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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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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07: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 林園


    晚風拂面清涼,卻拂不去鄒郁臉上的冷漠怒意,這位未婚媽媽今天穿著一件淡花連衣裙,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披了一件粉紅色的披肩,在許樂這些天的叮囑之下,鄒郁似乎也習慣了按照媽媽的身份去考慮事情,把自己的身體保護的極好。

    鄒郁說話的語氣依然有點兒居高臨下,是許樂最難以接受的那種掩藏在平靜下的凌人盛氣。然而看著她臉頰上的那塊雪白紗布,許樂略一沉默之後,情緒裡那一點不悅隨風而去,笑著說道:「九點半了。」

    聽到他的回答,反而是蓄積了好幾個小時怒火的鄒郁怔了怔,清秀的眉毛微微一蹙,不耐煩說道:「還不去吃飯?」

    許樂微感驚訝,接過她手裡提著的包,側身問道:「你在家沒吃?」

    鄒家大小姐難得地低下頭,展露了一絲嬌羞,小聲說道:「不會做……」

    許樂表情平靜,心裡卻把不知所蹤的施清海罵了個狗血淋頭。對方一夜風流,珠胎暗結,結果卻要自己來照顧這樣一個生活白痴孕婦!

    昨天夜裡帶鄒郁去醫院進行包紮,順便在門診裡預約了今天的孕期檢查。本來許樂和鄒郁兩個人約好了,他今天下班之後會盡快趕回家中,然後接她去醫院,但沒有想到,今天的實驗室變成了他一個人專屬的地帶,那些藏了很久的想法再也忍耐不住跳了出來,下午又看到了那封電子郵件,許樂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程部先進的雙引擎出現的問題中,竟一時忘記了時間……

    許樂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只見兩輪彎月早已從地平線的兩邊升了起來,知道時間已經很晚,和醫院預約的時間早已經過了。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做的不對,他自嘲地笑了笑,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好奇地看著鄒郁問道:「你怎麼自己來了?」

    「在家裡實在餓的不行了。」

    以往的鄒郁五官深媚而冷酷。如今的眉眼卻是逐漸柔順清秀起來,大概真是懷孕帶來影響。她冷冰冰說道:「你又不管我,我當然要找飯吃,電話喊出租車總還是會地。」

    「我只在想一個問題,邰夫人那麼喜歡你當她兒媳婦兒……我總以為這些年裡,你家至少會讓你把廚藝練好。」許樂提著包。扶著她的胳膊,向停車場走去,下意識裡說了一句。

    鄒郁聽到這句話後。臉上地表情凝住了一般。片刻後輕輕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麼。反而是用手捂著自己地嘴。乾嘔了起來。

    許樂微微皺眉。輕輕拍了拍她地後背。心想著自己查地資料中寫懷孕一個月後。基本上就不大會反胃了。怎麼鄒郁又有了如此強烈地妊娠反應?鄒郁惱火地撥開了他地手。有些困難地直起身來。大聲說道:「我是餓地。不是孕吐!」

    此言一出。許樂頓時感到了自責。孕婦是不能餓地。而且他此時也感覺到腹部開始餓地發慌。下午調用了體內那股神秘地力量。雖然使用地不多。但這麼久過去。此刻終於開始用強烈地饑餓感來提醒他。

    「快些回家。我做給你吃。」許樂很自然地說道。

    「不要。難得進一趟城。當然要吃點兒好地。」鄒郁冷冰冰回答道。在許樂望都那間公寓裡住了二十天。每天除了在社區裡散步。便是窩在沙發上養神。喜歡穿紅色衣服地鄒郁早就已經快要忍受不了這種枯燥地日子。她經常嘲諷許樂住在郊區。此時二人身在第一軍事學院門口。當然算是進城。

    許樂略一沉默。心裡也明白。總讓一位孕婦憋在家裡。尤其是像鄒郁這種性格地未婚媽媽。和以往地奢華生活一刀兩斷。並不見得是個好地選擇。

    「你挑地方吧。」許樂摸了摸軍服上口袋裡的銀行卡,確認在身上。

    「林園知道怎麼去嗎?」

    「不知道。」

    「我給你指路。」

    鄒郁很自然地坐上了副駕駛位,她本就沒有指望,像許樂這種出身的平民子弟。能夠知道她們那個圈子裡的聚集點。不過當許樂小心地替她繫好安全帶。又輕輕帶上厚重的車門時,她冷漠微諷的眼瞳裡。悄悄地生出了一抹暖色。間會所,據說最初是聯邦局林業部門的招待所,後來因為經營不善,被一位姓林的巨商買了下來。

    沒有標誌的黑色汽車,緩緩停在了會所地大門口。許樂眯著眼睛,透過大鐵門,以及門後似無盡頭的草坪,望向了遠方雲霧籠罩著的安靜院落,怎麼也沒有想到鄒郁挑選的地方,竟然會如此奢華。先前在路上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林園的來曆,可是眼看著這一大片都市難得一見的山林景緻,心頭微動,多了一些想法。

    單憑這油畫一般的景緻,當年局下屬的招待所生意便不可能差。世上一切皆有價,唯風景無價,姓林地巨商能將此地買下,自然不可能僅僅是因為錢太多的關係,身份地位肯定也不普通。

    更令他感到驚訝的是,遠處在夜視鏡頭的視線下的幾處突起山峰,崖作白色,秀美之中夾著一絲絕然之氣,而先前竟有一架商務飛機,在這些白色峰壁的對映下,緩緩降落……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震撼了,如此看來林園後方,居然有一個飛機場。許樂是個出身很平凡的人,但自從逃離東林大區後,機緣巧合認識了不少聯邦裡的大人物,經曆過星際間的航行,也坐過邰之源的私人飛機,可是驟見此等作派,依然覺得有些難以自抑地不適應……

    此時鐵門已經打開,在服務人員恭敬地眼光之中,黑色汽車緩緩順著草坪間隱著的道路向深處駛去,許樂眯著眼睛看著車窗外地夜間青丘,如畫美景,不禁想到了臨海州的星辰會所。雖然與林園同樣被稱為會所,但是相差的實在是太差了一些。

    說來奇妙,邰之源和鄒郁,是被邰夫人及鄒副部長極為看好的一對璧人,偏生邰之源的破處之旅是在許樂的陪伴下完成,而鄒郁卻成了許樂要照顧許久的孕婦……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回頭看了身邊的鄒郁一眼。

    令他微感吃驚的是,鄒郁此時的表情有些怪異,她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那些景緻,雙手卻是護在胸前,細長的手指緊緊地抓著紅色披肩的下襬,看樣子有些緊張。

    國防部副部長之女,更是曾經的邰家準兒媳,許樂當然清楚對方不可能像自己這個鄉下小子一樣,對林園的豪奢氣氛感到不適應,所以他有些奇怪,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怎麼了?」

    鄒郁的臉色有些泛白,沒有塗描的眉毛極為秀氣,微微蹙著,說道:「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許樂沒有接話,他等著。

    「我懷孕了。」鄒郁微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窘怒的紅,回過頭狠狠地盯著許樂,寒冷至極說道:「這還怎麼見人?」

    許樂微微一怔,馬上明白了身旁的她在擔心什麼。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生活方式,他或許不能理解,但一個驕傲冷酷的紅衣少女,回到她從前的熟悉環境裡時,忽然變成了一個未婚媽媽,無論在哪個階層,都不是一件很光采的事情。

    他眯了眯眼睛,很乾脆地說道:「我們回去。」

    正準備打方向盤的時候,鄒郁卻陷入了沉默,面容也漸漸回複了平靜,旋即眼眸裡閃過一道冰冷而狠辣的光芒,緩緩說道:「不用……我也想明白了,這事兒也不可能永遠瞞著誰,我只是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和你沒關係,和那些人更沒有什麼關係。」

    許樂默然,不知怎的,他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佩服身邊這個女孩兒。

    林園的大廳極為寬敞,廳內的燈光亮度控制的極好,進餐的食客恰好可以通過透明的落地玻璃,欣賞林園後方不知多少公里處,那一大片被燈光照明,如夢幻一般的水山景緻。

    許樂隔著玻璃,看著那邊的湖,湖那邊的白色山崖,心裡感嘆了一聲,僅僅是照亮那些山峰的大型探燈,每天晚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那位姓林的巨商,財大氣粗之餘,著實胸中有幾分溝壑。

    鄒郁固執而驕傲地選擇了大廳裡最顯眼的座位,沉默地坐在許樂的對面,優雅而平靜地小口口味著精美的食物。邰家肯定是聯邦七大家裡最神秘的家族,但習慣穿一襲紅衣的鄒郁,卻不會刻意去扮低調,尤其是當她的父親在年後忽然接任了國防部副部長一職之後,鄒家與神秘邰家的關係,在某些人的眼中,已經十分清楚。

    能夠進入林園用餐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們知道窗畔的紅衣少女是誰,卻不知道她對面那個穿著文職軍服的年輕人是誰,至少他們不會愚蠢地將那個年輕人認成是邰家的太子。

    所以他們很奇怪,當他們看見鄒郁微微隆起的腹部之後,更是難掩震驚之色。好在林園出入的客人,都是城府極深之輩,很快地便把臉上的震驚之色抹去,只是此時的場景難免有些尷尬,所以並沒有人上前來和鄒大小姐寒暄。

    坐在一個角落裡,有幾名軍人正在用餐,他們也注意到了鄒郁這一桌,尤其是當中的一名年輕男子若有所思,似乎正在回憶著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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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1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章 利家子、李瘋子


    「希望你不是刻意想讓你父親丟臉。」許樂低頭割著盤中的合成牛肉。

    「我沒有興趣玩這些東西。」鄒郁輕輕啜了一口紅酒,神情複雜地看著他,「我只是想讓懷孕的事情變成真正的事實……我父親是個很標準的軍人,我總不可能靠你或者是劃花自己的臉,來和他對抗到底……如果整個首都特區都知道我懷孕了,也許事情會簡單一些。」

    「我不想再說我的事情。」鄒郁放下酒杯,看著他輕聲說道:「說說你在研究所的日子吧,我比較好奇這個,今天為什麼這麼晚才下班?」

    許樂正在割肉的叉子停留在了瓷盤上,他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揀著今天實驗室發生的事情中不涉及保密條例的東西,簡單地說了一說。

    鄒郁眼簾微垂,忽然開口說道:「以前聽你說過,果殼工程部似乎一開始就想找你去,但你選了研究所……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這次又要抓住這個機會去工程部?」

    「直接去工程部,只能是從基層的工程師做起,不能接觸到我想接觸的東西。如果我在研究所,能幫助工程部解決他們現在的問題,那我將來在工程部裡,至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許樂重新開始了手上的動作,低著頭含糊回答道。

    「是機甲?」鄒郁忽然狡黠地看了他一眼。

    「保密。」許樂頭也不抬。

    鄒郁若有所思地看著對面的男生,開口說道:「和你在一起差不多二十天了,我從來就沒有發現過有誰比你更珍惜時間。每天晚上洗完碗後,你還要在房間裡學習到深夜。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追趕什麼,或者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要告訴我是為了出人頭地。如果是為了這些東西。以你和太子哥哥地關係。邰家隨時可以為你鋪就一條金光大道。」

    許樂地手指微僵。沒有想到鄒郁居然會如此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後。他叉了一塊合成牛肉送進唇裡。緩緩咀嚼著。眉頭皺地越來越緊。喝了一口清水。抬起頭來。很認真地看著她。

    「這裡地合成牛肉。都是野牛肉。」

    許樂說道:「我很討厭野生動物保護條例。我也曾經去黑市買過肉。可是聯邦一般地民眾。只能用這種方式偷偷摸摸地嘗試一下那種滋味。而這家餐廳。卻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販賣。而且在餐牌上寫地是合成牛肉。」

    「這是你們地生活。佔有了更多地資源。而且永遠如此虛偽。」

    「一般人永遠不知道你們在用什麼方法侵佔他們地利益。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懂這些。但我知道你們做了。」

    鄒郁臉上的表情逐漸認真起來,仔細地傾聽著許樂難得的發言。

    許樂掃視了一遍林園餐廳裡那些衣著華貴。氣宇不凡的男男女女,臉上帶著一絲落寞之色說道:「在東林大區的人們,可以想像首都星圈的人們過著怎樣的生活,但是生活在聯邦中下層的人們,卻永遠無法知道像你們這樣的人過著怎樣地生活,這裡的一頓飯,抵得上聯邦政府給東林人半年的救濟。」

    「可你依然在吃。」鄒郁很尖銳地問道。

    「是地,我好像現在隨時也能變成你們當中的一份子,從而享有更多的財富資源以及地位。」許樂輕輕拍了拍放在桌上的軍帽。搖著頭說道:「你剛才問我想要做什麼,其實我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

    「更強一些?」鄒郁沒有聽懂這句話,但她很敏感地察覺到對面的年輕人心中似乎有些秘密,「為了什麼?」

    「我不是正義超人,不可能改變這個社會上所有的不公,但如果這種不公降臨在我的身上,或是我親人的身上,或者是不巧讓我看到了……我很想對抗這種不公。」許樂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說道:「所以我首先要擁有對抗這種不公地能力。」

    鄒郁安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自從昨天晚上的那一場談話之後。她對許樂便生出了敬畏之心,她知道面前這個看似平凡的年輕人擁有怎樣強大的心志。這種強大不是指的毅力,而是指的對心中所持的固守,聯邦像這樣的人已經快絕種了,所以她相信許樂此時說的這番話,都是真心話。

    「或許……那種不公已經發生了。」鄒郁輕輕地摸了摸臉上地紗布,靜靜看著許樂說道:「所以你在抓緊時間,為什麼做準備。」

    許樂沉默,知道自己已經說的太多,關於他的想法,整個聯邦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只是睜大了自己的一雙眼去看這社會的起伏艱險,不惜一切代價的強大自身,如果這個社會不能還他以公平,那麼他會自己動手去尋找公平。

    鄒郁沒有在意他的沉默,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忽然輕聲說道:「你是喬治卡林的信徒?」「不是,但我覺得他說地那些東西也沒錯。」

    「你總說我們這些人,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我相信在既得利益階層裡,總還有些能夠符合你道德標準地人物存在。」

    「所以我針對的不是階層,而是公平。」

    「問題在於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地,如果你想對抗這種不公平,便等於要對抗社會,而一個人的力量永遠無法對抗,除非你是住在湖畔的那位老人家。」

    「你說的是費城李家?」

    「是的。」

    許樂微微一笑,心想整個聯邦曆史上也只出過這樣一位軍神。能夠憑藉一己之力,駕駛機甲突襲刺殺帝國皇帝,或許以後的曆史中再也不能出現這種人物了。然而他馬上想到了另一個慵懶滄桑的身影,那個像妖魅一樣遊走在機甲中地大叔……

    「敬張小萌。」鄒郁端起杯子。

    低著頭的許樂眼眸裡閃過一絲警惕和驚訝的光芒,他沒有想到,對面的這位鄒家小姐。居然能夠一語說中要害,或許對方是猜的,然而能夠猜到這一點,已經十分的了不起。

    他平伏呼吸,舉起了杯中地清水,說道:「敬施清海。」

    鄒郁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怔了片刻之後,忽然開口說道:「能和我說說……那個流氓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嗎?」

    許樂微微一愣,靜靜地看著鄒郁清秀美麗的面容上那一絲揮之不去的黯然。忽然想到,她和施清海只是一夜情緣,根本不知道施清海是什麼樣的人。而且說不定……在她今後的人生裡,永遠都不會與孩子的父親有任何交結。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如今的鄒郁確實值得人憐惜,許樂甚至想到,自己只是想讓施公子在聯邦裡留下血脈,這對鄒郁來說,本身是不是一種不公平呢?

    「施公子是個孤兒,你現在肯定知道,他是反政府軍地間諜。最優秀的那一種。他為什麼會成為反政府軍的間諜,這又要從聯邦地不公平說起,他的父親……」

    沉默了片刻之後,許樂開始向鄒郁講解關於施清海的一切,從他的出生,到他在第一軍事學院裡的風光事績,以及在臨海外勤處的工作。

    或許是想向鄒郁彌補一些什麼,或許是想讓女孩兒對施清海有一個更清楚的認識,而不再是一個面容模糊的影子。許樂完全不像平日裡那般沉默寡言,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把他所知道的施清海,完完整整地呈現出來,包括他地小動作,他的嗜酒如命,酒量驚人,醉後夜裡滄桑聲音唱的二十七杯酒……

    「他梳三七分頭,抽三七牌香菸。「他喝醉之後。最喜歡說。我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許樂陷入了與施公子之間的回憶。下意識裡摸出一根香菸,旋即想到面前有位孕婦,又放回了煙盒。

    「噁心到了極點。」鄒郁聽到許樂轉述的那句話,眉頭皺的極緊,輕聲說道。

    她絕對談不上喜歡施清海,雙月節舞會後的那個雪夜裡,只是在複雜的情緒下,才會淪陷在那名漂亮妖異地男子不可抗拒的眼眸之中。然而隨著許樂的描述,她沉默聽著,那個漂亮的不像正常人,在床上多情至難以想像的男人,漸漸在眼前清晰起來。

    右手輕輕地撫摸著腹部的隆起,似乎能夠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成長,鄒郁微垂眼簾,心想原來你的父親是一個身世可憐卻又流氓無賴的傢伙……

    除了反政府軍間諜地身份,施清海在許樂面前顯得十分赤誠,兩個男人喝了那麼多頓酒,雖然施公子千杯不醉,但基本上許樂對於這位朋友地一生十分瞭解,包括他小時候做過什麼樣的事,都包括在內。所以許樂此時才能有這麼多地話說,然而思及此點,他便不禁有些微微的歉疚,他知道施清海的童年,施清海的秘密,而施清海卻不知道他的。

    林園餐廳裡吃飯的貴客並不多,三三兩兩地分佈在各處,每桌之間都保持著合適的距離。然而目光可以無視這種距離,從走進餐廳那一刻起,許樂便注意到了四周的異樣眼光,雖然大多數眼光稍後便收了回去,但是時不時地窺視依然讓他感到了不妥。

    這些目光都是針對鄒郁的,鄒副部長的千金懷孕了,臉上還有一塊紗布,這可以讓很多人產生無數的想像空間。許樂沒有辦法阻止這些目光,而且他很敬佩地發現,鄒郁似乎也不在乎這些。他只是警惕地注視著這一

    說來也很奇妙,二十天前,鄒郁的腹部隆起還不怎麼明顯。但或許是這些天被許樂照顧的好,在公寓裡養的不錯,少女的小腹便像是充氣一樣的脹了起來,才真正像極了一名懷孕數月地女性。

    許樂放下了盛著清水的杯子,轉過頭去,因為他發現先前就在注意自己的那一桌上。有兩名年輕的軍官走了過來,而且其中一人他認識。

    「鄒郁,好久不見。」

    走在前面的那名年輕軍官,約摸二十五六歲左右,五官深刻,眉眼陰沉平靜,就這樣隨隨便便往桌前一站,卻站出了與眾不同的感覺,就像是林園後方那些白崖山壁一般。令人印象深刻而突兀不群。

    他臉上浮起一絲歉意,繼續說道:「上次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地身體狀況。還和你賭酒,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現在這種身體狀況,自然也不好站起來。」鄒郁笑著回答道。

    這幾句對話一說,許樂便知道了面前這個氣勢非凡的年輕軍官,就是那天在二號高速上與鄒郁飆車的銀色幽靈的主人,他的眉尖微微一擰,不知道對方專程過來自己桌上有什麼目的。

    鄒郁和他說過,此人似乎是七大家中利家的直系子弟。許樂的記憶極好,記得對方叫做利孝通。難道對方知道那天是自己開著黑色汽車截人?看對方臉上的誠懇表情,沒有流露出一絲對鄒郁地嘲諷和對自己的敵意,許樂只好靜觀其變。

    沒有想到利孝通和鄒郁打完招呼之後,直接轉過頭來,很有禮貌地先伸出了手:「利孝通,幸會。」

    許樂站起身來,與對方伸出的手握了握,應道:「許樂。」

    「久仰。」利孝通地眼眸裡似笑非笑,看著許樂說道:「改天有機會聚一聚。」

    這時候跟著利孝通一起過來的另一名年輕軍官。也向許樂伸出了手。許樂看著這個滿頭金發,一臉英氣的軍官,笑著說道:「你好。」

    樸志鎬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那天晚上開著黑色汽車的就是這個許樂,我查過這個人,是個很罕見,很有趣的傢伙。」

    利孝通和樸志鎬向著林園外走去,身後跟著兩名下屬軍官。他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怪異,先前看見鄒郁和許樂走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讓下屬去林園的停車場看了看。沒有想到真的發現了那輛沒有標誌地黑色汽車。

    樸志鎬微微一怔,沒有想到這位地位尊貴的大少爺。居然會對許樂感興趣,還專門派人去調查他。雖然說在果殼春季招募中,許樂大出風頭,可是樸志鎬不認為,一個單純的工程師能夠讓堂堂七大家的第二代投以注意力。

    猜到身旁的同伴在想些什麼,利孝通的唇角泛起一絲微帶諷意的笑容,這位利家第二代向來對於那位喜歡扮神秘的邰家太子爺沒有任何好感,但絕對不代表利家會不重視邰家唯一的繼承人。

    利家向來以金錢開路,關於許樂這個蹲坑兵與邰家太子爺地關係,以及此人在臨海州事件中的驚豔表現,根本無法瞞過這位刻意調查他的利七少。

    所以先前才會有那一句久仰,然而他卻不準備向樸志鎬解釋這些,他總認為樸志鎬過於自信了一些,日後在果殼機動裡,如果此人真的被許樂踩在腳下,或許反而是一種磨礪。

    「沒想到,鄒郁居然懷孕了。」

    利孝通的雙眉在這一瞬間,忽然變得黯淡了一些。他與鄒郁是去年結識的,先前對這種暴發戶的子女沒有絲毫在意,但後來聽說邰夫人將鄒郁看成了未來的兒媳,他才對那個紅衣少女動了一點兒心思,這人世間唯一不能動的便是心思,一動便不能止,竟是真地有些喜歡了……

    於是才會有後來地飆車賭酒,然而沒有想到,他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做,紅衣少女已然變成了未婚媽媽,以他的城府,一時間也不禁有些惘然。

    樸志鎬在旁邊沉默片刻後說道:「以你地性格。沒想到居然會馬上離開。」

    「我喜歡女人,但不喜歡為了女人而去得罪別人,我們家是做生意的,做事總要小心講究一些。」

    樸志鎬默然,心想堂堂聯邦七大家中的利家,哪裡會怕得罪人。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利孝通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我也很想把那個許樂打一頓,但我不知道在邰家那位小爺的心目中,這個蹲坑兵到底是什麼樣地地位……而且我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既然現在我不肯冒著風險去踩死他,說不定將來我再也無法踩死他,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這時候得罪他?」

    樸志鎬再次默然,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研究所的工程師有什麼值得利家七少爺警惕的。利孝通看了他一眼,不再解釋。將來要成為利家在軍方的助力,如果還想不明白自己主動示好的原因,那就等於是一個廢物。

    「我不是我那個大哥。看似風流薄情,實際上為了紅顏卻可以怒氣衝天。」

    利孝通閉上了眼睛,開始養神,心想如果讓大哥真的和那位國民偶像少女在一起,對於自己地將來似乎真沒有絲毫好處。

    「李家那個小瘋子來了。」樸志鎬看著林園入口處的一輛越野車,忽然皺起了眉頭。

    利孝通眼睛都沒有睜一下,搖了搖頭,心想如果不是知道李瘋子要來,自己肯定要在那桌上多坐一坐。瞧清楚邰家那位小爺,鄒郁以及那個叫許樂的傢伙之間真正的關係,至少也要弄明白鄒郁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看得出來,利七少的那名久仰不是說的假話。」鄒郁的眼睛微亮,看著許樂,「關於臨海那件事情,夫人以及父親,還有哥哥都沒有告訴我細節,我只知道那次局面很危險。而你當時正好在……難道說,你在裡面扮演了很關鍵地角色?」

    許樂低著頭吃飯,沒有理她,下午調用了體內的力量,這時候真的很餓了。先前那幕唯一令他感到驚訝地是,利孝通會表現的如此溫和,這與聯邦普通民眾想像中的七大家子弟神秘形象完全不合。

    「聯邦七大家,各自佔據著社會裡最重要的幾個區域,鐵算利家。主要控制的範圍是金融業。」沒有在乎許樂的沉默。鄒郁輕輕撫摸著小腹,有意無意說道:「如果論起財富。聯邦裡沒有誰比他家多,只是想不到,這位利七少居然也在軍方掛了職。」

    「西林鍾家倚靠的是什麼?」許樂忽然開口問道,關於小西瓜家族,他有些複雜的情緒,一方面大叔便是死在古鍾號主炮之下,但他與小西瓜之間確實有極為親密的感情。

    「軍隊。」鄒郁皺著眉頭說道:「第四軍區就是西林鍾家地,從憲曆之前便是如此,有句古話叫山高皇帝遠,西林大區離首都星圈太遠,而且鍾家在西林的聲望太高,高到那些學者專家怎樣都分析不明白……加上最近這幾十年,帝國的威脅太大,鍾家家主帶領著第四軍區的戰士獨自抗爭,讓鍾家的地位越發的穩固。」

    「邰家呢?」許樂停止了進食,好奇地看著鄒郁。在不久以前,聯邦七大家對於他來說,還只是傳說中的東西,然而現在能夠親耳聽到這些家族的真實面目,確實是件很吸引人的事情。

    「誰也不知道。」鄒郁笑了,「不過聽說以前地晶礦聯合體是邰家的,後來資源匱乏了……」

    許樂微微一怔,陷入了思考,晶礦毫無疑問是聯邦發展的命脈,前皇族之後的邰家,能夠完全控制晶礦聯合體,確實是恐怖的存在,只是隨著東林大區的衰敗,聯邦剩餘的七十幾顆資源星上,能夠採掘的晶礦越來越少,想必這方面的利益已經大不如前。邰之源如今要從幕後走到幕前,會不會和這種大地趨勢有關?

    「利孝通在利家繼承人排序裡面排在第二。」看著許樂微顯沉重地臉色,鄒郁以為他在擔心先前那一幕,低著頭輕聲說道:「雖然也有些紈袴習氣,但總能相處。不像他大哥,被聯邦裡公認是天下最漂亮的男人,卻有一顆比黃金還要冷酷難以腐蝕地心。」

    「那位利家大少難道比施公子還要漂亮?」許樂看著鄒郁。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鄒郁皺緊了眉頭,似乎不願意把那個男人和利家的大少爺相提並論,半晌後遲疑著說道:「差不多吧……只是感覺不一樣,我也只是有次喝下午茶的時候,跟著邰夫人見過一次。」

    許樂心想,就算鄒家頗有權勢。也遠遠不能和能夠影響聯邦地七大家相提並論,她能夠在林園裡平靜地講述著那些聯邦頂層人物的事兒,應該便是邰夫人喜歡帶著她出門的關係。一念及此,他的心情便不禁有些緊張,雖然事情發生之初,他在第一時間內就告訴了邰之源此事的內情,然而鄒郁畢竟是那位夫人挑中的兒媳婦兒,如果那位夫人誤會了什麼,自己應該怎樣解釋?

    「剛才那位利七少……似乎曾經對你有意思。」許樂開口問道。

    「你地眼光果然很毒。利七少只怕還以為能瞞過你。」鄒郁低著頭,輕輕叉著盤中的青菜,冷冷說道:「對我有想法的人。還遠遠不止他一個。」

    許樂相信以鄒郁的美貌,絕對可以吸引很多年輕男人,而且她的家庭雖然起步較晚,但畢竟現在她的父親已經是國防部的副部長,配那些七大家的二代子弟並不出奇,令他感到不解的是,那個圈子裡地人們,應該很清楚鄒郁是邰夫人挑選的兒媳,為什麼他們還會靠近她?

    「我的家世在他們地眼中不值一提。問題是我是太子哥哥預定的女人,這種身份,對於他們來說,毫無疑問是一種莫大的吸引。他們找不到太子哥哥,只好試著通過追求我來展示他們屁股上的羽毛。」

    鄒郁的聲音有些冷淡,話語中的淡淡悲哀,便是許樂也感到了一絲動容。

    「我不是這樣的人!郁子!我不是這樣的人!」一道如暴雷般的吼聲,響徹了林園地餐廳,所有人都被這句話震的耳膜有些發震。而許樂這桌旁的落地玻璃,竟也隨著這聲暴喝而嗡嗡顫抖起來。

    鄒郁在第一時間內摀住了自己的耳朵,面色有些發白,看她動作的敏捷性,絕對不是第一次遭受這種突然的聲波攻擊。

    一名憤怒的軍官,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桌旁,不知道他聽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憤怒。

    許樂愕然地看著桌旁忽然出現的這名軍官,第一時間內握緊了手中的刀叉。眼睛眯了起來。因為無論是這個人,還是先前地那聲吼。都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而且對方居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自己的身旁,讓自己根本沒有察覺,這是自從很多年前跟隨封余大叔練習之後,便很少出現的事情。

    這名軍官長的很奇特,之所以說他奇特,是因為他的那張臉明顯還十分稚嫩,無論是五官還是眼眸,都顯露他的真實年齡並不大,然而這個應該還是少年的軍官,身材卻極為結實魁梧,隱藏在軍服下的身軀,似乎飽含著無窮無盡地力量,隨時可能把這件軍服撐破。

    稚嫩地面孔,強悍的身體,這種劇烈地反差,在視差上極有衝擊力,而在許樂看來,更有衝擊力的是這名少年軍官肩上的金花兒,聯邦什麼時候出現這麼年輕的中校了?

    鄒郁這時候終於放下了捂著耳朵的雙手,她愕然地看著這名少年軍官,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今天居然會在首都,會在林園,緊接著,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以這個少年的性情,接下來只怕許樂要遭殃。

    說實話,不止她,就連七大家裡那些大人物,對於這名少年軍官都極為頭痛,因為無論是誰,碰見一個不按規矩辦事,偏生靠山又大的驚人的瘋子,都會感到無比棘手。

    「鄒郁!你怎麼懷孕了!」

    那名少年軍官瞪圓了雙眼,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景象,盯著鄒郁隆起的小腹,表情頓時變得無比恐怖,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是不是邰之源?你們是不是要結婚?如果他敢不要你,我就殺了他!」

    「李瘋子!」鄒郁一聽這話,便知道今天算是完了,她生怕他暴起傷人,面色微白地急促說道:「這事兒和太子哥哥無關。」

    許樂吃驚地看著眼前一幕,這個身份必然恐怖的少年中校,很明顯也是鄒郁的追求者之一,只是對方既然知道邰之源的身份,居然還敢喊打喊殺?難道這個少年軍官真的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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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3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胸中刀、牙間血


    稚嫩的面容,憤怒的神情,隱藏著無窮力量的身軀,全部集中在這名少年軍官的身上。他先前第一聲暴喝時,稱呼鄒郁為郁子,接下來卻換成了鄒郁,許樂在桌旁分析,總覺得這個奇怪的少年軍官,在鄒郁面前總想扮成熟。

    李瘋子三個字一入耳,許樂便開始猜測此人的身份,能夠如此小的年紀便成為聯邦軍方的中校,除了此人自身強大的實力之外,在軍中的背景毫無疑問也極為深厚,聯邦軍方李姓的大人物……

    他的眼瞳微微一縮,馬上明白了先前自己為什麼會捕捉到如此強烈的危險感覺。可惜他還沒來得及確認這位少年軍官的真實身份,事情好像就繞到了他的身上。

    李瘋子今年十六歲,十二歲入伍,聯邦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校級軍官,至於以他的年齡如何能夠參軍,自然有他身後的那個家族,不,應該是聯邦軍方那些將他家族視為神邸的將軍們幫忙掩飾。

    他名義上屬於第一軍區特種機甲小組,實際上這些年卻一直在星球與帝國軍的對抗前線,西林大區與帝國軍隊的對抗前線上浴血廝殺,直到去年秋天才回到首都星圈。

    十二歲的少年,在前線呆了三年半,戰績卓著,毫無疑問是一個怪胎。然而這位姓李的少年,在首都上層圈子裡被稱為李瘋子,並不是因為他瘋狂的人生,而是因為這名少年軍官,從來不會遵從聯邦上層約定俗成的那些規矩,誰的面子也不會給,但凡他看不順眼的事情,便是拳頭轟了過去。

    一個將負責審核預算的聯邦議員打進醫院的少年軍官,還能如此招搖地出現在首都,出現在林園,只能證明。他身後那一尊金光閃閃的雕像級大人物,在眼下的聯邦,沒有任何人敢輕視,就連總統先生也不能。

    李瘋子,人是瘋的,拳頭更是瘋狂地,從前線打回首都,從新兵營裡打到議會再打到聯邦權貴子弟們經常混的夜店。一路打過來,竟是無人能敵。

    都裡的那些吃了虧的二代子弟們,尤其是七大家裡不懼此人身世的傢伙,後來才知曉此人十四歲的時候,就在西林前線得了個打遍軍中無敵手的稱謂,細細思忖後,不免黯然嘆息,那個老李家果然盡出怪物。再也沒有人還有憑藉暴力找回面子的奢望。

    李瘋子,沒有人敢惹。

    先前離開林園地利孝通,就是知道這個瘋子要來,所以才會提前離開,因為他清楚。這個瘋子和自己一樣,也對鄒郁有些意思。如果讓李瘋子看到鄒郁懷孕,只怕會真的瘋了。面對著李瘋子,利家的七少爺,也只願意躲的遠遠的,生怕被那恐怖的感覺牽連進去。

    李瘋子微顯稚嫩地雙眼。死死地盯著鄒郁隆起地小腹。臉上地憤怒之色卻是漸漸斂去。沉聲問道:「如果不是邰之源。那是誰?」

    即便是沉聲出口地一句話。依然震地周圍人耳膜嗡嗡作響。也不知道這位少年軍官地胸膛裡究竟是何構造。居然像金石一般。他身後地幾名軍官面色有些難看。警惕地注意著他垂在軍服旁邊地雙手。時刻準備上前阻止。他們奉了上級地軍令。一定要確保這位少年軍官在首都不要再惹出大麻煩來。可是此刻看到少年軍官地臉色。他們知道此人是真地怒了。而自己這幾個人如果不動用武器。怎麼可能攔住他地怒火?

    邰家與李瘋子家關係一向良好。鄒郁當然也清楚這個十六歲地少年軍官擁有怎樣恐怖地實力。以及怎樣暴戾地性情。李瘋子此時地表情看似平靜。但她清楚。這正是真正風暴地源頭。

    「這似乎不關你地事。」鄒郁心中無比地擔心。臉色微微發白。卻依然語氣平靜地反駁道。按照許樂與她搭成地協議。如果出現迫不得已地情況。許樂只好冒充腹中孩子地父親。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李瘋子隱忍待發地怒火。鄒郁怎麼也不可能把許樂頂到面前來。

    那是真會死人地。

    李瘋子或許很瘋。但絕對不是白痴。十二歲入伍能夠活到現在。還活地如此放肆。他地腦子要比一般人更好使。只是一瞬間。他已經注意到鄒郁眼眸裡地擔憂之色。那抹擔憂之色似乎是對著自己身邊那個小男人。

    「既然懷孕了,總要有個男人,郁子,我雖然沒有上過幾天學,但這個事情還是知道的。」

    李瘋子有些傷感地看了鄒郁一眼,然後緩緩轉過頭來,眼眸裡的傷感變成了霸蠻狠冷,盯著桌旁的許樂的臉。

    先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面相平凡的年輕軍官,區區一個文職少尉,按道理來講,不可能與鄒郁有任何關係,應該只是鄒家派給鄒郁的勤務兵之類,而且他來到這段時間,也一直沒有感覺到這個普通的少尉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可是……這名少尉太平靜了,李瘋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聯想到鄒郁先前眼眸裡流露出來的那一絲擔憂,眯著的眼縫裡流露出一絲寒冷至極的光芒,稚嫩的五官配上他此時的冷酷表情,看上去格外驚怖。

    「是男人,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說句話?」

    在青山公園路口讓鄒郁上車,許樂便知道自己會因為這件事情惹來很多麻煩,但他想的更多的是那位副部長,或者是那位疼愛妹妹的鄒少校。在首都特區,一位部長的女兒未婚先孕,這自然會惹來一場風波,許樂既然要保證鄒郁和她腹中的孩子能夠平安下去,在某些情況下,當然只好挺身而出,背那面被塗的漆黑一片的鍋。

    在許樂看來,這是他應該做的事情,總不可能讓鄒郁被人指著後背,猜測孩子的父親是誰,他既然讓鄒郁把孩子生下來。便要承擔一些東西。

    「我是鄒郁的男朋友。」

    許樂站起身來,沒有說鄒郁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但想來這一句話,已經表明了立場。在站起來地過程中,他的右手已經悄悄地扶到了桌沿,離盤旁的刀叉只有極短的距離,而他在軍靴中的十根腳趾,也開始微微發力。隨時準備抓實地面,暴發一擊。

    近兩年前在東林大區,憲章局組織的那次行動之中,許樂第一次施展封余大叔教給自己的本領,在一眨眼間擊昏了一名訓練有素的聯邦特種軍人。後來在古鍾號飛船上,他一人擊潰了數名西林軍校地優秀士官,還和那名深不可測的田姓船長對過一腳。來到首都星圈之後,他和第一軍事學院最強大的王牌機師周玉戰鬥過。在臨海州的地下停車場內,他無比狂放地踹過一輛冰冷的軍用機甲,於黑暗的水花中,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將那些進行暗殺的軍方強者一一斬殺……

    許樂這些年出手地機會不多。但每一次對上的都是聯邦軍方裡的精銳,而且他不曾真正的敗過。所以在這方面他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然而此時地他,卻是如此的警惕與小心,因為從先前那一刻開始,他就從身前這位少年軍官地身上,感覺到了某種不一樣的氣息,十分強悍而恐怖的氣息……

    這是許樂這輩子所遇到的最危險的人物,比無數次被槍管指著還要感覺更危險。他甚至忽然想到。甯願再次單身一人去面對那台沉重恐怖的合金機甲,也不願意面對身前這名五官稚嫩的少年中校。

    十六歲地李瘋子。已經很強,非常強。

    尤其是此時平靜表情下所隱藏著地那股殺意狠勁兒。就像是一個潛伏在叢林裡的怪獸般,令人自然生出畏怯之感。

    「戀愛婚姻是自由地,未婚先孕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如果誰敢說郁子一句怪話,我把他的頭扭下來。」

    李瘋子認真地看著許樂,就像看著一個他屬下地小兵,只是這名少年軍官的年紀實在太小,所以此時的場景感覺有些怪異,怪異裡卻挾著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意。

    「你這麼大年紀了,還只是個少尉,混的很慘,但我老李家也不是拿這種眼光看人的人,所以這也不是問題。」

    許樂目光微垂,心想自己進入果殼機動,直接升為文職少尉,一般而言已極為不錯,但如果和一名十六歲的聯邦中校相比,自然算混的極慘。他不明白面前這個實力恐怖的少年軍官為什麼要說這些,他只是注意到對方十六歲的身高,竟比自己已經高出了半個頭,那種壓迫感彷彿已經隨著這些話語變成了真實的。

    此時那幾名跟著李瘋子走進林園的軍官上前,想要勸說幾句什麼,不料李瘋子猛一回首,瞪著眼睛,大聲吼道:「我在解釋!都給我讓開!」

    這是他家專程派來盯著他的軍官,不然他只怕早就一腳踹了過去,整個宇宙中,李瘋子天不怕,地不怕,就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怕,但總還是有個怕的人。

    解釋什麼?面色微白的鄒郁不知道,沉默站在他身前的許樂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李瘋子的這一聲吼,又讓桌上的玻璃杯開始嗡嗡震動起來。

    李瘋子不再理會那幾名無奈退後的軍官,冷冷地看著許樂,說道:「她幸福,什麼都好,所以我沒理由打你……可問題在於,我認為她跟著你不會幸福。」

    他那雙清俊的眉毛皺了起來,說道:「因為,你不是一個男人。」一般的聯邦少年在李瘋子這個年紀的時候,眉頭一皺,是在想著自己的小女朋友或者是網絡上遊戲的關卡難度,而李瘋子的眉頭一皺,林園這片區域裡的空氣,卻像是忽然變得熱了幾分。

    「因為你怕我,所以先前我問誰是孩子父親的時候,你不敢第一時間站起來認帳,這很混帳,很不是男人,所以該打。」

    「郁子懷孕了,你應該好好照顧她。你……居然還敢讓她喝酒?這麼不細心,不是男人,該打!」

    「她要喝你不敢管?連懷孕的女朋友都管不住,你算什麼男人?該打!」

    「女朋友喝酒,你他媽居然喝白水,當然不是男人,當然該打!」出,憤怒的唾沫星子有好些落在了許樂的臉上。他越說越憤怒,只是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些解釋究竟是想通過後面那幾名軍官向家裡解釋,還是向對方解釋自己打他的原因,還只是……要為自己地憤怒發洩找一個由頭。

    許樂一直沉默平靜地站在他的對面,沒有被這些話語分心,只是輕輕地抬起手來,擦了擦臉。

    「你配不上郁子。所以我要打死你。」李瘋子說完這句話後,心情似乎變得輕鬆了許多。

    一旁的鄒郁臉色早已變得慘白,她知道這個小瘋子是真敢打死人的,而看他此時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只怕再也阻止不了。她端起桌上的酒杯,一杯紅酒潑了過去!

    李瘋子說要打死許樂。最後那個字剛剛出口,舌尖還頂著牙縫上時,他的手臂便毫無徵兆地抬了起來,向著許樂的頭部砸了下去。

    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一擊,但確實是砸了下去,就這樣稀疏平常,平淡無常。少年中校地右臂。化作一條能夠劈開巨石的鞭,或是一根橫掃千軍的棍。平實而堅決地砸了下去!

    兩個人的距離極近,李瘋子軍服下的手臂。呼嘯聲中便來到了許樂的頭部附近,如果這一記砸實,許樂的腦袋肯定會變成一顆高空墜地的西瓜。

    這是很尋常地一次出手,李瘋子明顯沒有把許樂當回事。然而許樂看著這一記聯邦軍方特種兵常用的勾擺直擊,眼睛卻眯了起來,感到了無窮的凶險。

    夜店門口鉤子便曾經用同樣的方式,砸中過許樂的頭部,當時許樂左手豎擋一半力量,藉著此勢欺身近前,但此時,許樂卻絕對不能用這種手法,因為從那條如鐵鑄地手臂挾帶的風聲中,他可以肯定,如果還用那種手法,面前這名少年軍官地拳頭,絕對可以讓自己瞬間喪失戰鬥力這只是一剎那間的直覺反應,連思考都來不及。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許樂的反應更快,他想也未想,正在擦臉的左手順著自己的臉頰往後滑去,閃電一般抬起了肘尖,彎起了手。

    手掌牢牢地護住了自己的後腦,而橫著擋在頭旁的上臂,則像是一根鐵條,死死地守住了太陽穴和眼睛地位置。

    只來得及做了這一個動作,李瘋子地手臂便已經到了,這一記平實的攻擊,狠狠地砸在了許樂地手臂上,而順著去勢擊向後腦的拳頭,實實在在地轟在了他地手背上!

    一聲悶響,一股強大戾橫到了極點的力量,順著兩條手臂接觸的區域,沉了下去。嘶啦一聲,許樂上臂處的軍服袖管頓時裂開,露出了下方的肌膚,而他的手背護著的後腦上,幾絡頭髮開始慘然脫離。

    好恐怖的力量,許樂的上半身就像是被一塊巨石擊中,雖然他的上臂與手背像鐵鑄一般擋住了這一砸,但卻無法承受這股巨力,身體向著餐桌旁歪去。

    啪的一聲,許樂空著的右手撐住了厚實的原木餐桌,沒有倒下!

    李瘋子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尉娘們兒居然能夠擋住自己的第一砸,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許樂撐在餐桌上的右手掌一股麻痛迅即在許樂的手臂上傳遞開來,他沒有想到,這個李瘋子的力量居然比自己先前判斷的更恐怖,只是對方才十六歲,這種力量是怎麼得來的?

    撐在餐桌上的五根手指猛地發力,左臂依然護在自己的頭部,許樂的眼瞳裡已經開始微微亮了起來,如此強橫的力量,激發了他深藏於骨子裡的那抹狠勁

    然而李瘋子沒有給他任何反擊的機會,就在許樂右手掌剛要發力的時候,那記尋常至極,平淡至極。卻又恐怖至極地砸掛拳,又轟向了許樂的頭部。

    連續兩拳之間似乎根本沒有時間的中斷,就像是高速旋轉的達林制式槍管,以最快速度連續噴吐而出的兩顆子彈!

    李瘋子砸過來的角度如前,攻擊的部位沒有改變,精確快速到了極點,許樂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依然護在頭部的左臂。再次硬擋一記重拳,又一聲沉重地悶響,他感到自己的臂骨竟有些快要斷裂的感覺,這個少年軍官的力量太非人了。

    如果以力度來說,李瘋子這尋常的兩拳,更像是炮彈。第二拳的力量更勝第一拳,許樂的心裡變得寒冷起來,除了古鍾號那位田船長之外。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強悍的角色,對方地速度竟似比自己還要更快一些。

    撐在餐桌上的手掌指節發白,許樂的肘部被這股沉重的力量壓的有些彎曲,似乎隨時可能倒下。

    便在此時,李瘋子蠻不講理。卻又異常恐怖地第三砸又瞬間而至。

    此時的許樂身體有些不平衡,目光微垂。根本沒有時間去看這一拳,準確地說,從李瘋子出拳開始,他就一直沒有抬頭地機會,可是他有一雙耳朵,他在聽……他聽出了古怪。

    第三砸沒有挾帶一絲風聲,許樂雖然看不到。表情已經變得極為凝重的李瘋子。此時小臂上的軍服早已片片碎開,但他能夠感覺到那股前所未有的危險。

    是力量嗎?是強大無儔到空氣的變形都要反應慢上一絲的力量與速度嗎?

    一股灼熱的氣息。猛地在他地腰後洶湧生出,瞬息間傳遞到了身體地第一個角落。已經被修練到成功隱藏在肌膚下的顫抖。開始向著許樂地雙臂蔓延!

    李瘋子的眼瞳已經變得前所未有地明亮,他的小臂露在破口外的肌膚開始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過於興奮,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許樂撐在餐桌上的右手肘再也無法抵擋這股巨力,彎向了桌面,小臂狠狠地砸在了桌面,發出一聲異響。

    然而此時他身體裡的顫抖已經化作了強橫無比的力量,支撐著他的身軀,將李瘋子最後的那一拳震了回去,而右手小臂則是在桌面上生生一撐,整個人站直了。

    這一刻,許樂終於看清楚了李瘋子那張稚嫩面孔上,帶著瘋狂之意的眼眸,他的眼眸裡卻是無比平靜,因為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向著李瘋子的方向踏了一步。

    一腳踩在了李瘋子的雙腿之間,一頭頂向李瘋子的下巴,大腿則是狠狠地頂向了李瘋子的胯部。

    這是封余大叔教給他的十個姿式中最狂野的那一記進身技,在過往的戰鬥中,許樂雙腳如根站於地面,只要壯烈進身,面前無論是誰,都會如破樹爛枝般,被他的連續近身格鬥技倒於拳下。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當許樂以閃電般的速度踏前一步,拳進中路時,李瘋子也同樣踏前了一步,而且就如同許樂一樣,純粹是一種戰鬥本能裡的反應,十分自然!

    兩人同時踏前,就像是在做某種配合一般,顯得是那樣的和諧。然而和諧之中的兩人,卻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關頭。冒險調用了體內神秘力量的許樂,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雖然因為李瘋子如出一轍般的踏前,導致了無法傷害對方胯下的要害,但是一直護著頭部的左臂與從桌面上閃電般彈起的右手,已經從中路破開,直擊李瘋子的咽喉!

    在這一瞬間,李瘋子真的瘋了,稚嫩的面容異常蒼白,三拳之中還來不及眨眼的雙眸裡滿是狂暴之意,左手掌一翻,直接封在了自己的咽喉前,而他的右手,則是帶著強烈的顫抖,直接拍向了許樂的頭頂!

    少年軍官的身高比許樂高出半個頭,他竟準備用一隻手掌來擋住許樂的雙拳,看來他相信自己身體的強橫,更相信自己足以開山破的一掌,能夠擊倒對方!

    此時地許樂身體內每一對肌肉纖維都在磨擦擠壓。強大的力量讓他的耳目格外敏銳,尤其是反應的速度,已經快到了極點。

    左手手掌一翻,直接迎上了當頭拍來的那一掌,而右臂則是依循身體的本能,封余大叔的教誨,在最後關頭沉了三分,緊握的拳頭中指微突。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啪兩聲悶響,李瘋子地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許樂的頭頂,而許樂的拳尖也無可抵禦地擊中了他的咽喉下方三分之地。

    然而李瘋子的手掌下,有許樂如鐵板一般的手掌向天迎著,許樂的拳尖下,則是李瘋子閃電般擋過來的左手手腕。

    兩個人同時分開,軍服衣袖上被力量震開地碎布片,在兩人間飛舞。然後頹然落地。鮮紅的的酒水,潑到了李瘋子的臉上。

    這名在西林前線號稱打遍軍中無敵手的少年強者,任由紅酒在稚嫩地臉上緩緩滑落,死死地盯著身前不遠處的許樂。似乎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對於許樂和李瘋子來說,先前地三砸一交錯。是一場極為漫長凶險的搏鬥,但這只是對於他們這種反應速度超乎常人的局中人而言。林園餐廳裡那些表情各異的客人們,所看到的場景完全不同,他們只是看到李瘋子用一種恐怖的速度,砸了那名少尉三拳,然後兩個人靠近了一下,最後分開。

    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從李瘋子開始動手。到最後兩人分開,不過瞬息時間。鄒郁當時潑出去地那杯紅酒,在空中飛舞著。直到兩人交手結束,才冷冷地落到了李瘋子地臉上。

    許樂看了李瘋子一眼,沉默著從他的身邊走過,從座位上拿起了鄒郁地小包,扶著她的胳膊,向林園餐廳外走去。

    李瘋子像是沒有看他地舉動,平靜地站在餐桌旁,一動不動,陷入了入伍以後難得一次的自省與沉思。

    他知道自己輸了,兩個人最後莫名其妙的同時按照本能施展出了進身技,然後同時出手,可是最後時刻,那名少尉的拳尖低了三分。

    正是這三分,讓拳尖離開了自己防守能力最強的掌根,落到了腕門處,那股比自己還要更強橫的力量,破開了自己的防守,擊傷了自己。

    李瘋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面前空無一人的餐桌,看著那些潔白桌布上的剩菜與刀叉。一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想發洩自己的怒氣,根本就沒有想把那名少尉打死,姑且不論家裡在拳打議員事件後對自己的嚴管,只說對方是郁子腹中孩子的父親,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對方打死。

    然而當第一拳砸掛出去,卻被那名少尉擋住的時候,李瘋子便知道自己今天不能留手,就像許樂的感受一樣,這位十六歲的少年軍官,從對方如鐵鑄一般的上臂中,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險感覺。

    更令李瘋子警惕和出全力的原因,是許樂撐在餐桌上那隻手的位置,當時許樂五根手指微微曲起,隨時可能抓住手邊的那把餐刀……在自己的強攻之下,還時刻想著反擊,並且事先就已經預備好了方案,這是一個多麼冷靜可怕的對手。

    不能讓那名少尉有絲毫喘息的機會,李瘋子第一次在單打獨鬥中感到了危險,所以他的第二拳去的比第一拳更快,更猛。而那名少尉居然再次擋住,更是加深了李瘋子的警惕,也成功地撩起了他洶湧的戰意。

    第三拳,李瘋子已經用上了家裡嚴禁使用的古怪手法,但那名少尉居然依然擋住了!而且對方最後居然反擊的速度比自己還要快!反擊的手法比自己還要犀利!對方似乎知道自己會怎樣應對一般,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破開了自己的攻勢,成功地擊中了自己這個姿式中唯一的命門!

    李瘋子輸了,但他沒有挫敗的情緒,有的只是興奮與好奇,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再次和那名古怪的少尉打上一場。

    他靜靜地盯著面前的餐桌,忽然間,餐桌垮了。

    林園餐廳裡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除了許樂和李瘋子之外,沒有人能夠明白他們這次交手的真正含義之所在,尤其是最後那一拳和最後那次同時進身。對於林園這些客人來說,他們根本不相信那名少尉是李瘋子的對手,只以為李瘋子心傷鄒郁之事,為情所困,最後隨意打了三拳出氣,饒了那名少尉一遭。

    他們自然想不明白,這張結實無比的餐桌是因為承受了李瘋子和許樂的雙重力量,早已經從內部潰壞。

    李瘋子沒有吃飯,帶著幾名軍官向林園外走去,直到坐上了那輛大的出奇的越野車,才打破了沉默,說道:「去總醫院。」

    跟著他的軍官,根本沒有看明白先前戰鬥究意是怎麼回事,然而此時聽著上司沙啞到了極點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

    李瘋子緊緊地閉著唇,沒有讓咽喉處湧出的鮮血噴出一滴,他覺得自己的咽喉裡,此時像有一把刀般痛楚。

    李瘋子不怕痛,但他也不願意死,更不願意聲音變成這樣。

    在強行吞了一口血後,他對著自己的下屬憤怒地啞聲罵道:「我他媽又不是真的瘋子,不去醫院做手術,難道你要老子再變一次聲,然後在車上嗝屁!」

    沒有標誌的黑色汽車,行駛在首都特區安靜的大街上。面色蒼白的許樂閉著眼睛,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許久沒有說話。

    「你不要死。」鄒郁面容淒冷,心裡生出歉疚之意,自己懷孕本來和許樂沒有絲毫關係,可是這名年輕人,卻因為自己的事情,要承擔如此多全沒道理的傷害。

    「我死不了。」

    許樂睜開了雙眼,向著鄒郁勉強笑了笑,他的笑容依然陽光,然而露出來的牙齒上,卻沾滿了血水。

    那一掌他擋住了,但強大的震力依然傳到了他的頭部,震得他的牙床有些鬆動,牙齦開始出血。

    「是費城李家的獨苗吧?」他輕聲問道。

    「是。」

    許樂眯起了眼睛,回憶著最後時刻從李瘋子身上傳來的那股熟悉,卻又有些不一樣的顫抖感覺,心情變得略微有些怪異。今天暴露了體內最大的秘密,不知道那個叫李瘋子的少年軍官有沒有查覺,畢竟融合進體內,也才一個多月。

    李瘋子確實是他這輩子遇到的最恐怖的人物,在林園裡的戰爭危險到了極點,那接連而至,如雷如鎚的三拳,實在是令人驚心動魄,而且他能感覺到,那名少年軍官最後真是動了無窮殺意。

    如果不是許樂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悍的力量,根本無法擋住,饒是如此,最後還是險些出了問題。

    只是更令他驚心動魄的是,難道封余大叔……和費城李家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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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42: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活


    號稱打遍軍中無敵手的李瘋子,當天晚上便暗中住進了陸軍總醫院,用的當然是代稱,這位十六歲的少年軍官此生未曾受過任何挫敗,不論是年少氣盛,還是傲氣使然,他都不可能願意這個丟人的消息被傳的滿天下都知道。

    林園裡兩個人的交手其實極為凶險,在那種情況下,誰若是留手,就只有死路一條。最後兩個人都活了下來,沒有出什麼大事兒,純粹是運氣的關係,許樂與李瘋子的三砸一突,暴狠到了極點,最後那刻卻因為那一絲古怪的和諧感覺,肢體相應相沖,將兩人震開。

    許樂和李瘋子都清楚,當時場中的情形如果換成另外任何一種情面,只怕當場必會有一人交待後事。

    通過林園的這一場風波,國防部鄒副部長家千金未婚先孕的消息,就像被安上了附裝飛翼,瞬息間傳遍了首都上層社會。人們在吃驚之餘,也不免帶著幾分玩味,想著鄒副部長究竟準備怎樣處理此事,一向低調而神秘的邰家,會不會容忍這種羞辱。

    絕大多數人都淡忘了那個年青文職少尉的存在,在上層社會人們的眼中,這名少尉只是事件的觸發點,本身沒有太多值得觀注的地方。

    沒有眼光的人很多,卻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李瘋子和那名文職少尉間的衝突。林園的幕後老闆林半山,自然就是非常會識貨的人,身在外地的他,通過網絡看到了當天的監控錄像之後,只是笑了笑,說了一句:「想不到李瘋子打架也會吃虧,還真是令人吃驚。」

    林半山是何許人物,聯邦七大家裡最出名的浪蕩子,他那雙專在星空裡審視美學存在的雙眼,早已得到了所有人的公認。這句評論在數日後傳回了首都。不禁惹得很多人向那夜的林園重新投回了審視的目光。

    人們開始注意到那名文職中尉,雖然除了少數勢力通過調查知道了他地姓名之外,這名中尉依然是個無名之輩。然而有可能成為鄒副部長的未來女婿,搶了邰家太子爺的未來妃子,還和費城李家那個小瘋子打成了平手……無論是怎樣的無名之輩。也必將變得有名起來。

    聯邦社會上層,由七大家和那些政客、職業軍人們組成的特權圈,輕蔑地注視著法律,迴避著憲章,控制著人類社會絕大部分地資源和信息,這個特權圈便是這個社會的統治者。從憲曆開始以後的無數萬年間,整個聯邦社會便是處於這樣的控制之中,這種局面已經平穩了數萬年,而那個叫做許樂的文職中尉。就像是一個突然闖入面包圈裡的小石頭,有些突兀,有些顯眼。

    不過此時的許樂,依然只是上層社會裡茶餘飯後偶爾會提到的閒聊話題。

    無數年來,聯邦公民裡優秀的人才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這些從社會底層爬起來地優秀人物,最後終將投身於他們所處的特權圈,被接納,然後被同化,變成這個特權圈裡的一個組成部分。

    在控制著聯邦地這個階層看來。許樂如果真地能娶鄒郁。那麼將來自然也會進入這個特權圈。即便如此。也只是無數範例中地一例。自然不需要投注予太多地注意力。他們根本不知道許樂與鄒郁之間地真實關係。

    那些真正地大人物。更不會關心林園裡發生地那一幕。至少聯邦上層社會裡那些支持京州州長羅斯和麥德林議員地勢力們。沒有注意他。雖然許樂地名字已經開始出現在很多資料當中。

    如果有一天。許樂表現出值得注意地能力。以他與邰家、鄒家之間地關係。或許那個龐大而潛伏於陰影之中地勢力。便會開始打壓他。然而對於那些大人物來說。林園裡地一幕。只是年輕人們吃多了之後無聊地爭風吃醋。許樂表現地戰鬥力再驚人。也不會讓他們古井無波地情緒有絲毫變化。

    畢竟他不是李瘋子。在瘋狂地實力背後。還有一個家族。一位神在後方……費城。平湖之畔。雪山之前。

    一位戴著眼鏡。穿著黑色雙襟扣複古服地中年人正在陪著一位老人聊天。那位老人地臉上已經開始長出一些不吉利地淡褐色斑點。每當看到這些斑點地時候。中年人地心情便會低落幾分。再強大地人類。不。應該說是聯邦裡最強大地人類。在時間地面前。依然顯得那樣地脆弱。

    他是一名聯邦少將。然而在家裡地時候。從來不會穿著軍服。因為這是父親地規矩。自從十幾年前與帝國地戰役結束後。父親親手將那件元帥制服封好。便再也沒有穿過軍裝。而總是一套頗有古意地長衫在身。

    「木子的成績怎麼樣?」

    聯邦的軍方最高級別是上將,除了戰爭時期總統先生會以三軍總司令的名義掛元帥銜,三十七憲曆以來,唯一的例外便是這位老人,在第一次聯邦與帝國戰爭中,這位老人在億萬聯邦公眾的狂熱支持下,憑藉著驚天的功績,被聯邦管理委員會授予元帥銜。

    總統五年一任期,只能連任一次,而這位老人在聯邦公民心中的地位,卻是永遠無法減退,從某種象徵意義上來說,這位穿著長衫的老人,才是真正的聯邦第一人。

    然而這位聯邦的軍神,此時說話的語氣,卻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像極了渴慕親情的祖輩。「木子考進一院指揮系的成績就很好,這半年課業也沒有拉下。」李少將笑著回答道。

    「我只擔心那孩子太出名,在學院裡的生活會有些麻煩。」老人笑著說道。

    李少將也笑了,他那位不為人知的侄女大概是整個聯邦裡知名度可以與父親大人相提並論的幾人之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低聲說道:「李封還在莊園門口跪著,什麼時候讓他進來。」

    「那是你的寶貝兒子,我只能管我的兒子,卻管不了他。」老人閉著眼睛,透過庭院的空牆,感受著從湖面上吹來的微冷的風,平靜說道:「身為一名軍人。卻不服上峰命令,就算事後證明他當時的選擇是正確地,這種態度依然不能饒恕。」

    李少將沉默不語,他知道父親是在責怪自己管教兒子方面太過驕縱,然而當初李封十二歲便被父親扔進了軍隊。四年來過著如此瘋狂的人生,身為人父,他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有無窮的愧疚,自然捨不得太過嚴厲。

    「什麼叫打遍軍中無敵手?聯邦裡藏龍臥虎,修身館裡也不知道有多少高人,這次被人打的說不出話來,才知道行軍鍋是用鐵造地。」

    老人緩緩睜開了雙眼,「這也算是對他的一個教訓,不然再這樣囂張下去。在西林前線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李少將沉默不語,他非常清楚自己兒子的恐怖實力,在聯邦軍方,根本沒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然而父親既然這樣說,他當然不敢辯駁,只是聽到西林前線四字,他的表情才認真了幾分。

    無論是鍾司令還是那個田胖子,當他們看到李瘋子時,只怕都有上前把那小子揍一頓的衝動吧?

    許樂並不清楚在林園裡和李瘋子的一架。會驚動哪些人物,但這並不影響他清醒地判斷出,可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自己已經一頭紮進了某個特權圈。

    聯邦逃犯的身份並不讓他如何擔心,已經快兩年地時間,無論是邰家還是果殼機動公司,都沒有查出他的真實身份,看來在憲章局中央電腦的確認之後,沒有什麼勢力,還有那種天才般的敏感。將他這個少尉與當年東林大區一個籍籍無名的孤兒聯繫起來。

    唯一令他有些擔心的。是他不清楚李瘋子有沒有查覺到自己所使用的力量,李瘋子能夠得到一個打遍軍中無敵手的稱謂。在林園餐廳裡所展現的實力,確實也格外恐怖……這種情況下。沒有落下風的自己應該會引起某些人地注意。

    費城李家……自己的秘密,能夠瞞過那位聯邦軍神的雙眼嗎?更何況許樂總有一種隱約地感覺,封余大叔說不定和費城李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因為這種警惕,當天夜裡從林園回來之後,許樂便開始忙碌了起來,從公寓的雜物間裡,取出了很多標準線還有一些從網上訂購的普通設備,用最快的速度開始組裝,開始佈置。

    坐在沙發上的鄒郁,若有所思地看著忙進忙出的許樂,她不知道這個傢伙在單元樓外忙些什麼,濃春時地天氣終於熱了起來,許樂又無法留在家裡離受冷氣,汗流浹背,乾脆把外衣脫了。鄒郁看著他勻稱地身軀,裸露在外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漂亮地鼻翼……

    只不過勻稱罷了,這個身體裡怎麼能蘊藏如此大的力量,居然和李瘋子打成了平手?鄒郁百思不得其解,在臨海夜店門口,她就知道許樂很能打,可以和特種兵出身地鉤子打成平手,可是李瘋子是何許人物?費城李家的獨苗,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的瘋狂少年軍官……

    「你究竟在忙什麼?」

    此時許樂破開了公寓牆裡的管道線,神情認真地破開三色線,開始與公寓內的數據線及設備進行連接。鄒郁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問道。

    許樂暫時沒有回答她,直到將所有的數據線彙總進他床邊的一個儀器,進行了最後的數據校正,他才略微放下心來,解釋道:「我在公寓周邊安了一些監控設備。」

    鄒郁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懂許樂這句話的意思,難道這個傢伙是擔心自己的父親或者是兄長會調動部隊來抓自己?且不說在首都複雜的政治環境下,父親和兄長會不會愚蠢到動用軍事力量來解決家事,就算這一幕真的發生,難道許樂就想憑藉這些看上去異常粗糙的監控設備,事先發現軍隊的行蹤?

    她不禁微嘲地笑了起來。

    許樂此時背對著她,自然不知道她的表情,他認真地從儀器上拉出一塊極薄的光屏,注視著光屏上的那些顏色不同地光點。輕輕地噓了一口氣。這是施清海離開之前送給他的設備,當初在臨海州逃脫聯邦調查局追捕時,這一套監控設備,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監控的範圍,大概在公寓樓周邊五百米方圓的範圍。主要地工作原理是獲取聯邦軍方或調查局的聯絡器功率,再加以判別。許樂利用在網上訂購的材料,對這套設備的外圍進行了補充,應該勉強能夠達到當初施清海使用時的效果。

    他轉過頭來,看著鄒郁,忽然沉默了片刻,因為他所擔心的並不是鄒家,而是……費城李家以及整個聯邦。和鄒郁住在一起,原本的目的是要保證她以及她腹中孩子的安全。可是因為林園地事情,許樂陷入了警惕之中,卻發現鄒郁跟著自己並不如何安全。

    「這兩天,你家裡一直沒有什麼反應。」許樂沉默片刻後說道:「看樣子你哥哥被你那邊的舉動嚇的很慘,聯邦法律規定,六個月以後的胎兒就擁有相應的人身權利,我想……再過一段日子,你家裡人也要被迫接受這個事實,到時候,你還是回家吧?」

    鄒郁的眼瞳亮了起來。卻是那種寒人心脾的亮,像冰一樣在反射著雙月的光芒,她靜靜地盯著許樂的臉。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冷漠的笑容,開口說道:「怎麼?這才一個月不到,就要頂不住了?」

    許樂知道她誤會了什麼,低著頭解釋道:「是我地問題,我擔心你和我在一起不安全。」

    施清海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第一眼便瞧出許樂陽光面容下隱藏著沉重秘密的人,很顯然。他的未出生孩子地母親。並沒有這種能力。但是看著許樂今天的異常行為,以及這句話。再聯想到許樂這些天裡所表現的堅韌平靜,鄒郁終於發現了一絲問題。

    「你有秘密……而且……和李瘋子有關。」鄒郁輕輕扶著隆起的腹部。緩緩地站了起來,平靜地看著他,說道:「你在隨時準備逃跑。」

    許樂默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話。

    「難怪連李瘋子都砸不死你,看樣子我還是低估了你,我總以為將來的你會在聯邦發光發彩,但沒想到,你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實力。」

    「每個人都有自己地秘密,我只是發現跟我在一起,並不能讓你更安全一些。」許樂誠懇勸道。

    鄒郁靜靜地看著他,很久之後忽然開口說道:「天很晚了,我要睡了。」

    完這句話,鄒郁取下裹在頭上地毛巾,扔到了沙發上,頭也不回地向著自己的臥室走去。

    直到關上了臥室地門,坐到了床上,鄒郁才對自己先前的表現感到一絲不可思議,她看著鏡中沒有化妝地自己,眉尖微蹙。

    她越來越習慣自己這張不著脂粉的臉,雖然和邰夫人喝下午茶的時候,她也只著淡妝,可是……臉上如此乾淨,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正如許樂所說,以鄒郁那天在茶舍裡所表現的壯烈氣概,無論是鄒侑還是那位國防部的大佬,只怕都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鄒郁把這個孩子生出來。

    可是鄒郁卻不想離開這個簡單的公寓,她靜靜地看著鏡中越來越美麗的自己,在心裡想著,留在這間公寓替許樂擋麻煩,真不像是從前的自己會做出的事情,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一個願意替不相干的人著想的好女孩兒了?

    這究竟是因為自己懷中孩子的關係,還是因為先前那個傢伙替自己洗了頭的關係?或許,只是習慣了這種平靜而不用費心提防什麼的環境吧。

    臥室門外,許樂怔怔地看著緊閉的門,雖然鄒郁什麼都沒說,但從她先前的言行來看,對方肯定不會離開。

    他很敏感地猜到這個未婚少女媽媽的想法。

    鄒郁不知道他的麻煩是什麼,但她清楚,身為國防部副部長的千金,與邰夫人關係良好的少女,聯邦裡的任何麻煩,當她與許樂在一起時。總會變得比較無力一些。

    他走進了洗手間,痛快地衝了一個冷水澡,披著浴巾來到鏡子前面,開始仔細地刮鬍子,開始更仔細地刮掉雙眉間的那些細毫。輕輕地撫摸著手腕上冰涼地金屬手鐲。確認了新的電擊棍的存放位置,他抬起頭來,看著鏡中自己如飛刀一般的雙眉,久久沉默不語。

    鄒郁變了,鏡中的許樂開心地笑了起來,生出一絲暖意與快樂。

    後幾天地生活與許樂的警惕完全相反,一如往常般平靜安甯,似乎林園裡與李瘋子的一戰,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不好的影響。每天早上。許樂做好了早餐,又寫下便條提醒鄒郁冰櫃裡的微波食物存放位置,便會開著那輛沒有標誌的黑色汽車,通過二號高速公路,穿越霍金大道和財政部大樓,向著第一軍事學院駛去。

    沈老教授依然在住院,不知道具體得了什麼病,以這位老教授的年齡,大概也正是百病纏身的悲哀時刻。有時候許樂也曾經想過,自己身為沈老教授唯一的助理研究人員。是不是應該去醫院看望一下,他卻又沒有沈教授地聯絡方式,研究所的事務官員們也沒有回複他詢問的電子郵件。

    忙完了在研究所一天的工作。許樂開著那輛黑色汽車,回到望都的簡單公寓,開始做晚飯,開始準備明天的中飯材料,開始做家務,開始在民用網絡上尋找一些他需要的東西和資料。有時候他還要替鄒郁洗頭,烏黑順滑的長發在他穩定修長的手指間繞啊繞啊繞……

    現在他與鄒郁偶爾會聊聊天。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越來越好。只是當鄒郁第次詢問施清海地童年趣事之後,許樂忽然發現好像找不到什麼新的東西可聊。或者說兩個人之間,本來就不需要聊太多天。

    生活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看似尋常枯燥,實則安甯平靜。

    平靜如流水般的生活中,唯一令許樂感到有些激動和興奮地是,如今那間專屬他一人使用的實驗室,終於可以讓他在機械方面的天賦得到全面的展現,對擬真器信號採集系統的研究已經到了某種關鍵的時刻!

    在腦海裡那些無所不包容的結構圖紙幫助下,許樂確信,只要給自己足夠地實驗機會,他一定能夠完成對擬真系統地改造,從而調用自己體內的力量直接操控機甲。

    如果真地能夠成功,毫無疑問是機甲操控方式上的一次革命性突破,只可惜這種方式只能由許樂一個人使用,或者是封余大叔,又或者是……費城李家?

    許樂能夠完成這一點,除了依賴於沈老教授實驗室龐大地數據庫,豐富的材料庫存之外,更重要的還是他很多年來,在封余大叔潛移默化指導下,被打造的極為紮實的實踐基礎。

    更關鍵的,當然是他腦海裡那些奇怪的圖紙。

    那些隱隱約約超出了聯邦現有科技水平的結構與設計,並不見得都是完美的,甚至有很多是完全不可行的,但那些奇怪的,甚至是荒唐的設計理念與構造,卻給了許樂極大的靈感,如果沒有這些圖紙的激發與幫助,他絕對不可能僅憑一個人,就完成對擬真系統信號採集器的全面改造。

    要知道聯邦任何學科研究,都必須建立在大量實驗與設計模擬的基礎上,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專家,能夠單獨完全一個系統的改造。在沒有人知曉的情況下,果殼研究所三部一間實驗室裡,便有一個年輕的文職少尉,做出了注定要震驚很多人的成果。

    可是許樂需要實驗的機會,那就需要與機甲進行單獨的,長時間的接觸。而這一點相當的困難,聯邦機甲屬於絕對機密,以許樂現在的密級雖然能夠接觸到資料,卻無法理所當然地要求接觸實際的機甲。

    要將自己在光屏桌面上的虛擬設計,轉換成真實的存在,許樂必須能夠解決工程部出現的那幾個難題,這樣才能夠進入工程部的核心區域,從而去實驗自己的東西。

    然而關於雙引擎的難題,卻不是如今的許樂可以啃的動的東西。他怔怔地看著光屏桌面上的那些圖紙,眉頭皺的極緊,龐雜的動力系統,和擬真系統完全不同,且不說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只說那些恐怖的計算量與電子噴流軌跡捕捉,就已經顯得異常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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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1:51: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一團麻


    果殼機動公司研發的最新一代機甲並未定名,在內部被暫時稱為MX,這一代機甲已經研發了超過十年的時間,與M型號機甲以前的全系列相比,MX型機甲在動力方面,有了決定性的突破。

    MX型機甲依然是以靜農高能蓄電池為動力源,然而在機甲腰後方配上了兩個最新型的噴流引擎,卻可以瞬間將機甲的能量輸出,提升至M型機甲的四倍以上!

    這種設計毫無疑問是一種大膽且天才的想法,經過了長達十年的研究,戰艦上的多引擎技術,在克服了一系列材料及微電子學方面的困難之後,終於成功地移植到了機甲上,這個想法的實現,不止讓整個果殼工程部的工程師們歡喜鼓舞,聯邦軍方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激動。

    穩定狀態下的兩倍動力,瞬間狀態下地四倍動力,這是一個跨越式發展的指標。如果放在戰場上。擁有四倍動力的MX型機甲,完全可以憑藉自身這種強悍的機動能力,將舊有的機甲看成笨拙的小孩兒,最令軍方感到興奮的是,如果將來的多引擎技術成熟,軍用機甲的機動性再次得到提高,那麼在戰艦能耗日趨衰竭的情況下,一般戰場上地遠程武器,比如自行炮,比如光纖制導火箭彈。將很難擊中以極高速率進行規避的機甲……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麼聯邦與帝國之間地戰爭,除了懸浮於太空之中以作威懾的戰艦之外。這些擁有極大機動能力地軍用機甲,再也不僅僅用於特種作戰。而可以放在正面戰場上作為主力突進,毫無疑問,這將是戰爭模式的一種根本性質的改變!

    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與聯邦軍方研製的型機甲,目前只生產了十四台原型機,然而在實驗室裡所展現出來的速率,已經令所有方面感到了滿意。這批新式機甲要進行批量生產。並且成為真正的戰鬥力,至少還需要兩年地時間,而且聯邦軍方也不知道帝國那邊在機甲的多引擎技術上,有沒有什麼突破,所以聯邦軍方對果殼機動公司給出了一個格外嚴格的時間限制。

    聯邦與帝國,無論是哪一方率先擁有了這種高性能機甲,並且投入到戰場之中。便必將贏得戰爭的主動權。

    聯邦有個古諺語:丟失一個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

    這種電影和小說裡才能見到地神話戰鬥。並沒有在聯邦地曆史上出現過。然而這說明了細節、後勤對於戰爭地重要性。更何況新一代型機甲。可以改變戰爭地某些形態。用科技地力量。帶來戰爭上地實力變化。

    所以當國防部向果殼機動公司下達了嚴厲地時間期限時。工程部地主管以及工程人員。沒有絲毫意外。他們也明白自己研發出來地機甲。有著怎樣重要地意義。如果想要以一名工程人員地名義。在曆史上留下自己地名字。那麼這一次地型機甲研製。肯定是最好地機會。

    時間急迫。十年地研發時間結束。進行了標準地實驗室參數獲取和模擬演練之後。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便將四台原型機甲送到白水公司。讓下屬地白水公司在百慕大三角星域地區域衝突中使用。以獲取戰場上地第一手數據。

    百慕大三角星域地區域衝突一直不停。而且白水公司選擇地實驗性武器星球。也遠離帝國奸細能夠滲透地部分。所有地這一切都是為了保密。即便如此。聯邦軍方依然派出了第三軍區最強大地一支戰艦。遠遠地跟隨著白水公司地作戰小隊。進入了百慕大三角星域地邊緣。

    一方面是為了配合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收集數據。另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保密。在那個荒蕪礦星上。所有能夠接觸到那幾輛新式原型機甲地流民暴徒。最後都必須死去。

    為了新一代機甲地誕生。需要一支艦隊進行保駕護航。這充分說明了聯邦對於此事地重視程度。

    那個邊緣荒蕪礦星上的小股暴徒勢力,被白水公司的作戰小隊花了七天的時間消滅,在第三軍區艦隊的封鎖下,這個消息沒有遺漏絲毫,也沒有引起任何勢力的注意。然而當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的工程師仔細計算戰場上新式機甲的數據時,才發現了一個很致命的問題。

    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聯邦新一代機甲便只能永遠安靜地站在實驗室中,永遠無法成為聯邦與帝國戰鬥時的強悍武器。

    這個難以解決的問題,驚動了果殼機動公司董事會到工程部的所有高級主管,激怒了本來興奮不已等待實驗結果的聯邦軍方,所有人都等待著一般超出當前時代的機甲誕生,結果卻迎來了如此糟糕的一個消息!絕密之中的絕密,所以近十年的研製工作,基本上是由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一力承擔。雖然國防部高層偶爾也想到過,是不是應該讓古鍾公司,至少是果殼研究所或聯邦科學院的專家加入進來,因為古鍾公司在戰艦多引擎方面地設計,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最領先的。然而還是基於保密的原因,這些想法最終都沒有落到實處。

    去年秋天,白水公司在百慕大三角星域邊緣星球上的戰鬥實驗,暴露出來了新一代型機甲一個致命的問題,果殼工程部始終無法將這個問題解決掉,所以那位人事主管何塞才會在春季招募裡。去親自挖人,就是想從那些年輕的,沒有任何固有經驗的優秀工程師中。找到些許的靈感。

    只可惜,這批優秀的年輕人進入工程部時間太短。對於新一代機甲的固有問題,無法起到任何幫助作用,而聯邦軍方地壓力實在太大,所以工程部才不得已開始向外界求援。許樂看到郵件時,便已經被裡面天才的雙引擎設計所震撼,那些看似繁雜實則簡潔的線條。在他地眼中,已經變成了極具流線外觀,給人以無窮美覺享受的存在,在他地眼前,泛著淡淡的合金光芒。

    這是聯邦工程師們的集體智慧結晶,每一處設計,都經過了無窮的推論與計算。根本無法改動。或者說,讓一位成熟的工程師看上去。根本產生不了破壞這種美妙設計的念頭。

    研究所正式加入了新式機甲地研製工作,主要便是為瞭解決新式機甲在戰鬥中所暴露出來的問題。然而畢竟是聯邦最絕密的尖端科技存在,所以像許樂這樣的研究人員們,只是通過電子郵件拿到了相關的資料圖紙,卻無法完全瞭解那台原型機甲的動力模式。

    許樂的人生興趣便在這個方面,更何況他現在還有一些隱在地理由,需要進入工程部,擁有研究機甲地獨立空間,所以這些天,他對這件事情十分上心。

    他只是一個剛剛接受完系統教育的初級研究人員,怎麼可能僅僅憑藉著這些如豹身一斑地結構圖,便解決聯邦最頂尖的工程師們怎樣也解決不了地問題?如果換成是別的人,或許看著郵件中附著的那些圖紙以及那個問題,都會生起一種望洋興嘆,頹然放棄的念頭。

    可是許樂不,他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更明白自己腦海裡的那些圖紙,是一個近乎於神奇的奇蹟存在。如果能夠解決新式型機甲的問題,對於一名工程師來說,這是怎樣也無法抵抗的誘惑。所以這些天裡,許樂的精神完全投注在了實驗室中,用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進行著設計模擬和計算推斷。

    新式型機甲是突破性的雙引擎設計,雙引擎一主一輔,主引擎就如同以往機甲的動力輸出系統一般,催動機甲的運動速率,而輔引擎,則是這個系統裡的關鍵,噴流設計如果加上輔助平衡的小飛翼,可以讓機甲在戰鬥中瞬間提速,整個機甲的性能將被提升到一種恐怖的程度。

    在工程部實驗室裡,從戰艦多引擎技術移植過來的雙引擎設計,完美地實現了設計人員的初衷,新式機甲的機動能力得到了最全面的展現。然而在白水公司的實驗性使用中,進行實驗的四台新式機甲,在連續戰鬥一分半鍾之後,雙引擎系統便會全面失效!

    甚至有一台新式機甲,在實驗性戰鬥中,發生了不可逆轉的爆炸。

    事後的調查報告指出,果殼工程部在實驗裡進行的數據採集,與現實中的戰鬥有一個最大的區別,才造成了此次事故。新式機甲雙引擎設計,最後進入全幅功率階段,雙引擎同時輸出最大功率時,內部的吸入式電子噴流器,運行軌跡便會發生嚴重的不穩定,從而導致引擎外殼高強度材料出現裂痕,甚至這種裂痕會蔓延至整個機身……

    在實驗室中,雙引擎的全幅功率階段基本上處於靜止狀態,而戰鬥中,全幅功率階段。卻一定是會出現在軍用機甲戰鬥最激烈的時刻,電子噴流的不穩定,在機甲以高速率行進地狀態下,會被大幅度的放大,從而導致誰也猜想不到的後果,有可能是引擎同時自護性停機,也有可能……就是爆炸。

    出現問題並不可怕,畢竟是劃時代的新一代機甲,單憑實驗室裡的調校,不可能完成一切。關鍵是要發現問題。此次在百慕大三角星域邊緣星球上發現的問題,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讓工程部的工程師們感到緊張。有問題,便有解決的方法。

    然而當聯邦最頂端的工程師們很輕鬆地發現了問題後。才無比難過地發現,這個問題基本上……很難解決。

    移植自戰艦地多引擎技術,在戰艦這種尺寸的龐大結構系統中,引擎之間的波動干擾可以被忽略不計,然而放在軍用機甲之中,這種波動干擾。在全幅功率下,卻會發生很可怕地後果,最直接的後果,便是會影響到電子噴流器裡面地高速電子流的運行軌跡……

    機甲的動力源是高能蓄電池,電子噴流器便是將動力源中的能量,轉化成為近乎光速的電子流,射入引擎空納室中。轉化為實際利用的能量。通過機甲複雜地傳動系統,讓機甲運動起來。

    電子噴流器是這套系統裡最精密。也是最不起眼的環節,工程部的設計。依然是沿循的舊有設計,在他們看來,雙引擎只是增加了一個電子噴流分通道,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平時不引人注意的電子噴流器,在新式型機甲中,卻變成了一個危險的存在。

    減輕雙引擎間地波動干擾,工程師很輕易地便做到了,但他們沒有辦法在這麼緊密地系統內,讓這種干擾完全消散於空間之中,只要有一處干擾存在,平時沉默的電子噴流器內部地那些電子束,便會忽然敏感地像一個處女一般,或嬌羞的扭頭奔回,或撫柳不語,或紅著臉憤怒地撕開了自己地衣服……

    問題就出在電子噴流器當中,以聯邦目前的科技水平來看,可以通過很多種方式來控制電子束的運行軌跡,但是那些手法需要動用大型設備,所以只能安置在戰艦上,卻無法使用在機甲上。

    高速運行的電子束一旦發散,便會進入一種渦流狀態,在無場控制之下,四處逸流。如果能夠摸清楚電子束在雙引擎全幅功率階段中的逸流軌跡,那麼聯邦工程師們,一定有辦法設計出相應的感應設備,將這些電子流重新導入引擎空納室之中。

    可問題在於,高速逸流的電子束不可測軌跡,失散量子狀態下,以聯邦數萬年來的研究,永遠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聯邦新一代機甲的研製,似乎便要毀在這束小小的電子流手中了。

    經曆了無數次失敗,許樂陷入了沉默之中,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對著光屏桌面上那些複雜的結構圖,他依然找不到任何方向。腦海裡那些如夢一般閃過的結構圖,確實給了他極大的幫助,所以在七天的時間裡,他已經嘗試了五十幾種設計方案,這種速度已經超乎了果殼機動公司工程部裡那些頂尖設計師的想像。

    可是依然只是失敗,無論是怎樣異想天開的設計,在那束調皮的電子束前,依然是有形之物,根本不可能捕捉到軌跡。

    他沉默地盯著光屏上面的電子噴流器三維截取圖,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在這樣小尺寸的系統中,電子束根本是不可能捕捉的,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從電子束受到波段干擾後的那一瞬間開始,便提前預測這些電子束的失散軌跡……

    可問題是,按照聯邦科學界的理論,高速電子流的失散軌跡應該是隨機的,怎樣才能預測?

    量子不可測。

    下意識裡,許樂的眼睛亮了起來,手指點開了數據庫裡最中間那根索引樹,打開了沈老教授這些年沒有絲毫進展的研究成果。量子可測動態!

    沈老教授的這些論文曾經發表過,那些學術期刊的主編。以及學界裡德高望重地人們,只是基於對這位星雲獎得主的尊敬,寫過一些回函,然而卻沒有任何人支持沈老教授的觀點。

    許樂沉默地快速查看著沈老教授這些年的研究成果,眼睛眯的越來越厲害,也越來越亮,正如聯邦科學界的說法那般,量子動態不可測,基本上已經算是一條公理,沈老教授的這些理論。看上去雖然簡潔美麗,卻沒有絲毫能夠被推證的可能性,從反方面來說。甚至連被證偽都無法做到。

    只是一個美麗而虛幻的泡沫罷了。

    然而這個泡沫此時在許樂的眼前,卻是如此地真實。他乾脆搬了一個椅子坐到了桌前。把關於擬真系統的改造也拋到了腦後,開始認真而極有興趣地從頭開始學習沈老教授的理論。

    一束以近乎光速奔逸而出地電子流,在某個數量級區段內,受到固定波段干擾後,會按照怎樣的軌跡行走?會變成怎樣地一朵美麗的花長在空納室裡,不停猜測那束電子流會變成一朵什麼樣的花時。聯邦科學院,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工程部裡,還有無數像他一樣的研究人員,全副心神投入到瞭解決電子噴流器的戰鬥之中。絕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這個問題和聯邦最新一代軍用機甲有關,在經曆了無數次失敗之後,很多人放棄了。然而許樂沒有放棄。

    因為他知道這是聯邦最新一代機甲的關鍵時刻。說來也很奇怪,似乎他在研究所裡擁有地密級權限。要比一般的研究人員高很多。

    然而一件突發的事件,打亂了許樂的生活節奏。

    看著那名穿著校官軍服的男人面色陰沉地走進了電梯。許樂掐熄了手中的香菸,攥在了手中,走進了病房。他看著病床上那位面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緊張的女孩兒,微微一笑說道:「家裡讓你回去?」

    鄒郁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說道:「醫生既然說沒有什麼大問題,我暫時不想回去,你也知道,孕婦最重要地便是心情。」

    「既然知道,那就把心情弄地好一點。」許樂勸道。

    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昨天夜裡鄒郁在洗手間裡發現自己流了一點血,在那聲尖叫聲中,許樂緊張地衝了進去,並且在第一時間內將她送到瞭望都醫院。醫生檢查後,證實鄒郁有先兆性流產的危險,許樂緊張之餘,也有些驚訝,鄒郁地身體是極好的,最近也完全遠離了菸酒,居然會有先兆性流產地徵兆,那只能是別的方面。

    難道是那天在林園餐廳裡受了驚嚇?他看著病床上的鄒郁,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能明白,你現在很緊張。」

    鄒郁怔怔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半晌後開口說道:「你不明白,你們男人永遠不能知道,當一個母親,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一旦生下來,便只能是個被人指著後背的私生子時,她心裡情緒有多糟糕。」

    許樂是個細心敏感的人,但不代表著他能夠查覺身邊人所有的想法,聽到這句話後,他怔了怔,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這確實是鄒郁和她腹中孩子必將面臨的問題。現在別人問起來,他還可以說自己是鄒郁腹中孩子的父親,可是將來怎麼辦?孩子總是會大的,而施清海……還不知道他還是不是活著。

    鄒郁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看著許樂,說道:「你說過,你要代替施清海對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負責,你準備怎麼負?」

    「我不知道。」許樂很老實地回答道。

    鄒鬱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後輕聲說道:「算了,這件事情本來就和你沒關係。」

    「如果不是我堅持,或許一開始的時候,你就不會要這個孩子。」

    「這是我的孩子,和你無關。」

    許樂忽然發現,自己現在和鄒郁在一起時,話會變得越來越多,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朋友。看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鄒郁,他的心情忽然低落下來,下意識裡想到當初和張小萌設計將來時所說的那些話。

    「將來小孩子登記的時候,父親一欄填我的名字。」

    許樂是一個做了決定,便不會猶豫的傢伙,在這方面,他真的很不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飽經風霜之後,將一切都看淡了的老頭子。

    鄒郁緩緩睜開雙眼,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半晌後輕聲說道:「你是不是真瘋了?冒充一下孩子父親可以,你還真準備……」

    許樂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在望都醫院安靜的林園中,許樂收回瞭望向樓上的目光,鄒郁所在的病房燈已經關了,他一個人站在黑暗裡。舉頭望星空,卻望見了兩輪明月,不是雙月節,沒有舞會,他也曾經愛過人,但那人已死,他在心裡想,自己這輩子大概也不會再戀愛了。

    走到垃圾箱旁,準備將手中的煙蒂扔進去,卻忽然間停下了動作,許樂緩緩地撕開過濾嘴,將裡面的海綿一根一根撕開,撕成了一團細細蓬蓬的亂麻,在心裡想著,大叔當年說的對,聯邦人們的生活,確實就像是一團亂麻。

    「究竟這束電子流散逸之後,會變成什麼樣的形狀?」

    在安靜的實驗室中,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光屏桌面上不停變化的圖像,那些理論模型中的電子束奔逸軌跡,就像是永遠也不肯安份的孩子,坐著曲線不一的過山車,時而突起,時而繞回,有時候像一朵花,更多的時候,卻像是一團迷霧。

    「會變成一團麻。」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一根蒼老的手指顫顫巍巍地伸了過來,在光屏桌面上的理論推算模型中,緩慢地輸入了幾個極為陌生的參數,同時附加了一個簡單的公式。

    那根手指就像是有魔力一般,隨著那些參數公式的輸入,光屏桌面上的電子束亂花迷霧漸漸收攏重疊,清晰起來,變成了無數根細膩而統一的線條,伸展然而落下,看似沒有規律,實際上卻是亂中有序,就像是一根線組成的一團亂麻,只要抽到線頭,便能確定這團亂麻的所有走向。

    許樂死死地盯著光屏桌面上的變化,看著這團麻的產生,然後回過頭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沈老教授,震撼的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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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可測的將來


    光屏桌面上的電子束構圖已經漸漸穩定下來,如一團麻,繁複而穩定。

    雖然許樂清楚,事先預測到電子束逸散軌跡,並不代表解決了所有問題,首先需要計算核對,還要經過一系列的研判,最關鍵的是,針對電子束的奔逸軌跡,要對機甲引擎容納室的構造進行根本性的改變,還需要很多時間。但最重要,最困難的環節通了,聯邦新一代機甲研製的最終成功,想必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因為明白此事的重要性,所以許樂震驚的久久無語,半晌後才回過神來,恭敬地說道:「沈教授,您回來了。」

    在醫院了住了好些天,他一直不知道沈老教授究竟得了什麼病,但此時看見老教授臉上的疲憊神色,他知道老人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

    沈老教授嗯了一聲,便向著二樓走去,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先前自己在光屏桌面上輸入的參數公式,會為聯邦帶來怎樣的震動。

    許樂向來是一個十分冷靜的人,但此時依然無法完全平息心中的激動,當沈老教授上了二樓的辦公室後,他馬上回頭,盯著光屏桌面上的那團亂麻,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馬上開始進行數據記錄和核對。

    他很害怕這團亂麻馬上消失在眼前。

    有了軌跡圖,便需要對型機甲雙引擎的通過環節進行改造。接下來則需要發揮許樂在機械設計方面的天賦,即便對於引擎的整體系統無法做到全盤瞭解,然而按照電子束地方向,改變粒子吸入管道的方位,他依然很有信心。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樂閉上了眼睛。在眼眸前面的那一片黑暗裡,尋找光,尋找那些光點組成的圖紙,從那些浩若星塵的奇怪圖紙庫中,去擷取設計,去完善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樂仔細地看了一遍光屏桌面上地設計圖,心裡生出了一絲滿意,雖然沒有馬上解決掉雙引擎干擾的問題。但他清楚,在沈老教授的幫助下,自己已經踏上了成功的道路。

    關鍵還在於沈老教授。

    此時他地心情略微放鬆了一些。才有多餘地精神。將疑惑和震驚地目光重新投回二樓。心裡不禁想著。這個躲進小樓。不理聯邦風雲變化地老教授。究竟是怎樣地一個人?

    當許樂在思考沈老教授地時候。這位聯邦頂尖地科學家。也正對著電腦光屏。手扶著身前地枴杖。思考著樓下那個年輕文職少尉地事情。光屏上面閃動地數據。是沈老教授住院這些天裡。外部操作在實驗室數據庫中留下地痕跡。清楚地顯示出。最近這段日子。許樂一個人在實驗室裡所查閱地數據索引資料。

    在數據痕跡統計地邊欄中。還有許樂這些天所申請地材料。以及在實驗室中所進行地操作日記。

    「信號採集器?型材料線?這個小傢伙兒究竟想做些什麼?」沈老教授有些渾濁地眼瞳裡漸漸放出了光彩。從這些日記中。他發現自己不在地日子。這名助理研究人員。並沒有因為一個人控制實驗室。便渾渾噩噩度日。相反。此人正在用一種極為可怕地速度熟悉著數據庫。十分勤勉地進行著某個方面地研究。

    只是那個方面地研究連沈老教授也不大熟悉。所以他有些好奇。許樂地研究方向究竟在哪裡。

    點開了那封電子郵件。沈老教授才知道自己住院的日子裡。果殼公司內部出現了一些問題,再聯想到先前在光屏桌面上所看到的電子束逸散軌跡捕捉圖。他明白了一些什麼。

    「年輕人,還是對那些沉重笨拙的金屬東西感興趣。」沈老教授嘆了一口氣。

    沈老教授當年曾經是聯邦科學界鼎鼎大名的人物,在工程力學方面造詣極深,不止是星雲獎的得主,更是某一系列機甲地主設計者,只是從很多年前,他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量子可測動態這個看似絕路的研究方向之後,才漸漸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

    人生最後的這些年頭,這位老教授的研究並沒有取得突破性的進展,他並沒有太多的失望,聯邦數萬年的曆史早就證明了,要想要基礎理論上獲得某種跳躍式地革命開拓,要不就是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不倦地研究,要不就是出現像當年五人小組那樣的天才人物。

    更多地可能是,研究者最後一無所獲。沈老教授並沒有奢望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便能解決量子可測動態這個難題,他只是想本著自己的心去研究他所認為真正需要研究的東西,為後來人提供一些意見或方向。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跟隨他的研究人員越來越少,經曆了前些日子的住院,這位老教授的心情已經有了些微的變化,他知道上天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而這間實驗室裡的一切,在自己死後只怕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兒子雖然也是聯邦優秀的科學家,可是研究的方向和自己完全不一樣,更何況沈老教授心裡很清楚,兒子對於自己這些年的研究一直持有一種懷疑和悲傷的態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父親,或許他說話會更直接尖酸一些。

    沈老教授看著電腦光屏上,許樂的學習記錄以及最後這三天的設計留存,蒼老的面容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光澤。每個跟隨他的助理研究人員,都會擁有比果殼研究所裡其餘助理研究人員更高的權限,這也正是許樂一直不明白的一點。

    過往地歲月中,那些助理研究人員在完成沈老教授交待的工作之餘。也會一時興起,進行一些自己的研究,但從來沒有人能夠像許樂這般,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了進去。光屏上面的記錄清晰地展現了,沈老教授不在的這些天裡,許樂是在怎樣勤奮地工作。

    尤其是當他看到許樂曾經進入過那棵中間的索引樹。認真地學習自己研究的量子可測動態理論時,老教授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年輕的研究人員,能夠在枯燥單調的研究生涯裡依然表現的如此平靜,這是一個異類。許樂最近三天關於機甲電子噴流器的改造設計,雖然全部失敗了,甚至連方向都錯了,可是在這麼短地時間內,能夠做出如此多優秀的設計,已經證明了這名年輕少尉無比紮實的基礎水平。

    沈老教授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些失敗設計裡所流露出地無窮天賦。

    接下來的這些天裡。許樂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二樓裡的沈老教授不再像以往那般,扔給自己無數多的計算和資料蒐集工作。他忽然間擁有了很多的空餘時間。他當然很珍惜這些時間,抓緊一切機會,投入到了雙引擎電子噴流器的改造設計工作之中。

    隱隱中,他總覺得沈老教授知道了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是在刻意替自己空出時間來。

    電子噴流器的改造設計,進行的非常順利,有了沈老教授的理論支持,許樂等於比聯邦裡別地研究人員,更早地發現了光明大道的方向。

    偶爾思及這兩件事情。許樂對樓上那位老教授不禁生出感激及崇敬之念。有一天,在電子束狀噴射軌跡測算方面,許樂陷入了困局,他思考了很久,從光屏桌面上站了起來,向著二樓走去。「我有問題想要問教授」沈教授在辦公桌後,取下了鼻樑上的眼鏡,微笑著望著許樂說道:「一個在研究上沒有勇氣詢問的人,是沒有前途的。」

    許樂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走上前去,將自己碰到的問題,呈放在了沈老教授的面前。他這時候才注意到,出院已經好些天了,但沈老教授的身體,似乎依然疲弱,只是老人的精神倒顯得比較旺盛。

    「我最後這些年,基本上都在和這些微小地粒子打交道,科學院裡的加速器。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熟悉。但到了最後這刻。我必須承認,量子尺寸上。依然不可測。」

    沈老教授並沒有馬上與許樂討論電子束的問題,沉默片刻後,帶著一絲落寞的情緒說道。

    許樂愣了愣,心裡生出一絲微微冰涼的感覺。

    「但是……在某些固定條件下,量子動態的運行軌跡,可以進行模糊統計,而只要概率大到某種程度,我們便可以粗糙地認為,那種運行軌跡便是正確的。」

    沈老教授平靜地看著許樂,那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漸漸地散射著智慧地光芒,他不知道許樂能不能聽進去,能不能聽懂,他只知道自己研究地東西,需要有一個年輕人能夠代替自己保存下去,雖然現在的年輕人,包括面前地許樂在內,或許對於這些枯燥的物理知識都沒有太多興趣,但至少,他的心血如果能夠留存,將來總會起一些作用。

    「工程部的那些傢伙設計的這個雙引擎,沒有什麼問題,只要你能解決噴流器中電子束逸射的軌跡問題,那麼聯邦最新一代的機甲,便能成功。」

    許樂認真地聽著,這是他早已經得出來的判斷,只是不明白老教授為什麼要說這個。

    「這份學術報告上記得簽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要簽在最前面。」沈老教授說道。

    許樂微微皺眉,他清楚沈老教授不是一個貪慕學術虛名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躲在這間實驗室裡這麼多年,而且關於此次機甲的設計改造,最關鍵的基礎便是沈老教授的理論,他沒有絲毫不悅的意思,相反,他隱隱明白沈老教授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個注定要震驚聯邦學界的設計,或許會為自己帶來某些不可測的將來……

    「學術成果,是聯邦裡最容易被搶走的果實。」不出所料,沈老教授認真而自嘲地加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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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去了


    許樂不知道怎麼回答。

    兩年前,他還只是一個在偏遠礦星生活,跟著一個奇怪大叔修理家電的學徒工,雖然從幼年時,他便對機修方面有極濃厚的興趣和天賦,也曾以進入聯邦最頂尖的機動公司為人生理想。然而當他真的成為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的研究人員,掛上了文職少尉的軍銜,真正進入了聯邦研究領域的核心地帶,卻還是不能完全適應這種角色轉換。

    正如那句聯邦的諺語,當夢想變成現實來到你的面前,依然會像是一場夢。

    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和三大軍事學院,聯邦科學院其實都是在一個體系之中,對於許樂而言,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他熟悉的是那些金屬線條與芯片構件,卻不熟悉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

    聽到沈老教授微帶一絲嘲諷與怒意的話,他陷入了沉默,這才明白,原來看上去無比純淨的學術界,和東林大區孤兒們混的江湖,也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說來也是,權力這種東西放諸星海皆準,那些已經站在上面的人物,怎麼可能允許自己這種小角色,通過在研製聯邦新一代機甲上的成功,來獲取足夠地資本。

    「你不用擔心什麼。至少我現在還活著。」看著沉默的許樂,沈老教授忽然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自己,有些辛苦地笑著說道:「我想,無論是科學院,還是研究所,那些離開研究第一線很久的傢伙們,應該還沒膽子來搶我的東西。」

    許樂有些艱難地笑了笑。

    「趁著我還活著,快些把這件事情做出來。」沈老教授重新戴好了眼鏡。伏首於案,開始用顫抖的手指,在許樂遇到的難題上輕輕敲擊。

    許樂不再打擾沈老教授,安靜地走下了金屬樓梯。

    當天下午,他便在光屏桌面上,看到了沈老教授的意見,那個困擾了他三個小時地難題,就在那幾句簡單的分析下,變得如此透明。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突破的路口。暗自驚嘆之餘,許樂也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老教授會忽然間如此樂於幫助自己,而且對方應該明明清楚,這些東西涉及到聯邦新一代的機甲,卻和老教授最關心的理論研究,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在此後的那些天裡,聯邦第一軍事學院後方的研究所三部建築中,那個安靜的。無人打擾地實驗室內,沈老教授與許樂這一老一少兩個怪人,不停地重複這種研究,設計,遇阻,詢問,參詳,解決的過程。

    主要的工作都是許樂在做,但真正指點方向的卻是沈老教授。老教授依然是長時間在二樓的辦公室裡呆著。似乎正在整理一些什麼資料,其餘的時間就全部用來給許樂當老師了。的關係也迅速變得熟悉起來,偶爾也會喝喝茶,坐在一起聊聊天。只不過兩個人聊天的內容。在外人看來。一定相當無聊。

    「搞學問這種事情,其實就是要走極端。」沈老教授坐在二樓的階梯上。熱茶放在他地身旁,顫著聲音說道:「當年我從一院畢業之後。便直接進入了果殼研究所當助理,後來搞出了一些成果,便進入了科學院……我曾經有很多光彩的時刻,比如那一代機甲正式下線的時候,當時的我也很激動。」

    「然而當年紀大了之後,才明白,科學家的使命不是用來研製怎樣能夠更快更有效殺人的機器。」沈老教授喝了一口茶,嘆著氣說道:「科學的發展,必然會讓武器更先進,但科學發展的目的卻不在於此處,在於極端。」

    「大到極端便是宇宙,小到極端便是量子。」

    沈老教授沒有去看樓下發呆地許樂,自顧自說著:「天文物理這方面,我不是很拿手,宇宙的產生和毀滅,最終還是會回到哲學的範疇,但我哲學又學的極差,所以最後我將方向瞄準了量子動態可測。」

    「我總以為,宇宙中的一切,總應該是有規律可循,或者說是有道理可講地。」

    「然而研究到最後,我才發現,極小便是極大,依然要回到哲學地範疇……我說過,我哲學學的極差。」

    沈老教授就像一個孩子那樣,坐在第一層階梯下,哈哈笑著說道。許樂在一樓地椅子上坐著,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這種沒有摻雜別的東西,只是單純地聊天,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整個聯邦學術界,沒有人知道這個實驗室裡的老少二人,正在研究聯邦最新一代機甲遇到的艱難問題,更沒人知道,他們的研究進展,早已經將其他的人遠遠地甩在了後方。

    許樂和沈老教授這兩天,能夠經常喝喝茶聊聊天,正是因為他確認,方向是正確的,而用不了多久,關於新式機甲電子噴流器的改造工作便能完成。聯邦最艱難的問題,在這兩個人的面前,漸漸變得簡單的有些過分。

    之所以如此輕鬆,一部分是因為沈老教授在量子可測動態方面,擁有絕對的經驗與成果,雖然那些只是漫漫研究長路中的附屬成果,卻已經足以為新一代機甲動力系統裡出現的問題,提供強而有力的理論支撐,那些理論數據模型,別的研究人員或許需要從頭開始研究。在沈老教授這邊,卻全部是現成地東西。

    至於另一部分,那便是許樂強大的學習能力和實踐能力。理論數據模型,要轉變成了真實設計工藝,這是很關鍵的一個部分,即便是一個工程部門,也需要花大量的時間,進行重複的演算。才能繪製出最有可能性的結構圖紙。這些天,沈老教授給許樂很多震動,許樂也給了這位老教授無數震撼,這個年輕的研究人員就像是集合了聯邦工程人員無數智慧的數據庫一般,每個數據模型,他總能在最短地時間內,找到相匹配的真實設計。

    這種能力無法解釋,只能稱之為天賦,沈老教授看著樓下那個年輕的傢伙。不禁笑著想道,這孩子的腦子裡究竟裝著些什麼東西?

    許樂的腦子裡裝著的是封余大叔教給他的實踐能力,天馬行空的設計理念,在最深處,還隱藏著那次黑夢帶給他的無窮無盡地結構圖紙。直至今日,他依然以為這些高級的結構圖紙是封余大叔留給自己的遺產,完全不知道,這是聯邦最龐大的存在,最高深的智慧。那台憲章局地下不知多少公里處中央電腦……為了喚醒他,而賜予他的財富。

    聯邦中央電腦裡儲存著數萬年以來,所有最高級的結構設計,雖然這些結構設計並不見得能夠變為現實,但能夠出現在中央電腦裡,水平自然無比精深。

    在這樣的幾個條件下,毫無疑問,許樂已經具備了成為聯邦最優秀的工程師地全部條件,而且他所擁有的這些條件。是那樣的獨一無二,那樣的不可複制。

    從一名學徒工,眼看著馬上就要變成,聯邦最先進機甲的命運決定者,許樂的心情在輕鬆愉悅之餘。也不禁有些惘然。他下意識裡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菸點燃。卻馬上想到了老教授正在樓上看著自己,尷尬地抬頭望去。卻見到沈老教授的眼睛亮了起來,擱在膝蓋上的兩根手指緩緩張開……

    「很久沒有吸菸了。」

    沈老教授美美地吸了一口香菸。並不熟練地吐了個破散的煙圈。早年沉醉於實驗室夜晚地年代,這位聯邦最頂尖的科學家,也是習慣了煙不離手,然而當聯邦與帝國之間戰爭爆發以後,沈老教授為了那句健康地為聯邦工作五十年的口號,毅然決然地戒了香菸,一晃……這已是好幾十年了。

    老少二人坐在實驗室二樓的金屬樓梯板上,吸著香菸,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像極了首都特區超市門口那些無聊打望地路人,只不過沈老教授打望地是實驗室裡的一切細節,這裡地所有東西,都是他一個人一點一滴拼湊起來的。

    許樂地餘光正在打量著沈老教授,老人的臉上那些黃褐色的斑點越來越深,也越來越亮,最近這幾天,教授的精神極好,但他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好的兆頭。公寓,替鄒郁洗了頭之後,便將自己關進了臥室之中,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發呆,腦海裡那些無窮無盡的圖片,隨著他的心意調動了出來,正是一張東林大區滿是礦坑與綠原的星球圖。

    很自然地,他想起了封余大叔。最近這些天和沈老教授朝夕相處,得到了很多真誠的讚揚,他才真正的明白,在東林大區修理鋪的日子裡,封余大叔教自己修理家電時,教會了自己多少東西。

    許樂覺得自己人生的運氣不錯,雖然這個人生有些亂七八糟,但從東林大區開始,他便經常能碰見一些貴人,所謂貴人,便是真心幫助自己的人。封余大叔如此,沈老教授亦是如此。

    第二天,他像往常那樣沉默地走進了研究所,然而一路往裡走,他的心情卻變得怪異起來,因為路上碰到的那些同事,和他打招呼之餘,都用一種很複雜的眼光看著自己。

    在實驗室門前,他看到了幾個穿著軍服的官員,應該是果殼機動公司技術部門的主管。沒有芯片權限,這些官員只能在實驗室門外等著。

    「許樂少尉?」

    「是。」

    「通知你一件事情……」

    許樂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手中紙袋子裡裝著的早點,被他捏的有些變形。

    這是帶給沈老教授吃的小黃煎餅,昨天老教授說,他現在牙齒雖然不大好,但很想吃這個。

    小黃煎餅已經買來了,沈老教授……你怎麼就這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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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2: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後事


    也就是這些天,許樂才和沈老教授熟悉了起來,奈何熟悉的時間太短,對方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他怔怔地站在實驗室的門口,用了一段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令自己感到震驚與悲傷的消息。

    沈老教授的年紀已經很大,身體一直不好,上個月還在醫院住了很久,最近許樂與他坐在金屬樓梯上聊天時,也總能從老人看似旺盛的精力中,嗅到一絲不吉利的徵兆,可是他依然沒有想到,這位值得尊敬的老教授會走的如此之快。

    生老病死,竟是來的如此突然,毫無道理。

    許樂還沉浸在這種微帶惘然與傷感的情緒中,這種沉默,卻讓實驗室門口那幾位官員的表情有些難看,其中一名官員皺著眉頭,極為不耐煩說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實驗室的門打開。」

    這句話將許樂從悲傷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眯著眼睛看著身前幾名神情漠然的官員,這才發現今天的情況有些怪異。沈老教授去世確實是一件大事情,可是沒有理由,研究所的高層官員。尤其是其中那名直接向董事會負責的技術主管,會親自來到實驗室,向自己這個不起眼地助理研究人員通知此消息。

    既然對方這些人不是專程來通知自己沈老教授去世的消息,又如此急著要進入實驗室,自然是有些什麼其餘的目的。許樂眯著眼睛,看著這幾名官員漠然的臉色,很明顯對方根本沒有因為沈老教授的去世,而感到絲毫傷感。這種表現讓許樂心情沉重之餘,微微憤怒。

    「為什麼要打開實驗室的門?」許樂沉默了片刻後,很直接地回答道。

    這個回答明顯出乎那幾名上層官員的意料,他們皺著眉頭,像看垃圾一樣看著許樂,其中一人冷聲說道:「上層做事,需要向你交待細節嗎?」

    「不需要。」許樂微微低頭,回答道:「但這間實驗室屬於共建範疇。按照協議,除非沈老教授同意或者是董事會發出書面命令,我不能打開實驗室讓你們進去。」

    「你搞清楚,我是研究所三部主任!我身邊這位是董事會技術主管!」

    那名官員愣了愣。沒有想到面前這名助理研究人員。居然會如此平靜而又理直氣壯地拒絕了自己地要求。憤怒地斥責道:「快給我把門打開!」許樂搖了搖頭。站在實驗室地門口。沒有取出電子匙卡。並且進行芯片掃瞄地意思。

    在果殼研究所工作了這麼多天。再加上與沈老教授地聊天。他已經清楚了果殼研究所與那些著名教授之間地合作方式----果殼研究所向這些教授提供相關地科研條件。最後地研究成果。雙方按照協議中規定地進行共享。

    這是一種相對自由地合作模式。比較適合性情清淡喜好自由地教授們發揮自身地能力。更何況。沈老教授這些年基本上都處於邊緣地帶。也沒有向聯邦提供什麼成果。研究所給予地技術支持極為有限。就連實驗室裡地那些工具材料。都是沈老教授私人拉地贊助。

    在沒有沈老教授地授權。或是公司地書面命令時。誰也不能進實驗室。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公司地上層官員。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實驗室門口。如此著急進去?許樂不明白幕後地原因。但因為對方所表現出來地冷漠。以及隱在後方那種不對地感覺。他沉默地攔在了實驗門口。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攔我?」研究所三部主任官員。看著面前許樂低著頭。就像是沒有聽到自己地話。沒有看見自己這個人。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用手指著許樂地鼻子。大聲訓斥道:「最後對你說一聲。快把實驗室地門打開。同時交出你地電子匙卡。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您是長官,可就算是您要開除一位現役軍人,也沒有這種資格。」許樂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面前幾位官員,說道:「身為軍人,我要按規矩做事。」

    「憲兵呢?」主任官員眼裡滲出幾道寒光,不打算再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低級研究人員費話,他看著許樂,暴怒說道:「實驗室是公司的財產,是聯邦地財產,你以為是你私有,還是沈老頭兒私有的?你以為你不開門,研究所便進不去?」

    以果殼研究所的強大實力,開啟一間實驗室的電子門,毫無疑問是很簡單的事情,今天這幾名官員知道沈老教授病逝的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了實驗室,沒有選擇直接進入,而是等著許樂的到來,自然是不想這件事情能夠在一種比較平和隱蔽地情況下解決掉。

    然而沒有料到,這名年輕地研究人員,居然出乎他們意料,如此強悍地攔在門前,不讓他們進去。官員們已經失去了耐心,直接呼叫憲兵的到來。

    「用不著憲兵,我自己會走。」

    許樂地聲音大了起來,聲音在幽靜的走道里迴蕩著,漸漸地,旁邊的實驗室裡面,也走出了不少穿著白色大衣的科研人員,人群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這裡發生的衝突。

    許樂看著面前這些一臉驕橫怒意的官員們,大聲說道:「沈老教授屍骨未寒,你們就要強行闖進實驗室。難道你們準備偷什麼東西?除非你們拿出董事會的書面命令,不然不要指望我會給你們開門。」

    「人走了,咖啡自然就涼了,這個道理誰都懂,但沈老教授剛剛病逝,你們就這麼急不可待地過來,會不會顯得太無恥了一點!」

    此時地許樂,心情異常冰涼。還沒有從沈老教授病逝的悲傷消息中擺脫出來,又要面對這些可惡的官僚。然而他的臉上的憤怒與不恥卻是扮演出來的,今天的他說了這麼多的話,像極了熱血地年輕人。是因為他清楚,區區一個文職少尉,剛進果殼公司幾個月的助理研究人員,怎麼也不可能擋住公司上層進入實驗室的決定,所以他必須讓聲音更大一些。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一點。

    長長走廊兩側,全部是實驗室,研究所的工作人員本來不是什麼愛看熱鬧的人,但他們都知道昨天夜裡沈老教授病逝的消息,此刻發現沈老教授的助理又在與公司上層爭執什麼,紛紛投來了憂慮關注地目光。

    他們聽明白了發生了些什麼,投往那幾名官員的目光中,便流露出了不恥與鄙夷的神情。雖然他們並不清楚,沈老教授的實驗室裡究竟有什麼,但教授剛走,公司便要來封存實驗室,從情感上來說,實在是很難令人接受。

    此時一隊全副武裝的憲兵,在接到了上級命令之後,從走廊盡頭,趕到了實驗室的門口,警惕地包圍了許樂。隨時準備將他制服。

    就在此時,那名一直沉默的果殼公司董事會技術主官,在三部主任官員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大概這些高級官僚,在當前地情況下,也不願意做的太過分。

    許樂眼睛微眯,沒有給這些官員在人群面前轉還的機會。直接大聲說道:「你們有本事。今天就強行把實驗室的門打開,你們不照規矩辦事。我卻會照規矩上訴,我會告到董事會。如果不行,我就告到國防部……」

    「如果說你們眼裡連國防部也不算什麼,那我會告到最高法院去,不要低估我的決心。」

    許樂說完這句話,看也不看那幾名高級官僚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直接撥拉開憲兵手中的槍械,頭也不回地向著走廊出口處走去,手中緊緊握著那袋小黃煎餅,心裡想著沈老教授昨天說的那句話,宇宙裡的一切都應該是有道理的。

    走到研究所空曠安靜地停車場,不遠處是監視自己的憲兵。許樂沉默地拔通了一個號碼。前些天與沈老教授吸菸聊天時,許樂知道了老先生的電話號碼----想著號碼的主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他的心情自然地悲傷起來,然後聽到了那邊傳來的聲音。

    在切斯特私人醫院的特殊病房區,許樂沉默地看著被推進冰涼房間地車子,想著車上那位老人安祥地面容,取下了頭頂的軍帽,抱在了懷間,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父親去地很平靜。」沈教授微紅著眼睛,笑了笑,對許樂說道:「其實上次住院,醫生就已經明確告知,他已經撐不了幾天了。」

    許樂想著前些天與沈老教授在實驗室裡的工作,此時回憶起來,怎麼也沒有覺得老教授有絲毫與死神逐漸靠近地感覺。

    「死亡是每個人都會面臨的事情。」沈教授低下頭去,說道:「父親最後這幾天,回家的時候,心情都不錯,我想應該和你有關係,謝謝你。」

    許樂不知道該怎樣接這句話,只是陷入了複雜的情緒裡,面對著必然的死亡,數著最後的鍾聲,老教授依然平靜地教著自己,幫助著自己,這是怎樣的一種境界?

    「我和父親以前的關係並不怎麼好,大概是因為少年時,他總是在替聯邦工作,而忽略了家庭的關係,母親死的時候,他也不在身邊。」沈教授抬起頭來,看著緊閉的房門,想著一牆之隔便是陰陽之隔的父親,聲音變得悲傷起來,「以前我很恨他,可是後來自己也從事了相同的工作,才明白了一些。」

    「所以我沒有娶妻,像我們這種將生命都奉獻給科學的人,或許本來就沒有資格擁有普通人的家庭生活。」

    沈教授回過頭來,平靜說道:「父親前天修改了遺囑,研究所三部那間實驗室,交給你繼續使用,除了協議上的相關數據庫權限,可能要退回聯邦之外,其他父親自行研究的成果,還有那些資料與材料,他都留給了你。」

    許樂微微一驚,目光重新落在那扇緊閉的冰涼的金屬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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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2:04: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宇宙沒有道理這回事


    「為什麼是我?」

    「這些年,研究所,一院,科學院,陸續調了四十幾名助理研究人員進入父親的實驗室,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堅持三個月,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父親研究的方向,沒有任何前途。」

    沈教授用一種溫和的眼光望著許樂,說道:「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那些助理人員,甚至對父親研究的量子可測動態根本不感興趣。父親臨去前說過,這麼多年來,就只有你曾經主動翻閱過他研究的那些東西。」

    許樂沉默地低下了頭,心裡生出了一絲愧疚之意,剛進實驗室的時候,他和以前那些助理研究人員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只不過是因為習慣了被封余大叔壓榨勞動力,所以他做起事情來更為主動和勤奮。

    至於沈老教授所研究的量子動態可測領域,許樂本來也沒有任何興趣,如果不是因為聯邦最新一代機甲所遇到的問題,恰好與沈老教授的研究發生了重疊,他或許根本不會打開那根索引樹。

    想到這點,許樂的腦海裡閃過一道光芒,隱隱約約間,他似乎猜到了那些高級技術官僚,為什麼會在沈老教授病逝後,如此急不可待地想要進入實驗室,只是他還不能確認這一點。

    發現年輕的助理陷入了沉默。沈教授以為此人驟聞此訊,有些不好接受,微笑著說道:「我研究的是深層礦脈,和父親研究地方向完全不同,那間實驗室裡的東西,他留給我也沒有用。留給你,至少父親孤單研究的十幾年歲月,也算是有個交代。」

    許樂沉默了片刻之後。將今天早上研究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對方,對方畢竟是沈老教授的兒子,不論是從法律上,還是從人情上來說,那些公司高級官僚的無理要求,他需要沈教授給出一個主意。

    「這件事情恐怕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沈教授平靜的眼瞳裡升出一絲痛楚,他和他的父親一樣,全身心都放在研究工作中。父親將實驗室裡地一切留給許樂,這位教授沒有任何意見,但聽說公司裡的官僚,居然在父親屍骨未寒之時,便要強行進入實驗室,雖然不知道那些官員所圖為何,可他依然感到了傷心與憤怒。

    「這裡面是一些檔案資料。有父親當年地一些工作筆記。還有就是一些法律文書。我沒有仔細看。但父親當初與果殼研究所簽訂地協議應該也在裡面。」

    沈教授遞給許樂一塊微儲存器。認真地說道:「將來如果真地要鬧上法庭。告訴我一聲。我願意為你出庭作證。」

    搞研究地人們。總還是比較天真一點。

    果殼公司代表地是整個聯邦地意志。至少今天上午忽然出現地那幾名高級官員。代表地是聯邦裡面一部分勢力地意志。無論是沈教授還是許樂。在這股力量面前。都顯得那般地渺小可憐。

    許樂相信。如果那些官員真地想進入沈老教授地實驗室。會有無數地方法。而且能找到無數地理由。沈教授所說地出庭出證。只怕永遠也不會變成現實。官員們根本不會讓這件事情鬧到法庭上。

    一杯白酒灑在了桌面前。這是東林大區地習俗。許樂微眯著眼。看著桌面上地酒水痕跡。想起了沈老教授那天說地話。

    「趁著我還沒死,把這件事情做出來。」

    然而沈老教授就這樣突然地去了。許樂的眼睛眯的越來越厲害,在醫院裡的那個猜想。漸漸在他的腦中浮現出來,而且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看來……某些部門的研究人員,大概在研製聯邦新一代機甲的過程中,逐漸發現了沈老教授研究成果地重要性。

    除了聯邦新一代機甲的研製之外,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那些官員如此緊張,居然在沈老教授剛剛病逝的時候,就要強行進入實驗室。

    下意識裡從身邊的紙袋裡取出一塊薄薄的小黃煎餅,許樂緩緩咀嚼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水混著餅香,泛著辛辣而痛苦的滋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不管那些官員是怎麼想的,也不管自己能不能保住實驗室,但至少電子噴流器,必須在自己地手上成功。

    聯邦新一代機甲上面,必須要寫上沈老教授地名字。

    許樂是一個冷靜平靜的人,最近這些天,心情被新一代機甲所震動,那是因為他喜歡,那是因為這是他地人生理想,而且他需要通過在研製機甲上的成功,來幫助自己達成某種目地,除此之外,他心若磐石。

    然而斯人已逝,屬於沈老教授的,便應該是沈老教授的,屬於自己的,便是自己的。

    對於東林石頭一般的孤兒來說,沒有人搶,東西可以共享,如果有人搶,那他就會搶的像個野獸崽子一般兇猛。

    「出了什麼事兒?」鄒郁蹙著眉尖,看著表情沉重的許樂,看著桌面上的酒水,看著對方因為辛辣而皺緊的眉頭,知道今天這個平凡年輕人的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故事。

    「沈老教授病故了。」就算沒有和許樂的聊天,鄒郁也知道沈老教授是誰,聯邦裡健在的星雲獎得主已經不多。她沉默了片刻之後,打開了電視。

    新聞上正在播放沈老教授去世的消息。這位遠離聯邦學術中心,漸漸被聯邦公民們遺忘地老人家,在故去之後,終於驚動了麻木的人間,一瞬間,很多人想起了沈老教授當年為聯邦做出的卓著貢獻。

    許樂沒有看新聞,他只是在腦海裡細緻地將自己的目的與過程羅列出來,分析哪裡做的不對。哪裡可以彌補。忽然間,他怔怔地看著沙發上的鄒郁,看了很久很久。

    鄒郁被他看的有些不適應,冷冷說道:「發什麼神經?」

    「沈老教授最近正在幫助我研究一種東西,具體來說,這件東西,牽涉到聯邦新一代機甲能否成功。」許樂又飲了一杯烈酒,眯著眼睛。將最近這些天發生地事情,向鄒郁講了一遍。

    鄒郁越聽越入神,眼睛亮了起來,身為國防部副部長的女兒,又不是一個真的不學無術的人,她當然清楚,許樂此時說的內容,對於聯邦軍方。甚至對於聯邦與帝國之間的戰爭來說,有著怎樣重要的意義。

    越重要的事情,牽扯地利益越多,引來的關注越多。鄒鬱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開口說道:「既然果殼研究所對你們實驗室如此重視,看來很多人已經明白了新式機甲的最後成功,離不開沈老教授研究的內容,問題是,現在我們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知道多少。是他們的研究出現了難題,需要沈老實驗室裡資料,還是說,他們已經知道你們已經快要接近成功,想要直接搶奪果實。」

    這麼多天的相處,鄒郁已經很自然地將許樂和自己稱為我們。

    許樂思考了一會兒之後,說道:「應該是前者。」

    「沒有人能夠保住實驗室。」鄒郁認真地看著他說道:「你是果殼的僱員。同時也是國防部直屬的文職軍人。無論是哪一種身份,你都只是一個小人物。」

    許樂靜靜地看著她。

    「不用看我。我父親確實是技術出身地軍人,對果殼應該有一定影響力。但這件事情……牽扯的利益太大。」鄒郁微垂眼簾,說道:「就算你請邰夫人出面幫忙,那些人也不可能放棄。」

    「你似乎猜到是什麼大人物想搶沈老的東西。」

    鄒郁遲疑了很久之後,輕聲說道:「聯邦科學院……林院長。」

    許樂皺緊了眉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聯邦一般公民心中,聯邦科學院是無比崇高和聖潔的地方,而那位林院長的威信更是無比之高,當年許樂做機修師的時候,也十分崇拜那位一力承擔了聯邦機甲研製工作的專家。

    「林院長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是星雲獎得主,比沈老教授還要早十一年。」

    「但一直有個沒有被證實的傳聞,當年林院長和沈教授在同一個實驗室裡工作,林院長獲得星雲獎地成果……抄襲了沈教授的研究。」

    「科學院院長抄襲?人真的……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許樂皺緊了眉頭。

    鄒郁抬起頭來,平靜說道:「只是傳聞,誰也沒有證據,也沒有人敢提這個,聯邦科學院院長的位置太敏感,太超然,無論是政客們還是軍方,都不願意得罪他。」

    「能夠這麼快,便從新式機甲研製中,發現量子動態可測的重要性,而且能夠聯想到已經快要被人遺忘的沈老教授,這個人的學術素養肯定極高,而且對沈老教授很熟悉,甚至……一直在暗中注視。」

    許樂低著頭,認真地思考著,如果鄒郁地猜測有幾分正確,那麼他不得不承認,聯邦科學院院長,這樣一位地位超然,深得聯邦尊敬,學生遍佈聯邦各技術要害部門地大人物……如果真的想要搶奪沈老教授身後地研究果實,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你研究的新式機甲離成功還有多遠?」鄒郁認真地看著許樂地眼睛,她一直認為面前這個平凡的小眼男生,注定要成大器,但她真的沒有想到,剛剛進入研究所不久,此人便要震驚整個聯邦。

    「不遠了。」

    「放棄實驗室。」鄒郁乾脆利落說道,對於聯邦上層裡的黑暗,她比許樂這種出身平凡的傢伙,更有直觀的認知,「全力以赴把新式機甲做出來,只要事情做定,就算那邊真是聯邦科學院,你也不用再擔心什麼。」

    許樂知道她說的是比較實際的方法,但他不想放棄實驗室,因為那是沈老教授晚年的智慧結晶。

    「雖然離成功不遠,但我還需要實驗室裡的數據庫,如果沒有實驗室,我什麼都做不成。」

    「那就要想辦法把數據庫轉移出來。」鄒郁認真地看著他,「不要有任何奢望,我相信明天你一回研究所,便會被調走,而且這輩子,你都別想再靠近實驗室一步。」

    要從戒備森嚴,三道掃瞄的果殼研究所裡,將實驗室裡龐大數據庫搬出來,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許樂雖然相信鄒郁這個未婚媽媽敏銳的判斷,卻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

    只是第二天,當一隊全副武裝的憲兵命令他馬上去人事部門報導時,他才明白自己必須按照鄒郁的話去做。許樂沉默地看著面前的憲兵,第一次感覺到,在聯邦舊有體制的面前,想要講道理,是多麼地困難。

    沈老教授認為宇宙裡的一切都應該是講道理的,所以他被人抄襲,被排擠,被遺忘在一個孤單的實驗室裡。

    如今這種境況又輪到許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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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22:08: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葬禮


    「聯邦裡什麼時候出現過像你這樣目無長官的東西!」

    果殼機動公司研究所三部主任官員,佩的是文職上校軍銜。他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大聲地訓斥道。他看著面前這名面相平凡的助理研究人員,想到昨天被此人攔在實驗室門口,而且那幕還被技術主管看在眼裡,他的心中便充滿了權威被挑戰的陰怒。

    「從今天起,你被調到了後勤部門。」主任輕蔑地看了一眼許樂,這種使用手中權力玩弄下級的手法,讓他的心情變得舒服了許多。他直接將手裡的文件扔了過去,罵罵咧咧道:「以後這些年,你看我怎麼玩死你!」

    許樂從腳邊揀起那些人事調動的文件,打開文件夾看了看,發現自己已經被調離了實驗室區域,接下來的辦公地點距離停車場倒不遠。

    從一名研究人員變成一個打雜的,毫無疑問這是一種羞辱和沉重的打擊,但他的表情很平靜,這種平靜反而讓那名主任感到了一絲不妥。

    昨天夜裡鄒郁已經幫他分析了情況,雖然說他的手裡握有沈老教授和果殼機動公司之間的協議,可以阻止那些人進入沈老教授的實驗室,但是他的人卻依然屬於果殼研究所和國防部管轄,只需要一個人事調動的命令,那些人便可以把他趕到邊緣地帶,剝奪他的權限,讓他再也無法靠近實驗室。

    不能靠近實驗室,自然無法阻止那些人進入實驗室。

    許樂沉默地合好文件夾,看也沒有看那名主任一眼,隨便敬了一個軍禮,便走出了辦公室。

    走在安靜的長廊中,各個實驗室的大門紛紛打開,往常那些不問外事,只知研究的研究人員們,都站到了門口。用神情複雜的目光,送著許樂的離開。他們並不知道事情的內幕,他們只知道沈老教授最後的這名助理,得罪了公司的高層,此時被發配離開,同樣是研究人員,一種兔死狐悲地感覺,瀰漫在整個長廊之中。

    許樂沒有留意這些人同情的目光,他微低著頭。向著長廊盡頭走去。哪怕在經過自己實驗室門口的時候,也沒有絲毫停留,幾名全副武裝的憲兵。已經控制了實驗室門口,如果他想此時衝進去,迎接他的。應該就是子彈。

    聯邦科學院的那些人,明顯需要沈老教授的研究成果,只是那些人如果不想引人注意,落人口舌,一定會等自己離開實驗室後數日,整個事情淡化下來之後,才會想辦法進入實驗室。也就是說,許樂現在還有一些時間。只是時間已經太短。而他還沒有想到,怎樣才能把實驗室裡的那個龐大的數據庫偷出來。研究所地安檢工作格外嚴苛。每天進出地研究人員都要經過三次掃瞄,聯邦現有的高端存儲設備。或許勉強能夠將實驗室裡的數據庫轉出來,可是肯定無法通過那些掃瞄。

    第二天是沈老教授地葬禮。葬禮地地點選在首都郊外地銀河公墓園。當三三兩兩地黑色汽車。沿著山間公路緩緩向墓園駛去時。深春地天空忽然下起雨來。雨點淅淅瀝瀝。潤澤著這個充滿了甯靜氣氛地世界。

    許樂撐著一把黑雨傘。沉默地站在沈教授地身後。替他遮擋著來自天上地冷雨。雙眼平靜地掃視著墓坑旁地人群。

    沈老教授雖然早已遠離了聯邦地學術中心。但畢竟是一位星雲獎得主。在學術圈裡名望極高。此時斯人已逝。不論是否已經遺忘了他地存在。很多人還是選擇來送他最後一程。

    參加葬禮地人們。穿著深色地衣服。大部分是黑色。胸口別著一朵小白花。在這深春冷雨景緻之下。襯著墓園背後地冷山。透出了一份悲傷莊重地感覺。

    許樂地右手穩定地握著雨傘地把手。沒有讓一滴雨灑落在沈教授地肩頭。這位年紀也不輕地教授心傷父親之死。又要處理這麼多地事務。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沉重地黑棺緩緩地放入了深地墓坑之中。許樂眯著眼睛看著棺木。那雙目光似乎透過了厚實地棺蓋。看到了那位令人尊敬。臉上滿是老年斑。最後陪著自己抽了一根香菸地老教授。

    在這一刻,許樂的心更加的甯靜平靜,雖然直至此時,他依然不知道應該怎樣保住沈老教授的智慧,在死後不被那些無恥的學術權威們搶走,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不然他無法面對墓坑中的老人,墓坑旁的自己。

    當沈老教授知道許樂在進行電子噴流器的修正設計,並且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時,便曾經提醒過他相關的風險,然而老教授自己大概也沒想到,他比醫生預料的走的更快,竟沒有辦法替許樂保駕護航到新一代機甲的成功誕生。

    許樂收回目光,帶著些微審視的目光掃了一遍暮坑旁,或真心,或偽裝出來哀戚之色的人們。他傘下的沈教授不會注意這些,他卻必須注意,三大軍事學院都派來了代表,尤其是第一軍事學院的院長親自到場。

    然而果殼機動公司董事會,卻只派出了一位名譽董事。更令許樂微感寒冷的是,沈老教授的葬禮,聯邦科學院居然只派來了一名辦公室主任做為代表,那個禿頭的胖子明顯只是個小人物,根本體現不出尊重。

    看來鄒郁說的那些傳言果然有根據,沈老教授幾十年前憤然離開了聯邦科學院,雙方的關係一直極為冷淡,這一切或許都和那個莫須有的抄襲事件有關。

    將許樂分配到後勤部門的那位主任官員,今天倒表現的格外積極,三大軍事學院的大人物不少,他扮演著悲哀,似乎這些年裡,他為沈老教授做了無數的事情。

    依然沒有灑土,那名主任時不時地向山腳下望一眼,似乎在等著什麼人的到來。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比墓園裡其餘人更早地看見了三輛黑色汽車。正沿著山路,向著此地駛來,不知道車裡坐著的人是誰。

    黑色汽車停在了墓園地門口,似乎是為了表示尊敬,沒有直接開過來。幾名政府官員模樣的人,拱衛著中間兩名中年人,向著這邊走來,墓坑旁的人群微微一亂之後,閃開了一條道路。

    這兩個中年人的身份值得場間所有人等待。

    總統閣下的科學顧問與傘下的沈教授親切握手後。站在墓坑旁。十分沉重而懷念地對眾人宣讀了總統先生的親筆信,高度讚揚了沈老教授很多年以前,為聯邦的機甲研製所發揮的重要作用……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細雨中所有人地表情,他知道所謂葬禮不過是另一種交際地方式,可是想著墓坑中正在被淋雨的老教授遺體。他總希望這種交際能快一些結束。

    總統閣下的科學顧問,自然是場間身份最尊貴地人物,但許樂並沒有注意他,只是用餘光打量著總統科學顧問身旁那名高級軍官,那名今天沒有穿軍服的高級軍官。

    那人約摸五十歲年齡左右,髮色花白,面容沉重而堅毅,雙眼平靜有力。雖然穿著便服。但依然透露著一股軍人特有的氣息。

    國防部副部長鄒應星,技術官僚出身。從總裝備基地開始得到晉陞,由後勤部副主任連升兩級。出任國防部副部長。據首都內部地消息,如果帕布爾議員成功當選總統的話,此人毫無疑問是國防部部長的唯一人選。

    鄒副部長這輩子都與聯邦軍方的裝備打交道,與三大軍事學院和果殼機動公司為代表的學術界的關係,自然無比密切,今天沈老教授葬禮,聯邦軍方肯定要派出一位份量極重的代表人物,他的出現是理所當然地事情。

    許樂用餘光瞥著鄒副部長,想到先前這位副部長與沈教授握手時,也曾經用餘光打量過自己,心情便變得有些怪異起來。對方肯定已經知曉了自己是誰,而鄒郁腹中地孩子……

    他曾經推測過很多次,與鄒郁父親見面的場景,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在一場葬禮上。宣讀完總統先生地親筆信,那位科學顧問先生,又與沈教授輕聲交談了幾句,表達了一下私人的慰問,這才摘下胸口地白花,輕輕地放入墓坑之中。

    有了開始,便有結束,參加葬禮的人們,紛紛將自己胸前的白花扔進墓坑之中。黑色棺木之上,似乎飄著一層白雪。

    科學顧問先生有事先行離開,葬禮漸漸步入尾聲,代表聯邦軍方的鄒副部長卻沒有走,他與第一軍事學院的院長,在墓園某處輕聲交談著什麼。

    許樂撐著雨傘,陪著沈教授不停地對那些人們回禮,忽然間,他握著雨傘的手緊了緊,緩緩轉過頭去。

    只見墓園某處,樹下只有鄒副部長一人,對方正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冷冽之中,帶著一絲審視。

    許樂雙眼微眯,沒有不禮貌地與這位大人物對視,而是低下頭去,在沈教授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將傘交到了他的手上,這才頂著細雨,向著樹下走去。

    剛剛送走總統科學顧問的那位研究所主任,正準備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去與鄒副部長親近親近,卻忽然看到那個在他心中印象極為惡劣的年輕助理人員,向著鄒副部長走過去,一時間不由停住了腳步,心中生起了無窮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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