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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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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9 20:19: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小郡主(上)

   聯邦與帝國的戰爭中。後者能夠擺放在談判桌上最重也大概是唯一的籌碼,就是龐大的人口基數以及在皇族冷酷殘暴統治之下能夠憑籍這種人口福利產生的恐怖暴兵能力,當然這句話的前提是,交戰雙方有意願坐到談判桌兩邊。

    統治整個左天星域的帝國僅僅是戶籍人數,便達到了九百億,更何況還有無數沒有登記在冊的私奴和逃奴,而與龐大人口數量相應,帝國的階層隔離和貧富差距,也達到了聯邦人難以想像的地步。

    離阪星擁有壯觀赤凌,松果嶺霧障,黃石磯數萬根石峰和綠色海洋般的桑樹群等諸多美景,這顆星球依靠絲綢業和旅遊業掙取了大量財富,尤其是在皇帝陛下將此地劃為旅遊特別區,並且開始推行嚴苛的跨種族教育政策後,這顆星球的未來看上去無比光彩。

    然而隨著戰爭爆發,旅遊業陷入困境,絲綢業因為帝國新生活政策,要因為向聯邦走私渠道的中斷,直接面臨崩潰局面。

    貴族老爺們依然要享用奢侈的生活,於是戰爭所帶來的痛苦。便只能由最底層的賤民和奴隸們承擔,這顆美麗星球逐漸變得和別的帝國行政星一樣,貧富差距越來越可怕。

    可即便是在這種局面下,逃奴依然是非常少見的現象,尤其是此時這片桑林所在的村鎮區域,位於黃石礬下,交通不便,極為偏僻,所謂帝國法律往往簡單地等同於貴族莊園的私兵,沒有任何奴隸有機會逃到遠方,而一旦逃奴被貴族私兵抓到,他們所面臨的悲慘下場一定會超過所有善良人的想像。

    巴依莊園的馬伕叫度零,他這輩子都沒有膽量去想像逃離莊園,即便昨夜帶著全家趁黑溜走,奔跑到雙腳流血,依然清楚地知道,自己來不及翻越前面那座山,便會被後面那些凶悍的莊園私兵抓住。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度零看到了淺栗色直髮披肩,穿著乾淨白色衣裳的少女,惶恐不安之餘,聽出對方說話帶著一股極純正的貴族腔調,甚至要比以往服侍過的鄰鎮貴族老爺們更正宗。

    如果不是當過馬伕,這個可憐的帝國中年男人肯定對所謂貴族腔沒有任何認知,但既然聽出來了,他驟然覺得看到一抹光亮出現在已經有些模糊的眼睛,用力拉住身旁滿臉驚恐的女童,噗通一聲跪在白衣少女面前,痛哭流涕說道:「是,我們是逃奴,就算讓我們夫妻去死,我也心甘情願,但請小姐救我女兒一命。」

    接著馬伕度零講了一個很悲慘的故事,大意是指他所服務或者說賣命的巴依莊園最近這一年經常有女童無故失蹤,然後第二天清晨就變成了河水裡睜著眼睛驚恐的孱弱屍體,最恐怖的是,這些死去的女童後背的皮膚全部都被割掉,而最最恐怖的是,莊園奴隸和賤民們偶爾發現,少爺的房間裡曾經傳出過女童驚恐的尖叫聲。

    「已經有四個了,我不想我可憐的女兒變成第五個啊!」

    度零痛哭著跪在地面,向白衣少女連連磕頭,鼻涕和血水混在一處。著上去極為悽慘。

    眉眼間猶有青稚之意的白衣少女,聽完他的講述後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淡褐色美麗的眼瞳微微一縮,在帝國她聽過太多類似的悲慘故事,但今天馬伕所講述的毫無疑問是最有衝擊性的一個。

    她把淡栗色的直髮挽到腦後小取出手腕上紮著的白手帕繫緊。動作乾淨利落,對跪在面前的一家三口說道:「你們去漩口鎮上躲,至少六天,藏小心一點,應該就沒有什麼事了。」

    說完這句話,她順著崎嶇不平的土路向幽靜的桑林深處走去,土路那頭隱隱傳來車輪碾壓路面的聲音,還夾雜著粗穢的喝罵聲。

    馬伕度零看著少女的背景,驚惶失措喊道:「那邊危險,那些傢伙可認不出來您是貴族小姐!」

    這句話喊晚了,巴依莊園負責追輯逃奴的私兵,乘坐著一輛舊式柴油車,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這些以殘忍著稱的貴族私兵,很明顯已經做好了一路折磨目標而回的準備。

    「噢,好漂亮的一個丫頭!」

    有個滿臉鬍子的私兵看著車前的白衣少女,興奮的尖叫起來。

    然而白衣少女很明顯沒有讓這場在歷史上重複上演過無數次的劇情無聊地重複又重複,直接中斷了他後續的話語。

    簡單束成馬尾的淡栗色直髮在桑林輕風間搖盪,一把小口徑手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的手中,槍管火光乍現,子彈高速撕裂空氣,準確地命中這名私兵的右肩。噗噗噗噗,沉悶的槍擊聲連續響起,貴族莊園的私兵紛紛中彈,慘哼著從柴油車上翻了下來。

    因為統治的需要,帝國對槍械的管制甚至比聯邦更為嚴苛,除了被劃入正式編制的少量貴族私軍外。嚴禁任何地方武裝擁有槍械,這群耀武揚威的私兵,把這場追奴看作春遊般輕鬆快活的工作,出發前根本沒有想到要去申請槍械,更沒有想到,他們會遇到一個連續開槍面不改色,射擊精準到不可思議的青稚少女。

    白衣少女的目光從冒著青煙的槍管挪移到地面上那些受傷私兵身上,沒有一絲同情或懼怕的情緒,她走上前去,平靜地審視這些人的傷口,然後繼續向遠方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桑林深處,隱約能夠聽到她在喃喃唸著上臂叢神經受損、胺神經中斷撕裂、失血速度平緩、戰鬥力喪失之類奇怪的話語,給人一種背頌考試答案的感覺。

    驚恐藏在路旁桑樹裡的逃奴一家,這時候才逐漸反應過來,馬伕度零不可思議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桑林深處,看著近處那些因為痛苦而陷入昏厥的大漢,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黃石礬屬於陛下和尊貴的天京星遊客。山腳下的桑場以及生活在桑場裡的所有人,則屬於自己,這是巴依莊園那位名叫落坎的貴族少爺以及他無數代祖宗理所當然的認知。手指在光滑的皮革上輕輕滑過,落坎少爺貪婪地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細膩觸覺,讚嘆道:「看看這孔眼,什麼樣名貴的毛皮都無法比擬,年幼的處女果然是進入天堂的捷徑

    他幸福地回憶著那幾個深沉的夜晚,自己親手從那些女童後背小小心翼翼割下皮膚的每個細節,都深深地藏在腦海之中,他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就是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當然,落坎少爺更陶醉於那些賤民幼女在被自己姦殺之前,像鹿那樣發出的悽慘哀鳴,他堅持認為,這種近兩年裡尋找到的新樂趣,包括毒品在內所有的享受都無法取代。

    「那個該死的馬伕應該馬上就要被抓回來了,自己是不是應該讓他親眼看一看自己完成藝術品時的場景?。

    落坎少爺瞪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貪夢而瘋狂地看著那張染著烏黑血清的木椅,已經有兩個月沒有進行過這次活動的他,早就已經無法按捺心中變態的渴望,眼前彷彿出現幻覺一般,閃過那些女童在木椅上掙扎痛哭的畫面,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右手解開名貴的絲綢褲,伸進雙腿間開始快速的擼動。

    就在這時,房間的大門被推開,一個少女緩緩走了進來,因為背光的原因,只能看到淺栗色的長發邊緣,看不清楚她的臉。

    「這是誰為了討好我找的替代品?年紀這麼大,怎麼辦事的?」

    落坎少爺憤怒地看著少女,尖聲咒罵道,然而隨著少女那張清稚美麗的臉龐出現在燈光下,他聲音微滯,滿足的嘆息道:「好一雙淺渴色的神秘眼瞳,真像貓一樣,雖然年齡大了些,但你長的很漂亮。我很喜歡。」

    走到他身前的少女果真像隻貓一樣乖巧安靜,好奇地睜著那雙淺渴色的眼睛,盯著他的雙腿之間。

    落坎少爺淫褻笑著分開雙腿方便讓她看的更清楚些,卻不知道,當貓用這種眼神認真觀察某件事物時,慣常是發起攻擊的前兆。

    噗哧一聲,少女手中那把鋒利的小刀緩慢地刺進他的小腹。

    嫩白的小手微微用力,刀鋒在貴族少爺腹間微顫扭動,畫了一個拙劣的圓,將那坨噁心的東西胡亂地割了下來,就像在割垃圾。

    少女認真地做著手上的動作,昏暗的燈光下,額前整齊的劉海輕輕搖擺。

    再鋒利的刀鋒拙劣緩慢顫抖剖開皮膚脂肪肌肉神經的過程,都會是人世間最可怕的痛苦歷程。

    落坎少爺臉色慘白,低頭看著噴流如注的鮮血,抬頭看著那個早已跳到極遠處的少女,嘴唇微抖,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變成了一聲最淒厲的慘叫。

    他沒有昏厥,痛苦於無法昏厥,當淒厲的慘嚎傳入自己耳膜時,他再也感受不到所謂快樂和幸福,他看著腳邊自己那副像爛皮袋樣的陽具時,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所謂藝術品的美。

    暮色時分。

    巴依落坎少爺的屍體被懸掛在自家莊園的大門之上,他睜著驚恐的雙眼,赤裸的雙腿間被挖了一個恐怖的大洞,死狀無比可怕。

    夕陽無比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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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9 20:29: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鄉村少女教師

    巴依老爺乘坐直升機匆匆回到了莊園。

    他根本沒有看一眼莊園柵欄附近到臥著的十幾具護衛屍體和鞋底粘稠的血水,緊緊握著拳頭,抿緊嘴唇,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瞪著莊園大門上那具在旋翼掀起的巨風中搖晃不定的屍體。

    星光下,那個被挖掉了下體,死狀極其悽慘的蒼白身軀,是他的兒子。

    在最短的時間內,這位貴族老爺從管家處大致瞭解了最近兩天發生的一些事情,因為近乎瘋狂的憤怒,被酒色淘空了的蒼老身軀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嘴唇同樣如此,似乎在喃喃說著無比怨毒的詛咒。

    四十年前修改後的帝國蓄奴法,嚴禁任何貴族濫殺奴隸,但奴隸畢竟是貴族們的私有財產,即便真的殺了,最終貴族也只需要奉上一筆賠款和罰金,頂多再接受一些很輕的刑事責罰,所以在貴族們的眼中,無論是那些逃奴還是那些賤民的幼女,和一隻畜牲沒有任何區別。

    殘酷的統治必然會引來激烈的反抗,奴隸賤民們的起義數十年間此起彼伏,直至數年前,所有星球上的勇氣,終於在屠夫卡頓親自率領精銳部隊,所落過千萬顆人頭後,消失殆盡。

    那之後雖然卡頓郡王遇刺身死,天京星又出現了一場叛亂,但再也沒有人敢反抗這種畸形的制度,像這樣一個擁有爵位的貴族少爺,落得如此悽慘下場,實在是難以想像。

    「找出兇手,把她碎屍耳段!」

    「但在這之前,我要讓這個莊園裡所有的賤民給我兒子陪葬」。

    巴依老爺臉色蒼白無比,眼瞳裡充滿血紅之色,看上去就像是童話裡的大魔王,聲音顫抖而瘋狂,獨子的死亡已經摧毀了他大部分的理智。勉強殘留幾分冷靜的管家,顫聲回稟道:「聽說一個月前,桑枯鎮上公學來了兩個奇怪的人,其中有一個就是染著淺栗色頭髮的小姑娘。」

    「桑枯鎮不是就破敗了?那個公學已經沒有人」「你是說那兩個。異鄉人,就是殺死我可愛兒子的兇手?」

    巴依老爺看著被緩緩放下來的兒子屍首,眼角不停抽搐,咬著牙寒聲說道:,「那你還等什麼?馬上派人去把那兩個人給我抓回來!我要活的。」

    管家小心翼翼說道:「因為公學的關係,那兩個異鄉人和桑枯鎮的那些小地主發生了一些衝突,結果他們卻沒有被趕走。」

    「你究竟想說什麼!」巴依老爺霍然轉身,衝著他憤怒地吼叫。

    「那兩個異鄉人雖然刻意掩飾,但還是被有些人聽出了他們的貴族腔,尤其是鎮上那個理髮的婦女曾經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個小姑娘的淺栗色頭髮是染的,染的並不好,本質應該是黑色。」

    聽到黑色兩個字,巴依老爺身體驟然一冷,擰著花白的眉尖。惡狠狠看著忠心而能幹的管家,說道:「繼續說」

    「既然是黑髮染成的淺栗色,那麼褐色的眼瞳也可能是戴了偽裝瞳片,本身也極有可能是黑色」

    管家能夠感受到老爺此時心中的憤怒悲傷以及聽到自己匯報後的惘然冰冷,所以說話的語氣愈發小心,身體佝的快要跪了下來。

    「皇族?」巴依老爺眼眸裡閃過一絲夾著慌亂的惱意,沉聲吼道:「高貴的皇族怎麼可能呆在桑枯鎮那種鬼地方!」

    「天京星皇族叛亂已經過了很久」小管家小心地看著老爺的下頜,低聲說道:「我懷疑那兩個異鄉人可能屬於叛亂中失敗的那一方。」

    巴依老爺明白了管家的意思。如果那兩個在桑枯鎮公學停留了一個月的異鄉人真是皇族,那麼即便他們是那場叛亂的餘孽,也依然是自己只能仰望無法接近的大人物。

    如果真是他們殺了自己的兒子,自己只能硬生生嚥下這口苦水,甚至還不能讓這座莊園裡的賤民替兒子陪葬,因為那些性情古怪的黑髮皇族,也許會認為這是某種挑釁!

    「可那是我的兒子!」

    巴依老爺無力地捂著額頭,看著被移到腳下的那具蒼白冰冷的身軀,看著他雙腿間那個恐怖的血洞,憤怒痛苦地嚎叫道:「我最疼愛的兒子,他最喜歡寫詩雕塑!就算是皇族,怎麼能夠忍心傷害這樣一個纖細敏感的可愛生命!」

    聽到這句話。管家的臉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下,好在沒有讓老爺看見。低頭謙卑建議道:「老爺。如果那兩個異鄉人真是上次叛亂的皇族餘孽,我們不能去對付他們,但有人肯定很願意消滅他們,至於這片莊園附近的賤民,只要那兩個異鄉人死掉,您的怒火隨時可以將他們燒成灰燼,讓少爺在地下安息。」

    「明白了。」

    巴依老爺右手微顫,看著腳下那具悽慘的屍體,神經斑辦妥笑了起來,大聲說道!「情報署!馬上通知情報署!」

    黃石礬腳下的桑海是離除星最偏僻落後的地區,而桑枯鎮則是這片區域中最偏僻落後的聚居點,賤民奴隸在桑場裡的辛苦勞作,只能足夠奉養一位像巴依老爺這樣有爵位的大人物,隨著經濟衰敗而無限蕭條的桑枯鎮周邊,更是只有幾個連直升機都買不起的土地主。

    越落後的地方壓迫越嚴重,下層民眾的生活越艱辛,無論聯邦還是帝國,無論東林還是離阪,人類社會總是逃不出這個規律,桑枯鎮周邊同樣如此,那幾個擁有少量私兵隊伍的土地主,用手中的皮鞭和帝國的法律嚴苛壓榨著自己的雇工和奴隸,毫不客氣地把絲綢業衰敗的後果轉嫁到那些可憐人的身上。

    初春的某一天,兩個明顯來自異鄉的人走進了桑枯鎮公學,因為沒有教師,教育撥款又被截留的原因,這間公學早已廢棄多年,只剩下了幾間殘破的房間,然而那兩個異鄉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幾百本書籍,然後在春光明媚的那個下午。向鎮子周圍所有人宣佈,公學重新開始招生。

    從那一天起,桑枯鎮周圍的局面便有了根本性的改變,風格粗暴的土地主再也不敢隨意鞭打自己的奴隸和雇工,至少不敢得意洋洋地公開施刑,而那些在他們眼中能夠像猴子一樣爬樹採桑業的童工,則是第一次有勇氣拒絕了主人家的使喚,而是拿起破舊的書包走進了學校。

    導致這種改變發生的原因很多,除了那位擁有一頭順直淺栗色頭髮的少女教師,能夠向各位文化程度並不高的地主老爺,完整而流利地背頌皇帝陛下相關教育政策的最高指示,還有她那口流利的貴腔腔,當然更重要的是發生在某些深夜裡,那些地主老爺們永遠不想回憶的悲慘經歷。

    桑林之中有條幽靜的盡頭是間破舊不堪的學校,這裡就是給了那些少年少女們懵懂希望和難得溫暖的桑枯鎮公學。

    無數年森嚴的階層分隔,讓這種響應陛下教育改革而建立的公學,沒有任何貴族子弟的身影,更麻煩的是,擁有足夠知識的教師往往都有貴族身份,他們根本不願意給這些賤民甚至是奴隸子弟上課,而那些極少數接受過完善教育的平民,又因為嚮往貴族甚至是天京星的美妙生活,根本沒有把心高氣傲的眼光小放在這些偏僻山區的學校之中。

    沒有教師的學校就像是沒有皇帝的宮殿,沒有女主人的家,只能一天一天衰敗凋落,所以這幾年間,桑枯鎮公學比這座鎮子更早變成了一片廢墟,直到出現了一個擁有淺栗色頭髮,清麗稚美的少女教師。

    風吹過桑林的密梢,發出沙沙的聲音,遠處桑場間,蠶蟲正在啃食著桑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破舊的公學教室內,響起少女教師的呼喊,聲音微沙。

    土操場上玩球的平民子弟們聽到她的呼喊,馬上向教室裡跑去,然後端正坐在自己的桌後小心翼翼地翻開面前依舊嶄新的課本,然後用朝聖般的虔誠態度抬起頭來,看著講台上那個年齡甚至比自己還小的少女教師。

    「上課之前有句話要先說一下,以後不要去圖書館看了科幻,就跑來問我什麼三體運行規律之類的問題。」

    少女教師今天穿著一件很普通的衣裳,袖口套著防磨套,她看著下面的學生們,可愛地聳聳肩:「雖然這是我十三歲時就已經解決了的問題,但如果你們想要達到能夠理解答案的程度,至少需要去桑植州國立大學進修兩年的宇宙物理。」

    教室下面的學生們聽到國立大學四個字,臉上自然流露出黯然的情緒,能夠有機會像貴族子弟那樣坐在課堂上,而不是天天在桑樹上爬上爬下,已經是他們所能想像的最美好的生活,而去桑植州府讀大學,則是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有想法,才能有行動,有行動,才有可能做到。」

    少女教師利落地將淺栗色尖發挽至腦後,拈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優美的帝國文字,雙手抱胸,滿意地審視一番,然後轉過頭來。向學生們說道:「這句話是有個人說的,雖然我很討厭那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但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很正確。」

    下面的學生很努力地辯認著那些對他們來說依然不夠親切的文字,有個男生搶先讀了出來。

    「人類如果沒有理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兩樣?」

點評

emm386  ㄜ......先到這邊.....改天繼續補完.....  發表於 2011-11-29 20:32:30
已有 1 人評分威望 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10 + 10 感謝大大在11月份對小說區的更新與支持~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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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16:2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郡主(下)

    大概是昨天下午那段有此新奇但絕不美好其實是令人厭憎的經歷,少女教師身後的淺栗色馬尾無力地耷拉著,沒有隨她的話語調皮起伏,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沙,但並不嘶啞難聽,反而如同沙沙的蘋果,給人一種香甜綿軟的感覺。

    風從破損的教室門洞裡吹了過來,和光線一道拂著她那張漂亮稚麗的臉蛋兒,添上一層聳聳的紅光小也像是顆紅通通的蘋果。

    至少講台下很多男學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羞怯的目光時而游移時而不捨地投向台上,不知何時黝黑的臉頰也紅了起來,所謂愛慕所謂仰慕所謂傾心大概便是這種模樣。

    「另外再說一遍,你們要去圖書館借書的時候,不用那麼小心,甚至有的人還專門戴上手套,像是準備去移動嬌嫩的蠶室。書,是用來看不是用來供的,不用擔心圖書館裡幾百本書舊了壞了就沒有看的了,那位有錢的大叔現在最大的興趣就是看書,他會源源不斷地補充。」

    桑枯鎮公學的圖書館就是教室隔壁的一間破舊房屋,書架上亂糟糟堆著好幾層書,地面的灰塵上滿是學生們好奇的足跡,完全看不出來一點圖書館應的安靜潔淨模樣,好在東向的牆壁上有一扇大窗戶,明顯新補不久的玻璃透光性能良好,縱容著外面的陽光溫暖地曬了進來。

    在某人口中飽含某種怨憎意味升級為大叔的男人,這時候正靠著窗戶安靜的看書,陽光灑在睫毛上微微泛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刺眼的緣故,所以他眯著眼睛,顯得有些疲憊。

    他正在看帝國文藝史,那些有些枯燥的陳詞濫調和光線中飛舞的灰塵微粒混在一處,極容易令人犯困,春困,他打了個呵欠,舒服地閉上了眼有開始睡覺,沒有注意或者說根本不在意褲管處的血潰。

    帝國情報署的高級官員比巴依老爺想像中來得更快一些,那位穿著黑色正裝,渾身透著股陰寒味道的官員,像老鷹一樣盯著他,問道:,「你確認你的形容沒有出錯?如果你出錯,我向你保證,你的二十六代祖宗都會為那個後果而顫抖後悔。」

    巴依老爺的餘光瞥見這位情報署高官袖角上繪著的金色槿花位置,身體下意識裡顫抖起來,無比謙卑地恭敬回答應道:「大人,畫像絕對不會有錯,我那位管家親自去鎮上看過。」

    他雖然是這片桑海最有權勢的貴族,但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尊貴的大人物,自然生出無限恐懼敬畏,用了很大的力量,才勉強控制住答話時的聲音沒有發生嚴重的變形。

    情報署高官取下皮製手套,指頭緩慢地在電子光幕上劃過,光幕上那個小眼睛男人和少女的畫像頓時發生變化,淺栗色的頭髮和褐色的眼瞳全部變成純正的黑色。

    他認真嚴肅地審看這兩幅畫像很長時間,確認之後身上陰寒的味道驟然消失,滿意地點了點頭,對身旁的巴依老爺沉聲說道:「這件事情辦的好,署裡會對你有嘉獎。」

    「身為皇帝陛下最忠誠的臣民,在下不需要任何嘉獎,只希望大人能夠將這兩個萬惡的叛逆捕殺,如此我那可憐的孩子也能安慰於地下。」

    巴依老爺感傷了一瞬,抹了抹眼角,帶著難以壓抑的仇恨問道:,「大人,他們真的是叛亂餘孽嗎?」

    聽到他先前那句話。情報署官員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冷笑望著此人,說道:「這是你們有資格知道的事情?」

    接獲情報以最快速度趕到這座莊園的,是情報署一整支精銳行動小組,作為殿下親自領導的特別部門,情報署行動小組擁有難以想像的恐怖力量,三十幾名密探用了半小時不到的時間,便把莊園查探了一遍,甚至極為精確地復原了那場冷酷慘案的現場畫面。

    冷漠的情報署官員沒有理會身周那些小貴族們謙卑的討好,第一時間通過秘密渠道,將此地的信息和目標精確位置,傳出了離孤星,這些信息在幽暗的太空裡穿行,不知最終將要抵達哪裡。

    望著那幾架配有先進武器的軍用直升戰機消失在天空中,巴依老爺的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回身望著那幾名位階更低的貴族,寒聲說道:「那些賤民以為有了幾個皇族餘孽的庇護,便敢和我們做對,等那兩個皇族餘孽被處死,我要看著他們在我的腳底下流血哭泣!」

    「那我們現在就在這兒等著消息?」有人低聲尊敬地詢問道。巴依老爺處事沉穩老辣卻又保守,自然不會在桑枯鎮出結果之前,搶先發動對賤民們的冷血復仇。他緩緩撫摩自己協馴色的頭髮,冷笑說道:「我要那個破鎮上,我要親眼看著那兩個皇族餘孽被情報署撕成碎片,只有這樣,才能消解我心中的怨恨。」

    當巴依老爺低頭走出直升機,在侍衛保護下走到桑林小路盡頭那座學校外時,帝國情報署的精銳行動隊已經完成了對這幾間破落建築的包圍,身著黑衣表情嚴肅陰寒的密探們,卻被數十名憤怒的賤民子弟學生攔在了教室外,局勢處於緊張的對峙之中。

    情報署黑衣密探們手中端著冰冷的金屬槍械,黑洞洞的槍管隨時可能噴射出致命的子彈,攔在他們面前的那些學生,手裡只有幾把鐵鍬,其餘人手裡提著椅子,對峙雙方的實力對比實在是太過懸殊,甚至都用不上對比這兩個字,然而這些最大也不過十六七歲的貧苦學生,依舊勇敢地攔在密探們的面前。

    學生們滿臉掙的通紅,不是因為教室內的傾慕,而是因為恐懼和憤怒,絕望而又強悍地吼叫道:「誰也別想傷害我們老師!」

    站在最前方那名情報署官員,看著面前這幕,想著教室內的安靜,心情越來越緊張,臉色越來越陰沉,寒聲吩咐道:「給我衝進去」。

    這個命令的內容有些詭異,衝進去而不是開槍,很不符合情報署殺人不眨眼的傳聞,三十幾名黑衣密探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收起槍械,極為粗魯強橫地把面前的學生推開拖走,強行向教室衝去。

    公學殘牆外的桑樹陰影下,巴依老爺和那些小貴族們看著這幕,臉上露出得意與冷酷的笑容。

    看著那些黑衣密探馬上就要衝進教室。外圍某個女學生哭喊著尖叫道:「大家拼了!」

    在場所有的貧苦學生紅了眼,拿起手中的椅和鐵鍬,向身前的密探們砸去,在這樣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裡,習慣為奴隸而掙扎生存的人們,居然敢襲擊代表皇室的情報署密探,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然而學生們手中的椅子和鐵鍬並沒有砸下去,直接傻眼站在原地,斷牆外桑樹下那些貴族老爺的笑容驟然僵硬難看。教室的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推開,那名染著淺栗色直髮的少女教師走了出來。

    那些看上去氣勢洶洶的黑衣密探們,整齊無比地雙膝跪地,對她行了一個大禮!

    渾身透著陰寒味道的情報署官員,跪在她的面前,無比謙卑恭敬說道:「拜見小郡主!」

    桑枯鎮公學圖書館,也就是那間簡隨的房間內小眼睛男人終於在漫天陽光中醒了過來,他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右手調整了一下耳孔裡的金屬片,蹙著眉尖,喃喃自言自語道:「情報署居然到的這麼快,看來這次真的要被發現了。」

    那雙筆直如刀的濃墨眉毛微微一挑,他站起身走向門口,惱怒說道:「什麼叫睡的像豬?你聲音大點,難道還不能喊醒我?也不知道你從哪兒染的怪脾氣,現在說話總像蚊子在叫。」

    明明此時房間內空無一人,但好像他是在和誰通話,推開房門走到土操場上,他看著跪滿一地的黑衣密探,感受著場間詭異的寂靜。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雙腳微微一錯。

    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卻讓他輕易跨越數米距離,來到了那名正無辜攤手的少女教師身邊,他伸手牽住少女微涼的手掌,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瞬間由走轉為奔跑,向著桑海深處而去,整套動作一氣呵成,自然迅捷的難以想像。

    跪在地面上的黑衣密探們,直到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清幽桑林裡,才反應過來,尤其是那位情報署官員,伸手指著空空蕩蕩的土路,臉上更是流露出無比驚恐的表情。

    「追上去!」

    因為無盡恐懼,這位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官員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力,從地面上一跳而起,帶著身後三十幾名黑衣密探,就像是因為洪水而惘然遷移的田鼠,向著那兩道幾不可見的身影拚命追趕,一邊跑一邊痛苦地喊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桑枯鎮公學操場上,貧苦學生們茫然無措地站立在原地,手裡依然拿著椅子和鐵鍬,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斷牆外種蔭裡那些反應更快的貴族老爺們,已經像被砍到的桑樹那般,噗通噗通依次昏到,再也無法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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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一樣的歸隱(上)

    當情報署官員們狂奔到土路轉角處,只能捕捉到幽靜桑林深處那個模糊的背影,知道怎樣也無追到對方。挫敗甚至是絕望的情緒,讓所有人的臉頰瞬間變得慘白。

    他們這支情報署特別行動隊,在編制上獨立於署中各司,在帝國境內擁有極大的權力,卻只有一個行動目標,那就是找到剛剛消失於眼前的那一對青年男女。

    在近兩年的時間內,情報署行動隊來回於各大行政星系之間,試圖找到對方,卻始終一無所獲,今天在桑枯鎮上還是第一次離對方如此之近,結果卻眼睜睜看著對方消失。

    想到上級已經越來越少的耐性,想到可能迎接的悲慘結局,這些帝國密探們驟然覺得身周的清風,變得如此寒冷,慘白的臉和身上的黑色制服相襯起來,蕭瑟淒涼地格外令人同情。

    那名情報署高級官員盯著已經快要看不到的那兩個背影,一股發自身軀最深處的疲憊恐懼,從鐵青下頜的鬍鬚裡透了出來。

    忽然間,他神經質般笑了笑,唰的一聲抽出靴裡的鋒利小刀,狠狠扎進自己大腿,噗哧一聲悶響!

    刀尖深深刺進肌肉,拔出來時一飆觸目驚心的鮮血,他沉重地喘息著,狼狽地半跪在土路之上,看著遠處空空蕩蕩的路面,沒看到任何身影回轉,眼眸裡本來殘留的最後一抹希冀也終於變成了絕望,近哭近笑的神情浮現上臉龐。

    反正結局是個死字,甚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生存,這位情報署高官緊緊咬著牙,兩頰硬繃如石頭,從胸腔裡逼出一聲悶哼,右手緊緊握著鋒利小刀,顫抖而絕決地向自己心窩處插去!

    空中忽然暴起一道尖銳的撕裂聲,就像榴彈正在翻越山嶺,一顆極小的石子,自遠方呼嘯而至,準確地擊中情報署高官的手腕,直接砸斷腕骨,讓那把刀鏜鏜落地。

    這名官員並不是在演戲,一年多的疲憊絕望讓他真的想死,然而此時半跪在土路上的他,錯愕地捂著劇痛的手腕,根本來不及理會大腿處汩汩流淌的鮮血,怔怔望著桑林深處正緩緩走來的那兩個身影,心中生出無盡狂喜。

    「這是誰教給你們的法子?」

    情報署官員不敢直視走到面前的男子,和身後三十幾名黑衣密探齊齊跪下,雙掌平攤於泥土之上,無比謙卑顫聲說道:「若再找不到您,我們都得死。」

    桑林連綿如海,豐沃的桑葉像無數隻手掌,伸在泥道上方,將熾烈的陽光擋成片片光蔭,或是光陰,小眼睛男人靜靜看著跪在道路間的人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樣的過往,忽然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抬頭向天上望去,只見那些碎成片段的光線變得無比黯淡。

    幾抹巨大的陰影遮蔽黃石磯上方的天穹,讓桑海陷入幽涼的世界,隱約可以分辯出,那是三艘帝國最先進的巨型戰艦。

    ……

    破舊的桑枯鎮公學處於絕對戒嚴狀態之中,全副武裝的帝國皇家衛隊戰士,表情嚴肅冷漠地守在各個方位,圍牆之外,無論是依舊處於昏迷狀態的巴依老爺,渾身顫抖的小貴族,還是那些難掩震撼神情的賤民奴隸以及他們的子女,都雙膝跪地保持著絕對的安靜,對於他們來說,殘破圍牆裡那間屋內的大人物,比天上的恆星更加耀眼,他們不敢提及她的姓名,只能用最謙卑的姿式表達自己的敬畏。

    有名衣著華貴的官員半佝著身子從房間裡退了出來,走到圍牆外壓低聲音對民眾說了幾句什麼,氣勢極為威嚴,跪在地上的民眾不敢違逆,零零落落地逐次站起,但心中強烈的好奇讓平日裡膽小如鼠的他們,即便對著皇家衛隊冰冷的槍囗械,依然不願意離開,沉默地站在公學外等候。

    「我不喜歡有人對自己下跪,我更不喜歡你的下屬用這種方式逼我留下,如果下次還有這種情況發生,也許我會跑的更快。」

    許樂提起水壺,沖蕩杯中的綠茶,手指微彈把茶泡撇走,回頭弄著正在書架面前負手昂首沉默觀看的對方,說道:「一邊喝茶一邊說。」

    懷草詩轉過身來,解開軍裝頸間第一顆鈕釦,在小桌對面坐下,端起微燙的茶杯輕輕搖晃,面無表情說道:「茶很普通。」

    「學生送的,混了桑椹,味道不錯。」

    許樂笑著回答道,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

    懷草詩握著茶杯沉默片刻,緩緩飲了一口,或許是茶湯果然不錯或者是溫度足夠的緣故,她臉上冰冷的神情略有些鬆動,靜靜看著對面的男人,說道:「當年在濕地裡,你答應過我要來帝國看我。」

    許樂輕聲回答道:「我這不就是在帝國?」

    「但你沒有見我。」懷草詩微微蹙眉,眉尖鋒利至極,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當時你不肯跟我走,但我知道你終究會來,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來了這麼長時間還要一直躲著我。」

    許樂輕輕轉動著茶杯,杯底和並不光滑的桌面磨擦,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目光微垂落在渾濁的茶水裡,低聲回答道:「就算見了又如何?」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聯繫到他這一生的遭逢,卻透著股令人心酸的無措味道。

    懷草詩靜靜看著自己唯一的親弟弟,看著陽光穿透玻璃,照在他微黑的臉頰上,長長的眼睫毛上,發現時光並沒有在這張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只不過和當年比起來——無論是聯邦英雄單人殺進帝國的當年,還是帝國太子在聯邦惘然無助的當年——顯得沉穩了很多。

    懷草詩微微抿起唇角,很勉強擠出一個她自以為溫暖,實際上依舊霸氣凌人的笑容,儘可能溫和問道:「這兩年多時間,你是怎麼過的?」

    做為左天星域的最強者,帝國皇位的天然繼承人,這位公主殿下自幼便沒有什麼兄弟朋友玩伴,那位高居於摘星殿的皇帝陛下是她的父親,但首先是帝國的皇帝,所以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面對許樂,面對一位家人,但從兩年多前確認這個事實之後,她就一直在努力,雖然笨拙,格外令人感動。

    「我回了一趟東林,在那些灰濛蒙的月礫中俯瞰草原裡的礦坑,我去過百慕大,去找過當年和帝國合作的販人公司,本想去找那些人麻煩,結果發現那幢大樓早已經被林遠山摧平了,所以後來我來了帝國。」

    懷草詩靜靜看著他,問道:「去過哪些地方?」

    「我去過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看過很多風景。」

    陽光溫暖而直接,許樂眯著眼睛,微笑望著玻璃上的浮沉,腦海裡浮現出逃離聯邦後,這兩年多時間,在宇宙各處看到的壯美景色。

    「十字星座壯觀的超新星爆炸遺蹟,蘭波星地底的鹽礦坑道,崗頂星上那座青色的大教堂,當然,還包括離阪星上的赤潮,松果嶺的霧,我們身邊的桑海,這些你以前帶我去看過,但那時候我的身份是囚犯,我想以遊客的身份去看看。」

    他轉過頭來看著懷草詩,說道:「既然從血緣上來說,我是帝國人,那麼我想自己需要多瞭解一些帝國的歷史環境,對了,我還去白槿懷氏的祖祠拍了幾張照片。」

    「當了兩年多時間的遊客,去了這麼多地方,那麼你想找的答案應該已經有了。」懷草詩平靜問道:「是什麼?」

    許樂笑著聳了聳肩,說道:「白槿祖祠禁止平民靠近,就算想買票都不能進,所以我是偷偷溜進去的,我覺得這個措施不夠好,不夠親民。」

    「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麼。」 懷草詩盯著他的眼睛,十分強硬。

    在她的目光逼視下,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認真回答道:「不夠親民,其實就是我的答案。」

    「所以?」

    「所以……不喜歡。」

    許樂回望她的眼睛,看著她眼眸裡的那抹光彩漸漸冷去,轉動茶杯的手指漸漸停了,說道:「我不喜歡平民不能進貴族餐廳,我不喜歡貴族可以隨意處死奴隸而不用擔心懲罰,我不喜歡那些在皇宮門口不停磕頭求神蹟庇佑的病人,我不喜歡有的人吃肉,有的人吃草,吃肉的人有時候來興趣了就把吃草的人的肉吃了,我最不喜歡的是,在帝國到處都有人下跪。」

    懷草詩仔細傾聽著他的話,沉默片刻後問道:「難道這和聯邦那邊有什麼本質上的差別?」

    「聯邦那邊至少表面上,絕大多數民眾不需要下跪,也許你認為這只是一件華麗而虛偽的外衣,但外衣總能御些寒,被壓迫的民眾不至於全身站在寒冷的冬風裡。」

    許樂繼續說道:「量變總能引起質變,衣服穿的多幾層,有時候可以擋一擋收割者的鐮刀,也許你認為這種差別並不是本質上的,但我的看相反。」

    懷草詩端杯漸冷的茶,無滋無味飲了口,忽然開口說道:「這個宇宙中從來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包括制度,只是缺少改變制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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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16:38: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一樣的歸隱(下)

    「跟我回宮,你就是太子殿下,日後你是帝國皇帝,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去改變你所厭惡的制度。」

    「做為一個冷眼看疾苦的遊客,還是做為一個擁有無上權力的皇帝,更難改變你眼中的不公平?」

    「如果你堅持隱於星辰山水之間,誇誇其辭,面臨機會時卻庸俗的退避不肯付出一點犧牲和努力,那只能說明你根本不是真正同情庶民們悲慘的人生,只是用此來滿足自己的道德優越感,便於譏諷嘲笑別人罷了。」

    懷草詩面無表情看著他,言語格外尖銳有力,大概這兩年多的時間裡,為了說服面前的這個傢伙,她已經想了太多時間。

    但很明顯,關於這個問題許樂也想了足夠多的時間,他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回答道:「任何浩大的改革或者是革命,都需要最高權力者在關鍵時刻做出決斷,這種決斷有可能是一整個階層的毀滅,數百萬人和數百往人生命之間的權衡。」

    他望著懷草詩,誠摯自嘲說道:「你知道我的性格有缺陷,我很難做出類似的選擇,我只擅長破壞,不擅長建設,就連做一個戰場指揮官都無法合格,更何況是這麼重要的角色?」

    「如果自己來主導左天星域的變化,除了讓帝國陷入動盪,死更多人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可能。」

    許樂看著她繼續說道:「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在機械方面我有一些天賦,但在政治方面我永遠是那麼幼稚可笑,過往的歷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在這方面,宇宙兩邊比我聰明的人太多,不可能看不到,在沒有憲章光輝的宇宙時代,集權帝國想要永久保留權力,終究只是一種奢望,所以事實上你們已經在開始改變了。」

    懷草詩沉默不語,明白他雖然自承政治方面幼稚可笑,但眼光卻沒有出錯。

    「連帝國皇帝和你都沒辦做到的事情,我自然也做不到。」許樂說道。

    懷草詩沒有計較他對陛下的稱呼,眉尖微微銳利挑起,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帝國的改革剛剛開始十幾年,前景未知,豈能妄論失敗。」

    「教育改革,跨種族試點,想要修補階層之間的緊張關係,充分發揮下層民眾的能力,從而為死氣沉沉的帝國輸入新鮮血液,這……就是你們現在在做的。」

    許樂看著她說道:「剛才說過,我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和事,我知道帝國真實的下層社會是怎樣的情況,我相信你也知道。上次你帶我去桑植州府看過那些國立大學,看上去很不錯,但我們現在所在的桑枯鎮呢?」

    「這裡的賤民子弟不被貴族打死就算幸運,哪裡還敢奢望教育的權利?被你們劃為試點的離阪星都是如此,那整個帝國是什麼情況?皇帝那些教育改革的旨意究竟能影響到哪些地方?還是說只能改變皇宮周邊那幾條街巷?」

    談話或者說辯論,有時候就像是拔河,因為彼此腳下站的立場不同,想要把對方拉到自己這邊,堅決不允許自己被拉到對方那邊,於是當一方開始時,另一方便跟著,依次逐漸上漲,直至言語邏輯證明之類的力量已經用盡,無再增漲,便開始使用手勢語氣表情來加以輔助,憤怒尖刻嘲諷諸多手段輪番登場,如同拔河兩端緊握長繩出血的手,過猛掙紅的臉,狼狽在泥地上滑動的,並不好看。

    破舊的圖書館面積只有七八平米,三層書架上的書籍沒有灰,卻被翻的有些皺,窗邊兩個爭論的人同時發現這種爭吵沒有什麼意義,安靜重新回到陽光瀰漫的室內。

    長時間的沉默後,懷草詩微仰下領,看著許樂說道:「你在看,你在想,這說明你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回宮的可能牲。」

    「我是遊客,只不過是在周遊左天星域的兩年時間裡,看到事情後自然有所感慨,這並不代表什麼。」許樂回答道。

    「只是遊客?」

    懷草詩微眯的眼眸裡忽然掠過一抹光芒,低聲沉緩說道:「皇曆七百二十六年七月一日,十字星座旅遊會所官員慘死於寓所之中。」

    「七百二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蘭波星鹽礦坑道中發現兩名貴族的屍體,他們的手裡握著的槍來不及射出一顆子彈,喉管便被鋒利的武器割斷。」

    「七百二十七年新年祭禮後,人們在崗頂青色大教堂地下室裡發現了七具教士屍體,而傳聞中被禁錮在地下室裡的孌童則消失無蹤,這件事情引爆宗教衝突,陛下親自調兵前去鎮壓才算化解此事。」

    「七百二十七年四月……」

    懷草詩靜靜看著他,薄唇微啟,開始講述這兩年多時間左天星域十幾個非常震動的案件,每講出一個案件的時間地點人物,她眼眸裡的奇怪情緒便濃上一分,而桌對面許樂的眼睛便會眯的更小一些。

    「今年是白槿皇曆七百二十八年春天,一位貴族少爺慘死在自家莊園中,就連他的陽具都被人割了下來。」

    懷草詩盯著許樂的眼睛,說道:「很湊巧,發生命案的地方,都是你旅遊時經過的地點,按照時間推論,那時候你剛好在附近,難道說這真的只是湊巧?」

    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攤開雙手笑了笑,回答道:「當然不是湊巧。」

    懷草詩看著他,說道:「無論聯邦還是帝國,無數人在猜測你去了哪裡,絕對大多數人都認為你隱居在百慕大,或許還有別的猜測,但總認為你逃亡之後應該是在隱居。」

    「可你走到哪裡就殺到哪裡,這算是什麼逃亡和隱居?」

    ……

    「我還年輕,並不蒼老,我還能做些什麼,那我當然不會帶上十幾個老婆找一個窮鄉俯壤當土皇帝,滿足於這種所謂歸隱的樂趣。」

    許樂看著她說道:「至於走到哪裡殺到哪裡……不是我想殺人,而是一路上見到的該殺的人太多。」

    「姦殺幼女的貴族少爺,把七八歲男孩兒當豬一樣圈養在地下室裡的主教先生們,謀殺賤民礦工騙取帝國補償的貴族,他們都該死,所以我讓他們死了。」

    他眯著眼睛看著窗外,指著斷牆外那些隱約的民眾,說道:「在帝國所有星球上,像這樣的事情天天在發生,包括這裡。我相信如果你親眼看到那些畫面,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只不過你是公主殿下,很少有機會接觸這些東西。」

    「殺這麼幾個人能解決什麼問題?要解決根本性的問題,你需要擁有權力殺幾百倍幾千倍的人。如果你還是堅持不跟我回去……」

    懷草詩眯著眼睛盯著他,強行壓抑心中的憤怒,咳嗽兩聲後說道:「那只能證明你自己的幼稚荒唐自私冷酷,抬頭看見滿天星空就陶醉於自己的道德優越感?這種方式太容易!容易的令人噁心!」

    許樂低頭看著茶杯,忽然開口說道:「當年在大師範府裡,我就對你說過,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這一點請你原涼。」

    他抬起頭來,看著懷草詩的眼睛,誠懇說道:「我現在是個沒有立場的可憐傢伙,我曾經迷惘憤怒,甚至連信心都沒有,直到我在一間百貨商店裡找回來了些,但那真的還不夠多。」

    「人活著總得做點兒什麼,就算是遊客也想做點什麼,殺那些人,做那些事,打抱不平,替無辜者報仇什麼的……」

    他聳聳肩,微笑說道:「是我所喜歡的業餘娛樂活動,是興趣所在,和道德無關。」

    很長時間後,懷草詩眯著的眼睛漸漸放鬆,說道:「我接受你的解釋。」

    她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魯莽的行為,會激怒多少人,你只是個遊客,可以飄然離開,你想保護的那些弱者,卻要承受貴族們事後的血腥報復。」

    「這些事情我當然有想過。」許樂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笑了笑,說道:「真正瘋狂殘忍的那些傢伙,我儘可能都殺乾淨了,至於餘波,我知道情報署的官員一直在找我,既然他們是你的部屬,又猜到事情是我做的,那麼應該會幫我把後續的事情處理好。」

    他有些手忙腳亂地從爐上提起水壺,把懷草詩茶杯倒滿,笑著說道:「公主殿下親自領導的帝國情報署,當然有這個能力。」

    「你這算是在利用我?」懷草詩盯著他。

    「算是吧...」

    懷草詩嘆息了聲,端著茶杯沉默片刻,忽然毫無徵兆地搖頭笑出聲來,笑聲轉瞬間卻被一連串咳嗽聲代替。

    許樂蹙著眉頭看著捂唇咳嗽的她,清晰地聽出她的痛苦,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明顯比當年更加瘦削的臉頰,下意識裡抬起左手,想要替她撫背減痛,手臂卻是無比僵硬,怎樣也伸不過去。

    他知道她這兩年多時間雖然不是常駐墨花星,但全部精力都放在那顆充滿死亡殺戮的星球上,對抗那位冷酷瘋狂的聯邦名將,甚至不惜冒著難以想像的危險,以公主之尊親自出手三次刺殺對方。

    許樂非常清楚即便強大如懷草詩,想要刺殺重軍保護下的杜少卿也是難如登天,這三次她沒有葬身聯邦軍營,已經極有幸運成分,但肯定受了很重的傷。

    望著咳的眉尖蹙作一團亂墨的她,許樂的眉尖也蹙成了一團亂墨,深深吸了口氣,問道:「這次傷的很重?」

    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背上,八稻真氣伴著掌心的溫暖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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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16:44: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圖書館論戰

    真氣緩緩催入瘦削的身軀,激得懷草詩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許樂知道她傷的很重,腦海中下意識裡出現墨花星上那場震天動地的機甲戰,眉尖微微蹙起,想道李瘋子也應該受了重傷。

    轉瞬間他推翻了這個想,懷草詩雖然擁有宇宙裡最恐怖的戰鬥力,但她率領機甲群突襲杜少卿,面臨的是數倍甚至數十倍於己的敵人,李封一直沉默守在杜少卿身旁以逸待勞,相對而言要輕鬆太多。

    想到那場宇宙最強者之間的巔峰對話,許樂的唇角不禁泛起一絲複雜的笑容,心間的熱血只有稍許蕩漾,更多的還是對人生遭逢的感慨。

    如果他的生命不曾遇到這樣陡且大的險浪,不管是嬰兒懵懂時的第一波,還是被揭穿帝國人身份的那一波,那麼想必他此時本應該出現在墨花星球上,站在聯邦或帝國的某一方,操控著小白花MXT,對抗著另一方。

    懷草詩抬起右拳在胸口輕砸兩下,暫時壓下肺部的傷患,緩緩撥開他的手臂,抬頭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猜到他在想些什麼,搖頭說道:「李瘋子不敢嘗試像我一樣冒險,因為他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出現,只要他離開,杜少卿就有可能死。」

    「但帝國在墨花星上的主帥也有可能被他殺死。」許樂說道。

    「帝國主帥可以排著隊去死,杜少卿死了,聯邦到哪裡再找出這樣一個天才的瘋狂將領?」

    懷草詩面無表情說道,平靜悔語氣裡並不掩飾對杜少卿此人的忌憚甚至是隱隱佩服。

    許樂坐回自己的椅中,端起茶杯想要喝,卻又緩緩放下,看著她沉聲問道:「接下來你還要回墨花星?」

    「雙方誰都無承擔失去墨花星的後果,聯邦需要戰略跳躍基地,我們要掐住他們的咽喉,更關鍵的是,這裡是帝國氣勢之所在。」

    懷草詩微微一頓後,看著他比當年更加清亮的眼瞳,說道:「那顆星球對雙方來說都不容有失,但事實上雙方都已經快要撐不住了,無論是後勤,部隊的疲憊感,和最麻煩的戰死率,都已經無支撐再這麼耗下去,根據情報鐵七師和十七師現在都在臨時補充兵員,你可以想像這場仗打的有多慘,聯邦的兵力供給瀕臨怎樣的困境。」

    聽到十七師三個字,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似乎不想讓眼前照亮纖塵的光線,進入眼簾後轉為血色的戰地畫面,不想去思考那片黑色沃土之上,有多少曾經的戰友下屬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我的部隊看上去局面更困難更慘,但實際上只要再頂兩個月,聯邦部隊就絕對沒有辦再維持如此強勢的進攻勢態,杜少卿為什麼最近變得比以前更瘋狂強悍?因為他比誰都更清楚這一點。」

    「我不是很瞭解戰區的情況。」

    許樂純粹是下意識裡接了一句話,沒有想到懷草詩毫不猶豫,直接從身旁取出戰地指揮電子地圖,打開擁有最高密級的軍力佈置圖以及數據分析線性圖,指著戰區中某個被色塊涂染出的區域。

    「我的楓葉聯隊,正在不惜一切力量撫守星星峽,後方是連綿成片的已開發石墨礦,聯邦負責攻打這邊的是西林九個整編機械師,根據某個並不可靠的情報,指揮這些西林軍隊的是你的某位熟人。

    如果杜少卿用右翼協助他壓制我方,我會毫不猶豫下令炸燬所有石墨礦。」

    「這裡是南半球凱爾環形山,大型艦隊最佳的天然著陸點,聯邦現在的空地轉運艙被我摧毀了百分之六十,他們需要這個著陸點,但我放了三個機甲大隊在這裡。杜少卿如果用搏命的辦法,我會派出最後後備的皇家機甲營迎接他。」

    「這裡是滄瀾海……」

    ……

    ……

    在歷史上,人類社會的圖書館總是無數大事的發源地,曾經有無數強大的人物在圖書館裡留下過自己尚未發跡時的寂廖身影。

    桑枯鎮公學這間由破舊小屋和幾百本書籍組成的圖書館,今天也發生了這樣一個故事。陽光穿透玻璃窗,灑在茶桌旁兩個人身上,懷草詩微微蹙眉清晰而沉穩地緩緩講述,許樂濃眉皺的極緊,表情凝重地傾聽,一言不發,沒有人知道他們現在就著殘茶灰塵討論的,是一場關係到聯邦與帝國戰爭天平向何方倒的重要戰役。

    懷草詩結束了自己對戰場的精準並評,面無表情端起冷茶一口飲盡,潤了潤嗓子,做出最後結論。

    「聯邦是遠道而來的惡客,我們卻是在家門口做戰,如果墨花星的戰事按照當前慘象發展下去,無論杜少卿再怎樣不可戰勝,最後也只能取得最慘淡的勝局,聯邦人為這場戰爭準備的資源會消耗太多,最關鍵的是,那些能打仗的老兵絕大多數都不可能再活著。」

    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伸出手指將皺的有些生痛的眉心揉散,聲音低沉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一個清醒的主帥應該清楚什麼樣的仗可以打,什麼樣的仗不能打,必須選擇合適的時機停止或者說有風度的退出。」

    許樂抬起頭來,濃眉再次擰作一團,說道:「剛才說過,我沒有那種能力,我無想像自己要替成千上萬的生命負責,而且……我不可能替帝國出戰,請你理解這一點。」

    「我並不理解,但我尊重,所以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你去墨花星統帥我的部隊,即便你肯,我也不放心把兩百萬英勇戰士的生命交到你手裡。」

    懷草詩冷冷說道:「不過至少你還有個優點,工程師的記憶力向來不錯,我剛才說的話你應該能夠一個字不漏的記住,那麼我希望,將來如果有機會你碰到曾經的部屬,把我的看告訴杜少卿。」

    聽到這句話,明白帝國方面的真正意圖,許樂擰成亂麻的墨眉絲絲縷僂散開,笑容剛剛浮現臉頰,卻又多了很多苦澀的味道:「在聯邦看來,我現在是帝國皇子,可不是當年的軍神接班人,我說的話一點意義都沒有,最關鍵的是,我很瞭解杜少卿,對於他來說軍人的榮譽感很重要,紀律性g更重要,只要聯邦政府還想戰爭繼續下去,那麼哪怕他打到只剩下一個人,也會繼續打下去。」

    懷草詩微微眯眼,憑藉一些表面的情報,並不足以讓她深入地瞭解杜少卿,這個像根骨刺一樣橫在帝國皇帝咽喉裡的聯邦名將,而和杜少卿有過很多接觸的許樂,所做的判斷應該不會出錯。

    「聯邦政府會主動停戰嗎?不可能。」

    許樂眯著眼睛望著窗外,彷彿看著久違了的官邸和議會山,唇角泛起淡淡嘲諷:「只要戰爭在持續,帕布爾的民意支持率就不會下降,軍隊便會擴編,甚至他不需要前線不停的勝利,哪怕是慘烈的失敗,都能在他的筆下,他那厚厚的嘴唇裡變成自己的政治資本,幫助他在議會山通過一項又一項法案,把套在七大家脖子上的絞索再拉緊一分。」

    他轉過頭看著懷草詩,輕聲說道:「你們所面臨的敵人不是杜少卿,是帕布爾,他和帝國在國境外做戰,事實上只是為了打一場國境內的戰爭,不要以為他只是個靠演講欺騙民眾的宣傳家,能夠讓像杜少卿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對他死心塌地,就已經非常了不起。

    「我明白這一點。」懷草詩靜靜看著他,忽然微笑了起來,說道:「但現在聯邦內部的情況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那位總統先生看來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麻煩,或者說真正夠重量級的敵人,單憑國境線外的戰爭已經無支撐他的高壓統治,我猜想他現在很需要真正忠於自己的部隊回到首都星圈做為某種象徵或者說壓力。」

    「聯邦內部不穩,杜少卿極可能被調回首都星圈。」懷草詩微抬下頜,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墨花星的戰事放緩節奏,非常有可能。」

    帕布爾領導下的聯邦政丅府,在憲歷七十二年第一次向七大家展露自己鋼鐵般強硬的一面,向整個聯邦宣告了執政的終極綱領,許樂全程經歷過那段風雨飄搖的時光,後來全然明白聯邦政府把鐵七師從前線調回S1,是出於什麼考慮。

    然而他無想像,現在聯邦內部又發生了什麼大事,居然會迫使帕布爾總統,冒著前線崩潰的危險,也要調回忠於自己的部隊。

    他震驚看著懷草詩,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懷草詩平靜回看著他:「你的某位好朋友,於半個月前,開始了一場名為沉默行軍的運動。」

    「邰之源?」許樂恢復了冷靜,說出了那個朋友的名字「他準備做什麼?」

    「根據他的宣言文告,沉默行軍是一場聯邦前所未有的民權運動,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宣稱已經獲得了聯邦三大工會和老兵協會的支持。」

    懷草詩沉默片刻,說道:「在帕布爾最強的領域擊敗他,你這位朋友選擇的方勇敢而且強大,雖然他是個聯邦人,但我依然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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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1 16:52: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六十章 沉默的行軍(上)

    剛回覆冷靜不到半分鐘的許樂,在聽到懷草詩的解釋後,再度陷入震驚,腦海裡湧現出不可思議四個字——邰之源獲得了三大產業工會和老兵協會的支持?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帕布爾之所以能夠從一個毫無背景的礦工子弟,成長為如今權勢滔天的聯邦總統,除了就酒館裡那群三一協會的天才外,最重要的原因,正在於他在進入政壇之前,已經獲得了三大工會及老兵協會的全力支援,在聯邦底層民眾中擁有極為廣泛的民意基礎。

    許樂離開聯邦不到三年的時間,他無法想像,邰之源能夠憑籍什麼,把帕布爾最堅定的支持者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更麻煩的問題在於,邰之源是莫愁後山的太子爺,他的身世身份注定與那些窮苦的工人、憤怒的老兵天然相隔遙遠甚至勢不兩立。

    「我瞭解我的朋友。既然他宣稱擁有三大工會和老兵協會的支持,那麼肯定是真話,雖然我不理解他是如何做到的這一點。」

    許樂沉默思考片刻後,抬頭望著懷草詩,問出了自己的憂慮:「但只要政府告訴民眾他是誰,這些支持想來也會瞬間崩塌。」

    懷草詩平靜看著他,說道:「事實上,邰之源早就已經承認了他是誰,至於民眾方面,他用來安撫或者說收買民眾的方法,就連陛下,都覺得是歷史上前所未有之大手筆。」

    許樂疑惑看著她,想不出邰之源究竟整出了怎樣的大手筆,居然能夠在帕布爾最擅長的領域內節節勝利,甚至驚動了帝國的皇帝。

    ……

    ……

    聯邦首都星圈S2南方平原上,有一個叫做伍斯托德的就鎮,因為遠離青龍山,所以這座就鎮並沒有經歷太多戰火死亡的洗禮,建築依舊保持著清淨老舊的模樣。

    隨著退休工人和失業青年越來越多,就鎮的規模越擴越大,靠著社會福利無聊度日的人們,將操控重型機械的精力,釋放在別的地方,比如澎澎作響像炸彈般的鐵桶,比如嘶啞如同吶喊的廉價樂器,漸漸的,這間就鎮竟成了S2地下音樂的集結地。

    現在是夏天,就鎮內外四處充斥著刺耳的咆哮樂聲和尖叫,參加伍斯托德音樂節的十七萬年輕人,窮著簡單或者說暴露的衣裳,興奮的扭動著身體,揮舞著手臂,如同蔓延的野草海洋一般包圍著就鎮。在酒精和激素味道的共同作用下,狂歡的人群近乎瘋狂,甚至有人試圖推倒草原深處的電子圍牆,引來警笛陣陣。

    有些簡陋的中央舞台上,幾個深色黑夜妝的瘦削男子,抱著各式樂器,瘋狂到極致地搖動頭顱,擺脫腰臀,從乾癟的身軀內逼出尖嘯的聲音,隨著鼓點和重音器的節奏,一波一波一潮一潮地襲進十餘萬民眾的耳膜正中,激起無數痛苦以及痛苦所帶來的快丅感。

    「操你媽屄!帕布爾!」

    「操你媽屄!李在道!」

    「操你媽屄!靠!我媽屄!」

    這是聯邦最富盛名的地下樂隊,叫做二手槍炮,向來是暴力死亡為賣點,因為意識不良的緣故,這支地下樂隊一直被聯邦官方及主流媒體排斥在外,但依靠網絡和流言的傳導作用,仍然得到了無數處於叛逆期的青年擁戴甚至是瘋狂的迷戀,伍斯托德音樂節這次請到他們來表演,自然也讓本已足夠瘋狂的現場,變得更加瘋狂。

    樂隊主唱嘶啞的吼完最狂暴的句子,鼓手像戰士平端槍械一樣緊握著鼓捶沒有落下,舞台前後陷入死寂般的寂賓。

    忽然間,那名妖嬈的男主唱瞪圓了死魚般的雙眼,高高蹦起,然後重重落下,因為毒品而乾癟消瘦的身軀沒有激起絲毫灰塵,尖頭皮靴發出老鼠般的吱吱尖叫,他像個乞討的就男孩般向人潮人海遞出畫筒,像弊腳的話劇演員般蹙起眉尖,少悽慘慘慼戚嘶喊著:「操你媽屄……」

    操你媽這三個字逼出灰白雙唇後便沒有任何後續,只有死寂和僵持,不知道是兩秒鐘還是三秒鐘,台下十餘萬觀眾爆發出強烈的回應,如山在嘯,如海在嘯,如精神病院七層樓所有的病人一起在尖笑。

    「帕布爾!」

    二手槍炮樂隊男主唱神經兮兮收回話筒,咧開嘴,露出滿口被毒品侵蝕的極為難看的牙齒,忽然再次瞪起雙眼,尖叫道:「操你媽屄!」

    然後停止。

    沒有過多長時間,也許只是剎那。

    舞台下就鎮周邊的草地裡響起無比狂暴的回應。

    「李在道!」

    ……

    ……

    伍德托德就鎮邊緣的州際公路下方,有一片臨時聚居地,外表看上去極為普通的旅行車隊地底,有無數的線纜穿梭其間,不時有戴著髮帶,比著和平與愛手式的青年男女摟著腰親著嘴走過,前往就鎮自嗨然後互嗨,根本沒有人發現路旁的灰色車廂中,有無數工作人員正在不停的忙碌。

    深青色的制服,漂亮而精緻的徽章插在左胸,年輕漂亮而充滿熱情的女性工作人員,正在接聽來自聯邦各地的熱線電丅話,做為沉默行今大本營的一線工作人員,她們所受到的要求就是,不能讓任何一個表示支持意願的民眾失望,至於不支持的人……電話總是可以掐斷的。

    臨時聚居地最中間的大型車廂中,負責接聽電話的人數要少很多,通話按扭不時響起不時熄滅,工作人員禮貌而毫不謙卑地回應著對方的通話要求:「是的,議員先生,非常感謝您的支持。」

    車廂外的草地上,一個瘦削的年輕人正在吸煙,從穿著和氣質上可以清楚地把他與所有工作人員分別開來,五名職員隔著數米的距離小心翼翼地保護著他,一名女秘書抱著電子文件夾快步走到他的身邊,帶著難以抑止的興奮說道:「議員先生,松濤度假公司願意承擔四千名示威者的運輸。」

    邰之源轉身看著她平靜問道:「記者什麼時候到?」

    女秘書面露猶豫之色,說道:「那些人都不懷好意。」

    邰之源沉默片刻,微微一笑說道:「請他們過來吧,雖然我也並未存著善良的意願,但該演的戲總要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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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386  這章真是髒話連篇啊......不過這在中國起點那邊可看不到的喔!! 敏感詞一律變成星號.....  發表於 2011-12-1 16: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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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6 19:07: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六十一章 沉默的行軍(中

    鎮旁燃燒著野火,人群的狂歡還在繼續,空氣中飄拂著酒精和桅子花混雜的詭異味道,臨時營地東側,邰之源和他的助手,被十幾名來自聯邦各大媒體的記者包圍,他所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極為直接。

    「議員先生,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邰之源表情平靜,回答更為直接。

    「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告訴整個聯邦,怕布爾總統以及他的政府已經到了被拋棄的時候。」

    「但你不要忘記,總統以及政府是選民選舉出來的。」

    「我們正是想通過這場沉默行軍,告訴曾經在選舉中投過票的選民們,你們錯了,難道我們還要等兩年半再來糾正這個可怕的錯誤?」

    「關於你對總統先生及政府相關部門的指控,缺少有說服力的證據。

    「蒐集及確認證據應該是司潔部或檢查署的工作範圍。」

    那位中年記者的反應變得激烈起來,大聲抗議道:「沒有證據便提出告訴,等同於誣陷。」

    邰之源蒼白瘦削的臉頰上,忽然泛起兩抹紅暈,不是因為激動,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濃濃的嘲諷,他靜靜看著那位記者,片刻後微笑說道:「你是郵報的記者,難道你沒有收到我辦公室發過去的電子文件?我不相信你沒有閱讀過,關於古鐘號及相關案件背景調查的疑點彙總,既然如此,你憑什麼敢用誣諂這種詞語來……誣諂我?」

    不等這位郵報的記者做出回應,他面無表情望向四周的記者,舉起右手阻止了對方的提問,沉聲說道:「你們要證據,回自己的報社或總編室看去,早在兩週前,這些東西我已經提交給了司法部和你們,我很疑惑的是,為什麼沒能在任何一張報紙和任何電視畫面上看到那些內容?」

    「我非常歡迎帕布爾總統以此罪名控告我,誣諂是自訴案件,做為律師出身的他,應該清楚不能安排司法部官員直接逮捕我,那麼我將有機會在法庭上與總統先生進行面對面的辯論,只希望他不要退卻。」

    臨時營地旁的臨時新聞發佈會,進行到此時陷入一種緊張或者說慌亂的寂靜之中,記者們看著這位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大區議員,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依舊還是那位郵報記者開始提問。

    「在傳聞中,有七個家族一直隱藏在黑幕之中,暗中統治聯邦,也就是所謂的七大家。邰議員你正是其中邰家的唯一繼承人,而邰則是前皇朝的姓……」

    邰之源看著這名記者,豎起食指說道:「這是新聞嗎?還是說你認為這是值得注意的報導重點?幾萬年的故事,故紙裡的前皇朝,和我們今天所關心的聯邦又有什麼關係?」

    「但據我所知,在您成長的過程中,很多人都稱呼您為太子爺。

    郵報記者毫不示弱地反駁,並且隱隱帶上了惡毒的揣測意味。

    「我不能阻止別人怎麼稱呼我,同時,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不會因為一個稱呼就發生任何變化。」

    邰之源依舊平靜,攤開雙手對記者們說道:「如果你們喜歡,你們也可以這樣稱呼我。」

    就在這個時候,宿營地外側走過幾十名喝的醉醺醺的青年男女,他們提著酒瓶,搖搖晃晃地拖著腳步,向臨時新聞發佈會這邊興奮地搖晃著手臂,誇張尖聲叫道:「太子爺!我們支持你。」

    怪異的尖叫口哨喝彩甚至是滾滾髒話之後,發佈會現場陷入短暫的怪異沉默,郵報記者深皺眉頭,微仰著臉,看著邰之源繼續問道:「你想成為聯邦總統,你依然是在為你的家族謀取利益。

    「成為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為什麼不?」

    邰之源的眉尖尖銳地蹙了起來,嚴厲地看著他,說道:「如果我能幹的比帕布爾更好,我為什麼不能成為總統?至於利益,什麼樣的利益才是利益,通過從政從而為家族攫取更多的經濟利益?如果你們是這樣認為的,我可以再重複一遍兩週前那場新聞發佈會上的話。」

    他環視四周的新聞記者和工作人員,身體微微前傾,蒼白的臉上佈滿了不容否定的堅毅神情,說道:「只要帕布爾總統放棄修改選舉法案,再次連任的努力,辭職下台,接受多方調查組對相關指控的調查,我邰之源,將放棄晶礦聯合體及修束基金會的繼承權!」

    聯邦最值錢的資源是什麼?是晶礦。聯邦最重要的資源是什麼?是晶礦,身處宇宙大時代的人類社會,不可一日無晶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晶礦是比糧食更加不可或缺的社會基礎。

    為了晶礦,早年的聯邦不惜消耗大量人力物力遠赴邊陲星區,炸了一顆伴月,毀了一支艦隊,埋進數萬條人命,終於成功地在東林建立了晶礦基地,而如今的聯邦更是為了晶礦,不惜與強大的帝國開戰也要深入左天星域掌握X星系那幾顆不起眼的小礦星。

    由此可見晶礦的重要性。

    數萬年前,邰氏皇朝和平退位,共和開端,依據當年的協議,莫愁後山一直擁有聯邦所有晶礦資源的開採提煉等所有衍生權利。憑藉這種特權,這個人丁零落的前皇族,悄然無聲積累了超過鐵算利家的恐怖資產,在七大家中始終處於超然的領袖地位,可以與聯邦政府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說一直緊握著聯邦的命脈。

    直至怕布爾政府強勢崛起,政府開始試圖收回這種特權,但限於邰家數萬年來的掌控力度,政府也不敢做的太過分,一旦將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真正激怒,整個聯邦都會毀於一旦。

    誰也沒有想到,在兩週前的那場新聞發佈會上,莫愁後山的唯一繼承人邰之源,竟向整個宇宙宣佈,他將把這條聯邦的命脈,家族存續的最堅實根基,親手挖掘出來,雙手交還給聯邦民眾!

    無論是影響的力度和深遠度,邰之源的這個驚天決定,都非一般捐獻可以相提並論,這次捐獻,將直接導致聯邦陰影中的政治架構從此發生根本性的劇變,也有可能是在自己的頸上繫上了一根黑色的絞索!

    這就是連左天星域之主,帝國皇帝都感到震驚的大手筆,如此之手筆,史書之上未曾見過,甚至是幻想的戲劇之中都未曾出現.

    聯邦政府,帝國皇室,都能做得到?誰能想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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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6 19:15: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沉默的行軍(下

    在那場轟動,並且在歷史上必將留下聳動回憶的新聞發佈會上中,年輕的議員邰之源,以與年齡及事件截然不符的冷靜甚至是淡然,清晰地講述了他的想法。

    聯邦晶礦聯合體以及修束基金會,將依據果殼企業模式轉為聯邦全民所有,由議會、政府、相關基金共同駐員管理,並且他將拿出晶礦聯合體前五百年的紅利進行增值分配,如果進行簡單的數學計算,那麼每名聯邦民眾,將可以獲得價值五十萬以上的可交換票據,這真是一個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數字。

    當然,為了保障聯合體的金融體系乃至經濟結構不受到過於嚴重的衝擊,此項利益再分配計劃,將由三林聯合銀行最頂尖的會計師、首都大學的數學家進行縝密的安排,目前政府和議會山方面拿到的初步方案,就已經顯得格外複雜冗長。

    伍斯托德鎮野地裡的這些記者們,絕大多數都參加了兩週前的那場新聞發佈會,今天再一次聽到,依然難以控制心頭的震撼情緒,他們神情複雜地看著台上那位瘦削的年輕議員,難以理解對方的真實想法。

    就在沉默之中,邰之源再次開口說話。

    「我欣賞帕布爾總統為消除社會不公,階層對立而進行的努力,但我不欣賞他的手段。不錯,我是你們口中所謂大家族的繼承人,但我想全聯邦都應該知道了我的態度,如果出身家世帶來先天財富是一種罪惡的話,我已捨去,那麼再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用出身家世來指責或警惕我未曾犯的罪,這種做法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他緩緩環視四周的記者,忽然唇角一翹,微笑問道:「權貴作惡多端?我做過嗎?在場誰能說過我此生做過的一件惡事?領導聯邦,不要求你是一個道德完人,但你至少應該做到不做惡,從這一點來看,我認為自己確實比帕布爾先生更有資格成為聯邦總統。」

    郵報記者憤怒地駁斥道:你只是在沽名,你明知道總統先生和聯邦政府不可能同意你提出的三項要求。」   

   「你又選擇性的地忽略了一些重點。」

     邰之源目光微冷,銳利盯著激動的中年記者,沉聲說道:「我還說過,只要高等法院判決繼承權生效,上述承諾馬上執行,該捐的產業我會照樣全部捐出來。」


     「就算如此,這也只能被認為是在收買民眾。」另一名記者忍不住舉起手來,說道:「邰議員,難道你不認為這種收買是對聯邦民眾赤裸裸的侮辱?」


     「如果我是在沽名,那我願意聯邦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沽名,只要能給他人帶來好處。」


     邰之源對郵報記者說完這句話,然後才轉向另一名記者,說道:「如果這是收買,這是侮辱,我相信民眾會非常歡迎他人天天來侮辱自己,我也很歡迎。」

   
     「但這是戰爭時期!」那名記者憤怒地駁斥道:「在這種時候你煽動階級仇恨,挑起聯邦內亂,就是幫助帝國人!」

      郵報記者順著這個話題嘲諷道:「如果還是皇朝統治時期,議員先生,你肯定會被以叛國罪吊死。」

     「叛國?」

     聽到這個評語,一直足夠平靜的邰之源眯起了眼睛,語速變快,如寒冷的雨點般噴了出來:「聯邦進攻帝國是為了懲罰侵略者,帝國死了多少人?懲罰夠不夠?我知道很多人可能要說不夠,但要死多少人才夠?把帝國人全部殺死?你們以為帝國人都是森林裡移動緩慢的木頭等著你們去砍?」


     他望著四周的記者們,寒聲說道:「逾千億帝國人,你們可以去問一下總統先生,他敢不敢奢望全面佔領帝國,如果……他連這種奢望都不敢有,那麼這場戰爭他究竟準備打多久?聯邦日漸凋蔽的經濟體系還要承擔多久?我很想問他,這場戰爭的起始原因是什麼,終極目的又是什麼,是為了奪晶礦還是為了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番話激起了更多記者的憤怒,在他們看來,這位年輕議員此時所說的話不僅是對總統先生的質疑,更是對聯邦這場戰爭正義性的質疑,完全無法接受,然後在他們激動抗議之前,邰之源舉起右臂,表情冷漠繼續說道:「正義的戰爭,多少醜惡之事假你之名而行,你們也不用急著指控我叛國或者是投降主義者,當年我在西林和帝國人作戰時,總統先生和你們在哪裡?」


     「無論是戰爭還是狂飆突進的革命,都是要死人的。」


     邰之源的情緒忽然變得極為冷靜,淡漠的眸子裡帶著一股幽幽的味道,望著眾人說道:「你們做好死人的準備了嗎?或者說,你們做好自己去死的準備了嗎?而不是煽動著旁人去死。」


……

……


     伍斯托德鎮臨時新聞發佈會結束,記者散去,不知道明日將有怎樣的報導出爐,不知道那些臉色難看的記者,會將邰之源今日的話截取揉搓妝扮成怎樣令民眾憤怒的觀點。


     邰之源沒有心情理會這些,他站在深沉的夜色中,沒膝的野草中,忽然開始劇烈的咳嗽,咳的臉色煞白,單薄的身軀難以抑止地彎了下去。


     從懷傘取出一方潔白的絲絹摀住嘴唇,他極為艱難地站起身來,接過身後白琪遞過來的藥片,用微笑表示感謝。


     伍德記者一直沒有離開,看著邰之源吃完藥才走了過去,沉默片刻後,皺著眉頭問道:「議員先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公平。」


     邰之源的回答很迅速,就像是每一次接受採訪時的機械應答,然後他笑了起來,看著伍德說道:「你相信嗎?」


     伍德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望著黑漆漆的小鎮,聽著遠方隱約傳來的最後的樂曲聲,說道:「空氣中的桅子花味兒不應該是精液的味道,我們面前的草甸裡大概有幾千個被遺棄的保險套,難道這些人就你想倚靠用來對抗政府的英雄?」


     「席勒說過,英雄也要吃飯睡覺性交。」邰之源說道:「每個人在特定時刻都可能成為英雄。」


     「所以你要利用他們。」


     「他們習慣了被人利用。」


     「你這是在收買。」


     「民眾永遠不能被說服,只能被收買,這一點歷史早就已經證明。」


     伍德不讚同的搖了搖頭,說道:「你並沒有動搖總統先生的民意基礎,政府握有大量資源,這場沉默行軍進入到S1後,會遇到極大的困難,所以我和主編先生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急著在這時候出手。」


     邰之源沉默很長時間後,忽然說道:「再不趕緊行動天就黑了。」


     稍微停頓片刻後,他說道:「再不趕緊行動天就亮了。」


     這是聯邦很著名的男女間笑話,做為嚴肅討論的答案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伍德記者聽懂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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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6 19:22: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六十三章 特別巡察使

    「剛才你說狂飆進式的革命並不可取,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場沉默的行軍進行到最後,肯定會因為憤怒鮮血而變得激烈起來。就像當年麥德林的青年軍抗議,這種集體無意識下的民眾狂歡,根本無法控制,必將走入社會動盪,流血死亡的黑暗畫面。」

    伍德記者望著邰之源,神情凝重說道:「更可怕的是,即便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也許聯邦迎來的將來並不見得更美好。」

    邰之源沉默很長時間後,轉頭平靜看著他,說道:「我並不在乎。」

    伍德皺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問道:「那你究竟在乎什麼?」

    邰之源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有些清疏的眉毛微微一挑,轉而說道:「如果是那個傢伙,大概不會像我這樣做事,而是會直接扛起槍殺進總統官邸,問題在於,我沒有他那種變態的能力。」

    伍德知道他說的那個傢伙是誰,苦笑著搖了搖頭。

    狂歡之後的夜晚是那樣的疲憊,長長草甸裡的男女們抱著酒瓶沉沉睡去,大腿亂七八糟的搭在一起,雙手無意識地揉搓著什麼,大概是因為空虛,隨著東方第一抹柳樹白穿透薄薄的云層,照耀在那些炫白的充滿年輕頹廢味道的大腿上,整個世界都醒了過來。

    看上去沒有組織,實際上有很多人在組織,狂歡的人群洗去疲憊與惘然,天亮時戴上象徵黑夜的黑色口罩,揮舞著早已準備好的標語,乘坐由三大工會提供的重型卡車,離開一地狼籍的伍斯托德鎮,向橡樹州空港集結。

    他們的目標是S1,是首都,是憲章廣場。

    當年聯邦政府第一次通緝許樂時,曾經有很多學生上街遊行表示抗議,當時那些學生的臉上都戴著黑色的口罩,一如今日,只不過這一場戰鬥,遠在帝國的許樂應該是沒有辦法參與了。

    光線與塵粒糾纏共舞的簡陋圖書館內,許樂撐頜於桌,沉默很長時間才消化掉懷草詩講述的這個故事,震撼於那位友人極富魄力的舉措,惘然未知於那個故鄉正在發生的動盪。

    「我們在聯邦的情報工作基本上為零,不過這些都是新聞上能夠看到的事情,至於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的反應,大概能夠猜想到一些。雖說聯邦政府一直在試圖滲透晶礦聯合體,但相信那位夫人有足夠多的手段來保證自己家族的利益,誰能想到她唯一的兒子,竟然把邰家最重要的根基全部挖了出來……晶礦聯合體加上修束基金會,這比一任聯邦總統重要太多。」

    懷草詩看了一眼杯中的殘茶,平靜說道:「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墨花星球上略戰事大概會有一段時間的平穩期,但我不想平穩,所以我會趁著這個機會率領部隊發起反攻,把聯邦部隊趕出去。」

    如果聯邦政府把杜少卿和前線精銳部隊調回首都星圉,以應對日趨激烈複雜的內部局勢,帝國自然會獲得難得的機會,問題是新十七師大概仍然會被留在墨花星球上,想起那些曾經的戰友同袍,即將面臨帝國部隊瘋狂的反撲,許樂額角的青筋乍現而隱,舔了舔有些苦澀的雙唇,抬起頭來望著懷草詩說道:「你不擔心我把你的部署告訴聯邦?」

    「說了也沒有用,而且我很清楚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懷草詩看著他平靜說道:「我回墨花,希望你回天京星看看……看看他,畢竟他是你我的親生父親。」

    許樂沉默,然後說道:「當年在皇宮裡他鞭打我時,並沒有認出我來,既然如此,還是不相認比較好。說句心裡話,我現在能接受你是我的親姐姐,卻依然難以想像左天星域之主,至高無上的帝國皇帝會是我的父親,在我的心中,我的父親已經死在東林礦難之中,他叫許樹才。」

    懷草詩緩緩眯眼,隱隱有憤怒的風雲在眼簾間蘊娘,但終究還是悄然無聲散去,只剩一片寧靜。

    「我會去天京星。」許樂看著她說道:「按照你的說法,生下我的母親是皇宮一個普通的女官,那我想去她的墳墓看一看。」

    懷草詩從軍裝口袋裡取出一片微小的電子令牌,推到他的面前,然後說道:「位置我已經告訴了你,如果在天京星上遇到什麼麻煩,拿這個電子令牌表明身份就行。」

    許樂疑嵌蹙眉,用指尖拈起微小的電子令牌,問道:「這是什麼?」

    懷草詩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說道:「軍情署能夠一直跟蹤你的蹤跡,道理很簡單,就像你當年離開東林後一樣,始終被人發現的原因一樣。你看到什麼不公平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出頭,不惜暴露蹤跡,像你這樣的人完全不適合逃亡。」

    「既然你說這和正義無關,打抱不平純屬你個人最喜歡的活動,那麼有個正式的名義會方便一些。」

    她微微一頓後繼續說道:「軍情署所有部門都已經收到相關文件,你被授命為特別巡察使,擁有和我相等的權限,以後再想進行這種業餘娛樂活動時。雖然你並不需要那些官員幫助什麼,但毀屍滅跡栽贓陷害這些事情,他們比較擅長。」

    許樂靜靜看著指尖的電子令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像這樣的重要任命肯定得到了摘星殿裡那位皇帝陛下的默允,然而帝國皇室對他投注的熱情和期望值越大,他便覺得壓力越大,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他雙腳橫跨在加里走廊兩方,根本不知該往何處去,甚至不敢和雙方有任何接觸,因為那樣對另一方極不公平,所以他只有沉默。

    「殺人是小事,你的行為模式是你所以為的趣事,但這個小姑娘一直跟著你,我覺得很不合適。」

    懷草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她今年才十五歲,就一路接受你這樣血腥甚至是黑暗的教育,西林的小公主將來如果變成一個變態的女人,你怎麼向西林人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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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386  謎底揭曉了! 小郡主就是小西瓜啊!!!!!  發表於 2011-12-6 19: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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