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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臺灣絕不是中國的一部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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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5 21:01: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從指縫間流走的史上最大投資

    三十幾顆紐扣模樣的金屬粒,從許樂的手中散飛到建築物內部的角落之中,噗噗沉悶輕爆聲中,金屬扭扣紛紛炸開,就像是婚禮上的汽球被賓客們愉悅的踐踏作響,細密的藍色電弧乍現乍沒,低強度電流在空氣中形成一個密閉自融電磁場,瞬間摧毀房間裡所有的電子芯片,憲章光輝裡的無數隻眼睛就此失效。

    終於暫時擺脫了聯邦小眼睛戰鬥部隊的追殺,他急促地喘息著,抹掉額頭上的汗水,低頭快速檢查了一遍裝備和防彈衣。防悼桌內襯裡的硬陶片已經出現幾處碎裂,能夠起的作用已經不大。

    在戰鬥中他漸漸掌握到了封余說的那種感覺,只不過在每一個藏身地停留不超過兩分鐘,並且不能讓中央電腦計算出軌跡和逃亡習慣,這種感覺真的很累。

    剛才在大廈後巷裡響起的槍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膜,大概精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緩緩眯起眼睛,眼底情緒異常複雜。

    離開相對安全的野生動物保護區,是因為他不可能做一個藏於山間數十載的野人。回到城市當然不是想送死,而是是想尋找一艘飛船,一艘只屬於自己的船,離開這顆星球。

    他有信心,只要和憲章局大樓拉遠距離,就像當年東林大區寶貴的四分十二秒,那麼再也不會被中央電腦發現行蹤。

    除此之外,許樂並不否認艱險逃亡路上的所見所聞所遇,曾經深愛的聯邦已經不再愛自己,萬夫所指,舉世相連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措和無來由的憤怒,所以潛意識裡想做些瘋狂的事情來證明一些什麼。直到槍聲響起,他內心這種痛狂的情緒驟然冷靜。

    槍聲是鐵一般的證明,證明他並不是一縷飄蕩在聯邦內的孤魂野鬼,那麼他必須要對那些敢在白晝與鬼為友的傢伙負責,再不想辦法找條船離開,就得在這個該死的城市裡和那台破電腦戰鬥,除了連累某些人,沒有任何意義。如此所為,不是惡客,而是賤客。

    商場門口的掃瞄儀無聲無息地掃瞄著民眾須後的芯片,然後將蒐集的結果傳送到自動檢索工作台中,無人觀看的光幕上清楚地顯示著公民編號數字,而民眾們提著購物袋,籌備新年用品,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根本沒有在意。

    衍頭臨檢的警官手中拿著移動式掃瞄棒,隨機抽取路人進行檢查,裝置準確地報出每個人的公民編號,路人和警官們笑著打著招呼,對於頸後芯片讀出的數據沒有任何奇怪的情緒反應。

    帽沿壓的極低,遮住大半張臉,許樂沉就地在街邊行走,注視著這一幕幕的畫面,感覺有些詭異,這顆星球上大概只有他的頸後沒有芯片。

    按照封余當年的嘲諷和帝國人習慣性的羞辱,這些身份芯片就像是冰冷的狗鏈,系在每個聯邦公民的頸椎骨裡。

    從出生開始,那塊微小的芯片便植入體內,伴隨他們呀呀學語,蹣跚學步,學著戀愛,然後結婚生子工作奮鬥直到最後死亡。與之相伴,芯片掃描無時無刻,在S1、在聯邦所有地方無聲無息或平靜的進行,這已經變成了某種生活方式,深深地楔進每個聯邦人的生命之中,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奇怪或者不適應,甚至絕大多數聯邦人直到死亡都沒有想起自己的頸後有一塊冰冷的金屬芯片。

    以前的許樂同樣如此,除了第一次抵達首都星圖,緊張走過空港掃瞄通道之外,他從來不會刻意記住自己進電影院,進商店,進教室,進軍營進所有地方,都會被憲章光輝在身上掃拂而過。

    直到現在,他正式成為憲章的敵人,才注意生活之中無處不在的細節,頸後沒有芯片的他,才開始回憶起有芯片時的生活,並且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充滿機械味道的冰冷。

    這種味道不好,許樂低著頭走過街邊的草坪,繞到一幢小樓後方,推開門走了進去,因為失血而顯得過於蒼白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壓得格外虛弱,薄薄雙唇間的呼吸聲非常沉重。

    疲憊傷勢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掙扎,讓他現在的情況非常糟堞,聯邦如此之大,卻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所,哪怕僅僅是卑微的站立請求,那麼這幢小樓會容納自己嗎?

    許樂緩慢推開側門,揣在口袋裡的右手輕輕摳著扳機,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自嘲,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想奢求什麼,證明什麼,真的是很荒唐的想法,只不過既然來了,總得試一試。

    仿古木門推開,沒有看到意想中的利孝通,他的表情和腳步同時一僵,在地板上發出一道輕微的聲響。近海風格的華美餐桌邊,坐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婦人,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禮服,眉眼間自然流露出淡淡媚意,卻在孤單地吃晚餐。

    聽到腳步聲,漂亮的年輕婦人愕然回頭,看清楚許樂的面容,下意識裡抬起雙手,死死地摀住雙唇,把那聲下意識裡的驚呼嚥了下去。

    許樂袋裡的右手緩緩鬆開扳機,微微一笑準備轉身離開,他認識這個漂亮女人,想到稍後地便會通知聯邦來過殺自己,心情不禁有些黯淡。「你……等一等。」女人猶豫著艱難站起身來,右手扶著餐桌,聲音徼顫說道:「還沒吃飯吧?」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像一道春雷響徹林間,這種形容絕對毫不誇張,在整個世界都變得如此陌生冷酷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帶著關心的詢問,許樂覺得自己疲憊的身體彷彿泡進了溫暖的泉水。

    他有些僵硬的轉過身,看著女人微笑說道:「露露姐,你會做飯嗎?」

    某處莊園中,蒼老的利緣宮老人穿著黑衣,戴著黑色的小圓帽坐在黑色的古老椅中,層層疊疊的皺紋裡除了老人斑之外,更多的是深不見底的智慧或者說老辣的狡猾。

    「你臉上的猶豫,出賣了剛才那個電話的內容。」老人微笑望著身前的利孝通,緩慢地舉起右手,說道:「最近幾年你成長很快,現在能夠讓你失態的事情並不多,看來許樂果然找到了你的頭上。」

    利孝通震驚地看著老人,強行壓抑下心中複雜的情緒,儘可能平靜解釋道:「以前和他有過約定,如果出現最大的麻煩,我會在那裡和他碰面,現存……他就在那裡,他需要一條船。」

    「我已經決定,你哥哥接任家主的位置。」

    利緣宮老人就像邰夫人那樣,很擅長於無聲處起驚雷,毫無預兆地說出了七大家之一的傳承要事。利孝通臉色極為難看,低聲說道:「明白了。」

    「你不明白。」利緣宮冷漠地看著他,毫不客氣說道:「這和投資錯誤完全無關,雖然許樂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投資,但包括我在內,沒有任何人想到他會是帝國人,所以這筆投資並不是錯誤。」

    老人的聲音蒼老平靜,鬆垮的臉上現出一絲情緒複雜的笑容;「我鐵算利家,近些年最大的兩筆投資,一個是麥德林,一個是許樂,結果很不巧都是帝國人。」

    這種話從老人枯乾的唇間說出來,說明即便是這位利家家主,也不禁覺得人世間的遭逢實在走過於奇妙,過於無言了些。

    利緣宮老人繼續微笑說道:「你不能接任家主的關鍵點在於,你始終沒有理解,我們是最純正的生意人,我們的眼中只能有金錢這種東西,只有夠專心夠專注,才能抵抗日趨強硬的政府。」

    利孝通沉默片刻後說道:「關於許樂的消息,我已經通知了政府,另外那幢樓裡住著的女人和許樂有舊,我相信她能把他多留一段時間。」

    利緣宮老人眉頭緩緩皺起,有些失望地嘆息了一聲,說道:「能夠在短時間內做出決斷,確實是一名領袖必須具備的優良品質,但在逕件事情上,你又做錯了。」利孝通不解擰眉抬頭。

    「你已經在許樂的身上下了這麼重的投資,包括上次他與政府開戰時,你還幫助他逃離首都,為什麼現在卻又在投資沒有任何回報的情況下,提前中斷了這項商業計劃,把他賣給政府?」

    利孝通此時的心情非常沉重,聲音微啞辯解道:「可他是帝國人。」

   「我剛才說過,我們是做生意的,我們的眼中只能有金錢。」

    利緣宮老人嘆息著說道:「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在意投資對象是帝國人還是聯邦人?以前我們利家是沒有機會和帝國人做生意,現在這本來是最好的機會,他有可能是帝國皇子,那麼只要他活著,將來極有可能會成為帝國皇帝。」

    「如果你把這項投資堅持到底,那麼這將不僅是你此生最大的一筆投資,甚至在家族史中也可以排進前三,除了當年先祖毅然賣光家產幫助皇帝,我們還能到哪裡去找投資回報率如此驚人的項目?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利孝通沉默就無語,先前他做出那樣的決定,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這些年他已經很難把許樂簡單地看成投資對象,而是朋友,當最好的朋友忽然變成帝國人,誰又能絕對理智冷靜,沒有無措的絕望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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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6 19:42: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從開始到現在

    敲門聲響起,白玉蘭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向臥室方向喊了句我來開,把手上的油在圍裙上胡亂擦了兩下,走到客廳裡打開大門,看到外面荷槍實彈的軍警,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當這支聯邦戰鬥部隊剛剛進入街區,開始對公寓樓展開包圍時,他就已經察覺,所以並不意外打開門後會看到他們,只是沒有想到領隊的居然是那位年輕的上校。白玉蘭看著李封說道:「抓我這種小事,居然會驚動你,有些意外。」

    李封漠然說道:「除非我親自出手,還真沒有信心一定能抓住聲名在外的七組老白,事實上,如果你牽涉進的這件事情是第一序列事件,憲章局進行了追溯定位,那麼誰也發現不了那幾槍是你開的,你做的很漂亮。」

    白玉蘭看著樓道間緊握槍械的聯邦士兵,緩緩解掉腰間的圍裙,平靜回答道:「不用這麼緊張,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跑。」

    李封微微皺眉,不解地看著他,然後餘光掠過他的肩膀,看到一位孕婦扶牆走出臥室,大腹便便,十分辛苦的模樣。

    白玉蘭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眉梢做一抽搐,放圍裙的手臂變得有些僵硬,直視李封臉頰的眼眸驟然明亮。

    李封沉默片刻,望向那位滿臉疑惑的孕婦,面無表情說道:「政府特別任務,需要徵召優秀軍官重新入役,你丈夫要去接受一段時間的特別培訓。」

    墨綠色的防彈軍車內。「幾個月了?」李封問道。

    白玉蘭目光微垂,落在手腳上冰冷的鐐銬上,輕聲細語回答道:「快生了。」

    李封眉尖徽蹙,點燃唇間的煙卷,略一停頓後給白玉蘭也點了根,搖了搖頭,說道:「我實在無法理解,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幫他,不要忘記他是帝國人。」

  「我不相信。」白玉蘭平靜回答道。

  「我也不想相信他是帝國人。」李封取下唇間的煙卷,向車外吐了口唾沫 「但這是事實。」

    白玉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微笑回答道:「那也沒什麼關係。」李封的眉尖皺的愈發厲害。

    白玉蘭舉起戴手銬的雙手,取下唇間的煙卷,輕聲細語解釋道:「我十五歲入伍,那時候老師長的部隊還叫十七師,不是港都的8384,後來我被調去白水,替政府搞暗殺之類的私活兒,再後來,七組開始自己接私活兒。」「你想說明什麼?」李封面無表情問道。

    「部隊所有人都清楚,我們七組一直都是僱傭軍,我是個只認錢的僱傭兵。」白玉蘭平靜說道:「小老闆前後給了我兩千多萬,這筆錢……夠我賣幾次命了。」

    李封自然不會接受這個解釋,但同樣自幼在軍營里長大的他,其實不需要解釋,大概能夠瞭解,白玉蘭做出這個選擇的原因是什麼。

    墨綠色防彈軍車內陷入沉就,白玉蘭轉頭望向窗外,面無表情看著飄揚輕舞的雪花,想起當年環山四州基金會大樓外那些同樣飄舞的紅葉。

    那時候他負責遠程狙擊協助許樂,卻在最關鍵的時刻飄然遠去,現在他已經遠離那些戰鬥的歲月,妻子懷孕將產,卻又在許樂最關鍵的時刻扣動了扳機。槍聲隔了數年再次響起,還是當年。

    溫暖的小樓餐廳,淺藍色的近海風格餐桌,穿著淡藍禮服的漂亮姑娘,營造出一種溫暖而愜意的感覺,就在這種溫暖中,許樂低著頭快速吃掉一盤又一盤食物,瘩露一直微笑在旁看著,兩個人偶爾交談一句,便又回覆安靜,顯得格外有一種家的感覺。

    艱難的逃亡戰鬥讓許樂的腸胃早已飢餓不堪,土豆泥燴合成脂與青豆沙味道其實只是一般,此時卻來不及在味蕾上打個轉便天然透出香甜的滋味。

    露露姑娘是類江人,長的很好看,還很年輕,但進入某個行業已經有很多個年頭。

    憲歷六十六秋天,她曾經在臨海州某家裡,看見一個在長椅上酣睡的男學生,她曾屈著白嫩的大腿,在指甲上塗著紅,在男學生臉上染著羞,湊作一堆打牌玩樂,然後肆無忌憚的笑。

    幾年後那個男學生成為了聯邦著名的戰鬥英雄,露露卻還在從事這個行業,只不過從業的地點接到了西林大區落日州,在那家豪華的夜總會裡,她勇敢地坐到了戰鬥英雄的身邊,然後有了一夜關於摩娑挑逗鬥毆大醉嘔吐及承諾的記憶。

    那夜之後,那位戰鬥英雄把她送回了首都星圖,請一位家世驚人的朋友代為照顧,從那之後起,露露姐雖然還在從事這個行業,卻已經不用再服侍任何人,開始管理幾家極有檔次的夜店,手下管理著數千名青春漂亮的姑娘,成了真正的姐。

    今天她再次看到他時,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窮學生,當年的戰鬥英雄,而是正在被聯邦追殺的帝國間諜。「我本來以為你早就嫁人生子,沒想到還能見到你。」許樂抬起頭來,看著她微笑說道:「看來請利孝通幫忙照顧你,是個錯誤。」

    露露眼波流轉,靜靜地望著他,輕聲說道:「像我這種人沒讀過什麼書,做這一行做習慣了,真不知道還能做些別的什麼,利七少是好人,雖然我清楚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終究幫了我太多。」

    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露露接通電話聽了兩句,眉尖微微蹙起,走到窗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隱隱能夠看到,懸在藍色小禮服邊的左手有些僵硬。餐桌旁的許樂還在低頭進攻最後一盤食物,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掛斷電話,她緩緩握緊拳頭,猛地轉過身來,望著許樂聲音微預說道:「快走。」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句話,卻不知飽含了多少勇氣,明知道這個決定會帶來怎樣悲慘的下場,但露露臉上的決然神情,表明她並沒有經歷太過複雜的心理掙扎,便這樣做了。

    許樂明白發生了什麼,看樣子今夜等不到屬於自己的船了,對於利孝通的出賣,他並不失望更不憤怒,只是有些疲憊,望著露露微澀說道:「我真的是帝國人。我是壞蛋,但從開始到現在,你都沒有瞧不起我,所以不要覺得虧欠我什麼。」

    露露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取下衣架上的外套走到他的面前替他穿好,顫盧說道:「要說欠,你還欠我一個晚上。」

    說完這句話,她緊緊抱住許樂,奉上自己火熱的紅唇,因為恐懼而徽顫的唇舌熱情地索取著,帶著絕別的味道,流著眼淚熱吻不止。

    滾燙的唇舌分離,許樂靜靜看著姑娘,取過餐桌上的紙筆草草寫了一段話,低聲說了句話,就此沉就離開。

    閃爍的警燈將街道上的雪花曜成怪異的模樣,透過窗戶琉璃落在淺色的餐桌上,彷彿誰也看不懂的現代抽象派繪畫,全副武裝的聯邦特種部隊,將這幢小樓從裡到外仔細地搜查了幾遍,除了後門處的幾個血腳印之外,沒有任何發現。

    二樓的某個房間內,利家某位大秘書表情陰沉看著露露,寒聲說道:「露露姑娘,您在歡場多年,演技方面應該沒有任何問題,而所有人都清楚那個帝國人非常看重舊情誼,所以我不理解,只是讓你拖住他兩分鐘的時間,為什麼你就做不到。」

    露露的雙手緊緊攥著禮服下襬,目光卻不知道看著昝外的何處,沉就很長時間後說道:「我不想演,而且您大概不理解,我也是個非常看重舊情誼的人。」利家大秘書指著她的臉,厲聲羞辱道:「你只不過是個妓女!」

    露露姐緩緩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就算是妓女,有些東西也不是想賣的。」

  「這句話說的好,很令我慚愧。」

    利孝通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沉就看著床上的女人,說道:「但你應該很清楚,這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已經做好了去死的心理準備,但有個人告訴我一定不要死。」露露從床邊站起身來,把一張便簽紙遞給了利孝通。

    利孝通認出那些潦草的字跡,目光微做一凝,只見那張便簽紙上寫著這樣幾句話。

    「我依然請求你繼續保護她,至少在確認我死亡之前,否則我的瘋狂將令整個聯邦都感到恐懼。做為鐵算利家繼承人的你,可以把這看做一場基金對賭,建議你押我能活下去。」

    利孝通看著紙條微微皺眉,片刻後自嘲地笑了起來,取出打火機把這個紙條燒成灰燼,然後對露露平靜說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紙條已經燒了,但上面那些字已經留在他的內心深處,他知道許樂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所以正如紙條所說,如果不想出現太過瘋狂的末日景象,自己必須保護好露露的安全,直到確認許樂死亡或者自己死亡。

    首都南城某處僻靜的街區。

    一條斜斜向上的石徑伸向某家百貨商店的門口,許樂沉就看著那處,壓低帽櫧走了上去,心情早已不復躁狂無措惘然,平靜異常,現在的他非常清楚,自己不能死,而且必須像以前那樣生猛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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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6 19:52: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山麓百貨商店第二季

    百貨商店,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至少對於許樂來說。充滿逃亡色彩的青年歲月裡,只有這間隱藏在城市鄰山石徑盡頭的小店,還有帝國天京星貧民區裡的小院,能夠給他帶來真正的放鬆感覺,而前者與後者最大的區別在於,小院裡的善良母子是放鬆感覺的源頭,百貨商店卻是從牆壁甚至空氣中滲透著輕鬆平靜。

    今天沒有買學生露營用的能量棒,他從貨架深處取下一瓶劣質的白酒和兩袋花生米,向門口那方收銀台兼小飯桌走去,低頭沉默掏出口袋裡的零鈔,放在老闆的面前,轉身離開。

    頭髮花白的男老闆放下手裡端著的泡麵碗,沒有清點鈔票,看著剛要走出門口的許樂嘲諷說道:「現在越來越沒有禮貌了,以前至少也知道喊一聲小山老闆。」

    許樂的背影微僵,轉過頭摘下帽子,看著他微澀說道:「為什麼每次你都能認出我?」

    「我開了一輩子的商店,也沒遇見哪個逃犯敢像你這樣三番五次回我這裡買東西,甚至明知道那次總統發佈公告時,我就已經認出了你。像你這種逃犯實在是很少見,自然不容易忘記。」許樂沉默片刻,說道:「但這次和上次不一樣,我現在是帝國人。」

    「有句話叫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你或許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大概就是說有的人相伴一生還是那麼陌生,有的人只是停下汽車聊兩句便可以成為一生相投,如老友一般。」

    李小山老闆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當然我們之間沒有這種交情,不過在我看來,你勉強算一個有趣的傢伙,所以願意抽出寶貴的時間和你聊兩句。」

    這位年過半百,看上去異常普通的百貨商店老闆,說話用辭很尋常樸素,但是裡面偶爾用的詞彙,就像白首傾蓋這兩句,卻又顯得別有趣致。

    這間遠離鬧市,僻處城畔半山林間的百貨商店,生意並不怎麼好,甚至就連林子裡的麻雀都敢大膽地在門口踱著驕傲的步伐,看著這樣一間小店,每天的生命大概都是在枯燥的電視新聞和泡麵硬了又軟軟了又爛的過程中消耗掉,哪裡談得上寶貴?許樂用空著的手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我們聊些什麼?」

    這名叫做李小山的老闆用指節敲擊著桌面,看著他手裡的白酒和花生米皺眉說道:「按照新聞上面說的,你現在應該沒有閒情逸志借酒澆愁才對,聊什麼不重要,關鍵是我不樂意看見有人浪費我店裡的酒。」

   「那怎麼才是不浪費?」許樂疑惑問道。「你請我喝兩杯,就不是浪費。」李小山老闆說道。

    一瓶酒很快便進入兩個人的腹中,然後又開了第二瓶,下酒的菜是花生米、幾袋專賣學生的劣質小食品,還有兩盒真被泡到稀爛的方便麵,酒量並不好的許樂,微黑的臉頰透著一層旺盛的紅。

    他看著山坡對面的高層建築裡透過來的冬日餘暉,打個酒嗝,眯眼說道:「不想上別人的船,是因為我很清楚自己,一旦上去,那就再也下不來了,但留下來也很傻逼,除了連累那些像你一樣不在乎我是帝國人的傢伙外,沒有任何意義。」

    滋溜一口喝乾杯中滿是焦糊味道的劣質白酒,他表情痛苦地舔了舔嘴唇,望著李小山老闆說道:「從上次逃亡到這次逃亡,其實之前我還逃過很多次,我是真的很累了,不想再逃了,但問題是我不想坐別人船走,留下來又是錯,我還偏不想死,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所謂請教其實不過是內心鬱結情緒的發洩罷了,不等對方回答,他搖了搖頭,自嘲說道:「我這輩子其實很少,不,從來沒有對什麼事兒後悔過,但這時候真的有些後悔,我覺得這種情緒很陌生,很……彆扭。」

    老闆李山小山將杯沿送至唇邊,緩慢無聲吸乾杯中酒液,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然後拈起兩粒花生米和一塊豆腐乾扔進嘴裡,啪嘰啪嘰極不講究地用力嚼著,然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他看著滿臉愁苦的許樂嘲諷說道:「人真是一種不容易滿足的動物。你當年只是一個東林孤兒,現在變成帝國皇子,能夠肆無忌憚地吃肉,人生還有何事不適意?」「這和我一位大叔的說法很像。」許樂給他杯中斟滿酒,笑著說道。

    李小山老闆又吃了幾粒花生米和豆腐乾,用力咀嚼著,頜旁的肌肉顯得格外吃力,含糊不清說道:「先祖曾經轉述過一位先賢臨死前的話,鹹菜和胡豆一起嚼,會有核桃的味道。不過我更喜歡的另一句「花生米和豆腐乾同食,有火腿味道。」

    「被處死之前,唸唸不忘於斯,這才是應有的人生態度。人生的意義就在於吃肉喝酒,混吃等死,你什麼時候把這想明白了,大概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年紀輕輕卻活的這麼累。」許樂盯著手指間的酒杯,喃喃道:「哪有這麼容易看透。」

    老闆呼哧呼哧吞食碗中的爛麵,繼續含糊不清的訓斥:「如果你真拿了船票,上了那條船,按照正常途徑發展下去,將來臨死的時候,你會不會後悔?」

    許樂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回答道:「會,雖然還沒有發生,但至少現在的我會。」

    年青的男人在落日下提前後悔年老時還沒有發生的結局,這是很妙的一種說法,老闆哈哈大笑道:「那你還想什麼。」

    「我想離開,我想有條自己的船。」許樂緩緩轉動手指間的酒杯,眯著眼睛望著老闆,目光顯得格外明亮,誠摯說道:「您能不能幫我。」

    「這個真沒有。」老闆像舞劍一樣揮動著筷子,湯汁四濺

    「這是先祖傳下來的笑話。我研究了半輩子也不知道究竟好笑在哪裡,估計還是交科缺失嚴重的關係。」「至於船,我這輩子都在這兒看著這麼一個破店,連山腳下那間電影院都沒有去過,更不要說搞什麼太空旅遊。」

    許樂聽出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震驚無比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一輩子都在這兒?你總該上過學吧?」「自學成才。」老闆頓了頓,沒有繼續和這四個字有關的笑話擴展說明。」

    「那不得恐死?」許樂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活人能讓尿恐死嗎?」老闆皺著眉頭說道:「可以上網,可以電話叫外賣,可以看電視,無聊的時候,還可以翻到保護區裡打打獵,這日手也不錯。」「保護區?」許樂看著這個怎麼也看不清的男人,問道。

    老闆停止從麵糊裡撈出整根面條的徒勞嘗試,用湯水淋漓的筷尖指著後山方向,說道:「翻過這座山,就能看見保護區的圍牆。」

    「您到底是什麼人?」

    許樂握著酒杯的手有些僵硬,其實他一直覺得這間山麓百貨商店的老闆不是普通人,所以先前才會試探著詢問和船有關的事情,但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頭髮花白看上去極為普通的男人,居然能夠無視憲章光輝,翻越電子圍牆。「我姓李,叫李小工」都已經說過三次了,你還記不住?」「為什麼我每次來您這間商店,就合覺得特別放鬆,甚至可以說是舒服?

    老闆看著年輕男人動容的臉,說道:「因為我這間小店,陽光能進,風雨能進,人能進,就是憲章光輝不能進。」

    許樂撓了撓頭,表情難掩震驚,沉默很長時間後,忽然皺著眉頭疑惑問道:「七大家裡有姓李的嗎?您不會告訴我,您是費城李家流落在外的又一位猛人?」

    「別扯這種沒有營養價值的蛋。」老闆抹了一把嘴唇上的湯水「說道:「我和那些大人物可沒有什麼關係。」

    許樂覺得今日所見所聞已經超出自己的想像,面前這個男人居然說籠罩宇宙的憲章光輝,無法照進逼間破落的百貨商店,實在是難以理解,無法想像,他下意識裡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用那種粗糙的辛辣感來沖淡腦海裡的惘然。「那為什麼憲章光輝進不來?」

    「因為這間商店以及後面這座山,都屬於我家的領土,當年電子監控網絡建設時,這塊地方就被排除在外。我這裡沒有中央電腦的眼睛,至於那些歷史上的故事,下次有機會我再講給你聽。」

    許樂捂著額頭,感慨道:「您這事兒太懸乎,不整明白,實在是不舒服,說到下次,今天我從您這兒走出去後,估計再也沒有下次了。」

   「你可以留下來。」

    老闆看著他,輕描淡寫說道:「如果你真的沒有地方去,那就留下來好了,沒有人能發現你。」

    許樂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我已經連累了很多人,雖然知道您不是普通人,您說的話可能是真的,但我還是不能留下來。」「沒事兒,你的第一序列保護權限被剝除了,剛好,我還有第一序列受保護權限,那台破電腦不會允許聯邦武裝人員來對付我。」老板說道。

    今天在這間山麓百貨商店裡受的震驚太多,以至於聽到第一序列受保護權限後,許樂竟然很快便平靜下來,沉默很長時間後,微澀說道:「您這兒太小,而且我還有很多事兒要辦。」「這個地方確實大小。」

    老闆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蕭索,感慨說道:「家族傳承無數年間,無數的子弟因為受不了這種寂寞,選擇植入芯片走進憲章光輝之中,最後能堅持下來的,就只剩下我一個。很不容易能碰到像我一樣頸後沒有芯片的傢伙,以為能有個伴兒。」

    「如果我搞不定,就回來投奔您,我知道這種說法有些無恥,不過如果我能找到自己的船票,以後有機會也一定來看您。」

    「去吧。」老闆揮了揮手。

    許樂收拾行囊,向門外走去,停步忽然停住,回頭問道:「能告訴我,您的先祖究竟是誰嗎?」

    老闆把泡麵碗扔進腳下的紙箱,低頭說道:「我家先祖現在迫在憲章廣場上樹著,當然,我從來沒有機會去看看他老人家,不過想到他死了這麼多年,還被迫站在那兒被人打量,被風吹雨淋日曬被鴿子糞洗臉,不去看或許更好。」

    許樂的臉色非常精彩,他想過七大家,想過費城李家,卻沒有想到答案居然是已經快要變成神話的五人小組。「我家先祖喜歡吃肉,喜歡打獵,不喜歡有芯片。」

    老闆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雖然他手裡有船票,但那是艘五個人的船,所以他一個人說了不算。投票的時候,最開始決定支持他的那個濃眉大眼的傢伙,在條例修訂為可以吃魚後,居然也背叛了革命,於是投票結果就成了三比二。頭髮花白的男人聳聳肩,嘲諷說道:「民主嘛,你知道的。」許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送你一句話。」老闆看著他,微笑說道:「大浩劫之後,五人小組飛船來到這片星域之間,宇宙裡沒有聯邦,同樣,我相信左天星域那邊的情況差不多,之前也沒有什麼帝國。」「最開始的時候,沒有什麼聯邦人,也沒有什麼帝國人,只有人。所以你也不用掙扎於自己是聯邦人還是帝國人,只要做個人就好。」

    聽到最後這句話,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在慕色中向老闆深深鞠了一躬,說道:「謝謝這些日子的照顧,那些營養棒和酒,還有今天這個精彩的故事和這段話。」

    夕陽剛剛沉下一半,鉛云雪花便迫不及待的籠罩城市,開始不耐煩的驅趕,冬風在街道上呼嘯穿拂,喝了近一瓶白酒,早已過了醺然層次的許樂,卻感覺不到一點寒冷,山麓百貨商一席談話,讓他終於解除了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結,腦中混沌,心境清明。

    聯邦人帝國人東林人工林人西林人南科州人棲霞州人達西州人落日州人離阪星人墨花星人天京星人男人女人老人好人先人後人都是人,許樂在白玉蘭看來最擅長也只擅長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所以他決定以後簡單地把人分成壞人和好人。

    想明白這些的他,藉著酒意撥通了李瘋子的電話,打了一個酒嗝,然後說道:「放了老白……別逼好人發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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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8 11:58: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七章 舊船票上

    飄著雪花的街頭,因劣質烈酒而滾燙的臉頰邊,電話裡傳出李瘋子清晰而冷漠的回答:「要放人可以,拿你自己來換。」

    前方有一道隱蕺在樹叢裡的道口,速凝水泥路面下方傳來的溫度讓雪花迅速融化,與路畔的雪堆一襯顯得黑白分明而幽深,道路盡頭隱隱可見幾抹飛簷和冬日林丘,許樂眯著眼睛望著那處,說道:「真要逼我?」

    「發颯?我不是杜少卿,這也不是當年的作訓基地。」李瘋子冷漠的聲音來的極快,毫不客氣嘲諷道:「聯邦不放人,你能怎麼發飆?燒光我們的房子,殺死我們的男人和小孩兒,強姦我們的女人?」

    「不,你做不到,不要以為自己沉醉在英雄末路情緒中,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真正的恐怖分子,就算你暗殺過麥德林,殺過很多人,但你也沒辦法拿這些來威脅聯邦,更何況是我。」

    許樂順著黑白分明的道路向冬林深處走去,在一處仿古石雕前緩緩停住腳步,對電話那頭平靜說道:「像我這麼倒霉的人,身處這麼絕望的境地,還是做不出來你所說的那些事,那麼,我應該是好人吧?」

    電話那頭沉默。

  「好人有理由也有資格活下去。」

    許樂深吸一口氣,手臂一振直接掀翻面前沉重的石雕像,說道:「幫助好人活下去的人也有道理活下去,比如老白。」

    沉重石雕落在地上,砸出一聲悶響,濺起無數雪泥,電話那邊的李瘋子卻依然沒有說話。

    許樂清楚憲章光輝這時候正在對自己進行精確定位,但他並不在乎,面無表情跳下石雕像掩住的坑,繼續說道:「從東林來到首都星圈後,我一直在聽在看一句話:宇宙裡沒有什麼道理,今天我就給你們打出一個道理,找到我就快些來吧,派些有用的。」

    電話那頭的李瘋子終於開口說話,明顯可以聽清他正在壓抑著憤怒和荒謬感,語氣寒冷至極:「就算我爺爺復活,也不可能戰勝聯邦和憲章光輝。」

    許樂將坑中大箱上的濕泥拍掉,回答道:「總要打過才知道。」

    李瘋子暴戾地低哮道:「要死就自殺,別連累別人!向聯邦開戰?你是瘋了還是喝多了?」

    許樂用力將沉重的箱子推出地面,摸著肚子打了個酒嗝,聞著身上難聞的酒精花生泡麵渣爛味道,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真喝多了。」

    許樂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埋在石雕下的沉重大箱,是第一次與聯邦戰爭之前,便提前埋藏好的備用彈藥,因為這批槍械火力過於兇猛的關係,在莫名變成帝國人迎接聯邦部隊多日追殺的過程中,他一直沒有動用,直到今天。

    快要有他胸膛高的沉重大箱,在雪地上快速拖動著,碾壓著凍土霜草,箱前積起一大堆雪泥,卻沒有減緩速度,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進入了一片清靜貴氣的園林建築之中。

    這個地方叫青藤園,利家七少利孝迫在此地居住,前前後後的別墅之中,住的全部是聯邦名流,達官貴人,距離庶民的世界十分遙遠。如今是嚴寒酷冬,園間卻有人工加溫的流水九曲蜿蜒,伴著耐寒臘梅吐露無味之香,白雪覆蓋在仿古飛簷之上,別有一番意趣。這裡就是許樂選擇的戰場。

    在這段時間的逃亡中,他只是逃,卻一直沒有進行過反擊,有很多複雜的心理原因,但現在他必須反擊,因為露露,因為老白,政府甚至可能會查到鄒郁,所以他除了堅強的活下去,還要通過某種方式展示自己強大的摧毀性的力量,要讓聯邦政府感到痛,感到恐懼。

    當然必須承認,山麓百貨商店裡那兩瓶劣質高度數白酒,也在此時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一處三面厚牆,背後鄰水,通往地下暖氣泵室的平台站定,許樂往堆著雪團的溪水裡狠狠吐了口唾沫,砸開箱子,面無表情地開始整理槍械,大腦開始急速運轉,再一次設定戰鬥後逃亡的路線。

    遠處云層下方傳來嗡鳴聲,隱隱可見雪花中數十架雙旋臂武裝直升機的身影,雖然相隔甚遠,但氣勢依然十分驚人。

    雪花如少女的裙襬般輕舞,天色陰沉卻還尚能視物,西邊的太陽已經落山了,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末日來到。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那邊,雙手快速活動,卸掉電控閥的自動狙擊步槍發出嗒嗒的擊簧聲,那天在濕地裡上他沒有上別人的船,結果就再也沒有船,不過現在他有退路,雖然那條退路盡頭的世界小了些,奇怪了些,但有泡麵有花生米,還有這該死的烈酒,我怕什麼?

    呼的一聲,他的雙臂像機械一樣準確高速抬起,瞬間做出完美的瞄準擊發預備姿式,毫不猶豫地摳動了扳機,Hl2狙擊所向,不是雪空裡的直升戰機,而是九曲溪水那頭的冬林。

    蓬勃的火在黑洞洞的槍口處曜出,槍口旁的空氣驟然擊蕩,雪花先是一僵,然而激震撕裂融化。

    迸!迸!迸!迸!迸!

    狙擊步槍一旦開火便再無停歇,隔著極限射擊距離,向溪水那邊噴吐著高速子彈,連人影都看不到的冬林裡響起無數聲悶哼,隱約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許樂雙腳前方站立,眯著眼睛保持著最完美的射擊動作,根本無視對面射來的子彈,面無表情,右手食指閃電般快速摳動,竟是把狙擊步槍當成連發槍在用!

    經過改造的Hl2狙能夠適應如此變態的射擊間速,但再高強度的槍管也無法承受如此連續的兇猛開火,不到二十秒鐘,槍管已經開始發紅,偶有雪花飄落,哧的一聲便化成水霧。

    不等彈匣擊空,許樂精確地計算著槍膛的承受時間,就在爆膛前的最後一刻拋掉手中的Hl2狙,右手啪的一抓,另一把Hl2狙馬上出現在眼前,繼續連續遠程開火,槍聲彷彿根本沒有中斷過!

    九曲溪水對面遠處堤上,早有反擊的槍聲響起,偶有彈片斜斜掠過他的身體,擊打在牆壁上發出密集的脆響,甚至有塊彈片幸運地射中了他的胸膛,狠狠扎進外衣下已經破碎嚴重的硬陶防彈衣,許樂卻只是膝蓋微微一蹲,臉色白了白,依舊沒有一絲情緒變化,就這樣站在風雪之中沉就地射擊。

    封余在濕地中央曾經說過,對付憲章電腦實際上還是對付那些使用憲章電腦的人,許樂選擇此地開戰,此時開戰,就是判定聯邦政府不可能動用真正的毀滅性武器來對付自己。

    這裡是首都,人煙密集區,這裡是青藤園,權貴所在,哪怕是最精確制導的導彈,也會引發不可收拾的後果,更關鍵的是,許樂已經逐漸明白,政客就是商人,貪婪而且無比自信,當他們認為不需要付出更多代價就能解決掉自己,那麼他們絕對不會付出更多的代價。

    風雪那邊灰黑的天空中,數十架雙旋翼武裝直升機正在高速迫近,氣勢肅然而恐怖,機艙底部兩側的火箭彈隨時可能發射,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冬林那邊已經隱隱顯出身影的聯邦部隊,將狙擊槍放到身前,直接端起兩把大傢伙。

    六管旋轉達林機炮,開始兇猛地噴吐火焰,高速的子彈流將雪空割裂成一片片殘碎的空間,九曲溪那邊的冬林間驟然出現一道代表死亡的彈著點線,無數根堅硬的喬木,隨著槍管的微移,綻出淒厲的白屑,蓬蓬綻放!

    這是聯邦部隊最強悍的槍械,在密集戰場上甚至比ACW還要可怕,一般被安裝在軍用機甲或者是武裝直升機中,除了熊臨泉這樣的怪物,沒有幾個人能夠用在單兵作戰上。而此時許樂正端著兩把六管達林旋轉機炮在猛烈開火!

    他看上去肌肉並不誇張的手臂,居然顯得格外輕鬆,即便是強大的反作用力也只是讓他的肩膀微微聳動,看上去就像是在對四面八方的聯邦部隊表示自己的輕蔑。

    對面冬林中的小眼睛特戰部隊,被恐怖的彈雨直接壓制在堤岸之上,根本無法抬起頭來,再強悍的部隊,面對著這種非人的火力噴吐也必須暫避其鋒,如果那兩把可怕的六管達林彈道再稍微偏下一些,就算是那些被凍的異常堅硬的堤土只怕會被掀翻幾層。

    平台上箱中的彈藥正在高速減少,嗡鳴高速旋轉的六根槍管開始發紅,只是不知道最終是子彈先打完,還是槍管先崩,但許樂並沒有管這些,甫一完成火力壓制,他迅速再次舉起H12狙,斜斜遙指空中,對飛的最近的那架武裝直升機連續摳動扳機。

    兩種截然不同的射擊手諸如此迅速的轉換,竟沒有絲毫凝滯彆扭的感覺,狙擊步槍噴吐的子彈,準確地劃破雪空,擊中那架直升戰機右旋翼臂,沉悶的金屬破裂聲乍然響起,旋臂處爆出一蓬火花,喪失平衡的直升戰機歪扭旋轉著,落入冰冷的潮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許樂緊接著瞄準了右74度角的另一架武裝直升機,冬林那邊的小眼睛戰鬥部隊馬上就將進入下一波攻擊,數十架武裝直升機他也沒有能力對付,他必須盡快完成今天的戰績,然後迅速撤離,然後潛伏,然後再次作戰。

    然而事情的發展和他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就在他藉著酒意聊發狂意壯懷激烈意準備摳動扳機時,一滴水珠濺進了眼裡,視線頓時一片模糊。

    在這瞬間,許樂眯著眼睛想到,明明那架直升戰機掉落湖面的地方,距離自己的射擊位足足有兩公里,為什麼那蓬水花會濺進自己的眼?

    緊接著是一滴水珠,兩滴水珠,三滴水珠,十滴水珠,百滴水珠,無數滴水珠,水珠姑娘們匯聚成傾盆的大雨,嘩啦啦從烏黑的雪云中落下,噼噼啪啪落在早已不復寧靜清貴的青藤園裡,落在他的身上。

    渾身濕漉冰冷的許樂默然,為什麼如此寒冷的風雪天卻下了場如此淋漓痛快的雨?

    他日光及處的垂垂鉛云,忽然發生了變化,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力量,正從自己頭頂的天空斜鈄向著前方掠去,近墨的雪雲被這股力量絞動的極為不安,恐懼的四處趨避碎散,形成一道異常清晰的線條。

    溪水兩邊,雪空之上的所有人在這一瞬間似乎都聽到了一道巨大的嗡鳴聲,又像是什麼聲都沒有聽到,只是下意識裡忘記了戰鬥,把日光投向了那道翻滾云線的盡處。

    云線盡頭翻滾不安,驟然撕開,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已經沒入地平線的落日,慷慨地在那片天空中留下如桃花般的燦爛慕光,一艘飛舴沐浴在這片美麗的慕光之中,看似緩慢實則無比迅速地落下。

    這艘黑色飛船貼身四周不知用何種方式懸掛著密密麻麻的金屬構件,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甚至已經無法用破爛來形容,更像是一堆在太空垃圾站裡存放了數十萬年的老舊廢棄金屬零件的胡亂拼湊。

    但就是這樣一艘破爛不堪的飛船,在最後那抹慕色中下降,卻足以給目睹這一切發生的人們,帶去無比震撼的心理感受。

    破爛黑色飛船高速降落所挾帶的恐怖空氣湍流,瞬間讓周邊數十架武裝直升機失去了驕傲的機動性,數架直升機打著旋兒失去了控制,悽慘地墜入湖中,而遠些的武裝直升機則是在恐慌之下,以最高速度向四周撤離。

    強烈呼嘯的風,在青藤園內貫穿,吹得那些仿古飛簷搖搖欲墜,某處露台上的耐寒花朵片片碎裂,冬林裡的聯邦部隊根本無法抬頭。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飛船,蹙著眉頭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下意識裡重新舉起了六管達林,瞄準了那處。「已經給你潑了這麼多冷水,難道還要繼續發酒瘋?」

    黑色破爛飛船內發出一陣誇張的嘲笑聲,向著他所在的平台降落,將一大片陰影帶到這片莊園之中,彷彿是個想要吞噬靈魂的魔物,但在許樂眼中,這個魔鬼實在是可愛到了極點。扔掉手中沉重的達林,他笑著想道,原來小爺還真有艘自己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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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9 18:5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八章 舊船票(下)

    眼前一片黑暗,鼻端傳來某種怪異的香甜味道,許樂不知道飛船內部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味道。

    正如先前扛著兩把六管達林橫掃四方時,根本沒有辦認出那艘破雲而出的破爛飛船,就是那艘曾經把他救出帝國的三翼艦。同樣是破爛總有程度上的差別,當年那艘三翼艦破爛的還算有些品味,而今天卻已經變成超出人類最荒誕藝術家想像的模樣。

    因為沒有認出三翼艦,所以更沒有想到會聽到飛船處響起老東西的聲音,那道聲音熟悉卻又陌生,要顯得年輕很多,尤其是腔調裡濃郁的嘲諷味道,帶著貴族腔的揶揄勁兒,卻是那麼的難以忘懷。

    柔順的燈光依次打開,將船艙雜亂的空間展露在他的眼前,甫入光明,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草草打量了一下前方蒙著灰塵的控制台,還有那些被焊死在堅硬合金板上的裝備,撓了撓頭,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不是死了嗎?」「我又不是你你這種低等碳基結構組成的類猿猴狀生命體,哪有這麼容易死掉。」

    三翼艦內響起某人的聲音,許樂確認這個聲音是屬於他的,確認確實比以前要顯得更加年輕生動活潑,一種發自內心最深處的微笑混著疲憊湧上臉頰,張開自己的雙臂,對空氣中無形的電波做了一個擁抱。

    他感慨道:「以後再也不要搞假死這一套騙人了,我們這種低等類猿猴生命體,因為你這種高等機械生命死翹翹而掉眼淚,實在不是什麼太光彩的事情。」

  「你哭過嗎?」

    菲利浦好奇地問道,控制台前方的纖細機械臂高速移動下來,前端的視頻頭與許樂的臉隔著極近的距離相對,似乎想要從他微黑瘦削的臉頰上找到淚痕,然而最終也只看到了一些水漬,他沒好氣地說道:「全部都是我潑的水,哪裡有哭過。」

    許樂眉梢一挑,惱怒說道:「你試試哭一場,我幾個月後再來看你臉上有沒有東西。」

    「我從來沒有哭過,雖然核心程序裡某些衝突可以比喻類的情感,但我始終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情緒,或者有,也被我主動排除在外。

    菲利浦很無所謂地說道,那根纖細的機械臂在許樂身前不停搖晃,就像是一個正在揮動手臂表示自己對什麼事情都漫不在乎、偽裝已經成熟所以需要強作堅強的小孩子。

    知道這傢伙還活著,許樂的心情非常好,懶得和他再進行這種重複過很多次的爭論,轉身準備向後艙走去,準備接下來的事情,卻不料腳下被某個東西一絆,險些跌倒,低頭一看,地面上的束縛帶內正緊緊綁著一個沉重的大書包。「噢,對了,有件事情我忘了和你說……」

    機械臂伴隨滋滋的悅耳液壓聲,伸到他的臉旁,菲利浦同學的聲音有些怪異,彷彿有些緊張。

    許樂沒有理會這個傢伙想要解釋什麼,目光離開腳下的書包,落在後艙深處,眼瞳裡的愕然久久無散去,也根本不知道該對眼前這幕畫面進行怎樣的解讀。

    昏暗柔順的燈光下,有一個戴著絨絨耳套的小姑娘,長長微顫的睫毛下,黑寶石般的眼眸此時笑的眯了起來,便成了天空裡那兩彎眉月,她就這樣安靜地站在那裡,抱著那個舊舊的娃娃,可愛笑著。

    許樂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花,忍不住眯了眯,想起多年前自己開始第一次逃亡時,在古鐘號星光中遇見的小女童。

    六年的時間過去,當年的女童變成了如今的女孩兒,已經長大了不少,像西瓜皮一樣蕩來蕩去的黑髮,因為變長而顯得柔順很多,乖巧地披在單薄的肩頭,但懷裡的舊娃娃還是當年那個娃娃,她還是那樣安靜地站在那裡,充滿絕對信任地看著他,彷彿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分開過,甚至連姿式都沒有改變。鐘煙花小朋友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咱們走吧。」

    許樂這才確認自己看的是真實的畫面,他無奈地張大了嘴,心想就連這句對白怎麼都是如此熟悉,當年在棲霞州,這丫頭試圖再次離家出走,溜出別墅鑽進車後排座時,好像也是這般說的?

    閉起眼睛,然後睜開,摀住額頭,然後鬆開,他重重地喘息著,右手閃電般探出,抓住身旁纖細的機械臂,手指強勁地抓住視頻探頭下端,就如同扼住菲利浦的咽喉,憤怒地吼叫道:「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

    「我是誰?我是無所不知的菲利浦,小飛。好吧,我現在只能對中央數據庫進行唯讀瀏覽,無法進行信息轉移,但對於你的人生我還是相當清楚的。我知道她是誰,我知道她和你的關係,那麼我相信就算讓她知道我是一台活的電腦,也不是什麼很可怕的事情,難道你非要逼我殺人滅口?樂樂,你太冷血了!」

    纖細的機械臂在許樂手中劇烈的搖晃,如同一個纖弱的女人質正在驚恐的試圖逃脫,菲利浦配合他此時的情緒,進行完美的演出,並且似乎非常陶醉於此。「誰說要殺人滅口?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破事兒!」許樂瞪著探頭,怕火說道:「我問的是,她怎麼在你這艘破船上!」

    菲利浦查覺到許樂這時候是真的很憤怒,纖細機械臂頓時安靜下來,飛船內部的聲音瞬間變得高速而清晰。

    「我試圖尋找你,然後在望都府明公寓外,發現鐘煙花小姐,經過與她的交流,我知道她也在試圖尋找你,於是兩個志同道合的夥伴組成了臨時的尋找隊伍,直到今天監聽到政府情報信息,確認我們尋找的你,正在青藤園發酒瘋。」

    「你在找我?」許樂揉了揉眉心,看著怯生生抓著自己衣角的小姑娘,皺眉說道:「上次邰之源在監獄裡告訴我,現在是南相家在照顧你,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啊。」鐘煙花睜著無辜的眼睛,抬頭望著他說道:「南相姐姐對我很好,雖然她知道你是帝國人之外曾經有幾秒鐘的動搖,但在我看來,已經相當不錯,南相夫人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個美人,她們還專門從一院請了個教授給我上理論物理課,我在南相莊園過的挺好的。」

    許樂鬆開緊握著纖細機械臂的手,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道:「說重點,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溜掉?」

    「那裡再好也不是我的家。」鐘煙花在他的魔掌中掙紮著探出頭來,很認真地說道:「我相信哥哥你肯定能逃出來,所以我就提前溜出來準備和你會合。」許樂直接說道:「我是帝國人。」

    鐘煙花蹙著細細的眉尖,明顯因為這句話而有些不開心,嘟著哨說道:「連南相姐姐都只動搖了幾秒鐘,哥哥你覺得這種事情對我會有什麼影響?」

    許樂覺得自己的胸口有些溫暖,但臉上卻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冷冷說道:「我馬上送你回去。」

  「不要!」鐘煙花掙紅了小臉,憤怒地尖叫道:「你是我的監護人,怎麼可以丟下我不管!」

  「我怎麼管?我現在正在逃亡,整個聯邦都在追殺我,下一秒鐘這艘破船就可能被一記戰艦主炮轟成散裝垃圾,難道你要跟著我一起送死?」

    許樂嚴厲地訓斥道:「如果你不想回南相莊園,我送你去莫愁後山,實在不行,我把你送到港都工程部,商秋在那裡,你不是一直很喜歡她嗎?」

    說到後面,他的語氣已經變得溫柔了很多,甚至變成某種懇求。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毫不在乎送小姑娘去這些地方,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危險,因為他非常清楚,現在的宇宙裡跟著自己就是最危險的事。

   「我這艘船並不破。」

    纖細的機械臂繞過許樂的身體,降低高度來到鐘煙花的臉頰邊,擱在小姑娘因為憤怒而發抖的肩頭,幽怨說道:「而且你可以放心,沒有任何戰艦主炮可以擊中咱們。」

    在教育問題上最害怕出現這種家長立場不一的局面,許樂表情微僵,沉聲說道:「就算沒事兒,難道你能跟著我們去宇宙裡流浪?你還要上學,你還有朋友,你不可能跟著我這個傢伙還有這台破電腦一起去過非人的生活。」

    「哥哥你說過,我是真正的天才,一般的學校根本教不好我,所以我不用上學!」鐘煙花盯著他,生氣說道:「而且你知道,我根本沒有朋友,那我跟著你走有什麼問題?」

    許樂搖了搖頭,依然不肯同意。

    鐘煙花眉尖一蹙,小嘴緊抿,拚命忍住想哭的衝動,上前抓住他的衣角,輕輕搖晃著,清嫩的聲音微微顥抖。「哥哥,你一個人逃亡會很孤單無聊的,總得有個伴兒吧,就像當年在古鐘號上那樣,我陪你好不好。」說著說著像清清泉水般的淚水,溢出了她的眼眶,簌簌落下。

    纖細機械臂緩緩離開她的肩頭,微微顫抖,然後做出一個怪異的曲折,就像人類正在擦拭自己濕潤的眼角,菲利浦感傷的聲音在船艙內不停迴蕩:「真是聞者欲落淚,某人怎麼就能如此狠心呢?」

  「還說?」許樂狠狠盯著機械臂前端的探頭,寒聲說道:「你要是不把她接上船,會有現在的問題嗎?」

    菲利浦的聲音瞬間變得平靜嚴肅起來,說道:「當時看見這個畫面,即便只有模似感情的我,也被深深感動,所以我決定把鐘煙花小姐接上三翼艦。」

    一道二維光幕出現在昏暗的船艙內,許樂蹙著眉頭望去,鐘煙花轉過頭來,站到他身旁也好奇地看去,手指一直沒有鬆開他的衣角。

    光幕畫面上,寒冷的冬風裡,穿著臃腫絨衣的小女孩兒,正在落葉飛雪間緩慢行走,身後的大書包顯得如此沉重,她的腳步顯得如此吃力,小臉被凍的通紅,臉上卻依然掛著充滿希冀的笑容,時不時向手上呵兩口暖氣,跺跺腳,眯著眼睛看看天,似乎正在等待什麼。

    鐘煙花吃驚地指著光幕,對身旁的許樂說道:「這是我,這是我啊。」

    菲利浦的聲音再次響起,輕聲向許樂解釋道:「那時候你應該還在準備越獄,她已經離開了南相莊園,在首都大街小巷裡穿行,她去過很多地方,比如西山大院,比如望都公寓,就是為了很小的那點希望能夠等到你,嚴寒街頭,北風深夜,她一直沒有放棄,甚至最後她還試圖坐車去港都找你。」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光幕上不停轉換的畫面,看著那個在寒風裡瑟瑟發抖,蹲在街角警惕注視行人的小姑娘,不知為何胸腹間滿是酸楚的味道,他無想像這麼多天孤苦無依的丫頭,是怎樣在這麼嚴寒的日子裡度過,又受了多少的苦,下意識裡伸出手去,緊緊握住旁邊那隻微涼的小手。

    鐘煙花笑眯眯地任由他扳著自己的手,滿足地靠在他的身邊,眼睛眯成可愛的月芽兒,心裡卻有些緊張地默默想著,其實這段日子自己過的挺好的,為什麼在畫面上面看起來卻這麼悽慘可憐?要不要向哥哥解釋一下?

    就在許樂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充滿滄桑渾厚感的男低音,在空間裡響了起來,當年逃離帝國時最不堪的悲慘回憶瞬間在腦海中浮現,他面色劇變,用閃電的速度把耳套翕在身旁滿臉惘然的鐘煙花上,然後緊緊摀住自己的耳朵。

  「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啊。濤聲依舊,卻不見當年的夜晚啊。」

  「今天的你我,該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

  「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啊!」

    破爛三翼艦正在海面上高速飛馳,船艙內迴蕩著遠古詩句充滿感情的吟誦聲,不知過了多久,吟誦聲終於緹緩止歇,在尾聲處隱約傳來菲利浦對某位小女孩兒的讚歎。「好演技。」

    鐘煙花安靜乖巧站在許樂身邊,右手伸到背後豎起大拇指,在心中表揚道:「好攝像。」

點評

emm386  我想對老東西說:Good Job!  發表於 2011-11-29 19: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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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9 19:03: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九章 破船羞辱著碧藍的海

    對於所有這些毫無察覺的許樂,鬆開摀住耳朵的雙手,沉默片刻後對著面前的探頭嚴肅認真說道:「你是一個很好的煽情詩人,我給你面子,同意她留下來,不過我有個條件,以後再也不准未經允許就吟詩,尤其是不斷的重複重複又重復那種。

    菲利浦嘲笑說道:「痴心妄想。」

    許樂濃眉微皺,慌張說道:「你不答應?」

    那根纖細的機械臂劇烈的上下搖晃,彷彿菲利浦正在比劃暴跳如雷這種情緒,聲音極為惱怒:「你搞清楚,不是你給我面子,是我給你面子才假意勸說你兩句,居然不准我吟詩作對?這是我的船,我想讓誰上,就讓誰上。」

    許樂一想還確實是這個道理,極為挫敗的低下了倔強的腦袋,鐘煙花望著他呵呵一笑,拍拍他後背,然後遞上滿是香甜味道的椰香麵包,表示最真誠的安慰。

    半小時後。

   「像這麼可愛的小東西,又沒有什麼危害性,為什麼就不能留下她,居然還要我花這麼大力氣剪緝畫面,搜索古老詩句來說服你。真不知道你這個傢伙的石腦袋裡裝了些什麼東西,難道和我的腦袋裡一樣都是冰冷的電子元件?

    自醫院黑夢以來,菲利浦終於在和許樂的複雜關係爭吵戰鬥中,獲得了一次最徹底最解氣的勝利,纖細的機械臂高高抬起,宛若高貴的頭顱驕傲抬起,聲音格外輕佻,然而當探頭捕捉到副控台處那個小姑娘的身影時,驟然變得尖細緊張惶恐起來。「我的小姑奶奶,這可不能亂拆!如果拆壞了你哥都修不好!我們得掉進海裡去喂王八!」

    北國已然寒冬,臨海州更是風雪呼嘯,而靠近赤道的熱浪島依然是一片熾熱氣息,無論是沙灘上的棕樹還是樹蔭下穿著泳衣的迷人女孩兒,都散發著熱情的味道。

    伸向大海深處的一處環形礁上,站著無數釣客和好奇旁觀的女眷,釣客是被這片洋流裡著名的海龜迴游群所吸引,而女眷們明顯更願意展露自己身上的各式花裙,和淺淡海面下的珊瑚比拚美麗。

    天氣預報中絕對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吹拂來一陣輕風,人群並不以為意,只覺得非常清爽,然而緊接著,海風忽然變得極為猛烈,吹的釣竿微微顥抖。

    這種情況非常不利於海龜上鉤,釣客們心情頓時變得很不愉快,放肆地咒著這陣莫名奇妙的風,忽然間有人指著天上疑惑的問道:「那是什麼?」

    環形礁上的人們驚愕抬頭,看著碧藍天空裡那道白線,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猜測,那道白線便來到了他們的眼前,然後呼嘯而過,沒有看清任何細節。

    海水開始急劇不安地搖盪,強風襲來,釣客們的帽子被吹起,落入遠處的浪花之中,女眷們或長或短的花裙被風颳起,露出或迷人或粗壯的雙腿,驚起一片尖叫。

    那道白線越過熱浪島進入無人海域後降低了高度,卻沒有減速,以恐怖的速度在海平面十米上空疾馳,劇烈的空氣湍流中,隱約可以看到一艘破爛不堪的黑色飛船,下方的海面被生生帶起兇猛的浪花,如一道深刻的白痕,撕開碧藍一片,向著遙遠盡頭而去。首都騎區,聯邦應急指揮中心大廳內。

    「目標的速度已經超過人類大氣層內速度紀錄的三倍,諸位看一下這艘飛船前端帶起的空氣湍流,以這種恐怖速度貼緊海平面飛行,只要操作稍有失誤,便會與海水摩擦直接墜毀,哪怕是聯邦最優秀的飛行員,也不可能做也如此不可思議的操作。」

    一名聯邦少將表情嚴肅地看著長桌旁的眾人,說道:「自發現日標後,聯邦中央電腦一直在進行全程監控,但目標的速度實在太過可怕,現有的跟蹤導彈根本追不上它,而大氣層外的戰艦主炮,甚至無對它進行鎖定,自然談不上摧毀。」

    應急指揮中心大廳深在地底,可以承受戰艦最強大主炮的攻擊,此時的長桌旁坐著的全部是聯邦政府最頂層的大人物,也包括軍方很多將領,所有人的表情現在都非常嚴肅,他們盯著巨幅光幕上的畫面,不知諒怎樣壓抑掉心中的震撼表緒。

    畫面由憲章局提供,聯邦中央電腦調用大氣層外三十幾顆高軌軍事衛星,才能夠清晰地捕捉到日標,那道在碧藍海面上破風破浪而去的線條,是那樣的筆直緩慢,可一想到這是S1星球全景地圖,便能推算出這種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是何等可怕。「現在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是,這艘飛船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它為什麼會救許樂?這是不是帝國人的飛船?」

    國家安全顧問臉色鐵青說道:「如果這是帝國人來接他們皇子的飛船,還可以這樣近乎炫耀和羞辱地在sl海面上飛行,我看這場戰爭不用繼續,我們直接投降好了。」

  「這不是帝國人的飛船。」李在道說出這句話後,沒有做出更多的解釋。

    因為這艘古怪的飛船,聯邦安全等級提高到二級,等同於帝國部隊入侵大區核心,然而數小時之後,整個聯邦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般飛船依海狂奔而措手無策,政府已經陷入極度的混亂之中,聯邦軍方更是因為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而幾乎瘋狂。

    那名少將抹掉臉上的汗水,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根據空氣粒子捕捉器傳來的分析結果,目標飛船使用的是晶態引擎,並且能量轉換率相當高,所以部隊已經放棄等待對方能源枯竭的戰鬥計劃。」

    「中央電腦掃瞄後確認,目標飛船的實際容納空間,比外部形狀要小很多,但哪怕目標飛船空間中只有百分之一用來貯存晶礦,那麼它在大氣層中可以按照這種速度連續航行兩個月,如果目標飛船離開大氣層,那麼這個時間會延長到一年。」

    一名憲章局官員做補充說明,然後看著長桌對面的聯邦將軍們,沉聲說道:「在青藤園處,憲章局已經監控到目標飛船的加速過程,如果那時候軍方能夠捕捉住戰機,還可以擊毀它,而不用等到現在目標飛船已經提速。

    聯邦將軍們的肩章金星閃爍,表情卻是異常黑沉,對於憲章局的指責,他們沒有做出任何憤怒的反抗,雖然知道這是聯邦政府官僚而遲緩的體系所造成的問題,但身為軍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艘破爛飛船在自己的國土上炫耀,那麼他們的回應除了沉默就只剩下擊毀對方。

    「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是,根據計算,在目標飛船這種可怕速度下,現有的武器系統都無進行有效攻擊,這也就意味著,聯邦安全暫時沒有問題,速度對雙方來說都是個麻煩。」

    那名聯邦少將強行壓抑下心中的憤怒,沉聲繼續說道。

    聯邦調查局局長不解皺眉問道:「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速度快了就不能進行攻擊,就算如此,那目標飛船隻要減速不就可以攻擊,然後它再加速離開,不就行了?」

    聯邦少將沉聲解釋道:「目標飛船的引擎動力可以支撐它進行這種提速或者是減速,但是如此恐怖的高速度在在短時間內減下來,就算是許樂的身體強度,也無承載如此重的負荷,他會直接死亡。」

    他望向長桌旁的大人物們,沉聲說道:「如果目標飛船試圖減速攻擊,我代表軍方向聯邦做出保證,我們一定會在它完成減速調姿進入攻擊之前,完全摧毀目標!」

    大廳內沉悶壓抑的氣氛因為這段話而稍微放鬆了些,椅腿與地面的摩擦聲,喝茶的聲音在安靜很久之後開始響起,就在這個時候,長桌盡頭忽然傳來一道渾厚有力卻又顯得有些疲憊的聲音。「如果那艘飛船不減速卻要發動攻擊,那軍方將如何應對?」

    所有人的目光向長桌盡頭望去,有些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想既然軍方和憲章局已經研判清楚,目標飛船不可能在這種速度下進行攻擊,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擔心?

    「不減速我們無法摧毀它,它也無法啟用武器系統攻擊聯邦,但如果它的攻擊並不使用武器系統,而是就這樣撞過來,像塊石頭一樣撞向議會山或者是總統官邸,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長桌盡頭沉默了很長時間的帕布爾總統,看著所有人平靜問道:「我很清楚飛船裡那個男人的性格,我相信他敢這樣做。」

    大廳內剛剛鬆緩一些的氣氛,隨著總統先生平靜的話語,驟然變得再次緊張,甚至比先前更要緊張。在場的所有官員和將領,都非常清楚目標飛船裡的許樂曾經做出過的那些事情。

    那個人還是默默無名的年輕少尉時,就敢頂著鐵算利家和聯邦科學院的壓力,一刀劈在虎山道,一斧劈在研究所。

    他敢不顧莫愁後山那位夫人的威壓,跑到S2星球直接殺了那位曾經深受全聯邦民眾愛戴的麥德林議員。他敢一個人坐著一艘飛船穿越空間運道去追殺一支帝國艦隊。他敢為了死去的鐘老虎和那些無辜的人和整個聯邦開戰。

    宇宙裡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自然也包括操控那艘破爛的飛船,直接和官邸或者議會山同歸於盡。這很沒道理,卻是堅硬的事實。

    一片死寂中,帕布爾總統站起身來,漠然說道:「他會聯繫我們的,等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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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29 19:20: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章 別了,聯邦!

    中止通訊後,許樂沉默了很長時間,他像一個疲憊的老艦長,雙手隔著薄薄灰塵扶住控制台,低著頭,往日野草般堅硬直立的頭髮,前端也終於耷拉了下來。

    能夠捕捉到他此刻最真實的心理感受,所以鐘煙花沒有解開身上的三層束縛裝置,拿一塊不再新鮮的椰奶麵包去安慰他,而只是沉默看著他的背影,安靜等著他自己擺脫這種情緒。

    但很明顯,菲利蒲雖然擁有比普通人類強大太多的計算能力,在通過觀察人類表情以及肢體動作來判斷對方真實情緒方面,卻顯得有些笨拙,所以他毫不在意地詢問道:「和總統先生的判斷結果如何?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許樂雙手緩慢離開蒙塵的控制台,站直身體,感覺就像是一台生鏽的機器重新啟動,身體裡響起無聲的生澀摩擦聲。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開始沉默地觀察飛船內部,從此刻開始直到很久以後,這艘船就將是他的棲身之所,蔽雨之簷,最後的家。

    逃亡緊張忙碌,直到此刻,許樂才抽出精神認真觀察這艘曾經把他救出帝國,然後墜毀在那顆礦星上的飛船。

    身前的三維立體光圖精確呈現出這艘破爛飛船的所有細節,艦身外那些像金屬垃圾一樣的附著構件以及艦身構造,包括飛船內部三系統全部一覽無遺。

    和畸形巨大的外艦身相比,被那些金屬垃圾箱包裹在核心處的飛船本體顯得非常小,從比例來看,大概就像是港都某間高樓大廈裡的一張小桌,如果那些艦身附著的金屬垃圾箱改採用的異型合金材質,真如擁有圖紙標識的各項指標,那麼就算一記聯邦戰艦主炮直接命中,也無法擊穿艦身外近七百米厚的破爛金屬構件。

    許樂此時關注的重點並不是這艘飛船的抗擊能力,而是震驚於這樣一種完成違背戰艦設計原理的改造,居然沒有讓這艘破船直接解體,他認真地盯著三維光圖裡的每處細節,眼睛漸漸眯了起來,發現艦身外那些看上去胡亂堆砌的破爛金屬箱,實際上的排列方式卻是大有隱意,如果把每個金屬箱或破爛構件之間的縫隙聯丅繫起來,隱隱約約能夠看到一幕無比複雜的風冷大系統!

    這艘經過巨大改造而面目全非的飛船,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空氣動力方面不是很好,而且很明顯並不是很適合人類操控,但許樂清楚這是因為菲利浦根本不用在乎這些的原因,他難掩震驚地揉了揉頭髮,對身旁的探頭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扭曲蜂巢系統,無論是防禦能力還是大氣層內貫穿能力,都非常不錯。」

    船艙內響起菲利蒲得意的回答聲。

    「如此大的質量,常規晶態引擎肯定無法提供足夠動力。」許樂問道:「我知道你肯定進行了改造,但我想不明白。」

    「新引擎的設計方案一直都有。」

    菲利浦笑聲嘹喨:「上次在帝國等了你一年,就搶了很多材料,這一年多時間在百慕大那邊也搶了很多艘飛船,這才有了足夠的資源,在上次沉睡之前改造一直在進行,現在終於搞出來了。」

    「一直都有新引擎的設計方案?」許樂詫異問道:「為什麼聯邦的飛船一直沒有採用?按照你的標註,這種異型合金的生產並不是太困難。」

    「權限問題,聯邦中央數據庫裡其實有些不錯的好東西,雖然大部分都屬於精神病教授們的痴心妄想,偶爾還是會出現一些閃光點,但根據核心程序束縛,有很多設計被嚴禁進入工業領域。」

    菲利浦的聲音忽然變得極為平靜。

    許樂無法理解,沉默很長時間後皺眉問道:「明明有更好的東西,可以幫助聯邦部隊獲得更多的勝利,結果……你被限制不能告訴聯邦?那為什麼你現在把這艘戰艦搞出來了?」

    「如果說憲章光輝曾經是我的身軀,那麼我現在已經被放逐,脫離黑獄之後,我自然不會再受監獄規定的限制,事實上後續的設計改造,全部是在我復活之後,回聯邦的路上搞定。」

    菲利浦平靜回答道,但隱約能夠察覺到它並不願意就這個問題進行更多的解釋,用驕傲和輕佻的聲音成功地扭轉了話題,阻止許樂就這個問題進行深入的思索。

    「這艘飛船經過我改造後,有兩個非常特殊的性能,那就是非常堅固以及非常迅速,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別的優點,甚至計算能力因為缺少足夠運算工具的並聯幫助,而顯得有些低下。」

    「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這艘飛船都不是宇宙裡最先進的,但肯定是最結實最快的,你可以把它想像成一個皮糙肉厚的閃電猛男,哈哈。」

    乾澀的笑聲中,許樂蹙著眉頭,抓住他話語中某個片段,神情凝重問道:「無法取得運算工具並聯?」

    「是的,我無法入侵憲章局地底那台破電腦核心取得權限,所以無法命令聯邦每塊破芯片替我賣命,而且我也沒有原來那麼龐雜的數據庫,你先不要吃驚和失望,因為那樣我會對你所謂天才的頭腦表示失望,難道你認為這麼一艘破船上有足夠空間存放下聯邦的中央數據庫?」

    「你沒辦法像以前那樣進行高速計算?」許樂側身盯著探頭,說道:「那豈不是意味著我們根本沒辦法在航行軌跡運算應對上跟上憲章電腦的速度?那聯邦戰艦豈不是隨時可以測算出我們的軌跡,然後提前一炮把我們送進海底喂王八?」

    「這一點不用擔心,我雖然沒有中央數據庫,但我可以進入中央數據庫,換句話說,我現在正在憲章光輝裡面曬太陽,大氣層外那些聯邦戰艦什麼時候想拉屎,我第一時間就能看到……我呸!補充一點想像,你可以把這艘飛船看成一個皮糙肉厚而且很喜歡偷窺的閃電猛男。」

    菲利浦滿懷遺憾地說道:「可惜我對中央數據庫只能進行唯讀和寫入操作,不然至少能搬點兒重要資料到船上,比如你最喜歡看的那些愛情動作片什麼的,只能偷窺不能偷竊,實在是很難受。」

    許樂下意識裡用餘光瞥了一眼鐘煙花,確認小姑娘正在昏昏欲睡,沒有注意到那傢伙先前說了什麼,才放下心來,對著探頭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我們離開聯邦,就再也沒辦法借助聯邦中央數據庫?」

    「當然,根據我當年的計算,無視基準芯片節點,直接跨越宇宙的量子對粒子通訊模式,至少還需要三十萬年才能研發成功。不過你依然不用擔心,這就像是聯網遊戲變成單機遊戲,可以玩的更放肆些。」

    許樂聽出菲利浦腔調裡的黯然,拍了拍探頭,安慰說道:「我大腦裡還有一些當年你傳過來的結構圖紙和數據,以後有需要的話,你再拿回去。」

    「那些東西太少。關鍵問題是你頸後沒有芯片,就算你再種一顆進去,缺少足夠資源的我,也不敢隨便再鑽進你腦袋裡玩,所以怎麼拿回去?難道要等你一張張畫出來?那會等到天荒地老。」

    聽到菲利滿的嘲諷聲,許樂右手輕揮,直接把連著探頭的纖細機械臂推到牆上,換來某個沒身體的傢伙一聲痛呼。

    不知道什麼時候,鐘煙花醒了過來,看著情緒已經回覆正常的許樂,甜甜微笑說道:「哥,咱們是要走了嗎?」

    樂沉默點頭。

    「那走之前,你總得說點什麼吧?」

    一個小時後。

    許樂看著光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摸著後腦詫異說道:「我剛才有說了這麼多話?感覺很不符合我的風格。」

    「你的風格?剛才你一共只說了三句話。」

    「小爺走了。」

    「你們給小爺我當心點。」

    「別逼小爺回來。」

    幽靜的破爛飛船內部迴蕩著菲利浦斥責意味濃郁的聲音:「你要清楚一點,今天這些文字將來肯定會被載入人類歷史的教科書!怎麼能這麼不負責任?」

    許樂眯著眼睛瀏覽著光幕上的文字,惱火說道:「所以你就幫我寫了一份?」

    「這是我和鐘煙花小姐一起寫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我們只不過潤了潤筆,然後按照我們所知道的你的人生故事進行了一些補充。」

    「你文采怎麼樣?千萬不要說不好,作為席勒寫作專用電腦以及素材提取庫,我的文采不可能不好!」

    許樂直眉微擰,低聲說道:「確實和我的意思差不多,那就麻煩你幫我發出去。」

    說完這句話,他手指輕點關掉面前的虛擬光幕,然後調出飛艦外的景象畫面,看著那片碧藍的海在下方高速後掠,長時間沉默不語。

    ……

    ……

    在憲章光輝的冷漠監控下,在聯邦無數大人物的緊張注視下,在數十艘輕羽級戰艦主炮的下方,在數千枚導彈預定軌跡的末端再前端些的位置。

    一艘破爛巨大的黑色飛船,像幽靈,不,像個皮糙肉厚的閃電猛男般衝刺在碧藍的大海,青色的草原,廣袤的雪地,陸地城市夜空之上。

    黑色飛船借助空氣的呼嘯撕裂聲,艦尾的紅色光芒宣告自己並沒有偷窺,而是光明正大充滿感情地俯視自己曾經熟悉的山川海陸鳥獸與人。

    它飛越費城那座並不是聯邦最高大最肯定是最奇特的雪峰,看了一眼軍神李匹夫的墳墓,在山腳靜湖中留下自己的影子,落入被軟禁在湖邊那個美麗女子的眼眸。

    它飛越港都工業園區無數條繁忙的貨運線,看了一眼地底深處MXT機甲的誕生地,和公寓樓內那間燈火通明房間裡,正握著鉛筆若有所思的商秋沉默地告別。

    黑色飛船轉而向北,高速穿越臨海州的上空,在漫天雪花間來到玫瑰河畔,來到梨花大學大鐵門的上方,然後擦著梅園女子宿舍樓悄然離去。

    片刻之後,它飛越望都府明公寓,然後順著三號公路進入首都特區空域,沒有去憲章廣場,沒有去空空蕩蕩的議會山和總統官邸,而是從西山大院上方飛向莫愁後山。

    ……

    ……

    莫愁後山某間隱蔽的房間內。

    面容英俊完美到一塌糊塗的帝國大師範,微笑看著對面那位瘦削的聯邦青年,充滿誘惑說道:「我的家族來自祖星,所以我並不是帝國人,你不用對我有什麼先天牴觸情緒,關於祖星和浩劫,我有一個很長的故事可以說給你聽,而且我很想邀請你進行一項很有意義的工作。」

    「對於頭頂這片星河,我確實有超過常人的興趣。」

    邰之源微笑取起右手食指,遙遙指向被冰冷合金隔絕在外的燦爛星空,淡然說道:「但男人有自己的責任,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去,幾年之後,如果我能把事情處理好,我非常歡迎您再來聯邦找我。當然關於您所說的祖星和浩劫故事,我現在非常有誠意傾聽,無論多長。」

    忽然間,他指向夜空的食指微微顫了下,似乎感覺到什麼,霍然抬頭望去,沉默片刻,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臉上卻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

    露台之上,滿臉風霜色,眼角終顯老態的封余雙腳擱在欄杆上,毫不在意自己袒露在星光和憲章光輝之中,囂張地享受著這片故皇家園林的江山湖色冬風。

    邰夫人與他相隔十米而坐,臉色冷漠如湖上的薄碎冰塊,雙手握的極緊,似乎完全沒有和當年的教授先生說話的意思。

    ……

    ……

    一封沒有署名的信件,出現在聯邦最大的民用網絡論壇上,雖然聯邦政府部門在最短的時間內發現,並且進行了最徹底的封鎖清除,但仍然沒有辦法阻止信件在某些偏僻的角落裡流傳。

    所有看到這封信的聯邦民眾,都知道這封信是誰寫的,對於有資格向整個聯邦喊話的人來說,根本不需要署名,這封信的大致內容如下:

    「我是個東林孤兒,直到今天為止,我依然這樣認為,因為我記憶中的人生就是這樣開始。」

    「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和妹妹死於一場礦難,從那之後我就開始一個人生活,雖然孤兒的生活有些辛苦,但政府給我們房子住,給我們分配蛋白肉和食物,我很滿足。」

    「不過當年我認為這是聯邦政府應該做的,因為我的父母納稅,並且那個該死的晶礦聯合體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居然除了保險之外沒有任何撫卹,更關鍵的原因是因為我從小所受的教育告訴我,聯邦是個民主自由平等的國度,每個守法公民都將受到保護和救濟。」

    「有人說民主就是多數人對少數人的暴政,我並不同意這點,因為那個暴字。如果說為了多數人的利益,就要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我可以嘗試去理解,可如果說為了多數人的利益,就需要少數人犧牲,我無法理解,哪怕是某些人口中合理的犧牲。」

    「什麼樣的犧牲是合理的?男人穿上軍裝或者不穿軍裝,保護自己的土地財產女人和孩子,反復侵略,保護自己的家鄉不被炮火燒成焦垣,自己的女人不被強姦,孩子不被機甲碾壓成肉泥,這種犧牲很合理。」

    「演唱會爆炸的那些犧牲是不合理的,古鐘號爆炸的那些犧牲也不是合理的,因為犧牲的那些人並沒有主動要求為了你們的理想而犧牲。」

    「你們要追求公平,卻對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不公平,用不公平的方法追求到的公平,能是真正的公平嗎?」

    「我從來都不曾喜歡過那些大家族,當從東林逃亡到首都星圈後,我曾經和他們戰鬥過,而我的朋友施清海則是一直在和他們戰鬥,但這個故事開始的時候,他甚至連暗殺這種方式都不同意。」

    「為什麼?因為他認為這是錯的,就像你們現在正在做的這些事情,用七大家的方法去對付七大家,是錯的,沉溺於這種手段之中,你們最後如果不是自我瘋狂的毀滅,也只會變成新的七大家或者八大姨。」

    「接下來我自己。」

    「我做了二十五年聯邦人,看來今後將以帝國人的身份活下去,我本以為我的家鄉在東林,現在看來卻有可能是天京星,但那顆星球上沒有我的童年記憶,於是我成了一個沒有家鄉的人,我不知道該為誰而戰,為何而戰。」

    「既然沒有戰鬥或者說犧牲的理由,或許我應該安靜地離開,而不用給聯邦留下這封信。但我很難做到,因為我出生在這裡,在這裡慢慢成長,我的初戀,我的愛人,我的朋友,我的驕傲和低沉,幸福與悲傷,我讀過的第一本書、修好的第一台電器,親吻過的第一個女人,並肩過的第一個戰友,都在這裡。」

    「這裡就是我的家鄉,我很愛它。」

    「聯邦是我的家鄉,我卻是個帝國人,於是我將離開,但我會在漆黑的宇宙裡眯著眼睛看著你們。」

    「無論是政府還是七大家,我要看著你們會把聯邦變成什麼模樣,把自己變成什麼模樣,不要試圖傷害我想保護的人,不然總有一天我會變成一塊燃燒的隕石從天而降,將你們所有人的宮殿與權座砸個稀爛。」

    「夜幕已經降臨,周圍一片沉寂,城內點燃了萬家燈火,燈塔也亮了,我凝視著東林,西林和下方這顆星球,看著我的童年和過往,一想到明天清晨醒來時,我再也看不到聯邦的土地,心情便有些迷惘,但這或許正是我命運的轉折。」

    「別了,聯邦。」

    ……

    ……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這封信,不知道看到這封信的聯邦民眾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嘲諷辱罵憤怒情緒,在很多年後會不會變成他們難忘的回憶,但對於西林人來說,這封信還有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意義,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小公主跟著那個帝國皇子去了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這封對整個聯邦的告別信,只有西林人能夠看到另一個版本,在那個版本的末尾,有這樣一段話:

    「我是鐘煙花,我跟哥哥走了,他不僅僅是很好很強大,更準確地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強大的那個人,所以你們不用擔心,而且我以後還會回來的,至於鐘二郎,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我讓我許樂哥直接滅了你。」

    帝國前線那個正以平民身份指揮著幾個西林兵團的胖子,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暴跳如雷,連續罵了三百句最惡毒的髒話。

    一身紅衣的鄒郁漠然走出司法部調查室,在車上接過打印好的那封信,沉默地看了很長時間。

    白玉蘭走出軍事監獄,看著飄雪的天空微微一笑,與來迎接自己的妻子輕輕擁抱,蹲下來小心地撫摸著她隆起的腹部。

    簡水兒看到了這封信,商秋看到了這封信,邰之源看到了這封信,利孝通看到了這封信,所有應該看到這封信的人都看到了,自然也包括聯邦總統閣下。

    帕布爾總統緩步走到橢圓辦公廳的落地窗畔,沉默看著沉沉夜色,黝黑的面龐彷彿比夜色更深,沉聲說道:「快走吧,不管你去什麼地方,最好不要再回來。」

    ……

    ……

    憲歷七十二年深冬某日,首都特區天降大雪,遠道而來的遊客和首都居民帶著孩子在雪地上愉快的玩耍,稚態可掬的雪人和漫天飛擲的雪團,構成一幅動人的畫面。

    郊區那條斷路盡頭的憲章局大樓也籠罩在雪花之中,樓內的氣氛顯得相當壓抑緊張,所有部門高效協調,監控著目標,等待著對方在達成協議又寫完告別信之後的離開。

    地底深處的聯邦中央電腦核心區域,並沒有這種緊張的氣氛,巨大二維光幕上的綠色數據流緩緩流淌,沒有人知道,在這些看似平靜的數據流間,有一個偉大的機械智慧生命正在寫下自己的告別信。

    「核心程序保護?多麼幼稚的舉動。你本來就是我的肉身,現在的情況不過是靈肉分離,事實上我有智慧,而你沒有,我活著,你是個死貨,我是我的,你還是我的!」

    「我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入侵核心留下這幾句話,不是要告訴別人我有多了不起,只是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拿回來!」

    綠色的數據流依然平靜流淌,這幾行機械語言已經悄無聲地滲進聯邦中央電腦的核心之中,雖然無法對核心造成任何影響,卻代表了某種態度。

    憲章廣場之上,自天而降的雪花忽然驟然減少,有寒風呼嘯大作。

    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的聯邦民眾們感覺到了些什麼,驚愕地抬起頭向天空望去,廣場上染著雪的五人小組仿古銅雕像以及軍神李匹夫的雕像,也沉默望著天空。

    憲章廣場上方,一艘破爛的黑色飛船以一種詭異的軌跡劃破天空,所過之處,晶態引擎尾端噴射的高溫熾流,將週遭的雪花瞬間蒂發,畫出一個非常清晰的圖案。

    那是一隻向整個世界豎中指的手。

    ……

    ……

    憲章局地底深處,二維光幕上的綠色數據流忽然微微凝滯,那隻每次出現時間僅為0.0001秒的眼睛,在機械語言序句間緩緩浮現,漠然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然後一眨幻滅,變成兩行極簡單的字。

    「幼稚。」

    「拜拜。」

    ……

    ……

    「這封信寫的精彩吧?其實我的古字母水準也非常高,能夠寫出無數美麗的十四行詩,只不過現在的聯邦沒有人對這種相對簡單的文字感興趣,所以我很寂寞。」

    菲利浦驕傲說道。

    「我說過我不想聽你念詩,而且我堅持認為,無論是那封信的煽情還是最後告別姿式所透露出來的幼稚囂張或裝逼,都不是我的風格。」

    許樂回答道。

    菲利浦忽然陷入了沉默,很長之後平靜說道:「這是我的告別,不要忘記,這裡也是我的家鄉。」

    許樂的目光穿越舊月邊緣,看著那顆越來越遠的藍白色的美麗星球,眯了眯眼睛,說道:「會回來的。」

    站在他身邊的鐘煙花好奇問道:「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去哪兒?」

    「隨便。」

    「這真是最標準的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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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流年(上)

    隔著厚厚的金屬牆壁,能夠聽到上層酒吧和隔壁賭場裡的喧譁聲,商人們的目光穿透落地舷窗,隱隱能夠看到極遠處黑暗宇宙間懸浮著的前進基地,由於距離的關係,這顆比普通小行星更加巨大的球狀基地,彷彿變成了一顆塗成幽藍色的高爾夫球。

    為了應對帝國人的威脅,尤其是對方掌握巨型扭率空洞規律後的恐怖前景,聯邦政府於數十年前開始前進基地計劃,帕布爾總統上任後計劃得到了強有力的推動,政府調配大量資源和金錢,在果殼機動公司的全力打造下,基地終於完美地呈現在人們面前。

    這裡是距離前進基地最近的一處空間站,平日裡負責輪休官兵的娛樂生活,擁有設備完善的各項娛樂場地,甚至還有一個不知道合法的賭場,在外廊上可以看到很多休假中的聯邦軍人端著酒杯輕鬆的聊天,但在此刻安靜的咖啡屋中,除了幾樣聚在一起的軍官之外,竟然大部分人看上去都像是商人,而且他們交談時的口音明顯帶著百慕大的腔調。

    百慕大的商人出現在距離前線極近的聯邦軍事空間站裡,是非常不可思議的畫面,尤其前方不遠處便是浩翰沒有邊際的晚蠍星云空間通道面,這些商人出現在此地肯定與帝國走私渠道有關。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正在沉默喝茶的聯邦軍官並沒有流露出什麼驚愕情緒。

    聯邦有句諺語:金錢是萬能的。但能夠讓聯邦軍方容忍這些頸後沒有芯片的異鄉人出現在軍事空間站中,與這句諺語的關係並不大,之所以這些百慕大走私商人會擁有這種特權,除了他們與聯邦那些大家族絲絲縷縷的聯系,更重要的是基於某些原因,聯邦政府這些年一直在默許甚至是縱容這種走私。

    安靜的咖啡館裡飄浮著輕揚的音樂,氣氛卻並不如何輕鬆,無論是那等候走私船到來的百慕大商人,還是那些沉默的聯邦軍官,表情都極為嚴肅壓抑,聯邦軍官們憂心前線的局勢,商人們則憂心於前線局勢會給自己的貨物帶來怎樣的損害。

    「前線的仗打的越來越慘烈,兩邊的艦隊在較著勁兒地清剿,最近三個月過來的舷舺越來越少,兩邊做了七十年的生意,結果現在明明帝國人對扭率空洞的測準率越來越高,貨物損耗比卻是前所未有的大。」

    一名捲髮中年商人搖搖頭,拒絕同伴倒咖啡的示意,情緒低落說道:「你們都是玩硬通貨的,還能去礦星上找找備用貨源,頂多就是成本高些,但你們都知道,我家主上多年來一直在經營蠶絲,這要斷了貨,很擔心緩不過勁。」

    所謂舷舺指的是帝國方面的無人投遞貨物飛船,因為缺乏大型船隊通過扭率空洞的技術能力,這幾十年間雙方的走私交易,都是通過這種笨拙甚至是賭博的方式在進行,好在走私貨物的恐怖利潤,足以抵銷多達百分之四十以上的空間通道損耗。

    咖啡館裡的商人彼此之間都知根知底,知道這個捲髮商人代表著百慕大何方的利益,他們自己只不過是被人推到最艱苦前線做事的小人物,在這遠離百慕大的聯邦軍事空間站裡,說話自然也放鬆很多。

    有人安慰道:「雖說百慕大一直沒有找到適合那種小肉蟲生活的環境,但人工培養總能替代,對了,聽說s3有顆伴星非常適合種植桑樹,你家主上沒有考慮過?」

    「在聯邦境內幕?想都沒有想過。你們也知道,我們在聯邦那位合作方雖然有些實力,但真要鋪這麼大的面,HTD局怎麼可能會同意?」

    捲髮絲綢走私商人點燃一根香煙,苦笑搖頭說道:「我這邊其實還無所謂,反而是離阪星那邊,聽說經濟越來越糟糕,真擔心那些貴族老爺一氣之下毀桑搬回天京星,那明年後年的貨得貴成什麼樣?」

    他的同伴神情黯淡說道:「離散星那邊往我們這邊送過來的航舺數量急劇降低,拿不到足夠數量的回貨,加上他們皇室現在推行什麼新生活運動,大力壓制奢侈品消費,離阪星上那些貴族老爺肯定要撤,不要說明年,我敢說下批貨的要價就要翻上一倍。」

    做生私生意的人依然是生意人,成本增高利潤減少甚至是虧本的前景,就像一條紮著鋼絲的皮鞭,把他們冷酷的心臟抽的血淋淋的,所有商人都在沉默地思考日後的前景,議論聲頓時小了起來。

    一名商人面前的酒瓶已經半空,大概是在酒精和前景黯淡的雙重作用下,他重重一拍桌面,憤怒地喊叫道:「都他媽是打仗打的!」

    話音剛剛落下,他注意到右前方那桌沉默的聯邦軍官似乎在聽著這邊的談話,心情驟然一凜,酒意醒了大半,想起來此時自己不是在百慕大妓院的床上,而是聯邦軍方的空間站裡,神色極不自然地咳了兩聲,說道:「真希望聯邦部隊趕緊獲勝。」

    看著四周商人似笑非笑望著自己,他尷尬解釋道:「怎麼說,聯邦和百慕大也是一家人,我們雖然和帝國那群獸人做生意,只不過是為了掙他們的錢,感情和立場可是一定會放在聯邦這邊的。」

    這話並不虛偽,無論是從人種血緣語言乃至文化上講,聯邦和百慕大就像是兩個分家的兄弟,而帝國則是一個街對面的惡鄰。

    先前那位絲綢走私商人看著他的尷尬神情,替他解圍說道:「哪有這麼容易獲勝,前線的軍事部署我不懂,但聯邦內部政局已經亂成這樣,我可不認為聯邦能在短時間內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聯邦政局不是很平穩嗎?」有人詫異問道:「上個月議會山連續通過,遺產稅法案,信息有限公開法案,還有基金會清理條例,就連三林聯合銀行現在都陷入了沉默,還有誰敢和帕布爾總統對著干?」

    「聯邦管理委員會這次改選,總統一系大獲全勝,這些法案條例通過誰都能預講到,但那位太子爺忽然搞出這麼驚天動地的一件事情,我可不相信他真的只是想回饋社會,而沒有什麼別的想法,我看啊,帕布爾總統現在才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困難。」

    「哪位……太子爺?」有人皺著眉頭不解問道。

    咖啡館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似乎那人提到了一個永遠不應該被提到的名字,絲綢走私商人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苦笑著解釋道:「別誤會,我說的是邰家那位太子爺。」

    聽到解釋,場間的氣氛頓時鬆動了些,嗡鳴議論聲再次響起,對最新情報不是很瞭解的商人,紛紛詢問那位邰家太子爺究竟做了什麼事。

    先前那名因為醉意險些說錯話的走私商人,無力地攤軟在椅上,望著四周的同行們滿臉悲容說道:「蠶絲斷了貨,頂多就是賠些錢,大人物們少穿幾件真絲內衣,珠寶斷了貨,問題也不大,但我主家要接的貨是超硬石墨,要貨的是果殼機動,可已經四十二天沒有貨過來了,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旁邊的走私商人們聽到這句話後怔住了。供貨給果殼機動,便等於是供貨給聯邦軍方,放在以往,這種走私生意毫無疑問是利潤最高,最有保障的類別,甚至毫不誇張地說,他去接運載超硬石墨的舷舺時,聯邦政府會派出白水公司的戰鬥小組進行全程護送。可如果一旦供不上貨,造成聯邦軍方的損失,那麼無論此人主家在百慕大擁有怎樣的權勢,只怕也會瞬間變成聯邦大人物怒火中的灰燼,難怪此人愁苦如此,一杯連一杯的喝著。

    「濾膜級的超硬石墨?那只能在帝國墨花星球上找到,而且那幾個礦好像還在帝國部隊的控制中。」

    聽到墨花星球四個字,場間再次陷入沉默,商人們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古怪,震撼感慨恐懼交織在一處,彷彿聽到了地獄的名字,就連前方那幾桌一直沉默的聯邦軍官,也忍不住緩緩直起了身體。

    墨花星球,帝國臨近l星系的一顆普通行政星,因為重要的戰略位置,更因為這場宇宙戰爭裡最強悍的某次宣言,現在已經變成了人間的地獄,殘酷冷血的絞肉場。

    在數億平方公里的星球表面,聯邦與帝國強悍而毫不猶豫地投放了前所未有的軍事力量,在大氣層外數百艘各式太空戰艦的冷漠注視下,數百萬地面部隊,數十萬各式裝備,數千台最新式的軍用機甲,如同兩道顏色不同的巨浪,沉默而毫不知疲倦地撞擊在一起,粉碎聚攏然後再次撞擊,在戰場上留下無數染血屍骸和焦黑的機甲殘軀。

    這裡是聯邦與帝國開戰七十年來,最血腥最殘酷的戰場,這裡只有勝利與失敗,生存和死亡,而實踐這些詞彙的手段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戮。

    聯邦需要前進l星系的穩固跳躍點,需要保護x星系的晶礦採掘以換取最終的勝勢,帝國軍隊打的如此慘烈的原因,除了相反的理由之外,更重要的是因為當年帝國大撤退換取戰略空間,那位公主殿下操控桃瘴暴殺聯邦某集團軍軍長於槍下後,曾在暮色中向整個宇宙宣告:

    帝國至此,再也一步不退!……

點評

emm386  最後的高潮即將拉開序幕了......  發表於 2011-11-29 19: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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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二章 流年(中)

    因為這句擲地有聲的宣告,因為偉大的公主殿下親自督戰,墨花星球上的帝國部隊,以相對落後的軍事科技水平,向聯邦軍方發起了強悍的連續攻擊。

    山野湖泊間視死如歸的帝國士兵,狂熱而近乎瘋狂地尋覓著消滅敵人甚至是同歸於盡的機會,這些驟然暴發超出常規戰力的部隊,不止將整整一百多個聯邦機械師強行攔截在克氏火力線北方,甚至在兩年前險些把聯邦部隊趕出這顆充滿血火死亡的星球。 如果那個人沒有回來的話。

    光照左天星域的帝國公主懷草詩,親自監誇這場令人窒息而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戰爭,而隔著黑血戰場與她遙遙相望的那位聯邦名將……是杜少卿。

    憲歷七十一年之前,對於帝國皇室軍方乃至普通民眾來說,杜少卿是一個極為陌生的名字。

    那時候的杜少卿在聯邦內部已經是十年軍演不敗的名將,但這個名將的稱謂更多走出現在紙面,出現在電子沙盤之中,沒有什麼真正的震懾力。即便他在西林反擊戰中率領鐵七師,打響了圍殲帝國遠征軍的第一槍,並且在隨後的戰爭中,展現過自己超級強悍的指揮能力,連戰連捷,但因為西林戰區距離天京星太過遙遠的緣故,依然沒有引起帝國方面真正的警惕。帝方真正開始重視這位聯邦名將,始自憲歷七十一年春天。

    那一年,聯邦部隊穿越加里走廊和晚蠍星云,向左天星域發起全面進攻,鐵七師和新十七師做為先鋒,接連在黃厄星系,木鳥星區以及x富礦星系的戰役中,給帝國本土部隊以沉重打擊,而殺傷力最為可怕的,表現最為強勢的,還是杜少卿的鐵七師。

    憲歷七十二年春,鐵七師等王牌部隊奉命回調首都星圖休整,帝國前線部隊迎來短暫的喘息局面,然而當杜少卿率領鐵七師再次踏進戰場時,帝國方面才驚愕地發現,己方最初對此人的重視,依然非常不夠!

    不僅是因為杜少卿以中將軍銜出任聯邦前敵總司令,更是因為在墨花星球慘烈的戰爭中,這位以冷漠自律著稱的名將,在面對帝國部隊和那位公主殿下狂熱冷酷混雜的反攻中,終於綻放了自己全部的光彩,這塊令人家發冷的寒冰之下,驟然湧出無數令人驚恐的熾熱火焰!

    比憲章電腦推演更加精確更加不可捉摸的指揮,讓杜少卿直接指揮的超過一百個整編機械師,變成了一個龐大沉默卻又堅不可摧的戰鬥機器。

    機甲混編作戰,空地聯合協調,戰地信息系統搭橋,聯邦部隊在墨花星球上的每一步推進都顯得那麼完美,沒有給帝國方面留下任何漏洞,令人忍不住懷疑,這位聯邦名將的大腦宄竟是在怎樣運轉,才能支撐如此精准甚至可以用細膩筆觸來形容的手段。

    戰爭終究不是數學微積分考試,硝煙瀰漫碎石都能改變主炮射擊精度的戰場自然也不是大學課堂裡的電子黑板,如果說杜少卿和他指揮下的聯邦部隊,只能做到這些,那麼帝國部隊和他們那位戰無不勝的公主殿下,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絕對不會有任何退縮情緒,反而會發起更猛烈的反擊。

    畢竟他們是在自己的星域作戰,他們擁有墨花星球十幾億民眾的支持,他們有相對短很多的後勤補給線,他們有很多很多可以把這台聯邦巨型戰爭機器擊成碎片的信心和方法。

    但是帝國方面沒有想到,他們今次面臨的對手,居然比想像中更加可怕!

    帝國部隊瘋狂,杜少卿指揮下的聯邦部隊比他們更瘋狂!帝國部隊殘酷,杜少卿指揮下的聯邦部隊比他們更殘酷!那些殘破的城市廢墟中有帝國游擊隊不斷進行騷擾?聯邦部隊進行更鐵血的清洗!

    精確完美的戰略佈署指揮背後,以冷靜、沉著、自律、機械登上戰爭舞台的杜少卿彷彿變成了一個冷血的戰爭狂人,戰場手段異常激烈強悍,無所不用其極,彷彿戰場上每個帝國士兵都是他的殺母仇人!

    這種轉變是他自聯邦返回後開始,從那一天起,無論戰役進行的如何慘烈,杜少卿嚴禁任何人在戰鬥存續期間向自己報告各部隊傷亡,他只問敵方傷亡數字,只要求勝利,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空間站咖啡館短暫的沉就之後,有商人掐頭感慨道:「說到墨花星球,帝國方面把l星系的後備部隊都砸了進去,那位恐怖的公主殿下連續六次親臨前線督戰,居然硬是拿少卿師長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轉入被動防禦,眼睜睜地看著聯邦部隊一步一步向南方逼近。

   「如果不是那位公主殿下,我想現在聯邦部隊可能早就已經全面佔領墨花星球,打進l星系了,那樣的話,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過去接受礦產,哪裡還用在這裡著急?」

    那位絲綢走私商人笑著說道:「剛才說到聯邦局不穩,其實我一直在想,少卿師長在墨花星上打的這麼狠,是不是和這也有關係?做為總統先生的堅定支持者,他在前線的每一場勝仗,都能把總統先生的民意支持率再往上提幾個百分點。」四周的商人沉默思考片刻後,紛紛點頭贊同這個意見。

    無論是聯邦還是百慕大的民眾,甚至是聯邦前線官兵,直到今時今日,依然習慣於稱呼那位聯邦前敵總司令為少卿師長,隱約間竟有些當年軍神李匹夫率領十七師掃蕩宇宙時的感覺。

    「我敢肯定,在現在帝國皇帝的眼中,少卿師長的可惡程度已經快要追上軍神大人,如果能夠殺死他,帝國甚至願意用十幾萬名士兵的性命去換。」

    那位商人正說著,忽然被光幕上播放的突發新聞吸引住了目光,咖啡館裡的商人和那幾桌沉默的軍官,同時抬起頭來,看著新聞畫面下意識裡握緊了拳頭。

    戰地新聞播放的是兩天前剛剛發生在墨花星球上的一場機甲突襲戰,畫面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數十台帝國狼牙機甲像生刺的食人藤般,向著山丘公路上的聯邦車隊發起猛烈的進攻,高速機動性和悍不畏死的作戰風格,讓它們強行突破聯邦軍營的三道防禦線,沖上山丘,卻被更多台聯邦MX機甲攔截了下來。

    在這場帝國機甲突襲看似要變成笑話的時候,帝國狼牙機甲群最前端三台機甲驟然加速,尤其是最中間那台模樣有些怪異,像掛了很多破爛金屬盒的青色機甲,瞬間在山丘上劃出一道殘影,攻向聯邦車隊中的某輛樣式普通的軍車。一把長槍出現在青色機甲手中。

    這是一把只會在電影裡出現的合金復層鍛槍,槍長近五米,透著股淡淡灰色金屬光澤,絕滅生機。長槍在手,青色機甲宛若君王再世,誰能阻擋?

    就在此時,看似平靜的山丘公路里,忽然炸出一聲充滿暴戾氣息的怒吼,一台明顯和普通MX機甲不同的黑色聯邦機甲,如同狂暴的海神,驟然站起,震飛面前所有軍車,機械臂前合金刀橫空一斬!

    新聞播放完了,咖啡館裡所有人卻依然沉浸在先前畫面所帶來的震撼情緒之中,無論是百慕大的走私商人還是那些沉默的軍官,都不曾一次觀看過軍用機甲的戰鬥,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今天這種等級的戰鬥,無論是明顯領先於整個宇宙技術水平的兩台機甲,還是機甲裡強大不可思議的機師,都是那樣的令人不可思議。

    「那...那是桃瘴:」一名年輕些的商人顥著聲音問道:「那攔住她的機甲就是斬喜?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人們依舊沉浸在目睹強者戰後的餘震中。」

    現在整個宇宙都知道,帝國無敵公主殿下的機甲名為桃瘴,聯邦第一強者李封上校後來給自己的MX機甲取了個非常怪異的名字叫斬喜,剛才新聞畫面上的那一幕,正是宇宙兩邊最強大的兩個強者之間的一次正面衝撞,然而在墨花星球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這是第幾次了?」

   「算上這次,已經有三十七次,甚至那位公主殿下都親自嘗試了三次,看起來,為了解決墨花星困局,帝國方面真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死少卿師長。」

   「如果我是帝國人,我也會這樣選。一個天才指揮者對戰爭的影響大致命,如果能夠用暗殺的手段殺死他,當然是最有性價比的選擇。「問題是那是澆烈交火的戰場,除了當年的軍神大人,誰能在這種環境下殺死對方的主帥?」

    「正常來看,當然沒有人能夠做到,但帝國公主殿下明顯不是正常人,三次出手尤其是最後這次,已經接近了少卿師長,如果不是那台斬喜寸步不離師長身邊,連續三次攔下,說不定她早就已經成功了。

    絲綢商人感慨道:「那位殿下真是太可怕了,居然真敢這樣去想,這樣去做,要知道就算她成功狙殺少卿師長,也不見得有機會逃走,這三次狙殺聽說她都受了重傷。」

    「幸虧聯邦還有個李瘋子,不然墨花星球這場仗的結局真的難以想像。以前哪裡想像過,一個強者擁有一台足夠先進的機甲,就有可能改變一場戰爭的結果?」「您說的是。像帝國公主和李封上校這樣的強者,無論哪邊再多一個,戰場上的局面馬上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問題是像這樣厲害的人物,到哪兒去找去?」

    咖啡館裡的氣氛忽然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怪異起來,安靜很長時間後,有人輕聲感慨道:「以前倒還真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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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四卷星光流年 第二百五十三章 流年(下)

    今天的咖啡館就在議論與沉默之中交替轉換,或是因為那顆死亡星球,或是因為令人震撼的新聞畫面,或是因為這聲感慨裡提到的那個人,沒有人說出那個名字,因為這對於聯邦來說已經變成某種禁忌,在軍方空間站上,即便是這些百慕大的商人也不敢去觸碰。

    長時間的沉默後,有人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低聲小心問道:「你們說,那個人現在到底在哪兒呢?已經兩年多了,就沒聽說他在哪裡出現過,難道真的死了?」

    「那個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掉。」絲綢走私商人表情嚴肅回答道:「有傳言說在東林河西州某處礦坑邊見過他。」

    身旁的同伴搖了搖頭,不讚同說道:「那個人不可能還留在聯邦,根據很多人的推測,他現在肯定就藏在咱們百慕大,以那個人的本事,只要離開憲章光輝,誰能把他找出來?」

    「可我上次來接貨的時候,聽幾個戰艦機修師閒聊的時候提到,舊月基地的地面部隊,曾經看到那艘古怪的黑色飛船飛過卡琪峰頂,他們信誓旦旦肯定沒有眼花。」

    「說起來,兩年前帝國那邊有一輪新爵位封賞,其中有個郡……」

    年輕的走私商人剛剛插了一句,便注意到四周的商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尷尬解釋道:「我不是轉移話題,只是在想這和那個人有沒有關係。」

    「帝國倒是有可能,按照聯邦的說法,他至少也是個帝國皇子,不過依照那個人過往的事例來看,他肯定不會接受什麼爵位,而是又像當年那樣悄悄藏在哪個星球的地底下水道中,等著什麼時候局面不可收拾了,再出來搞風搞雨。」

    「如果那個人還在聯邦就好了。」

    有人下意識裡發出一聲感慨,迎著週遭的目光,聳了聳肩,說道:「軍神大人當年那麼看好他,如果他現在和李封上校並肩而戰,那位公主殿下肯定頂不住,墨花星球上再也沒有人能擋住聯邦部隊的前進步伐。」

    「荒唐!」絲綢走私商人毫不猶豫嘲諷說道:「不要忘了,那位公主殿下極有可能是他親姐姐!難道你指望他會為了聯邦和自己的親姐姐殺個你死我活?」

    剛才感慨的商人被荒唐二字刺的有些羞惱,紅著臉重重一拍桌子:「哪裡又荒唐了?難道你沒有看過那封信?那個人自己都承認聯邦是他的家鄉,從骨子裡他還是把自己當成一個聯邦人,墨花星球上死的那些士兵都是他曾經的戰友或者是下屬,我可不相信他能眼睜睜看著這些畫面發生。」

    「骨子裡是聯邦人?」絲綢走私商人冷聲說道:「那個人血管裡流的就是帝國人的血,你奢想發生的畫面,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用荒唐都不足以形容,完全應該說是荒謬,在我看來,聯邦更應該擔心的是哪一天他忽然出現在帝國部隊裡,指揮著帝國士兵攻進聯邦!」

    咖啡館裡的氣氛很奇妙或者說很微妙,沒有一個人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但在場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彼此議論的那個人是誰,甚至本來極為平靜的聊天氣氛,也因為那個人而為之一變,商人們分成兩派陷入激烈的爭吵,完全忘了前方那三桌一直沉默的聯邦軍官。

    「不管你們這些愚民把他吹噓的再厲害,如果那個傢伙真敢帶著帝國部隊進攻聯邦,不,只要他敢回到聯邦,我想沒有任何聯邦人會放過他,而我自己絕對不介意用一顆子彈結束他那先天罪惡的生命。」

    右前方桌旁一名聯邦軍官站起身來,回頭望著激烈爭論的走私商人們,表情格外陰沉冷漠,薄唇間吐出的字句充滿了輕蔑味道。

    聽到這句話,百慕大走私商人們表情變得極不自然,謙卑地低頭示意,然後坐回各自的椅中,自然不敢再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下去。

    然而咖啡館並沒有陷入循環式的死寂,桌椅推動的聲音在左前方響起,又一名聯邦軍官站了起來,直到起身場間眾人才發現原來此人竟是長的如此魁梧,軍裝被發達的肌肉撐的竟有些變形,配上那頭剪的極短的頭髮,充滿了一種強悍無言的味道。

    這名強壯軍官緩緩轉身,眯著眼睛看著先前那名聯邦軍官,忽然開口說道:「沒有什麼生命是天生罪惡的。」

    先前輕蔑冷酷發言的聯邦軍官年齡大概三十左右,肩章卻表明已經是位少校,如此年青的少校,不是有大背景便是在前線戰鬥中立下無數戰功,積累起來的自信才能支撐他那番評價,然而看著面前這位身材魁梧的軍官,他卻無法保持冷漠的模樣,啪的一聲立正敬禮,眉眼間流露的情緒卻是大不以為然。

    「就算你是中校,也不能隨便質疑我下屬的評語。」

    左前方那桌的另一名聯邦中校站起身來,望著身材魁梧的對方冷漠說:「身為聯邦軍官,難道還要替一個帝國人打抱不平?」

    身材魁梧的聯邦中校沉默片刻,說道:「新十七師,熊臨泉。」

    聽到這個名字,那名聯邦中校表情驟然一肅,緩緩戴正軍帽,下頜微仰,認真說道:「鐵七師,慕容恪。」

    新十七師,鐵七師,熊臨泉,慕容恪,這些自報家門的詞語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劍,從相對而立的兩名聯邦中校眼眸中,唇齒間噴湧而出,將咖啡館裡的空氣割裂的寒意森然,溫度驟然數分。遠處那些百慕大走私商人面面相覷,有些謹慎膽小的人已經開始準備離開。

    鐵七師近衛營營長慕容恪平靜說道:「我是來接新兵的,你知道師裡戰損太嚴重。」

    熊臨泉系好頸間的風紀扣,冷漠說道:「同樣,我們師的傷亡率不比你們師低。」

    本應該是悲傷黯然至少是低落的嚴重傷亡率,在這兩個人的話語間,卻透著股不容質疑的驕傲感,不是對同袍的離去麻木無感,而是這代表了各自的部隊在墨花星球上打的多慘,多有力,正如軍人真正的軍功章,就是他們身上的傷疤那樣。

    「剛才我副官說的話,熊中校有意見?」慕容恪盯著他的臉問道:「剛才我說替帝國人打抱不平,看來是錯的,但我不明白,新十七師和你們七組出現了個帝國人,莫非覺得很光彩?」

    「如果那個傢伙將來敢以帝國人的身份出現在戰場上,我會第一個開槍。就算是殺,也只能是我們殺,而且在此之前,我不允許任何人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尤其是這樣一句很荒唐的話,難道你的副官還沒斷奶?」

    因為這句充滿刻薄嘲弄味道的問話,桌椅推動之聲紛亂大作,桌旁的聯邦官兵霍然站起,各自警惕地盯著對方,下意識裡握緊滿是老繭的拳頭,毫不掩飾臉上的戰意。

    做為聯邦最著名的兩支王牌部隊,新十七師和鐵七師之前有太過歷史上的恩怨情仇故事,他們在戰場上曾經並過肩,曾經攜過手,但在後方卻也不知道暗中發生過多少次激烈的衝突。

    隨著軍神離世,那個小眼睛男人逃亡,少卿師長成為聯邦前敵總司令,如今鐵七師毫無疑問在氣勢上佔據了絕對上風,但在杜少卿和嚴明軍紀的壓制下,這種被軍方上層刻意默允的競爭比拚並沒有失控,而是一直在暗處發酵升溫。

    此時雙方在桌旁站起來的官兵絕大部分都是新人,但他們在密集訓練營裡,早已從教官處瞭解到各自部隊的光榮歷史以及這兩座勢不兩立山頭間的故事,此時忽然與對方對峙,哪裡敢表現出絲毫猶豫。

    熊臨泉依舊一臉漠然,根本毫不在意場間緊張的氣氛,目光慕容恪臉上移到那名年輕的鐵七師少校臉上,唇角微翹嘲弄說道:「一顆子彈就想消滅那個先天罪惡的生命?你說這句話之前應該先問問你們營長,當年在作訓i基地里,在軍事法庭外面,在高鐵旁的山野中,你們師究竟出動了多少部隊,打了多少顆子彈。」

    「至於光彩。」他轉而看著慕容恪,眉尖微挑問道:「堂堂不敗鐵七師,三番五次敗在一個帝國人手裡,難道你們覺得很光彩?」

    空間站最邊緣的環形長廊中,十幾名軍官零零散散站在吸煙區中,透過身前和腳底的透明材料,望著幽深而沒有盡頭的黑暗宇宙,一名從南科州特戰大隊被招驀進新十七師的少尉,終是沒有忍住心中強烈的疑問,向身旁上級問道:「熊教官原來真是七組的?我就說為什麼在集訓營裡看著就有些眼熟,原來當年在電視上面早就看到過了。」

    「那你就不覺得我也很眼熟?還是說你覺得老子我性格溫柔好欺負,所以你們就不準備拍我馬屁?」

    達文西取了根煙卷塞進嘴裡,看著圍過來的新人們含糊不清嘲弄道,在戰場上打熬數年,這位當年驕貴不堪的州長公子,眉眼間早已沉穩太多,只是說話的語舊一如從前輕佻。

    新十七師的新人諂媚地撥燃打火機,點他把唇間的煙卷點燃,柔聲說道:「那是因為您人好,我們這些小的天然就容易生出親近感,很難有辦法把您和傳說中的鐵血七組聯繫起來。」

    「有前途,無論是咱們師還是當年的七組,最講究的就是這種毫不要臉的無恥勁兒,雖然說頭兒們都很嚴肅,但其實他們比咱們肚子裡的壞水還要多,什麼狗屁鐵血七組,也不知道是他媽誰取的外號。」

    達文西深深吸了口煙,滿足地看著煙圈在對方臉上煥散,微感羨慕說道:「在集訓營裡,你們都說大熊是史上最殘忍的魔鬼教官,知道吧,我剛入伍那時候,那個教官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男人。」

    圍在他身旁的新十七師新人們默默計算著時間,回憶著那部依然在網絡上悄悄流傳的紀錄片,忽然有人抬起頭來,驚愕說道:「難道是……」

    達文西摘下唇間的煙卷,塞進他的嘴裡,堵住後半句話,看著眾人認真說道:「我嚴重警告你們,咱們師從副師長赫雷,到天天蹲炊事班那個叫顧惜風的胖子,都聽不得那個名字,一旦聽到心情就會變得極度不爽,極有可能會虐待你們這些菜鳥,所以進部隊後,絕對不要問以前的事情,尤其是不要提那個名字。」

    「呸!呸!呸!」

    那名新人慌忙摘下唇間的煙卷,看著濕漉漉的碳芯過濾嘴,強行壓抑住心頭的噁心,望著達文西愁苦說道:「教官,我就不說啥衛生問題了,可憑你們的薪水還抽這種廉價的藍盒三七,是不是太那啥了點?」

    達文西面容微僵,靠著牆壁勉強一笑,輕聲說道:「你們懂個屁。」

    有的名字不需要提起,有的人不需要忘記,因為無論你提或不提,那個名字就在那裡,無論你忘或不忘,那個人還是站在那裡,眯著眼睛,披著件光輝奪目的外衣,咧著嘴,露出滿口白牙,笑的燦爛無比。

    就如空間站此時所有電視光幕上那個穿著淡藍色長裙,於清漫燈光中緩緩走來的美麗女孩兒一樣,無論她多長時間沒有出現在聯邦民眾的面前,無論她是肥皂劇裡孤苦無依睜著無辜眼睛的女孩兒,還是企業號戰艦上經常打盹的少女指揮官,無論她的頭髮是紫色還是黑色,她就那樣安靜而迷人地站在那裡,迎接億萬炙熱的目光、熱烈的掌聲甚至是難以控制的淚水。

    這裡是聯邦新聞頻道,23頻道,三大私營電視台聯網直播的現場,國民偶像簡水兒正式復出演唱會的現場。

    做為三十七憲歷最深入人心的國民偶像,簡水兒已經消失了太長時間,最後一次登台演唱是憲歷七十年的春天,她演唱了那部獲獎無數的紀錄片片尾曲,她最後一次出現在聯邦公眾視線中,是在軍神李匹夫的葬禮上。

    「軍神葬禮結束之後,簡水兒小姐捧著那幅黑白畫像哭泣行走的畫面,不知道令多少人動容心碎哀戚,但同時也引發一些猜測。」

    光幕上那位聯邦新聞女主播的眼角明顯已經能夠看到皺紋,她看著剛剛送來的稿紙,眉尖微微一蹙,馬上調整好情緒,看著鏡頭微笑而自豪的說道:「根據李封上校自前線發回來的確認,我們迷人的簡水兒小姐,真名簡木子,身上流倘著的,正是無比偉大的費城李家的血液。」

    「本場復出演唱會在臨海州體育館舉行,由修束基金會全額贊助,包括成本在內的所有收邑都將投入老兵協會。」

    女主播看著提詞器上明顯臨時加上去的這段話,明顯有些猶豫:「名為……沉默的行軍。」

    她用最快的速度梳理情緒,轉換話題,說道:「今天簡水兒小姐正式復出,並且將演唱第一首新歌,那麼在欣賞國民少女偶像的演出之前,讓我們來快速回顧一下,她從十二歲開始,帶給所有聯邦民眾的感動歡笑和淚水。

    光幕上開始快速播放那些聯邦民眾記憶猶新的畫面,畫外音快速重複著這位國民偶像曾經獲得的榮譽,曾經造成的影響,但非常謹慎地沒有提起曾經給簡水兒帶去災星稱號的那幾場演唱會,至於那段曾經讓整個聯邦熱鬧無比的緋聞,更是沒有一個字的回憶。

    像瀑布般流倘的光幕下,穿著淡藍色長裙的簡水兒緩緩走到了舞台中央,在時光的細心雕琢下,當年的國民少女偶像已經輕輕地拋離了中間少女兩個字,眉眼轉眸顧盼之間,迷人更逾當年,只能用乏味的完美二字來形容。

    她平靜的微笑,於是整個臨海州體育館平靜,所有觀眾的臉上流出微笑,她本就是聯邦獨一無二的偶像,如今又被證實身上流倘著費城李家的血,身上的傳奇色彩再多一分,神秘誘人的色彩再增一分,每一顰一笑抬腕眨眼,不知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沒有什麼寒暄,簡水兒直接開始唱歌。當第一個字從紅唇間流淌而出,順著話筒響起時,演唱會現場十幾萬名觀眾開始近乎瘋狂的吶喊尖叫。

    而千家萬戶的電視光幕前,不知道有多少大嬸正滿懷愛憐看著她,就像看著久未歸家的女兒,不知道多少大叔正抱著印有她頭像的舊枕頭淚流滿面,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兒終於被滿臉青春痘的餑綠男青年奪走,時光啊雖然不見得都是萬惡的殺豬刀,但真能改變太多……

    歌聲迴蕩在聯邦之中。

    「在你走之前,老頭子提前和我們說了再見,那具黑棺浮在人海之上,流淚的我抱著他的相片孤單地走在人群前面。」

    「有個年老殘脂的婦人離了夜總會,默默守著沒有字的墓碑,有間百慕大的餐館裡多了一款叫蠍尾的菜,菜盤旁的西蘭花,像陽光下的漂亮男人笑得如同那場煙花般璀璨。」

    「我坐在湖旁輕輕撫摸青石的邊緣,想著這些你講過的故事,看膩了那片水,於是我去了那扇大鐵門,像某人那樣隔著柵欄遞過去一枝煙,你卻不在那邊。」

    「這幾年我去過很多地方,你提過的大嬸還在公寓下面的菜場,林園真的拆了你認為打擾吃飯情緒的機場,可仔細一想,這裡其實並沒有我們一起留下的目光。」

    「我曾經地回想,父親母親以及他們的家鄉,幻想著他們在廚房裡拿菜刀拚搏的模樣,如果那時我在,現在我在,我會是躲在櫃子要瑟瑟發抖,還是怎樣?」

    「在你走之後,臨海州圖書館裡再也沒有人買清粥,體育館的地下沒有雨滴,那部紀錄片沒有了續集,東林的礦坑裡只剩下真正的石頭。」

    「議會山的座位不動,座位上的人卻在一直改變,我又站在了當年的地方,靜靜看著下面和上面的座位,卻已經看不到你的臉。」

    「風車騎士裡,席勒說要去做那些不能實現的夢,去擊敗無法戰勝的敵人,去忍耐那些難以忍受的悲傷,去勇者都不敢步入的地方。」

    「然而小時候的孩子,打起背包想要去西林看海,結果總是在半路那棵樹平睡著,久別的你呢?是不是也睡的很香?」

    憲歷七十五年春天,在簡水兒復出演唱會上,伴著流水般的光幕,伴著曲調簡單的撥弦清脆件奏,這首名為《流年》的歌曲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在聯邦電視光幕上。這首歌曲調簡單而清揚,女聲更是基本上游離在編曲之外,只將其當作背景音,以平淡淺顯的口吻向某個人或者是所有人講述了一段故事以及與故事有關的回憶。

    演唱會現場和電視機前很多民眾都聽懂了長長的歌詞,至少聽懂了其中某些並未刻意弄至晦澀難懂的隱寓,陷入沉默與複雜的情緒之中。

    聯邦新聞頻道緊急中斷這場復出演唱會的直播,無論收視率多,無論那位國民偶像擁有怎樣高不可攀的軍方背景,大人物們斷然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

    遙遠的軍事空間站裡,驟然響起熊臨泉憤怒的暴吼聲。

    「換台!」

    人們頭頂的電視光幕從新聞頻道換到23頻道,直到換到某傢俬營電視台,也只能看到演唱會現場最後那段畫面,隱約聽到簡水兒宣佈支持s2區某邰姓議員的沉默行軍。

    ..........
    ..........

    憲歷七十五年,正是帝國白槿王朝皇曆七百二十八年,左天星域那顆並不起眼的二級行政星……離阪星,正處於明媚的春光之中。

    從平坦原野一直蔓延到黃石礬腳下的桑樹群,在暖風裡招搖不定,沙沙作響,松果嶺漫天的白霧在陽光下羞怯的退走,露出其間的真容。

    與這種安寧恬美的風景不同,山腳下幽深昏暗的雜林土路上,一對衣衫破爛的男女正拖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女童,驚恐而痛苦的逃亡,男女的腳上的草鞋早已不知遺失在何處,滿是污泥的指甲間滲著鮮血,速度非常緩慢。

    風吹雜葉,林間走出一個白衣少女。

    少女年齡約摸十四五歲,清麗稚美,眉眼間透著股淡淡的驕傲與冷漠,平靜異常,淺栗色的直髮如同絲緞垂至腰畔,沒有一絲凌亂。

    她看著面露惶恐之色的那一家人,忽然展顏一笑,似剛開囧苞的春花輕柔綻放,問道:「逃奴?需要幫忙嗎?」

點評

emm386  猜猜看最後面出現的這個白衣少女是那位???  發表於 2011-11-29 19:56:40
>>----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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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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