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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雪乃紗衣】彩雲國物語正傳1-13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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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0: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鴨蛋與猴菇

被皇毅叫出來的時候,秀麗正准備再次去後宮,向十三姬詢問前日說過的“獨眼凶手”的事。
由于有可能得到“藍州之行”的出發許可,她慌忙改變了預定計劃,奔向禦史大夫室。如果稍微遲到片刻而惹他不高興的話就不得了了。
實際上,皇毅的召喚正是爲了這件事,也給了出行的許可。
可是——當聽皇毅說這件事的時候,秀麗卻認爲自己聽錯了。
“…………什麽?”
“機密事項不要讓我說那麽多遍。王微服出巡藍州。和十三姬一起。並且未帶正規護衛的一兵一卒。我准許你的藍州之行——你去,並且要把王平安帶回。”
秀麗吃驚地張大了嘴。
“…………這,這不是假的吧?”
“是嗎。那麽就把這件事交給清雅去辦好了。”
“哇!!請請請等等!!”
秀麗急忙扯住拿起筆准備把文書上的名字消去的皇毅的衣袖。
——的確,皇毅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皇毅突然改變了心意,批准了藍州之行,並說“得到許可之前等著准備出發。”
“……難道是知道會這樣,您才說等著的嗎?”
“雖然追派新禦史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難道說,王上不會是沒和任何人說就去了的吧?”
“在宰相會議上雖然宣布過藍州之行,但包括我及我以下的官員都沒得到任何通知。而且最後也沒有說明以‘什麽目的’而去。”
秀麗緊緊閉上了雙眼。
“——明白了,我去。”
“去藍州的時候,順便給我對這個男子進行調查。”
皇毅指著書卷。接受了命令的秀麗偏著頭,不經意地浏覽著書面——她突然對“獨眼”這個詞緊張起來。
皇毅輕描淡寫地概括了書卷的內容。
“司馬迅。曾是藍門第一家司馬家總領之子。十一歲時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變成獨眼。武藝精湛,與藍楸瑛交情甚笃,同被寄予厚望,可是在五年前——司馬迅二十一歲的時候,他將親生父親殺害。”
秀麗臉色變得蒼白——弑父。
“這在十大罪中位列于前。即使是名門司馬家的禦曹司,也免不掉極刑。是啊——即使是十三姬的未婚夫也一樣。當然,他被送往藍州州府,判處極刑。”
秀麗極力掩飾內心的不安。這個男子是藍楸瑛的友人,十三姬的未婚夫。
——藍楸瑛與十三姬請求過秀麗,千萬不要再提獨眼男子的事。
“……這、這個人怎麽了?在五年前不是早就處以極刑——”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調查過‘監獄幽靈’的,不就是你嗎?”
秀麗摒住呼吸。而皇毅繼續著尖刻的言辭。
“你說過的吧。判處死刑之後,從死囚中選拔出身手好的人,並讓某人成爲凶手,不是嗎。你怎麽看。不覺得該凶手與這個司馬迅完全吻合嗎。有意思的是這兩個人都是獨眼。”
“……這要調查之後才知道。”
   “對,所以我叫你去調查。萬一他有活著的可能性的話,是誰放他逃走的。與藍家是否有關聯,以及,與獨眼的凶手是否有關聯。聽說藍楸瑛離開京城回去了。你不認爲這種行動十分可疑嗎。如果是‘完全無關者’的話,大名鼎鼎的藍楸瑛應該不在乎因爲證詞而吃幾天牢飯的。”
他嘴角上翹,是故意做給秀麗看的。作證說過“是完全無關者”的秀麗全身發抖,這樣確信著。這種壞心眼,果然只有清雅的上司才具有。
“……如果有關聯的話怎麽辦?”
皇毅用淺色的雙眸打量著秀麗,抱著手說道。
“——那就能把藍家揪出來。如果是與企圖暗殺即將成爲王妃的十三姬的凶手有關的話,就把直接相關者處以極刑。”
秀麗倒吸了一口氣。
“我希望借此對紅藍兩家有所限制。七家受到各種優待,而那兩家以權利和財産爲武器,時常無視法規,有爲所欲爲之嫌。這樣縱容下去的話關系到王的權威和政事。特別是現在的王與年輕臣子混在一起,毫無威嚴。自當今的王登基以來,朝廷受到紅藍兩家極大的藐視。藍龍蓮不參加進士就任典禮,藍楸瑛把‘花’還給王,紅家停止了城下的職能。連形式上都沒表現出對王的服從。淩駕于王權之上的家族完全就是危險分子。”
皇毅明知秀麗是紅姓,仍然這樣說。
而秀麗卻無法反駁皇毅所說的話。這是正確的。淩晏樹對楸瑛以及绛攸的尖刻評價也是這樣說的。秀麗逐漸不清楚自己是站在什麽立場上了。    各自的立場,所背負的家名的沈重、責任、職務,以及對劉輝的好感。
以前曾認爲正確的事,曾認爲可以做而作的事。這使她感到迷茫——
楸瑛把“花”還給王而回到藍州的理由,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楸瑛說過,喜歡與宣誓效忠是不同的。
從許多選項中作出一個選擇,與一開始就只有一個選項是不同的。
在見過蘇芳、清雅,回到皇毅身邊之後。秀麗知道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想法。其中有許多無法接受的想法,也有很多認爲正確的想法。
皇毅並不和藹。稍微忤逆了他,他就把免除官職挂在嘴邊,實際上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吧。他把許多事瞞起來,不留口實。若無其事地把許多事情裝作沒看到。鐵面無情,但也不是什麽正義凜然的人。從表情上看,多半壞事也做了不少(給人的感覺是這樣)。即使這樣,秀麗也並不討厭在皇毅手下做事。
皇毅把秀麗不願看到的那一半徹底地推到她面前。把秀麗那種只看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物的傲慢擊碎了。因此秀麗會想要逃跑,認爲擊碎的話就完了而想放棄吧。只做想做的事,只相信願意相信的事,討厭的事根本不願意去理解——這樣的人沒必要留下,他這樣說過。
明白了是非黑白,皇毅才選擇了自己吧。恐怕清雅也是這樣。正因爲如此,秀麗才無法否定兩人。被指責爲天真,也沒辦法反駁。
秀麗還做不到那一步。
“這本來就是你調查過的案件。這也是收拾藍家的絕好借口。在王出巡的期間給我好好幹。”
皇毅似乎早就知道秀麗在藍州會看到什麽。
“明白了,我去。”
皇毅就像對秀麗這樣回答而感到意外似的,輕輕把眉毛向上挑起。
“就算你不回來我也無所謂。我反而希望你別回來。”
“我會回來的!!呵呵,我已經決定了一件事。”
“不說也無妨。”
“前段時間,長官可是說了礙于面子而不會做的事——”
皇毅眉梢緊鎖。秀麗看到他這種表情,輕聲笑了。
“你想說‘少給我得意’是吧。總有一天請把長官的信念告訴我。在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辭官的。反正你也不會告訴我,也就是說我不會辭官。”
“我明白了,那就特別告訴你好了。爲了愛與和平。你隨時都可以無所顧忌地辭官了。”
皇毅立刻就以毫無起伏的音調隨口回答了。和平時一樣,真是個過分的長官。
不過秀麗毫不示弱。她盡力挺起小小的胸膛。
“藍州的土特産,我一定會買回來的!!買什麽好呢!”
皇毅呆呆地看著秀麗…………她這種不管說了什麽都絕不氣餒的勁頭,以及面對自己也毫不退縮的膽量和毅力,確實是自清雅以來再也沒有第二人能做到了。承受能力讓人倍感佩服。
皇毅啞口無言了一陣,突然翹起嘴角笑道。
“……那麽就帶藍州名産,藍鴨蛋回來吧。”
秀麗眨了眨眼睛……鴨子?
“藍鴨蛋?和普通鴨蛋有什麽不同嗎?再說蛋在路上就會壞了——”
“藍鴨蛋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一個蛋裏必定會有兩個蛋黃。那可是稱爲雙黃鴨蛋的,藍州八珍之一。用富含鹽分的泥腌漬過的蛋很適合下酒。你給我到那裏搞到鴨蛋,連腌漬用的甕一起帶回來。”
秀麗渾身發抖,那是什麽啊——
“那個,長官,我是因公務而去的——根本沒時間做腌制品啊。”
“這我不管。還有,同爲八珍之一的另一樣,象猴子頭一樣的蘑菇。叫猴頭菇的,給我到山上采去。找不到不准回來。”
說要帶土特産回來真是大失敗——秀麗被連土特産方面都毫無情面的專橫上司弄得狼狽不堪,可是,因爲是自己提出來的,所以無話可說。
“還有最後一件事,關于這件事我必須慎重地向你下命令。”
皇毅用手指咚咚地叩擊著台案。秀麗條件反射性地站直了。
“要是王進入了九彩江,就不用追了。”
“九彩江……嗎?”
“想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就自己到當地調查去。聽好了,別追,這是命令,違反的話就免除官職。”
秀麗感到很奇怪,她鞠了一躬之後就快步離開了房間,皇毅用比平時更長的時間注視著她離去的身影。用手撫著下巴,神情若有所思,之後平靜地開始了工作。
秀麗走出禦史大夫室的同時,突然發足狂奔。
爲了在得到許可之後能夠立刻出發,蘇芳、燕青等人早已做好出行准備。
之前也對邵可與靜蘭說過要去藍州,本以爲可以好好向他們說聲“我走了”,結果卻只能給兩人留下書信——
劉輝不再城中了。
他到藍州去,一定是爲了追楸瑛吧。可是,秀麗的感覺告訴她,有異變發生。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竟然會一聲不吭,連護衛也不帶就出走。
而且,居然連靜蘭也不帶,這更說明事情不對勁。
清雅從前方緩步走來。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清雅笑了笑。秀麗很久以後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本在禦史室的蘇芳,被暫時派回家去拿行李。
秀麗也急忙前往邵可府,看到父親留下了“因爲工作的關系,暫時離開家一段時間”的字條。秀麗認爲這次也是平時府庫的工作,于是在旁邊寫上了自己前往藍州的事。然後,她把事情向燕青說明,換上旅行裝束,然後登上了運貨馬車,在中途接了蘇芳之後就直奔城門。
突然,燕青覺察到秀麗肩頭上的毛球。
“……小姐,這是什麽啊?”
“啊?這是,小黑!!什麽時候跟來的!”
宋太傅飼養的(大概是)小黑與小白中的小黑,不知什麽時候粘在身上。
它很乖地粘著,所以看起來像個很漂亮的飾物。
“啊,沒時間還回去了!小黑,你就和我們一起去吧。”
在接近貴陽城門的時候,沒精打采的望著窗子的蘇芳猛然站起來。
“哇,糟糕,快加快速度!!快啊,快啊——”
秀麗回過頭,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我來送你們~”,看到蘇芳那比從前更瘦的父親·樓淵西拼命邁動短小的雙腳奔跑著。
于是秀麗讓馬車停下。
“蘇芳,我做了很多飯團。喝馬車裏的各位一起吃吧。旅途一定會很疲勞,所以加了有點鹹的梅幹——還有你母親做的出汁卷哦。”
蘇芳遮住額頭。
樓淵西看了看秀麗和燕青,深深低下頭,把一個大包裹遞過來。
“給你們添麻煩了……蘇芳就拜托了。”
“啊!知道啦,我知道啦,老爸!你快點回去吧!”
燕青在車夫座上噗嗤笑了。
淵西眼眶有些濕潤。
“你終于成長了,能去藍州做事了……父親我很高興。要注意身體啊。不可以喝生水哦,你不在的期間,父親我會好好幹活,努力償還向秀麗小姐借的賠償金。你母親大概也在那裏偷偷看著的吧,她出去以後就沒回家。”
蘇芳真想在馬車中找個縫鑽進去。
秀麗緊緊握住淵西的手,深深低下了頭。
“——謝謝您,那我們走了。”
蘇芳的父親一直拼命揮著手,即使他的身影變得如豆粒般大小也沒停下。
“真是個好父親啊。”燕青這樣說道,秀麗點了點頭。
蘇芳一時間面紅耳赤,他轉過頭去。
就這樣,秀麗一行人緊隨劉輝之後,向藍州出發。
讀了靜蘭寫的秀麗與燕青離開貴陽的報告,悠舜突然覺得有些頭暈,他用手撐在桌子上。
……也許是因爲過度操勞。腳上也傳來陣痛。在茶州的時候每當出現這種情況,總是會被燕青提前覺察到而被強行帶離台案,所以不知道身體狀況如何。
他從懷中掏出妻子凜給的藥包,幾乎是無意識地將藥粉就水服下去。
冰冷的水使他的頭腦變得清醒了一些,在藥包上,他看到了妻子那熟悉的字迹。
“致正在服藥的親愛的夫君。請立刻臥床休息,就算別人不批准,我以身爲妻子的權限批准了。”
他笑了。即使冷汗直流,陣痛難忍,也感到安心。
柴凜現在也正在工部忙碌著,爲了碧歌梨她們精心制作的新貨幣進行著防僞以及各種開發工作,應該也沒有休息。而凜在悠舜回家的時候一定會回來,打掃房間,做飯,爲他熨燙官服,檢查手杖的情況,絕不會先于悠舜而休息。在深夜爲悠舜調劑藥,悄悄在藥包中寫上那樣的字,笑著送他出門。
……時常在想,爲什麽女人能夠自然地展現出如此的溫柔體貼呢。
我能夠將那種溫柔回報給凜一些嗎。幾乎不回家,回家也很少說話,醒來時已經是昏迷般沈睡過後的清晨了。總是像傻瓜一般,連謝謝這句話都無法說出口。即使這樣,凜依然對我笑著。
最吃驚的是,明白會變成這樣自己還向凜求婚,以及她至今無悔。盡管不常相見,悠舜仍爲自己有這樣的妻子而深感幸福。
……即使有人說,這是自我滿足。
頭又開始暈了,也許是藥的作用,比剛才好多了。腳上的疼痛也減輕了。
悠舜遮住額頭,要做的事堆積成山。
之前是前哨戰,工作現在才剛開始,自己怎麽能是這種狀態。
突然,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抓住了。
悠舜擡起頭,一臉茫然。剛才一直把工作放在一邊——
“……黎深,你在幹什麽,來這種地方。”
黎深不知爲何,滿臉怒容。悠舜也幾乎沒見過他怒發沖冠成這個樣子。
“——悠舜,我再說一遍,辭掉宰相一職。”
“不。”
“辭了。”
“我不。”
“幹嘛臉色像小孩橘子一樣!”
小孩橘子?悠舜想了一會,意識到他說的是成熟之前的青橘子,不由得笑了出來。黎深更加生氣了。
“這是笑的時候嗎!!你自己看看,短短數月就變成這副樣子。別不說話。那個昏君根本沒有資格作你的主上,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你的狀況——”
“當然就是刻意不讓他注意到。”
“即使這樣也應該覺察到!!什麽藍州之行!?爲什麽會准許這種白癡一樣的事情!!”
“因爲我認爲對當今的王很必要,重要的是安靜的時光。”
王正在一點一點地,如同在沒有出口的迷宮中彷徨……悠舜也知道這個,哪怕片刻也好,希望他離開朝廷。藍將軍的事正是個不錯的借口。
所以准許了。
“那個王只考慮自己,你是明白的吧!!所以他什麽也看不到,一切都保持這種半吊子的狀態,他把一切都推給你以後逃跑了。”
“是啊,和以前的我一樣。”
黎深依然沒有放開抓著的手腕。悠舜那冰一樣寒冷,就要折斷了一樣的細小手腕感受到了越來越強的怒火。那個白癡王究竟打算依賴、折磨悠舜到什麽時候——
“他和你不同!!”
“是一樣的。黎深……我花了十年才回來,即使無法給王上那麽長的時間,一點點時間的話也——”
悠舜越替王說話,黎深就越生氣。根本沒有必要讓悠舜說到這個份上,也不應該有這個必要。本來那小子——
“你以前不是把必須作的工作全部扔到一邊的人!”
“……你還敢說這個啊?吏部尚書。”
悠舜打量著正對面的黎深。黎深不屑地大笑起來。
“你想叫我工作嗎?”
黎深神情自若。他並不是想逃避什麽的。只是因爲沒有興致才不做的。亦不以爲恥。吏部的工作對黎深而言,並不是“應該做的工作”。王和國家都無關緊要,優先順序低得不能再低。
參加國試只不過是爲了找個不被邵可趕回紅州的理由。
明知這樣還讓紅黎深這個男子坐上吏部尚書的交椅,這就是先王和霄太師的責任。
只執著于兄長的黎深既非忠臣也非奸佞。他並不會濫用吏部尚書的大權操縱人事。意識到這一點對現在很重要的霄太師,任用了黎深。
即便這樣,現在的黎深就算工作也是隨性而爲。見了悠舜就更變本加厲了。然而——
“你辭去宰相之位我就立刻工作,這就是條件。”
悠舜閉上了眼睛。談話陷入無盡的循環之中。
黎深擲出了最後的牌。
“——就算那個毛頭小子回不來也一樣嗎?”
“…………”
“就算回來,也不知道會是什麽狀態。九彩江就是那樣的地方。”
“……也許是這樣。”
流傳著各種傳說的神域·九彩江,是缥家與藍家的直轄領地,不容任何人侵入。
在那裏無論發生什麽事,缥家與藍家都沒有任何責任,即使王不慎死在那裏,朝廷也無法追究。事實上,至今爲止已有多名王公到哪裏,要麽死亡,要麽精神狀況變得異常。
現在這個時期,要去藍州的話,那裏是必經之地。本來王的精神就不穩定。
……王的精神會産生動搖的原因,悠舜了如指掌。但他什麽也不打算說。即使回不來也沒有辦法。悠舜的工作只有一件。
“不管是否會回來,這都是王上自己的決定。我唯有……在此等候。黎深,我是不會受你指使的。說多少遍都一樣,我是不會辭掉宰相之職的。”
黎深粗暴地拍打著桌子。水瓶被震得彈起來,摔在地板上破碎了。黎深根本不看一眼,他氣得兩眼通紅。每次——每次都這樣。
又不是兄長,他是絕對不會聽自己的話的。悠舜絲毫不爲所動。
“我說叫你辭掉宰相之職!聽好了,我說過我是不會改變心意的。絕對不會改變,絲毫不會改變,完全不會改變。”
“我知道,我也沒說過要你改變。”
“爲、爲什麽不說。要是你說我非改變不可的話……”
悠舜吃了一驚。
“你肯改變嗎。”
“……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悠舜被他感動了。沒想到會聽他說出那樣的話。可是——
那是不行的。
“黎深,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說過的。我沒想要你改變。我知道你討厭王家和王,更何況你是紅家的當家。你的立場遠比绛攸閣下困難,即使萬不得已要掌管紅家,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不要爲我的事費心,我也不會爲你的事操心。與绛攸閣下不同,我心意已決——是不會辭掉宰相一職的。”
黎深大怒,目光逐漸冷淡下來。
“無可奈何……你說無可奈何?對你而言只是這樣而已嗎?”
“是的。”
“是嗎,我明白了——我很清楚了。”
黎深用看別人一般的目光掃了悠舜一眼,走了出去。
悠舜扶著手杖,開始撿地上的水瓶殘片。撿了幾片之後,他的手指被碎片劃破,滲出血珠。悠舜苦笑起來,歎自己竟然也會産生動搖。
悠舜看了看被黎深捏過的手腕,上面還留著血紅的指痕。
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與對國家政事毫不關心的黎深對立的。
黎深也明白,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絕不會選擇王。
而悠舜也不可能爲黎深做出改變。
即使會與黎深斷交。
迎接走出尚書令室的黎深的,是一陣適時的拍手聲。
“真是包含愛意的打情罵俏啊。我還以爲是誰和誰搞不倫之戀了呢。”
“淩晏樹……你這家夥總是不知打什麽地方冒出來。我現在心情差到極點。是不是要強制讓你從世上消失啊。”
“沒問題啊,爲難的是悠舜哦。我說紅尚書,我經常覺得奇怪,你不會是不知道悠舜的出身吧?”
從他身邊走過的黎深停住了腳步。
“……不許直呼悠舜的名諱。”
“你不知道吧,所以才能用那種厚顔無恥的態度。”
黎深慢慢走向淩晏樹……你說什麽?
“……關于悠舜出身的一切都被抹消了,爲什麽你這家夥會知道。”
“因爲我與皇毅都是在你入朝之前很早就爲官了。”
未等黎深開口,晏樹就走了過來。
“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你能那麽恬不知恥地討悠舜的歡心,真是厲害啊。現在謎團終于解開了,原來是不知道啊。應該佩服什麽也不說就把你當朋友看的悠舜胸懷寬廣才對。”
“……你什麽意思?”
“誰知道是什麽意思呢~?難得悠舜爲了你而隱藏起來,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爲好。知道了的話就算是你,也沒臉再見悠舜了。何況被那麽堅決徹底地拒絕了,事到如今就更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黎深的目光更加冰冷。
說不知道爲好這樣含有深意的話的人——淩晏樹,用大話騙人的本事可謂天下一絕。光有嘴上功夫的男人只能算作下三濫,但能夠擔任貴族派領袖·旺季的副官,還能保持中立的,非這名男子莫屬。
“我也不會爲了你的事而操心。”
黎深沒有再追問。只是轉身離開了尚書令室。
“——正如你這家夥所說的,已經無所謂了。”
“是啊。因爲你一直是個以自我爲中心的人。剛才我聽到你把什麽東西摔到地上的聲音,現在悠舜正拖著病腿一個人收拾呢,這也無所謂是吧~”
晏樹輕快地揮了揮手。
“那麽,再會了,紅尚書。”
黎深沒有回答,也沒有再度返回尚書令室。擁有冰之長官這一別稱的他,沒有改變冷酷的神情。
黎深的心意沒有改變,他一輩子也不會侍奉一直在利用兄長的王家。他會很幹脆地棄之不顧。
——既然悠舜不選擇自己,黎深也沒有那個必要。 * * * * * * * * * * * * * * * * * * * * * *
進入藍州境地的男子,感受著故鄉那令人懷念的風拂過面頰,微微閉起雙眼。
“……藍州啊,真是久違了呢。”
他從懷中拿出漆黑的眼罩。那是一條黑色布料鑲了金絲邊的眼罩。隼端詳著這條一直視爲重要之物的眼罩,然後緩緩把它幫到失去的右眼上。與在貴陽監獄的時候不同,散亂的頭發束在後腦,他的樣子總算和二十六歲的年紀相符了。只是額頭上死囚的刺青還保持原樣,他也不想隱藏。
隼回頭看看唯一的同行者。
“你還好吧?珠翠。”
“……還好。”
雖然珠翠的臉色有些蒼白,但還保持著“珠翠”的樣子。
隼內心十分佩服。盡管以相當快的速度趕往藍州,她仍然緊緊跟著。
不愧是“風之狼”的前成員。可是——
雖然不知道爲何,暗示因爲紅秀麗的話而解開了,自那之後她能夠保持身爲“珠翠”的意識,但珠翠的睡眠時間卻一天天地,逐漸而確實地變長了,隼也覺察到了這一點。那簡直就像“珠翠”這一存在被睡眠一點一點地侵蝕一樣。
“……那個暗示,真的沒有解除方法嗎?”
珠翠偏過頭來……不可能有的。缥瑠花是當代最強的術者。
珠翠笑了笑。現在的珠翠把頭發盤了起來,一身輕便的裝束。當然,沒有化妝,也沒有插任何頭飾。即使這樣也依然美麗動人。
“你的話可真奇怪啊。對你來說,不解除暗示不正好可以隨意使喚嗎?”
“說什麽傻話。我可不想有無視命令而到處惹事的手下。而且我又不是缥家的下人,竟對我頤指氣使的。說什麽送你到九彩江。”
珠翠的神情變得有些僵硬。
“九彩江……”
“和你們的先祖有很深的淵源吧。”
從前,蒼玄王與妹妹蒼遙姬在此地擊敗了一百零八只妖怪,並將他們封入寶鏡中。可是,寶鏡卻無法承受而裂開了。因此蒼遙姬拉起二胡,四散的寶鏡碎片依次化爲湖泊,將欲逃出來的一百零八只妖怪各自封在湖底——
蒼玄王的妹妹·蒼遙姬,正是初代缥家的當家。
“九彩江有一百零八個湖泊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是真的吧。”
這裏被認定爲缥家的神域,在九彩江還流傳著其他各種傳說。籠罩在迷霧中。亦是不具備堅強意志者便無法走出的迷失溪谷。
隼本來打算去藍州。以楸瑛的性格來看是一定會回去的。也爲了看看在那之後藍家的態度。順便說一下,在缥家把“工作”推給隼的時候,他是想趁旅行的時候把珠翠放走的,但珠翠本人卻粘著他。    “……你爲什麽要乖乖地跟著我啊?”    “只要暗示還存在,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的。瑠花大人希望我去九彩江的話,無論如何我也要去。那麽,與其被強行帶去,不如以我自己的意志去。”
珠翠遠比以前開朗了。遠離貴陽而放下心來也是事實。即使珠翠被“洗腦”了,她也不會對重要的人拔刀相向。就算珠翠大鬧起來也不會給這個叫隼的男子制造太大的麻煩。實際上,即使在身爲“風之狼”成員的那段短暫時期裏,也很難看到有如此身手的人。
中途換乘小舟,隼很熟練地劃著船。
珠翠閉上眼睛。打開很長很長時間一直沒使用過的異能“千裏眼”。
在貴陽如果沒有相當的實力,是無法使用術的。據說胡亂使用的話非死即狂。實際上,珠翠也豁出性命試著使用過,真的是差一點就死了。設置了仙洞宮,根本不容妖邪存在的貴陽都城本身就是“神域”。至今爲止未遷過一次都的真正原因就在于此。不過在貴陽城外就可以使用術了。
之所以乖乖地來九彩江,是因爲聽了瑠花的直接指示。那麽也許和秀麗大人有關。珠翠很希望得到一點情報。
就在珠翠想看看“誰”在九彩江的時候。
反而與“目”撞個正著,那冷酷如冰的“目”——
使珠翠冷汗直冒,渾身顫抖。
(——怎麽會)
這時,隼意識到了珠翠的異常狀況。
珠翠一把按住想把船停下的隼的手,指痕如嵌入肉一般鮮明。
“……我說過的吧,不管逃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所以請繼續前進……不過,拜托你……”
珠翠的臉扭曲了。這是怎麽回事啊——
(“母親大人”要來了——!!)
被發現了。暗示的約束力非璃櫻的雙瞳可比。
“珠翠”如同被纏住一般,被拉進深處。
“拜托你……如果,我——……的時候——”
請殺了我。
在使出全部力氣低語的那一瞬間,珠翠臉上的“珠翠”的表情消失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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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彩江

擁有水之都這一別名的藍州境內水路縱橫無數,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船。
話雖如此,在藍家,以楸瑛和十三姬等人爲首的一部分習武者爲了鍛煉馬術,反而是騎馬的時候比較多。他們最討厭被人譏笑說海戰強陸戰弱。
不過,這一次楸瑛使用了最迅捷的交通方式,交替走陸路與水路,使用有龍神之稱的藍家神速水軍,如字面描述一樣,飛一般回到了藍州。
但楸瑛沒有趕往藍州州都 玉龍。
而是徑直前往了更深處的,被人迹罕至的連綿高山 玉龍山脈環抱的神秘溪谷九彩江。九彩江並不是只有河流,而是包括玉龍山脈一帶在內的地名。
被十二座終年積雪的雪山環繞,以這一帶分布的一百零八個湖沼群爲源泉的九彩江,在遙遠的過去就被認作是神域,連當地居民也很少踏足其最深處。位于藍州,卻是連州府都無法管轄的缥家的神域,臨近古老的小村落,是沒有藍家的許可就無法進入的禁地。
藍家的本宅並不是藍都 玉龍,而是在九彩江。知道這一點的人很少。
藍家當家在夏季的時候會在九彩江逗留,雖然可視爲僅僅是爲了避暑,但事實據說是因爲藍家——當時還未有八色之姓——接管藍州時與蒼玄王交換過的“盟約”。
楸瑛來到九彩江的入口,就立刻下了船,只身攀登險峻的雪山。
即使楸瑛體力再充沛,要到達宅邸所在之處也得花上整整兩天。強行趕路的話一天之內也不是不能到達,但因爲在貴陽那樣的平原地區待了一段時間,有染上高山病的可能性。爲了讓身體適應,就必須抑制住焦急,用兩天時間。
楸瑛默默地登上了山,在休息的時候拿出王最後賜予的白手巾,以及沒能還給珠翠的扇子,端詳著。他想起了離開貴陽時,臨別之際十三姬的面容。
“……對不起,兄長大人。”
那時的她幾乎要哭出來,一定是想說以凶手身份出現的司馬迅的事。十三姬每次想哭的時候,一定會提到司馬迅的名字,提到他失去右眼的事,以及他被剝奪繼承權的事。我真的可以和迅結婚嗎?兄長大人—— ……與楸瑛獨處的時候,十三姬時常露出拘謹不安的神情,不斷地向楸瑛問這個問題,以及楸瑛哥哥爲什麽不責怪我。
“我、我奪走了兄長大人重要的朋友的一切,爲什麽您還對我這麽溫柔?”
楸瑛雖然回應了她,卻無法回答。所以,只能緊緊將十三姬擁入懷中。
……發生在迅身上的事,沒有一件是十三姬的錯。
即便如此,這也成了十三姬責怪自己,傷害自己的充分理由。在十三姬一點一點將其克服,希望努力活下去之前,一定會發生什麽事的。
“兄長大人……兄長大人!不是迅的錯。錯的是我!!”
——五年前,臉色蒼白的十三姬的哭喊聲,至今仍在楸瑛耳邊回蕩。
楸瑛發自內心地喜愛與迅一起長大的妹妹。
……可是每當想起十三姬的時候,腦中總是浮現出她那張泫然欲泣的臉。
楸瑛突然迅速對周圍掃視了一圈。
目光變得銳利。楸瑛立刻起身趕路。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雖然已是夏季,但在海拔高的地方依然寒冷,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突然,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眼前的一片湛藍使他産生置身于天空的錯覺。
這是九彩江的湖沼中位于海拔最高位置,以擁有廣闊湖面著稱的湖 蒼湖——
在早晨與傍晚風平浪靜的時候,一望無際的藍色湖面就像一面延伸至天際的寶鏡。沒有一絲波瀾壯闊的湖如今清晰地映出夏日天空以及環繞蒼湖的群山的倒影。在其前方,臥龍山脈之一,頂峰終年白雪皚皚的白色高山 龍眠山巍然聳立,仿佛要阻擋一切。
楸瑛爲景色所陶醉,之後走向對岸的藍家本宅。
這棟被臥龍山環抱的宅邸小而簡陋,不僅比不上在州都的表面上的本宅 胡海城,連貴陽的藍邸都比不上。這原本是鎮守九彩江的神社。每年都細致地修繕而使用,其基礎和架構據說還保持著蒼玄王時代的原貌。不知道這是真是假,但毫無疑問,這棟破舊的宅邸的唯一優點就是結實,大概誰也想不到藍家當家會在這裏度過夏季吧。
但楸瑛很喜歡這棟宅邸,因爲只有在這裏的時候,才能避開煩人的親屬,完全不過問家族之事而盡情享受悠閑時光。
  楸瑛在這棟宅邸前,見到了最小的弟弟龍蓮。他站在這裏,表情就像是一百年前就來這裏了一樣。
他還是一身花俏的裝束,但在風光明媚的九彩江,龍蓮的這身打扮反而與絢麗風光相互交融。
“楸哥,您來了啊。”
楸瑛並不感到吃驚。在這個季節,龍蓮也經常回九彩江。
“我回來了,龍蓮。”
“啊……歡迎回來。”
聽到龍蓮低聲說出“歡迎回來。”,楸瑛睜圓了眼睛。以前他只會輕輕點下頭而已——看來龍蓮在茶州的時候被秀麗和影月好好訓導過了。
一年之間龍蓮就變得有點人樣了,楸瑛由衷地感到高興,他笑了起來。
龍蓮掃了一眼楸瑛的腰間。
“……‘花菖蒲’之劍不見了啊。”
“什麽?你應該是知道的啊。我還回去了。”
楸瑛很幹脆地回答了他。“藍龍蓮”是特別的,可以說是會走路的王座,無論他在哪裏,都能得到與藍家當家同等的情報。雖然龍蓮並不經常使用這些情報,但王都內發生的一切,龍蓮應該是都知道的。
看到龍蓮欲言又止的神情,楸瑛突然明白了。
(難道…………龍蓮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替我著想?)
這真是如晴天霹雳般的沖擊。龍蓮會替人著想!!怎麽回事啊。
楸瑛感到一陣奇妙的悸動。這可真是三百年都難得一遇的奇事。他會變成這樣的話那發生什麽都不足爲怪了。還會發生什麽別的怪事呢?比如說,會不會被九彩江著名的熊貓追趕呢?
楸瑛這樣想象著,不禁笑了出來。
龍蓮面無表情,很明顯是有些生氣了。
“啊,抱歉,害你擔心了。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
笑一笑,氣氛就會變得輕松一些。
楸瑛好歹也當了十九年的龍蓮的哥哥,那種表情的含義他還是明白的。
他走到龍蓮身邊的時候,輕輕敲了敲龍蓮的腦袋。
“——龍蓮,你可別做多余的事啊。這是我的問題。”
“……我明白了。既然哥哥這麽說的話。說起來,你去見雪哥了嗎?”
“對啊,這個時候他應該在。”
“雪哥不在哦,玉華嫂嫂倒是在的。”
楸瑛立刻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裏。
然後整個身子轉了一圈,准備朝來時的方向回去。
龍蓮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你要到哪裏去啊,愚兄?”
“兩百年後我會再來的。這次的問題還是你幫忙解決好了。交給你了,弟弟!”
楸瑛似乎根本不知道大腦一片空白的自己隨口說出了什麽話。
龍蓮也呆住了。這個老哥究竟要拖到什麽時候啊——
“把說出口的話收回就太窩囊了哦,愚兄!!你這樣也算是我哥哥嗎!給我好好地下定決心吧。要不要我特別爲你即興吹奏‘勇氣繃繃之曲’啊。”
“那個應該叫勇氣凜凜吧。謝謝你說多余的話,讓我想要回去。無論如何我也要回去。哪怕天上掉長矛下來也好,掉小豬下來也好,掉熊貓下來也好。不管怎樣我都會回去的。”
“我做了很多楸瑛喜歡吃的東西當早餐哦,你這就要走了嗎?”
楸瑛的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
“歡迎回來,楸瑛。我一直盼望這你回故鄉呢。”
這個聲音是無法違抗的。楸瑛緊緊閉上眼睛,緩緩轉過身去。
多年不見的嫂嫂,和以前一樣,用如同剛做好的煎蛋般燦爛的笑容迎接楸瑛,就像昨天剛分別一樣。
“玉華嫂……”
沒義氣的龍蓮,說了“大自然在呼喚我的笛聲。”這樣讓人一頭霧水的話之後,逃到了山裏。這個時候的楸瑛,對弟弟充滿了無盡的殺意。
(你給我等著,龍蓮。我一定會在秀麗小姐和影月面前把你的老底全抖出來的——)
這棟宅邸裏很少有人,連家人也只有極少數。特別是在玉華成爲雪那的妻子之後,基本上只有當地的老婆婆爲了補貼家用,三天來這裏一次,幫忙做飯。玉華不管什麽都盡力學著做,現在已經學會很多東西了。
三位兄長不太喜歡和人接觸。玉華是知道的。
(……說起來,她也曾經是個追求合理的行動派的人啊……)
就算唠叨的管家婆說不准出去,會長雀斑。她也會回答“這麽好的天氣,不出去悶在家裏幹什麽?你說不許出去,就請你給我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然後毫不猶豫地從窗子跳出去。然後扯住慌忙追出來的楸瑛說“你當我的護衛吧。”,使楸瑛也成爲共犯。楸瑛曾經很迷戀這個比自己年長,會滿不在乎地笑著說“雖然我很介意長雀斑,但更喜歡太陽公公,沒辦法了。”的少女。
空氣中飄蕩著剛煮好的飯香味,花瓶裏插著剛摘下的鮮花,夏日甯靜的清晨,從遠處傳來的婉轉鳥啼——一切,都保持著在這棟宅邸裏度過的童年時代的原貌。
楸瑛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心情逐漸回複平靜。
看到金黃色的煎蛋放在盤子裏,楸瑛不禁笑了。
“這是甜的?還是不甜的?”
“……是甜的!唯獨這個,雪那說什麽我也不會讓步。”
以前曾因爲雪那說“甜煎蛋根本不能叫煎蛋。”而爆發過煎蛋戰爭。最多不過是煎蛋,再怎麽也是煎蛋。玉華堅持做甜煎蛋。楸瑛每次看到甜煎蛋上桌,心髒就狂跳不止。總是很溫和的長兄雪那用冰冷的目光掃視玉華,而玉華回他一個微笑,那一瞬間,比什麽都恐怖。
(……?說起來,與其說雪哥對嫂子毫無辦法,倒不如說是暴露出不少本性來。)
“不過,在雪那過生日時,就會做不甜的煎蛋。”
楸瑛吃了一驚。以前的她可是寸步不讓的,究竟是怎麽了。玉華輕聲說道。
“……因爲雪那曾經譏諷說‘都是因爲你頑固地堅持做甜煎蛋,楸瑛才會常年不回家鄉’……”
“啊?他,他怎麽會這樣抱怨啊!!”
再怎麽耿耿于懷,這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雪那以前就是這樣,對楸瑛很溫柔,卻對我使壞。”
“啊?是,是……這樣的嗎?”
命運般的邂逅,應該是相親相愛如比翼鳥、並蒂蓮一般才對——怎麽這樣啊?
(……怎麽這樣啊?)
“以前楸瑛不是誇我‘像軟乎乎的煎蛋一樣’的嗎?”
楸瑛臉紅了,沒想到她還記得這個——
“啊,不過,我記得雪那兄長也說過同樣的話——”
“雖然是同樣的話,但雪那是嗤笑著說‘父親現在的情婦又是一個像煎蛋一樣普通的女人’。所以那是諷刺,一定是諷刺。因此楸瑛誇我的話給了我一些安慰。”
“———— …………”
命、命運般的邂逅就是這樣的——?
話說回來,雪那兄長還真是差勁啊。怎麽會對女性說那種話。
實際上,楸瑛很少見到他的雪那兄長把對方視爲仇敵時的表情。那可真是和一向平易地笑著的邵可突然變臉一樣恐怖。
楸瑛根本沒想到雪那會在才見面的時候就暴露出全部“本性”。
玉華若有所思般扳起了臉。
“我受夠了,這樣的話我決定要變成雪那的新後媽中的一個。對兒子的欺淩絕不服輸。要抗爭到底。”
楸瑛差點吧喝進嘴裏的涼茶噴出來。盡管他強忍著,茶水還是差點從鼻孔中冒出來。
這種情景光是想想就覺得恐怖。或者應該說,被雪那兄長那樣欺負,還依然選擇抗爭到底的嫂子實在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不亞于蒼玄王的英雄就在眼前。
“……可是,你並不是雪那兄長的後媽,而是他的妻子啊。嫂子。”
話很自然地轉到這裏。
玉華有些不甘心,長著雀斑的臉漲得通紅。
“……是啊。感覺不明不白地就被雪那哄騙了,然後就變成我現在這樣。真奇怪啊,在一起總是吵架。特別是爲了楸瑛你的事。”
“啊?我的事?是、是指什麽……?”
楸瑛驚出一身冷汗。自己怎麽會做出挑起別人夫妻不和的事——
“每次和你一起出去,他都會暴跳如雷。說什麽別把楸瑛帶壞了啦;不要帶他到處亂逛啦;要去也不叫我一聲什麽的。真是的!在一起的時候就只會對我冷嘲熱諷,叫上他一起去賞花,那才是不正常。和楸瑛你一起去才開心嘛。我怎麽會當那種人的妻子啊。”
楸瑛眨了幾下眼睛。嫂子好像到現在都完全不明白他發火的原因——
(……雪、雪那兄長竟然在吃醋……)
那個一向冷靜沈著的雪那,在妒忌還是小孩子的楸瑛,而且不明說,而是拐彎抹角地說些奇怪的話惹玉華生氣。
楸瑛覺得有些可笑,于是笑了起來。
能把藍雪那變成一個“普通男人”的,只有玉華。
“嫂嫂……你覺得幸福嗎?”
玉華笑了,把食指放到嘴唇邊說要保密哦。
“要是雪那這麽問起的話,他一定會得意忘形的……我很幸福哦。如果我是楸瑛或龍蓮的媽媽就好了,不過能當姐姐也很高興。”
“不。”
楸瑛這時意識到無盡的思緒和想像已經劃上休止符了。
那並不像自己心中一直想像的那樣辛苦和悲傷。
“你並不是母親,而是嫂嫂,這真是太好了。因爲只有嫂嫂您能當雪那兄長的妻子。”
楸瑛輸了,並不是因爲比不上完美的長兄。雪那經過艱苦奮鬥,終于贏了父親,贏得了玉華,自己改變了命運娶她爲妻。
這樣就好,楸瑛這麽想著。這是沒辦法的。他打從心裏這樣認爲。
玉華笑了……玉華究竟有沒有察覺到楸瑛的心思,楸瑛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很感謝一直表現得一無所知的玉華。所以,楸瑛什麽也沒失去,只不過是把一個箱子貼上封條,藏于內心深處而已。
“楸瑛你心裏有重要的人嗎?”
“……啊?”
“看你這種表情。是送你這把扇子的女孩吧?”
玉華伸出手,把楸瑛懷中的扇子拿出來。打開扇子,上面繪有魅力的圖案,散發出白檀的香氣。
“這扇子真漂亮。那女孩一定和扇子一樣美吧?”
“……非常美麗……不過我總是惹她生氣。”
楸瑛低下頭……自從在飄雪的後宮與她邂逅,已經過去許多年了。楸瑛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想著其他男人的珠翠。
比起見到玉華,看到這扇子更讓他不安。
現在楸瑛已經明白這是爲什麽了。也明白了自己爲何能夠平靜地把對玉華的感情藏于心中。
“哎呀哎呀,那麽今後更要好好加油了。”
“是的,我正是如此打算,所以才回來的。”
這並不單是指珠翠的事。
語氣如此堅決的楸瑛,眼中已無任何迷茫。
一切牽挂,都在與王的較量中斬斷了。
玉華微笑著。爲變得堅毅可靠以後回來的義弟感到高興。她悄悄地想,這果然不是戀愛的感情。不枉自己和雪那一起等待這個時刻的來臨。
“你是爲了戰鬥而來的吧。桔梗之室已經准備好了。整理成文的資料也備齊了。吃過早飯以後就請去閉門研究吧。有什麽需要的,請盡管說出來。”
楸瑛神情嚴峻,他馬上回答道。
“那麽,嫂嫂……缥家的神社裏有什麽巫女進去了嗎?”
鄰近龍眠山的寶鏡山上,有缥家的鎮邪神社。按照約定藍家定期進行修繕和打掃,但沒有常駐神社的巫女。不過既然楸瑛看出來了——
“是的。聽說要待在那裏一段時間。是一位身份很高的人。雪那不在就是因爲去問候她。”
楸瑛很吃驚——長兄親自去!?
這意爲著一件事。缥家的當家,或者地位與之比肩的人來了。
以前缥家也有過兩次奇怪的行動。一直沈寂的缥家在朝賀的時候,以及茶州發生瘟疫的時候行動過。而現在是第三次。
楸瑛目光深邃,陷入沈思。果然是這樣。
缥家正在有所圖謀。楸瑛回鄉的同時巫女進入鄰山,這絕非偶然。這可以視爲探查藍家動向的手段。而且做得如此巧妙。
如果不是兵部侍郎暗殺事件之後就立刻派遣巫女到九彩江是不可能如此神速的。珠翠的事也好,這說明缥家與兵部侍郎暗殺事件有關聯。
我去追,迅這樣說過。由于“司馬迅”的行動,禦史台也對楸瑛産生懷疑,他只好在被罷免之前回到藍州。
“……雪那兄長有留下什麽口信給我嗎?”
“有的,他說‘不想見你。’。”
楸瑛閉上雙眼……果然是這樣。
——雖然有三名當家已經是公開的事實,但藍家正式的當家只有藍雪那一人。
在決定下任當家的時候,身爲前任當家的父親指定了藍雪那一人。
剩下的兩人會因此被殺掉。因爲親屬們強烈而固執地認爲三個孩子是不吉利的。將三個孩子養大的父親,對三位兄長說只有長兄“藍雪那”能活下去,並讓他們自己決定誰來當“藍雪那”。——而哥哥們的選擇是三個人一起當“藍雪那”。
不知道雙親是否分辨得出三人。不過親屬中沒有一個人能分辨出誰是“藍雪那”。于是父親做出了裁定。
“不能被分辨出的話,就全部被認定爲‘藍雪那’。按照條件,‘藍雪那’是當家,這一任當家由三人共同擔任。” 不過——父親那時候也說了。如果被認出來的話,“藍雪那”以外的兩人按照規定必須得死。不想那樣的話就一生這樣瞞下去。
楸瑛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藍家當家”不想見楸瑛。
“——我會等著的。”
爲了見“藍家當家”,楸瑛才回來的。他不能放棄。
玉華小聲苦笑起來。三位兄長有多疼愛楸瑛,玉華很清楚。但他們絕不溺愛。
“……嫂嫂,如果有從貴陽傳來的情報請立刻轉遞給我。特別是與紅秀麗和王有關的。”
“我知道了。”
玉華之所以一個人留在這棟宅邸裏,是因爲她保持“中立”。玉華不偏向兄長和楸瑛的任何一方。雖然會傳達楸瑛需要的情報,但不會主動把楸瑛沒要求的情報告訴他。楸瑛看漏了什麽,她也不會管。所以,在楸瑛問起“誰”進了缥家神社之前,她什麽也沒說。
兄長們與楸瑛的戰鬥已經開始了。
但嫂嫂還是悄悄爲楸瑛加油。
“雪那他們很難對付的,要加油哦。”
楸瑛笑了,這小小的鼓勵使他非常高興。
對蘇芳來說,藍州之行是最糟糕的旅行。
“嗚哇啊啊啊啊~~……”
坐上船不久,蘇芳就趴在船邊。
秀麗慌了神。
“狸、狸狸,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沒事嗎。”
“嗯,看起來就像快死了。”
“我可是真的就快死了,你們怎麽一點事也沒有啊……”
燕青和秀麗都和暈船無緣,一臉沒事人的表情。
燕青抱著手。心想暈船的原因是搖晃吧——
“因爲我平衡感很好,再怎麽搖晃也沒關系。再說這種搖晃根本算不上劇烈啊,還有船客說遇到了好船家真是運氣呢。”
“不是吧!!這也算好?”
其他船客被波浪弄得像球一樣滾來滾去的時候,燕青依然滿不在乎,紋絲不動。他捅了捅筋疲力盡的狸狸。
“這就是有名的暈船了。可真是不錯的體驗啊,狸狸!”
“一點也不好玩!說起來,怎麽這個女人也一點事都沒有啊。她不是也頭一次坐船嗎?莫非是個武林高手。”
“怎麽可能啊,只是體質問題吧。”
“酒量也好得驚人。你真的是人嗎……好痛……”
撞到蘇芳臉上的,既不是燕青也不是秀麗。
秀麗慌忙把小黑從蘇芳臉上拉開。
“喂,小黑!這樣可不行哦。不可以欺負快要死了的狸狸。對可憐的人要溫柔才對。”
“……過分的是你吧……”
小黑生氣地把毛倒豎起來。究竟是什麽惹小黑生氣。這是個謎。
秀麗看著狂吐不止的蘇芳,他不是開玩笑,是真的很難受。
“要是影月在的話一定會幫忙調制特效藥……現在該想點什麽辦法呢。他連飯也吃不下去……恐怕還沒到藍州就真的會死掉了。還是走陸路吧。”
秀麗雖然具有豐富的藥理知識,但並不知道怎麽做治療暈船的藥。
“走陸路的話可是要花三倍的時間。還是讓我露一手吧!”
“啊?你有辦法嗎?”
“交給我吧。”
燕青滿面笑容,露出的潔白牙齒閃閃發光。
——然後,二話不說把蘇芳痛打至昏厥。
“嗚啊啊……”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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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1:10 |只看該作者
那一刻,秀麗確信自己看到了從蘇芳眼中飛濺出的悲慘淚花。
“睡著了總比嘔吐要好!還可以保存體力,吃點飯就能活下去了。這個就叫做冬眠之熊戰法!厲害吧。真是完美的解決辦法啊!”
“哎,燕青……”
秀麗氣得渾身發抖。不禁想道,要是影月在的話該多好啊。失去之後才明白影月的好。眼下不想點辦法的話,狸狸可真要死了——
“本來他就經常念叨說碰上我准沒好事。現在可真的沒辦法反駁了!”
“哇哈哈哈!這怎麽能怪小姐,絕對是靜蘭的錯。不過呢,年輕的時候經曆一點不幸也沒什麽不好。”
“可真是有勞你了!!幹嘛要經曆不幸啊!”
秀麗雖然同情可憐的蘇芳,但轉念一想,燕青把他打昏也沒什麽不對。蘇芳在夜裏幾乎都睡不著覺——
(有什麽好辦法嗎。)
秀麗一邊想著一邊回過頭,看到燕青和小黑互相盯著對方。
小黑不住地後退。看起來小黑是處于劣勢。
“燕青,不要欺負小黑。它可是旅途中唯一的慰藉。乖,過來這邊。”
秀麗伸出手,小黑立刻撒著歡跑向秀麗。
“唯一的,那我和狸狸算什麽。對你來說不是慰藉嗎?”
“誰知道下次還會出什麽狀況。狸狸經常要死要活的,乖乖躺下不到片刻恐怕又要被商人誘騙買奇怪的止暈藥了。稍微有點風浪就會從船邊跌到水裏淹個半死……還有燕青你,簡直是個大胃王,不把錢包吃癟不甘心,釣起魚來就在甲板上烤,害我們被船家一通大罵,好奇地在船上到處亂摸,把船上的物件弄壞而使船賠款增加,還不肯剃胡子。完全算不上慰藉嘛。”
“嗚嗚,小姐好過分啊!和胡子有什麽關系!”
她越來越像靜蘭了,燕青這樣想到。
秀麗溫柔地撫摸著小黑。燕青很火大地在一邊看著。
“我說,小姐,關于這家夥的事。”
“什麽?”
“……嗯,算了。”
燕青覺得它很像“某個東西”,不過既然秀麗不介意,也就無所謂了。
“不過,要不要用繩子把狸狸捆起來啊?別又掉下去了。”
“對啊……要是他又撲通一聲掉下水的話,燕青也很難把他撈起來。”
正說話見,就聽到撲通的聲音。有一些白色的東西掉進河裏緩緩下沈。
秀麗跳了起來。心想不會吧——
“又是狸狸!?”
“但聲音很小,又不像。”
燕青看在眼中,立刻跳了起來。
“真可惜啊!爲什麽要放饅頭到河裏啊。我要吃!現在就去撿!”
“別幹傻事,燕青。”
那是真的饅頭。而且還在陸續被扔到水中。
(爲爲爲什麽會是饅頭!啊,不要啊!那麽好吃,多浪費啊!!!)
只聽說過放河燈,還沒見過放河饅頭的。
“幹嘛要放河饅頭啊!?”
這時,船身劇烈搖晃起來。燕青不由得抓住站立不穩的秀麗。四處傳來哇哇的驚叫聲,滿眼是在甲板上滾來滾去的人。幸好,沒人落水。狸狸也沒事,只是重重地在腦袋上裝出個大包。
在旁邊的船客親切地告訴秀麗。
“自古以來這裏就是難以行船的地方,經常死人。在以前,爲了平息風浪,還曾經把罪犯和小女孩當作祭品奉獻給河中的神靈——河伯。”
秀麗臉色大變,和在虎林郡時的神情完全一樣。
“數十年前,一位監察禦史看到那種情況後說‘用人做祭品實在是荒唐,用饅頭就行了。’,然後把饅頭放入河中,風浪就逐漸平息了。從那以後,這裏就不再用人做祭品,而是把做成人形的饅頭投入河中。”
燕青吹著口哨,低頭看著逐漸沈下去的饅頭。
“那個監察禦史還真行啊。真是個聰明的家夥。”
秀麗的心狂跳不止。他真是個好官啊。她在想會不會是皇毅。記得皇毅也接手過類似的案件。不過,數十年前的話,從歲數上看——
“請問……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
“啊……這個就不知道了。”
這時,船上的乘客亂成一團。
燕青以敏銳的目光看著前方,捏緊了棍子。
“哦,另一件有名的特産‘水中貴族’來了。真會挑時機啊。”
“啊?那是什麽,是大人物嗎?是不是該打個招呼呢?”
燕青朗聲大笑。
“是該打聲招呼。所謂水中貴族,簡單來說——”
“就是賊,山有山賊,海有海賊,湖裏的就是湖賊。好了,十三姬知識講座到此結束。”
劉輝緊緊抓住船邊,大聲叫了起來。爲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啊!
“這裏可是河流啊,既不是山也不是海,更不是湖。”
“是水賊。好啦,你去睡覺吧!這裏交給我來對付!!”
“開什麽玩笑!孤也要——”
“像田裏的青蛙大合唱一樣哇哇嘔吐的男人還啰唆什麽!!不掉到河裏變成落湯雞就算萬幸了——睡你的覺去吧,笨蛋!!”
她大喝一聲,給執意要起身的劉輝腦門上一記重重的肘擊。劉輝立刻滿眼星星飛舞,她可沒開玩笑,一點也不留情。
(她、她真的是楸瑛的妹妹嗎!?)
最後的那一聲大喝,震懾力堪比宋將軍。實在恐怖。
邵可拼命忍住笑。那種行動真的是堅決果斷漂亮。
“聽著,現在開始搖晃會更劇烈。抓緊了,千萬別掉以輕心。”
十三姬把濕毛巾放到劉輝頭上,站了起來。
“邵可大人,從現在開始由我指揮。請您抓緊了!”
邵可微笑著,點了點頭,有名將司馬龍親自傳授的技術,就沒什麽可擔心的。在水賊還沒闖上來之前,應該就能夠提早逃脫了。
“那就交給你了。我會好好抓緊王上的。”
之後發生的事,劉輝根本沒有印象。只勉強記得船速突然提高了三倍左右。別說是站起來,努力讓自己別被甩下船就已經用盡全力了。經過了數次劇烈的碰撞沖擊,他的身體像皮球一樣上下左右跳動,五髒六腑都幾乎要翻過來了。最後似乎還隱隱聽到船夫和水賊的怒吼聲。
……劉輝被浪聲驚醒,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甲板上。無盡的天空已經被夜色籠罩,滿天星鬥如雨點般閃爍著。和被十三姬肘擊的時候一樣,劉輝這樣想著,笑了笑。
起伏的浪聲在耳邊溫柔地響起。
濺起的水花,以及時而聽到的搖橹聲,就是這甯靜的夜之世界的全部。
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劉輝是王的,只有十三姬和邵可,而他們兩人現在也不在這裏。
不管是暈船暈得七葷八素,還是很沒用的昏過去,或者是哭喊,都沒人會責怪劉輝。也沒有人會認出他……對他表示失望或者驚訝。
“孤什麽也沒做錯啊。”
劉輝這樣自言自語著,出了貴陽。本以爲離開貴陽就不會那麽焦躁了,但事實並非如此。劉輝的心,正一點一點被焦躁束縛著。
就像是把某種重要的事放著不管就出來了一樣。
心中泛著泡沫,無法停止。內心深處,小小的水泡接連浮起,使劉輝感到悸動不安。如同在陸地上的魚一樣,無法舒暢地呼吸。
劉輝以前一次也沒出過貴陽。初次的長途旅行就驚險連連。同行的邵可與十三姬像是周遊過世界一樣見多識廣,在陸路上爲劉輝展現了不少新奇的世界。就像秀麗在後宮時一樣。
特別是邵可,見識廣博,對旅行熟悉得令人吃驚。對各地的地理、風俗、情報已經美食無不精通,讓十三姬都驚歎得睜圓了雙眼,而不變的,是父茶的味道。他在年輕時應該早已跑遍了各地。根本不會暈船,是最可靠的人。
不過,劉輝自出發以來,沒有一次發自內心地笑過。焦躁的情緒,一直在心間無法斬斷。
“是以王的身份,還是以紫劉輝的身份?”
劉輝無法回答璃櫻的問題。
“……我明白了。去吧。”
璃櫻那聽起來像是放棄了的歎息聲,萦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在這裏不需要王的身份、指責以及工作。)
即使今夜過去,明早來臨,也不必埋頭于山一樣多的工作中,不會被羽大人逼著結婚,不會被旺季批評,也不會被绛攸和楸瑛怒吼。不會爲做出判斷而感到不安,更不會因爲做錯事而被責罵。
現在的劉輝本該是自由的。本該從一切事物中解脫出來了。
可是,劉輝卻比在城裏的時候更痛苦。
痛苦得無法忍受。
“你起來了?感覺怎麽樣——”
突然湊近的臉,一時間使他以爲是秀麗。
(可是,她不是秀麗。)
長得很像秀麗的少女看見劉輝以後,不知爲何,露出了緊張的神情。
之後,她慌慌張張,像是做出了什麽奇怪的舉動似的,在躺著的劉輝身旁抱膝而坐。和平時的夜晚一樣。
劉輝一直凝視著她,酷似秀麗的少女笑著回去了。她的側臉在中途突然變成冷酷的官吏面孔。她把劉輝扔下,目光望著前方走了。
劉輝想追,但身體完全動彈不得。如同被綁住一樣,動也不能動。在秀麗前面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可爲什麽會看到她的背影呢。
劉輝感到身體十分沈重,就像要沈入無底的沼澤中一般。
秀麗回了回首,之後就一直朝前走,向著朝廷——貴陽的方向。
(啊……)
劉輝這時意識到自己流下了眼淚。
(……其實是明白的。)
星辰的仙女隨手撒下的星光刺痛雙眼,視線變得朦胧起來。
這時,十三姬伸出手,敲了敲劉輝的額頭,盡量不看著他。
“……劉輝大人。”
邵可側著身,安靜地站在躺著的劉輝身邊。低聲對他說了一句話。
“逃避也是很痛苦的吧。”
劉輝的淚水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邵可一開始就明白。雖然明白,卻依然默默陪伴著他。
劉輝用雙手擦拭面頰,淚水卻止不住。
他俊朗的面容變得扭曲,喉間發出嗚咽聲。
“……好痛苦。”
嘶啞的聲音微弱得聽不清楚。
“孤什麽也沒做錯啊。”
就是因爲做錯了,才需要像這樣傾訴出來。
堆積如山的工作,現在是誰在做呢。
(悠舜)
“一路順風,吾皇。願您平安……”
劉輝無法回答,只能逃避一般地說是微服出訪而悄悄跑出來。
由于不想讓兄長看到這樣的自己,到最後,也沒有請靜蘭同行。
自己從前以兄長?清苑公子爲借口,而如今,又以楸瑛爲借口,一切都處于半調子的狀態,該做的工作全都扔到一邊,卻跑到了這裏。
重要的事被置之不理。
——自己是在逃避。
因爲不應該逃避。
所以,才會如此痛苦不堪。
秀麗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會逃避。無論發生什麽都勇于面對。現在也一定是這樣。
在秀麗走向朝廷裏,無論昨天、今天、明天,绛攸、悠舜以及管尚書他們都在做著該做的事。不論有多辛苦,即使被怒斥,受到否定,被批判,就算不是自己選擇的工作,不是自己喜歡的工作,發出歎息或者抱怨,都很好地完成著工作。
到了現在,劉輝才明白兩年前所做的事是多麽的愚蠢。
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自己已經被強烈的罪惡感壓迫得喘不過氣來,爲什麽那個時候的自己,能夠無所事事而不感到絲毫愧疚地度過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呢。自己與那個時候沒有任何變化啊。
“……明白了,去吧。”
恐怕那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心中發出和璃櫻一樣的歎息。
大家都明白。都清楚,卻沒有一個人阻止劉輝。
沒人因爲他抛開一切責任,逃避而生氣,只是默默歎息。
自己真是沒用。
劉輝咬緊了嘴唇。
(這也能叫王嗎!?)
自從悠舜來了以後,一切都沒有改變。
劉輝只會以王座爲掩護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依靠著绛攸和楸瑛的話,根本不聽大臣們因他的種種獨斷行爲而發出的歎息。兩人不在了,那層紗就被強制剝落了。
劉輝意識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陪伴在您身邊,就算只有我和——小姐,也一定會……”
劉輝意識到自己根本不配接受這句話。
靜蘭,以及一直幫助自己的悠舜也放任自己成爲孤單一人。
(我不配做王。)
沒有一點王的樣子。
因爲不願承認這一點,才逃出來的。
然而,在明白了這一點的現在,劉輝還是無法回去。
明知越逃避就越痛苦,卻無法回去。
對劉輝而言,當王太辛苦了,一個人在那裏太痛苦了。
他不想再看到那個逐漸無法回應期待的自己。
十三姬抱著膝,注視著像孩子一樣哭泣之後沈沈睡去的劉輝。
他只能在這裏哭泣。在遠離王都,在大河裏搖晃的孤舟之中。
不到這樣的地方,王是不能掉淚的。
十三姬在想,他是多麽寂寞啊。
(我有楸瑛兄長,有龍爺爺,有婆婆……還有迅。)
可是王不同。
“……他是孤單一人啊。”
“……兩年裏,他已經很努力了。”
看著劉輝那張哭累了的臉,邵可感到無比心痛。
希望他即位成爲王的,不是別人,正是邵可。
“嗯……”
爲什麽楸瑛會把十三姬留下——
看到王這個樣子,邵可終于明白了。
“王……已經無法承受了啊……”
孤憐憐的王座——過于冰冷和寂寞。
所以,王需要可以回去的地方,以及無論到哪裏都會陪伴在身邊的妻子。
這是再怎麽親近的人也做不到的。就算是楸瑛兄長,李侍郎和清苑公子他們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庭吧。”
十三姬想到迅和自己。
……那時真幸福啊。真希望永遠都在一起。他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可是,卻無法在一起。這並不是誰的錯,只是因爲如論如何也不能在一起。
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在一起的話十三姬只會給迅帶來不幸。
……王與秀麗,恐怕也會是這樣的命運。
十三姬知道,秀麗並不會意氣用事。藍家也給過情報,十三姬自己也偷偷確認過……秀麗的判斷是正確的。
即使把秀麗爲妃子,王越想她,就會越得不到幸福吧。
他也許還會爲選秀麗爲妃而感到後悔。秀麗是明白這一點的。
(……只有愛的話,有些事情是無法做到的。)
與迅分開,盡管使十三姬感到悲傷……但更感到放心。
迅已經不會再遭到不幸了。他一定會在某處找到幸福的吧。自己也要抓緊小小的幸福。因爲自己的命是迅以他的一切爲代價換回來的。
十三姬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會對她說“即使你最愛的人在別的地方也沒關系”的奇特的人存在的話,她一定和這個人一起找到幸福。
所以十三姬接受了與王的姻緣,認爲也許會很順利地發展下去。
……十三姬再次看了看劉輝。
她明白了,自己和王是同一類人,即使在一起也只是同病相憐。十三姬心目中的最愛不會變,王的最愛也不會變,也許,一生都不會改變。
可是,即使是同病相憐,也總會有痊愈一天。即使不是相戀,但以這種相互理解、信賴的友情一般的愛情,也可以建立一個溫暖的家庭吧。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本來十三姬就做好了朝這方面努力的打算,實際見面之後感覺也不壞。
(他比迅漂亮——不過,我好像不太喜歡長得漂亮的男人。——還有,比迅溫柔,不知道有沒有迅厲害。不過,比迅笨得多——)
也許,兩人像這樣互相傾訴衷腸,一點一滴發現對方的優點,尋找小小的幸福,而不是貪婪地希望得到一切……就會變得幸福了吧。
……王與秀麗一切都發展順利,只要花上一些時間,也許就水到渠成了。
可是王的內心,大概等不到那天。
十三姬認爲,現在的王如此孤單,實在是太可憐了。
與其讓他思念,不如陪伴在他的身邊。
(讓秀麗得到幸福的方法……只有一個。)
那是很簡單的。
只要劉輝放棄王位,不當王就可以了。 ※※※※※※※※※※※※※※※※
不知爲何,秀麗感覺劉輝在呼喚自己,于是停止拉奏二胡,仰望天空。
……似乎聽到了他的哭泣聲。
她想起了以前在府庫,與劉輝和璃櫻一起吃桃子時的情景。
父親曾說過。劉輝來府庫……是在感到孤獨的時候。
所以。和兩年前拉二胡一樣.那個時候總是希望做了飯一起吃。
可是現在不行了。除了十三姬,劉輝沒有親信在身邊,一個也沒有——也沒對秀麗說,就出了城。他這次選擇了獨自面對自己。
不知道劉輝在想什麽。不過,秀麗要去迎接他。
(寂寞難耐,乖乖地等著只會更消沈。)
秀麗停下了剛才的曲子,開始靜靜地拉奏“薔薇姬”。
曲子突然停下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是爲什麽,但秀麗很快換了另外一曲。
蘇芳在離秀麗很遠的地方,接受著燕青的治療。
“好久沒聽到小姐拉二胡了。哈哈哈,忘掉腫起的大包的疼痛了吧!?”
“……這可能嗎!”
蘇芳覺得有些吵而醒過來的瞬間,發現眼前象戰場一樣一片狼籍,似乎和水賊發生過激戰。不過被燕青用棍子挑過來的水賊的頭撞到蘇芳的頭,使他再次陷入昏迷。癱倒的蘇芳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被撞擊的淤青和大包外,渾身多處地方受傷。
很明顯,和秀麗不同,他絕對是被扔在那裏沒人管,被踩來踏去,飽受戰鬥的禍害。
順便一提,除了蘇芳以外,沒有一個人受傷。
(……難道今年會是我一生中最倒黴的年份嗎?)
蘇芳從心底這樣認爲。自從今年開始。淨碰到這樣倒黴的事情。簡直難以置信!
“抱歉,我光是救其他人就已經夠戗了。在船上打架還是頭一回,沒辦法應對自如。花了很多時間。實在抱歉。我的治療效果很好的,看在這份上就原諒我吧。”
雖然語氣輕松.但燕青的表情卻很凝重。他的道歉是發自內心的。
(……比那個竹筍家人要好很多啊。)
蘇芳想,那家夥要是會稱贊別人的話,也許就是同一類人了,因此非常感動.
黑暗中,波浪發出沙沙的聲響。蘇芳仰望滿天的繁星,發出了歎息。
(啊……我覺得自己到哪裏都可以活下來了……)
與秀麗相遇不到半年的時間,蘇芳卻感覺自己的人生經驗猛地增加了三倍。無論發生什麽也不會大驚小怪了。
與這些日子比起來.過去的年月簡直就是白活了。
秀麗的二胡曲隨風傳來。
蘇芳看著幫自己貼濕布的燕青。覺得趁現在說出來比較好。
“……我說啊,你!”
“嗯?”
“多半知道我爲什麽會跟來的吧。”
燕青擡起頭,盯著蘇芳的臉。
然後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好疼!”
“聽我說,狸狸。我遇到小姐的時候,她的感情相當豐富,就算生氣也很精神,很有活力。可是在茶州的時候,她總是皺著眉頭。”
秀麗非常拼命,凡事力求完美。一點也不任性,所有問題都自己扛,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辛苦得快哭了。而燕青和靜蘭都明白,卻無能爲力。只能以秀麗所希望的形式幫她實現願望。
這也許是在內心的某處,想讓秀麗明白自己的無能爲力。願望是實現了,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的話會怎麽樣呢——?
就象接連的打擊一般,秀麗一個人被貶爲冗官,這件事也應該産生了效果吧。在出發之前,秀麗雖然說過“太勉強了”。但她大概也不知道“怎樣才不至于太勉強”。
而燕青也沒法好好告訴她。
“……不過.僅僅過了一個春天,小姐就恢複到我才遇到她時的神情了。”
大概,靜蘭也感到後悔了,所以才找狸狸的茬。
是蘇芳教會了秀麗發揮自己最大限度力量的方法。並不是從頭到尾都用盡全力奔跑,而是什麽時候使出全力最有效。正因爲這樣,秀麗變得從容了。
甚至可以對燕青說“別參加制試了,跟我一起去。”。
“啊,那不是因爲清雅嗎?那家夥可真是毫不留情啊。”
蘇芳好像完全沒意識到一樣,羞澀地說道。
燕青也不是沒想到,靜蘭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說,所以決定替他說出來。
“並不是因爲清雅——我想,小姐有你實在是太幸運了。”
蘇芳歎了口氣,沈默了一陣。
“……那個家人奉行小姐至上主義,大概你也是一樣的吧。”
“是啊。”
蘇芳雙手捧腮,閉上眼睛。聆聽二胡優美的音色。
蘇芳並不討厭那把二胡的聲音。大概也不討厭一起度過的波瀾起伏的幾個月的時光吧。
父親與自己的命都是被她所救,欠債也替自己承擔了。在這點上蘇芳很感謝秀麗。
“……不過呢。我可不一樣。我不會什麽都聽那個女人的。因爲我是普通人。並不象你、竹筍家人以及那個女人那樣‘特別’。我腦筋不好使,又不強壯,還會暈船,會被河水沖走,而且會找清雅買狸貓。”
“狸貓有什麽不好。狸貓湯很好喝哦!只是很難逮~”
看著豎起大拇指笑的燕青,蘇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什麽?
…………狸貓湯?

“沒嘗過!!”
“那這次嘗嘗吧。去山上抓狸貓來交給小姐烹調~”
“哇,你說什麽啊!你以爲自己是童話故事裏的老爺爺老奶奶嗎!!那樣做,狸貓不是很可憐嗎!”
蘇芳想象著,突然跳了起來。心想這真是殘忍啊!!
(竟竟竟然要把我的護身之物給……)
“啊……很美味的啊,狸貓湯……”
“不許吃!我不在以後你可以盡管享用,至少在那之前給我斷了這個念頭。”
燕青擡起臉。蘇芳笑了。
“等這趟旅行結束了,我會跟著這個女人,之後就交給你和那冷竹筍家人了。”
燕青沒做任何回答。做決定的是蘇芳,挽留他的也不是自己。
二胡的樂音飄過來,搖蕩著平靜的水面,漸漸遠去。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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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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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玉龍展開的搜索

到達了藍州州都·玉龍的秀麗,爲這壯麗的水之都所震撼,雙眼睜的溜圓。
燕青與蘇芳也驚呆了。
船只穿梭于都中。縱橫無盡延伸開來的水路不知是如何整備的,完全沒有討厭的臭味。水上架著數座弧線優美的橋,每一座橋擁有的曆史與美感都足以稱之爲國寶。以石頭建造的房子如同漂浮在水面上一般。
明快而開闊的氛圍,是氣候條件優越的土地所獨有的。
數十年未經戰火的玉龍美麗而富饒,擁有光明的前景。猶如壓彎了枝頭的成熟果實,誰都忍不住要贊美和平。
“哇。真不錯啊!”
燕青不由得發出聲音來,他心裏想的,秀麗再清楚不過了。
燕青在拿茶州做比較,而秀麗在用貴陽做比較,他們心理都充滿了對玉龍的羨慕之情。
雖然很丟面子,但毫無疑問,與王都貴陽比起來,藍都玉龍更繁華。
是藍家和代代藍州牧守護著這裏。
(現在藍州州牧是——)
“你不覺得這是座美麗的都城嗎?”
有人從後面過來,眺望著街道說
“魚很好吃、水也很好喝、酒也醇香、藍鴨也很美味、美人也很多。真是樂園呀,說到麻煩的話,也就是要趕走海賊和水賊,還有惟利是圖的鹽業商和老狐狸們圍繞稅率日夜不停的爾欺我炸拉。悠舜也不要在貴陽當宰相了,在紅州或者藍州好好享受該多好啊。”
男人朝秀麗望去。他年紀大約四十過半,雖然看起來很陰沈、態度不怎麽好、對秀麗也不太歡迎的樣子,不過似乎也沒有打算特別妨礙她般的樣子。臉上露出一副仿佛侄子毫無聯絡就突然跑來拜訪的表情。
“歡迎光臨,紅禦史。你作爲監察禦史過來時還真是相當誇張呢。我雖然對你在路上收拾掉水賊一事表示感謝,但是在移交官府時不使用假名的話就不算是匿名了吧。”
“……你是——”
和鄭悠舜、黃奇人、管飛翔他們同期及第,被稱爲惡夢的國試組之一——
“沒錯,鄙人正是藍州州牧·姜文仲。”
“這還是自陸清雅以來第一次有監察禦史大架光臨呢。”
秀麗因爲姜文仲州牧來到州府玉龍城以後的頭一句話嚇了一跳。
“不單是這裏,他應該是巡回了全州以後返回貴陽的。從那囂張勁上看,大概連擁有治外法權的缥家領地都想悄悄的侵入吧。年紀輕輕的,見聞和經驗就已經和其他官吏有天壤之別了……我還以爲他回到王都起碼能夠當上吏部侍郎,不過到現在都未曾聽聞其名。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嗎?”
“……還是禦史。”
“喔,葵皇毅也真行啊,還不著急嗎。雖然在我們的時代是把貴族派當成毫不費力就得到上輩官位的傻瓜,不過這樣話總有一天會立場逆轉,我們國試出身的人會被暗地裏當成趾高氣揚、紙上談兵的笨蛋呢。”
態度是徹底的淡漠。盡管不是毫無感情,但是卻完全無法把握那到底是何種感情。他陰沈的表情也毫無改變,看來這就是他平常的表情了。
不過,清雅曾到過這裏——
姜州牧正確的讀出了秀麗的表情。
“他雖然做了不少工作,不過主要是司馬家相關的調查。”
秀麗大吃一驚——司馬家!?
秀麗想起了起程之前,皇毅交給自己關于“司馬迅”的報告書。
(我真是個笨蛋——!那不正是因爲有人調查過,所以才會在長官那裏的嗎!!)
“盡管他表示有可疑之處而折騰了一段時間,不過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就回去了。此外我們還交換了不少情報,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交換情報?可是報告書上——”
“他說了可以全部當是我的功勞,不用客氣。”
秀麗的下巴差點都掉下來了。那老是把“功勞”挂在嘴邊的男人居然——
“那個清雅會做這種事情!?”
“真是能幹呢。將來一定前途無量。”
姜州牧擺出一副在這充滿活力的藍州絕對是最陰沈的表情,交叉著手指說道。
“總有一天他和你爭奪同一地位的話,我絕對會推舉他。這種前期工作也是有的。能力先不說,我很中意他爲了遠大目標的忍耐力和老謀深算。如果不是做毫無勝算的賭博,而是以八成把握爲基石的官吏,無論幹什麽都不會出錯的。”
很明顯,姜州牧是在拿他諷刺秀麗。
“好了,紅禦史,請問你有何貴幹。我會盡可能協助你的。盡管你是官位低微的監察禦史,畢竟也有解任州牧的權限。我可得好好討你歡心呢。”
秀麗深吸了一口氣說。
“……我現在所說的事情,請你務必保密。我希望緊急調查、搜索藍州的所有關塞——”
在秀麗告知劉輝的事情時,姜州牧的臉色確實改變了。
“我會馬上安排,保證在五日內一定報告。我准許你在那之前停留在玉龍城內。如果期間有其他調查的事情,請你不必客氣。”
姜州牧隱藏住內心的動搖,盡快將秀麗請了出去。他開始全速開動腦筋思考。
(國王在這個時期微服出訪藍州!?)
迄今爲止,姜州牧沒有接到任何類似的報告。
但是,藍家十三姬確實應該在今春去了貴陽。她是司馬家的養女。
那樣的話就有避開州府眼線的可能性。如果經過藍家水軍通道的話,自己是無法監視的。因爲那裏有大量需要依靠高超操舵技術才能越過的難關,所以沒法派遣一般士兵。
姜州牧爲了追蹤國王的行蹤而迅速不斷的發出了各種指示。
最糟的情況的其進入了禁域·九彩江。
九彩江擁有治外法權。如果進入那裏的話,就算是藍州州牧也沒辦法出手——
(爲什麽沒有人制止王呢!!)
他沒料到王會愚蠢到在此時進入藍州。真是糟糕透頂。
就連白癡都看得出王在尚未整合朝廷的這個時期空出王座會發生什麽。最要緊的是,獨自一人背負起一切的悠舜——
姜州牧想著同期裏作爲狀元及第的悠舜,擦了擦滿頭的大汗。
一旁的副官州尹察覺到了姜州牧的內心,開口說道
“大人如果擔心鄭尚書今的話,回去一趟如何呢?如果大人願意的話,應該能夠馬上回到中央的。大人現在想要什麽地位都是輕而易舉。雖然尚書沒有空缺,不過因爲是侍郎定員是兩人,所以還空有一人。輔佐尚書令的兩個官位也是空位,禦史台副長官也是空位,中書省更是閑的要命……那裏沒有尚書今居然還能撐那麽久呢。”
“當然能撐住了,有人在支撐啦。”
姜州牧沒有說是誰。
“再說,我在這種情況下回去不要緊嗎?”
副官沈默不語。姜州牧回到中央的話,就必須有人代替其成爲藍州州牧。但是副官卻想不出任何人選,起碼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藍州州牧的資格只有一人。其必須是在有不測風雲時能夠作爲國王的代理,與藍家正面交鋒的官吏。
那在全州都是一樣。現在的狀況是除了茶家以外,其他所有的家主都沒有對國王表示恭順。在朝廷看來,剩下的六家都是真真正正的不穩定分子。
“就是這樣。盡是些各自都無法輕舉妄動的邊緣人選……話雖如此,也不能總是這個樣子。蹦緊而沒有替換的線會漸漸磨損,最後終將斷掉。不要說最後了,應該說已經開始斷裂了。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主要大官的變動了,這很異常……雖然我以爲悠舜回來之後會有所變動——真糟糕呢……”
那個超沒幹勁的惡夢之同期·紅男(姜文仲背著黎深這麽叫他)是不可能以光明的未來爲目標,主動去刷新人事的,看起來吏部侍郎以下也是和他一樣。
(……黎深是吏部尚書的話就毫無改變。)
另外,姜州牧知道暗地裏有其他的動向慢慢開始了。
悠舜是理想主義者,他想要准備好所有的基石。官吏的決斷只要有八成把握就足夠了,想要准備好一切就和賭博一樣。搞不好會失去所有的一切
(八成就足夠了,悠舜。那樣就已經很充分了。拜托了——不要背負上一切啊。)
必須有國王才能完全活用悠舜的能力。國王不應該需要悠舜去庇護,而應該能夠成爲悠舜的盾牌,讓其他自由行動。就像茶州的浪燕青那樣,他做的實在是很優秀。
但是現在看來卻正好完全相反。如果那個年輕的王認爲“因爲有悠舜在,所以可以全部交給他”的話——真是叫人毛骨悚然。悠舜只是輔佐,並不是國王。
(你會被擊垮的——對方會毫不留情的攻過來。)
國王的藍州之行也許會變成無法挽回的一步棋。
另一方面,州尹一邊做著部署,一邊悠然的改變話題說道。
“話說回來,爲什麽這麽不坦誠呢?大人對紅禦史的來訪不是非常期待嗎?說是紅尚書的侄女要來,激動的坐立不安。”
姜州牧一下板起臉扭頭說道。
“你看不出來我是打心底裏歡迎嗎?我可是特地去迎接她了喲。”
“……我只是看到瘟神附在可愛的女孩子身上欺負她。”
“唔,其實就是那樣,如果她總是可愛的女孩子會叫人傷腦筋。不過,他如果在三十年之後變成不可愛的大嬸就更加傷腦筋了。再說我又沒有說謊。”
發出全部指示的姜州牧重新坐回案前。現在算焦急也于事無補了。
副官像是追尋其身影似的看則後秀麗離開的大門說道。
“她比想象中的要冷靜呢,她進入禦史台看來是件好事。”
“因爲禦史大夫是葵皇毅,正好用來消除她的天真。”
姜州牧的臉變的更家陰沈了。州尹卻笑嘻嘻的說道。
“姜州牧。”
“什麽事?”
“大人雖然剛才對紅禦史那麽說,不過我可是記得喲。我在被任命爲大人副官的時候所聽到的話。”
姜州牧的表情變的更加陰沈了……到了這個年紀,再沒有比回想過去青澀的記憶更加討厭的事情了。按照姜州牧的觀點,那些都是生鮮食品,不值得好好保存,只能在當時馬上吃掉墊墊肚子,不應該再重新去翻舊帳。
可是副官似乎完全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他一臉得意的披露道。
“‘如果成爲了以八成把握行事的官吏。的確可以出人頭地。越出人頭地越好。不過只有一點要記住。不要成爲只想出人頭地的官吏,要成爲黎民百姓出頭的官吏。如果是舍棄他人、沒有他人追隨的官吏,就算爬到高層也不會順利。’這真是名言對吧”
……被加上了“對吧?”的尾巴。啊啊,真是青澀。州尹今年明明已經是四十三歲了。
姜州牧聽不下去,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沈。那表情與其說是瘟神,還不如說比較接近死神。早報考國試的時候,他就是由于這表情在考試前一天,被管飛翔和其他考生以“你臉色是不是很差”爲理由拖到酒館了。無意中在廁所起身就嚇得其他考生哭喊著“出現亡靈了!”四散奔逃,在別處的黎深聽到那傳聞後,還拖著鳳珠一起(當然在報考期間)特地跑來“驅除亡靈”。就連這些略微苦澀的記憶都蘇醒了,啊啊,真是清澀。
回想起來,那對他來說真是惡夢的國試,被占蔔婆說成“你人生中的第二幸運的星象”而參加的國試都是那樣。姜州牧現在就算被人告知出現了“人生中最幸運的星象”,也高興不起來了。既然第二是那個樣子,那麽第一也好不到哪去。人生只要有八成就足夠了。
副官也露出了擔心的表情。州尹畢竟是和他相處長久,了解他的脾性。
“肚子痛嗎,是便秘對吧?不要忍耐,早點排出來比較好喲。怎麽樣,我也很擅長領會姜州牧的心思吧?”
“……”
自信滿滿的副官又給姜州牧增加了一件青澀的回憶。
姜州牧的思緒再次回到貴陽上。
自己這裏可能也會演變成最近就算想回中央也回不去的事態。
(……我自己可能也快到面臨選擇的時候了呢。)
無論誰成爲王對姜文仲來說都沒有關系,只要是優秀的王也就無所謂血緣。
但如果不是那樣的話,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成爲與王對立的基石。
   “這裏的州牧如何啊,小姐。聽說是悠舜的同期生。”
秀麗考慮了一會,簡潔的回答道。
“被教訓了。”
她只能這麽回答。
他可是守護這優美水之都的州牧,自己被怎麽說教都是沒辦法的。
“那麽,國王大人的事情呢?”
秀麗閉上了眼睛。秀麗一路上也在停泊的地點和關塞、甚至還依靠全商聯的門路尋找劉輝的去向,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的地方。
不過從姜州牧的反應來看,他似乎心裏有底。
(九彩江……這個地方嗎?)
她感到焦急。但是就和赝作事件的時候一樣,沒有情報和當地地理知識的秀麗就算一個人亂跑也毫無意義。正因爲如此,她才會首先前往能夠確實得到最新情報的州府。
等待也很重要,就好象劉輝一直做的那樣。
秀麗把焦慮壓倒了心底,自己還有其他應該做的事情。
“王上的事情就等待姜州牧的報告吧。我們在那期間有其他事情要做。”
已經有了覺悟的秀麗不再像去年那樣危險。燕青對此感到非常的佩服。
他朝百無聊賴的蘇芳看去,試著想象自己懶散起來的樣子。
(……糟了,搞不好懶散的自己會看起來完全沒有不協調感。)
懶洋洋的在路上行走的自己。懶洋洋的吃飯的自己。懶洋洋的爭執的自己——
(嗯?那樣的話——)
正當他歪著腦袋思考的時候,卻被秀麗彈了額頭。
“喂,燕青!不要懶懶散散的。懶散的燕青只不過是個混蛋啦。”
“……啊,果然是這樣嗎?”
雖然自己也那樣覺得,不過卻被她直截了當的指責了。
秀麗迅速的把注意裏集中到工作上。
“那麽要開始了喲。燕青負責鹽的事情,狸狸請盡可能詳細的在藍州郡府以下的官府調查文武官員的人事記錄。”
蘇芳不解的問道。
“……郡府以下?不是州府嗎?說起來爲什麽是鹽和人事呢?”
“難得到了藍州,我想要徹底調查在意的事情。”
燕青因爲詳細了解秀麗回到貴陽之後發生的事情,心中有了底。
“……哈哈,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負責鹽對吧?那我就稍微去調查一下。”
“哎,你說真的?這樣就明白了嗎?”
蘇芳受到了強烈的抗擊。怎麽會這樣——
“從面孔看絕對是和我同等級的笨蛋說的!!”
“……狸狸,你還真是老實呢……”
燕青對徹底暴露出了心中不滿的蘇芳産生了好感。那比起靜蘭的不幹不脆和惡毒加拐彎抹角的諷刺感覺要舒服得多。
“不要擔心拉,我也是個笨蛋,大概應該和狸狸半斤八兩。”
“騙子!!”
“真的真的~靜蘭沒有說過嗎?”
“……啊,這麽說起來,他的確說過‘看起來像個笨蛋,其實真的是個笨蛋’。”
“……喂,那家夥真的說過啊。”
燕青一邊摸著左臉的十字傷一邊笑道。
“我能明白只是憑直覺啦。”
“直覺?”
“我好歹也當過十年州牧,不知不覺就感覺到了重點在哪裏。這應該是經驗所賜吧。就是說比起學習更重要的是經驗。那實際上和頭腦好壞沒什麽關系的。我做了州牧後,古詩之類的東西真的從來沒有起過作用。”
“哼。那不就和只要常去花街柳巷,光是看看門面就會知道哪裏有大胸部的美人姐姐是一個道理嗎。”
“……啊,大概吧……”
燕青被多嘴多舌的蘇芳嚇得直冒冷汗。他連不該說的事情都說出來了。
“……燕青,叫狸狸注意一下言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喲。”
他一下子回想起出行前靜蘭意味深長的話。
燕青深刻的感到:這樣會被靜蘭丟竹筍也是自找的。
(那家夥原本就超喜歡裝帥,而且還非常喜歡那樣帥氣的自己呢……)
燕青的眼前浮現出老狐狸靜蘭努力建起的主城被狸貓徹底破壞的光景。
雖然他平時一定會對此大爆笑,不過會波及自己的事情可叫人笑不出來。
拜托了狸狸,就到此爲止吧。被秀麗冷淡的視線狠狠刺穿的燕青懇切的祈禱著。也許是那祈禱起了作用,蘇芳“嗯嗯”的點了好幾次頭說道。
“——這樣啊,就算是笨蛋,依靠經驗也會有辦法的。”
“——如果你明白的話,就馬上開始啦。”
兩人趕忙溜了出去。
變成孤寡人的秀麗輕輕的抱起了胳膊。
(就算清雅調查也沒有結果的事情——)
秀麗的工作對司馬家的事情進行盡可能詳細的調查。
還有關于現任兵部尚書、前藍州州牧的孫陵王——
秀麗找到牢城的官員,首先查出了司馬迅的調查報告
  “司馬迅。五年前,二十一歲,在殺害父親司馬勇後,自己到藍州州府自首——”
與皇毅給自己的調查書毫無變化的文字羅列。雖然冰冷而簡潔的文章記載了比皇毅的調查書更加詳細的情報,但對于名門司馬家的公子引發的事件來說卻奇妙地過于簡潔。怎麽都看不出認真工作的樣子。
“嗯?這份報告上說,迅好象並沒有送往貴陽呢。”
犯下極刑之罪的犯人在州府調查之後,會被護送到貴陽。如果沒有適當的理由,各州府是不能擅自判處極刑處以死刑的。那需要在貴陽的大理寺進行裁判,再有刑部斟酌發還次數,得到刑部尚書,宰相或者王的蓋章才能正式確定刑罰。而且禦史台偶爾也會參與其中。
但是根據這份調查報告,司馬迅似乎沒有被送交貴陽,在籃州州府被決定了極刑。從調查報告上看,上面追記著以事後認可的形式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清雅會關注的理由就在這裏吧。)
的確很可疑。說起來,藍州州府真會強行判決司馬家公子的極刑事件嗎?這事不知道會對藍家與州府的關系造成怎樣的不良影響。做好該做的事情,最後把事情推給中央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才更像是官府會做的事情吧。
秀麗想到這裏,稍微耷拉下肩膀。也許是在禦史台被狠狠教訓的緣故——
(……我是不是有點久經世故了……)
如果無論如何都想在藍州做個了結的話,現在能夠考慮的假設有三個。
(第一 ——比方說那時藍家和州府關系惡劣,州府拿藍門之首司馬家殺雞儆猴而強行通過極刑判決,籍此掌握對藍家的主導權之類的。)
第二是司馬迅在處刑前以某種手段逃亡,州府爲了掩蓋此事而慌慌張張的僞造資料,加上他已經被處罰的事實。這樣一來,爲什麽“司馬迅”還活著就得到了解釋。
(……但是,他明明是自首,還會逃跑嗎……)
盡管時間很短,秀麗也曾和做爲“隼”的他接觸過……他看起來不像是在做出覺悟之後還會逃跑的人。
然後最後的假設是藍家和州府相互勾結的情況。
秀麗想起楸瑛和十三姬,臉上布滿了陰雲。他們是和司馬迅關系相當親密的二人。
(……無論怎樣都先感到救出迅,使用“藍家之力”對州府施加壓力,救命……)
……清雅應該會注意的。無論那是其中的何中情況,都能夠成爲他的功課。
自己明白想要救他的心情。如果那樣做了的話——就是“違法”。
他回想起葵皇毅的話。
“七家雖然都在各方面得到優待,但那兩家有時會以財産和權利爲武器無視法規,有爲所欲爲的傾向。”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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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有錢所以被特別對待,這樣做是錯誤的。
但是自己這樣考慮的心聲,就連自己也清楚是不可靠的。
秀麗使勁擾起了頭。明明連事實都沒有搞清楚,就想這想那的實在太愚蠢了。在工作中嚴禁混雜私情。
秀麗繼續讀下去之後,發現上面並沒有“司馬迅”爲什麽會殺害父親。“司馬迅”似乎直到最後都頑固地沒有說出殺害父親的理由。
她試著在調查報告上尋找藍州會判處極刑的理由。
(說起來,寫出這種毫無幹勁調查報告的審問官是誰呀——)
她尋找起調查官的姓名,結果發現上面蓋著藍州州牧的印章。
(哎,州牧親自審問……那麽寫出這麽沒幹勁的調查報告也是——)
——那個煙管兵部尚書,紅藍州牧在州牧裏算是最高等級的。
因爲他現在擁有兵部尚書的地位,所以曾擔任藍州州牧也並不奇怪。比照年代的話,孫陵王在司馬迅被處刑之後,很快便被命爲兵部尚書回到貴陽。之後繼承其位置的就是現在藍州州牧 姜文仲——
秀麗再繼續讀下去,便明白了爲什麽藍州州府能夠執行司馬迅的死刑。
(哇啊……正好趕上禦史台長官巡查,所以不用送去貴陽也可以呀。)
如果禦史大夫直接蓋上了執行的印章,的確不算是違法。
當時禦史大夫的名字是——旺季。
名字不好聽嗎?那我給你取一個,因爲你是像螢火蟲一樣的女人,所以就叫螢吧。
“像螢火蟲的女人是什麽意思啊?”無論自己怎麽詢問,迅總是笑而不答。
但是從那天開始,十三姬就成了螢。
“螢,你認爲有使一切順利圓滿的方法存在嗎?”
那是迅的口頭禅。
十三姬稍微做思考,回答說“也許有,不過一個人是找不到的。”
而迅則回答“那就一起去尋找吧。”
“螢。”
十三姬最喜歡的就是被迅這樣稱呼。
只屬于一個人的名字。
她不知道是何時愛戀上他的。
也許是迅了十三姬而自殘右眼的瞬間,也許是他緊緊抱住哭泣的十三姬時,也許是他給自己取名螢的時候。
無論如何,從相遇起,十三姬會愛上迅就已經成爲必然。
……可是迅卻不一樣。他要年長八年,在十三姬還是孩子時就早已看慣了她從三歲起尿床的丟人樣子。就算十三姬長高了,    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十三姬就好像他的妹妹一樣。
他真的喜歡我嗎?不,因爲他說過可以,所以自己要努力不讓他改變心意。等自己是十六歲的時候,巡二十四歲。就算他不再是司馬家總領之子,也有四處的武門名家到司馬龍家說親。自己可沒有因爲一起生活就可以松懈下來的工夫。
那雖然是爲了迅,不過也是爲了自己。
她爲了盡快長高而每天喝牛奶。在聽說洋蔥可以健腦後,也努力使自己不再討厭洋蔥。她爲了使胸部變大甚至還做了詭異的體操,結果某晚被迅發現還惹得他大笑不止。她也認真的學習不擅長的禮儀,還有讀書、磨練武藝。因爲迅樣樣精通,所以十三姬爲了配得上他也在拼命的努力。
……但是爲什麽呢?爲什麽他們三個人總是會在最後的最後出現某些不順?
十三姬做了夢。
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話,他們會變成這樣的夢。
與迅、楸瑛哥哥一起度過的十年間。
很幸福。幸福得自己都想哭。
她希望之後有能夠幸福,永遠永遠——
和迅在一起
……是什麽地方不對呢?十三姬這次也哭著蘇醒了過來。
“螢……螢。抱歉”
不要道歉。不要再說了,不要看我——
和毀掉一切的那一晚的惡夢一起蘇醒過來。
  “——!”
十三姬在醒來的瞬間,反射性的拿起小刀朝眼前的難男人揮去。
“十三姬!?”
她因爲那聲音在切斷對方喉管前千鈞一發之際停了下來,慌忙與劉輝拉開距離。
腦袋非常混亂,視野搖擺不定。油汗滴滴答答的滴落。模糊了眼睛。
她明白自己的心髒在“咚咚”的飛速跳動著。
“……十三姬?你好像做了很可怕的夢……”
王擔心的聲音滑進耳朵。十三姬總算清醒過來。
(對了——我稍微小憩了一下。)
他們在接近九彩江之後,便搭上靈活堅固的船舶和技術高超的船員門一起旅行
因爲汗水而緊貼身體的頭發讓人很不舒服,她用手胡亂的擦去一直流到下颚的汗水……無論夢見多少次,只有那個夢無法習慣。
她不斷嘗試著開口說話,直到第五次才終于發出了正常的聲音。
“……對不起……做了一個惡夢……”
偏偏是對王刀刃相向,那可是就算被逼刎頸自殺也不奇怪的行爲。
十三姬轉過臉,拖著腳步朝船尾走去。
雖然距離不算遠,但還是可以一人獨處的。
正當她這麽想時,背後卻傳來了腳步聲
二人一起坐在船尾。彼此之間相隔了兩個身位左右的微妙距離,那似乎是王“關心”。十三姬明明想一個人獨處,這時卻松了一口氣,要是獨自一人的話,感覺反而會更加回憶起惡夢……難道王也有做惡夢的經曆嗎。
“……謝謝。”
十三姬簡短但是發自內心的道謝道。王則微微笑了笑。
王已經習慣了坐船,偶爾還會滑一下槳。
十三姬和邵可都擺出一副那晚的事情沒發生過的面孔。
兩人呆呆地做了片刻。也許是因爲彼此都看到對方令人羞愧的一面,兩人之間産生了無言的共鳴。被人發現自己無法啓齒的弱點的同伴,真是讓人苦笑不得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王嘀咕道。
“那馬真好啊。”
“你是說夕影嗎?”
雖然十三姬對化妝用品和衣服都無所謂,卻強烈的要求至少將愛馬帶上。
結果拗不過十三姬,黑毛駿馬?夕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也上了船。它在劉輝吐得天昏地暗的時候,在他因爲劇烈晃動而昏迷的時候,在被水賊襲擊的時候都不爲所動,甚至在擊退水賊時還發揮重要作用非常活躍。在劉輝覺得自己的地位甚至不如馬而意志消沈的時候,夕影還上前將自己的胡蘿蔔送給劉輝去安慰他。這是多麽好的一匹嗎啊。劉輝打心底裏感動,現在他們已經親密到商談煩惱的程度了。
“很不錯吧?頭腦又好跑的也快,而且還很溫柔。我已經和它一起很久了喲。”
“但是對十三姬來說會不會太大了?那是男用——”
劉輝話說出口才意識到不妥,一下捂住了嘴。糟了——
十三姬笑了。她似乎意識到劉輝扯上馬的話題結果卻自掘墳墓。
不過她明白國王是爲了想自己開朗一點,十三姬接受了他的好意。
“沒錯。夕影原本不是我的馬——是迅的馬。”
她對劉輝說出了“迅”這個名字。
十三姬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改變話題。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哭泣的劉輝。
“……呐,國王。真的可以就這樣前往九彩江嗎?”
劉輝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哈?九彩江?”
十三姬也瞪大了眼睛。
“是啊?……哎?你打算到哪裏去啊,不是楸瑛哥哥那裏嗎?”
“……楸瑛的家不是在藍都?玉龍嗎?”
十三姬大大的張開了嘴巴。
“你起碼也記住地圖啦!!玉龍不是在對面嗎!!從那裏到那裏看得見的全都是玉龍山脈!”
“我以爲是從這裏去玉龍!!哎哎,楸瑛在九彩江嗎?真傷腦筋。聽說九彩江很不吉利……”
十三姬之覺得頭昏眼花。
“我可以勒你的脖子嗎?”
“不,不要。”
“我還是要勒。”
“呀~”
十三姬真的用手掐住了劉輝的脖子。對在武門司馬家長大的十三姬來說,就算國王因爲暈船而一時臥床不起,也無法相信他會不知道現在的位置還一臉呆狀。要是打仗的話,這個時候就敗局已定了。
   “再過不久就要和九彩江之水合流了,然後就下船開始登山!”
“山,山?”
“沒錯,那座龍眠山。還有,那邊山也是同屬九彩江,不過上面有缥家神社,叫做寶鏡山。”
十三姬用裏指著相鄰的兩座山說道。劉輝晃著腦袋嘀咕道。
“寶鏡山?好像在什麽地方聽說過——啊!!難道是那個寶鏡山嗎,邵可!?”
“是的。就是過去曾出現在故事中的那個寶鏡山。”
邵可一下子冒了出來,十三姬也跟著點點頭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把王家的人折騰的神智不清,或者根本回不來的山喲。”
“在九彩江啊……”
過去,當時的國王爲了制止幾乎每天都在因爲次期王位爭執的九個兒子,表示想要王位就去寶鏡山,能夠回來的人就是次期國王。結果爭先恐後奔赴寶鏡山的九個兒子之中,有六人沒有回來,另外三人精神失常後下山。雖然王位歸屬了沒有前往寶鏡山的第十個兒子,不過還是孩子的他卻表示“不和兄長們一樣就不公平”不聽國王的勸阻單身前往了寶鏡山。他後來平安無事地的歸來,國家也在他的領導下繁榮昌盛——就是這樣的故事。
史實裏也有不少其他同樣的故事。國王和王子死在這九彩江會不予追究的理由也好似因爲那個。有一種說法是“彩八仙在考驗國王的資格。”
劉輝從記憶中發掘出邵可所教的事情,沒錯,的確——
“只有能成爲國王的人才能到達那寶鏡山的缥家神社……嗎?”
“雖然聽說過有鎮守之社,不過那單純只是爲了指引方向吧?實際上說起那裏的迷路溪谷,就算我也會在同一個地方不停的打轉。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喲。”
“十三姬曾經去過嗎?”
“……一次而已。不過是龍眠山就是了。”
明明只要沿著河流前進就好了,可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在出口彷徨。
看得到星星。通過月亮,太陽和影子也知道方向。記號也做了。對自己的方向感也有自信。可是不知不覺間就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了。實際上,就連十三姬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到達宅邸的。自己只是一直在跌跌撞撞的彷徨行走——不知何時,眼前突然出現了廣闊的大湖。就是這樣的感覺。
“很有意思的。楸瑛哥哥呢,說只要兩天就能到宅邸。的確從山的高度來看,我一開始也認爲慢慢走三天就夠了。但是實際卻四處迷路花了半個月的時間。”
不可思議的是,本家的五個哥哥們似乎完全沒有迷路。自古以來代代住在九彩江的當地村民也是。可是除此之外的人大都不行。看來也不像是習慣與否的問題。即使是流著藍家之血的十三姬也是那個慘狀。
“雖然被稱爲禁域,不過想進去還是能進去的喲。因爲安排看守這裏的監視總會行蹤不明,藍家並沒有進行監視和巡邏。不過據說能夠達到寶鏡山神社的話,就可以實現願望。所以悄悄入山的人總是連綿不斷。”
“實現願望……”
劉輝擡頭朝山巒起伏的玉龍山脈望去。
邵可察覺到劉輝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
“那大概和國王故事差不多,好象是由那故事變化而來的。不過當然了,聽說大多數的人都沒能回來。因此年年都有搜索請求被送到州府,不過州府也是毫無辦法麽。光是在入口處立上警告派就是極限了。”
“警告牌?”
“‘前方是九彩江,想活命的話就向右轉’他們就不能想點更好聽的話嗎。拜此所賜,這裏現在都被藍州觀光指南當成‘自殺勝地’了。”
實際上明明是藍家的總根據地,卻成了‘自殺勝地’,實在是太丟人了。
“……那麽,明天早上就能夠和九彩江之水合流了,怎麽辦?就算在進入九彩江之前到處閑逛也可以拉。這附近也算是相當有趣的觀光勝地……”
劉輝梢梢豎起眉毛,看著悄悄給自己准備好退路的十三姬說道。
“……真是溫柔呢。”
雖然那笑容不能說是掃盡陰霾,但十三姬還是稍微心動了一下。
劉輝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一直凝視著山巒起伏的玉龍山脈。
翌日,十三姬醒來之後驚訝的發現濃厚的朝霭伸手不見五指,接著前去查看了愛馬的情況。她最後因爲感到心中異常的悸動,並開始四處查看——
結果他很快就茫然的呆住,然後搖搖晃晃的癱坐在地上。
“……開玩笑的吧?”
劉輝——還有邵可的身影從船上突然消失了。
  楸瑛從玉華那裏接到報告之後,立刻丟下筆站了起來。
“你打算去嗎,楸瑛?”
不知何時在門旁的兄長披著寬大的室內服,從長擺中可以窺見單只的足飾在搖動著。楸瑛想起三個哥哥不知爲何討厭鞋子,總是光著腳四處走動的事情。哥哥的嘴邊依舊露出了美麗的微笑——
老實說,楸瑛現在還是完全分辨不出三胞胎的哥哥們。他經常會因爲丟臉地認錯人而被作弄。
不過在“現在”的這個狀況下,他知道出現在此處的哥哥是誰。長兄——
“雪大哥……”
“我再問一次。你打算去嗎?”
“我要去。”
“就算‘我’說不行也是嗎?”
“哥哥。”
楸瑛慢慢朝長兄望去。
“你應該知道我是爲什麽而回來的。”
“是因爲抛棄藍家,選擇了那個王嗎?爲了偏偏在‘現在’跑到這個地方來的愚蠢國王。”
楸瑛笑了。
“不是很合適嗎?笨蛋國王和笨蛋臣子……藍家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垮掉,可那個國王卻的確是有時會讓人覺得‘哎!?’的笨蛋。他爲了追我甚至還若無其事的跑來這種地方。就算藍家不會選擇王,我也會選擇那個人的。”
哥哥的眼眸裏“唰”射出冷酷的光芒。
“你難道以爲我們會允許那種事情嗎?還有你知道違逆我們意味著什麽?”
“我明白。”
他在十三姬被送來時,就已經明白哥哥們的意圖了。
讓楸瑛返還“花菖蒲”,使他離開王和朝廷回到藍州——當藍家采取那種態度時,一定發生了什麽,就好象過去清苑公子事件一樣。
“哥哥,王曾經多次說過我是必要的。”
王從楸瑛毫無自覺的時候開始就不斷的重複,一直到最後的最後。
楸瑛無法舍棄哥哥和藍家。楸瑛的人生和榮譽全都與藍之名同在。
可是。
“……我考慮過了。如果王像清苑公子一樣發生什麽的話。”
楸瑛一定會後悔一生,那是他最終得出的答案。
“我不想看到王悲傷的表情,不想讓他死。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一直陪他到最後。”
因爲無論發生什麽,和那個王在一起就一定不會後悔。他是這樣認爲的。
——楸瑛是在選擇“是王還是藍家”之後才回來的。
他會把十三姬嫁進入宮之後當作幌子呆在家裏收集朝廷的情報,不與王相見,返還“花菖蒲”,那一切全部都是必要的舉動。
剩下的重要工作就只剩下說服三個哥哥了。他是爲此才回來的。
長兄沒什麽感慨輕輕皺了皺眉頭,眼神依舊冷淡的說道。
“楸瑛,我沒有把你交給那個不成熟國王的打算。絕對沒有。藍家不承認那個王。”
楸瑛吸了一口氣。雖說和預料的一樣——但是現在自己還有更加優先的事情。
“……那件事等我回來後再說。”
在楸瑛穿過長兄身邊的瞬間,長兄靜靜的歎了一口氣說到。
“……楸瑛,我告訴你一件事。進入寶鏡山之社的巫女,是珠翠小姐喲。”
楸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過長兄沒有再說什麽。
在楸瑛下上之後,玉華靜靜的走了過來。
雪那非常孩子氣的遷怒她道。
“就是因爲你一年只做一次不甜的煎蛋,才會變成這樣的。”
“你還在說那個啊。”
“龍蓮呢?”
“去玉龍了,是到朋友們那裏去了吧。”
“十三姬也進山了嗎……到關鍵時刻了呢。”
司馬迅在寶鏡上了。
……五年前獨自一人闖過九彩江來到這座宅邸的妹妹。
盡管她本人滿身瘡痍,卻哭著在自己的面前磕頭請求自己去挽救他所愛男人的性命。
……雪那他們非常寵愛這個妹妹,所以才會將她送到國王身邊。
無論發生什麽。她都能夠毫無問題的克服,就像他們三人一樣。
“雪那,你真的不打算原諒他嗎?”
雪那的回答銳利而簡潔。
“當然了。”
玉華察覺到那是貨真價實的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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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行踪不明的國王大人

王都——貴陽。
绛攸依舊被埋在侍郎室裏小山般的工作之中。
绛攸突然停下筆,朝外望去。外面不知何時已經變爲夏天。
就連季節都改變了,可這吏部侍郎室毫無變化。
無論怎麽說,黎深還是一樣不工作。
绛攸吸了口氣,把筆扔到硯台上。
他雙手扶住額頭——绛攸比誰都清楚,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也察覺到了黎深的情況和以往不同。
雖然以前的黎深的確也不工作,但那是因爲他覺得“麻煩”。如果绛攸和部下酸溜溜地糾纏不休的話,他也會很不情願地動手做事的。但是,現在的黎深無論怎麽說都頑固不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那冰冷的拒絕只能認爲是他想放棄吏部尚書這個職位上的責任。
——這樣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會全部完蛋的。绛攸代替黎深處理積壓的工作,就好像用手在拼命阻止即將崩潰的堤壩一樣。堤壩總有一天還是會崩潰的。
即使這樣,現在的绛攸也無能爲力。每天他光是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就已經竭盡全力,根本沒有去做其他事情的時間和精力。绛攸放棄這工作的話,就意味著堤壩會立即崩潰。所以他完全無法顧及其他。
距離楸瑛離開貴陽已經很長時間了。
“……很快樂呢,绛攸。但是,只是那樣是不行的。”
楸瑛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的確露出了對什麽下定決心的表情。
那是明白了到底問題出在哪裏、應該怎麽解決,因此才選擇回去的表情。因此,绛攸才什麽都沒說,也沒有去挽留他。
——現在輪到自己了。
绛攸雖然明白這點,但是現在的他卻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只是確實聽見了什麽東西開始崩壞的聲音。
……過來看看的楊修看到他那個樣子,只是歎息著聳了聳肩。☉  ◎  ☉  ◎ ☉
秀麗雖然在州府花了好幾天徹查資料,不過在司馬迅的事件上卻沒有新的進展。“殺父”的確位于十惡前列,可以不問理由直接處以極刑——
(……不可能沒有調查過理由的。)
就算司馬迅什麽也沒有說,官府也應該前往案發現場調查過的。當然也會聽取司馬家的陳詞。可是那些卻根本沒有記錄。
另外日期也很奇怪。從司馬迅自首到行刑之日,中間間隔了相當長的時間。盡管如此,調查報告卻少得可憐,就好像被某人做了廢棄處理似的。
而且既然“司馬迅”還活著,那麽就當然有“施救者”。
再加上“司馬迅”和“隼”是同一人物的話。
他創造出四處放走死刑犯的“牢中幽靈”,和在地方上暗殺五名官吏的兵部侍郎也有著某種關系——說起來,他還是親自殺死兵部侍郎的人——再加上暗殺十三姬未遂。
……還真是嚴重啊。當然,如果確認他們是同一人物的話, ……就需要去追查藍家。
所以清雅那時才會想藉由楸瑛和十三姬調查背後的關系嗎?
(……做爲藍將軍的好友,十三姬未婚夫的人……)
正因爲關系緊密……秀麗也自然不得不調查他們。
葵皇毅大概是打算考驗秀麗在那之上會如何處置吧。
秀麗緊緊閉上眼睛。她其實很清楚,自己會磨磨蹭蹭翻找不存在的調查報告,只是單純想要拖延罷了。
眼前仿佛出現了葵皇毅的冷笑。你會怎麽辦——他好像在這樣說。
她當然也可以表示“並沒有發現什麽”就這麽回去。可是,那葵皇毅一定會以“毫無用處”爲由開除秀麗。
“如果想要玩官吏遊戲的話,就和那邊的小孩一起去玩吧。”
他會再次對秀麗這樣說。
——不可以逃避。
“打擾了。”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姜州牧的聲音。
秀麗完全沒有感到他的氣息,嚇得跳了起來。不知爲什麽,姜州牧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陰沈了。
不過,他會親自前來的事情只有一件。
“找到了嗎!?”
“晚了一步。”
  姜州牧露出世界末日般的陰沈表情低聲說道。
“看來國王好像已經進入了九彩江。”
姜州牧明確地表示“已經無能爲力了”。
“九彩江?”
秀麗在燕青和蘇芳面前,點點頭重複著姜州牧的話。
“似乎是州牧的權力無法觸及的禁域。”
“搜山呢?”

  “說了不可能啦。如果隨便派出搜索隊的話,那山可能會全員失蹤的。不能爲了國王一人而犧牲衆多的部下,人家是明確這樣表示的。”
那是就算國王行蹤不明,州府也沒有搜索義務和責任的地點——
蘇芳挖了挖耳朵說道。
“……葵長官不是也說過了嗎?國王進了九彩江的話就不要搜索。”

秀麗微微瞪大了眼睛。奇怪,自己對蘇芳說過此事嗎?
“是的,說過了。姜州牧也是。雖然他可能會迷路。不過國王進人九彩江的話,就沒有人能夠幫忙了——部下只能等待其歸來。 據說那是自古以來的不成文規定。要是違反的話——”
  “違反的話?’’
“據說會發生災禍。”
燕青抱著椅背來回搖晃著說。
“哎……所以呢?小姐准備怎麽辦?相信國王等著他嗎 ?“
秀麗深深歎了口氣。
根本不用考慮,也不需要迷茫。
“——當然要去找了。”
蘇芳目瞪口呆地問。
“真的嗎?不是會發生災禍嗎?搞出問題可是會被開除喲?而且那還是連續不斷有人迷路失蹤的地方?你到底在想什麽?國王會回來的,我們只需要等著就行了吧。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進去,不過那可是國王啊,你就相信他啦。”
秀麗生氣了。她突然覺得愚蠢而按捺不住。
“狸狸,很遺憾的是我完全不相信王上。因爲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非常清楚他的天然呆和愚蠢樣。老實說,就算他一不小心錯進人藍將軍所在地的鄰山,我也絕對不會吃驚的!”
“真是過分。”蘇芳這樣想到。國王還真是可憐。
“我說啊,在重要的人也許在山裏遇難的時候,怎麽可能會說出‘相信並等待’這種悠閑的話啊。當然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啦。就算對象是狸狸或者燕青,我也一樣會去找的。比起不知是否會發生的災禍,應該傾盡全力回避眼前的危機才對。”
燕青微笑著說。   “是啊,要是祈禱就能治病的話,小姐也不會去虎林郡了。”
要是被說成是“因爲女州牧而疾病蔓延”的話,我還不如幹脆直接自殺算了。
秀麗真正的武器是決不會被眼前事物迷惑的超常直覺。無論誰怎麽說,“幸運”也不會白白等待自己的。
蘇芳也想起了冗官解雇政策的時候。秀麗在那時也的確沒有空等幸運的降臨。
蘇芳雖然認爲秀麗是個運氣好的女人,不過仔細想想的話,那卻基本上都是她依靠自己的努力而取得的結果。秀麗實際上是相當不幸的。
秀麗做了個深呼吸。
(找到劉輝的所在地了。)
——瞬間,她腦海裏浮現出皇毅“進入九彩江的話就開除”的話。
秀麗咬緊嘴唇,把那言語抛到了腦後。她已經決定了。自己對那件事早已有了覺悟。
自己是爲了迎接劉輝才來到這裏的。
“——全速前往寶鏡山。當然也要做好萬全的准備呢。狸狸請留下來。因爲實際上似乎是很危險的山.所以要留下一個人在萬一的時候和貴陽聯絡——”
“我要去。”
蘇芳輕聲說道。
“把和長官的聯絡交給姜州牧就可以了吧?我也要去,真是拿你沒辦法。你的意思是‘你沒用處所以不要來’對吧?我起碼還能夠升個火……大概吧。”
秀麗很驚訝。蘇芳居然會主動說出那樣的話。自己還以爲他會說“我在這裏等著,加油吧。”
不過她當然還是同意了。她感到高興。

   “人家不可能那麽說吧。我先聲明。人家在體力上應該要比狸狸更強的。’
秀麗下定決心地總結道。
“那麽開始准備吧。首先拜托姜州牧尋找能夠往往九彩江的老練船家,今天就耍出發喲。”
燕青和蘇芳回答“了解”,開始迅速行動。
——姜州牧意外地沒有對秀麗的決定出異議。
他非常迅速地准備了秀麗所必須的東西。
在離開州府的時候,秀麗突然順便向姜州牧詢間起某件事情。
“姜州牧,你知道有兩個蛋黃的藍鴨蛋。還有好像猴子腦袋的蘑菇嗎?”
姜州牧仔細端詳著秀麗說道。
“……哎呀。你居然知進這些呢。那可是非常罕見的珍味。那是——”
秀麗聽到姜州牧的回答瞪大了眼睛,嘀咕著連連點頭。
“謝謝你。那麽,如果我們十天都沒有消息的話,就請你立刻向貴陽的禦史台和鄭尚書令秘密報告事情的經過尋求他們的指示。”
“我明白了,請一路小心。”

“啊啊!還有一件事!!”
秀麗心想搞不好再也沒機會問了。所以慌慌張張轉身說道。
“請問!藍州有向河裏放饅頭漂流風俗的地方吧?那是——”
“啊啊,促成此事的監察禦史的尊姓大名嗎?”
秀麗馬上察覺到姜州牧使用敬語的事情。
姜州牧微微露出笑容。不過那表情不知爲何看起來反而好像更加不幸了,真可以算是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現在好像仍然在任。門下省長官·旺季大人就是那名監察禦史本人。”
“沒問題嗎?讓她去……”
姜州牧聽到州尹非常擔心的聲音,用不如往日陰沈的表情點點頭。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古今東西,名官吏的身上都有某種傾向。”
州尹猛地抓起筆。一定要記下來,以後出版《姜州牧名言集》是州尹秘密的野心。
“決不會放棄被無聊迷信、妄言所迷惑的人民。旺季大人曾這樣說過。”
紅秀麗也是如此。看來虎林郡的事件也確實是那孩子自己做出的判斷。
名官吏會拼上性命前去幫助的國王,成爲優秀國王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還有悠舜的事情也是。不過還不能輕易下結論。無論怎麽想,現在跑到藍州來的國王都是個笨蛋加白癡。這是不會錯的。不過倒是可以暫時將對于國王的評價束之高閣。因爲也確實存在被臣下培育出來的名君。
紅秀麗毫不猶豫地立即決定前往九彩江之事就有那樣的價值。
她做的還真是不錯呢。就算是姜州牧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副官都擔心得六神無主。人無論活了多久,都會非常簡單被迷惑的。
姜州牧看著副官,談起了另一件事。
“……你覺得在傳說中,爲什麽明明兄長們不是沒有從寶鏡山回來,就是精神失常,而第十王子卻能好好地回來呢?’’
“哎哎??回來,就那不是只是傳說嗎——”
“這裏有一種假設國王一直對總是圍繞王位爭執的九個兄長王子很惱火。所以想利用禁域將他們解決,在寶鏡山上部署了殺手,將其一網打盡。那座山也就是利用傳說,體面收拾掉王族的地點。”
副官驚訝地擡起頭。姜州牧的臉使故事聽起來更加可怕了。
“只不過,的確有某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在起著作用,使那裏變成容易迷路的地方也是事實。那麽爲什麽第十王子能平安歸來呢?那是因爲和九個兄長不同,有臣下想要幫助第十王子。因爲他有不管是面對使人迷路的大山、還是發生災禍,都會毫不猶豫幫助他的臣下們。讓人只能這麽認爲呢。之後,第十王子成爲了名君。如果周圍聚集著幫助他的賢臣們,那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就是說也可以這樣去思考的。”
  正因爲如此,姜州牧才會高度評價紅秀麗的行動。
話雖如此,卻沒有任何保證能確保國王和她能夠平安歸來。他們在姜州牧看來都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樣……?而且有情報表明缥家已經進人了神社裏。缥家是異能的一族,對王座也有著巨大的發言權。絕對是缥一族在斟酌著代代進人那座大山的王侯貴族,一一處理掉他們的。恐怕這次也是一樣。
進入神社的缥家之人會怎樣裁定他們呢——
……姜州牧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他們如果回來的話,他會對紅秀麗的行動表示敬意,現任藍州州牧·姜文仲在目前會選擇對國王采取靜觀以及中立的立場。
秀麗在飛奔出藍州州府之後,朝著碼頭全力飛奔而去。燕青和蘇芳已經上了船。不過秀麗並沒有察覺兩人臉上微妙的表情。
“哦。”
秀麗順勢,一躍而起,完美地著陸在船裏。
“走了喲!!船家!全力朝九彩江出發!!”
那個瞬間,代替回答響起了讓人全身無力的笛聲。
……那是想忘也忘不掉的怪音—
秀麗轉身朝“船家”望去。
那想忘也忘不掉的奇異打扮—(這次是在頭上豎起“歡迎!心之摯友及其一行人”這樣的旗子)。爲什麽沒有發覺呢?秀麗馬上非常苦惱地這麽想。
“哎、龍蓮—!?”
“我確實收到了心之摯友之一的願望。我會盡全力去實現的。那麽要啓程了。”
龍蓮用力抓起船槳。
然後,前往地獄的旅程開始了。☉  ◎  ☉  ◎ ☉

……劉輝搖搖晃晃地在山中彷徨著。
他只是一直朝著山頂走著。
雖然有時會感覺到人的氣息。不過很快就消失了。劉輝對此也並未留意。
他試著從河流和湖泊裏捕魚,……但令人驚訝的是,這九彩江連一條魚都投有。而且水還是從未見過的綠色,連湖底都看得一清二楚。有不少巨大的古木沈在湖底,不知爲何好像被白雪覆蓋一般雪白。他因爲湖水實在太過美麗清澈,以爲很淺而曾試著下水,結果差點被淹死。那裏其實非常深邃。
他越過了衆多的湖泊和沼譯,眺望過像是在揮灑珍珠般的大瀑布,還遭遇到像山一般巨大的整塊岩石。其中既有搖曳著淡綠色水草的沼澤,也有像鏡子一般倒映著山峰的湖泊。在某個地方,甚至連河流中也有森林存在。對于樹木爲何未被急流沖走而生長在河中,劉輝感到非常驚奇。
這九彩江就好像世外桃源般神秘而美麗。
劉輝不時采取生長在此處的奇怪蘑菇和山菜食用,一直向前走著。雖然他晚上是睡在樹上,但是“莫邪”卻每天都叫個不停。久而久之,他終于也感到麻煩而不再管它。他每天早晨都在鳥的鳴叫聲和朝露浸濕全身中醒來。
他雖然是打算向上攀登,但卻發現自己不知爲何是在往下走。
他雖然似乎是迷路了,不過仍然毫不畏懼地在往上走。皮膚一點一點的開始感到寒意,終于連呼氣都開始變成白色。他還勉強記著天數。自從自己下船以來,已經過了好幾天。自己應該是迷路了。
有一次,當自己口渴准備去湖邊喝水時,發現了奇怪的生物。
看起來好像是熊。不過皮毛卻分爲黑白兩種顔色。
劉輝因爲那影子非常朦胧,所以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熊貓?”
自己雖然沒有見過,不過十三姬和邵可確實提到過這種生物。
(……是什麽來著。九彩江之主一類……)
因爲它是肉食還是草食關系到劉輝的性命,所以劉輝拼命回想著之前聽到的話。
食物是細竹?是草食。那就不要緊了。和它一起喝水去吧。
劉輝搖搖晃晃地走近湖邊,開始大口喝起水來。
結果,有什麽毛茸茸的溫暖物體摩擦起他的腹部來。
“?……哇啊。”
定睛一看,熊貓的幼仔粘上了劉輝。頭和背上不知什麽時候都各爬上了一只。他被一共三只熊貓幼仔團團圍住。
熊貓父母在稍遠處緊盯著這邊,好像並沒有襲擊的打算。
劉輝一屁股坐了下來。他撫摸著肚子上的熊貓幼仔,將其抱了起來。
劉輝被時隔許久的溫暖所慰藉,眼睛變得有些濕潤。因爲他一直都是孤單一人。
不過劉輝還是把非常親近自己的熊貓幼仔還給了它們的父母,再次一個人開始登山。
“是以王的身份,還是以紫劉輝的身份?”
那句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裏。
好想與楸瑛見面。但是現在這樣是不能相見的。不單是楸瑛。如果自己不確認自己立場的話,就無法再前往任何地方。
自己已經厭倦了逃避。就算再怎麽逃避,也根本一點都不快樂。
劉輝不是爲了別人,而只是爲了自己一直朝著神社走去。
…… 他終于走進了生長著郁郁蔥蔥的高大針葉樹木的昏暗森林之中。面對經過鍛煉的劉輝來說也是很吃力的陡坡。雖然他通過皮膚的寒冷和呼吸困難明白自己已經到了頗具海拔的地方,不過樹木卻依然無窮無盡。高大的樹木遮擋住陽光,完全不見天日。腳下踏過的是絨毯般松軟的苔鮮和落葉——
然後,當他以爲在前方看到了石階一樣的物體時。
劉輝終于忍耐不住一直抑制的激烈頭痛、目眩和虛脫感,跪了下去。他因爲胃裏像被人胡亂攪拌似的嘔吐感而癱倒在地。
他非常清楚身體開始急速冷卻,意識飛快地變得稀薄。
……劉輝在最後聽到某人接近的腳步聲之後,終于喪失了意識。☉  ◎  ☉  ◎ ☉
靜蘭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十次注視“幹將”了。
……其最近一直叫個不停。
靜蘭把劍收回鞘,屏住氣息仔細聆聽著。
  透過牆壁,能聽到陸清雅從室內傳來的聲音。雖然那是常人無法捕捉的細微聲音,不過對于在皇子時代經過一定程度特殊訓練的靜蘭來說,卻能夠理解那對話。
  “……哎哎,這下就有足夠充分的證據了。謝謝。”
清雅在室內朝著正對自己的對象道謝道。
在國王和那女人不在的時候——清雅在心中說道。
葵長官特意讓那女人前往藍州的理由之一就是這個。
“我會以監察禦史的權限,向宰相會議提出罷免吏部侍郎·李绛攸的申請。在這兩年間,其自恃國王的寵信逾越吏部侍郎職權的大量越權行爲,再加上你在吏部收集的這些證據就足夠了,楊修閣下。”
在冗官解雇時負責對秀麗進行查定的吏部蒙面官吏·楊修露出微笑說道。
“我不適合身處高位呢。不但會有許多麻煩事,而且還必須負起責任。我雖然想在一定程度上出人頭地,但是在某人下面爲所欲爲更符合我的個性。可要是呆在比自己無能的上司手下,卻更加讓人討厭。我已經不想再繼續呆在李绛攸的手下了。那麽萬事拜托。陸禦史。”
靜蘭聽完之後,悄悄離開了那裏。
這正是靜蘭留在王都的理由。盡管楸瑛在被罷免之前總算是離開了——只有這一點沒有辦法。清雅決不是無能之輩。
而身爲吏部侍郎,工作輕松安逸而不用負責,只需在一邊谏言的绛攸本身就有問題。就像清雅一樣。如果得到了相應的地位,劉輝也就不必一個人背負上全部責任了。這根本不是誣陷,而是正當的彈劾。特別是绛攸有著奉養父母的問題。
绛攸不在家裏也隸屬紅黎深。而黎深是個輕易放棄了劉輝和王家的男人。禦史台毫無疑問會借绛攸之名觸及紅黎深的罷免問題。如果是不做工作的吏部尚書,而且還是紅家家主的話,貴族派是不可能不把這作爲目標的。而黎深對吏部尚書的地位也並無留戀,說不幹的話馬上就會不幹的吧。
雖然靜蘭也有盡力而爲的打算,但是在最後的最後,绛攸會如何判斷呢—那是绛攸自己的問題。

   ☉  ◎  ☉  ◎ ☉
“皇毅,你爲什麽讓紅家小姐去藍州啊?”
皇毅沒有回答晏樹的提問。就算不回答,晏樹也應該明白的。
因爲會妨礙清雅的‘工作’嗎?如果你認爲不趕走她就會有麻煩的話,說明小姐也有了成長吧?也是呢。”
……你好像很高興呢。’
“高興啊。這讓人不禁想要惡作劇嗎?不這樣的話就沒意思了。差不多該開始認真布陣開戰了呢。真是有一直等待兩年的價值啊。雖然對悠舜太過不利,讓人感覺有點可憐,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
晏樹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黎深那樣會辭去吏部尚書呢。”
   “不辭職的話就麻煩了。他應該和侍郎一起辭職。朝廷不需要沒用的家夥。”
“國王也是一樣嗎?”
“他以爲沒人可以代替,真是個笨蛋。”
“要是尊敬的吏部侍郎發生那種事情的話,紅家小姐會露出什麽表情呢?”
“那是她回來之後的事情。”
“呐,皇毅。你是受誰之托讓小姐去九彩江的?”
“……”
皇毅沒有否定,卻也沒有回答。晏樹應該也知道那個答案的。
皇毅淡色的雙眸微微閃著光芒說道。
“……她回來的話,會變得有點用處嗎?”
如果她能逃過缥家之手回來的話。
皇毅感到如果考慮自己對此是否有所期待,似乎會産生無趣的結果,于是便不再去想此事。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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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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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正的王(上)
“……喂,小姐,狸狸,該醒了哦。”
  被輕輕拍打著臉頰。秀麗呻吟了一聲。
  張開眼睛之時,她正身處于郁郁蔥蔥的森林之中。
“……瀑布在哪裏?”
  秀麗迷迷糊糊地問道。
之前的短暫記憶,就到船飛向空中時爲止。
是的,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樣,船飛起來了。
從瀑布上方飛撲向瀑布之下。
之後就完全喪失了記憶。
秀麗勉強站了起來。定睛一看,蘇芳也正在歪歪扭扭地爬起來。
“這裏是瀑布的盡頭,已經在九彩江之中了。船靠不了岸。我們只能步行很長一段路了。”

“不會吧?!剛把我叫起來就說這種話——”
想要一躍而起時,卻發現全身沈重。所以也難怪蘇芳會有這種想法。

“……都濕透了啦。”

衣服充分吸收了水分,重得不像話。簡直就像穿著衣服遊泳一樣。
  “雖然這樣是有點亂來啦……不過托此之福,本來應該花三幕才能到達的路程,我們只用半天就到了……”

不愧是燕青,這種情況竟然還可以面帶微笑。在秀麗與蘇芳暈倒期間就已經醒過來的燕青,在與老師修行期間早就見慣了各種各樣驚人的東西了。兩人之前暈倒實在是明智之舉,一旦醒來就不得不面對三年不遇的噩夢了。

秀麗在瑟瑟發抖,蘇芳也打了個噴嚏,鼻水長流。
“哎呀,不是感冒了吧。”

“那就按剛才說的辦吧……對了,龍蓮呢。”

“他去找溫泉了。”
“溫泉?”
“他說這附近某個地方有一個冒溫泉的池子,所以一醒來就去找了。剛好可以讓你們泡泡溫暖一下身體,以免這樣下去著涼。之後越往上走會越冷,馬上就要登山了——”
說著,燕青握著棍子迅速轉過身去,猶如要保護秀麗一般。
秀麗吃了一驚。這種情形到現在爲止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
“……燕青,該不會?”

“啊,溫泉前面好像有客人呢,小姐。”
“好像有什麽其他人在溫泉那?”
突然間,一個戴著黑布金絲鑲邊眼罩的青年出現在他們眼前。
他的額頭上,刻著代表死刑犯的刺青。
秀麗瞪大了眼睛。雖然對方似乎變年輕了很多,但是他那少見的眼罩——一定不會錯的。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他——
而對方似乎早就知道秀麗會到這裏來一樣,微微一笑。
“好久不見了呢,大小姐。”
“——隼!”
告訴秀麗“牢中的幽靈”的事情並殺害兵部侍郎的,就是這個名叫隼的人。
而他,還有著身爲司馬迅的過去。※※※※※※※※※※※※※※
“我特意爲迎接大小姐而來呢。”
依然是那種淡然而難以捉摸的感覺,隼如此說道。
秀麗拉了一下燕青的袖子,示意他開口接話。
“……你是奉誰的命令?”
“缥家的老太婆咯。”
隼很爽快地坦白了。而秀麗則皺起了眉頭……這個回答還真是意外呢。
“缥家的老太婆?”。
“沒錯。她叫我帶小姐去見她。”
“……你也真是直截了當呢。不過缥家的老太婆找我究竟有什麽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畢竟缥家的老太婆並不是我的主人。”
秀麗留心記下了隼告知的情報。雖然暫時還不知道他是否在撒謊,不過收集情報是必要的,接下來要做的是確認它的真實性。
“……我找的人有來過這裏嗎?”
“如果你說的是王的話,他昏倒後我已經把他送到山上的神社,暫時讓他在那休息一段時間。”
隼連這件事也毫不掩飾地告訴了秀麗。
“休息?!”
“是高原反應。突然到很高的地方的話有時候就會這樣。不過也因人而異。”
秀麗回頭看著燕青。
“……燕青,是真的嗎?但劉……王明明不是這麽身體虛弱的人——”
“高原反應和暈船一樣屬于體質問題。和體力強不強什麽的沒什麽關系,反而有可能讓這種反應更強烈。不過只要下山休養一段時間就會恢複,你不用擔心。”
聞言,秀麗總算松了一口氣。
“……那你究竟爲什麽要特意帶我去神社呢?”
“是啊。我也不想對大小姐動粗呢。不過比起你們四處亂轉最後迷路,還是跟我走比較快吧。不過僅限大小姐一個人而已,其他小子可不行。”
秀麗稍微考慮了一下。如果是燕青的話肯定會和隼發生爭執,不過在這種地方打架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他們對此山地形不熟,的確很容易迷路,而唯一了解情況的龍蓮又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找溫泉了。
如果燕青和隼打起來的話就麻煩了。現在自己這邊的戰鬥力可是一點也不能浪費。
秀麗整理了一下思緒,回頭看向燕青與蘇芳兩人。
“那我給你們倆派其他的工作吧。”
蘇芳又打了噴嚏。啥?工作?
“……你該不會是想把我和燕青丟在這裏吧?”
“我不是說了嗎,有其他的工作交代給你們。燕青你去捉藍鴨,因爲需要它的蛋所以務必活捉。狸狸你去采猴頭菇。”
蘇芳“啊?!”的怪叫一聲,而領會了秀麗心意的燕青則是微微一笑。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算到了九彩江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上司也囑咐我要帶些特産回去,所以你們就代替我好好努力吧。捉藍鴨和采猴頭菇就是你們現在的工作喲,這樣一來在不知不覺間就爬到山頂的神社了不是很好嗎?”
秀麗挺起胸膛擡頭看著隼。
隼很不好對付。在貴陽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他既有膽量、才識又很聰明,對于形勢的判斷也是相當准確。但秀麗也很清楚他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好感。不過現在只要不發生無謂的戰鬥就已經是最佳狀況了。
“這樣不是很好麽?上面給我的命令是帶小姐一人前往。不過如果有誰偷偷跟來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吧,我就配合大小姐的步調,悠閑地散步吧。”
蘇芳這時終于也明白過來了。秀麗的意思是讓他們在采蘑菇或抓鴨子時暗中跟上來。而且幾乎可算是在敵人(也許是敵人)的面前堂而皇之地跟著。
蘇芳回頭問燕青道。
“……那女人,在茶州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吧?”
“是啊。她在聽到那個眼罩男說‘前來迎接’的時候就爽快地答應獨自跟他前去。不管小姐有什麽樣的計劃,這次也實在有點冒險啊。”
但也正因爲如此。燕青才選擇了秀麗。
而蘇芳也高興地看著微笑的燕青。他想起了秀麗曾經告訴他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佳戰略”的格言。
“呵呵……”
蘇芳也笑了。他本身就對打架一竅不通,只要不用暴力無論怎樣都好。
而隼和秀麗兩人也真的開始悠悠哉哉地出發了。
“那好,狸狸,我們也走吧。不過你可別因爲熱衷于找猴頭菇而把小姐跟丟了哦。”
  “……你這家夥才是,可不要因爲追美味的鴨子而跑到其他的山裏去了啊!”
說完,兩人都沈默了。
“總覺得還有什麽話想說啊”——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面對九彩江的美麗景色,秀麗幾乎啞然了。
“爲什麽水會是翡翠色的?我從沒見過……”
而隼似乎什麽都知道,對于秀麗的任何問題都能一一解答。
“九彩江的確會給人這種感覺,連水底也清澈可見吧?看起來似乎很淺,但事實上相當深。如果不小心失足落水,一定會被水流沖走的。水的顔色也是九彩江的一個謎,我主人曾說過其中的理由。”
“理由?”
“這裏臥龍山脈的土壤,與其他山中的土有所不同。這種會讓水變綠的特殊土壤與水相溶後,九彩江就變成現在的翡翠色。所以,裏面也沒有魚。”
“連魚也沒有?”
“沒錯,除了一個湖以外,九彩江裏什麽魚也沒有。而這裏被稱爲‘桃源鄉’,我認爲也應該是同樣的原因,是土質的問題。明明水相當的深,但卻是一眼見底的異常高的透明度。當然這很漂亮,但也就沒有了一切可以讓魚食用的餌食。湖底是白色的,我想就是它吸收了所有可以成爲魚餌食的物質,也因此沒有任何魚棲息在此。”
“但是剛才你說有一個湖裏有魚啊。”
“是的,不過雖被稱做是魚,其實是連鱗片也沒有的奇怪的東西。也許是因爲生活在這個魚難以生存的地方而發生了變異吧。不過對于爲什麽只有這種魚和爲什麽只有那裏有魚我至今也不大清楚。”
秀麗剛准備站起來,隼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
她不時地回頭確認燕青和蘇芳是否有好好地跟上來……沒過多久,遠遠看見燕青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活捉了一只鴨子,蘇芳也背著裝滿猴頭菇的包袱了。他們倒是有在好好“工作”呢。

(這兩人也真了不起啊。)
秀麗更加用力地握緊了雙拳。
“順帶一提,這裏我們所見的湖也是九彩江的一個很大的謎。它是一百零八個湖泊沼澤中唯一一個即使在深冬也絕對不會結冰的不可思議的湖。而在酷暑或者幹旱季節,哪怕其他所有的湖都幹涸了,也只有它不會幹枯。住在九彩江附近的村民,將這個湖叫做‘彩八仙之池’,也將其看做最後的依靠。大小姐你怎麽看?”
秀麗陷入了思索……對了,剛才有提到溫泉——
“……難道,在這個湖底有溫泉?所以它才冬天不結冰。而夏天無論怎麽幹旱.也因爲湖底一直咕嘟咕嘟地冒出泉水所以也不會幹涸……?”
隼吹了一聲口哨。
“哈,我也和你一樣持相同意見。我認爲因爲這個‘彩八仙之池’相當深,所以即使湖底溫泉不停地釋放熱量也不可能使湖水溫度上升。而且上遊也時常有融雪化成的水流入這裏。雖然我很想潛入水中一探究竟,但至今還不能成行。不過大小姐的確是相當冷靜和現實啊,連到了九彩江一樣也毫不含糊。”
隼還是和以前一樣。所以秀麗也很難將他當做敵人對待。
隼的言語總是能吸引人,所以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秀麗已經有所覺悟,這種悠閑的話題大概會持續到他們到達神社爲止吧。不過比起解開九彩江的謎團,他們應該有更應該談論的話題。
“——隼。”
“嗯?”
“……你是藍將軍的青梅竹馬,也是十三姬的婚配之人。司馬迅,對吧?”
有一瞬間,隼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薄霧一般,露出了懷念的微笑。然後——
“你認錯人了。”
他直截了當地回答秀麗。
而秀麗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並不想聽到這個問答。
無論是爲了藍將軍,或者是爲了十三姬。※※※※※※※※※※※※※※※※※※※※
那一晚,秀麗他們生起了篝火過夜。燕青與蘇芳也毫不各氣地湊了過來。燕青殺了一只捉來的藍鴨,秀麗則將蘇芳采來的奇怪的蘑菇做成料理,連隼也去四處摘來山菜,合在一起做了一頓相當豐盛的晚餐。
秀麗目不轉睛地盯著蘑菇。
“……嗚哇……真的呢,好像猴子頭……”
不過雖然是外表令人討厭的蘑菇,但味道卻極其美味。真是很神奇地事。
之後第二天開始變得越來越冷了。
隨著海拔的升高,即使到了中午,呼出的氣也還是白色的。
而秀麗卻仿佛無論怎麽走也不會疲倦一樣。
連隼也感覺很不可思議。
“……走了這麽久,還有體力嗎?之前連王也精疲力竭得倒下了呢。”
秀麗忽然覺得有點不安。她回頭向後一看,只見蘇方已經落在很遠的後面。隨著山體坡度的加大、海拔的升高以及自身的疲勞都讓他舉步維艱。燕青也不時回頭扶一把落後的蘇芳。
……然而。秀麗卻難已再保持平靜了。
的確有點奇怪。她並不認爲是對方體力不濟的問題,再怎麽說蘇芳也是二十歲的成年男人,僅僅是這樣的步行就讓他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是不尋常。
忽然覺得背後發冷。
“……你……偶爾,有沒有覺得自己身體的情況有些不好啊奇怪的時候呢?”
她想起了在貴陽的時候缥璃櫻對自己說過的話。對了——那個時候,不知什麽原因她經常血流不止,所以覺得自己哪裏有些奇怪。
(那時候,究竟是什麽讓自己止血了呢——)
秀麗忽然下意識看了一眼緊貼在自己袖口處做裝飾用的黑色石頭。那時,就是用黑色和白色的石頭在自己手掌的傷口處來回滾動,血便止住了。
秀麗撫摩著黑石,讓它貼近自己的掌心。
“只要是我們一族的人……大概沒有什麽不能做到……”
缥璃櫻一族也就是缥家。
前面那個神社的人,也是缥家的人。
(是偶然嗎……)
她開始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已經悄悄的在自己身邊發生了。※※※※※※※※※※※※※※※※※※※

……不久,他們便到達了連日光也難以射入的長滿高大的原生樹木的茂密森林。
能聽到附近河水嘩嘩流淌聲音。以聲音來判斷的話大概是條急流吧。
傍晚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石階。一條完全出人意料的石階。在它的轉角處有一匹馬正在悠閑地吃草。那是一匹漆黑的、極其漂亮的馬。
隼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它,然後慢慢靠近這匹黑馬的身邊。
馬兒似乎很喜歡隼似的拿鼻尖蹭了蹭他。而秀麗總覺得這匹漆黑的駿馬實在很像十三姬的愛馬。不過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
“這是你的馬?真漂亮呢。”
“嗯……”
隼苦笑著沒有回答。
回頭一看,已經看不到燕青與蘇芳的身影了。蘇芳早已經精疲力竭,也許沒跟上來吧。
秀麗雖然感覺到一絲不安,但現在也只能跟著隼走了。
“這是最後的一段路了。一百零八個台階。爬上去的話就到神社了。好,我們走吧。”※※※※※※※※※※※※※※※※※※※※※※
隼沒有說謊。在爬上一百零八級石階之後,一座讓人聯想到王都仙洞宮的古老而壯麗的神社便出現在眼前。雖然稱不上宏大,但規模也不算小。
不顧黑石的微微震動,秀麗攏緊了袖口。
進入神社後,空氣中更是充滿了莊嚴和靜谧之感,似乎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一般。穿過空無一人的廊下,隼向更深處走去。
在這種地方秀麗也不得不提高警覺,因爲單憑她一人是無法戰勝隼的。
“喂,王真的在這裏嗎?”
“當然。”
隼在拐了幾個彎以後,最終在一面牆壁前停了下來,他開始摸索著牆的某處。
之後,一扇門忽然打開,牆壁的對面出現了一個昏暗的空湖那是通往地下的台階。
秀麗非常吃驚。剛才戰戰兢兢地跟著隼走過的地方,有無數個猶如監獄一般被木門擋住的房間。這裏非常大。而且讓人感覺更加詭異的是連一盞燈也沒有,完全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在經過剛才的大廳時,隼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似乎有誰躺在那裏。
秀麗沖了過去。
她抓住窗沿,即使看不清楚她也知道,那是劉輝。
他似乎筋疲力盡毫無意識,而且好像還在發燒,緊緊地裹在被子裏,額頭上放著一塊濕毛巾。看到這種狀況,秀麗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而同時,眼淚也隨之落了下來。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麽,但淚水像決堤一樣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自從他一言不發地跑出城後,她就完全不知道他的行蹤,已經快一個月了。
——我,好擔心。

這時,背後忽然伸出一只纖細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臉頰。
秀麗回頭一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站在那裏的是——
“珠翠!?”
珠翠紅唇傲然地微微一撇,但從那嘴唇發出的聲音,卻並不屬于珠翠!
“你可算是來了,小姐,我已經等很久了。”
——咚的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瞬間貫穿全身一樣。
秀麗只發出了“诶?”的一聲低喃……然後便倒下了。
有什麽東西混進來了——在逐漸消失的意識裏,秀麗這樣想著。
(對了……在石榮村找消失的影月的時候——)
在自己進入采掘場時——就像這樣被風抓住一般的感覺。然後昏倒。
最後,輕聲呼喚著珠翠和劉輝的名字,秀麗屈膝倒在地上。※※※※※※※※※※※※※※※※※※
劉輝在一片昏暗中醒了過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
仔細一看,自己已不在森林中,而是身處室內了。
昏暗的房間裏連一扇窗戶也沒有,只有一盞燈。
額頭上蓋著一張已經變得溫熱的濕毛巾。他一起身。就覺得頭暈目眩。
“你終于起來了啊?”
劉輝遲緩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的是木頭拉門。
……劉輝已經被監禁于房間中了。
而在看到拉門對面的美麗女性時,劉輝不由得大吃一驚。
“珠翠?!”
“這個身體的確是叫這個名字。不過我現在稍微借用一下。”
從珠翠口中發出的是與珠翠完全不同的、冷冷的其他女人的聲音。而且表情也截然不同。
“……你是誰?”
“初次見面。我是缥家的現任家主,缥璃櫻的姐姐,缥瑠花。”
珠翠的嘴邊浮現出一絲冷酷的微笑。這是絕不可能出現在珠翠臉上的嘲諷之情。
“……原來如此。的確如璃櫻所說。你和先王完全不同。那個鬼一樣的男人的孩子,竟然意外地有一張漂亮的臉呢。”
瑠花打開木門進入房問。
她用白皙的指尖,輕輕擡起劉輝的下巴。
“呵呵……真是難以想象,那個男人也有過這種樣子的時候呢。”
“你是說……父王嗎?”
“我可不認爲那家夥會到這種地方來,雖然我是很想會一會他。”
瑠花似乎完全不把劉輝的反應放在心上。
“你應該是比清苑更好對付的王吧。”
“哥哥……”
“喂,你放棄王位吧……”
瑠花朱唇輕啓,像唱歌一般如此對劉輝說道。
“像你這種軟弱的家夥,一點也不像那個男人。你不覺得辛苦嗎?而你原本並不需要如此辛苦的。”

燈光在兩人之間微微晃動。
劉輝的頭頂似乎籠罩著一層霧一般的朦胧。
“你不用擔心。我會找人代替你好好地做王的。”
“代替我……”
“呵,羽羽沒跟你說過嗎?這應該是即位之時就應該知道的常識。你也真是個悠哉的王呢。王家與缥家的關系。就猶如硬幣的正反面一樣,無論差了哪一面都無法成立。這也是蒼玄王的血統能夠一直延續下去的原因。”
瑠花似乎並不想向劉輝多做解釋。
“雖然那個男人殺掉了很大一部分擁有這種血脈的人,但還是有少數殘留了下來。也就是說有資格繼承王位的,除了你以外還有其他人。所以即使你放棄王位也沒有任何關系——這樣不是很好嗎?你也不用因爲辛苦而哭泣了。”
“……”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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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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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不是王。因爲你可以毫不介意地丟下一切來到這裏。你自己也注意到了吧?你算不上一個王。將政事全部丟給一個女人,根本不配做國王。而且。你也正在失去人心。只剩你一個人的話,你就什麽也做不了。當然,即使你周圍的人都走光了,你也不想采取任何行動吧?繼承王位後卻一直後宮空虛,這兩年你只不過是爲了那個女人而留在王位上的吧。”
劉輝咬緊了下唇……他沒辦法反駁。
因爲秀麗的期望而成爲王。劉輝已經這樣度過了兩年的生活。
對于他率直的反應,瑠花發出了銀鈴般的嘲笑聲。
“你想要成爲怎樣的王呢?別告訴我想成爲名君哦。我怕會忍不住想笑的。這只不過是那個女人對你的期望,而不是你自己的期望。而且就算成爲名君又如何呢?無論怎樣的世界都會有陰霾。而你自己想成爲的王在哪裏呢?”
“我……”
“逃吧,逃吧,逃吧!呆在那種地方你不覺得愚蠢嗎?你想當個傻瓜嗎?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憐嗎?如果我還年輕的話,也可以做你的情人哦。如果這個肉體可以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到床上去。”
她輕輕地撫摩著劉輝蒼白的臉。
“爲那個女人而處理政事,爲那個女人設置官位,爲那個女人而不與任何人結婚。接下來呢?你的臣民都感到迷茫了吧?就算在太平盛世也受人非議。這些至今都讓你飽受困擾吧?羽羽也很可憐呢,爲了早日讓你的王位穩固而拼命努力,四處奔走,用盡各種辦法。真是愚蠢的王和愚蠢的臣子啊。只不過爲了毫無意義的“花”而已——如果那個女人真有那麽好的話,你不如放下王位和她在一起吧。爲她做到這種程度的話,她也會難以拒絕,一定會和你在一起的。”
瑠花咯咯地笑了起來,那是讓人頭暈的笑聲。
“——呐,只要放棄王位就好了啊。之後會有人接替你的。即使身在王位,你也是一個不可能成爲偉大的王的傻孩子啊。你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會給你現在所享有的一切。只要你身在王位,每天就必須面對堆積如山的工作而不可能偷懶,連一點空閑也沒有,聽著臣子在你耳邊唠叨個沒完。而且現在有能力的臣子大多已經年老,不久都會離去,那時你該怎麽辦呢?你不用再培育新的臣子,也不用再爲贏得臣下的認同而努力,你已經可以不必再回到那碌碌無爲的兩年一樣的生活了。你並不適合王位。所以將它讓給更適合的人吧。缥家無法認同這樣的你,而且有這樣想法的人應該不止缥家而已。”
劉輝皺著臉歪著頭看著她。
女人的指尖憐愛地滑過劉輝的頸間。
“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呐,早點說出口吧,這樣你就會變得輕松了。就這麽簡單而已。現在開口的話,誰也不會被卷進來,你很輕松就可以讓出這個國家了。”
“……我不要。”
  聞言,有著珠翠臉孔的女人皺起了柳眉。
“……什麽?”
“我說我不要。我不會舍棄王位。我決不會放棄王位。”
因爲難以逃避而逃避。
因爲不想面對無法回應衆人期待的自己。
“無論是做爲王,還是做爲紫劉輝。”
他無法回答那個問題。
這讓他很痛苦很痛苦。
……他已經清楚地了解了。
爲什麽會如此痛苦呢。爲什麽會到現在這種已經痛苦到想逃的程度了呢?
在身爲王子時根本不想成爲王。他是在被邵可懇求,希望自己成爲王之後才繼承了王位。而之後也以兄長爲由完全不執掌政事。然後便遇到了秀麗。他想爲了秀麗而成爲一個像樣的王。但只要楸瑛和绛攸不在身邊,自己就難以挺起胸膛。至今爲止的所有決斷也是因爲想著“他們兩人都這麽說了”而下的決定。而劉輝本身並不具備作爲王的決斷的信念。所以,他很容易便動搖了。
正因爲如此,劉輝並不能稱之爲王,根本不能稱之爲王。
而當他意識到自己並不算是一國之主的時候,他感到不安、焦躁、連呼吸都沈郁得痛苦不堪。他對無法回答缥璃櫻問題的自己感到無比的羞恥。但越是逃離王座卻越是痛苦。
劉輝,開始漸漸有身爲王的覺悟了。

並非爲了秀麗,也不是爲了邵可,更不是被霄太師所強迫。至今爲止。劉輝第一次有了想成爲王的意識。不爲任何人。只爲自己。
所以。他討厭達不到要求的自己。討厭無法回應衆人期待的自己。對于現在的不成熟,他已經自我絕望了。
“要成爲王,必須到寶鏡山的神社去。”
但是自己獨自乘著小船一心想登上寶鏡山卻並不是因爲相信這句話。自己就是王。這一點無須證明。他只是想要求證藏在自己心底的,希望自己能成爲真正意義上的王的心願。
他想要求證獨自一人,沒有任何人在身邊的時候,自己是否還會堅持這個願望。
或許有點太遲,但劉輝現在還是王。只要他在還身爲王就得做這樣的努力,自己絕不可能舍棄王位。哪怕就剩自己一個人。
“我是王。就算到最後一刻我也不能舍棄這樣的自己。我絕不會僅僅是紫劉輝而已——”
他要以王的身份,找回楸瑛,然後一起回到王都。
在一心等待著這樣自己的悠舜與靜蘭的面前,回去。
他已經不會再逃了。他會重新正視紫劉輝這個名字,絕對不會再逃避了。
劉輝不僅是劉輝,同時還是王。他絕不會再舍棄這樣的自己了——
他再也不會說劉輝不想成爲王這種話了。
“我就是王。我不會再逃避了。在生命終止之前我都將盡力做一個君主。”
“——真是不錯的發言呢。”
突然,在拉門的另一邊傳來了聲音。
連瑠花也吃驚地回頭。
站在那裏的——正是滿臉微笑的楸瑛。
“你會說這些話的確讓人驚訝。”
楸瑛快步走過來,插到瑠花與劉輝之間。
瑠花不動聲色地後退,離開了劉輝身邊。略帶嘲弄地看著他。
“……呵呵,還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孩子呢。不過這樣也好。你應該明白吧?九彩江是俗世權利不可侵犯的領域。無論這裏發生任何事都是被允許的——隼!!和珠翠一起取下這孩子的首級,知道了嗎?!”
隨著這一聲傲然的命令,珠翠的表情忽然變了,名爲缥瑠花的女人已經消失了。
而珠翠也忽然倒下。
“珠翠!!”
劉輝想要站起來。卻一陣頭暈目眩反倒腳下一軟。
楸瑛慌忙抱住他.
“是高原反應吧。只要到海拔較低的地方稍微休息一下就會恢複的,現在先不要逞強。”
“……楸瑛,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我嗎?很早就跟在王上身後了。你費力地挖蘑菇的時候,被熊貓窮追不舍的時候我都看得很清楚呢。”

劉輝瞬間羞恥地覺得幹脆死了算了……自己竟然完全都沒有注意到。
楸瑛悠然地拔出劍,回頭道。
“——當然,我也看到有人將我這個昏倒的笨蛋王上給撿回去了。”
“這是你對王上說話應有的態度嗎?楸瑛。”
“笨蛋先休息一會吧。讓我先收拾抓住秀麗殿下的家夥。”
忽然聽到秀麗的名字,劉輝吃了一驚。
  “秀麗也在這裏?”
“嗯,秀麗殿下前來接你,在看到你的時候還哭了哦。真是因果報應啊,現在你不回去也不行了呢。”
這時,珠翠忽然動了。
楸瑛也吃了一驚。如果這次和貴陽那時一樣,珠翠被洗腦了話——珠翠和迅兩人聯手.他將很難保護暫時還不能動的劉輝。
而不知道以前發生什麽事的劉輝則呼喚著珠翠的名字。
“珠翠!!”
在他叫她的瞬間,珠翠跳了起來。她的臉上已經不再是剛才那女人的表情,但也不是珠翠的神色。似乎被剝離了所有感情,只剩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而在她雙手間閃動的是兩把暗器。
珠翠一言不發地發動了攻擊。
而完全不能動彈的劉輝則是瞠目結舌。
“你怎麽了,珠翠?!”
“她被洗腦了。洗腦和暗殺可是缥家的家傳絕技呢。”
楸瑛只能暫時放棄將迅作爲第一目標,帶著劉輝逃出了房間。
(真不妙。要是有誰在的話——)
正在這時,忽然從旁邊跳出一個人擋住了珠翠的刀。
“十三姬?!”
“哥哥!我來做迅那個笨蛋的對手,你快點叫醒珠翠!!”
而在看到自己曾經的愛馬的時候就有所預感的迅則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苦笑。
她大概早就跟在自己和秀麗後面。剛才就藏在門後吧。
“喲,螢。”
看著所愛少女的容顔,迅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楸瑛暫時放下劉輝。而珠翠連看也沒看一眼十三姬,只顧遵從瑠花的命令,將劉輝作爲第一目標。
而劉輝身體不能動彈,連基本防守也做不到。但是他卻完全不顧自己大叫著提醒楸瑛——
“楸瑛,別傷了珠翠!”
“我知道啦。”
楸瑛並不拔劍,只是抓住珠翠的手腕將她手中的暗器擊飛後便把她推倒在一旁。
而珠翠卻輕松地轉身一躍又站了起來。
“楸瑛!你這樣做也無濟于事!用最常用的辦法解除洗腦啊!”
“是啊哥哥!你不是就只有這點本事吧?!”
……怎麽會暴露的啊——楸瑛想。好像被他們小看了似的。
而在一旁偷偷笑著的迅更是讓他相當不爽。那個家夥。
當時解除洗腦的時候,秀麗是怎麽叫來著?
“珠翠——珠翠大人,請睜開眼睛。”
他試著喚醒珠翠,卻招來了更加猛烈的攻擊。
楸瑛一邊模仿著燕青的體術躲閃著對方的攻擊,一邊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但是沒有任何效果。反而似乎讓她的攻勢更加猛烈。楸瑛不由得開始深刻反省自己過去的行爲,雖然現在似乎有點太遲了。
(……自己果然還是比不上秀麗嗎?)
楸瑛開始冷靜下來。
但是就這樣僵持下去是不行的。
楸瑛終于決定使出最終的手段。可惡!本來並不想做到這種程度的——
“啊!!那不是邵可大人嗎?!”
……這句話立刻産生了效果。
珠翠瞬間就停止了動作。
而迅和十三姬則是不約而同地無力地耷拉下肩膀……這是什麽跟什麽啊……
連劉輝也啞口無言。竟然拿珠翠喜歡的男人來擋駕——不對,關鍵不在這裏吧!
“楸瑛!你沒有身爲男人的自尊了嗎?拜托你嚴肅點好不好啊!”
-
“是啊,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吧哥哥!!真是太差勁了!”
“喂,我說你們……這種時候還在意這些做什麽?”
楸瑛自暴自棄地回應。那種事情他當然知道。
“外行人給我住口啦!!現在哪還有空注意這種事,我不是被逼礙走投無路了嗎?!哪還有時間選什麽最佳手段啊?!”
真是的,最想哭的應該是楸瑛自己。愛什麽的也是別人的愛啊。
而值得慶幸的是,珠翠的眼睛裏終于開始出現了感情,有高興也有悲傷。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他拼命搖晃著她。
“珠翠!!振作一點!”
楸瑛拍打著她的臉頰。
而後,珠翠終于回過神來,瞪著他道。
“……好痛!!”
“你要負起責任!”
“真是的!!就算你賠償我的損失也得讓我打回來才行!”
“我知道了。”
被對方一頓搶白的楸瑛似乎也對自己剛才的亂來有點心虛。
目睹這一切的劉輝和十三姬以及迅都完全不同情此人。
而珠翠總算找回了自己,也大概弄清了目前的狀況。
“……王上!”
“太好了,珠翠——”
“您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對、對不起,我只是想通過這次旅行找回自己。”
珠翠環顧了一下四周——不在。但缥瑠花應該就在附近。
“秀麗殿下呢?!”
隼悠然插了一句:
“大小姐的話.現在在神社最裏面的房間裏躺著呢。”
“啊,多謝。”
劉輝道了一聲謝,卻被楸瑛一頓怒罵。
“你對一個想殺了你的人道什麽謝啊?”
“但、但是——”
迅並沒有任何殺意。
而正因爲楸瑛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更加焦躁。
十三姬握緊刀。
刀刃直指著迅。
“——哥哥你們先走。這家夥的對手是我。”
而楸瑛瞬間猶豫了。因爲十三姬根本不是迅的對手。
“拜托了,哥哥。”
面對妹妹幾近顫抖的懇求,楸瑛終于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他也只能說這句話而已。
瑠花目不轉睛地看著床上躺著的女孩。
……與擁有冷豔美貌的薔薇姬不同,她只是個容貌平凡的女孩子。
她伸出手指。指尖呈半透明。在離開了珠翠的肉體之後,她僅有靈魂漂浮在空中,根本無法實際觸摸到床上的女孩。
撫摩著她的臉頰,滑過下颚,沿著脖子,撫摸著鎖骨的凹陷處。
她漆黑的目光中,充滿著極度憎恨的色彩。
——薔薇姬。
她唯一的、美麗的弟弟——璃櫻愛著的女人。
將薔薇姬幽禁起來,每一天都去看她,幾十年來璃櫻生活的一切都是爲了薔薇姬。
雖然瑠花可以爲了弟弟奉獻自己的全部,但是自從薔薇姬逃脫弟弟的束縛之後——不,正因爲她的逃走,反倒更加將弟弟的心囚禁在薔薇姬那裏。
直到現在,弟弟的心裏也只有薔薇姬。
瑠花從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除了弟弟。
從出生之後近百年的時間裏,璃櫻從不見瑠花。
一次也沒有。
而這一切的元凶現在就在眼前。
凝聚了百年憎恨的眼睛,忽然間變得猶如在夢中一般的朦胧。
“……這樣的話,璃櫻也會很高興吧。”
近乎憐惜撫摩著秀麗蒼白的臉。
這本應該是她憎惡到極點的女人。
但,這個女孩既是薔薇姬又並非薔薇姬。
像弟弟從未見過瑠花一樣,瑠花也不再是那個因爲沒見過弟弟而充滿了憎恨的女子。
所以,瑁花從心底覺得喜悅。
“這樣一來的話,璃櫻應該會來見我了吧。”
瑠花猶如孩子一般天真無邪地笑了起來。
在虎林郡的時候任命那個無能的漣實在是很失策。男人這種東西,除了傳宗接代以外根本毫無用處。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總算將她所希望的女孩弄到這裏來了。
這次親愛的弟弟總會像看著他的薔薇姬一樣,以他漆黑的眼瞳,好好地凝視著自己了吧。
呵呵,瑠花鮮紅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是啊——
“只要得到這個女孩的肉體的話,一定……”
透明的指尖伸向了秀麗的胸口。
“——到此爲止了,瑠花。”
瑠花停下手,悠然回頭。
她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從喉嚨深處發出嗤嗤的笑聲。
“好久不見了啊,黑狼。”
或許是因爲離魂之術的原因,那透明的魂魄,是瑠花美麗的少女之姿。
瑠花與弟弟璃櫻不同,並沒有不老的肉體。她與普通人一樣會老去。她應該已經年過八十了,所以邵可也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活著。
邵可咋了咋舌。
“我本來以爲你已經油盡燈枯了呢。”
“呵呵。你還是那麽沒口德。你不是一向都很討厭我嗎?”
她倒是對奪走薔薇姬的邵可挺有好感。
“怎麽?我已經決定要這個女孩了。你這笨蛋不老老實實地去隱居難道傻得想和我搶人嗎?
“我倒是覺得直到現在還對你那亂來的弟弟癡迷不已的你更像笨蛋呢。”
瑠花眨著眼睛.然後就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一樣大笑起來。
“哈哈,你是在對我說教嗎?就憑你這個愚蠢地愛著非人類的東西,希望得到根本不存在的仙女的心,最後強行將其奪走的家夥?你就是一個比普通人都要愚蠢百倍的男人,連孩子都生了還有如此執念實在值得稱贊,我與你相比還差得遠呢。”
邵可的眼睛漸漸凝固成猶如黑暗深淵一般冷酷的黑色。
瑠花懷念地看著邵可,這才是黑狼的眼睛。
那個孤身一人闖人缥家,殺死無數族人的冷酷得像冰一樣的殺手。
“愚蠢的男人。以人類之身射下天上月亮的代價可是巨大的。看,你戀愛的補償就是這個女孩嗎?真可憐啊。看著她如此拼命地生存難道你不更覺得悲哀嗎?她是一個比任何人都有自覺的女孩,也因此誰也無法理解她。在這個男人爲主的國家裏,可能難以獨自生存下去吧。”
帶著沈痛的表情,瑠花撫摩著秀麗的臉。
“女人很容易陷入感情,然後頭腦會變笨,變得只爲丈夫而生,忍受丈夫在外面養情人,爲他生孩子,漸漸將服侍丈夫作爲自己全部的生活——在這種愚昧的想法占主導地位的國家裏,這個女孩最終會怎樣呢?雖然她有這種能力,但是像你們這樣的男人還是會毫不在乎地讓她下廚房,縫補衣服,端茶倒水,甚至給男人送上媚眼吧。而她們完全不去考慮自己究竟爲什麽要這麽做——連這種疑問也沒有的女人難道不是白癡嗎?但是對于男人而言。女人只要默默的服侍自己就夠了。他們根本不會以理性來抑制自己的性欲和破壞欲。對男人而言,從事生育和養育孩子這件神聖工作的女人只不過是他們快樂和情欲的發泄工具而已。這是怎樣的傲慢?!無休止的戰爭全因爲男人,而人類之所以沒有滅亡則全靠女人。但是只要男人擁有支配權,這個狀況就永遠也無法改變。”
“你現在的說法可跟剛才你給劉輝所說的完全不同啊。”
“爲了女人而傾國傾城,最後卻讓女人背上罵名。男人經常會被女人的姿色誘惑而無心政事。所謂男人這種東西,很容易就會被金錢和情欲所支配。一言不合就相互殺戮。除了作爲種馬外根本毫無作用。”
邵可感覺到背後的寒意。的確,除了對弟弟的事情以外,瑠花可說是一個極其聰明和冷靜沈著的女性。她的政治手腕,幾乎可以與先王相媲美。
瑠花靜靜地低頭凝視著秀麗。
“……黑狼,你早已是罪孽深重。就不要讓這個無辜的孩子再背負你和薔薇姬的罪業了吧。這女孩子不是很可憐嗎?在這個國家已經沒有容身之地了。在虎都林的時候,能保護她周全固然不錯。但不也有嚇得落荒而逃的傻瓜嗎?現在,你已經是她的障礙了……這是命運。”
邵可神色微微一變。
“……你是什麽意思?”
“呵,你似乎不大相信我說的話呢。這女孩的命運就是會讓她周圍的男人瘋狂。無論是你,還是那個年輕的王,或者是茶朔洵。只要有一絲想要幫助這個女孩的想法,他的命運就將往最壞的方向發展。如果她接受所愛的男人的幫助,那麽這個男人就將追隨她,直到死亡。而她會爲了這個男人生存。竭盡全力,卻也不得不爲了他而離開。這就是命運。無論是好是壞,都已經深入她的骨髓中了……即使想要改變,似乎也已經太遲了。而且你似乎也不打算把這個孩子交給我呢。”
邵可深吸了一口氣。瑠花的話,無論是她的策略。還是謊言或者計算,甚至她那極其巧妙的說法方式,都無一不尖銳地切中對手的弱點。似乎毫無破綻。邵可動搖了。
“——不。一旦我把她交給你的話她一定會被你利用,就像我妻子和珠翠一樣。”
“呵呵……你還是這麽心直口快呢。不過我可不會被你隨口幾句話就迷惑了。”
瑠花笑了。
“你就是這樣。對于心愛的花兒,總是不捏在手心就覺得不放心。就算明知道它會在自己手掌中枯萎,卻依然會毫不遲疑地把它摘下來。你就是這種比誰都更有熱情且更加傲慢的男人。被你所愛的女人無疑是幸福的。這是就算明知道會走向滅亡也無所謂的沈溺之愛。”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瑠花的心裏卻忽然浮現出一絲寂寞的羨慕之情。
“……但是,無論你怎樣愛護,摘下的花兒最終也逃不過枯萎的命運。你應該早就清楚你愛女的命運吧。這樣你還忍心讓她背負你們的罪業,走上一條不歸路嗎?”
邵可拿起屋子裏作爲神體被安放在那的鏡子。
“——就算如此。我也絕對不把她交給你和璃櫻。我的女兒應該有自己自由的生活。”
瑠花鮮紅的嘴唇微微勾起。
“你這個能射落天上月亮的非凡男人,現在卻僅僅爲了把我趕走要打破那面鏡子嗎?你應該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吧?”
這面鏡子,是瑠花使用離魂之術的媒介。一旦將它打破,她的魂魄就將強行被打回原本的身體中。
但是這面寶鏡原本卻並不是爲了施這種微不足道的術而放在那裏的。
寶鏡山——它是這座山名字由來的封妖之鏡。
雖然很清楚這一切,但邵可仍然面無表情的、毫不猶豫的讓鏡子從手中一點點滑落。因爲如果就這樣放任琉花的話,對于不能使用術的紹可是大大的不利。而秀麗也必定會被她奪走。
邵可冷冷地說道。
“這不過是給你們缥家增加一點工作而已。所以就別再對我羅羅嗦嗦,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吧。”
“我果然還是沒辦法討厭你呢。你簡直接像冰一樣冷靜。無論什麽時候也既理性又現實。爲了得到所愛的人而不惜破壞一切,而完全不顧會招來什麽災禍。不過這種深切的感情也令人覺得可憐呢。你的愛女最終也會毀滅在這樣的愛之下吧。我和你是同類。所以,就像你奪走薔薇姬一樣,我也會從你手中奪走你的女兒。一定。”
鏡子落下,碎裂爲千萬片,四散濺開。
瑠花透明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和淡薄。
而她直到最後仍在微笑。猶如勝利者一般。
——然後,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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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正的王(下)

“——哥哥你先走,這家夥的對手是我!”
在聽到十三姬這句話之後,楸瑛便扶著劉輝沖了出去。
而珠翠跑向與楸瑛不同的另一個方向。即使這樣也沒能追上楸瑛。
“楸瑛!你怎麽能丟下珠翠和你妹妹?——還有秀麗啊!!”
“你是一國之王!必須優先保證你的安全!就算是秀麗殿下被捉。我也必須以你爲優先。而我妹妹之所以會留下來也是爲了保護你,爲了讓你能夠從迅手中逃脫爭取時間!就算你覺得討厭,也請有這種基本的自覺好嗎?!”
被嚴厲地訓斥之後,劉輝也無言以對。
楸瑛飛躍出神社,轉向屋子背後。已經可以聽到嘩嘩的瀑布聲。
(那裏應該有船——)
定期管理九彩江的正是藍家。所以他當然會劃船。
然而定睛一看,卻發現船上已經有了先到的人。楸瑛皺起眉頭。究竟是誰——
船上忽然響起了悠閑的聲音。
“現在是提問時間。你是敵人?還是夥伴?叫什麽名字?要是夥伴倒是不錯喲~”
楸瑛還沒來得及回答,在船底睡覺的另一個人忽然站了起來。
“那不是我的愚兄之四嗎。雖然素行不良還有怪癖……先讓他們上船吧。另一個人是王上。”
看著忽然出現的龍蓮,楸瑛完全石化。這不是他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锵锵地突然冒出來的的弟弟嗎?
“啊,是這樣啊?王沒事吧?”
蘇芳看了一眼楸瑛,點頭道原來如此啊……他似乎還對當初赝品被捕的事情耿耿于懷。
“那請您快上船吧~注意不要踩到蘑菇和鴨子喲。”
蘇芳拉了拉身邊的繩子,亮出了小船附近燕青所做的陷阱。
楸瑛立刻跳過那些看起來相當深的陷阱,先將劉輝送到船中。
“這是燕青做的?”
秀麗與燕青和蘇芳三人一同進入藍州,這是楸瑛從玉華那裏得到的情報。
“是啊。燕青觀察了四周環境後,爲了讓我們的小船能夠在遇到敵人或同伴的時候能夠一口氣逃走而做的,如果有敵人前來的話這些陷阱能夠有效地爲我們爭取逃跑的時間。”

而他在這裏獨自等待的時候,龍蓮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
……雖然蘇芳對于發生在秀麗身邊的任何事情都已經不再會大驚小怪了,不過溫泉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
“也就是說,燕青去秀麗那裏了?”
“嗯,雖然中途就失去了聯絡,不過現在燕青應該在神社那邊尋找小姐吧。”
“我知道了。那王上就拜托你了。——龍蓮!”
而後,楸瑛苦笑著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弟。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而龍蓮則以行動代替了回答。他飄然躍出小船。楸瑛最後又看了一眼蘇芳。
“蘇芳,如果有萬一的話請你帶著王先逃走。”
“收到!”
而另一邊拼命想要擺脫頭暈目眩狀況的劉輝聞言,不由得絕望地擡頭看著蘇芳——收到?!
此時楸瑛與龍蓮已經開始返回神社。
劉輝一手撐著船沿想要站起來跟上他們,卻被蘇芳一把揪住衣領將他拉了回來。
“你悠悠哉哉的在做什麽啊?你要知道他們都是爲了將你平安無事地帶回去才到這裏來的。你想讓這一切都白費嗎?給我差不多一點吧!簡直是本末倒置!你就乖乖地讓別人保護吧,這也是你身爲王的工作。你別把你的官員都當成傻瓜了!”
劉輝倒抽了一口冷氣。
留在後面與迅對峙的十三姬。
放棄了妹妹和珠翠而選擇保護他的楸瑛。
爲了追回劉輝而來這個迷宮一般的山上的秀麗。
一旦發生萬一就只能丟棄燕青和秀麗帶他逃走的蘇芳。
——這一切都是爲了守護“王”。
“請您有點自覺吧!”
如果自己再輕率行事,將可能失去更多——
“我知道了。我會按楸瑛說的做。”
劉輝將手抽離了船沿。
而此時,忽然間咚的一聲巨響,然後地動山搖。※※※※※※※※※※※※※※※※※※※※※
十三姬凝視著自己所愛男人的容顔。
“你是爲了殺死王上而來?”
“是啊。”
“那你就是我的敵人。我要從你手中守護哥哥和王。如果讓你再在周圍晃來晃去的話,一旦哥哥離開,王就會落單。”
迅殘存的獨眼裏浮現出一絲笑意。
“螢,這個國王很優秀嗎?”
“和你相比的話的確是好很多。”
“是嗎?……我還真是有點後悔呢。”
十三姬咬緊了嘴唇。
“迅,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應該會很幸福吧。但是,今天我才知道,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你也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沒有什麽事情能夠完美無缺。”
迅應該也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吧。
比任何人都更愛著對方。
但是,這種幸福總隱藏著陰霾。
無論是迅對于十三姬,或者是十三姬對于迅而言,是猶如影子一般不可分割的存在。相互傷害又相互禁锢。所以永遠也無法幸福。但又想要在一起,不願意分離,最終落得糾纏不清的境地。
如果迅就那樣“死去”的話,或許她會隨著時間淡忘一切吧。然而迅卻再次出現了。出現在十三姬和楸瑛面前。以敵人的身份。
而她至今也無法死心,所以也沒辦法前進。一直如此迷茫著,最終成爲了她的致命傷。
但十三姬現在還活著。這條命是自己所愛的男人舍棄一切換來的,所以即使獨自一人也必須好好地活下去。事實上,敵人本身就是毫不動搖的十三姬與楸瑛的弱點。
“我愛著司馬迅。不過,已經結束了。迅已經死了,不是嗎?”
迅閉上了眼睛,聽著她的話。
十三姬左手仍然握著刀,向他伸出了右手。
“那個眼罩,還給我。那是送給迅的東西。而你不是迅,所以沒有資格戴它。你已經不會爲我而死了,不是嗎?”
曾經這個男人爲了守護她而舍棄一切,直至生命。
但是,他已經變了。
迅,微微地笑了。
“……是啊,螢。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再爲你而死了。”
因爲性命早已經不屬于自己了。司馬迅已經死了。
十三姬將自己爲了迅而費心縫制的眼罩,一點點用刀割碎。
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十三姬曾獨自一人來過九彩江,在迷宮一般的山谷裏彷徨了整整半個月,幾次面臨生死邊緣。才終于走到了三兄弟面前。她跪伏于地說出了自己的願望。但三人卻只說與她進行“交易”,並不告知她會不會達成她的願望。最後也僅僅在十三姬面前,告訴她藍州州府已經處刑結束的情報。
在那之後,十三姬和楸瑛都不知道迅是否還活著,就這樣過了五年。他們甚至偶爾會懷疑迅是否真的被處決了?
那時的殷切願望,已經和迅一起消失了。就算從此不再相見也好。
“……我想,如果他能夠活著在某個地方生活就好了。無論如何被他輕視、討厭,甚至爲他做不應該做的事,我也要救那個在最後關頭保護了我的迅。而這一點我至今無悔。正因爲和迅在一起,我才能活到現在。所以無論他在哪裏做了什麽樣的混帳事,對于我來說,只要他好好的活著,我、我就很開……心了……”
在爲了與王成婚而前往貴陽之時,看到那個迅培訓了的凶手時……十三姬真的好高興。
她一生中沒有比那更高興的時刻了。比被求婚還要高興百倍千倍萬倍,就算立刻死去也不在乎——在她知道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的時候。
“……你流鼻涕了哦,螢。”
十三姬連忙擦了擦鼻子,又胡亂抹了一把臉。這個男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吵死了!所以你這家夥最差勁了!對啊,這個世界上比你好的男人一抓一大把呢!我——我一定會幸福的!這是迅給我的人生。我絕對不能浪費!我已經不會再爲迅而哭泣了。就算有個長得和迅一模一樣的殺手出現在我面前我也絕對不會動搖!爲迅而活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從現在起我的人生只爲我自己而活!”
定定地看著十三姬的眼睛,迅露出了釋然的微笑。
“不過我的人生中也許再也遇不到比你還好的女人了呢,螢。”
“這個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這是屬于我的名字啊。因爲除了螢以外我不知道其他任何名字。這是專屬于我的名字。無論什麽我都可以答應,只有這個名字我絕不退讓——好了,現在談話應該結束了吧?”
刹那,十三姬感覺到迅的氣息瞬間改變了。
她握緊了手中的刀。在與迅爲敵的時候,絕對不能有任何疏忽大意。不過,她爭取了這麽長的時間——可能連秀麗殿下也已經上船了吧。
(不過如果迅認真起來的話我也許瞬間就會被他殺死吧)
所以至少要搶先出手——
但就在此時,毫無預兆的,神社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 ※※※※※※※※※※※※

珠翠跑向漆黑的神社深處的時候,遠遠看到藍將軍帶著王逃了出去。才總算放下了心。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楸瑛做正事的樣子呢(好像)。
(……真是的,能再看一次就好了)
這時,地板忽然劇烈震動起來。珠翠連忙調整姿勢沖了出去。
震動逐漸變得劇烈。神社到處都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開始逐漸崩潰。
珠翠全身都冒出了冷汗。該不會是——
(有誰破壞了這裏的神體寶鏡嗎?!)
九彩江的十二座山上,都安放著各自作爲神體的寶鏡。雖然只要沒有全部遭到破壞就不會解除封印,但是從名字就可以知道,這一寶鏡山是封印的中心。
只要這裏的鏡子一破,就將發生幾乎足以摧毀整座山的地形改變。
(破壞神體的人究竟是哪裏來的白癡啊?!)
不管怎麽想也不可能是瑠花做的。因爲瑠花以缥家而自豪更勝于璃櫻,而且絕對會認真對待工作的人。
最裏面的房間忽然打開了。
珠翠沖了進去。而站在鏡子的碎片中抱著秀麗的是——
“燕青!是你打碎了鏡子?!你爲什麽要做這種事情啊!”
“我不知——”
“你不用解釋了。如果是你做的也是情理之中。你要說你不知道吧?還是說因爲想做就做了?”
“喂,你給我等一下。”
這家夥真是不由分說便給自己強加罪名啊。燕青心裏嘀咕著。
珠翠看了看四周,這裏是放置神體的地方,那麽附近一定——
(有了!二胡!)
珠翠一把抓過二胡。就算自己比不過遠古時鎮壓一百零八妖的蒼遙姬,但是……
(爲了爭取逃走的時間,無論如何也要試著鎮壓一下——)
于是珠翠拉起了二胡。
燕青也立刻注意到了變化。
(……能稍微減輕震動嗎?)
雖然仍然搖晃得相當厲害,但是已經遠遠比不上最開始的一次大震動了。
“趁現在趕快出去!秀麗大人應該也沒事吧。”
在鏡子被打破的時候,“母親瑠花”應該已經回歸了本體,但秀麗卻依然沈睡著——
忽然間,一塊像黑色毛球一樣的東西映入了珠翠的視野。
(——诶?!)
珠翠定睛一看。這是……不會吧,她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小小的黑色毛球,直直地向秀麗面前飄去。
珠翠不由得發出了悲鳴。
“等一下!!”
但是黑色毛球卻毫不停止,跳躍著,漸漸被秀麗的右手吸入,直到消失。
然後,毫無預兆的沙土從天而降。
珠翠眼看著秀麗緩緩地張開雙眼。而那眼裏沒有任何感情——
……此時,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隱約的奇怪樂聲。
稍微追溯到幾分鍾以前。
楸瑛和龍蓮在進入神社之前,就被忽然落下的瀑布般的暴雨淋得渾身都濕透了。
“就算渾身滴水,我毫無疑問仍然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拜托你能不能在同伴面前稍微謙虛一點啊。愚兄之四。”
“我說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楸瑛飛身躍進神社,在屋檐下看著急轉的天色和震顫的山。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藍龍蓮’。”
“呵,這可是哥哥你做不了的任務呢。”
龍蓮抽出了橫笛。猶如嘲笑對手的狂妄一般,比平時增加了七成功力,他一邊吹著這支殺人笛一邊沖入了神社之中。
跟在幾乎使出全力的弟弟身後,楸瑛卻不知道爲何想起了以前龍蓮不爲人知的辛苦。他僅僅是跟上吹著發出怪聲的笛子在回廊裏橫沖直撞的弟弟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在奔跑的時候,楸瑛也感覺到山忽然靜了下來。雖然仍然是大雨傾盆,但似乎也隨著龍蓮的笛聲而變得忽強忽弱。
(不愧是‘藍龍蓮’啊。)
在九彩江,這個名字具有特殊的意義。
終于到了最裏面的屋子,卻忽然有人捂著耳朵從裏面逃了出來。
“龍蓮!!你這家夥不是去找溫泉了嗎!?”
和龍蓮撞了個正著的秀麗,開口就是一頓怒吼。
“哇啊啊!怎麽了?”
突然遭遇猶如風暴一般的大雨,船上的蘇芳也吃了一驚。
剛才的地震已經讓人驚訝了,這次的雨更是怪異。剛才還是晴空萬裏的天氣。
猛然上升的水位開始使船搖晃不定。
(哦哇哇哇,怎麽辦啊!是切斷繩子先逃走?不,還是再等等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王上,對方似乎已經精疲力盡,陷入了昏睡中。
(……他才二十一歲吧)
蘇芳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既然身爲普通官吏都已經如此辛苦了,作爲王的話應該會更累吧。只要一想到要做那個葵皇毅的上司,蘇芳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第一次從心底同情這個年輕的王。這可不是開玩笑,身爲王被他人托付和依賴也許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吧
(我絕對做不來啦!!)
真是可憐的男人。剛才自己對他大呼小叫的責罵好像實在太過分了。
蘇芳解下自己的上衣,蓋在躺在蘑菇和鴨子之間的王身上。雖然衣服也已經濕透了,但是至少可以擋一下這砸得人生疼的大雨吧。
“嗚,船晃來晃去的,要是被沖走的話會被沖到哪裏去啊?啊!好像有人過來了!”
蘇芳剛這樣嘀咕著,竟然真的有誰從紗幕一般的雨簾中走過來了。
伴隨著人影的,是完全不輸給雨聲的奇怪樂聲。
“龍蓮!拜托你別再吹你那破笛子了!!”
而回答他的是更響的笛聲,就好像在說“不要”一樣。
“真是抱歉啊,讓你們久等了!”
看著輕松地飛躍陷阱、然後穩穩地落在船上的秀麗,蘇芳笑了。
似乎無論什麽時候她總是能平安歸來呢。
“歡迎回來!”
秀麗發現了昏睡的劉輝,連忙確認他的狀況。
手一摸到他的額頭就感覺火一般的燙手,他正在發燒。
劉輝迷迷糊糊地張開了眼睛。但是目光朦胧,沒有焦點。只有在秀麗握住他的手的時候,迷茫的眼睛才停留在了她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後——
“有好多小蘑菇在可愛的熊貓周圍跳舞呢……”
小聲嘟囔著謎樣的暗號,劉輝再次昏了過去。
(……真糟糕呢)
秀麗心想。
這時燕青與龍蓮也跳上了船,龍蓮還在吹著他的笛子。
緊跟著在他們身後的還有兩個人。“放開我啦你這個孑孓將軍!”“別開玩笑了。”兩人吵吵嚷嚷的聲音老遠就傳了過來。
抗著珠翠的楸瑛一跳上船就粗暴地放下了已經暴怒的女子。
他向船中掃了一眼,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十三姬不在。
“燕青,如果我一刻之後還沒有回來,你們就先走。”
燕青正要點頭。忽然有人從一旁丟過來一個少女。
“你們別把最後的東西忘了哦。”
“迅!!”
他回頭一看,十三姬並沒有外傷。
“……你就讓她老老實實地呆著吧。”
“別再這麽寵著她了。我可是被她抓得遍體鱗傷呢,不過這樣似乎算輕的了——你走吧,楸瑛。我和你的決鬥就到此爲止吧。怎麽樣?”
唉……楸瑛低聲歎了口氣。
“……真沒想到連你也有侍奉主人的一天啊。”
有誰能夠獲得連藍家也不效忠的司馬迅的忠誠?
而且竟然能夠讓比任何人都驕傲的司馬迅甘心成爲殺手。
但無論是誰,楸瑛都絕不原諒。只要敢對王刀刃相向,無論是誰——
“……對于這樣任意指使你的主人,我絕不原諒。”
迅笑了。
“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來吧,要殺了我嗎?”
楸瑛閉上了眼睛。是的,在不久的將來這樣一天必定會來臨。
因爲楸瑛選擇了年輕的王,而迅選擇了其他人爲主人。
忽然,迅將目光轉向船上的珠翠身上,獨眼中滿是笑意。
迅似乎並不想帶走珠翠,反而微微一笑。
“太好了,珠翠,你這次來九彩江總算是不虛此行。得到楸瑛庇佑的話,無論是藍家還是缥家都沒辦法對你出手了。洗腦的解決方法在剛才也已經找到了。‘黑狼’再也不能束縛你了……我一個人墮落已經足夠了。楸瑛雖然是個傻瓜,不過也沒你想得那麽壞啦……也許吧。”
“也許是什麽意思啊?!我可不要你替我說好話!”
“說得好。你可是永遠不會放開自己掌舵的雙手的楸瑛啊,一個永遠不會在亂世的濁流中隨波逐流的笨蛋……大小姐似乎也很有精神呢,我們以後再見吧。”
在秀麗回答之前,隼已經一刀切斷繩子,用腳將船推離了岸邊。
而就在這個時候,珠翠忽然躍過船沿,向隼所站的岸邊跳去。但因爲距離太遠而落人了水中,隼慌忙將她拉了起來。
楸瑛和秀麗都張大了眼睛。
“珠翠?!”
“珠翠!等一下!!”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劉輝也拼命睜開了眼睛。
“珠翠……等等。”
在暴雨之中,劉輝看不清楚珠翠的表情。
珠翠有一瞬間的沈默,然後,似乎想要甩開所有挽留聲一樣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會回來了。再見!”
珠翠僅僅用了一句如此簡短的話向大家告別。
而暴雨中漩渦一般的急流毫不留情地將小船卷走,如一片樹葉般被迅速地推往下遊。
隼凝視著珠翠蒼白而決然的美麗側面。
“……這樣好嗎?”
“我說過了吧。我不會再逃避了。而且我也不喜歡光鮮華麗的生活。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決……而如果進入缥家,也許什麽都不需要自己動手了……而且,如果真的發生什麽事的話,你也會幫我,對嗎?”
“算了……這樣也好。”
隼摸著下巴。這樣一來可憐的就是楸瑛了哦。
(我可是不會主動放走送上門的小蜜蜂的哦,楸瑛……)
大家的命都與楸瑛息息相關。
奇怪的笛聲逐漸飄遠,雨也漸漸停了。
“好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嗎?邵可大人。”
在突然轉弱的雨幕中,出現了邵可的身影。
“……回去的話會怎麽樣你們應該知道吧?珠翠,瑠花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但是……”
珠翠閉上了眼睛……至今爲止她已經逃了二十多年。
“我已經決定不再逃了。或許就算這樣也無濟于事,或許最終也是被人利用。但是,如果就這樣逃走的話。只能變成邵可大人或者其他人的包袱而已。我討厭這樣。邵可大人還有更應該做的事吧。”
“保護你這種小事我還做得到。回去吧。”
“邵可大人,逃避是非常痛苦的事。”
珠翠此時突然將他在船上對劉輝所說的話奉還自己,邵可瞬間無言以對。
珠翠哭著笑了,看著邵可。
  邵可和他的妻子一起逃離了缥家——與心愛的人一起度過的二十年,無疑是非常幸福的。但心底某處總有不安與恐懼,而他們不敢去探詢究竟。
幸福的另一面,是珠翠被禁锢于後宮之中。
被璃櫻找到,被洗腦,珠翠——直到現在才感覺到安心。
他們一直只能戰鬥,只能躲藏,無法逃避。
“我們走吧。就算沒有勝算,我們也要做給他們看看。”
或許,再也見不到今天的“珠翠”了吧。不知道爲什麽有這樣的預感。
——邵可的感覺無疑是正確的。明明無法可解的洗腦卻被再次解開了,這已經超出了瑠花的容忍範圍。
最後還能再見一面真是太好了呢。珠翠心裏默默地想。
“謝謝您來接我,邵可大人……還有,再見。”
帶著無比美麗的笑顔,珠翠與所愛的人告別。※※※※※※※※※※※※※※※※※※※※※※※※
“對了,你的眼罩怎麽了?”
兩人下山的時候,珠翠不可思議地看著沒帶眼罩的隼。
“嗯?啊啊……”
隼想起了被螢毫不猶豫地割成碎片的眼罩。
——“我只爲迅而活的人生已經結束了。從今往後我的人生將只爲自己而活!”
……她將自己想對他說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所以迅沒有再多說什麽。
像螢這樣的女孩。
猶如在漆黑夜裏最小的一點光明一般,迅常這樣想。
迅的人生,從不受親人期待的出生時開始,就長期處于黑暗之中。
  螢也是一樣。雖然她也有著絕對稱不上幸福的人生,但是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也執著地前進,猶如螢火蟲一般拼命地在水畔發出美麗的光輝。而迅被這小小的光所吸引,一直執著地追尋著她。
只有在螢與楸瑛的身邊,迅才能以迅的身份生活。
……在螢長大,知道更廣闊的世界之前,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她。
就算讓她感覺有愧于自己也要一直在一起。
相互愧疚,想要離開卻又難以分離……迅很樂意如此。
這不是爲了螢,只是爲了維系他與螢的羁絆。爲了自己,迅舍棄了很多東西。
但是也正因爲如此,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
但是至少最後,他希望爲螢做一件事,切斷她與自己的羁絆,讓她不再被“司馬迅”所束縛。
螢,應該有其他的男人能讓她幸福。
……迅對此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但是已經不能重來。
珠翠默默地看著迅的側面,什麽也沒有問。
傾盆大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雲間露出一條豔麗的彩虹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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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藍家的決斷

楸瑛回到龍眠山後,馬上與玉華一起准備了全員的房間。在服侍不醒人事的劉輝和十三姬睡下後,就把照顧二人的工作交給了玉華。秀麗和蘇芳一下船就頭暈目眩體力不支,被燕青背進了宅邸。而燕青本人也是飽受暴雨和暈船之苦,一頭紮倒在床上睡著了。
  只有楸瑛片刻都沒有休息。確認全員都沒事後,也顧不上換下濕衣服,馬上向哥哥的房間趕去。
  爲了處理最後剩下的,也是最爲重要的任務。
  “——打擾了。”
  一進門,楸瑛不禁吃了一驚。
  像是在專候楸瑛的到來一般,三位兄長都到齊了。——臉上寫滿了藍家家主的尊嚴。
  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根本不打算聽楸瑛的意見。
  楸瑛攏了攏被雨水打亂的頭發。扳回局面的方法,只有一個。
  “……哥哥們,請和我打個賭吧。”
  看三位兄長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楸瑛會這麽說一般。
  “如果哥哥們贏了的話,我就照哥哥們的指示做。但是,如果我贏了的話——”
  聽了之後的話和賭注內容,三位兄長絲毫沒有驚訝。
  隔了一會兒,坐在正中的哥哥那端正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
  “——好吧,楸瑛。我們接受了。但你心裏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我們三個至今爲止可是從來沒有賭輸過的哦?”
  楸瑛表情嚴肅,默默地坐到了指定的椅子上。   ~~~~~~~~~~~~~~~~~~~~~
一睜開眼,秀麗就確定自己是在做夢。不管怎麽想,父親都不可能會在藍州的。這麽想著,秀麗對邵可說道:
  “……怎麽了爹爹,發生什麽了?你的表情爲什麽這麽悲傷?”
  邵可先是吃了一驚,然後微微地笑了。
  邵可有兩個女兒。在秀麗出生前和妻子一起養育的,另一個重要的女兒。
  自己沒能阻止她。
  “……是啊。女兒長大,離開自己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雖然有些難爲情,但還完全沒能離開父親呢。”
  “是這樣麽。好了,再睡一下吧。’,
  被邵可輕撫著頭,秀麗安心地再度進人了夢鄉。她果然還是完全沒能離開父親。
  第二天,秀麗完全清醒後,發現邵可居然真的就在身邊,不禁目瞪口呆。
   那一天,邵可爲了給火冒三丈的女兒解釋原因,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留言作戰完全失敗了。關于身在藍州的問題由于有“王的命令”這一正當的理由所以總算是蒙混過去了但自己至今爲止的行蹤實在是不好解釋。
  經過一番考慮,邵可這樣說道:
  “我是受了‘黑狼’的幫助,才被帶到這裏來的——”
  這樣一來弄得楸瑛和十三姬激動異常,事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秀麗被周圍這混亂的情況沖昏了頭腦,好歹算是相信了。而邵可也終于逃過一劫。
  秀麗去了劉輝房間看望他。
  劉輝在山中只身徘徊了好兒天,回來後就一直昏昏沈沈地睡著。確定他退燒後,秀麗放心地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出了門。
  秀麗前腳一走,當楸瑛去探望王時,劉輝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楸瑛?”
“您終于醒了……看來燒也完全退了呢。”
  楸瑛松了一口氣,把手放在了劉輝的頭上。
  楸瑛的手溫度很低,讓劉輝感覺很舒服。
  “要吃點東西嗎?要飯團之類的話我馬上去拿。”
   “……要吃。”
  對方這麽一說,劉輝才發現自己已經餓得不行了。仔細想來, 自己自從進了山就沒像樣地吃過東西。
  楸瑛馬上和玉華捏了幾個飯團,送到了劉輝身邊。
  劉輝一邊心不在焉地嚼著飯團,一邊向楸瑛詢問了從那之後的情況。
  知道十三姬和邵可都平安無恙,現在身處宅中時,劉輝發自心底地長舒了一口氣,同時深刻反省道——
  “幸虧兩人都沒事……不過朕居然會把十三姬和邵可留在船上,一個人就忽忽悠悠地進了山,現在想來我的腦子還真是有點問題……”
  “是啊。不過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兩人都沒放在心上。”
  “什麽——”
  楸瑛笑了笑,突然把臉沈了下來。
  “……現在正是個好機會。皇上,能容許臣給您講講十三姬的事情麽,您一邊吃一邊聽也無妨。”
  “哎?嗯。”
  看劉輝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楸瑛開始講起了十三姬與迅的過去。
   秀麗進十三姬的房間拜訪時,對方正在做俯臥撐。
  十三姬馬上領會了秀麗的來意,苦笑著說。
  “……你是來打聽迅的事吧?畢竟我們早就約好了嘛——”
  十三姬示意秀麗坐下說話。
  “可以讓燕青和狸狸一起進來作記錄麽?”
  “嗯,請吧。”
  燕青和蘇芳進門後,十三姬按照在貴陽時的約定說了起來。
  “……迅拭父的理由是——”
  十三姬輕輕吸了口氣。
   “……我差點就被迅的父親強奸了。”
  燕青和蘇芳聞言大吃一驚,秀麗也是膛目結舌。
  “我就從頭說起好了。我的母親在我三歲的時候被殺了。凶手也是迅的父親。”
  十三姬透過門縫目睹了那一切。
  楸瑛把自己所知的迅與十三姬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劉輝。
  迅的父親與十三姬的母親同屬司馬一族,是堂兄妹。
  雖然迅的父親深愛著青梅竹馬的十三姬母親,但最後卻沒能如願。因爲楸瑛的父親,也就當時的藍家家主把十三姬的母親納爲了妾。
  雖然迅的父親貴爲司馬家的禦曹司,但和藍家家主顯然無法相提並論。
  “……更爲糟糕的是,家父是個比較特殊的人。”
  “特殊?”
  隨著故事的進行,劉輝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終于明白了十三姬之所以會討厭和大量的武官——男人們一路同行的原因。
   “該說那是一種天生會被女性所愛的才能吧。家父有著平等地愛每一個女性,也被每一個女性所愛的神乎其神的才能。母親身爲正室當然受到了特別待遇,但他也能按迎娶順序平等地禮遇其他女性,並沒有特別寵愛其中一人。就算是政治聯姻,他也能一視同仁。就算娶了新的妾,他也不會疏遠以前的妾們。父親確實是個即使同時娶多個妾,但也能被女性所原諒並且深愛的男人。”
  ……楸瑛兄弟五人可能是比較像母親,並沒能繼承父親的這一才能。
  十三姬的母親是爲了加強司馬家與藍家的關系而通過政治聯姻嫁過去的。
  即使如此,父親還是熱情地歡迎了她,對她十分珍惜。她也是個外柔內剛的女性,並沒有什麽非分之想。就算自己的出身僅次于藍家正室,但她從未仗勢欺人,做事一直很低調。
   自從十三姬出生後,她就滿足于和數名侍女的平靜生活中。
  十三姬的母親確實深深地愛著並信賴著身爲藍家家主的丈夫。
  “……但是迅的父親好像無法相信這一事實呢。”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卻這個堂妹,並深信對方愛著他。在那個晚上,他擅自闖人了十三姬的宅邸。在受到激烈的抵抗和拒絕後,他惱羞成怒 ——
  楸瑛閉上了眼睛。時至今日,他都不願回憶起當時屍體的慘狀。
  ……那是作爲一個男人,不,作爲一個人類絕對不容原諒的惡行。
  迅發覺到父親回來後有些異常,不禁追問他發生了什麽。但對方非但沒有絲毫反省的意思,反而想起還有個女孩子在,命令迅去把那個女孩也殺了。
  楸瑛正碰到迅,就與迅一起趕到了十三姬的宅邸。
  迅讓楸瑛在宅邸外面等著,一個人走了進去。
  由于兩個人都隱約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所以楸瑛也同意了。他已經做好了萬一情況有變就立即沖進去的打算。
  ……三天後,迅才扛著奄奄一息的十三姬從宅子裏出來了。
  迅失去了右眼。但是楸瑛也沒有因此對十三姬發過任何脾氣。
這位幼小的異母妹妹拼命地想要保護母親,而迅則竭力保護了她的心靈。僅此而已。
  楸瑛爲了讓迅能夠不受處罰地把十三姬帶回去,聯絡了身爲藍家家主的父親。
   父親同意了,決定把十三姬正式過繼爲司馬家的養女。當時的十三姬對迅可謂寸步不離,此舉也實屬無奈。
  迅的父親爲此事被藍家家主知道而十分生氣,借故把多事的迅逐出了家門,把他攆去了隱居的司馬龍那邊。
  在楸瑛看來,這無疑是一件好事。雖然迅失去了身爲司馬家長子的身份,但迅還是迅。自己和迅的關系也與從前一樣沒有改變,並沒有失去任何東西。
  而司馬龍的人品也是有口皆碑,如果兩人能在他那裏成長的話,絕對是有益無害。
  ……應該能,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十三姬漸漸長大,並一直愛慕著迅。迅也並非出于同情或兄妹之誼,而是深愛著身爲女性的十三姬。那之後過了一年,年方十三的十三姬變得亭亭玉立,讓楸瑛都目瞪口呆。
   ……與已過世的她的母親簡直一模一樣。
   就這樣,事件發生了。
從不踏足司馬龍家的迅的父親不知爲何心血來潮了。
當楸瑛接到這個通知時,馬上就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那時,他生平第一次對進宮做事感到後悔不已。
……十三姬多半是沒能抵抗。她一直在爲迅被司馬家除名這件事耿耿于懷,而司馬家家主不可能會放過這一點。而且二人的力量更是天差地遠。
迅隨後把父親殺害了。
十三姬並沒從迅身邊奪走任何東西。反而是她自己總被別人奪走最寶貴的東西。所以,楸瑛絕對沒有責怪十三姬的意思。
就像十三姬對迅懷有負罪感一樣,迅也對十三姬懷有深深的負罪感。
二人確實彼此深愛著對方,但卻總是進展得不順利,楸瑛覺得,或許這就是結症所在。
但二人確實過得很幸福,並都不遺余力地努力著,希望能更加幸福。對于這一點,楸瑛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只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如果挑明一切的話,十三姬無疑是傷得最重的。也正因爲如此,迅直到最後都沒有開口,打算就這麽以自己的一死來給這一切畫上句號。
……楸瑛完全明白迅的這份心情,所以沒能采取行動。
但是,十三姬不一樣。
就像迅直到最後都想守護十三姬一樣,十三姬也想守護對方。
只有十三歲的她在這迷幻溪谷——九彩江上飄蕩許久,終于憑借一己之力越過了它。
她之所以這麽做,正是爲了阻止身爲藍家家主的三位兄長處決迅。
隨著秀麗的一個信號,蘇芳記筆記的手停了下來。
秀麗恐怕是與當時經過調查後得知真相的藍州州牧 孫陵王和恰好來藍州視察的旺季做出了相同的判斷。
秀麗終于明白當時的調查報告爲什麽那麽簡潔而潦草了。
比起把真相公諸天下,他們選擇了尊重司馬迅的意思,確保十三姬的安全。
就算真相大白,也沒有人會得救。該受制裁的人更是早已死了。如果這一真相只會使人受傷的話,那麽不要把它挑明就好了。
作爲一名官吏,這一做法可能是錯誤的。
但是秀麗卻絲毫不認爲前面兩位官吏的判斷有誤。
如果說有什麽錯誤的話,那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司馬迅”沒能按照判決受刑——
十三姬也察覺到了秀麗想要說些什麽。
“迅的處刑就由我來——”
秀麗打斷了十三姬的話。
“我不會再問下去了。除你之外誰都不會再說什麽了,而且整個事件都已經過去了。不管這一切是不是真的,都只有當時的官吏們才知道……我可不是在偏袒你和藍將軍哦!”
這一判決是現在的門下省長官和兵部尚書共同執行的。
若要插手這件事,就要和兩名大人物同時作對。清雅之所以在經過一番調查後什麽都沒做就回去了,並不是因爲他在同情誰,只是因爲心知自己沒有勝算罷了。
實際上,就算秀麗就這麽回禦史台向皇毅報告,也肯定只會被對方一句“少傻了”就永遠埋葬在黑暗中。自己當然不能詳裝不知,但這一情報在確實處刑前都應當深埋在心底。
皇毅在提拔秀麗去禦史台時就曾說過,一個人高呼正義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也就是說,要多用腦子想想。爲了那個必將到來的時刻。
(而且——)
這只是秀麗個人的推測,但就算當時十三姬拜托了藍家家主救司馬迅一命,藍家家主大概還是什麽都沒做。
如果藍家家主想要十三姬放寬心的話,只要撒個謊就行了。對于十三姬的請求,只要說句“知道了”就行了。實際上,不管是十三姬還是楸瑛,直到“隼”在貴陽出現前都不知道“司馬迅”是否還活著。
秀麗不認爲藍家家主會爲了十三姬一個人而甘冒今後被追究責任,甚至波及全族的危險。藍家家主也是以大局爲重的。
況且從清雅的角度來說,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追查彩七家貴族之首的絕好機會的。以清雅的能力,應當能巧妙地避開旺季和孫陵王,只圍繞藍家展開攻擊吧。而他之所以沒有那麽做,也只能說明藍家確實在“司馬迅”的問題上沒有出手,所以他才只好垂頭喪氣地就此作罷吧。
當然了,“司馬迅”之所以能免于受刑,作爲“隼”繼續活下去。肯定是因爲有人違反法律救了他。但來藍州的一番所見所聞讓秀麗覺得,這事也有可能與藍家家主沒有關系、只是孫陵王與旺季的專斷獨行。
(……如果是我的話會怎麽做呢?)
……當時如果是秀麗負責這個案件的話,會把迅處決麽?
秀麗閉上了雙眼。不管“十惡”有什麽理由,都毫無疑問是死罪。這就是法律。
就算——沒有任何人有錯。
“……我只是做個假設。”
秀麗呆呆地低吟道。蘇芳和燕青馬上把視線轉到了秀麗身上。
“如果,當時對迅的極刑判決下來了,而我是執行官的話,……多半會按法律處刑。就算這是秘密處刑,而且有人爲他求情,但畢竟還是不能讓一小部分人享受這個特別優待。”
十三姬深深地垂下了頭。
“那時,我會在判決下達前審時度勢,如果斷定‘十惡’也有‘酌情考慮’的余地的話,不管對方是貴陽的刑部尚書還是大理寺,我都會選擇改變法律這一道路。不管是爲了讓迅免遭死刑,還是爲了迅所救的女孩子,我都會想方設法地爲他減刑,爲了大家都能在同一片天下平等生活,也爲了讓那些遇到相同情況,但與藍家或司馬家毫無關系的平民能夠同樣獲救。”
這就是秀麗對于派遣自己來這裏的葵皇毅的答案。
燕青高興地笑了。蘇芳想起了險些被處死的自己與父親,使勁點了點頭。
“這麽做絕對要好得多。你的頭腦果然好用啊。”
“我也是我也是。爲了小姐的這個夢想,在下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就算把刑部尚書打得滿地找牙。我也會讓他簽上同意蓋上印章的!交給我吧!!”
“什麽‘交給我吧’!那樣做的話你豈不是反而會被抓——!!“
十三姬臉一皺,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雖然知道這麽做是不對的,但對于當時的十三姬來說,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做了。
對于對方那道歉的低吟,秀麗假裝沒有聽到。
“不過,一切都只是假設啦!好了,別哭了。快擦擦鼻涕。哇!”
秀麗被十三姬猛地推倒在地,撞到了頭。
聽完一切原委,劉輝閉上了眼睛。
“……楸瑛你爲什麽要把十三姬和司馬迅的事情告訴孤呢?”
“陛下不是有意把十三姬迎入後宮麽?所以臣認爲您有知道的必要。”
劉輝點了點頭。
“嗯。我是這麽打算的。”
我們出去走走吧。劉輝對楸瑛說道。※※※※※※※※※※※※※※※※※※※※※※※

“楸瑛,看來機緣巧合讓我們又在一起了呢。”
劉輝下定了決心,回頭向楸瑛看去。
“我需要你。作爲一個王,我需要藍楸瑛。回來吧。”
楸瑛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一路追著劉輝進了山,並從找到他後,隨他目睹了一切。
就算孤身一人,就算抱有疑慮,但劉輝還是一心向山頂爬去。
而這一切都被楸瑛看在眼裏。雖然自己本打算在他真有生命危險時出手相救,但像從前一樣,自己還是沒能幫上任何忙。
楸瑛也想搞清楚,劉輝到底會選擇什麽。
而當劉輝曆盡千辛萬苦到達了神社後,他終于做出了解答。所以楸瑛實際上是知道的。但他還是想聽劉輝親口說出這個答案。
“……孤想要個同伴。”
劉輝一五一十地,像是向自己確定般說著。
“孤並不是需要朋友。雖然說不想要是假的,但孤是作爲一個王而真心需要藍楸瑛。孤是來帶那個不論發生什麽都會站在我這一邊的藍楸瑛回去的。而孤自己也會做一個與之相配的王。請把你作一個臣下的全副忠心,和你的人生一道托付給孤吧。”
楸瑛垂下了雙眼。
……這番話確實震撼。
不知不覺中。胸口顫抖了起來。自己從未想過,對方竟能說到這個地步。
(……爲什麽他就沒能把這番話告訴自己喜歡的女性呢……)
“請選擇孤吧,楸瑛。孤選擇了你,也正是爲此事而來的。”
楸瑛深深地歎了口氣。
有些話必須說在前頭。
楸瑛和兄長們作了個賭注,並失去了很多。
“……皇上,我已經被藍家逐出家門了。”
對于選擇了王而不是藍家的楸瑛來說,受這種處置也無可厚非。
“藍家好像並不會服從于現在的你。所以也明確表示了不想見你。而且,藍姓官吏也不打算複職……你走到這一步,得到的真的只有我一個人。而且我也沒法繼續行使藍家的權利了。即使如此你也要堅持麽?”
劉輝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仿佛發自心底地感到不可思議。
“那又怎麽樣?孤來這裏就是爲了帶你回去的。這樣就足夠了。”
“……帶我回去……”
“嗯,不願意嗎!?說吧,想要什麽!?孤、孤的東西雖然不多,但其中如果有你想要的東西的話——”
劉輝的神情有些慌張。
楸瑛摸著腦門,笑了笑。
只要是楸瑛想要的東西,他什麽都肯給。
“那麽,我就以劍來回答吧。請拔劍。”
楸瑛郎聲笑道。
……看到掉落在地上的劍,劉輝呆住了。
勝負居然會在一瞬間就分出來。自從與宋太傅練習之後,這逛是頭一次。
身體活動開了,飯也好好吃過。雖說是大病初愈。但沒想到會象這樣——如同兒戲一般很沒勁地輸掉。
“……不可能吧。”
“有什麽不可能的,實力就是實力。這就是我和王上的實力的差別。”
“楸、楸瑛你不可能這麽厲害的!!”
“您說什麽啊。我先聲明,就算王上的身體處于最佳狀態,也是不可能勝我一局的。我敢斷言。即使是在羽林軍裏,我也只會輸給黑白兩大將軍而已。”
楸瑛收起了劍。
“……能讓我拿出真本事來對付的對手,只有兩位大將軍而已。”
劉輝也向宋太傅學過劍術,應該是——很厲害的。
“不、不可能!!孤決不承認!”
“真人不露相,是我所師從的司馬家的家訓。所以我很少拿出真本事。也就是說,王上也很少能見到我的真本事……這就是我的回答。”
楸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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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7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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