉將出來,然後將金蛇擲向敵人。

    那蛇自具靈性,必定噬噴毒氣,敵人焉能倖免?有這三種毒物,雖則遇上強敵
環伺,不能全身而退,但也必能與敵同歸於盡。

    此刻他雖不能出室和鍾荃相鬥,但他只要將金蛇擺在洞口,鍾荃定然大限難逃。
鍾荃心中道:「又是個怪人,我且不理他。」

    一面躍出室,將庭院中兩個屍體和兵器,搬到一間空房。

    並且極快疾地將所有撞開了的房門掩住。

    之後,一直撲奔齊玄隔壁那間房去。

    他急急撥開帷幕,果然幕後是黝黑的鐵牆。

    當下連忙蹲低,揭起孔口鐵蓋,叫道:「徐姑娘,我是鍾荃……」

    「你果真來救我廠?我的天,我不是做夢吧……」

    她興奮地叫起來,但掩飾不住聲音中的疲弱無力。

    「你沒受傷吧?」他關切地問,

    只聽她走動之聲,一會兒便湊到孔口,伸出一隻手來。

    鍾荃輕輕握住,但覺她的手十分冰冷。

    她道:『哦沒有傷,而且他們也沒捆住我。只是這裡又潮又寒,吃的又不好,
他們又常常進來騷擾,近來整日價覺得昏昏沉沉,啊,我再受不住這種痛苦,你快
救我出去。」

    種整安慰她道:「當然,我這就想法救你出來。」

    她又道:「最可惡的是那姓社的,常常毛手毛腳,或是毆打凌辱。」

    鍾荃道:『我必定教訓教訓這傢伙,替你出氣,可是,這鐵門有什麼辦法打開
麼?」

    她道:「那兩個守衛呢?記得方才是神刀董剛和喪門掛李固兩人當值,鑰匙在
董剛身上。」

    鍾荃喜極大叫一聲,甩開她的手,逕自衝出房去,

    他的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得知開門之法,急的是聽說換班時間已屆。

    若被換班衛士發覺,聲張起來,便不能順利得手。

    而且他得連救兩人,那蠍娘子徐真真不知走得動否?他身形快如流星疾瀉,轉
眼間已衝進藏屍房中,匆匆翻動董剛屍體,找尋鑰匙,不覺染了好幾灘血跡在身上。

    鑰匙到手,一躍出房,還沒有忘了將房門掩好。

    他腳步趔趄一下,不知自家應該先救哪一個。

    按理說陸丹性命危在頃刻,他應先去放出齊玄,求得解藥,然後再去救那蠍娘
子徐真真。

    可是他知道求解藥時,說不定會有一番阻滯。

    那時即使搶到解藥,也怕來不及再救徐真真出來。

    終於他決然地衝向徐真真的房間。

    他已下了捨己為人的決心,不肯自私地先求解藥。

    這種忘我的精神,錯非他出身名門正派,袁陶就的俠骨義膽,相信天下再難尋
出第二個了。

    那串鑰匙其實只有兩根,因此他很快便試到正確的一根。

    徐真真大聲問道:「你回得這麼快,那兩人怎樣了?」

    他將第三把鎖扭開,也是最後的一把鎖。

    那鑰匙嵌在鎖孔裡,順手一拉,恰好當作門鎖柄,將鐵門拉開。

    一面答道:「他們都死I。」

    徐真真緩慢地扶著鐵壁走出來,輕輕啊一聲,道:「其實那神刀董剛的人並不
很壞。」

    鍾荃忽然心中不安起來,連忙辯道:「我不是成心殺他,是他撞在劍尖上。」

    其實這時已極急迫,豈容他們多說?鍾荃見她乏力的樣子,趕忙一把將她抱起,
將鐵門推上,扭鎖住後才能拔出鑰匙。

    徐真真但覺耳邊風生,掠鬢生寒,便怯怯問道:「現在往什麼地方去?」

    鍾荃緊張而沉凝地道:「先出相府外,將你放下。我還得進相府一趟.去救一
個人。」

    她問道:「還要救誰?我走不動呢,若給發現了,可無法逃走。」

    幾句話工夫,已出了相府後園,鍾荃加急奔出一段路程之後,將她放在一道小
巷巷口的槐樹陰影下。

    然後答道:「我要救的是齊玄。」

    她驚噫一聲,沒有說話。鍾荃匆匆轉身走了。

    他要是說出救齊玄的用意,乃是求取那游絲毒針的解藥,便沒有以後那麼多事
情。

    因為那游絲毒外的解藥,雖然極為珍貴,費盡齊玄的心力,才以金蛇的毒液配
製成一點兒。

    但當日蠍娘子徐真真卻曾經偷取了少許,足夠解救陸丹的毒傷有餘。

    可是徐真真不知內情,以為鍾荃這句話含有他意,便不敢做聲。

    鍾荃急如隕星掠墜,眨眼間已翻撲回相府後園。

    縱入空寂的庭院中,猛聽大門外傳來聲音,跟著有人大聲道:「老董呀,你們
可以快活去了。」

    他立刻認出是病金剛杜錕的嗓子。

    並且同時聽到另有兩人的笑聲,估料定是那玉郎君李彬和金魁兩人。

    這三人聯手起來,必有一番劇戰,急忙腳下加勁,疾如飄風般衝進齊玄被囚的
房間。

    鑰匙在鐵門上弄出聲響,齊玄的聲音從下面孔口傳出來道:「是什麼人?」

    鍾荃一口氣將兩把鎖開了,正插進第三把鎖孔中,答道:「在主,是我

    同一剎那,外面傳來詫怪之聲,那杜錕嚷道:「老董,你躲在什麼地方,快出
來……」

    齊玄怒聲叱道:「住手。」

    鍾荃怔一下,果然停手。只聽齊玄又道:「本任主決不肯被小子你救出.快給
我滾。」

    鍾荃道:「莊主你怎麼啦?這是什麼意思?」

    齊玄嚴厲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要傷你,易如反掌,你瞧瞧這裡是什麼?」

    鍾荃低頭一看,憑著夜能見物的夜眼,看得清楚,原來那孔口一條尺許長的金
蛇,正昂首看他,似是作勢欲噴毒氣,他猛然大駭,退開丈許。

    外面傳來金魁怒叫之聲,他道:「瞧,這兒兩大灘血跡。」

    跟著步履沓亂,向藏屍房間而去,敢倩是他們發現血跡之後,順著點滴的血,
跟蹤尋究。

    鍾荃方在茂怪他們何以這般靈敏,一下子便會跟到藏屍房間。又聽杜餛暴叫道:
「這兒是了,呀,兩個部死啦。」鍾荃急得咬牙切齒,正待奮身撲過去,搶走那條
金蛇。

    他可不知克制金蛇之法,乃是捏住尾尖。

    這一貿然擺奪金蛇,雖是閉蔽七竅,也當不廠蛇牙一咬。

    正當他性命危於疊卵之時,房戶1砰然大開,門口影影綽綽一條人影,修然直
衝進來,身法之快,疾若飄風。

    人未到,寒光暴現,金刀之風勁銳拂體。

    種甚猛然將前仆的勢子收回,已知那人使的是寶劍,而且來勢奇快,劍上含勁
未發,毒辣非常。

    這人影不消說,定是玉郎君李彬。

    這時候退則勢子不合,只好大彎腰,斜插柳,避丹這追魂奪魄的一劍。

    並且左臂驕指急劃而出,宛如利劍疾削。

    急襲他的正是武當高手玉郎君李彬。

    這時一劍刺空,黑暗中但覺風聲急銳,反削己臂。

    以為是敵人之劍,而且覺出迅疾穩辣,兼而有之,不敢大意,連忙後退兩步。

    鍾荃趁這個空,已鑽地抽出背上利劍。

    那玉郎君李彬畢竟是名家身手,聽到寶劍出鞘之聲,立刻尋聲循形;一劍刺來。

    但心卻駭然忖道:「方纔那廝以臂作劍,連我也從風聲中誤認是真劍,此人功
力之高和劍術之精,的確是生子大敵。」

    同時,他也聽到那邊惡客人金魁和病金剛杜輥大叫之聲,說是神刀董剛等兩人,
已經被賊人殺死。

    心中嘟咕,那一劍刺出,竟不敢盡出全力。

    須知玉郎君李彬,乃是武當長老玄機子嫡親侄子,已得武當劍術精奧。

    自間江湖以來,幾乎未逢敵手,本為不知怯懼為何物。

    但近來屢屢受挫, 在西北地區吃章瑞巴喇嘛, 以大手印奇功,空手贏了他。
(此節下文另有交代)

    前兩晚碰見陸丹,即是陸丹第一次探府之時,以他的劍術,加上冀南雙熱,還
被人打個不亦樂乎,第二晚追趕陸丹之時,碰見崑崙門人插手救人,雖然僅僅過了
兩招,也能覺知對方比自己功力深厚得多,而且應變奇快。

    於是,往昔驕狂之氣,丟個乾淨,甚至暗中氣餒起來。

    本未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但以玉郎君李彬一向的遭遇,果也不能輸敗,敗則氣
餒怯敵,也是情理之事。

    鍾荃明知對方是誰,惟恐地認出是崑崙劍法,便不敢用雲龍大八式或抱玉劍法
相迎,而又不肯妄用那歹毒絕世的攔江絕產劍,是以急中生智,想出一個怪招,修
地伸劍斜撩,卻立刻化為絞蕩之勢。

    玉郎君李彬失聲一叫,手中長劍差點地讓敵人絞出手。

    他可忘掉自己沒有出全力刺敵之故,卻以為敵人功力之高,出乎意料。

    急忙壓劍後退,一面引吭大叫道:「兄弟們這兒來。」

    鍾荃處在黑暗也能清楚地見物,舉目一掃,但那孔口已失去金蛇蹤跡。

    心中極快地盤算道:「我必須在這頃刻間將齊玄弄出來,情願由他自己逃跑後,
再追尋他,也勝如在這相府森嚴守衛下弄手腳。」

    當下趁這瞬息空隙,飄身到鐵門,那鑰匙還插在孔上,他一扭一拉,鐵門大開。

    齊玄大喝道:「你要找死。」

    微風颯颯,竟在黑暗中發射出天下震驚的游絲毒針。

    但見那邊房門劍光疾舞,原來那玉郎君李彬一聽見門響和齊玄喝聲,立刻舞劍
自衛,以免為那絕毒的暗器所傷。

    鍾荃早在拉開鐵門時,料到此著,電急退在一隅,那游絲毒針竟沒傷到半個人。

    玉郎君李彬劍光繚繞,朗聲喝道:「齊莊主不得妄動,否則李某也不守諾言。」

    齊玄應聲道:「這賊子老朽可不認識,老朽決不逃走。」

    房門外人聲齊響,乃是冀南雙煞的聲音,玉郎君李彬道:「那賊還在房中,鐵
門也打開了……」

    未句話是暗示說齊玄已能施用毒絕天下的游絲毒針。果然門外沒有人闖進來。

    須知金蠍子齊玄,年事已高,乃是有名有姓,身家厚重的人。

    昨晚不敢妄自逃走,便是為了家人打算,惟恐相府一傳令諭,則萬柳往百餘口,
雞犬無存。

    此刻之連忙應聲,表明心跡,也因這個緣故。

    於是鍾荃變成了負隅之獸,兩面皆敵。

    他聽了齊玄的口氣,真的會出手攻襲自己,不禁為難地縮在一隅。

    齊玄其實瞧得見室中之人,因為他所處的鐵房,更為黑暗之故。

    但他並沒有動作,只守在鐵門邊,瞪著屋隅的人影冷笑數聲。

    他也沒有科出鍾荃的底細,這是人家再不對,總是有心來救他。

    他可以不領倩,但卻不能再揭穿來歷,使相府衛能報查追捕。

    外面的人發出警報哨聲,玉郎君李彬則退守在房內門邊,用神搜索敵人蹤跡。

    病金剛杜銀怒罵道:「屋子裡的是哪個混蛋,居然敢殺死老董他們,相好的出
來會會大爺。」

    鍾荃在屋隅遲疑著,不知該怎辦?他想衝到鐵房去,把那條金蛇搶到手(他並
不知還有解藥可救毒針之傷)。

    可是,剛才齊玄曾發出毒針,風聲雖然極是微弱,但分明釘在對面牆上。

    以這麼幼小的暗器,能有這厲害的勁道,他縱使身手極強,也不得不驚。況且
這種毒針發出時,甚至可用滿天花雨的手法,他要衝過去,除非是以般若大能力護
身。

    否則大羅神仙,也難逃劫運。

    可是那般若大能力豈可妄用?方纔已死了兩人,難道又開殺孽?正在為難之際,
病金剛杜餛暴怒叫道:「二哥你出來,咱們拿火燒他媽的……」

    鍾荃溫怒於心,咬唇哼一聲,要知他屢屢受這杜銀辱罵,印象已經壞極。

    這時真忍不住氣,倏然身劍合一,間房門疾射而出。

    玉郎君李彬一見劍光,忙退出房外,和冀南雙煞合在一起,成為品字形,堵截
在房外走廊間。

    鍾荃劍尖已探出房門,忽然收回,身形轉折飛轉。

    這一下變式改換方向,原是雲龍大八式的身法,口中幾乎要清味出聲,卻終於
忍住了。

    他並非有怯敵之心,卻是忽然覺得這一貿然出房,縱使懲戒了那病金剛社根,
但惟恐底細洩露。

    那麼豈不是替師門招惹下官家為敵?一念之轉,便倏然倒飛回房。

    這時因房內黑暗,外面也沒有燈火照射進來。

    房外三人都沒有瞧清楚他身法。

    只覺房中之人,劍尖電射欲出,忽又隱沒,宛如鬼魅往來,其快無比。

    這一下連病金剛杜錕也駭然,一時忘了辱罵。

    鐵房中的齊玄道:「你給我滾出去。」

    鍾荃道:「我已將徐姑娘救出,只剩下莊主你……」

    「你再說我可要罵了。」齊玄忽然動了真怒,厲聲地叱喝。

    鍾荃愣了一下,咬牙道:「那就隨任主的便,但請莊主將金蛇與在下一用,立
刻就給莊主送回,決不食言。」

    「豈有此理,這金蛇是天下奇寶,而且劇毒非常,你……」他忽然叫起來道:
「你是拿去替人療傷麼?是醫療毒針之傷?」

    鍾荃應聲是。齊玄亢聲大笑,道:『哪廝居然還未死?他是什麼人?」黑暗中
抬手按在肩膀上。

    那兒正是陸丹一劍刺容之處,雖沒有動筋傷骨,但流血過多,以致疲憊無力。

    鍾荃沒有回答,卻聽見外面人聲漸多,掃眼一瞥,這房間別無出路。

    「請齊莊主賜借金蛇寶物一用。」他堅決地再由前議。

    齊玄踏前一步,雙手揚起,正好站在鐵門之中,大聲道:「不惜又怎樣?」他
以為自己之處黑暗。

    鍾荃定不能瞧清楚他的動作。

    是以那雙戴上薄皮手套的手,各捏著五枚毒針,蓄勢待發。

    鍾荃料出他手中之物,心中甚是忌憚。

    猛然吸氣,眉發筆直豎起適:「你不借我就搶。」

    他這種形狀,正是使用先天真氣時的表徵。

    只要他一掌發出,莫說齊玄雙手的毒針,便千彎萬箭,也無所懼。

    同時齊玄也必無法倖免。

    當日在斷魂谷中,那土行孫資固乃是數十年成名人物,下了數十寒暑的苦功,
尚擋不住鍾荃般若大能力迎面一逼,立刻內臟盡裂。

    其時,鍾荃之意不過是逼住他白骨羅剎功而已。

    此時乃要全力發出,更不可同日而語。

    在這兩下一觸即發之時,鍾荃忽然想起對方懷中的金蛇,同時也顧慮到房外強
敵環伺,還有那神秘而極厲害的毒書生顧陵。

    他這種先天真氣之功尚未練成,施用之後甚耗真元。

    此時若不顧一切發出,則可能那金蛇隨著齊玄玉石俱焚。

    而自己也因耗損真元之故,難敵那毒書生顧陵。

    這麼一想之下,不但沒發出般若大能力,甚且挪退兩步,大聲道:「好罷,既
然任主不肯,在下只好離開。」

    房外兵刃碰擊有聲,那病金剛杜輯終是火爆性子,見金魁和李彬都是舉棋不定
的樣子。

    而房中敵人又沒出來,在裡面和齊玄說著話,忍不住大聲傳令道:「拋火把…
…」

    聲音未歇,立刻火光燭天,敢情這時已來了四五個衛士,都持有兩把蘸滿油的
火把,一聽令下,立刻打火折點看。

    近十支火炬一燃著,映得整個庭院都紅了。

    鍾荃伸手摸摸面上黑布,立刻身劍合一,電急射出房門。

    迎面火把猛擲而至,他毫不慌忙,劍光輕劃,已撩開三支,逕從這空隙中急射
出門。

    還有幾支火炬掉向房內,齊玄叫一聲,也衝將出來。

    眨眼間房中各物都引燃著火,火勢極猛。

    但房外所有衛士都不介意,敢情這外房四面上下也是鐵板所蓋,只塗上粉和沒
有鐵門而已。

    鍾荃身形未穩,冀南雙煞和玉郎君李彬不約而同地撲攻上來。

    病金剛杜錕沒有喝罵,光憑一雙剛勁天倫的鐵掌。

    惡客人金魁卻是一柄闊口短斧,風聲沉猛之極。

    再加上玉郎君李彬的長劍,寒氣森森,的確是難斗之局。

    在這三人合手齊攻的一剎那,鍾荃忽然想到自己雖然蒙住臉,使他們無法認出,
但身材則昨夜被王郎君李彤等看過,怕因而認出是崑崙門人。

    正想以易體縮骨之術,把身軀改變得細小一些。

    無奈在千鈞一髮之中,三人又是硬手,只好猛運真力,長劍疾削,使出攔江絕
戶劍來。

    劍光起處,旋風乍卷,強勁非常。

    三人各尋空隙,連連撲攻,但見敵人身隨劍轉,綿綿削出。

    雖有甚多空隙,無奈敵人腳下甚妙,老是錯過時機。

    一時各人俱奮功力,拚命進攻,哪知這正是攔江絕戶劍之奧妙威力處,不但以
真磁引力扯歪敵人,還能令人以為對方僅是腳下功夫太妙,因之錯過無數機會。

    以往鍾荃使這攔江絕戶劍僅僅對付一個敵人,如今一口氣對付三人,起初不免
暗中戒備。

    哪知這幾招劍法,能夠稱為天下無雙,果然妙絕出人意表之外。

    那三人團團進攻,起出同招,不覺怎樣,三招過後,他們三人便險象環生,老
是自己人阻礙自己人。

    甚且出手竟會向自己人身上招呼。

    這一形勢顯露,對方三人便覺察了,病金剛杜餛道:「這廝便是昨日追丟的臭
鳥……」

    他已經從身量認出是那藏族少年。

    惡客人金魁卻接嘴道:「他跟昨夜那白衣賊人是一黨的。」金魁卻是從劍法上
認出來。

    玉郎君李彬昨夜裡沒瞧清鍾荃的身裁,這時聽金魁一提,立刻問道:「朋友可
是昨夜曾露面的那位?」

    病金剛杜錕哼一聲,躲開惡客人金魁旋風般卷劈的一下重斧,叫道:「老大你
怎麼攪的?」

    但隨即又顧而他之,繼續叫道:「不管這臭鳥是誰,並力拾下再說,老董他們
死在這具鳥劍下咧。」

    鍾荃那五招十五式攔江絕戶劍,只使用正方的三招九式,不斷迴環運轉。

    不敢使出反方兩招八式,只因方才對付神刀董剛,因此而悟出妙用。

    他可真不想把玉郎君李彬傷了,是以始終沒有施展出來,饒是這樣,也揮灑自
如地把三人削得頭昏眼花,攻守兩難。

    這時被杜錕一疊聲臭鳥,罵得心頭火起,不覺用藏語怒罵幾句。

    病金剛杜錕喊道:「這臭鳥不是昨晚那個,你聽他不會說漢語。」

    惡客人金魁忽被他雙掌剛猛勁力一帶,差點撞向敵人劍尖上,駭出一身冷汗,
沉聲道:「你留點力氣對付敵人不好麼?」

    玉郎君李彬叫道:「老大老三退開,待我先上。」

    須知他乃是武當高手,眼力過人,這時早覺形勢大大不妙,比之當晚三人一擁
而上以對付陸丹之時,更覺危殆。是以顧不得害怕,好歹先使自己人散開,不要鬧
出自相殘殺的笑話,再想法應付這空前的強敵。

    鍾荃斜眼一溜,見那齊玄正在走廊邊,倚柱看這場拚鬥。

    便盤算怎樣下手去奪那金蛇。

    一方面又奇怪那潘自達往什麼地方去了?此刻若他在場,豈不是可以分身去奪
金蛇。心神微分,手底略慢,病金剛杜錕猛然大吼一聲,撞進劍光圈中,雙掌先後
撞出。

    鍾荃驀然覺醒,見奮身搶攻的是他,立刻將劃以反勢削出。這一刻應變奇速,
乃是攔江絕戶劍的反方劍式。

    病金剛杜錕大吼一聲,敵人劍光已逮胸刺入,翻掌勾處,血光隨之崩現,那雙
勾劍的右掌,已經齊腕截斷。

    胸前斜劃了一道寸許深的傷口,血如潮湧。立刻向後撲開去。

    惡客人金魁眼睛都紅了,那柄闊口短斧,亡命狠砍。

    玉郎君李彬叫道:「老大快退下!」

    但他哪裡聽到?鍾荃真個見不得血,這時覺得血腥攻擊,心中十二分難受,劍
光連閃,削出兩劍之後,修地縱身便退。

    惡客人金魁狠命一斧砍出,忽然歪向一旁,正好玉郎君李彬身隨到上,迎個正
著。

    當嘟一響,被李彬一劍架開,卻使李彬手腕都麻了。

    鍾荃身軀已在半空,忽然轉折飛射而下,一縷劍光,直襲齊玄,他的身法已分
明洩露出是崑崙門下。

    但玉郎君李彬和惡客人金魁正在自家忙亂,一時沒有瞧見。

    旁邊那幾個侍衛吶喊一聲,暗器齊發。

    卻不料鍾荃突然轉彎,都打個空。

    齊玄價住觀戰時,早已掣出金蠍雙鉤,此刻一式「舉火撩天」,封住敵劍來路。

    鍾荃豁出一切,來奪取金蛇。

    這時劍下如風,和敵人雙鉤一觸,猛然力壓下去。

    齊玄但覺敵劍重如秦山,不禁倒仰下去,兩手的小指已將機括勾開,那雙金光
閃閃的利鉤,修地從中間屈曲,那屈曲之處,便是名震天下的金蠍毒液的射日。鍾
荃其快如風,左手已疾伸下去,堪堪沾到齊玄胸前衣服。

    猛覺腦後一點風聲,勁襲而至。

    同時之間,兩丈外有人清脆地喝聲打字。

    那暗器取襲的正是府民穴,乃屬必死之穴,鍾荃努力一讓,斜滾下地。

    那金蠍子齊玄構上的毒液,剛好從他身邊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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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3 13:4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回 情女無蹤刻骨柔情
                                                               
    齊玄想不到那勁襲敵人的暗器,竟會反救敵人一命。

    那金蠍雙鉤上的毒液,只用一次使需再加。

    這時雙鉤齊噴,厲害之極,但到底還是落空了。

    鍾荃以肩頭找地,一沾即起,卻見庭院中撲下一條灰衣影子,身法之迅疾,全
在這裡的人之上。

    知道是毒書生顧陵來了,忙挺劍持敵。

    齊玄卻在此刻整個仰跌在地上,只因他曾經受傷失血,體力較虛,恰好碰上鍾
荃全力一壓,便跌在地上。

    那灰衣人影忽地在廊上現身,種整驚訝得愣一下,只因這人並非書生打扮,而
是個灰色寬袍的僧人。

    年紀約摸在四五甸之間,面目十分清秀。

    惡客人金魁不過身形阻滯了一下,這時怒吼一聲,提斧急撲過來。

    玉郎君李彬稍遲一點,也自隨後疾樸而至。正在這三方未曾融上的瞬息間,一
聲尖叫傳入眾人耳中,又是一條人影,挾著一溜金色劍光,急射廊上。

    鍾荃聽出是潘自達的尖叫聲音,心中一喜,手中劍光疾劃出去,立刻封住狠狠
砍至的短斧,工即君李彬隨即加入戰圈。

    潘自達在這剎那間,已瞧見廊中的和尚,與及地上爬起來的齊玄,立刻舍下鍾
荃那邊,劍光一編,勁襲齊玄。

    那次衣僧人倏然揚油一拂,去捲他的太微劍,左手也電急抓出。

    五指烏黑,乾瘦得像鳥爪般。

    潘自達劍光一歪,反從袖影中撩腕削臂。

    那灰衣僧人噫一聲,左手改直抓為橫拂,衣袖飄飄,搭向潘自達持劍腕上。

    身形也同時斜閃一步。

    潘自達也噫一聲,敢情這兩人起初都沒料到對方功力如此高強,故此一齊驚奇
不已。

    但見潘自達劍發奇快,刷刷刷連刺出數劍。

    劍尖歪斜不准,但臨到近時,又絲毫無訛。
    這種最易令人上當吃虧的奇詭劍法,正是獨霸南天的海南五指山海蝠劍法。

    灰衣僧人連退兩步,才將形勢穩住。

    他沒有兵器在手,只憑一雙定抽,以及左手那只枯乾烏黑的鳥爪,便將潘自達
的太微劍迫住。

    潘自達尖叫道:「齊老兒別逃,我要找你算帳咧。」

    「這位大師請退開,老朽與這廝有點過節。」

    按理說,既然潘自達這樣打了招呼,那僧人必須立即讓開,不管他是如何俠義
為懷地要幫助齊玄。

    因為齊玄乃是有姓有名的人物,本身的過節誰敢這麼大膽去包攬在身上?哪知
這灰衣僧人哼一聲,道:「你身上有傷,豈能動手,這廝是誰?」

    廊間的人,不論敵我,都不禁因這僧人口氣之大而詫異。

    齊玄也自愣住,細瞧幾眼。

    潘自達這時連接使出海幅劍法絕妙招數,但仍被那次衣僧人以一雙寬袖抵擋住,
不由怒哼一聲,劍法忽變。

    但見他腳步踉蹌,金劍左研右劈,不成章法亂殺一氣。

    可是劍上金光陡盛,宛如金龍亂舞。

    那灰衣僧人當他使出怪異劍法之後,便連連後退,左手烏黑鳥爪屢屢去抓敵劍,
但沒有成功。

    齊玄啊地叫道:「大師可是姓繆?」

    灰衣僧人沒有回答,面色沉寒之極,顯得極是吃緊。

    另一邊的鍾荃見到潘自達使出怪劍,逼得那僧人毫無還手之力,心中大駭,疾
忙猛削三劍,生出極強的氣流游渦。

    他可不是替那僧人著急,而是為了要瞧瞧播自達這套神妙的怪劍,以及趁機去
奪取金蛇,是以奮力削出三劍。

    果然第三劍一削出,玉郎君李彬和金魁同時大叫一聲,兩人的兵器撞在一起,
劍折斧飛,手臂也差點不能抬起。

    鍾荃只要跟著劃劍出去,兩人便得立喪劍下。

    卻聽廊外半空有人清朗一叱,人隨聲墜,端的迅疾異常。

    比之適才灰衣僧人來勢,幾乎尚有過之。

    這人急墜下來,卻落在廊邊的欄杆上。

    鍾荃瞧也不瞧,收劍反身疾衝,閃眼已到了齊茲面前。

    齊百手一揚,鍾荃連忙以攔江絕戶劃削出。

    用那無形無聲的氣流游渦,將游絲毒針都吸在刻上。

    但齊玄跟著又楊另一隻手,他只好再來那麼一下。

    齊玄左右手各揚多一次,鍾荃雖然心中狐疑,但到底不敢大意,揮劍連削,即
是削了四劍。

    那真磁引力施運得純熟,已達無形無聲之境。

    是以瞧起來,這兩人簡直在鬧著玩。

    那次在僧人先前已見過鍾荃身法功力,不覺大為著急,但潘自達劍法怪異之極,
而且創上金光更盛,耀眼生寒,不但不能迫退抽身,甚至相形見絀。

    惡客人金魁、玉郎君李彬以及一干衛士,此時部撤退個乾淨。

    欄杆上那人儒服飄飄,口鼻上蒙著紗巾,瞧不清面貌,這時引吭笑道:「想不
到居然來了這多的名家好手,借此相府之地,作那殺戮之事,咄!你們縣都罷手,
顧某候教多時。」

    他說話時,生像展卷高確,聲音甚是錚錚清越,一字不漏地傳將四人耳中。

    話中之意,卻是向這四人同時索戰。

    潘自達首先躍開兩步,側頭橫睨這武林俱驚的奇人——毒書生顧陵,而且不服
氣地哼一聲。

    那灰衣僧人喘息一下,疾然撲到齊玄身邊,蓄勢防備鍾荃攻襲,一面低聲道:
「老衲正是你聽說的人。」

    金蠍子齊玄看來比這和尚年紀老得多,但立刻順從他退後兩步。

    毒書顧陵目光稜稜,神采飛揚,掃了潘自達一眼,便伸手指點著鍾荃道:「蒙
面壯士使得一好手道家精奧劍法,和那兩番擾鬧相府的白衣人有什麼關係?」

    他並沒有厲言疾色,但口氣甚是威嚴,自然而然具有一種低服他人的力量。

    鍾荃失措地搖搖頭,沒有回答。

    但心中卻極為驚異這毒書生顧陵,何以能知自己的劍法,乃是源出道家?毒書
生顧陵呵呵一笑,道:『你們這些人,最喜藏頭露尾,但沒有關係,顧某對武林朋
友總是一視同仁。」

    他的眼睛移向灰衣僧人身上,忽然發出凌厲光芒,竣聲道:「咄,和尚作托跡
空門,如何來此是非之地?莫不是我執未除,三味難參,也來應此一劫?」

    灰衣僧人合掌當胸,朗聲道:「施主說得是,只為有情成小劫,我礙難到靈台,
貧油言之有愧。」

    毒書生顧陵飄落廊間,從袖子取出一把尺半有餘的折扇,指著潘自達道:「你
使的古代劍法,功候仍然有限得很,這麼張牙舞爪做什麼?來,你們一齊動手。」

    潘自達尖聲罵道:「別人怕你,我可沒瞧起你,看劍……」

    劍隨聲發,金光一閃,劍尖歪斜不准地刺出。

    毒書生顧陵冷哼一聲,身形一閃,已從創邊擦過,唉地打開折扇,向潘自達猛
扇一下。

    潘自達惟恐那扇中有古怪,在那冷風襲至之時,忙不迭踩七星,閃開數尺。

    毒書生顧陵脾俄作態,冷笑一聲,忽然疾如鬼扭,橫躍文許,手中折扇又合成
一束,連攻灰衣憎人和鍾荃兩人。

    鍾荃但覺敵人來勢奇速,一點扇形,已指向胸前的鎖心穴,揮劍猛削,陡然發
出真磁引力。

    斜側的灰衣僧人也在同時被顧陵扇影指向喉側的氣貫穴,嘿一聲,左手疾翻而
起,烏黑的鳥爪,猛扣敵脫。

    毒書生顧陵使出最上乘的武功,簡直像能夠分身似的,在同時之間,連點兩人
的穴道。

    但招數尚未使盡,忽爾從兩人間衝過,折扇忽扇,冷風直襲齊玄。

    這幾下動作一氣呵成,快得異乎尋常。

    但扇向齊玄的一下,卻歪斜了一點兒。

    敢清鍾荃一劍削出,那真磁引力極之強烈,而且集中著吸引敵人兵器,顧陵雖
因身法奇快而離開原地,也大受影響,扇身歪了一點兒。

    他一扇扇去,雖僅是冷風陣陣,但因他練的是道家太乙奇功,那陣冷風,能導
傳出真力,雖不像兵刃般使人皮傷骨折,但尋常人吃他~扇,也得閉氣暈厥過去。

    即使是武林名家如這幾人,也不能漠視這陣冷風。

    必要時雖可硬抵一下,但總以避開為佳。

    金蠍子齊玄見他一扇撥歪了,沒有閃避,冷不防耳際一陣劇痛,差點兒失聲叫
出來。

    連忙道:「這廝扇上的風有古怪。」

    毒書生顧陵已退開數尺,站在眾人中間。

    潘自達金劍一閃,似砍還劈,金光陡盛。

    鍾荃也自一剝削出,毒書生顧陵見兩人齊攻,笑了一聲,那柄精鋼為骨的折扇
左右一掃,風聲勁厲非常,輕描淡寫般便將兩人攻勢御住。

    灰衣僧人退開一旁,和齊玄並肩而立,朗聲道:「顧施主雖然能為出眾,卻也
未必贏得這兩位。」

    毒書生顧陵應聲道:『稱是什麼東西,竟敢妄自評定。」

    鍾荃連削出兩劍,那真磁引力在無形中發揮極大的威力,使顧陵暗自忌憚起來,
刷刷兩扇,逕自急攻鍾荃

    旁邊的潘自達,亂砍出數劍,也摸不著敵人腳下方位,都落了空。

    便忍不住尖聲怒罵一句。

    顧陵全神對付鍾荃,背上如有眼睛,使潘自達猛攻的招式都落了空,口中叫道:
「矮子你的劍法雖能克住那和尚,但功力不及人家,你以為自己很高明麼?」

    潘自達立刻哇然暴叫,更加奮劍追攻。

    鍾荃忽然面色大變,煥然連削三劍,劍身竟然微微發出嘶嘶之聲。

    庭院外遠處傳來一聲好字,口音清越而老,似是老婦之聲。

    原來鍾荃猛然察覺這時已交亥時之末,即是陸丹最後限期。

    是以心中一發急,功力倍增,那真磁引力發得急時,便生出刺耳的嘶嘶之聲。

    毒書生顧陵折扇上下飛舞,剎時幻出十數點白影,嚴密封住。

    潘自達此刻才真個向敵人遞出劍式。

    誰知敵人這一式神妙已極,忽然一點白影撞向劍尖,將自己金光耀眼的大微劍
盪開數尺。

    鍾荃抽身反躥,疾襲齊玄。

    發衣僧人雙袖拂出,那一對寬袖亦軟亦硬,比之內家中著名的流雲飛袖,倍見
神奇。

    齊查也沒閒著,雙鉤舞起一團光影,只守不攻。

    鍾荃還未尋到下手空隙,長劍仍當欲發未發之間,身後風聲颯然,卻是那毒書
生顧陵如影隨形般襲擊而至。

    他心中直覺到這毒書生顧陵,比之他生平曾遇的任何武林好手,都要強勝一籌。

    他自從下山至今,僅僅遇著一個章瑞巴喇嘛,功力比他深厚一籌。

    而結果仍能以招數取勝,但這顧陵比之幸端巴尚要高明。

    內家功力方面,雖未能明確地比較出來,大抵也比自己只強不弱。

    至於那柄折扇的招數,卻可以肯定地覺出比章瑞巴強勝許多。

    每逢棋逢敵手之際,心裡的反應便大不相同。

    鍾荃聽風聲辨位,知道敵人身隨扇走,那柄扇直指背上百勞、肺俞兩穴,立刻
收攝心神,身形斜跨一半,長劍向後劃出,使的乃是雲龍大八式中「龍尾揮風」之
式。

    這一劍雖然沒有回頭而發,但所指的那位,正是敵人必須自救的脈門。

    毒書生顧陵方一變把換式,鍾荃不知怎地探劍刺到,分厘不差地刺向臂上的曲
池穴,毒書生顧陵再沉臂發扇時,敵劍源源跟上,刺向助邊的直機穴上。

    這一劍連刺三穴,已極盡毒辣之能事。

    但錯非是毒書生顧陵的功候,換了別人,早就在他反手第一劍時,便急急躍開,
哪容他盡情施展這一式「龍尾揮風」的精微威力。毒書生顧陵喝一聲好,身形如行
雲流水般錯開兩步,恰好同時避開潘自達的大微劍。

    鍾荃身形如風,翻回正面,手中長劍源源跟上疾削而出,立時又生出嘶嘶之聲。

    潘自達將一身功力施展出來,劍走如金龍飛舞,凌厲之極。

    旁人看來卻覺得不大成章法。

    毒書生顧陵的扇招輕靈巧疾,敵住這兩個劍術名家,依然揮舞自如。

    轉眼間斗了二十多招,一旁的灰衣僧人和金蠍子齊玄,看得驚駭不已。

    鍾荃第一遭遇到這麼強的敵人,不覺全神貫注,把時刻已屆之事忘掉。

    奮力施展出那五招十五式攔江絕產劍,正反相生,神妙非常。

    那真磁引力嘶嘶之聲更盛,眼看敵人那柄精鋼骨的折扇,大受牽制,精神隨之
倍長。

    毒書生顧陵忽地清嘯一聲,手中鋼骨折扇一陣盤打,幻出白影無數,而且內功
奇重,硬生生逼開鍾荃的長劍。潘自達也禁不住退開一點。

    顧陵趁這一絲空隙,飄然脫身躍出戰圈之外,廖目嘿了一聲,忽地飛縱而去。

    這還是第一次逃離戰場。

    房中匿伏著的一眾衛士,都驚詫得出了聲。

    他們知道毒書生顧陵,還有一手絕技。

    只須舉掌一擊,便發出奇響的聲音,敵人也隨聲而斃。

    可是這次他不但沒有使出來,而且翻身逃走,令他們大是驚詫。

    鍾荃立刻又記得求藥之事,大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潘自達歎一聲,叫道:「早過了亥時哪!」

    鍾荃發急起來,一回頭齊玄蹤跡不見,那次衣僧人卻仁立在一間房門中,豎掌
合十當胸。

    他嘶聲急問道:「齊玄往哪兒去了?」

    那僧人唸一聲佛號,沒有作答。

    潘自達尖聲叫道:「定是在那房中,我們衝進去。」

    旁邊一間房門,倏然衝出兩條人影,一是玉郎君李彬,一是惡客人金魁。

    兩人同聲喝道:「賊子還我二弟性命來。」刀劍齊齊攻劈而至。

    鍾荃忌憚的是玉郎君李彬那手武當劍法,與及他昨晚那種恩怨分明的為人。

    使他既不能不以真正功夫來對敵,又不願有絲毫誤傷。不覺退了兩步。

    於是無意間變成潘自達攔在前面的陣勢。

    想那潘自達古怪過人,豈能讓他們在面前洶洶衝過,太微劍倏地劃起一道金光,
立刻截住兩人。

    玉郎君李彬使出武當劍法,奮全身功力,一口氣攻刺六七劍。

    那潘自達展出太微劍上刻著的劍法,前文提過,這五行劍的劍身和劍鞘上,俱
刻有古篆。

    這些古篆,便是每一柄劍特具威力的劍法,他的太微劍,所刻的乃是戌士劍法,
在五劍中最是穩重,非有過人的耐性和純厚的內力來駕馭不可。

    偏生潘自達是怪僻詭異的性格,便不能盡施這成士劍法的神妙。

    加之每一柄劍的劍法,都漏去最重要的幾句口訣,另刻在與本劍相生的劍上。

    是以太微劍威力大減,話雖如此,但潘自達憑這套怪劍,已得到莫大的便宜。

    諸如那灰衣僧人,本身內力火候,比之潘自達強勝一籌,並不懼地的海福劍法。

    但他一施展出成土劃法,立將兩人逼在一邊,不能稍越雷池。

    而且攻多守少,使敵人險象環生。

    鍾荃仗劍疾外那灰衣僧人,一式「龍子初現」,寒風直掠對方眉宇。

    這一劍虛虛實實,虛時直似收劍變式,實時真力外溢。

    灰衣僧人雙袖齊飛,一連變了三招才堪堪擋住,卻已退後兩步。

    鍾荃變招換式為「靈台擂鼓」,撤出一排劍影,從中盤攔腰攻襲。

    灰衣僧人運袖如風,施展的竟是內家流雲飛袖功夫,揉合武林一絕的劈空掌力。

    那袖管剛時宛如劍戟,柔時直似天孫雲錦。

    一連變了數招,才抵住鍾荃一式。

    腳下又退了兩步。

    鍾荃迫在門框上,再進不得一步。

    及存增人忽然悄聲急道:「你可是崑崙鍾荃?」

    鍾荃應聲就是,奮劍硬衝,居然前進了三步。

    那次在增人道:「貧衲乃是星宿海西寧古剎秋月禪師。」

    鍾荃啊一聲,忽然收劍。

    灰衣僧人也斂袖垂手,大大端一口氣。

    「你是秋月禪師?小侄心急冒犯,請禪師海涵則個,齊莊主呢?」

    秋月禪師道:「他在裡面,你們有什麼過節?」要知這秋月禪師,便是昔年名
震江湖的西南雙毒之一,人稱三毒童子繆天真。

    另一個便是金蠍子齊紹,兩人年紀相差甚遠,是故齊玄也比他還要大上十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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