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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雪乃紗衣】彩雲國物語正傳1-13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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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4:26 |只看該作者
“從此,我不會再迎合您的個人喜好了。靜蘭也怒斥過我。該反對的時候就要堅決反對。就算您說要迎娶秀麗小姐,我也決不會說‘您喜歡就好’……不過,您若是想散心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陪伴。”
失去了藍姓,楸瑛就一無所有了。即使這樣,王仍然說需要自己。
爲了這樣的王,自己能做的,惟有全身心侍奉他。
“沒有任何顧慮,也不會懈怠。也不會再輸哦。——藍楸瑛,以此爲誓,全身心侍奉我主。真心爲我主奉劍。”
劉輝面有愧色。
正是因爲對劍術有些自信,才覺得很不甘心。爲自己完全不是對手感到不甘心。
“……不會是這樣的……”
“您不會用漂亮點的方式回答我嗎?不過,虧您能看出來。連十三姬也不知道呢。您怎麽會知道我會回來?”
楸瑛從懷中拿出白手巾。
那是在返還“花菖蒲”之劍的時候,劉輝交給他的手巾。
展開來看,手巾邊緣處偷偷繡著“花菖蒲”。
那時,楸瑛是真正下定決心要把“花菖蒲”還回去。楸瑛以“藍楸瑛”的身份接受了“花”。可是,“藍家”並不承認王。那時的楸瑛,真的沒有資格擁有這個。以靜蘭爲首的大臣們也知道這點。誰也不會承認半調子的。正因爲如此,他把“花”還了回去,抱定了舍棄藍姓後再回來的決心,提出回藍州的請求。可是,劉輝又把這條手巾給了他。
事情變成這樣,楸瑛也十分吃驚。拿到“花菖蒲”的替代品而回去,楸瑛的心情十分輕松。劉輝爲自己保證了可回去的地方。不過,楸瑛也沒想到他會如此信任自己。
……這實在是很讓他高興。
“一定是悠舜大人教的吧?這樣的妙招,我可不認爲笨拙的王上能想得出來。說起來,這刺繡真漂亮啊。”
劉輝神情落寞地看著與珠翠一起精心縫制的“花菖蒲”。
“沒錯,是悠舜教我的。你還記得嗎?春天的時候我和你下圍棋的事。下了半天,用楸瑛團子當點心。”
“確實有過這件事。”
我記得,那是秀麗爲減員增效政策四處奔波的時候發生的事。
那時的楸瑛心緒動搖,根本不是說回不回來的時候——
“……悠舜提議下圍棋。說如果楸瑛認真起來,而且贏了孤的話,那無論發生什麽事,到最後他都會回來的,所以讓孤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感到消沈。”
說起來,那個時候,輸了的王卻表現出異常的高興,無論楸瑛怎麽問都只回答說“到時候就告訴你”。
楸瑛感到非常驚奇……悠舜的笑容真是可怕。
(他把一切都看得非常透徹——)
“聽到悠舜的話,孤還是感到有些不安……但最後真的和他說的一樣。”
以此爲契機,先逮住了藍楸瑛的心。
劉輝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不過,孤把悠舜留下而跑了出來,得趕快回去了——”
“如果是爲了绛攸的話,現在爲時已晚。”
“你你你說什麽!”
“我想,王上與秀麗小姐不在的期間,禦史台已經行動了。要是擁有最高決定權的王上還坐在龍椅上的話,他們就不會行動——”
楸瑛閉上雙眼。他現在深切地明白靜蘭的心情。
“我已經選擇了。绛攸也必須做出選擇……我們都仔細想想的話,就能把這兩年看得更清楚,並時常會感到後悔。我想問一句。關于绛攸,悠舜大人有什麽對策嗎?”
“他什麽也……”
劉輝小聲說道。
“什麽也沒說。”
楸瑛的選擇與绛攸的選擇的區別,他如實地指出來了。
一切小花招都沒有用,“紅黎深”對绛攸來說十分重要。
楸瑛看了看劉輝。
……大概誰都會認爲劉輝這次的行動過于輕率吧。
既然知道楸瑛會回來,那麽乖乖留在王都不就好了。
不過……楸瑛還是很高興。
並沒有算計什麽。楸瑛爲象傻瓜一樣追著自己而來的王有這份心感到高興。
說自己不會阻止王的悠舜,不會連這一步也算到了吧。
(算到了的話怎麽辦。)
——悠舜能力很強。不過,楸瑛現在也十分清楚了。
爭奪戰是相當不利的。
悠舜和楸瑛,都是明知危險還采取這樣大膽的行動。
而绛攸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現在很明白靜蘭怒斥楸瑛時的那種焦急心情。
……也許有能順利解決一切的辦法。可是,絕對沒有時間。
“回去吧,楸瑛。現在就走,孤——現在是王。”
“明白。”
楸瑛迅速整理好回去的行程後,向秀麗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敲了敲門。
“秀麗小姐,能打擾一下嗎?”
“啊,藍將軍。”
秀麗打開門,遞到眼前的是一大捆書卷。
“這個,請在用得著的時候使用。”
“?”
隨手翻閱著的秀麗,看到內容後吃了一驚。
這正是秀麗他們三人在州府的時候,利用等待姜州牧的報告的時間各自調查過的。因爲逗留的時間本身就很短,所以一切都沒有調查完整就去了九彩江。秀麗正爲該繼續回去重新調查,還是該早日回貴陽而煩惱。不過,想調查的東西現在就完完整整地擺在眼前。
秀麗感到非常驚訝。
“爲、爲爲爲什麽你會知道我在調查這件事?”
“果然是這樣。”
本來楸瑛回藍州的目的之一,就是調查這些以後交給秀麗,對秀麗有針對性的行動,楸瑛心中也深感佩服。
“姜州牧那邊只要發一封文書說回貴陽就可以了。我來准備船,一起回去吧,秀麗小姐。”
聽到這個。秀麗露出高興的神色。
“這麽說,藍將軍是要和我們一起回去喽?”
楸瑛苦笑了一下。抱起手來,繃起臉看著秀麗說道。
“秀麗小姐,你可一次也沒來勸阻過我啊。”
就算來責問或者來勸阻都沒什麽好奇怪的,可秀麗卻一次也沒這樣做過。盡管表現出擔心的神情,但從沒開口說過。
“你知道我會回到王的身邊?”
“不,人各有志。藍將軍自己做出的決定,我怎麽好說三道四呢。不過——”
“不過?”
“如果藍將軍真的要離開劉輝,而劉輝命令我‘你去把藍將軍帶回來’的話,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說服你。”
不過,反而是劉輝先跑來了。
楸瑛微笑著……秀麗是真的成長了。
“秀麗小姐。”
“什麽事?”
“不知當不當問。你對王上有什麽看法?”
以前秀麗也這樣問過藍將軍。
藍將軍的回答是,喜歡與宣誓效忠是不同的。
……這並不是什麽難以回答的問題.劉輝自己也問過秀麗。
藍將軍一直注視著,秀麗猶豫了一陣,開了口。※※※※※※※※※※※※※※※※※※※※※

“邵可大人。”
邵可微笑著,看著一模一樣的三兄弟。
雖然常有書信往來,但他們多年未直接見面了。
“你們能見我。我非常感激。難爲你們三人了。”
“您千萬別這麽說。能在多年之後與老師見面……我們都非常高興。”
三兄弟都害羞起來。
在他們很小的時候,邵可曾在藍家擔任過他們的臨時家庭教師。
弟弟黎深也與三兄弟同樣年紀,所以實際上與其說是家庭教師,不如說是保姆更恰當。三兄弟的父親無法管教他們,因此拜托邵可幫忙。由于對管教頑皮的黎深頗有心得.邵可很幹脆地答應下來了。
當時派邵可到藍家的父親,似乎很希望這個沒用的長子被殺掉,但邵可卻深受喜愛,三兄弟爲了留住邵可,使盡一切手段——現在想想仍然覺得很恐怖。
與他們三人一起度過的時光很短暫,但邵可至今依然留著鮮明的記憶。
“……聽說你們與藍將軍打了賭。”
“是的。賭楸瑛是否能分辨我們三人……”
長兄 藍雪那抿嘴笑道。
三個孩子是不吉利的,總有一天他們會相互爭鬥,手足相殘,這會毀了藍家。在三個孩子出生的時候,他們的父親面對持這種觀點的親屬,立下了殺掉藍雪那以外的兩個孩子的約定。在三人開始記事的時候,父親就對他們說過這事,並說“不想那樣的話就別被人分辨出來。”
因此.三兄弟爲了不被別人分辨出來,行事處處謹慎。不是不會被分辨出來,而是不能被分辨出來。這關系到他們的生命。玉華也無法分辨出他們,只是知道“這個不是雪”而已。
在楸瑛出生之前,他們就共同扮演著“藍雪那”。
楸瑛不了解成爲“藍雪那”之前的三人,是不可能分辨得出他們的。
在被分辨出的那一刻,剩下的兩人就得死,這個約定至今有效。
雪那突然正色對邵可說道。
“……邵可大人,即使是您的請求,我們也可能不會接受。”
“這我明白。你們是藍家當家。有義務守護藍家一族和藍州。和我們紅家一族一樣……我現在要說的話,希望你們能夠以藍家當家的身份聽聽。我來藍州也是爲了這個,希望能直接和你們說。”
邵可把雙手放到膝上,開口說道。
……話說完的時候,三人都露出異常不滿的神情。
象是聽了很無趣的話而心情糟糕到極點一樣。
不過,他們終于點頭了。
“……您說的我們明白了。至于接不接受,那要等到時候再決定。”
“謝謝,現在像這樣就夠了。”
邵可溫和地笑道。
三人都抿嘴笑了。……笑容十分勉強。
“爲什麽邵可大人偏偏會是黎深那種人的哥哥啊。如果是我們的哥哥該多好啊。我們可都和黎深同樣年紀……”
“月”不滿地說道。只有極爲親近的人才會用呢稱區分除了“藍雪那”外沒有別的名字的三人,這種稱呼按長幼順序依次是“雪”、“月”、“花”。
邵可苦笑起來。三人要是認真起來的話,連邵可也無法分辨。
“這是因爲.你們是三個人在一起,而黎深並不是這樣。很公平吧。”
是嗎,三人的心中充滿了疑問。
邵可起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回過頭來說道。
“你們與藍將軍斷絕關系了嗎?”
“是的。”
邵可微笑起來。
“這麽說,是藍將軍賭贏了。”
三人不禁苦笑起來。邵可想,他們的苦笑中似乎有些喜悅的神色,該不會是自己看錯了吧。
“你們三人好好保重。我會寫信的,也會再來看你們的。”
“如果我能分辨出兄長們的話,請和我斷絕關系。”
楸瑛是這樣說的。雖然也提出了若幹其它贏了之後的條件,但最先提出的是這個。要違抗藍家當家的決定,惟有這樣做。
“對現在的我而言,藍家之名是障礙。一直背負下去的話,我無論如何都會很在意。再怎麽說,藍家和兄長們從我出生開始就一直關心愛護著我。不堅決舍棄的話,我無法下定決心。”
三位兄長很沮喪,也十分生氣。
他們決不是故意輸給楸瑛的。本來,就算是以楸瑛爲對手,被分辨出來的話“月”和“花”都得死。這個約定沒有任何改變。
明知如此,楸瑛仍然發出挑戰。
“如果我贏了,希望你們能答應我若幹條件,來交換兩位兄長的生命。”
條件之一,就是“斷絕關系”。
……如果有朝一日會被人分辨出來,希望那個人是楸瑛,三人的心中都是這樣想的。而這,也許就是敗因。
“就算舍棄了藍家之名,我也仍然是兄長們的弟弟。這與藍家之名無關,我就是我,以身爲兄長們的弟弟爲傲。血緣的聯系是不會變的。如果兄長們需要幫助,我會放下一切趕來。哪怕兄長們不讓我來,”
因爲,弟弟最後是這樣說的。※※※※※※※※※※※※※※※※※※※
也許是出于最後的情分,藍家的當家們很大度地將藍家的神速水軍借給了楸瑛。玉華悄悄讓龍蓮跟來了,說這是“抽中簽之後的特別獎勵”。
在以三倍之速飛馳于水上的豪華船中——船上竟然有單間——秀麗一人默默讀著從藍將軍那裏得到的文件。
……這天晚上,劉輝獨自造訪秀麗。
“有話對你說,能來甲板一趟嗎?”
秀麗顯得十分慌張。雖然劉輝一起床就和她說話了,但那時並不是兩人獨處。
有話對你說,聽到這句似有深意的話,秀麗更加手足無措了,原因也許是藍將軍對自己說過的奇怪的話。秀麗輕輕點點頭。
“好的。我們走吧。”
劉輝向沒什麽人的船尾走去。
船倒著行駛的感覺似乎很奇怪。
走到了最後面,兩人並肩坐下。
天空中,夏季的星座不知什麽時候起,被秋天的星座追趕著。
“……抱歉。”
劉輝發自內心地表示歉意。爲自己逃避般的出走。
“不過,你能來接孤,孤很高興。”
歎息般的低語,是他的心聲。劉輝真的感到很高興。
秀麗抱著膝。
“我很擔心啊。不過總算是……”
劉輝沈默了一陣,緩緩說道。
“我聽楸瑛說了。你爲我而哭泣。”
秀麗呆住了——藍將軍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啊?我,我可沒說過啊!?)
“假的!這是假話!是藍將軍隨口說的!”
“嘿。”
劉輝哼了一聲算是回答。臉上神采飛揚。而秀麗卻感到更窘迫了。
“秀麗。”
“什,什,什麽事?”
坐在船上,劉輝心中痛苦難耐的思緒再次出現了。
劉輝清楚地告訴秀麗。
“孤已經無法做一個只爲了秀麗的王了。”
聽到這話,秀麗感到很驚訝。
劉輝望著水面上搖曳的月影,說道。
“這不是謊言。是不是爲了民衆,說實話,孤還不清楚。不過,孤想成爲一個無愧于一直等待著孤的悠舜、靜蘭、楸瑛——以及不惜一切追趕孤的秀麗的王。現在也許晚了,不過朕要做只屬于自己的王,找到自己的方向,並前進。”
劉輝一句話也不說就出城的原因,秀麗是隱隱知道的。他面對自己而做出的回答。也一定是這樣的。
秀麗並不覺得他的話冷酷。
因爲,現在坐在身邊的人,是王。
雖然說起來感覺很奇怪,但秀麗正在見證著劉輝化身爲王的這一刻。
“王必須結婚。”
緩緩斷開的話語,使秀麗爲之一驚。話題現在轉到了意想不到的方向。
“……是,是啊。”
“孤要把十三姬收入後宮。”
秀麗不清楚自己的神情是什麽樣的。
但劉輝的確很鎮定,很冷靜。
秀麗似乎想說什麽。但劉輝又接著說道。
“將她做爲首席女官收入後宮。”
“……首席女官?”
“珠翠依然行蹤不明。在來之前也有人說過。的確,沒有負責管理的人的話,後宮就會亂套。孤身邊最親近的,司管後宮所有女官、侍官的首席女官,必須是值得信賴的女子。所以現在我想讓十三姬代替珠翠,擔任首席女官。”
不待秀麗說話,劉輝又接著說道。
“如果要正式迎娶秀麗以外的人,那就是十三姬了。把她從首席女官升爲妃子也沒有壞處。”
  劉輝的語氣堅決。
很難把現在這個言辭堅定的劉輝和十三姬來的時候,小聲嘀咕著“如果你說恭喜什麽的我會發怒哦”的人聯系到一起。秀麗也愣住了。
她對接連投過來的意料之外的球無以應對。
真奇怪,不應該會這樣的。這不就和平時完全相反了嗎。明明只要笑著說“哦,你終于下定決心了啊!”就可以的,爲什麽說不出口呢。劉輝確實是下定決心了,但似乎和秀麗所想的不一樣。
劉輝沒有放棄主導權,又接著說道。
“秀麗。”
“什、什、什麽事?”
“孤會結婚。如果這是王的義務的話,就必須這樣做。可是,孤已經無法一直等著秀麗你了。”
無法一直等待。這話沒錯。可很奇怪的是,秀麗現在才意識到,這句話竟然會是劉輝親口說出來的。
她的心緒更加不安了。
而劉輝的目光一刻也沒移向別處,所以秀麗的不安表情完全被看在眼裏,如果把目光移開的話說不定更糟糕,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移開。
讀出了秀麗心事的劉輝松了口氣……看來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不過,他也知道秀麗的決心堅如磐石。
“所以,來比賽吧。”
“比、比賽?”
“對,現在就劃定期限。到時候如果秀麗能逃脫,就算秀麗贏了。孤將不會再說想和秀麗結婚。也不會讓你爲難。孤會與十三姬結婚。”
劉輝放棄了“等待”,選擇了主動出擊。
對劉輝來說,也是無路可退了。
“在沒到期限之前,如果孤能夠讓秀麗點頭答應,就算孤贏了。怎麽樣?”
冷靜想想,其實秀麗根本沒有接受的義務。一句話就可以拒絕。
不過,這時的秀麗已經都掉進了劉輝的計策中,完全失去了冷靜和從容。
而且,爲了面子,還說了多余的話。
“呵呵。你不認爲自己是處于劣勢嗎?”
“怎麽了。對秀麗你來說,這樣不是更好嗎?”
劉輝微笑著做出的回答,讓秀麗一時語塞。
“我、我知道了啦。那我接受就是了。”
“那好,期限就是——”
劉輝把期限告訴了她。
這是個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期限。劉輝看來是認真的。
而秀麗也接受了。
……這個時候她意識到了,也下了一個決心。※※※※※※※※※※※※※※※※※

蘇芳和平時不同,沒有暈船。看來在九彩江地獄般的經曆産生效果了。
秀麗和王在船尾說著話。
燕青在蘇芳身邊,他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
蘇芳擡頭看看燕青,低聲說道。
“……要是誰都說尊重那個女人的意思而抽身退出的話,她就永遠只會是孤獨一人。”
燕青苦笑起來。
“你直接對靜蘭說去。”
“我才不呢。到時候又要被竹筍砸。而且就算對那家夥說,他也會無動于衷。”
“……狸狸,你看人可真透徹啊。”
像這樣下去的話,能觸及她那誰也無法深入的痛處嗎。
蘇芳盯著燕青。
“……你知道我爲什麽要對你說嗎?”
燕青沒有回答。蘇芳于是把話挑明了。
“我說,你喜歡‘小姐’的吧。”
燕青還是沒有回答。
不過,他背向比在貴陽的時候看起來更大更明亮的月亮,笑了。
(……這家夥不是很帥嗎。)
他沒有含糊其辭,也沒有遮遮掩掩。
蘇芳還沒見過如此公私分明的男人。他的心思不要說是遲鈍的秀麗了,任誰也不會覺察到吧。連蘇芳都只有胡亂推測般的感覺而已。
所以蘇芳感到很遺憾,他想道。
(這家夥明明比那個竹筍家人成熟,也比他帥氣得多。)
秀麗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覺察到吧。而燕青也會認爲她覺察不到也沒關系。
燕青做出了擔任秀麗的官吏的選擇。
他明明很帥的,蘇芳的心中,再次發出歎息。※※※※※※※※※※※※※※※

在船頭這邊,楸瑛凝視著珠翠的扇子,在他身邊的十三姬不時地把目光投向船尾的兩人。聽到劉輝說起首席女官的事,十三姬並不感到十分驚訝,因爲在貴陽的時候,珠翠就請求過她“請以首席女官的身份進入後宮”。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定是珠翠意識到自己無法留在後宮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所以決定把王托付給十三姬。
(不過,楸瑛兄長大人爲什麽總是看上這種難應付的人呢!)
這時,“抽中簽之後的特別獎勵”龍蓮走了過來。雖說是抽中了簽,但楸瑛總覺得這是下下簽,這並不是錯覺。三兄妹在此聚首了。
“說起來,龍蓮哥哥,聽說你能讓雨停下來?下次要讓我見識一下啊。”
龍蓮把目光投向船尾的秀麗。
“……那場雨啊……”
“怎麽了?”
“沒事……”
龍蓮想起了影月。
“……兄長,知心摯友一號,是不是酒量很好?”
“嗯?是啊,據說管尚書都不是對手,好像很能喝啊。”
“那她醉過嗎?”
“醉?和管尚書鬥酒的時候的確是醉倒了,還是王上背回去的。不過,前段時間把守城士兵喝翻的時候,那麽多酒瓶子堆著,她還面不改色。”
是嗎,龍蓮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秀麗的體質。確實是每時每刻都在變化著。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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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5:03 |只看該作者
終章
蘇芳在到達貴陽之後,就馬上去了葵皇毅那裏。
並不是皇毅召見他。不過,那是蘇芳和皇毅定下的約定。
皇毅依舊用冷淡的雙眸迎接著蘇芳。
但是他今天看見蘇芳後,卻露出了比往常要稍微有趣的眼神。
“你回來的話,也就是說紅秀麗也回來了嗎?”
“哈啊,嗯。就是這樣啦。”
“唔,很好。雖然我以爲回來的概率只有五成——那麽你和平常一樣,報告關于紅秀麗的所有行動吧。那丫頭進入九彩江了嗎?”
蘇芳在事前就已經被皇毅告知,如果進入九彩江的話,紅秀麗就會被開除。
蘇芳沒有說謊的打算。反正只要和藍州州牧聯系。馬上就會明白此事的。
蘇芳幹脆地點點頭。
“我雖然有阻止,不過她還是進去了。”
就這樣,他一五一十地報告了關于秀麗的一切。※※※※※※※※※※※※※※※※※※※※※

秀麗只在邵可邸休息了一天,翌日一早就去向皇毅進行歸來的報告。
秀麗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那也是爲了確定那件事。
“土特産!藍鴨的蛋和猴頭菇。”
她“咚”的一下把東西放到了皇毅的機案上。
“……長官,我打聽過了。藍鴨的蛋和猴頭菇都只有九彩江才有。”
皇毅淡色的雙眸露出了笑意。
“我應該說過,進入九彩江的話就開除吧。那兩樣東西難道是在藍都買的嗎?”
“長官說過要去山裏采集的吧。再說,店裏賣的東西可沒有便宜到一個禦史的薪水可以買下的程度。應該說,那個價格會叫人破産。”
皇毅盡管說不要去九彩江,去了就要開除,卻又叫她帶回只有九彩江才有的兩樣土特産。
“所以呢?你到底進沒進九彩江,究竟是哪邊?”
秀麗猛地凝視起皇毅的眼睛。
她有在意的事情。秀麗直截了當地問道。
“——樓蘇芳報告了什麽嗎?”
“他明確表示你進去了。”
葵皇毅毫無愧疚的樣子,飄飄然地回答道。
“也就是說,你被開除了。”
從以前開始,皇毅就異常詳細地了解秀麗的行動,他就連只可能是有人監視才會知道的事情都知道。能夠最迅速有效而且不被懷疑地完成此事的人,就是一直和秀麗在一起的蘇芳——
“……你以狸狸父親的事爲把柄,讓他一直監視我對吧?長官。”
那就好像他以前把蘇芳父親的性命做爲盾牌利用一樣。皇毅更加笑眯眯地說道。
“就是那樣沒錯。”
“狸狸在那報告之後還說了什麽嗎?”
皇毅微笑著說。
“……因爲全都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所以自己願代替紅秀麗被開除,請讓這件事就到此爲止。下屬因爲上司的失職而被嫁禍舍棄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我許可了。理所當然的,他被解除禦吏裏行之職,下放地方。調職命令已經發布了。他從今天起不再歸你管轄,現在大概正要離開貴陽城門吧。你作爲原長官,去送送他如何呢。”
秀麗深吸了一口氣,那已經是她忍耐的極限了。
她瞪了一眼葵皇毅後,馬上轉身離開了。
……皇毅打開腌制藍鴨蛋的壺看了看,腌得相當不錯。
部下代替上司被開除的確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但部下自己如此要求卻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陸清雅和紅秀麗大概會幸存下來吧。清雅舍棄他人,秀麗被他人所救,似乎能看到他們如此向上進的樣子。那是完全相反的兩人。
誰都毫不退讓。皇毅感到那樣也會很有意思。
蘇芳坐在趕車席上,驅使著裝載著少量家資物品和雙親的馬車前進。
父親很幹脆地接受了前往地方的事情。他甚至高興地表示到鄉下之後要在田裏種菜。不知爲何,母親也理所當然般跟過來了。
蘇芳覺得這樣也好。即使是這樣的家人,也應該擁有一個比較好。
“你還真是個傻瓜呢。”
他在向葵皇毅報告之後,被擦身而過的清雅嘲笑。
蘇芳聳聳肩說道。
“的確是那樣。不過我可不會爲了你去做那種蠢事。就是這樣。”
蘇芳的任務結束了。
即使蘇芳呆在秀麗身旁,也只會繼續被長官利用,拖她的後腿而已。
過去,在蘇芳的父親被投入牢房的時候。
“——簡短說明你的來意。我先聲明,只是請求饒你父親一命是沒用的。”
皇毅對求見的蘇芳如此說道。不過,蘇芳提出了一件他感興趣的事情。
“哦?那你說說看。難道你找到紅秀麗的弱點了嗎?”
那時,皇毅表示光是“赝金的極印”還不足以作爲延緩蘇芳父親處刑的交換,還要他逐一報告紅秀麗的行動才可以考慮此事。
蘇芳從接受那個條件開始,就一直不得不報告秀麗的情況。
只要蘇芳還在秀麗身旁,就必須向葵皇毅報告秀麗所有的行動。無論秀麗在想些什麽,皇毅都會全部知道。就算蘇芳向皇毅做出虛假的報告,葵皇毅也會馬上看穿謊言。而且蘇芳無法爲了秀麗去舍棄一切。他無法放棄父親的性命去選擇秀麗。
但是在十三姬暗殺事件時,他因爲竹筍仆人的話而察覺到了。
“現在從能夠作爲官吏呆在小姐身旁的立場上看,你是最合適的。”
自己處在發生不測時,最合適挺身代替秀麗的立場上。蘇芳是如此解釋那句話的。這樣的人是必須的。現在的蘇芳只能爲秀麗做到這些,所以他才會那麽做。而燕青代替自己出現了,簡直就好像命運一樣。
……秀麗不會再次重蹈覆轍。
所以那是蘇芳最後留下的禮物。
(因爲那個小姐很天真的。)
蘇芳無法爲了秀麗舍棄一切。
但是他還能夠做到這個程度。
蘇芳不知道在遇見秀麗之後,自己是否發生了改變。
不過。自己今後的人生應該會發生急劇的變化吧。
因爲和那個女人一起度過這半年,自己無論人生再出現什麽波瀾都不會驚訝了。
“狸狸!!”
聽得到秀麗的聲音,那是好像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他擡頭一看,發現城門上有人。從旁邊還站著燕青來看,他們似乎是全力趕到自己的前面,在城門守候著。
“笨蛋狸狸!!你是打算不償還我代爲交納的賠償金,就這麽逃跑嗎!?”
“唔唔!!”
她戳到自己的痛處了。
“你給我好好還錢啦。所以。這可不算是我們緣分已盡。”
“約好了喲!?我出人頭地的話,會需要很多部下的!!就算討厭我也要把你叫回來!請你要好好作個官吏。”
“是。那麽,你也一定要出人頭地喲。”
“這還要你說!我再也不會犯這種錯了!!”
秀麗沒有說出“我才沒有拜托你做這種事情”這讓蘇芳感到很高興。
(我是不是起了些作用呢?)
他是第一次這樣想,那還真是有快感。
秀麗從城門上丟下了什麽東西。
蘇芳慌忙接住一看,原來是個小小的袋子。
一倒過來,裏面就掉出個狸貓的小耳飾。
蘇芳微微笑著,就這樣出了貴陽。
……父親從車中不解地問道。
“……爲什麽她那樣傷心呢?蘇芳可是晉升了啊。”
“啊,老爸,那件事要保密、保密。”
蘇芳從懷中掏出皇毅交給自己的命令。
“從禦史裏行晉升——任命爲監察禦史。”
蘇芳臉上笑嘻嘻的,演戲還真是有趣。
“起碼要騙騙清雅呢——就算是笨蛋,依靠經驗也會有辦法的。等我變得更可靠了就會回來.到時一定要讓竹筍仆人張口結舌。”
之後,樓蘇芳的名字作爲精明強幹的監察禦史而名留青史。
他巡遍彩八州,昭雪無數冤案,不斷彈劾貪官汙吏。百姓和良吏都真心渴望樓蘇芳的巡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並未特別使用監察禦史的特權和軍權,總是運用頭腦思考,正確看破真僞,不傷害他人地幫助引導案件的解決。據說在他面前不可能隱瞞事情真相。而且就算他聲名遠揚,卻不知爲何仍然是“誰也沒有看穿其真實身份”的謎之監察禦史。
“因爲紅秀麗而使得自己的人生變得波瀾萬丈。”
據說他有那樣的口頭禅。※※※※※※※※※※※※※※※※※※※※※※※※※
悠舜看到歸來的劉輝,微笑著說道。
“歡迎回來,王上。”
悠舜除此之外再沒有說什麽。
劉輝在看到悠舜的瞬間,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真是抱歉……”
劉輝一下擡起頭。
“悠舜,孤還來得及嗎?”
悠舜沒有問他是指什麽。
不過因爲不能說謊,所以他這樣說道。
“讓我們爲此竭盡全力吧,吾皇。”
就這樣,他向劉輝傳達了從靜蘭那裏接受的報告。
“……王上,關于李绛攸的事情……”
後記

又到了炎熱的季節,寫出看起來就很厚的書真是很抱歉……我是因爲對本書成爲該系列的厚度之最,而如字面意義般感到頭昏目眩。最後使得體質變成只能接受十秒菜肴的XX果凍的雪乃紗衣。啊啊,我聽到來迎接自己的鈴聲了……(風鈴。)
好了,本書是本篇第十二卷的《白虹貫日》。我在看到封面的瞬間嘀咕道“……誰呀?這個正中間的人。”盡管在執筆中一直被責任編輯唠叨“如果不在這裏表現楸瑛的男子氣概的話,就再沒有機會了喲。”,不過文中是否提升了男子氣概暫且不提,只有這張封面達成了目標呢。  (等一下。)右上角有點可怕的美女是珠翠。就我個人來說,對她能出現在封面上感到非常高興。
這回的影子主角不只是楸瑛。雖然我不能說那到底是誰,不過我在寫作的時候也著實被嚇了一跳。就像不問就不知道對方的內心一樣,不寫不知道才是故事。對我而言,這是興趣深厚、感慨萬千的一卷。
結尾的最初是寫給由羅老師的,沒想到居然有看到這樣的楸瑛的一天……唔,因爲眼淚而看不清前方。還有該系列出場人物最多的四人封面!真是感謝你在百忙之中能夠如此費心。
各位讀者,請多加小心中暑和空調病,平安度過這個夏天。


   雪乃紗衣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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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集 珀耀黎明

序章
今年下了太多雪了,不知誰這樣低語著。

    這樣下去的話到春天就會河水氾濫,引起水災。
    “那麼,果然還是要那樣嗎?”
    “是啊,祭一個小孩給山神吧,希望雪別再那樣下個不停了。”
    場面突然變得沈重。到底祭誰家的孩子,在場的人並沒有說來。
    “今年真是萬幸,不用抽簽決定哪家的孩子了,因爲有別處來的孩子。”
    啊啊,就是這樣。那是個總是看著不遠方某處的奇特的孩子。
    就這樣,村子的集會就萬事大吉地結束了。



    隆冬時節,小孩被運上了山。爲了不讓他逃跑,把他結結實實的捆在了神木上。之後,人們丟下他離開了。
    “要乖乖待著哦,明天到了就來接你。”
    雖然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孩子仍乖乖的颔首,不做抵抗。
    一旦沒用了就會被舍棄,毫無原因給予溫柔是不可能的事,他明白。
    盡管在嚴寒中快凍僵了,但是他還是恍惚地擡起頭,凝望遠方。
    從有記憶時開始,不知不覺凝望就變成了習慣。孩子連自己是什麽時候養成這種習慣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哪裏呢?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的事。
    到了夜晚,因爲寒冷手腳都失去了知覺,意識也開始朦胧了。今晚不可思議的沒有下雪。因爲自己被獻給山神的原故嗎?我多少幫上了一點忙了嗎?讓村裏的人開心了嗎?……要是那樣,就好了。

    孩子輕歎一聲閉上了眼睛,此時,耳畔傳來了小鳥振翅的聲音。
    意識恢複了一些,孩子擡起頭,仍舊在夜裏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在那同時,黑暗中傳來了聲音。
    “……你到底在等什麽?”

    孩子大吃了一驚,沒想到竟然有人在!
    看見了沐浴在月光下的人影,孩子看著他,這人應該是山神吧!

    身上的衣服好漂亮!——就算在被賣來賣去、丟來丟去的人生中,一次也沒見過穿著這麽漂亮衣服的人。
    不過……這個山神的表情好像萬分不爽呢——孩子不禁這麽想。
    “我在問你話,你到底在等什麽?”
    那個年輕的山神又問了一次,看起來好像很偉大的樣子,真不愧是神仙。
    孩子慢慢的眨了眨眼,偏頭想著爲什麼神明會問這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呢?我沒有在等待,他明白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他,就算明天到了也不會有任何人來。

    從有記憶以來就過著不斷被轉賣的生活,自己連自己是從何而來的都不知道,自己所擁有的也只有名字這樣東西罷了,可以等待的人並不存在。
    所以,沒有在等待什麽,想這麽回答的刹那間——並非腦袋而是內心的某處,知道這是謊言。
    ——在等著什麽?
    被詢問的孩子第一次發覺。沒錯——自己在等待著誰?一直等待著。
    等什麽、等誰?他都忘了。不論從何處被輾轉販賣到何處,察覺時自己卻總是看著遠方某處。活著就已經很吃力了,所以把什麽都忘掉了。就連把什麽都忘掉了這件事,也忘得一幹二淨。不過,自己確實在等著什麽、等著誰——這一點能強烈地感受到。
    在不知名的遠方被埋葬的記憶。
    不知道——孩子答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麽,自己也不知道。
    第一次,孩子哭了,終于發現這是對自己來說無可取代的東西,對一無所有的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事物,可是自己卻把它給忘了!

    真是愚蠢到了極點!就這樣死去,實在是太悲哀了。
    “你的名字?”
    少年一邊哭一邊恍惚地回答,那個他唯一擁有的——名字。
    “コウ(光)。” [“光”和“绛”的發音在日文中都讀kou。根據後文內容這裏應該是“光”——譯者注]

    不知何處,又傳來小鳥振翅的聲音,他聽得到。





序章

    靜幽幽的夜。
    樹葉打到窗戶落下的聲音傳入耳中,绛攸一下停住了筆,屏息細聽,可以聽到些許劃破夜幕之風路過的聲音。夏天結束了,小蟲子們唱著悅耳的歌曲。
    真是奇妙的感覺。……究竟,到現在爲止有沒有爲了樹葉呀、風聲呀停過筆呢?蟲鳴之類的,有沒有在意過呢?
    冷不防傳來了腳步聲。
    悠然的,自信滿滿的腳步聲,徑直朝吏部侍郎室走來。
    绛攸只是茫然地聽著那漸漸接近門口的腳步聲。
    ……出什麽事了嗎?雖然腦中某個角落隱約明白,但是連日的通宵後,已經身心具疲的绛攸決定不考慮這件事。
    直到門被打開,绛攸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筆擱下。
    擱筆的一瞬間,手腕抖個不停,绛攸有點自嘲地笑了笑,真虧得這樣的手還能工作到現在。
    門被打開的時候,绛攸明白了産生剛剛那種奇妙感覺的原因。

    ……啊,是啊
    總是嘈雜不堪,不可能有閑工夫顧及到風聲和蟲鳴的吏部,今天一點人聲也沒有。
    在靜到不能再靜的靜谧中,侍郎室的門被打開了。
    站在那裏的青年,是绛攸非常熟識的。但是,有點令人吃驚的是——他的樣子,绛攸真的好久沒有見過他的那種裝扮了。
    “……楊修?”
    作爲監察官吏筆頭的蒙面官吏,楊修精通所有官位的工作。做有資格決定官位升降工作的人,如果被太多人知道長相的話就容易引起收賄受賄之類的麻煩。因此,吏部的檢察官不得不在很短期間內就換人,但是只有楊修一個人是例外。不管到哪裏都能馬上潛藏起來,這也是他不被任何人知曉的緣由。
    “嗯,是的。是我。”
    楊修微微一笑,鼻梁上架著一副時髦的眼鏡。那副眼鏡也是绛攸不常見到的。而且頭發也在脖頸處利落地剪短了。
    “……頭發怎麽了?”
    “前幾天,被朋友強迫剪了。”
    “……好像頭發的顔色從中間開始不太一樣了。”
    我在說蠢話——绛攸模模糊糊地感到。真像笨蛋一樣。
    這種完全沒有營養的對話,楊修也賞臉回答了。
    “爲了變裝用了染發劑,顔色掉了,于是中途戴了假發,因此發梢是黃的,根部新長出來的是黑的。打理起來很簡單,我很喜歡哦。”
    楊修撓了撓順直的頭發,這種不可思議的顔色搭配,意外地適合楊修。
    現在就算秀麗遇到他一定也認不出來吧。那次考核時,那種滿溢的平庸感覺,現在連影子也不剩。面孔雖然一樣,但表情和氣氛完全不同。深謀遠慮的眼神、略帶嘲笑的薄唇、毫無破綻的貴族式舉止、冷淡卻誘人的聲音,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從頭到腳都洋溢著才氣,現在的楊修,只要看過他一眼,沒人會認不出他來吧。
    (啊,這樣啊……)
    绛攸俯視著供奉在鎮紙旁邊的吏部侍郎大印,用慣的印章非常地順手,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容。——都以爲是自己的東西了,但是,不是的。
    “……你是,來拿回這個印章的嗎?”
    “沒錯,除此之外還有何事?”
    楊修輕松地聳了聳肩,就像平常一樣。只是眼鏡吊鏈的響聲,與平常有些許不同。雨聲,清晰可聞。然後楊修用一如平常的冷淡聲音說道——
    “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不應該是只懂嬌寵紅黎深的保姆,而應該是吏部侍郎!”
    ……和‘像吏部官的吏部官’的時候不同。楊修用看一眼誰都會記住的鮮豔面容,揭去所有的面紗恢複成本來的面貌,堂堂正正地進入吏部侍郎室。
    如果绛攸沒有被提拔的話,本應該成爲吏部侍郎的這個男人說道——你已經不行了,所以我來代替你——爲此,他用不打算再做監察官的面貌來到這裏。
    “現在的你不是吏部侍郎,只是個蓋印的普通人,笨蛋也可以做。唔,陛下也是一樣呢。說物以類聚好呢,還是說近墨者黑好呢,反正無所謂!”

    這番話裏連一點輕視的意味都沒有。在這種純粹敘述事實的漠不關心的語言裏,有的只是對自己幾度出言試探也毫無行動的吏部侍郎的幻滅。
    “作爲紅黎深的保姆的話你合格了。拼命地四面張羅哄他開心、幫他處理善後,像個跟屁蟲似的,真虧得你能粘著他不放圍著他轉呢!但是,紅黎深的保姆兼善後處理可不是吏部侍郎的工作哦。”
    绛攸什麽也沒能辯駁,只是緊緊地咬住了嘴唇。……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自從黎深像岩石一樣不再動以後,自己該做什麽、怎麽做才好也變得不清楚了,除了不斷地處理不停堆積的工作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不清楚怎樣做才好?不對吧,僅僅是不想考慮而已,你明明知道自己該如何做,直到現在,你不都是好好地履行了你的職責了嗎,爲什麽牽扯到紅黎深,你就做不到了呢?”
    绛攸內心深處一片冰涼。
    不想再繼續聽後面的話,不禁把吏部侍郎印扔了過去。
    “——你是來拿這個的吧!請便吧!”
    一片沈寂。绛攸扔出印章的右手緊緊握成拳頭,雖然感受到了楊修的視線,但是绛攸沒有能擡起頭來。
    已經完全被楊修舍棄了,這麽一想,手腳不覺顫抖了起來。
   

    第一次和楊修見面時的情形,绛攸現在仍然記得。
    即使對黎深也毫不讓步,用直言不諱的銳利措辭進行激烈爭論的年長的吏部官。
    楊修注意到绛攸後,摘下戴著的眼鏡,略帶諷刺地輕揚嘴角。
    “啊啊,終于來了個和其他廢物不一樣的。罷了,盡量呆長點兒吧。”
    後來情況變成了绛攸被楊修把吏部的工作整個灌輸了一通,並且被到處跑來跑去的他強加了許多工作。不久之後,這些工作自然而然地變成了绛攸的工作,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官位竟已超過了楊修。
    本來楊修就任吏部侍郎已差不多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大家還開玩笑擔心兩個人會不會像工部的管尚書和歐陽侍郎一樣成爲萬年吵架組,但是就在上任之前這事不知什麽原因突然沒戲了。過于年輕的绛攸之所以能被認定爲侍郎,也是因爲楊修本人誠心誠意地表示不反對。
    “唔……我希望你能成爲使我人盡其才的上司。稍稍等等你也沒關系,在對你的評估完成之前,我會對你使用敬語的,吏部侍郎。”
    今天,他完成了評估。

   

    雨聲的間歇,喀嚓一聲響。摘下眼鏡及鏈子的響聲——绛攸只是低著頭聽到而已,至于楊修現在表情如何,绛攸不得而知。
    “……你,此時此刻,沒有別的可說的了嗎?”
    此時此刻——這句話,對于連日熬夜累到精疲力盡,連思考和感覺也遲鈍了的绛攸來說,就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在遠處回響。
    是的,陛下還沒有從藍州回來,楸瑛也不在。楊修抓住這一空隙來到這裏,要他交出吏部侍郎印章。應該當場怒吼——少開玩笑,或者應該逼問楊修到底在想些什麽。吏部侍郎的位子,應該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讓出的。最重要的是這是‘紫劉輝’所擁有的極少數的力量之一。
    然而绛攸卻輕而易舉地扔出了印章,大喊了一聲——“請便吧!”
    這就是全部的回答。
    能說什麽,從绛攸口中透露出來的,只是身心具疲的一句話——
    “……沒有什麽可說的。”
    扔出吏部侍郎印章的那一瞬間,也一起將陛下的信賴給扔掉了,背叛了楸瑛、秀麗——所有信賴著‘官吏?绛攸’的人們。
    只爲了和一個人交換而已。
    疲憊不堪了。
    即使知道自己錯了,也不願想自己哪裏錯了。
    應該怎麽做,即使從心底就知道,但是也不願正視。
    覺得如果假裝沒發覺走錯路的話,就能留在和從前一樣的地方。
    所以,自己什麽也沒做。對黎深選擇‘什麽事都不做’這件事掙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向後拖延著。如果等待的話,如果發生什麽事的話——比方說邵可大人呀悠舜大人呀對他進行說教的話,王上回來的話——就又能像平常一樣。
    雖然微微感到事情在起變化,卻不敢面對,原本應該能夠改變些什麽的時間,全部被虛度過去了。
    就這樣,被楊修舍棄了。
    長長的沈默之後,開口說話不是楊修也不是绛攸。
    “已經差不多可以了吧,楊修大人?我也並不是很空啊。”
    門口站著一個绛攸沒見過的比自己更年輕的青年。根據年齡和言語行動,绛攸明白了他就是——監察禦史?陸清雅。
    別名‘官員殺手’的他,看绛攸的眼神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敬意。
    绛攸緩緩地站起身來,已經什麽也不想想了。更不想呆在楊修的面前,不管怎樣也好,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擦肩而過之時,楊修短短地問道:
    “這麽容易就放棄了嗎?你啊!”
    楊修話語中的敬語統統消失了。這是真正的最後通牒——憑著僅剩的一絲理性,绛攸不知不覺這麽認爲。如果回答什麽的話,可能會有什麽改變。但是绛攸差不多所有的思考都停滯,已經管不了什麽了,就連考慮這件事都拒絕了。
    绛攸什麽也沒回答,連楊修的臉也不看,只是擦肩而過。
    “不像樣子呢!”
    楊修冷冰冰地小聲說道。
    “……李绛攸大人,爲了調查吏部的問題,請允許我將您羁押。”
    陸清雅說這番話的同時,吏部侍郎室的門關上了。那一瞬間,绛攸回頭看了一眼楊修,但是楊修沒有再回頭,仿佛就像從來就沒有過绛攸這個人似的,吏部侍郎室迎來了楊修。那一刻,绛攸的位置徹底消失了——
    從吏部中,也從尊敬的信賴的楊修的心中消失了……
    ——那日,绛攸因爲接受調查的名義,被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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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7:36 |只看該作者
紅州——在紅家本家,她看著小叔發來的這封報告。
    這位女子的年齡約在三十多歲,微卷的長發和隱藏在眼瞳中的堅強意志使她成爲讓人印象深刻的美女。雖然面龐美麗而文雅,但不知怎麽總有些中性的感覺。
    她的身旁是她丈夫的弟弟,正十分不悅地等待著回音。
    她讀完後,按著額頭歎息了一聲。小叔立刻詢問起來。
    “……百合嫂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還年輕著呢,把你的眉頭的皺紋給去了吧,玖琅。”
    被稱作嫂嫂的她,不客氣地用食指轉圈揉著玖琅的眉頭。玖琅摩挲著眉頭,卻沒有表現出討厭的樣子。
    作爲黎深的妻子、绛攸的養母,她再一次看起報告。
    “……藍家也好,中央也好,在我爲工作到處奔走個不停時,事情一下子進展了很多呢。本來只要黎深行動的話,多少時間都可以爭取到的。被逼入困境了呢……算了,不過那個對政事一點也不關心的黎深不可能會行動的啦……”
    “那是因爲兄長對王家非常厭惡。”
    玖琅皺起了眉頭,百合認真地看著小叔,其實玖琅才應該當官吏,他的話,一定可以作爲官吏不被感情左右,自覺考慮己方的立場和責任,在國王的身旁爲國爲民鞠躬盡瘁的吧。但是,這種事現在說也沒用了。因爲百合自己也是,在黎深參加國試的時候,雖也曾想過這家夥沒問題嗎,但是卻沒有阻止。
    百合閉上眼睛。
    各種以前看見卻佯裝未見的欠債,現在到了不得不還的時刻了。當然百合自己也是。
    “玖琅,我暫時放下紅家的工作,不礙事吧?”
    “當然。……兄長和绛攸,拜托您了。”
    看著深深低下頭的玖琅,百合的眼瞳晃動了。
    百合知道這個比任何人都更愛自己一族,愛兩位兄長、立刻承認沒有血緣的绛攸是侄子的玖琅,在三兄弟中,是最溫柔最堅強且心地善良的青年。
    百合緊緊地揪住了玖琅的鼻子,其實,現在最想馬上飛奔過去的就是他了。
    “……真笨呢,那是我的丈夫和兒子啊,當然的吧。不要說什麽拜托了。……好了,馬上出發去貴陽,不快點的話,那兩個人就變成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其實非常討厭變成孤單一個的那兩個人。
    因爲覺得兩個人一起的話就沒事了,所以扔下了黎深和绛攸,一個人到處奔走。
    百合一邊站起身來,一邊用手按著感覺到響起不祥之音的內心,手指輕輕顫抖。
    ——也許應該一直和他們在一起的。意外地百合感到一陣後悔。
    那兩個人,就算在一起,也可能一直只是一個人。
    因爲沒有自信,被誰強烈地依存著。想著沒有什麽證明的話就不行。
    所以不管到何時,總是把自己放在最後。
    (拜托了,王上、悠舜大人,在我到達之前,不要舍棄這兩個人。不要說不要他們了。)
    因爲被誰舍棄,被喜歡的人當成雕像似的丟在一旁,這兩件事對那兩個人來說,是最可怕的。



    劉輝做了個深呼吸,站在召開宰相會議的政事堂門前。旺季、璃櫻、羽羽大人、霄太師和宋太傅都應該在裏面等著。绛攸的案件也是,最重要的是關于劉輝作爲王卻抛卻自己的責任的事,也必須得道歉。
    門開了,悠舜先進去了。
    劉輝吸了口氣,邁出一步進了門。
    瞬間,劉輝感到噼裏啪啦威懾的火花直冒,不禁停住了腳步。
    環視一番,大家都注視著劉輝。自從先王說‘先把臉露出來’在政事堂禁止跪拜的出迎模式以來,劉輝每次進入這間房間時總是受到大家的這種目光出迎。所以這種光景應該和從前相同才是,可劉輝第一次意識到了這種視線。
    重臣們怎樣看待自己,他們眼中的王是怎樣的,他們在尋求些什麽——這些從來沒有注意到的事,現在使他感到非常羞愧,他們的視線也如同他羞愧的程度一樣強烈。他們一直是以這種眼光看著劉輝,但劉輝眼中卻對他們視而未見。
    劉輝的目光在璃櫻那裏停了下來。如同往常的夜之森林般的深深黑瞳。
    在這夜之森林中,劉輝迷路了。
    “是作爲王,還是作爲紫劉輝?”
    劉輝使勁兒鼓足勇氣,爲了回答那時候的問題簡潔地道歉。

    已經,不再逃避了。
    “去藍州之事給衆位造成麻煩,真的非常抱歉。再也不會如此輕率地行動了。”
    宋太傅目光稍稍緩和,霄太師也輕輕地笑了。璃櫻和旺季微微皺了皺眉。
    歎了口氣,首先開始發言的正是旺季。
    “首先您能安全回朝就太好了。對了,聽說您命十三姬爲最高女官是嗎?”
    “啊,啊啊!是,是的。那樣——”
    “我知道這些就可以了。那,在藍州的收獲呢?藍姓官吏什麽時候可以回來呢?”
    劉輝無話可說了。
    “那個——”
    “您和藍家宗主交談過了吧?”
    “那——”
    旺季銳利的眼神,從劉輝那裏一個一個掏出答案。
    眉頭緊緊皺成一團,旺季深深歎了口氣。
    “……完全空手回來的嗎。你到底是爲了什麽才去藍州的啊”
    “爲了把楸瑛——”
    “不要開玩笑!和藍家斷絕關系的一個普通人,對朝廷有什麽價值!把‘花’送還後自己跑走之後,即沒有帶來藍姓官吏,也不能使用藍家力量。您不會打算就這樣讓他複職吧。”
    璃櫻如同夜之森林般的雙瞳也黯淡了。
    “……這樣藍家直系從中央消失了嗎……和藍家本家之間的連系也完全斷了呐。”
    劉輝的心像鍾擺似的搖晃了起來。雖然不是打算讓藍家歸順才去的,但是說出去的話讓人聽了只會像借口一樣。雖然優先選擇了回貴陽,但是也許當時果然還是應該和藍家宗主見面談一談。不過那樣的話王座會變得一直空空如也——
    璃櫻察覺到王的表情,繼續說道。
    “……算了,不能指望藍家又不是現在才有的事,別介意。不過,你最好不要以你之力使藍楸瑛恢複職將軍之位,會變成任人唯親。……你有點,太專注于自己喜歡的人的傾向。你還是一點一點地改正一下比較好。雖然有好惡沒辦法,但是反敗給自己討厭的人的事會變多。那可不是什麽好事。因爲你的工作就是盡量讓更多的人在你的手掌心裏。”
    劉輝無言反駁。這真的不知道,自己和璃櫻誰才是王了。璃櫻到底是怎麽學會這些事情的呢。
    “大家都太性急了。僅是陛下能安全回朝這件事不是就應該值得慶幸嗎?”
    羽羽邁著小步走到劉輝身邊,劉輝感動得快流淚了。但是——
    “在藍州和十三姬感情升溫了嗎?不要做最高女官,納她爲妃不好嗎?”
    “唔唔……”
    被這歡欣雀躍的聲音嚇得倒仰,然而同時他意外地意識到,如果現在宣布正式迎娶十三姬的話,和藍家之間的緣分就不會斷了。
    也許,作爲王的話應該這樣做。如同在藍州告訴秀麗的一樣,自己也有了一定的覺悟。可是劉輝還想在這最後的一縷希望上賭賭看。
    “再……再讓我……考慮考慮……”
    “這樣嗎……那麽陛下……在藍州,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呢?”
    璃櫻和旺季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
    劉輝想起了自己和缥琉花見面的事。但是,不可能在這裏說出自己差點被她殺了這件事吧,而且有血緣關系的璃櫻也在,羽羽也和缥家關系密切。劉輝的記憶中,羽家應該確實是缥門一族。
    “沒……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
    羽羽用覆蓋著雪白眉毛的眼鏡,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劉輝。意識到即使這樣劉輝也什麽都不打算說後,片刻,緩緩地垂下頭。用只有劉輝能聽見的小聲說:
    “……陛下……真是太溫柔了呢。”
    在劉輝反駁之前,羽羽握住了劉輝的手。此時劉輝體內流過一陣麻痹似的感覺,因爲那種感覺只有一點點,所以在劉輝判定那是錯覺的時候,羽羽放開了手。
    “那麽關于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的案件——”
    悠舜將春天委托碧歌梨鑄造新貨幣的樣式已經決定和其他的幾個案件報告完畢之後,開始彙報關于绛攸入獄的案件。
   

    宰相會議結束以後,旺季把葵皇毅叫到執務室,並讓其他人回避了。
    “……真是太天真了,這個王。不,皇帝臣子一個樣,太天真!”
    旺季嘟囔道。在宰相會議上,王握有反敗爲勝的棋子,卻不下。如果老實回答了羽羽的問題——在九彩江發生了什麽的話,李绛攸的問題也就不成問題了。通過司馬迅的報告,旺季已經知道了在九彩江發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當時當場明確地說出缥家命人暗殺王上,命令禦史大夫皇毅搜查的話,弑君大案,李绛攸的案件是根本比不了的。其結果定是,與之有關璃櫻和羽羽定然身首異處——以缥琉花的行爲來說那是當然的。不管怎樣,對王來說可以贏取最重要的時間,也許就有可能得到救出李绛攸的機會。可是,那個王優先選擇了感情。
    不過,好像比以前變得可靠些了
    以前的天真小鬼的神色稍微少了點——旺季這樣想。
    ……不管怎樣,缥琉花的言語舉動太危險了……
    旺季的眉頭皺成一團,她的一番行動還夠不成對一切的威脅。
    總而言之,藍家逐出了藍楸瑛,與王和朝廷劃清了界線。下面就是另一個最高名門。
    “就這樣把李绛攸拉下馬。接下來就交給楊修,會辦得很順利的。”
    “遵命!”
    旺季閉上眼,從時間的彼岸,傳來應已逝去的聲音。
    “我是王,向我跪拜,遵從我。如果你不滿意的話就奪取王位吧!”
    自從被稱爲霸王的男子逝去,不覺已過了數年。
    “……皇毅,爲什麽把你安排到禦史大夫的位置,你知道嗎?”
    “是的!”
    “那就行了,你做你認爲應該做的事就好。 那麽,你退下吧,”
    皇毅出去了一次,又馬上回來了,抱來了碟子和壇子等等。在略帶驚訝地皺眉的旺季面前,皇毅穩健地在碟子裏盛了些東西。旺季看了之後覺得似曾相識,原來是腌漬的藍鴨蛋。這種藍鴨蛋因爲很有營養而非常有名。
    “請用,最近,聽說您吃得非常少。”
    “上年紀了。”
    “是嗎,不論什麽理由,我會在您吃之前一直呆在這裏的。”
    皇毅的威懾力增強了。旺季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皇毅是說到做到的人,三天也好四天也好,在吃淹鴨蛋之前他都會拿來鴨蛋然後死粘著你。
    旺季想想都覺得很討厭,太愚蠢了。所以,不情不願地拿起筷子伸出手。好久沒吃到藍鴨蛋了,味道非常讓人懷念。
    “……這是,那個女孩從藍州帶回來的嗎?”
    “是的,這個的話應該會吃——孫陵王大人說過。”
    “笨蛋,那個家夥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他只會說廢話。”
    旺季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手卻沒停,慢慢地吃光了一碟。
    出了這個房間,皇毅就又必須恢複成禦史大夫。
    “……請慢慢品嘗,如果不小心噎死了會讓我爲難的。”
    經常緊接著說出不合時宜的話的就是皇毅。旺季突然無力,不要面無表情地說這種話。
    “……對霄太師之類的人去說,難得的鴨蛋都變難吃了。”
    “爲什麽?我非常盼望霄太師能噎死。我不會對他那麽親切的啦!”
    皇毅怒上心頭,看來是真的將之當成仇敵了。

    如同往常稍微有點不合常情,旺季微微笑著,再一次想起了缥琉花。不擇手段,不放過任何機會的女人。

    對于缥琉花出現的事,旺季奇怪地非常挂心。然而她雖然私自地行動了起來,性格惡劣卻不是笨蛋。九彩江雖是缥家的勢力範圍,但這裏是貴陽,而且現在,妨礙旺季也得不到任何好處。那個女人就算想搞也搞不出什麽名堂——
    ……不,這麽說來以前——
    “……皇毅,李绛攸沒事吧?”
    “沒事是指?只是關進監獄而已,嚴刑拷打之類的什麽都沒做啊!”
    “我知道。只是,缥家開始行動了,有一點……你不知道,我想起以前,這種時候那一家用過陰險手段呢。……現在不至于吧……”
    “是暗殺嗎?”
    “那確實是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可是要想除掉礙事的官吏,對于缥家來說有比暗殺來的更簡單的方法。”
    旺季將筷子放在已經空空如也的碟子上,簡單地告訴了他那個方法。
    “破壞精神,或者使之接近被破壞狀態。……也許缥家會這麽做。”
    皇毅恢複成禦史大夫的表情,考慮了一會兒。片刻後,淺色的雙眸揚起了笑意。
    “如果這樣的話,反而對我們更有利呢。總之,先轉告清雅吧。”

    “羽羽……在九彩江,你覺得姑母大人真的對王什麽也沒做嗎?”
    將羽羽背回仙洞省後,璃櫻馬上開口問道。
    雖然看到王和秀麗平安回來,璃櫻確實松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感到了奇妙的不安。那個擅長權謀術數的姑母,竟然那麽容易地就讓他們回來了,真是讓人介意。九彩江是仙洞省的管轄,如果有什麽事發生會有藍州府上呈報告,但是現在還沒送到璃櫻的手中。由于陛下是乘坐神速的藍家水軍船回來的,情報沒有那麽快。
    “……但是,這裏是貴陽啊……就算姑母大人再怎麽厲害,也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璃櫻仿佛說給自己聽般的小聲嘀咕著。對于真切希望能如此的自己,璃櫻也覺得很奇怪。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麽呢?自己應該只是缥家的一顆棋子而已呀。
    此時,羽羽恍然大悟似的擡起頭,雪白的長須有節奏地搖動著。
    璃櫻有了不好的預感。
    “……羽羽,你想到了什麽嗎?”
    “這樣說來現在……李侍郎大人被囚在大牢裏呐……”
    聽到這個意外的名字,璃櫻瞪圓了黑瞳。李侍郎?爲什麽要提到李侍郎的名字?
    “……那怎麽了?那並不是什麽非法拘禁吧!”
    羽羽的腦袋裏,掠過從前不祥的記憶。告訴璃櫻是一件非常無情、痛苦的事。但是,璃櫻是今後缥一族的當家之人。
    雖然琉花會不會真的這樣做,現在還不清楚,但是,如果羽羽的料想成真的話,事先防禦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羽羽沈重地開口了。

仿佛聽見了瑠花哧哧的陰險笑聲。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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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2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红之火種

秀麗站在亡母長眠的小山上,俯視著貴陽。  
在去藍州的過程中,夏天不知不覺過去了,母親的冥祭也錯過了。  
墳,被靜蘭打掃地幹幹淨淨,還供著徒手摘的花和焚香。  
一起來的邵可先行一步回家了,現在秀麗的身旁只有靜蘭和燕青。  
秀麗只是朝他倆微微笑了一笑,什麽也沒說。之後她僅是站在這可鳥瞰貴陽的地方,始終站著,一動不動。秀麗既沒有打算跟他們兩個人說話,實際上,有時她甚至真的忘了他們倆的存在。  
過了許久,地上影子的長度都改變了,秀麗突然說道:  
「呐,你們兩個還記得嗎?兩年前,我們也像今天一樣來這裏掃墓了呢」  
仿佛睡著了一般,在樹根處閉著眼的燕青啪叽一下掙開眼,靜蘭也忽然擡起頭,看向秀麗,可兩人只看見她抱著胳膊的側臉而已。  
秀麗的視線沒有看向他們,而是一直注視著貴陽。  
那時候的燕青其實是茶州州牧,而秀麗女扮男裝成戶部侍童四處奔波。  
雖然十分想參加國試,但女子不被允許參加。即使如此也不放棄,拜绛攸爲師每晚讀書學習。爲了如此努力的秀麗,邵可和靜蘭捏了飯團,由燕青送了過去,秀麗也趁機與燕青漫談的那個時候。  
僅僅只是兩年前的事,可感覺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那個夏天,女人參加國試被許可了,秀麗成爲了官吏。  
在母親的墳前,曾下定決心要爲了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奮鬥到底。  
然後另一個人——  
曾起誓一定要去到同他一樣的地方,存在于秀麗的目標前方的人。  
將秀麗原本不可能實現的道路打開的人。  
學習他,受他的教誨,想追隨著他的腳步。在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前方,說過一定等她的人。  
——一定。  
秀麗閉上眼。  
「靜蘭,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吧?绛攸大人真的被禦史台給羁押了吧」  
「是的,就在小姐您一行回來之前」  
「藍將軍之後是李侍郎大人嗎,真是好忙啊!」  
聽了燕青的話,秀麗胡亂抓了抓頭發。  
終于明白了!——在去藍州之前,清雅看秀麗時嘲笑的意味。  
毫不留情地一個接一個先下手爲強。但是,還來得及。  
「——現在就去參見」  

#######################################  



劉輝在悠舜的執務室,浏覽著“棄位出走”期間呈上來的案件。心想著要集中精神工作,但是動不動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绛攸的事上去了。下意識地開口說道:  
「如果朕再早點兒回來的話——……」  
在一旁輔佐的悠舜,溫和地問道:  
「如果在的話?憑陛下的力量能救得了绛攸大人嗎?」  
劉輝無話可說了。  
「吏部……現在的吏部,沒有绛攸的話就維持不下去吧。如果被羁押的話,吏部的機能就……」  
連自己聽起來都覺得像是借口,所以這話只有頭卻無尾,不了了之了。  
劉輝沒敢看悠舜的眼睛,垂下頭聽見了悠舜小聲的歎息。  
「……所以說,禦史台開始行動了哦,陛下」  
明明尚書在任,可侍郎的绛攸不在了吏部就會癱瘓。  
這不是異常狀況是什麽!因此禦史台出動了,通過正式的程序調查,積攢了有價值的證據後,向悠舜申請了羁押許可的。就算劉輝也不能拒絕。  
其實是知道的。即使如此從劉輝的口中仍然冒出了不死心的指責。  
「但是,明明一直放著不管的……」  
「到底是哪邊呢?一直放著不管這種狀態的是吏部?還是禦史台呢?」  
劉輝啞口無言。直到悠舜就任尚書令之前,吏部什麽也沒變。  
悠舜用溫和而嚴厲的聲音繼續說道。  
「陛下,您認爲吏部維持現狀就可以了,是嗎?」  
劉輝輕咬下唇,腦海中浮現起在藍州,那個叫瑠花的女人所說的話。  
『維持現狀就行了,被給予的東西就保持原樣,只是坐在龍椅上,每天堆在桌上的工作也只是習慣性地處理』  
就是說——就是說绛攸也是一樣。而且不僅是侍郎,連尚書也一樣。  
「……悠舜覺得,現在的狀況再繼續下去不行了,是嗎?」  
「是的,正是如此」  
「……即使對象是黎深?」  
沈默只維持了比一瞬間還短的刹那。  
悠舜沒有動搖,僅僅回答了一句。  
「臣是尚書令,陛下」  
劉輝擡起低垂的頭,悠舜依然溫柔地微笑著。  
可是爲什麽呢,與平常無異的微笑,爲什麽看上去那樣悲傷。  
(不可能不悲傷吧)  
對象可是黎深啊!劉輝伸手輕撫了他的臉頰。  
「……對不起啊,朕……什麽也沒能做。讓你受苦了。」  
悠舜好像吃了一驚的樣子,一時間,他的臉上閃現出不知該用何種表情的躊躇。但這只是在劉輝注意到之前的一瞬間,結果悠舜選擇了苦笑。  
「一點也不苦啊。陛下……臣大概,沒有陛下您想象的那麽溫柔哦。只懂溫柔的人是不能勝任政事的,當然尚書令也是」  
雖然劉輝心裏覺得那是沒有的事,不過他沒開口。  
「……绛攸,會怎樣?好像葵長官的決定已經不能被推翻了」  
「雖然是被羁押,但並沒有被逮捕。還在調查階段。而且绛攸大人本來就是出了名的有能率直,沒有收賄之類的簡單的罷免材料。並不是問罪,而是審查绛攸大人有沒有作爲侍郎的資質,現在應該是朝著這方面在調查吧。接下來全看绛攸大人自身和秀麗大人了。」  
聽到秀麗的名字,劉輝擡起了頭。  
「這是禦史台負責的調查,且有別稱官吏殺手的陸清雅大人在,確實想要推翻決議是非常困難的,不過禦史台裏有秀麗大人在」  
劉輝閉上眼。  
也沒有培養臣子——在藍州劉輝曾被缥瑠花如此說道。確實如此。不論何時劉輝都光依賴著某個已經成熟的官吏。  
但是只有一個人,爲了劉輝而成爲官吏的唯一的一人。  
這兩年間,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說稍有成果的話,也許就是將秀麗培養成官吏這件事。然而諷刺的是,這也成爲秀麗不斷拒絕劉輝的緣由。  
……作爲官吏的秀麗,遠超乎劉輝預想地有能力,且方便驅使。  
劉輝愈差遣秀麗,作爲官吏的秀麗愈變成不可或缺的臂膀。  
即便如此,劉輝的答案也只有一個,第一次他覺得這個答案真的很無情。  
「是呢……只有秀麗呢」  
悠舜凝視著劉輝,溫柔的眼瞳裏搖曳著打趣的意味。  
「陛下,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绛攸大人呢?」  
「朕去。——把積攢的工作處理完就去」  
悠舜微笑著,點了點頭。忽然看向窗外。  
如同潑了墨一般,白雲中混雜著黑色的條紋。  
「……看樣子暴風雨就要來了呢」  
悠舜眯起了眼。

從悠舜的執務室出來,劉輝聽到了“哎呀”一聲意味深長的笑聲。  
擡起頭看到,淩晏樹從對面走來看著劉輝笑容滿面。  
「陛下真的是,非常中意宰相大人呢。關系那麽好,真是令人欣慰啊」  
「淩黃門侍郎……」  
那種柔和的聲音裏、微笑裏,什麽深含的意味也沒有——看起來如此。  
劉輝想起前幾日去藍州的情形,不禁緊緊握住了拳頭。還……爲時未晚。  
「前段日子……朕太輕率了」  
「確實如此,但是宰相大人同意了不是嗎?」  
「雖然如此,可……」  
「那麽,就是宰相大人的責任」  
「不對,是朕任性——」  
「陛下」  
晏樹輕歎一聲,仿佛教導無知的小孩兒一般透出苦笑。  
「陛下您對鄭悠舜了解多少呢?在步入仕途之前,他在哪兒,又做了些什麽,您一定不了解吧。因爲這都被抹消掉了」  
「诶……?」  
「他確實非常有才能,有才到能輕易地鑽惡黨們的空子。這是在茶州時的實績所證明了的。不過呢,陛下,想鑽惡黨們的空子的話,可不是光具備賢能和溫柔的人就能辦到的,如果不是同樣的惡黨的話是不行的哦」  
淩晏樹到底在說什麽呀——劉輝心想著。  
「至少,單單只懂溫柔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勝任第一線政治家的。在茶州的十年,他與頑固的惡黨們鬥智鬥勇且生存了下來,重建了茶州府,這些都不是只懂溫柔的人可能做到的事。倘若並非如此的話,先皇陛下也不會選擇讓他赴任茶州呢,不是嗎?」  
劉輝無言以答,即承認不了也否認不了。晏樹陰暗地笑了。  
「……不要太在意他比較好哦,今後壞了事臣可不管哦,就這麽說了。如果認爲去藍州是個錯誤決定的話,那也是宰相大人的判斷錯誤,臣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同意了您的藍州之行,但是由于他的錯誤判斷陛下您如今陷入了多麽不利的狀況,您不應該認真地考慮一次嗎?」  
突然,晏樹的表情中那慣有的如同謎一般的微笑刹那間消失了。  
「陛下,貴族制正開始崩潰,古老全盛的時代——王僅需振臂一呼,就會聚集衆多誓死效忠之士的時代正趨于終結。國試制度開始了,奉行實力主義的現在,只要稍露出一點破綻就會被什麽人彈劾下台,就像現在的李绛攸大人一樣呢。」  
劉輝反射性地仰起臉。  
「倘若您希望擁有持有信念與正義,靈魂堅強且純淨並誓死效忠您的同伴的話,您必須自己看清一切並守護他們才行。另外,您本身也必須成爲這樣的臣子願意追隨的一國之君。如果不這樣的話,不知不覺間您的身邊會變成只剩下像臣這樣的惡黨……這種糟糕的情況呢」  
「淩黃門侍郎……?」  
「哎呀哎呀,瞧臣都說了些什麽呀,完全不似臣的風格呢」  
晏樹,呼的一聲苦笑了一下。  
「……剛才的話,是臣這世上最敬愛的人的口頭禅,好話不說二遍喲」

楸瑛回到久違的朝廷,快步走向某個房間。他的腰間又重新佩上了曾被他親手送還的“花菖蒲”寶劍。回到貴陽後不久,王就賜還給了他。

不由得無言以對,楸瑛默默地跪下,接受了禦賜之劍。

今後就作爲孑然一身的藍楸瑛。然後還有一人——。

(果然绛攸沒來得及嗎……)

楸瑛有一件不能釋懷的事,與他一起來到貴陽的龍蓮又不知道跑哪溜達去了。但是,在他“離家出走”之前,曾對楸瑛低聲耳語——

『……楸哥哥的那個朋友……最好小心一點哦』

在去與牢獄中的绛攸相會之前,楸瑛有個不得不去的地方。不知道爲什麽大家好像不知道楸瑛已經辭去了羽林軍將軍一職一樣,不管他其實身無半職,近乎所有的衛士看到楸瑛後都簡單地讓他通過了,以至于他到達那間房前竟意外地毫不費力。

「——孫兵部尚書,藍楸瑛求見」

仿佛把楸瑛當傻瓜似的,在眼前輕松地搖著煙管。

實在是不太想見到這個人——楸瑛的心中郁悶地發著牢騷。

「那——麽,有何貴幹呀?藍家的少爺……啊,已經是過去式了吧。辭了差事後回到老家,結果被攆了出來,還被心儀的女孩子給甩了,現在是一貧如洗露宿街頭,像閣下這樣的混來混去的當代小年青,就叫做飯桶唷。啧啧啧,衰透了!丟死人!」

被兵部尚書?孫陵王開口狠狠嘲弄,楸瑛無力反駁,因爲正是如此。

「……但是這個人完全沒變呢……」

孫尚書任藍州州牧時代曾發生的事,楸瑛都很清楚。從那時開始楸瑛就覺得孫尚書有點難對付。因爲他與迄今爲止周圍接觸到的『大人』實在有點相距懸殊。看見楸瑛和迅就湊過來,大大灌輸一番無聊的謊言——吃梅子的時候如果不說「美——滋」(原文中“梅”的發音與男式口語“好吃”的發音非常相似,所以爲了盡量再現原文,使用了“美滋味”中的“美滋”,有點不好理解,大家見諒——譯者小插花)的話,就不會受女孩子歡迎哦之類。聽了後,楸瑛他們真的跑到茶屋去實驗,結果弄得女孩子都落荒而逃,想忘也忘不了的慘痛回憶啊——楸瑛憤然跑去抗議,但他大笑後知道結果又被他耍了。就算面對藍家本家也無動于衷的變態大叔。當知道這個變態大叔就是這個國家最顯赫的大官藍州州牧的時候,自己曾真心認爲這個國家已經完了,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麽。

「……已經都這麽大把年紀了,又還是兵部尚書,您不能擠出點兒威嚴來嗎?」

「你這個傻蛋!我威嚴多得天上亂飄,就像悶屁一樣,放的話周圍的人就倒黴,所以說還是不放的好呐。不懂我獨創的威嚴的人還遠遠修行不夠呐,小鬼」

叼著未加煙草的煙管,抿嘴一笑的樣子,說實話還真有點英俊帥氣。雖然極度不甘心,但是就算楸瑛做同樣的動作也一點也帥不起來吧。確實孫尚書不是沒有威嚴,反而不論何種言語行動都能嚴絲合縫地與之相配。他隨意的言語雖是愛挑刺兒,但卻是忠言逆耳。其實並不只是貴族式的,他自成一派的風格和舉止,讓他與正統的貴族代表旺季相比也毫不遜色。現在楸瑛也贏不了。

楸瑛特意去拜訪他,當然是有理由的。

「您竟能知道我在藍州被心儀的女孩子拒絕了這件事呢」

「喂喂怎麽了,你小子真的被甩了啊,哇哈哈哈!!」

孫陵王大笑起來。楸瑛氣得渾身直哆嗦。楸瑛被珠翠拒絕了——但是還沒有正式告白所以還不算被甩——如果知道這件事的話,也就是當時的司馬迅以及缥家跟孫陵王有某種串通聯系,這本來可以成爲證據的——

可是,孫陵王讓人一點也搞不懂,好像白雷炎一樣,決定性地不同,看起來直爽無欺,內心卻絕對不對人敞開。

「孫尚書」

「是的是的,不行不行。小鬼還是快回家吧」

「在下還什麽都沒說呢!」

「你是想要回將軍職位吧,別開玩笑了。你自己辭了,現在恬不知恥地跑回來要求官複原職,你這小算盤打的,你以爲這世上有那麽多甜頭等著你嗎?天真,太天真了!這杏子糖果都遠比你懂得這世上的酸甜」

孫尚書將琥珀色的糖果朝楸瑛丟過來,楸瑛反射性地接住一口吃下去,結果嚇了一跳,糟了,以前的老毛病犯了——孫陵王任藍州州牧的時期,經常如此笑眯眯地朝楸瑛和迅丟糖果,就好像丟給池中錦鯉一樣一邊感到有趣地笑著一邊丟。

與那時相同的笑臉,但是不同的是眼中亮著毫不相讓的銳利光芒。孫尚書看著楸瑛,那眼神楸瑛似曾見過,曾經是藍州州牧的他與三位兄長對峙時的眼神。

「連一個藍姓官吏也沒帶回來,還被逐出家門的你,已經不需要了」

楸瑛眉頭緊皺。

「聽好了,小鬼,少給我自大。爲什麽那時候讓你當了將軍,只不過是因爲你小子是唯一的藍家直系罷了。把你弄成將軍,上頭也安心。自王位之亂以後,官吏們都神經質似的盯著紅藍兩家的動向呢,成天想著得罪了他們怎麽辦~,又被抛棄的話怎麽辦~之類的,傻子一樣」

孫尚書打開抽鬥,取出裝有煙絲的箱子,用習慣的動作給空煙管裝上煙草,點著火,隨著獨特的香味,升騰起一縷紫煙。

「所以說,不能再使用藍家之名的除了自己誰也不是的小楸瑛是不被需要的,沒用的。如果真的那麽想回來的話,去向陛下哭訴『我還想做將軍嘛』吧。一定能滿足你的。聖旨的話我也不能違逆。王又要裝昏君了呐」

又一粒糖果被彈了過來,楸瑛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到嘴裏。

看著被自己愚弄到這種田地的楸瑛一言不發,孫尚書的笑臉稍稍起了點兒變化。

「哼——,想著這種程度就垂頭喪氣,還是承認自己是笨蛋,乖乖地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作罷。怎麽,看來回來後的小楸瑛稍微有點大人樣兒了啊」

含著兩顆糖的嘴巴像松鼠似的咯吱咯吱地嚼著,同時楸瑛的眼睛緊緊地瞪著孫尚書。

「——沒什麽。只是覺得人家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呀,糖果也好情報也好。正如孫尚書所言,在下又沒工作又沒錢又沒住處,有的不過只是容貌、頭腦和年輕而已」

「噗噗噗,好可憐呐——。真是像樣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呢,叔叔同情得淚如雨下了」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應該那麽老實巴交地把將軍一職還回去,應該之後隨便編個理由讓弟弟龍蓮咕咚一聲倒地,然後自己就能以弟弟病危爲理由暫時回家探親了——現在楸瑛腸子都悔青了。

看透了他的心思的孫尚書爆笑起來。

「真是的,你小子真是白費了聰明腦子一點也不轉呐。還是說連一點滑頭的小花招也使不出來的性格天生就是如此呢。不過這也算是你小子招人喜歡的缺點吧」

「……完全辯解不通」

「你就先給我老實回家暫時禁閉個幾天。那麽想工作的話,這事暫告一段落之後,我再給你隨便挑個州任命個武官。」

楸瑛擲出了他的殺手锏。他悠悠地將一直藏在背在身後的手中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一下子呈現到孫尚書的面前。

「孫尚書,實際上在下這裏有藍州原産的最高級煙草呢,年産量限定二十盒,讓吸煙愛好者們垂涎三尺的,夢幻煙草——通稱“藍之夢”」

孫尚書的動作頓時“當機”。

「……沒騙我?」

「當然沒騙您」

「……快給我看看」

「作爲交換,您必須給我找個職位」

孫尚書揚起嘴角。

「你真是在拼命呐,相當不象樣哦,楸瑛」

「我就是在拼命,所以就算不象樣我也不介意」

楸瑛的腦海中浮現起劉輝的樣子。

「孫尚書,在下從未曾說過希望您將在下官複原職,最下層的職位就可以。只要能呆在這個皇城裏——什麽職位在下都接受。」

孫尚書一時間默默地凝視著俯下頭去的楸瑛,沒有說話。那張臉上,到剛才爲止一直洋溢著的逗小孩的表情,全都消失殆盡了。流露出檢視楸瑛自身的深邃眼神。

片刻之後,孫尚書把煙管翻轉過來,將燃盡的煙灰磕入煙灰缸裏。

「藍家直系、國試榜眼及第的青年俊秀,曾任將軍一職的男人,現在卻說什麽職位都接受,真是淪落了啊。舍棄了家族和工作,最後連自尊也扔到不知道哪兒的陰溝裏去了嗎?」

楸瑛的內心沒有一絲的動搖,甚至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到底何事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楸瑛已經完全明白了。

「並非舍棄掉了,而是在下做出了選擇。如果爲了這個選擇需要什麽的話,在下決不吝啬任何東西。在下的自尊,好好地存在于其他地方」

陷入了長長的沈默之中。

低著頭的楸瑛不知道孫尚書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稍許片刻,傳來了拿筆的聲音。唰啦唰啦,筆滑動的聲音輕響著。

「看在使藍家之子認真了的王的面子上,給你這個」

如同當初拜領將軍之職時一樣,他感覺到任命書飛了過來。楸瑛接過來,打開一瞅寫著的內容,頓時面部誇張地痙攣了起來。

「確,確實在下……說過什麽職位都接受……但是……您不覺得這太過分了嗎!?」

「嗬嗬嗬,好了,快點把煙草給我」

「诶?您真的打算要嗎?這種行爲,可叫做收賄啊」

「你傻啦,事到如今還說什麽!聽好了,讓禦史台知道了的話你小子也一樣要回到『今天開始失業』的可憐光景。好了,快給我!在磨磨蹭蹭什麽!反正你也不抽。」

「唔——嗯…………那麽,好吧。請」

楸瑛在經過非常慘烈地心理鬥爭之後,極勉強地將小盒子交了出去。

孫尚書拿過盒子的一瞬間,臉上掠過「?」的神情。打開盒子,一時間兩人誰也沒出聲。

「……喂,楸瑛,這什麽鬼玩意兒」

「您看了不就知道了嗎?是糖果,桃子味兒的」

「……超高級煙草哪兒去了」

「如果真的變成了收賄受賄的話,您和在下都得完蛋,所以我把裏面換成了糖果。怎麽樣,在下夠體貼吧」

「剛才的任命書給我還回來」

「不要,那麽在下先告辭了」

楸瑛迅速開始往回走。

「給我等一下,楸瑛,如果想只要呆在皇城裏就行了的話,其實不用來拜托我,多少門路你都應該有吧。爲什麽還老實地特地跑來我這兒?」

楸瑛回過頭,直直地看向孫尚書。

「在下並沒有什麽意圖,只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孫尚書目不轉睛地看著楸瑛,接著,好像看到什麽令人懷念的東西一樣,開心地笑了。

「你真是笨呢,楸瑛」

「最近在下自己有時也如此覺得呢。——最後,孫尚書,司馬迅這個男人您還記得嗎?」

「啊,那個以前老是和你一起的小鬼吧。我蓋下了處決他的印呢」

「他好像還活著呢」

「是錯覺是錯覺」

孫尚書眯眯笑著,徹頭徹尾一個沒有搞頭的遊手好閑的尚書。

楸瑛以前只是被孫陵王耍得團團轉,但是迅卻主動地經常和陵王談話。

「那個人真了不起,楸瑛。沒想到他真的肯見我,好感動!嘛,你還是覺得他是不良變態大叔州牧也沒關系,反正是事實嘛。」

……迅被處決的時候,作爲藍州州牧,蓋下處決之印的就是這個孫尚書。

不過迅還活著。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在那種情況下能放走迅,僞造處決完畢的文件的人少之又少。曾任藍州州牧的孫尚書毫無疑問是其中一人。

最重要的是迅是殺害兵部侍郎的凶犯。這使得「殺害官吏」一案在兵部侍郎處就完結了,沒有上沿上去。殺死兵部侍郎,迅「保護」了「什麽人」麽——。

掌握著迅的忠心的「主人」是誰呢。這才應該是不得不面對的對手。

楸瑛深深鞠了一躬後轉身離開了。孫尚書又一次開口叫住了他。

「楸瑛,你是當今的藍家之中最像樣的了,這點我承認。雖然光是做些又天真又愚蠢的事,但是我喜歡。在躲在殼裏從不插手他人事務的紅藍兩家裏,你竟能斬斷所有的枷鎖選擇了王。……你就陪在你所選的王身邊一直到最後吧」

楸瑛止住了腳步。

「……您說『到最後』,什麽意思呢?」

楸瑛回過頭,第一次,從那張臉上一切的天真表情都被剝落了。

「王就是那個人,其他誰都不是,現在如此,將來也如此」

說完後,楸瑛就走出了房間。

……在變成獨自一人的房間裏,孫尚書將不再冒紫煙的煙管骨碌骨碌地轉了起來。

「在下並沒有什麽意圖,只是老實地想見您,所以來了」

沒有任何花招,爲了與孫陵王面對面而來——說的話老實得可笑。

不管您在想什麽,我都站在王一邊——只是來宣言的吧。

孫陵王想著想著笑了出來,真是個大笨蛋。從小就這樣,看上去很機靈,但其實藍楸瑛偏好不耍詭計地正面決勝負。司馬迅比較慎重,適合做深謀遠慮的軍師。即使如此,年輕真好啊,笨蛋也很喜歡。

自己的自尊存在于其他地方——如此斷言。他回想起來就會漾溢出笑容。

「呼……那家夥也成爲像樣的男人了。太好了,旺季。那個年輕的王,終于也有了願意與之同生共死的家夥了。這樣的話不論發生什麽事,也不會寂寞了呐」

孫尚書並不討厭年輕的王。他知道王並不是隨心所欲地處理著政事。好好培養的話,也許能成爲一個不錯的王。

但是,已經太晚了。

棋子都湊齊了,時間到了。

如同藍楸瑛從紫劉輝處看到夢想一樣,孫陵王從旺季處看到王之夢。

夢見一個沒有弱肉強食的溫柔的世界。



秀麗一到朝廷,就徑直向禦史大夫室走去。
「紅秀麗拜見」
秀麗進入禦史大夫室後發現,正等候著的不只是葵皇毅一個人。
秀麗緊緊地皺起了眉。
「……清雅」
「果然還是來了啊。真是容易懂的女人呐」
傲慢地放松嘴角展現出的優雅微笑,一如往常地最適合清雅。
清雅已經知道秀麗此次來禦史大夫室的目的了吧。不過,秀麗也同樣知道清雅想要做什麽,所以她來了。
葵皇毅坐在書案的對面,定睛看著秀麗。
「有什麽事?你真是不論怎麽轟怎麽攆也學不乖呢,像銅花金龜一樣一天到晚嗡嗡亂飛呐。有事快說,說完就出去。」(譯者小插花——“銅花金龜”是一種日本的昆蟲,具體什麽樣我也不得而知,衆親有興趣就自己查查吧)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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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花金龜是什麽呀!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在你身邊轉來轉去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蠢蛋!把晏樹的信口雌黃隨隨便便就當真。就像流動的溫泉一樣,那家夥的恭維可是沒關水龍頭流個不停喔,連個發根的價值都沒有。你這家夥就算是銅花金龜也好也是上等的銅花金龜,乖乖地像金龜子科生物一樣,金錢也好情報也好功勞也好給我拼死地搬過來向你的主子盡忠吧。銅花金龜禦史到現在好像除了幫傭和醬菜之外沒看到有什麽用嘛。」
秀麗氣得直發抖。確實如此,萬年不變的毫無表情卻言語惡毒的上司。如果說晏樹的恭維沒關水龍頭的話,皇毅的挖苦也是沒關水龍頭。





“廢話到此爲止,沒事的話快出去!”

秀麗挺直了身體。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旁邊的清雅也以同樣的姿態面對著葵皇毅。

這樣正式的面對著葵皇毅,仿佛感覺到從腳底傳來陣陣顫栗。

冰一樣的視線,充滿著威嚴和緊張感。在這個人面前,所有的虛張聲勢和謊言都會被撕得粉碎。

秀麗深吸了一口氣,兩腳抵住地面,做好了無論他怎麽說,都不退縮的准備。

“——我聽說,吏部侍郎李绛攸被禦史台拘禁了?”

“沒錯。”

“負責這個案子的是站在這裏的陸禦史吧?”

“那又怎樣?”

“請讓我也參與調查這件事。”

皇毅嗤之以鼻

“李绛攸對你有恩,所以你想酌情暗中幫他一把,是嗎?”

“……您如果這麽認爲的話,我也沒辦法。”

“你沒有捏造任何無聊的借口,似乎還有點頭腦。你打算用辭職爲代價來換取幫助李绛攸的權利?怎麽,你想學榛蘇芳嗎?”

清雅迅速的掃了秀麗一眼,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秀麗的回答簡潔明了、毫不猶豫:

“——不是。我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抛棄的人。”

皇毅眯起眼睛,若在以前,這個丫頭肯定會說“是”的吧。

“是啊,容易被抛棄的東西沒什麽意義。”

榛蘇芳的行爲,其實是有意義的。爲了讓秀麗留下來而犧牲了自己。

雖然當時皇毅說,如果秀麗進了九彩江就開除她,但是,如果秀麗果真服從了這個命令,什麽事也沒做傻等著劉輝回來的話,葵皇毅反而會毫不猶豫地把她開除。

不能臨機應變、用自己的頭腦想好對策的人是無能的、不需要的。在明白了九彩江是什麽地方以後,采取明哲保身策略的官員,也是沒用的。合格的官吏,必須在最後關頭,不依賴上級的指令,自己做出判斷,並且會對自己的行動和其結果負責。做不到這一點的人,關鍵時刻是派不上用場的。

秀麗在明知會被開除的情況下,仍以把劉輝平安帶回來爲優先,因爲這是她的工作。回來以後,她也沒有爲自己開脫。爲了讓這樣的秀麗留在朝廷裏,就輪到蘇芳采取行動了。

就像秀麗舍身保護劉輝一樣,蘇芳舍棄自己保全秀麗——基于他的判斷:秀麗留在朝廷裏比他更重要。這不是感情用事,是理性的思考結果。所以這個行動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是很符合擅長于看穿長官“最後的底線”的榛蘇芳的性格的舉動。

然而,如今的秀麗,如果提出請求釋放李绛攸這種無意義的要求,那麽,相應的代價——被開除,則是沒有意義的。只是單純的感情用事。

禦史的工作,可不是感情用事。

——但是,這個丫頭沒這樣回答。

這個女孩,確實總是能夠從葵皇毅壞心眼的不時設下的圈套裏逃出來。她跟清雅不一樣。清雅總是給人一種危險感,而她則一次都沒被圈套套住,不管是因爲運氣好、還是直覺緣故,或者是得到別人的幫助,這一切,都表明,紅秀麗手上,掌握著一股力量。

草草瞥了一眼清雅,他看上去竟然有點高興。這家夥,對李绛攸始終恭恭敬敬,而對紅秀麗,從一開始就充滿敵意。應該說,他很有識人之明吧?

如果現在問葵皇毅,要在紅秀麗和李绛攸之中選擇一個部下,他會選誰?那麽,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紅秀麗。

“你跟李绛攸淵源頗深,由你來調查肯定會徇情放水。”

“但是,我認爲,僅派陸禦史一個人,會造成不必要的嚴厲局面。雅號‘官吏殺手’的陸禦史的調查,很可能已經收集了一大堆讓李侍郎下台的證據。他一個人絕對是有失公正的,既然已經偏頗了,那麽不妨再加我一個,這樣天枰不是剛好平衡嗎?既然陸禦史側重于收集證明李侍郎應該被撤換的證據,那麽,我就來調查支持李侍郎留任的證據——以我們兩人的調查爲參考,結論由長官你來決定,怎麽樣?”

皇毅審查似的看著秀麗。……剛才,這女孩提了個很有意思的建議。

(……就是說分成一個法官、一個控方和一個辨方嗎……)

曆代,冤案不計其數,被誣陷致死的好官數都數不過來。爲已經下獄的人辯護,本來就有被牽連的風險,所以誰都三緘其口,站在相對的立場上。

一個人有沒有罪,容易被禦史的人格、能力左右。收集到越多的“罪證”,就表明該禦史越有能力,他就越容易晉升。皇毅也常常在想,怎樣改變這種局面。

(如果能創建一種制度,在朝廷法制保護之下,可以讓人堂堂正正爲罪犯進行辯解……就好了……)

一般來說,沒有哪個傻子會突然發瘋,堂而皇之地對著上司說,我要幫被禦史台抓住的某某翻案伸冤。但是,如果葵皇毅同意了的話,這樣的行爲也算是正當的。

嗯……葵皇毅閉上眼睛,有必要問一下呢。

“……這個案子的焦點在于,李绛攸是否適合做吏部侍郎。你認爲,李侍郎對朝廷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嗎?”

“當然。再怎麽說,李绛攸對于王,就是一個不可缺少的人。”

“——傻瓜!”

葵皇毅輕蔑的瞟了一眼。

“你說,王需要李绛攸?真不愧是傻瓜才說得出來的傻話。”

還沒等秀麗反駁,葵皇毅又接著說

“……有意思。好吧,那你就去把朝廷需要李绛攸的證據和王需要李绛攸的證據,一起拿過來給我看。”

“哎?”

“我准許了。關于此次李绛攸是否要撤換的案件,由你和陸清雅一起負責。這次的主導權不在刑部,在我們禦史台。我不想拖太久。一個月以後,開禦史大獄。到時候,把你們的各自的證據都拿出來,清雅爲檢察方,你擔任辯護。”


“禦史大獄——”

秀麗吸了口氣,一般的案件都是由刑部負責的,但是禦史大獄的主審權卻握在禦史台手上。

“但是——”

“嗵”的一下,葵皇毅的指尖敲打在桌面上。

“在禦史大獄,我的決定就是最高命令。也就是說,最終,將由我對李绛攸做出判決。——我就先告訴你我的決定吧。李绛攸,我絕對會把他撤除。不管你怎麽努力奔走,收集到怎麽樣的證據,我絕對會撤掉他。你別妄想動搖我的意志。”

一開始是藍將軍,接下來是李侍郎。

就像把基石一塊一塊鏟除那樣,把劉輝身邊的人抹殺掉。

皇毅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子,秀麗擡起頭,便看進那雙淺色的眼睛。

“紅秀麗,你認爲,官吏和政治家有什麽不同?”

“哎?”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秀麗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官吏與政治家的區別?

“到進行禦史大獄爲止好好想想。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預言。如果你想通了這問題的答案,你就一定會放棄幫李绛攸辯護。如果你調查了一個月還沒想明白,到禦史大獄那天還傻乎乎的說什麽要幫他辯護之類的話……禦史台不需要這樣沒用的人。你們倆就准備著相親相愛地一起卷鋪蓋吧!”

調查下去的話,秀麗會主動放棄幫醬油辯護?如果她堅持要爲醬油辯護,兩個人就一起被開除?

“……那結果不就成了,不管怎樣绛攸大人都會被開除嗎?”

“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麽說的,一定會開除他。我既然說了,那麽你做什麽都是徒勞,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你覺得清雅會接沒把握的案子嗎?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小雜役吧。”

看看清雅,他似乎完全理解了葵皇毅的話,在那裏自信滿滿地笑著。

而秀麗,卻仿佛完全沒聽懂,葵皇毅爲什麽要那麽說。

曲曲折折的在葵皇毅手下過了半年。被葵皇毅罵得最多的無疑也是她。比起大多數見都未曾見過的禦史們來說,大概秀麗跟清雅是與葵皇毅接觸最多的人。“把你開除”雖然是葵皇毅的口頭禅之一,倒也有一定的真心話在裏面。她不像清雅,是左膀右臂,她只是葵皇毅順便拿過來用用那種程度的存在而已。

胸口霎那間有種刺痛。沒想到,一想到葵皇毅其實覺得她一點價值都沒有會讓她這麽不甘心,明明那個家夥似乎總在幹壞事。

但是說到底,葵皇毅從未爲了開除秀麗而故意找她的碴,雖然他的命令經常是亂七八糟的,但是如果真要開除的話,葵皇毅必然有他的理由。

秀麗的天真、理想和現實、正義、必要的惡,這個世界猶如硬幣的兩面,自己認爲對的不一定是對的——這些,在葵皇毅眼裏,就是“無法任用”的理由,就應該要開除。但是反過來說的話,總能夠在某個地方找到出口,使自己不被開除。

但這次不一樣。不管秀麗怎麽努力也沒用了。他就是要把醬油拉下來。

李绛攸是朝廷首屈一指的才子。作爲吏部侍郎,每天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到深夜。他的部下碧珀明也說過,多虧了李大人,吏部才能運轉。工作認真,一絲不苟,有潔癖,不會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實在想不出這樣的醬油會犯什麽過錯。他怎麽可能對朝廷沒價值?秀麗只能認爲,這不過是把劉輝身邊信任的人一個一個除掉的借口。

“王把‘花’賜給醬油大人、而不是別人,怎麽可以把他撤……”

然而,皇毅卻冷笑著用一句話打斷了秀麗的發言

“只不過是因爲王無能而已。”

看著秀麗的臉色越來越陰沈,葵皇毅越發看得饒有趣味。

朝廷裏分爲國試派和貴族派。王不屬于任何一派。兩派之間雖然有官位競爭,但是,並不等于國試派就是王那一邊的。與先皇不同,現在的皇帝對他們又沒有知遇之恩,最致命的是,王近側的兩位,都是跟紅藍兩家有很大關系的人。于是他們覺得“啊,王信任的畢竟還是大貴族彩七家的啊”,然後,漸漸疏離。所以,大多數國試派並不認爲,坐在寶座上的非紫劉輝不可。

(……雖說,首先相中那兩個人並把他們安插到王身邊的,是霄太師)

有時候,葵皇毅實在想不通,那個位高權重譽滿天下的老頭到底在想些什麽。

十年前王位爭奪的時候也是這樣。有時候,這老頭走的招數簡直像要把整個國家都搞垮一樣。他總是下了一個棋子在那裏,然後靜靜的看著,它能走到哪一步。

說起來,這個女孩,也是他放下的一顆子。

本來以爲這顆子是個“後”,結果卻成了“馬”——官吏,如今少數幾個,王的官吏。

這顆棋子會怎麽走?會不會妨礙他葵皇毅,他倒是有興趣看看。

“怎麽樣?你辯護還是不辯?快點決定吧。”

“——辯護。”

秀麗抱著胳膊,帶著一臉嚴肅的表情對著葵皇毅說。腳底已經不再顫栗。

因爲,如果绛攸被開除,就等于說明了重用他的人——劉輝,無能。

而另外,否認她紅秀麗,也就等于否認推薦她的劉輝和醬油。

“事到如今,我不能若無其事的做我的雜役,绛攸大人是我的老師,現在的我完全不明白葵長官爲什麽一定要把他開除。我實在無法接受。所以,我要遵從自己的意志,爲保護李绛攸而工作。特別是,我實在是無法信任這個壞心眼的陸清雅。——我決意爲李绛攸大人辯護。”

“——好,你就試試吧。讓他死在自己人手裏這點情分,我還是會給的。這次,上頭來了命令,說如果你參與的話,就讓浪燕青做你的助手。”

“哎?上頭來的……?”

“王也這次決心不小啊。我已經批准浪燕青調入禦史台。他會代替榛蘇芳,做你的禦史裏行(助手之類的)。”

“等一下!燕青不可以!去藍州那時候是因爲人手不夠才仗著有點老交情硬把他拖過去的,他畢竟不是爲了這個才到貴陽來的……”

“噢?真讓我意外,我還以爲你會很高興呢,這件事跟你願不願意無關。這個男人,是我想要的。”

在秀麗的眼前,皇毅——雖然只有短短一霎那——確實、第一次露出了不帶任何厭惡的滿足的笑容。

“浪燕青是個有能力的人。禦史台總算來了個人才,你功不可沒,表揚一下。”

秀麗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剛才說什麽?

“這麽好的人才怎麽可以浪費呢?你要把他栓緊了,不要讓他逃掉。”

皇毅看都沒看秀麗一眼,繼續盯著桌上的文件,處理著。

葵皇毅居然會誇獎?也許這很普通,但重要的是他“誇獎了”別人這個事。至于燕青的能力嘛,秀麗不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嗎?應該不會感到生氣啊。沒錯,這種好像下腹部堵著什麽東西似的感覺不是生氣……

“這樣子,把你揀回來總算有點價值,就算開除了你我也會把燕青好好留下使用的,你就放心吧,好好努力!”

這句話跟平常沒什麽兩樣,但是,秀麗的心裏卻産生了一種新的感覺

清雅無意中看到秀麗的側臉,幾乎想吹口哨

(那些只看到她乖寶寶一面的人,若是看到她現在的表情,不知作何感想)

清雅笑了,晏樹一定會喜歡她這個表情的。清雅自己也很喜歡秀麗現在的樣子。

清雅就這麽,看著秀麗毫不客氣地沖到皇毅的辦公桌前

“——長官!你擡起臉來看著我!”

“幹嘛,吵死了,你喊什麽,我又不是聽不見。”

皇毅不勝其煩地擡起頭,不高興的雙眼中,映出秀麗的臉

——混合著憤怒與不甘的臉。感情還真是直白。

(爲什麽被表揚的不是我!)

這個不明事理的長官欣賞的,居然是燕青!不是我!

居然被當成釣燕青上鈎的魚餌,誰還高興得起來啊。

皇毅驚訝地蹙了蹙眉……這丫頭的舉止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啊。

“敢叫上司擡起頭,膽子不小。有話快說!”

秀麗張了張嘴,又閉上,咬住嘴唇。

“沒、沒什麽!只是想欣賞一下長官您這把年紀的男子獨有的風度!”

“是嗎?看夠了快出去,我對你這個醜女已經看膩了”

“!!……是。”

秀麗垂頭喪氣地走了。

皇毅揣摩著這個比平時更奇怪的丫頭,一邊看著清雅。

“清雅,知道該怎麽做嗎?”

“知道。我會做好我的工作的,就跟平時一樣。”

“那就好。”

皇毅微微點了點頭。



“你真是個壞男人哪,皇毅。”

晏樹的聲音響起,把皇毅嚇了一跳!一看,晏樹從窗子裏跳了進來。

“剛才公主對你說‘好好看著我’哦!你太差勁了,居然沒有發現,這是無言的愛的告白啊!居然完全不解風情,狡猾,太狡猾了。公主那樣的愛著你……”

皇毅的太陽穴上青筋暴起……這個人,爲什麽每次不管在哪裏都會冒出來!

晏樹可愛的茶色眼睛,看著秀麗離開的門。

“嗯……公主的芳心終于停留在這樣的男人身上了啊,原來她以前一直沒有對象是因爲眼界太高了嗎,真遺憾……”

“……晏樹,不要總象只水母一樣東遊西蕩,你的工作呢?”

“噢,你問我爲什麽說‘遺憾’,唉,我喜歡的類型——那種可愛的小惡女,跟女王型的稍微有點不一樣呢。不過她還是有點天賦的。把這麽多男人引誘過來、一個個供著她,然後她把他們當成事業的跳板。啊,我好喜歡!雖然好希望她快快成長,哪天也能把我玩弄于掌上……可是她要是喜歡素雅型的怎麽辦?”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像你這種明白無疑的變態宣言才真是,該怎麽辦呢!”

但是晏樹再次無視其發言內容,饒有趣味的看著皇毅。

“皇毅啊,你對公主這麽殘酷無情,她還是那麽仰慕你。就像你選擇了旺季大人一樣,她也選擇了你哦,高興嗎?”

皇毅及其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在晏樹視線投來之前,把桌上的文件都收好。

“換成一個更加能幹的人,我也許會高興吧。”

“但是,皇毅,其實公主選擇了你我一點也不驚訝哦!”

“……這句話我怎麽覺得從以前開始我聽了不止百萬遍了,你倒是好好聽聽我說的話!”

“不會吧,皇毅,你從來不肯聽我說話。”

皇毅終于向晏樹投去了刀一樣目光,室內的溫度似乎下降了。

晏樹雖然還在笑,但是不經意間,眼睛裏的惡作劇色彩消失了。在不到半分的一個刹那間,他的雙瞳,看起來像深不見底的地獄。然而,微笑又馬上浮現,一如既往的叫人難以捉摸。

“……沒錯,她選擇了你。既不是黎深也不是奇人、李绛攸,也不是鄭悠舜。這樣啊……”

晏樹又說了好幾遍,“這樣啊”。皇毅的眉宇間出現一絲焦躁。

“……晏樹,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爲什麽總要管這個女孩的閑事呢?于你無益又沒有利用價值吧?又不能幫你升遷。”

“什麽什麽,牽制?(把升遷聽錯了)呵呵呵,你終于發現了我這個強大的情敵的存在,戀愛之心因此覺醒了嗎!哼哼,就算對手是你,我也不會退縮的哦!”

“這些腐爛的夢話你就一邊在海底漂一邊說去吧!這個飄遊水母!”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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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發表於 2010-2-2 17:29:36 |只看該作者
“嗯,做水母總比做被背後靈附體的鲻魚好……其實,你的行動才不可思議呢。你爲什麽特地把把這個面臨失業的小姑娘撿回來?又爲什麽很矛盾的,總想開除她?嗯,其實我大概也能明白。”

晏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貓。

“皇毅,你每次都對公主說一些很過分的話,而且冷冰冰的,我呢,一直很溫柔的鼓勵她。但是,她選擇的還是你。她想得到你的認同,而不是別人的。”

“說什麽傻話”

“不傻。這是第一次,不是嗎?公主第一次對上司的評價表示不滿。以前,她一向身體力行,‘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然而,第一次,希望被好好看著、被認同。而且是被你,不是別的什麽人,你不應該表現得更加高興一點嗎?”

皇毅已經放棄跟這個家夥繼續說話想法了,他作出趕狗的惡毒姿勢。

“我沒空跟你瞎扯淡,沒事快滾。”

“哎……人家好羨慕你的說。能夠說出‘好好看看我、喜歡我’的女孩子不多的哦,而且能發現我們‘其實是好人’的也不多。”

“胡說,我比你好多了。”

“我沒有否認啊,你看,要我說,清雅也是個好人嘛!”

“習慣問題。一般情況下,誰都受不了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跟你歸在一個類別裏。”

“哼哼,勾引一個比你小20歲的小姑娘,你才是一般情況下所謂的壞人呢!”

晏樹再次露出一個謎一樣的笑容。

“……那麽,既然你不要了,我可以收下嗎?”

晏樹半帶挑釁、半帶試探地重複了一遍。

“你把她辭退以後,我可以把她撿回去吧?反正你也不要了。”



秀麗飛奔回邵可府邸,急急忙忙地找燕青。

“燕青!燕青呢?!”

“哎,你回來啦,怎麽啦小姐?”

喊了幾聲,燕青突然出現了,廚房裏冒出了炊煙。

“……你在幹什麽?”

“跟靜蘭一起做晚飯。”

“晚飯?!”

“嘿嘿,看,剛做的,給小姐准備的飯團!”

看著這個所謂的“飯團”,秀麗琢磨了半天,這是什麽東西?

“…………這個,妖怪的頭?”

“是飯團啦”

號稱是飯團的東西有一個嬰兒的頭那麽大,上面黏糊糊地貼了些海苔,還左一根右一根“長”著一些黑色的線狀物,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那其實是海帶。看上去有點像頭發,很惡心。似乎還塞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在裏面。

“肚子餓了的話,稍等一下這個就可以吃了。”

“我不是跟你說這個!我有話跟你說,燕青。”

“現在?”

“現在。”

燕青把頭伸進廚房

“于是說,靜蘭,接下來就交給你啦!”

沒有回答,從廚房裏砸出一個雞蛋,燕青輕輕松松接下

“靜蘭說他同意了。”

秀麗艱難地把妖怪頭一樣的飯團吃力地搬進房間

“重死了!”

“噢,那我就吃掉它好了。”

“什麽,你不是給我做的嗎?”

“那個,其實我做著做著自己的肚子也餓起來了”

“我受不了你了……”

雖然很憤怒,但是,秀麗還是把飯團掰開了。天曉得,飯團掰開以後竟然咕噜咕噜滾出幾個燒賣……好像還有別的什麽東西埋在裏面。

“……這是什麽。不是海帶飯團嗎?”

“呵呵呵,這是我特制的‘躲貓貓’飯團,裏面分別藏著海帶、燒賣、梅幹、鹹菜、炒雞蛋、鳕魚子,加上外面的海苔剛好七種!這樣就可以把飯和菜一起吃了。”

“……它們都沒躲好,你看,完全看得見。”

這個男人,還是那麽粗枝大葉。

秀麗把飯團均分成兩份。燕青兩三口就把自己那份吃完了。秀麗剛說完“我開動了”,燕青差不多就已經吃完了。俗話說牛有四個胃,果然是真理。

“那,你想跟我說什麽?”

“……我聽說你要正式調入禦史台,真的?”

“就是做小姐的裏行那件事?啊,我今天聽說了,就答應了。”

“爲什麽啊!”

“爲什麽?小姐你爲什麽生氣啊?”

“可是,燕青你不爲了自己的目的才來貴陽的嗎?不是打算好好學習,考制試然後到中央當官的嗎?你不必一直保護我的,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硬是把你拉過去,但那只是臨時的……”

燕青終于明白了。

“啊……我明白了,小姐你以爲我放棄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寵著你以你的事情爲優先,就像那個沒用的靜蘭嗎?”

秀麗嗖地移開視線,被他說中了。

燕青思考了片刻,該怎麽說明,自己跟靜蘭是不一樣的。

“……對了。你還記得我在虎林郡對你說的話嗎?”

秀麗看向燕青

“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保證讓小姐做一個官吏。”

“……嗯。”

“去藍州之前,我說過,我不是爲了無論如何都要通過制試當上官吏才到貴陽來的。其實,我正是爲了幫助你而來的。”

秀麗一邊吃著飯團一邊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

“哎?那不就是……”

燕青說的,爲了保證秀麗的人生才來的,就意味著,他要陪伴秀麗走上這條路——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

燕青黑檀一樣的眼睛湊了過來,眯縫著,半是玩味、半是試探地說

“不過麽…不要以爲我的意思是永遠留在你身邊哦。雖然呢,我是肯定不會抛棄你的,不過,等你不當官了,我肯定會消失的。如果你不是官吏,那我留在你身邊也就沒什麽意義了。我又不是靜蘭。”

雖然笑著,那低沈富有磁性的聲音卻在慢慢地說著毫不留情的話。

這正說明,燕青雖然很溫柔,但並不天真。

“但是,我不是說過嗎。小姐想看到的,就是我想看到的東西。”

我想看——倒映在你眼中的世界。

不論多麽危急的時刻,最後的最後,秀麗都沒有仰賴過燕青的強力。秀麗對燕青,只有一個要求。“任何人都不要傷害”,我會把一切毫發無損的保護下來,所以,用你的力量,幫助我吧。

在秀麗的身邊,燕青就不需要殺戮。他一定能像深海的魚一樣,呼吸自在。像瘋狂屠戮過的劍一樣血迹斑斑、充滿罪惡的雙手,一定還能用來保護美好的東西。

在今後的路上,一定,有燕青想看到的景色。

“所以,我只是在保證我自己的意志。不是爲了你,是爲了我自己。你就算不喜歡,也沒權利抱怨!”

“抱怨的權利還是有的吧”

“也對,好,允許你抱怨。”

秀麗吃掉最後一個燒賣,嘗起來像是靜蘭做的。

……感覺松了一口氣,真是沒出息呢。

“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不過,燕青,你得答應我。國試期到了還是要去考,所以要好好地繼續學習!我也會幫你忙的!”

“啊……”

其實討厭學習的燕青也在心裏偷偷想:這樣就不用考試了,哈哈——可惜,世上沒有那麽便宜的事啊。怎麽辦啊,被影月強行塞進腦袋裏的漢詩啊什麽的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的回答怎麽這麽不情不願啊?啊,你要是覺得靜蘭學問更好的話,也可以請他幫忙。”

“等一下!千萬饒了我啊!我會被他殺掉的!還是讓我跟著你學習吧。”

猛然間,門口傳來靜蘭愉快地笑聲

“———我知道了,小姐。盡管我也很討厭教這個笨蛋,但是,如果小姐這麽希望的話,我也會盡力,把這個肌肉長到大腦裏去的珍稀物種教出個人樣的——無論用什麽手段。”

靜蘭大搖大擺的朝燕青逼近,笑容不絕,但用最低的音量說

“你以爲用這招就能趁機獲得與小姐單獨相處的機會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想些什麽呢,我只是討厭跟你一對一的學習而已!”

秀麗舔掉指尖最後一顆飯粒,看著關系一如既往“親密”的兩人,笑了。

“——燕青,從明天開始我會毫不客氣地使喚你的,記得把肚子填飽哦!”

   绛攸孤零零的呆在囚禁他的牢房中。

    在這不分晝夜的微暝的牢房裏,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天。

    除了送飯來的獄卒之外,也沒有其他人的氣息。那個獄卒也是耳不能聞、口不能言,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點頭搖頭而已。

    (……的確有傳聞說,以前旺季黨禦史大夫的時候,爲了防止情報泄漏,故意找了一些殘疾者做禦史台的獄卒。看來是真的呢。)

    一開始,绛攸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送來的飯菜不吃,也不覺得餓。結果,那個獄卒把飯菜拿過來又原封不動拿回去……重複了多次之後,突然開門,進入了牢房。那時候绛攸真的是很驚訝,很清楚自己的文弱的绛攸相當害怕。聽別人說,犯人在牢房裏常常會被獄卒的。            

    “那、那,我會不會被打死啊……”

    他是真的這麽想。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啊?不,被打死總比迷路致死好,腦海裏走馬燈一樣的轉過這些個念頭,然後擺開架勢,准備挨打。

不會說話的獄卒指了指飯碗,放在绛攸面前。然後就對著他,不動了。片刻之後,大概是受到緊張心情的刺激,绛攸的肚子叫了起來。然後他終于明白了獄卒的意圖。

    看著绛攸提心吊膽地拿過碗,直接就著碗邊喝起已經涼掉的湯汁,獄卒笑了。等他把飯菜全部吃完,獄卒看上去很滿意的回去了。

    大概是因爲填飽了肚子的緣故,那天,绛攸難得的睡了個好覺。醒來以後,雖然處境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不知怎麽的,心情似乎好一點了。

    以後,绛攸至少每次都會好好吃飯。也不知什麽時候發現那個獄卒總是面帶笑容。看著那個笑臉,不可思議的,讓他想到劉輝。

    (……我不是,不想再想任何事的嗎?)

    绛攸入獄之時,搜身的時候把隨身物品都搜走了,只有一樣被還給了他。准確地說,是不得不還給他。

    绛攸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裏躺著一個,除了賜予它的人之外,哪怕禦史大夫葵皇毅都不能奪走的東西——雕刻著“花菖蒲”的玉佩。

    绛攸撫摸著這塊已不知被他撫摸過多少遍、和他的手掌一個溫度的玉佩。

    真是諷刺啊,绛攸心想。

    他放棄了劉輝、選擇了黎深因而入獄,但是事到如今,陪伴他的唯一的東西,竟是這塊“花菖蒲”。

    (那家夥……應該已經回來了吧……)

    爲了追回楸瑛,王沖到藍州去了。他也聽說了,秀麗追著王,也沖到藍州去了。他們,都回來了吧?

    (也不知道……楸瑛怎麽樣了。)

    有沒有乖乖地跟著王回來?現在在不在王的身邊?藍家和王之間,他究竟選擇了哪個?“花菖蒲”佩劍,回到他手裏沒有?

    绛攸再次撫摸著自己的“花菖蒲”。不管楸瑛選擇了什麽、抛棄了什麽,也比自己這般沒出息的好。楸瑛在回藍州之前,似乎已經下定某種決心了。

    但是……绛攸什麽都沒有選擇,什麽都沒選擇——就進了這裏。

    (……但願大家……都能平安回來……)

等他們回來以後,聽說我被清雅抓了,會有什麽反應哪?

    (秀麗……會“嗖”地一下飛過來吧。)

    眼前不禁浮現出秀麗咣當咣當搖著牢房的柵欄,大喊著“發生了什麽事!绛攸大人!!你居然被清雅那種人渣幹掉了!”

    ——明明跟她約好的,我會在上面,等著你。

    (我欠他們一個解釋)

    因爲我,打破了那個約定。

    等秀麗來,然後好好跟她談談吧,不能這樣半途而廢,沒有任何解釋。

    這個“花菖蒲”,也必須交還。

    (還給他——)

    ……還給他以後,自己的手中,最後到底剩下些什麽?手中明明有過那麽多珍貴的東西。而自己沒從中選擇任何一樣,就這樣,只身抽離,全部放手。

    如果這樣做,可以幫上那個人的忙,那麽,我不後悔。

    ……然而,心好痛。痛得無法忍受。

    在這個,沒有任何人前來探訪的牢房裏。每次聽到腳步聲都忍不住擡頭,然後一次次由期待變成失望。

    ……其實,自己也是明白的,黎深不會來的。

    黎深若是有意救助绛攸的話,一切根本不會發展到這般田地。他現在按兵不動,就已經表明了他的意思。

    ——我沒有救你出來打算

    曾經想盡力證明,我對他而言是必要的人。然而到最後,卻被告知——事實並非如此。

    握緊了“花菖蒲”,在心頭的陣陣寒意侵襲中,潸然淚下。

    自己總是錯的。

    明明知道什麽才是正確的,卻總是做出錯誤的選擇。明明知道誰才是最需要自己的人。卻總是選擇錯誤的那條路。

    (有誰來了——!)

    此時,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有什麽人,猛然向這裏奔來。

    “啊!主上!在這種地方奔跑很危險的!跟你說了不用這麽急,绛攸他又不會逃跑——跑也跑不到哪裏去。”

    正當绛攸反應過來這是楸英的聲音時,牢門突然被人抓住!

    “绛攸!!”

    绛攸瞪大了眼睛,劉輝!?

    黑暗中,看不清臉。

    “绛攸,我太沒用了,對不起。你一直鞭策著我,我卻……”

    绛攸很想怒斥一聲:這是國王該來的地方嗎!卻發不出聲音。

    爲什麽道歉的人,是你?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吧)

    我明明知道因爲我的錯,會讓你變得更加孤立,卻什麽都沒做。你賜予“花”的臣子如今身陷囹圄,這使得你的處境更加窘迫。

    自動放棄了吏部侍郎之位,也沒能勸谏黎深。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完全繳械投降。

    ……我在你和黎深大人之間,選擇了黎深。

    ——你的信賴,我一分都無法報答。

    (可是,爲什麽你……)

    爲什麽還在等我,爲什麽,到這種君王不該來的地方來?

    楸瑛似乎注意到什麽,聲音變得有點擔憂

    “……绛攸?喂,绛攸……主上,你、你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楸瑛回來了啊,那我就放心了。我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

    我必須說點什麽,看著他們的臉,绛攸想到。必須道歉……雖然不情願,“花菖蒲”也得交還。

    有很多話,不得不說。

    ——視線對上柵欄外的劉輝的眼睛的一瞬間,腦海裏響起了“咔嚓”一聲,好像什麽東西被切斷了似的。

    “……绛攸?”



    不知何處,傳來了小鳥振翅的聲音。

    仿佛被這個聲音所誘惑一般,绛攸閉上了眼睛。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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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沉酣之中

第二章  
秀麗才剛剛躺下入睡,就被那個聲音弄醒了。
“秀麗大人!入寢時分還來打攪實在失禮!!對不起了,請趕快起來!”
秀麗的房門突然被敲響,下了一跳。這個聲音是。
秀麗慌忙起床,打開了窗戶。
“楸瑛大人?!”
楸瑛看到秀麗還穿著睡衣實在是不安,嚇得眼睛都睜大了。
“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
突然一個菜刀沖著楸瑛飛將過來,伴隨著一聲冷冷的質問。
“——堂而皇之得這麽晚來騷擾小姐,膽子不小啊。你這個無名小卒,受死吧!”
“對不住!!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的話。饒了我吧,靜蘭!”
還是秀麗的神色嚴肅了起來。這麽晚還突然來敲窗叫醒她的話,確實是不尋常呢。
“——出什麽事情了嗎?”
“秀麗大人,快跟我去看看绛攸的樣子,就現在。有點不對勁哪。怎麽叫他都沒反應。牢裏太黑,不好下判斷。現在能打開牢房門的只有禦史了。強行動用王權的話可能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拜托了,跟我去看一趟吧。”
聽楸瑛這麽一說,秀麗立刻動身進宮了。一起同行的還有靜蘭和燕青。進宮後,秀麗將他倆留在了自己辦公的禦史室,獨自敲響了清雅的房門。
盡管現在是深夜,清雅的房間裏仍然立刻傳來了一聲不高興的回答。
“……誰啊。”
秀麗的腦子想不明白了,自己是“好——明天再工作!”之流的美滋滋睡大覺的時候,清雅卻還在工作中嗎?真是的,這家夥到底什麽時候睡覺啊。
“是我呢。這麽晚了真不好意思,不過有事情拜托你。”
隨著清雅腳步聲得走近,門開了。
清雅看到秀麗,稍稍的瞪大了眼睛,緊跟著翹起了嘴巴。將穿著單衣、沒有盤起頭發的秀麗的長發挑起一縷,湊近嘴巴象是要親吻的樣子。
“怎麽了?這麽明顯的縫隙,不會只套了一件官服就來了吧。”
“瞎、瞎說什麽呢。有急事啦。”
“哦?這麽晚了來找我,想‘求’我幹什麽啊?”
真是個讓人郁悶的男人,秀麗心想。
“我是想要绛攸大人牢房的鑰匙。”
“诶?明天不是才輪到你嘛——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我是說過要給你,可是”
“我現在就要,必須要。”
清雅盯著秀麗看了看,接著轉過身。
“……明白了。我也一起去。你等我一會兒。”
清雅返回屋子。門一直開著,秀麗可以直接看到屋子裏的全貌。
清雅的房間有秀麗房間的三倍那麽大,可是看上去卻跟秀麗的房間差不多大小。原因是他的屋子被好多好多的資料和書籍這兒一攤、那兒一摞地都堆滿了。真跟小山似的。這些都是清雅一個人的。
清雅拿了鑰匙出來,秀麗便跟著他一起向牢房走去。
“……喂你,不用禦史裏行(可能是官名)不在身邊嗎?”
“一個人就足夠了。有旁人在場的話即分散注意力、又沒有進展,還讓人心煩意亂,只能給工作添麻煩。”
“哦……是嗎。說是這麽說啦。”
盡管如此,清雅的工作量可不是一點半點。這麽多工作一個人幹,而且大半夜的還被叫起來幹這活兒,無論是身體的還是精神的應該早就相當疲倦了吧。
(……而且現在,總感覺他臉色很難看。)
或許是光線的過吧,看上去他很疲倦的樣子呢。
可是,還是死鴨子嘴硬,都這樣了最還不饒人。
“你以前的禦史裏行榛蘇芳,把你的大小情報都通通告訴長官的事情我看你是忘了吧。怎麽看都像是個老實巴交的家夥。對于那些終究要聽長官話的禦史裏行們來說——我這樣可能會對長官不敬——他們是從哪來的,是誰的手下我都要一一查清楚。一個不小心情報泄露的話,是要被革職的。這絕不是玩笑話。”
真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惡性不改的死男人。
“這、這件事可能像你說的,那其他的工作呢,也是這樣?”
清雅不屑的撇了撇鼻子,就像從心底裏說秀麗是超級大笨蛋一樣。
“我知道我的身體狀況。所以才能排除異己,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現在要是想著相信誰,想著讓誰幫助,那群家夥就會趁機捷足先登,跑到我的前面去。那樣的人生我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就這麽認爲,也絕對不會改變這個想法。”
秀麗緘默。
秀麗可能永遠無法與清雅的想法相一致。最根本的信念就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但是,盡管清雅與她的人生大不相同,可清雅的人生爲何如此的現實她多少的明白了一些。
秀麗也會像清雅所說的那樣,絕對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清雅像是調戲似的低頭看著秀麗。
“怎麽了,很擔心我嘛?”
“你的未來那還需要人擔心啊,不過現在的你倒是有點讓人不放心。”
“啊?”
“臉色很不好呢。沒睡覺吧。”
清雅摸了摸額頭,咂了咂嘴。
“……被你看見才叫很不好。”
就這樣說這話,兩人來到了禦史大牢。
目前,朝廷裏關押的犯人主要是刑部大牢,不過禦史台也有自己的牢房。禦史台的牢房,在性質上說,主要是以政治犯居多,不像刑部大牢的犯人那麽頑固、厲害,而且關押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先關起來限制自由,然後開始審訊調查,最後根據判決結果主要還是送往刑部大牢。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禦史之後,獄卒將他們領進牢內。

驗明證身,確定他們是禦史之後,獄吏將他們領進牢內。緊接著,牢頭一看到他二人就松了口氣似的表情。一把抓起近一些的秀麗的袖子,拉著她往前走。
“哇,等、等等。”
被牢頭硬扯著的秀麗讓台階一絆,身體倒了下去。
感覺自己像是要滾下去了,突然從後面被人抱住了腰,總算止住了。
“危險。”
“……清雅……”
幾乎貼在了耳邊一樣的近,秀麗聽到了清雅的聲音。接著,自己的腰和手腕被他挽著,雖然說清雅要比看上去有力氣,能夠將自己輕而易舉的拉回身邊,然而,他也確實是十分的勞累,秀麗的頸部也感到他疲憊的喘氣。
“我再怎麽累,這點力氣還是有的……。那麽,這種時刻對你來說想就這麽算了?”
直到說了這話,才稍有放開。清雅從後面抱著秀麗,並將她的下巴輕輕的擡起。(這句話我半猜半編,實在翻譯不出來。)
“……感、感激不盡……”
“聽上去確實充滿感激呢。是吧,清雅大人。”
“就算救了我,我也不會讓步的。”
“好了,二位樂意的話,要纏綿會兒嗎?這沒有外人。”(翻譯的不准)
牢頭將秀麗引下了台階。再向下走,這位“外人”待遇的牢頭放慢了腳步。還一個勁兒的跟秀麗道歉。秀麗盡管滿不在乎的笑了笑,揮了揮手,臉上仍然流露出緊張的神色。確實,現在的牢房裏沒有別人,只有绛攸。那就是說——
(果然,绛攸出了問題——)
清雅也注意到了牢頭神態的變化似的,表情一變,說。
“走了。”
走到绛攸面前,清雅看問問題也沒有用了,幹脆打了他兩巴掌,還是打的臉。
“停下,你到底想幹嘛呀,冷不防的!”
秀麗慌忙擋在绛攸面前。清雅卻摸了摸下巴。
“又沒有用拳頭,夠照顧他了。你說怎麽辦。”
秀麗轉過身面對著绛攸,然而绛攸卻像什麽也沒看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看著绛攸發呆而又空洞的目光,一絲生氣與活力都沒有,秀麗慌了神。
“……這到底是。”
無論秀麗如何搖晃、呼喚他,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清雅,你知道他這樣子了嗎?”
“我要知道不就告訴你了嗎。我每天都有寫報告。今天也是沒什麽異常狀況,可……今天聖上和藍楸瑛來看他,他就開始出問題了。”
“那兩個人決不可能做什麽的!”
“是你那麽想吧。……切,可今天見了李绛攸的人除了他倆沒別人了。”
單看記錄的話,從绛攸被關直到今天他二人來訪,確實沒有過其他的人申請過探監。
清雅很是著急的樣子,粗暴的想要把鎖弄斷似的。對他來說也是罕見的棘手,弄了不知道第幾次才把鎖給打開。讓自己那麽著急幹嗎,不免咂咂嘴。
“……清雅,莫非你想把绛攸大人——”
“我不是拷問,要是懷疑的話就調查。不會有傷的。”
說完,清雅迅速的轉身出去。秀麗吃了一驚。
“等等,清雅!?你要去哪啊。”
“這種狀態怕是什麽也問不出來吧。裁決吧。”
“裁、裁決——”
“笨蛋,看也知道啊,就他這種樣子,還能再做回吏部侍郎嗎。”
“…………”
“你以爲李绛攸作爲吏部侍郎有充分的資質,有正確的判斷力,政治能力與責任能力兼備,所以沒關系嗎,哼,絕對不行。”
清雅將鑰匙在手上扔上扔下地把玩。鑰匙與金屬圈來回摩擦的金屬音叮叮作響。
“即使不下裁決,這樣子的他也會被免官。最後寫一個精神有問題,退官回家養病的書面裁決就完了。啊,又少了一個工作。(又幹完一項工作呢。)”
“等——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他要是一直這麽神經下去,這麽做一點也不奇怪啊。”
“绛攸大人他……絕不是那麽軟弱的人!”
“哼,總把他說的那麽偉大。關于李绛攸你都知道什麽?”
秀麗閉口不言了。
“我這麽做一點也不奇怪,我的工作可不是讓李绛攸恢複原狀、爲查明原因四處奔走。那些都是當醫生幹的活兒,不是我幹的,也不管。”
清雅將鑰匙扔給了牢頭。
秀麗突然從旁邊跳了出來,將要扔到牢頭手中的鑰匙奪了過來。
牢頭呆呆的正要深受伸手去接呢。清雅默不作聲。現在這個狀況簡直是——。
“……你蠻像池塘裏的青蛙嘛,好漂亮的一個彈跳。你到底想幹嗎,快把鑰匙拿回來。”
秀麗卻若無其事的將鑰匙塞進了衣服的前胸,雙手叉腰對著清雅。
“唉……清雅,你對绛攸大人的事情不了解呢。”
“哦,是嘛。你這還鑰匙地方法還不錯,那我也若無其事的拿了啊。”
說著,清雅就向秀麗伸出手,被秀麗狠狠地打了回去。
“幹嗎,竟然堂而皇之的摸女孩子的胸部,你膽量不小啊。”
“白癡,你哪裏有胸部。”
說完這些,秀麗看著绛攸,他仍然沒有只言片語。
“我,十分想聽到绛攸大人的聲音。”
如果這樣下去的話,绛攸真有可能還沒有任何辯解之辭就被罷免了呢。
這真的是绛攸自己的意願嗎,秀麗猜不透。
他曾經對她說,加油,趕上來!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而讓绛攸有想被罷免的想法的話,那應該有很多話對她說才是啊。難道他認爲對任何人什麽都不說,就這樣結束才是正確的嗎,才他自己說得過去嗎,不能這麽想。
(而且——)
秀麗又回想了一遍剛才的绛攸。
那是绛攸的本意嗎?秀麗不相信。
就算爲了確定這一點,也想聽到绛攸親口說話。
“關于李绛攸,你知道些什麽嗎?”
確實如此,秀麗可能什麽也不知道,不過說不定比清雅知道多一些。
既然這樣,知道就好,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绛攸到底在想些什麽,思考些什麽呢?
從他自身的而不是別人的立場,去想他的本心。
“看上去像是保持緘默呢。要是這麽認爲,那剛才下的論斷未免言辭過早。”
清雅無聊的撇撇鼻子。說,
“那我先向葵長官彙報一下,允許的話隨你怎麽辦吧。”
秀麗松了口氣的樣子,點了點頭。
回想起牢中绛攸的樣子。無論怎麽搖晃他,對他說什麽,都沒有用。
但是他的手掌心裏似乎攥著什麽東西。盡管光線很暗,但絕對不會看錯。
……那是劉輝曾經賜給他的“花菖蒲”的佩玉。
秀麗回到了禦史室,除了靜蘭和燕青,等待她的還有劉輝和楸瑛。
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秀麗那本來就不如清雅房間寬敞的屋子就更顯得狹窄了。
劉輝一見秀麗進來,趕緊著上前詢問。
“秀麗,绛攸他?那個,我跟楸瑛說他有些奇怪是看錯了吧,绛攸什麽事都沒有對吧。只、只是睡著了對吧?”
秀麗咬著嘴唇。
“……要看的話要盡早,我已經拿到牢房鑰匙了,可以打開牢門。”
——緊接著,他們返回牢房,對绛攸進行面對面,中間沒有任何牢門等障礙的確認之後,劉輝張口結舌。
“绛攸!!”
劉輝使勁搖著绛攸的肩膀,可是還是什麽反應也沒有。
這顯然很異常的反應。燕青啪啪的扇了绛攸幾個耳光。
“……打也沒用呢……”
“剛才清雅已經不客氣的給了兩巴掌了呢。”
“嗯——,李侍郎……好像是迷失在自己的夢裏的樣子呢。”
對大家見了都沒有說出的話,燕青淡淡的道了出來。楸瑛的神情繃緊了。
“燕青大人……即便那麽想,也請不要說出來。绛攸該怎麽辦啊。先找個大夫給看看吧。讓陶老師——”
靜蘭打斷了這個想法。看到绛攸的樣子,靜蘭的雙目相好似在思考著什麽,微微的眯起來。
“不……小姐,與其找陶老師,不如傳召仙洞省的哪位大人來看看比較好。”
“仙洞省……讓璃櫻來嗎?”
“是的……”
在這裏有一些關于靜蘭以前沒有提到過的事情。那是比靜蘭還是皇子的時候還要久遠的事情了,……偶爾也曾經學習過類似的案例。這是政府所辦不到,連拜邵可爲師的劉輝也未必知道的事情。
靜蘭看到绛攸的樣子,有些的事情似乎若隱若現地閃了一下,但也不敢輕易斷言。
(是缥家……)
既然這樣,就要趕快去仙洞省比較好。
最先轉身出去的並不是秀麗。
“——璃櫻嗎?朕傳召,讓他來。”
劉輝又扭頭看了看了绛攸一眼,接著,便與楸瑛一同前往仙洞省。

仙洞省與其他官廳不同的是,在這裏無論白天黑夜都懸挂著明亮的燈。即使是誰,也能在這樣的深夜裏起床。由于觀看星相使他們一項必要的工作,所以感覺能聽到什麽似的。運氣還不錯,璃櫻和羽羽都還沒睡,聽到這件事,緊接著就跟劉輝他們來到了禦史台大牢。
“……與其說是幻術,不如說給他下了暗示呢……”
在給绛攸進行一番檢查後,羽羽捋著雪白的眉毛說。璃櫻轉向秀麗。
“……他這種奇怪的反應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根據清雅……同事說的在皇上楸瑛大人來訪之前的報告,沒有什麽異常狀況。牢頭的日志上說,早飯還好好的吃了呢。”
“……在那之後,皇上和藍楸瑛來看他時,發現有些異常的……皇上,你來看他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些什麽?比如,對聲音的反應之類的。”
經璃櫻這麽一問,劉輝開始努力的回想。
“擡了頭……感覺像是。但是,最終什麽都沒說。”
羽羽和璃櫻,相互看了對方一眼,盡管只是一瞬間,但靜蘭還是注意到了。
劉輝看著羽羽。
“羽羽大人……能做些什麽呢?”
羽羽用他那小小的手指捋了捋他那雪白的胡子,點了點頭。
“……試試看吧。但是……可能會有些難度。”
“……試試看吧。但是……可能會有些難度。”
“有難度,那是?”
“因爲這個是跟暗示有關的幻術……這要靠李侍郎本人左右自己的心。現在的情況是……是這樣吧,本來就容易迷路,把道路稍稍改變了一些,便和平時所看到的風景不一樣,李侍郎找不見出口,便張皇失措的走不出來了。”
大家籠罩在一片沈寂中。
(難道又給……)
(連在夢裏也……)
(绛攸大人……)
“看上去像是已經掉進了一個很深的地方去了呢,要是想探尋出口,可能要花上相當長一段時間。我所能夠做的事就是,引導,幫助他找到出口。找到出口以後,至于出不出來,就全看绛攸大人自己了。”
羽羽大人用他的小手,撫了撫绛攸的頭。
“而且……他的身心會相當的疲憊,要是硬追他回來的話,他可能會逃開。在內心沈睡的這段時間裏,他可以將自己亂作一團的心整理整理。之後,他若真的不想醒來的話,出口可能會自己消失的。不過沒關系,李侍郎他……現在的心還是留在這邊的世界裏呢。”
秀麗突然想起來,之所以還留在這裏,一定與他拿著的那塊片刻不離身的“花菖蒲”有關。
“從明天開始”羽羽說,“我將開始給他解除暗示,來這裏——”
“——不,由我來解。”
聽到璃櫻強硬的話語,羽羽吃了一驚,緊接著使勁兒搖了搖頭。
“我雖然沒什麽大能力”璃櫻說,“可是跟暗示有關的東西,我不能解開嗎?要是能的話,我想試一試。”
要是羽羽能夠幫助他“進入”的話,那他就能幫助羽羽解開绛攸的暗示。
而且,璃櫻也不想自己過于成爲羽羽的負擔。
羽羽稍稍沈默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璃櫻大人……我明白了。那麽,老身就助您一臂之力。”
秀麗悄悄地對羽羽說,“羽羽大人,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嗎?”
“當然有,還很多呢。這還是璃櫻大人說的……要讓绛攸大人有這種感覺:先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劉輝和楸瑛回憶起自己的事情。
劉輝仗著悠舜的“溺愛”,得了些時間逃到了藍州。
而楸瑛在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從劉輝那得了一句“休息吧”。
……然而,對绛攸,卻什麽時間都沒有。
或許,就是“現在”。
(回想起來的話,悠舜關于楸瑛說了不少正面的言辭,可關于绛攸卻一句沒有。朕也什麽都沒想,就那麽——)
一陣不寒而栗,晏樹的話仿佛蘇醒一般滋生出來
一陣不寒而栗,晏樹的話仿佛蘇醒一般滋生出來。
『鄭尚書令到底在想些什麽?』
什麽啊……?討厭,這太荒謬了。那個人的話向來就讓人分不清真假。
劉輝看著一直處于昏睡狀態的绛攸。
“沒關系。”
只要劉輝在,即使逃走了也能讓他回來吧。
整天一副一本正經,無論多麽雞毛蒜皮的是都考慮周全的绛攸不可能會醒不過來。
“陛下,如果不趕快回去的話……”楸瑛看到劉輝如此神情,苦笑了一下,接著說,“臣很明白陛下的心情,不過臣更希望陛下能夠好好的休息一下。大家都在擔心您。”
劉輝點了點頭,可是目光還一直留在绛攸身上。绛攸變成這個樣子,自己也有份。
“……朕,賜給绛攸‘花菖蒲’是不是錯了……”
楸瑛神色嚴肅起來,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接受花的是绛攸。如果您賜他‘花菖蒲’是個錯誤的話,那他必然會將它奉還。就像臣先前奉還陛下所賜的寶劍一樣,绛攸也見了那一幕,然而他卻沒有像臣一樣將花還回,也沒有托陸清雅保管,就這樣握著它進了大牢。陛下,绛攸現在確實迷失了自己,但是他的心卻還留在這裏,這花不就是證據嗎。他一直沒有將它奉還給皇上啊。”
盡管大家都能看到,可是誰也沒說什麽。那被緊握著的“花菖蒲”。
“請陛下抛棄這種『賜花是個錯誤』的想法。……他選擇接受,也許並不代表永遠接受,這都是他的選擇。”
劉輝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最後,他看向秀麗。如果禦史台認爲绛攸是“不合格”的話,那绛攸就會被罷免。
“……秀麗”
“明白。無論長官還是清雅,我絕不會讓他們現在就下罷免令的。一定竭盡全力。”
秀麗伸出手輕輕的放到了劉輝像要哭了似的臉頰上。劉輝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
劉輝從禦史台出來,轉身對靜蘭和楸瑛說。
“……我認爲,應該趕快將绛攸的事情通知悠舜大人。”
靜蘭立刻贊同。
“說的是,他多半還沒休息呢。——那邊那個吃幹飯的無職少爺恐怕都沒法一個人進入尚書令的書房呢,那兒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趕緊著識相點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們去吧。”
靜蘭一副自大表情,高傲的擡了擡楸瑛的下巴。楸瑛十分不爽的擡著眼皮瞥他一眼,嘴裏叽裏咕噜的抱怨起來。
“去死……死(似)乎,我確實說過無論怎樣的職位都接受,可是……”
聽了楸瑛的話,劉輝吃驚的轉過身。表情眼見著就多雲轉晴。
“難道說,楸瑛從孫尚書那裏爭取回了武官的職位了嗎!”
“那個,嗯,還……”
盡管說的陰陽怪氣,可是劉輝還是沒聽出啥來,仍然很興奮的詢問楸瑛。
“隸屬哪個部?”
“…………”
靜蘭表情豐富地夾雜著“可惜啦可惜啦”的口吻說。
“時間有些調整,從今天開始呢。他現在是我的部下了,也就是跟班吧。”
劉輝眼睛突然一亮。……啊?
“皇兄的………部下?”
“是呢。算是我的隨從吧。官位也就是只允許佩劍的那種。本人確實是希望能有一個直屬的手下,可偏偏給我安排了一個最不怎麽樣的,這下煩的我不行。要是不好使喚我當下就辭了你噢,藍楸瑛。”
靜蘭的那種“麻煩我可不只一兩次了”的苛刻眼神刺到了本來想憑自己有所成就然而卻成了跟班的二十六歲的藍楸瑛身上,楸瑛無法反駁。可是以前過那種春風得意吊兒郎當日子的他突然變成靜蘭的手下,怎麽說都是那個孫尚書使得壞,太過分了。
“…………那個,確實如此。陛下,從今天開始,臣就是靜蘭的副官了。”
劉輝聽了很高興,然而高興裏面夾雜著一絲複雜的心情。當這個皇兄的隨從不亞于當紅黎深的手下,從此的苦日子是鐵定的。劉輝明白靜蘭對他十分的溫柔和藹,然而對其他人等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那麽,”靜蘭說,“如果我命令的話,這個跟班還能聽聖上的差遣呢。您就不用客氣,盡管拿他當雜用使吧。麻利著點兒啊,楸瑛。”
“…………遵命。”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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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17:30:27 |只看該作者
剛剛才成爲手下就開始呼來喝去的。楸瑛自然回想起了當年靜蘭還是皇子時候的事情,諸如,本想爲清苑公子效力的楸瑛在一開始就被清苑一腳給踢開了等等等等,這些記憶如泉水一樣突突的往外冒。
“好啦好啦,”劉輝說“那就打起精神去悠舜辦公的書房吧。”
聽到這麽溫柔和藹的鼓勵聲,楸瑛感動的都快流淚了,心想:果然選擇劉輝當君主是明智之舉。
快走近悠舜辦公的書房時,忽然看到好像是什麽人正從他的房間裏走出來。應該是要離開了,可能由于是往與劉輝他們相反的方向走,所以沒有發現他們仨。
“這麽晚了,和旺季大人……?”
當然,尚書令和門下省長官商量事情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又或許是旺季來找悠舜抱怨一些事情、發發牢騷。不過,可能是在深夜的過吧,劉輝稍微退縮。靜蘭那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也似乎更深暗了,不過馬上對劉輝微微一笑,說。
“聖上去藍州這段期間,旺季大人也偶爾會來悠舜大人的書房幫幫忙呢。所以沒什麽可奇怪的。”
“旺季大人嗎?”
“這是將尚書令的工作分開來做以此來減少工作量的原因,能直接參加分工的就是門下省和中書省。由于中書省的長官位置還是空缺的,所以只有旺季大人來幫忙了。”
“是……那樣啊。”
這麽多的工作,是自己沒聽旺季和璃櫻的話,任性的撇下工作逃到藍州的過。靜蘭看出劉輝心思,用手敲了敲他的頭,說。
“行了,走吧。你現在已經回來了,這就已經很好了。要是追根究底,這都怪那個像孤獨蝙蝠似的少爺羔子,想擺脫困境,自己過上好日子。”
“對……對不起……,”楸瑛說,“不過蝙蝠的本意可是好的呢,……你看它那個‘蝠’字很像漢字裏的‘福’字嘛。”
“哦?我可想不出一點關于它的好事來。”
楸瑛迫切地想,要是時光能倒流,回到跟孫尚書說“什麽職位都行”這句話之前,那該多好啊。
悠舜見到他們進入書房,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劉輝想問他剛才旺季來這裏幹什麽,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陛下……怎麽樣,沒去看绛攸大人嗎。”
“其實就是爲這事……”
劉輝簡短的將绛攸的事情告訴了悠舜,悠舜的神情瞬間緊張起來。
“绛攸大人他……”
緊張的神情一下子又從悠舜的臉上消失了。現在劉輝已經很了解了,這是悠舜正在思考事情時的習慣。可能是平時那親切和藹的笑容突然不見而引起的心裏落差吧,總之這時的悠舜看上去很冰冷的樣子。
“……我想到了一些與這件事有關的我聽到的一些往事,”悠舜說,“盡管是發生在先皇之前的事情了,不過跟這件案子很像。”
靜蘭吃了一驚,……連劉輝恐怕都不知道的事情,悠舜是從哪裏知道的呢。盡管悠舜博學多才,博覽群書,可與缥家有關聯的案件是只有彩八家才應該知道的啊。
“這件事還是放在之後說的比較好,”悠舜說,“即使跟禦史台說有人故意下手,葵長官也很有可能會置之不理。昨天還無憂無慮的正常人今天就突然有異常了等等 ,這先暫且不談。或許還會利用最後見他的人是陛下和楸瑛大人這一點。現在就下結論爲時尚早。”(翻譯暈了)
劉輝和楸瑛聽了心裏一驚。……的確如此,最後見他的人應該最可疑。
“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吏部的案子。禦史台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绛攸大人的狀況即使有好轉也要查明原因。仙洞省可能能幫上忙。不過問題又出來了……”
靜蘭聽了也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說。
“……是‘花菖蒲’呢。绛攸沒有奉還‘花菖蒲’而是拿著它進了大牢。”
“嗯……如果真碰到萬一的場合,绛攸大人醒不過來了,那他肯定難逃被罷免這一劫。”
劉輝聽著二人的談話,不由得屏住呼吸。難道。
“………那時,朕想把‘花菖蒲’從绛攸那裏拿回來,而且……”
靜蘭歎了口氣,看來不說不行了。
“……‘花’是代表著王的絕對信賴的信物。也可以說是王的左膀右臂。持有它的人,若是被禦史台蓋上‘不合格官吏’的烙印而被罷免的話,大家就會認爲聖上不會在承認此人爲臣子。在被罷免之前皇上親自收回信物的話,就表明绛攸大人不再配得上‘花’這個信物。這就是爲什麽,楸瑛既身居高官而又有很棒的身手,爲了特意表明自己配得上王的信任。”
劉輝看了看楸瑛,楸瑛搔搔後耳,痛快的點了點頭。
“……臣子持著‘花’卻隨意辭官,就代表著抛棄了皇上。恐怕绛攸在被關起來的時候也在想,等您回來就將花奉還吧。不過,如果真的這樣一直醒不過來的話……就只能”
劉輝聽了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如果是以前,絕對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然而現在的劉輝十分的清楚什麽是正確的。如果想成爲王的話,不這麽做,劉輝的立場就會惡化。他的腦海裏顯現著绛攸緊握著的“花菖蒲”。一定要從绛攸的手上硬收回來嗎。
“……陛下,绛攸應該……也希望是這樣吧。”
“明白。……明白了。該怎麽做……知道了。”
劉輝的話像是從嘴裏擠出來似的說。
靜蘭想了想,問悠舜。
“……悠舜大人,除了吏部的李绛攸意外,紅尚書也很危險呢。哪位大人可能也會辭官。”
靜蘭盡管知道這兩位大人的交情非同一般,還這樣一語道破,楸瑛聽了肝兒都顫了,想:再委婉一點說出來能難死你啊。
不過悠舜卻像是對這番诘問稍作思考了似的,神色平靜的說。
“是啊。我在想,這兩個結果,在幾天之後會成爲哪一個呢。”
不過悠舜卻像是對這番诘問稍作思考了似的,神色平靜的說。
“是啊。我在想,這兩種結果,在幾天之後會是哪一種呢。”
楸瑛瞪大了眼睛。兩種?
“悠舜大人,是四種吧?”楸瑛說,“還有兩種:僅吏部尚書辭任;或是僅吏部侍郎辭任,總覺得這兩種可能都會有奇迹發生。……盡管不想說,哪個都可能……”
“不,”悠舜回答,“剛才這兩種結果是不可能的。恐怕——”
悠舜簡直像是能夠預見未來一樣。不過到底會是哪種結果沒有言明。
就像梳子少了齒,劉輝身邊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越來越少。
劉輝又想起缥瑠花對他說的話。
“……朕在寶鏡山遇到缥家的人說: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人不止朕一個。還有比朕更適合當王的人存在。缥家不承認朕——”
悠舜和靜蘭聽了,不禁一齊擡起了頭。
確實,存在。現在劉輝面前就有一個。但是,瑠花說的那個人並不是指靜蘭。劉輝這一席話,使得悠舜和靜蘭都有些反應。
那時,雖說讓僅剩下的劉輝即了位,然而——也可能有其他的人選。這些悠舜和靜蘭二人都是知道的。
他們還共同知道卻沒說的是,劉輝從即爲開始,想繼續當王的意願就十分的薄弱。
“……如果有需要朕了解的東西,希望請告訴朕。朕不想再逃避了。爲了能了解發生了什麽,朕又該做些什麽,真的很想知道。”
悠舜突然用了一下力。接著是溫和的微笑。
“……也是啊。那麽這次的案子完了之後,陛下私下召見羽羽大人時再詳細詢問吧。臣認爲,跟王位有關的事情是屬于仙洞省的管轄之內,到時微臣也會在場旁聽的。”
還留在禦史台大牢裏的璃櫻看著李绛攸,低聲的說著什麽。沒想到真成了這樣。
“……一見到皇上就觸動了暗示的機關了嗎?下暗示的是伯母大人嗎?”
“……聖上可能是去九彩江的期間,被下了暗示開關的咒語。”羽羽說。
璃櫻想到了自己和珠翠。一看到自己的眼鏡,珠翠的機關就被開動了。
“但是李绛攸應該不會有被伯母大人下暗示的機會啊。”
“不,聖上可能被安放了‘鏡子’。一見到李侍郎,瑠花姬的幻術就被反射到他(绛攸)身上,暗示就成功的下給李侍郎了。”羽羽說。
(然而,爲什麽會是李绛攸呢?當時下給紅秀麗還說得過去,李绛攸關伯母大人什麽事了——)
可惡,璃櫻又回想起“邪仙教”的事情了。伯母大人曾以“邪仙教”爲誘餌,對紅秀麗下手。爲了紅秀麗,“藍龍蓮”行動了,紅家也行動了。爲了對紅秀麗下手,踢開成了絆腳石的紅藍兩家,伯母大人有輕而易舉而又漂亮的舍棄了璃櫻的朋友漣這顆棋子。即使對于伯母大人來說,紅藍兩家的實力也是個礙眼的麻煩呢。接著爲了驅散藍楸瑛,對珠翠下手。然後就是這次了。
(對李绛攸下手的原因是……?)
“總之,沒有被瑠花大人親自下暗示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要是真那樣的話,恐怕連出口都沒有了吧。不過,跟瑠花大人有關的暗示都不是那麽好解開的。璃櫻大人,務必小心。只能一次,如果解開了的話,就能像珠翠大人一樣,什麽暗示也——”(這句翻譯不是很准)
說完,羽羽輕輕的咳了兩聲。
璃櫻蒙上了眼睛。羽羽的身體感覺像是越來越小了。
“……羽羽,該怎麽做才好呢?盡量不再成爲你的負擔”
羽羽微微的笑了,想起了好友權瑜。……他也總對羽羽說這句話。
“要想引導李侍郎的話,首先必須要將璃櫻大人的意識留一半在外面,剩下一半進入李侍郎內心。如何進入的話……”
羽羽看到了绛攸手中握著的“花菖蒲”的佩玉。這是他還留在“外面”的“心”,算是他的“心”的一半。有了這個“花菖蒲”,璃櫻就應該能夠代替羽羽了吧。
“現在我開始給璃櫻大人施法術了,摸著這塊“花菖蒲”,璃櫻大人就能夠潛入李侍郎的內心了。在這之後,就請您效仿我的樣子就行了。”
說著,璃櫻就握住了羽羽伸出的那滿是皺紋的小手。不知什麽時候,一看到這雙小小的手,璃櫻的心裏就像刀絞一般的痛。心裏在想,這雙手也許哪天就會想天上的雲彩一樣消失吧。
這種感情,璃櫻說不清楚。
“……李侍郎真是掉進了很深的地方去了呢。那應該是誰都不知道的最早的記憶。恐怕是連我,甚至是連瑠花大人也無法觸及的地方。”
召喚出最初的風景,那是一個平靜安樂而又充滿幸福的地方。
瑠花大人從這裏下手確實沒錯。沒有什麽人願意從這種絕對幸福的地方走出來。
這些全憑绛攸自己的意志,羽羽和璃櫻都束手無策。然而。
羽羽微微的笑了一下。用他另一只手去觸摸了那塊佩玉。
“本來應該進入到更深更深的地方去的,不過…”羽羽說,“…對李侍郎來說似乎有位能夠強有力幫助他的人存在。我們兩個或許也可以借助那個人的力量。”
緊接著,羽羽握住璃櫻的手,進入了“通道”。
……傳來小鳥振翅的聲音。
绛攸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到兩只小鳥,正用黑溜溜的眼鏡盯著他呢。
(……文鳥……?)
是的 ,是文鳥。白色的那個是白文鳥,灰色的那個是櫻文鳥。真漂亮啊,绛攸看著他們說。這兩只文鳥用它們們紅紅的嘴巴——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直沖著绛攸的頭就沖過去,狠狠的啄。
“——疼疼!!”
绛攸被這刺痛疼得一下子跳了起來。疼得都流血了似的,奇怪的是,居然一點血也沒流出來。而且發現自己剛才居然睡在田地裏。……田田地?
“……我怎麽會睡在這裏?而且,這又是什麽地方啊???”
了望了一下,這裏像是在是山間的一處田地,可是自己怎麽會在這裏呢。自己確實——
“我……?我在幹什麽呀?”
心裏感覺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似的,可全部想彩霞似的消失了。
風嗖嗖的刮起來,傳來樹枝搖動的聲音。绛攸閉上了眼睛。難受的心安靜了下來。就像是在自己的母親體內一樣,被她抱著,心裏充滿了絕對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真想一直留在這裏,這個充滿了幸福快樂的地方。要是從這裏走出去的話,那自己就——。
正在绛攸陶醉在這氣氛中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那兩只文鳥又出現了,猛地飛過來去啄他的頭。就好像是一直跟著绛攸從田裏到這兒來的,撲哧撲哧的飛過來。
“——疼疼疼疼死啦!!你們要幹嘛呀!!!”
绛攸被這窮追不舍的文鳥攻擊的無處躲藏,在稻田裏團團轉。直到他注意到馬上就要跑出這片世外桃源了才慌忙停下了腳步。如果從這裏走出去的話,那悲傷的事情又會接踵而來。
(……?爲什麽我會這麽想?)
绛攸轉身往回走。那兒有一條通往那片幸福稻田的一條田間小道。應該是記不清的,可總覺得要是順著這條路走的話,會到達一所簡陋的小農舍。绛攸很想這樣走下去。
無論如何也要去。
正在绛攸信步的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的時候,從田園外面突然傳來了簡直像是要挽留他、不要他前行的響亮的說話聲。
“就這麽定了。你的名字就叫李绛攸。”
绛攸像是被牽引著,往稻田的外面望去。誰也沒有。可是確實聽到了聲音。
“……黎深大人……”
真不想從這個稻田裏走出去。然而這個聲音對绛攸來說,實在是太強烈了。與這個像世外桃源的小稻田的安靜祥和是如此的不相容,總是將绛攸搞得暈頭轉向,搖擺不定。既難過又傷心,不知道如何是好。盡管如此,它的存在絕對影響著绛攸的內心。
不過绛攸還沒時間感傷,那兩只文鳥又跟過來用尖嘴狠狠地啄他的屁股。
“好疼——!!”
绛攸疼得眼淚直流,又跑又跳,一個不留神,就從那片稻田裏跑出來了。
眼前的景色瞬間一變。
“你在期盼著什麽嗎?”
绛攸的眼前出現了年輕時候的黎深大人。而自己也變成了那個跟著他小心翼翼、慌慌張張的小時後的樣子了。
“您有想要的東西嗎?黎深大人。”
黎深不耐煩的轟開绛攸。“跟你說了多少次。沒什麽想要的。”
“但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嗎?”
“笨蛋東西。你能幹什麽。你是這個宅子裏面最沒用處的家夥了。我要是想找個有用的,早就去別的地方雇了。”
和十年後的狀況完全沒變,那時的小光(kou)也是這麽孤零零的退下了。
這次百合出現了。小光的眼神一下亮了不少,跑的了百合身邊。
“百合小姐,您有需要我的地方嗎?有什麽能用的上我的事情嗎?”
百合稍稍的沈默了一下。只見那美麗文雅的臉上,笑容消失了。
绛攸見了,不禁合上雙眼回憶起了以前的事情。……對呢,最開始聽到绛攸這樣詢問的時候,百合就會用那種根本不會使喚绛攸的口氣對笑著他說“好啊,那就拜托你點什麽吧。”。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被這樣問道,百合開始面露難色,閉口不言了。
緊接著,也不會再拜托他什麽了。
“……沒有什麽需要的呀。绛攸,謝謝。沒關系的。”
知道自己不再被需要,绛攸心裏十分的惶恐。
一聽到對自己說“什麽也不用做就可以了”,绛攸的心裏就無比的恐懼。沒有用處的人,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所以,很想知道他們希望自己怎麽樣,然後成爲他們所希望的那樣。
不是因爲他們收養了自己,也不是因爲他們對自己很好。
(……因爲我,喜歡黎深大人和百合小姐。)
就這樣,癡癡的從外面看這個世界似的小男孩,突然感到一股溫暖。不是別人給的,而是從自己的內心迸發出來的。
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有這種決不能放手的想法。爲了能一直陪伴在那二人身邊,一定要作出努力。小光只知道這樣做。
所以绛攸爲了能成爲有用的人而拼命努力學習。黎深大人是朝廷命官,如果能夠與他同朝爲官的話,就能爲他所用了。如果自己有所成長,就能爲總是忙的脫不開身的百合小姐提供幫助。
可偏偏這時候被扔進了大牢,百合一定——
(……大牢……?)
绛攸突然一激靈。對啊。大牢。我應該是被關進大牢了。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绛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就在那時,飛回的白文鳥突然落在了绛攸的肩上,張開紅紅的嘴巴對他說。
“李侍郎大人。”
說話了。
绛攸懷疑自己的耳朵。文鳥居然說話了!!而且這個聲音聽上去還很耳熟。
“羽羽大人!?”
“是的。太好了,您終于從那個幻境裏面走出來了……”
“……剛才突然啄我的就是羽羽大人嗎?……”
“啊?不是。我和璃櫻大人什麽也沒有做。”
……那麽,剛才突然來啄我像是文鳥故意的。對我有什麽怨恨嗎。(绛攸想)
話說回來,绛攸大人流連在像童話般的夢境裏面,很可愛呢。(羽羽想)
“我們是爲了確保李侍郎能夠找到‘出口’,特來教您出去的方法的。”
羽羽大人所變的文鳥像是要引導绛攸出去似的,向黎深、百合還有小光存在的過去相反的方向飛去。
“李侍郎,請從這邊走。”
绛攸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然而白文鳥像是要遮擋這一切似的對绛攸說。
“聖上還等著您呢。”
一瞬間,绛攸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了被投進大牢後看見劉輝面孔的那個時刻,聽到了對他說的那句“對不起”。
绛攸停止了轉身。
純白色的文鳥在引路之前,用爪子指了一下。緊接著,風景瞬間就變化了。
绛攸看著眼前逐漸打開的視野,似乎有一條小路一直通向遠方,然而小路卻像是被巨人突然連根拔起一樣不見了,眼前是如同地獄一般的遍布刀尖的山谷。
羽羽文鳥唧唧地對櫻文鳥說些什麽。
“果然是瑠花大人,總是毫不手軟啊……。璃櫻大人,請您這樣幫助李侍郎大人。”
“架著橋呢”,绛攸正想著,眼前放下一個繩梯。
“快快,李侍郎,首先要努力爬下山谷。這裏有攀懸崖用的工具。”
“喂,李侍郎,沒時間了。趕快下去,不是有楔子和錘子嘛。”
櫻文鳥生氣了。绛攸嚇得直哆嗦。這真是考驗體力呀。
(要是掉進這個山谷咋辦?!我可就死定了——)
抓著楔子和錘子,身後黎深和百合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
盡管绛攸想轉身回頭看,可眼前浮現出劉輝的面孔。
現在到底需要做什麽我很清楚。绛攸一直在思考黎深的事情的時候,劉輝也一直在等著自己。—— 一直在等。
绛攸絕不能從劉輝的身邊逃開。他真的很像再看看劉輝的臉。
“——嘿,開始幹了!!”
绛攸開始咣咣的鑿金錘。
與绛攸如此接觸了一番之後,羽羽的心稍稍松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好歹李侍郎也……)
這全多虧了那個將绛攸趕出來的文鳥。本來這一步是最難辦的,真是幫了大忙了。悟性極高的璃櫻很快就掌握了竅門。羽羽將方法大概按順序教給了璃櫻之後,便一起“出去”了。這種深度可不是一天就能解救出來的。
之後,羽羽回了仙洞省。沒有同璃櫻一起,一個人回到屋子。剛一進屋他的膝蓋就彎了下去,小的簡直就像是個傀儡木偶似的身體挪向床邊。羽羽現在感覺輕飄飄的,渾身的汗就像是剛淋了雨,一個勁兒的往外冒,眼前的視線忽明忽暗,用顫抖的手扶著尹令的桌子,全身的重量都靠它支撐著。
羽羽苦笑了一下。
“……呼……老身已……已經……到年歲了嗎……”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是皺紋的小手。
只不過是稍稍的施了一些法術,體力就完全不支了。
羽羽回想起當時宰相會議,他握著劉輝雙手所“看到”的光景了。皇上在九彩江所見到的缥瑠花的樣貌不是羽羽所知道的缥瑠花。應該是使用了離魂術之後,借用了姑娘的身體以後所顯示出來的樣子吧。但是如果仔細看的話,應該馬上就能看出來。
可能是只有靈魂的過,缥瑠花的樣貌還同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真是令人懷念的身影啊。
“……大小姐……”
那美得像瀑布一般的長發。雪白的肌膚上嵌著的如同黑夜一般深邃的雙瞳,以及在周圍環繞著的長長的睫毛,櫻桃小口,指若蔥削。當時的羽羽在男子裏面也算個子稍矮的,但是瑠花的身材比他還要小巧些,站在她的身旁,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的香氣,簡直美的像木偶一樣。每當羽羽恍惚的這樣看瑠花時,總是被她狠狠的責罵一番。
她那不服輸的脾氣是普通人的一倍,細長的眉梢從來沒有舒展過,笑容也是難得見到。小小的身體卻具備能夠壓倒一切的能力,總是能夠用清晰的頭腦去思考任何問題。
年紀稍大了以後,她變成一位,美麗與知性兼備,通古博今的漂亮女子。一見到她就會被數落成笨蛋廢物,毫不客氣的教訓他應該勤勉的學習。
“‘外面的世界’充滿戰爭,四處荒蕪。要想兼備必要的法術與知識的話,出去看看吧。缥家一門不參與政事雖然是鐵一樣的規定,然而不關心是不行的。這一點切勿忘記。我們不是挑起戰爭而是要保護子民的。出去到‘外面’看看世間的人和事,並將之思考,最後做你認爲正確的就行了。切勿忘記缥家將視羽家爲自豪。”
真是一個厲害的人。
……然而她卻在那個封閉的地方,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發狂。
不,不對。是從對“薔薇姬”開始下手之後,那一家就開始變得奇怪了。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瑠花自己將缥家的榮耀與自尊沈到了自己內心的深處。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瑠花自己將缥家的榮耀與自尊沈到了自己內心的深處。
在“外面”世界的羽羽很長時間裏沒有發現瑠花這個變化。
他一直深信瑠花還是以前的瑠花沒有變。不,應該說是他一直希望她沒有變。
那位在年少的時候,一直崇拜著的,比自己大的美麗女性。
回想起來,記憶猶新。
“你背叛了我,羽羽。”
似乎聽到了遙遠的過去傳來的瑠花責問的聲音。
是啊……羽羽並沒有選擇瑠花,而是選擇了戬華王。他認爲瑠花的所作所爲是不對的。因此爲了能夠還原回過去的她,羽羽傳授給“黑狼”缥家一門的秘密,奪走了“薔薇姬”。
羽羽知道自己要被驅逐出門,可能還會被殺掉,然而,卻什麽也沒有發生。
“蠢貨,羽羽。明明不可能改變,爲什麽還這麽做?”
盡管權瑜很生氣,但是羽羽卻不明白。
“咳咳”,又咳嗽了兩聲,羽羽的胸脯一起一伏的蠕動著。疼痛一點都沒有減輕。
原本缥氏一族的壽命都很長,然而術者的命卻很短。因爲換來了奇迹般的力量,壽命便縮短了。
自從先王駕崩,自己一直自欺欺人的使用自己的力量,但是還是大限將至了。
沒有辦法,這是天命。已經活的夠久了。
即使身體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可是哪怕再能爲皇上和璃櫻微盡薄力多好。
這兩個人都很迷惑的事情,對羽羽來說能看的很清楚。
哪怕是只能看到這兩個人做出的選擇。
(大小姐……)
她沒有直接對皇上說的話羽羽也聽見了,那是大小姐的願望。
“這樣的話,璃櫻應該會見我了吧。”
被歲月腐蝕的生滿皺紋的手。以及過了這多歲月的羽羽,終于承認了。
——無論是那個聲音,還是那種眼神……除了弟弟璃櫻以外誰都看不到。
無論等了多久,瑠花還是無法回到過去的樣子。羽羽等到現在,終于不得不承認了。
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緊接著,就像是渴望氧氣的魚一樣,擡著頭看著天花板。
“……你錯了,你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這些。”
過去權瑜想對他說的話,到現在明白了。
要是變回原來的樣子,那該多好啊。
……但是,能改變些什麽也已經太遲了。
與皇上他們不同的是。 (第二章完)

“你!”
盡管很囂張,但清雅還是把手縮了回去。就向當時秀麗假扮十三姬時一樣,雖然對她無理,不過也不是毫無紳士之處。清雅很不高興的瞪著秀麗。
“這把鑰匙暫時先由我保管。我跟你可不一樣,現在發生了什麽,我完全不知道。再沒弄明白之前,就用一張紙將绛攸大人辭掉,我是堅決不認可的。到最後的裁決還是有時間的不是嘛。要盡快著手辦這件事情。”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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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命運敲響離別的鐘

翌日,璃櫻按約定來到。沒想到楸瑛也一塊兒來了。

璃櫻看著在梯級下面等候的秀麗,發出了一聲歎息。

「……你有工作要做吧,還不快走」

「但是……」

「你要做的不就是無論如何也爲绛攸做點什麽嗎?光呆在這裏只會白費時間。你不是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嗎?」

秀麗感到驚訝。

『我的工作既不是讓變得怪怪的李绛攸回複原狀,也不是要東奔西走查究個中原因。那是醫生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明白了嗎?』

……沒想到他會跟我說清雅說過的同一番話。

「你不是說過要幫助王嗎?」

「……嗯」

「那還是做完自己的工作之後再來吧。對王來說,那就是最大的幫助了。绛攸醒過來以後的工作,是你該做的,也是只有你才能做的。連王自己也不是呆在這裏,而是回去做好自己的份內工作。」

璃櫻走到最後一層梯級。

「有需要時再叫你來吧。暫時有這個男的應該可以了。他跟你不一樣,被解除將軍職務後好像清閑得很。現在有這個男人供我任意差遣便夠了。」

「……說實在呢璃櫻……」

楸瑛不滿的嘀咕著。

秀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如璃櫻所說……

秀麗在葵皇毅的房間振振有詞的要求接手這個案子,但現在連發生了什麽事都不大清楚。

即使绛攸醒過來,自己也未必可以幫上甚麽忙。再者,除绛攸這個案子外,秀麗作爲禦史,手上還有很多該做但已被撇下多時的瑣碎工作。

反省過了。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葵皇毅辭退的。

「我明白了。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好讓绛攸大人醒來後,不會輕易被辭退。如果有任何事請通知我。」

楸瑛叫住正在爬上梯級的秀麗,說:

「秀麗小姐,拜托了」

「是。我會盡力而爲」

秀麗離開後,楸瑛跟璃櫻留在大牢。楸瑛很有興趣的看著璃櫻。

「我做什麽好呢?」

璃櫻打開了鎖,走進牢房。

绛攸的情況和先前一樣。

的確,這樣子難免會被免官。--但是。

璃櫻還是第一次照著自己的意思,選擇違抗伯母。

璃櫻回頭向楸瑛說:

「就算多無聊的事情也好,你要一直不停的跟绛攸說你倆過去的事」

「什麽?」

楸瑛立時目瞪口呆。



秀麗離開大牢後,立即走到清雅的禦史室。

真的太笨了,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真的沒有面目見绛攸大人。

「清雅,你在嗎?我想借你的調查書看看。」

沒有回應。想起昨天他的面色難看得很,正准備推開門看看,原來門並沒有關上。

「……清雅?」

心想就這樣進去不太好吧,先從入口往裏面看看。

然後,秀麗大吃一驚。清雅像是依傍著書架似的坐了下來。

「清雅!對…對不起,擅自走進來了。」

秀麗慌張的跑過去,呼吸稍爲變得急促。把手放在他的額上,感到很燙。

「不是早跟你說過不要勉強自己嗎。我現在就找人來。」

正當秀麗准備站起來的時候,她的手腕像被扣上了手铐一樣給抓著,那只手也是很燙的。

「……我可以走路。扶我到隔壁的休眠室吧」

「你醒來了?」

「想要稍稍集中精神,不覺睡著了。不過又被某人吵醒」

「是啊是啊。可以這樣強裝沒事也夠精彩的」

清雅以書架作爲支撐踉跄的站起來。秀麗借出了自己的肩頭,但中等身材的清雅是相當重的。

清雅邊走邊問:「你要借調查書到底是什麽回事」

「原來給你聽見了。如果绛攸大人的案子你查到了什麽的話,我想借來看看」

雖然經靜蘭略爲說明後,秀麗已大致明白整件事情,但還未知道绛攸大人到底做了什麽事。當然有需要向吏部打聽一下,但在此以前如果可以看看清雅的調查書,便可以詳細了解事件。雖然他不一定會答允,但來碰碰運氣也無妨。

(清雅大概會說:「這樣的事你自己查吧」)

但他並沒有這樣說。

清雅從秀麗的肩頭把手拿開,踉跄的走近書桌。

「你在幹什麽」

「希望你最少別在我倒下時把房子搜個精光。你等等吧」

清雅在一大堆的調查書下面抽出並打開一束頗厚的紙,略略看過後,點點頭。

「……這個可以了」

「那……謝謝你了」

「道謝就不必了,拿了就快滾」

即使病了也是個傲慢得要命的男人。

好不容易把他帶到隔壁的休眠室。

「那邊,最右面的櫃裏有退熱的藥丸,給我拿來」

這副唯我獨尊的德性到底算什麽。秀麗雖然嘀咕著,看在對方是病人的份上,還是照他所說的打開了櫃子。櫃子收拾得整整齊齊,跟執務室不一樣,所以很快便找到了藥丸。

秀麗把水倒進茶杯,再把藥丸放入清雅的口,並把茶杯放到他的嘴邊。橫豎他一定會要我侍候他吃藥,還是在他開口前動手爲妙。

清雅乖乖的喝下去,好像非常難受似的。

沒辦法,調查書亦已拿到。

「腰帶,替你脫下吧」

「隨便你吧,你要在我熟睡時施襲我也活不成了」

「是是是是」

秀麗只管把清雅的腰帶松開,讓他的胸口舒暢一點。清雅的面容頓時緩和下來。

頭後面的頭髪也替他解開了。秀麗抱怨說:

「說實在我很討厭在別人熟睡時偷襲」

「這可是你的額外報酬啊。沒可能有第二次機會喲」

「什麽!我可不要有第二次」

「是嗎?就算要多給你一次機會我也覺得沒所謂」

清雅一面笑,一面故作要吻下去一樣把秀麗的手拉近。

秀麗按著清雅的額,把他推回枕頭上。

「我不會在你睡的時候大肆搜掠執務室的,你就乖乖休息吧」

清雅不屑地默不作聲。……給看穿了

秀麗用冷水沖並把毛巾弄幹,簡單的抺去清雅額上和太陽穴的汗水。再一次沖洗和弄幹後,便把毛巾放在清雅的額前,最後把坐墊挂好。

當秀麗想要回去時,清雅忽然解下了她的髪繩,髪絲隨即散開。長長的髪繩仍在清雅的手中。

「等等,你要幹什麽」

「吵死了。伸出手腕來」

「手腕?」

手腕伸出來之前已被抓著。秀麗正在想他要幹什麽之際,清雅用秀麗的髪繩將她的手腕和自己的手腕綁起來。那是極速的藝術,且以純熟的手勢完成。

秀麗驚奇得張開了口。那是什麽?

「我要睡了,一刻鍾後叫醒我」

「什麽?我也不是閑著的。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清雅瞧瞧自己右手腕帶著的古樸的銀手镯。

清雅一向清澈而冷酷的眼晴,一瞬間如冰一般閉上了。

「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剛才那番話。你就乖乖的留在我身邊一刻鍾看調查書吧。剪刀和剃刀都放在手拿不到的地方,這個結也只有我才能解,你要勉強拉開的話便會把我弄醒。相反地我也可以給你在我睡覺時偷襲的許可。」

「我才不要」

「那真可惜了。你喜歡的話隨便你給我一吻或怎麽都好」

徐徐閉上目眼的當兒,清雅便像個孩子般睡著了。看來他到現在爲止只是靠力氣勉強保持清醒。

(這…這…這個男人要固執到何時)

秀麗看著被綁著的手腕,試著用一只手把繩解開,但卻越弄越緊。短短一場白費氣力的搏鬥過後,秀麗投降了。

『我誰也不相信』

所以自己一個倒下了。

秀麗放棄掙紮,選擇靠近寢台看調查書。

決定這樣做之後,秀麗將清雅的存在擱在一旁,開始聚精會神的閱讀。

……這時,她一直盯著一幅關系圖

「咦?」

反複看了很多次,沒錯。

「…吏部尚書是我的叔父?還有,他與绛攸大人是養父子關系……」



吏部尚書室內可以聽到搧扇子的聲音。

黎深獨自一人在吏部尚書室,那裏靜得連搧扇子的聲音都聽得見。

奉楊修之命要把黎深拉出去的吏部官也沒有來。

既沒有人來訪,也沒有工作要做,黎深每天就這樣留在這空虛的房間。

但今天跟平時有點不同。

「滾開,我哪有可能每次取得許可才來」

黎深注意到門外友人的怒吼,轉過頭來。

「喂,黎深!!」

穿過所有衛兵大步闖進吏部尚書室的,果然是黃奇人。

奇人走近黎深,抓著桌子另一端的黎深的衣領。

「你到底在幹什麽!!」

黎深表示厭煩地皺起眉頭。

「放開我」

「對李侍郎一事不采取任何行動、工作一概沒做、一切任由楊修定奪。這樣下去李侍郎、你自己、甚至身爲尚書令的悠舜的立場都會變得很危險。你沒有理由不知道的。

黎深皺起眉頭,不發一語的抓著奇人的手腕,猛力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衣襟扔開。

「那又如何」

面具背後的奇人無言以對。

那又如何?這話-

「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什麽也沒做吧。沒有幫助李侍郎,工作也放棄了。不只沒有幫助悠舜,反而把他趕入窮途末路。

「你…你以爲悠舜一直以來幫了我們多少忙」

鳳珠、黎深,兩人無論身在何處總是被視爲異類。

因爲國試來到貴陽,遇到悠舜,初次得到名爲友人的存在。

多羞恥的事、多愚蠢的事,悠舜笑笑便算,有時也會大發雷霆。

如果沒有悠舜,鳯珠和黎深連朋友也做不成。

其實只要那麽一點的行動,便可以幫助到我們所喜歡的悠舜,然而……

「我看錯你了黎深!你一直是爲了什麽當吏部尚書的?」

「不可以啊鳯珠!!」

追了上來的景侍郎拼命制止准備動手打人的奇人。

「請停手!這樣連你也會成爲禦史台的目標!」

「可惡……」

在副官的呼喊下,鳯珠在最後一刻放下拳頭。

奇人盯著黎深冰冷的雙眼。

奇人明白始終不行。沒有人可以動搖那個眼神的黎深。

不料,當場聽到一聲笨頭笨腦的歎息。

「哎喲哎喲,還以爲是什麽騷動,原來是戶部尚書。我們的尚書又給你添了麻煩嗎?他即使什麽也不做,光是在這裏也會給周圍的人麻煩,真抱歉」

「楊修大人」

景侍郎看著剛進來的楊修,揚起了一向很穏重的眉毛。

「你這是什麽態度。他是你的上司,你應該恭敬地待他」

「是啊,他還是我的上司呢。真希望他可以處理一下自己的事務」

「楊修大人!」

「景侍郎,如果不是我認同的人,即使是我的上司,我也沒有打算要恭敬的待他。這點你應該非常清楚。」

景侍郎認識曾爲吏部侍郎候補的楊修。

一個才華出衆年青人,在本身的位置已經可以大放異彩,超越他人。

他從來也是個出言不遜的人,但沒有說過這種瞧不起人的話。

楊修好像聽到這話,再一次歎息。

「景侍郎,我對此人已沒什麽期望,就此而已。」

就像是連發怒的意思也沒有。

奇人制止了准備反駁的景侍郎。

「既然是這樣,我們走吧,柚梨」

「鳯珠……」

景侍郎給奇人抓著手腕,強行由吏部尚書室拉走。

走過回廊,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奇人停下腳步,並脫下面具。

淚水一滴一滴從白色的臉頰流下。奇人無聲地流下遺憾的淚。

「……柚梨,我們曾經許下承諾。以前,很久以前,和黎深……」

十年前,悠舜有志于茶州而被到派遣那裏的時候。

到茶州赴任便意味著死亡的那個時代。

但是,悠舜不一定會死的。要等待悠舜回來。絶對要活著回來。

所以,爲了悠舜回來的那個時候,我們要出人頭地。

管飛翔也好,到藍州赴任的姜文仲也好。

各人在各自的位置預備好悠舜回來時的安身之所。

就這樣有一天再次在花下,一個人也不少,一起下棋,一起交杯暢飲。

等待終會來到的這一天。

『黎深,雖然你只是爲了兄長參加國試,對出人頭地毫無興趣,但最少在悠舜回來中央以前好好的幹吧。這個你應該做得到吧』

就是說,雖然是很厭煩,但爲了悠舜的話應該沒所謂吧。

『好吧。不是看在你的話的份上,而是爲了悠舜』

所以,那個男人被霄宰相探問的時候,接受了吏部尚書一職。

這就是那個對國政完全不感興趣的男人,長年以來擔任吏部尚書的理由。

撤手不管或怎麽也好,一直以來最少做到不會引起禦史台的注意。

悠舜終于回來了,一切將要開始的這個時候。

奇人完全不明白黎深到底在想什麽。

「爲什麽……」

「……鳳珠……」

景侍郎想起得悉绛攸就任吏部侍郎時的事情。

楊修忽然造訪景侍郎,深深的低頭行禮。

「從今以後,請多關照同爲侍郎的绛攸。可以的話請不時給他指點一下。我已經不可以在他身邊一一爲他代勞。吏部尚書是個沒可救藥的笨蛋,還是不要對他抱任何期望。李绛攸雖然年輕,但他是個優秀的人才,也是我一直悉心栽培的官吏。作爲首席侍郎,應該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但我相信他可以擔此重任。」

至于他自身的利益,連微塵般小的蹤影也看不到。

過去對愛徒的鍾愛及引以爲傲之情。對紅尚書冷嘲熱諷的背後亦存有真確的敬意。

……誠然,這半年以來,紅尚書變得很古怪。面對他強化的態度,李侍郎也在節節後退。勉強幹下去的意志可能已逐漸消失。

楊修因而舍棄了作爲他上司的兩個人。景侍郎並非不理解個中原因。

景侍郎知道楊修對身爲官吏感到多麽驕傲。畢竟他是僅存的少數真正的貴族。

對他來說,官吏持有權力就是爲了沒有這種權力的草民而使用的。

居掌權者首位的紅黎深,只是以他所持有的一切能力和權力戲弄他人,根本沒想過要爲別人做什麽,結果只見到他連工作也放棄了。然後,作爲副官的李侍郎也無能爲力。這種現實足以成爲楊修背棄他們的充分理由。

紅藍兩家並沒有讓本身豐富的人力物力在全國循環不息,而只是用作控制自己的領地或國政的武器。景侍郎明白楊修的想法。

他不能說楊修的判斷或行動是錯的。

怎樣看來錯的也不是楊修。

鳯珠一定明白這點的,但他大概不能認同。

鳯珠期待的並不是這樣的情況。他相信悠舜會從茶州回來,然後三人又聚在一起,鬧哄哄的渡過平凡每一天。他一直在等那一天。

但是已經沒有可能了。

這時做什麽也太遲了。

有個東西從鳯珠的衣袖掉下。雖然已捏作一團,但看來似是一封信。

景侍郎拾起了那團好像一直被緊握著的東西。

鳯珠不發一言。景侍郎體會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翻開紙團,並匆匆地看過內容。

景侍郎倒抽一口氣。他終于理解鳯珠今天爲何造訪黎深,還激動的咄咄相逼。

上面蓋著黃家家徽--「鴛鴦彩花」的印鑒,對黃姓一族來說是要絶對服從的命令。

聽說如有違抗會遭全族排斥。

『辭去戶部尚書職務,立即返回黃州,靜觀其變。』鳯珠把這書狀捏作一團棄掉。

……鳯珠也作出決擇了。

舍棄自己的家族,留在朝廷,作爲悠舜僅存的戰友直至最後一刻的決擇。

還有與沒有選擇悠舜的黎深訣別。



楊修回望戶部那兩個人走出去的那個門口。

「你真是個笨蛋,完全沒藥可救。你真的比我年長嗎?」

他一面把眼鏡推上,一面轉動僵硬的頸項,發出的聲音相當厲害。

楊修像疲累得要用手上的書往自己的肩頭敲打。

「真是的,托你的福最近我的肩膀酸痛得很。有空的話請替我揉揉。」

「你對我不是已沒有任何期望嗎?」

「我只是試著說而已。這樣的工作量不說點挖苦別人的話哪做得來。如果你有那個心思替我揉肩,我倒想你連鄭尚書令的肩膀也去揉一下。」

聽到悠舜的名字,黎深驚奇得眉毛揚了起來。楊修再一次歎息。

「所以我說你真是個笨蛋」

楊修大部走過荒涼的尚書室,靠近尚書的桌子。

「印鑒借用一下」

看來敲肩頭(譯者按:亦解作促請別人呈辭)必定要用上吏部尚書印。

與凡事執著又哆嗦的绛攸相比,楊修在這方面從來都是較爲粗枝大葉的。

風從打開了的窗戶吹進來,楊修剪短了的頭髪沙沙作響。

楊修像是做慣了一般把尚書印壓向印泥,很舒暢地瞇起了眼睛。

「啊!這陣風真好。不知不覺又到秋天了,睛空萬裏。」

「是的」

「說起來你和你的兄長一樣非常喜歡李花和秋天呢。」

「爲什麽你會知道這些事?」

「我可是一直在你身邊,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歡些什麽吧。」

黎深伸出了扇子,上面承托著一片翩翩而降的紅色落葉。

「枇杷的果子、雪柳、秋天的鈴蟲、像要飄下來的銀杏葉、夏天的彩虹、我的琵琶、還有绛攸。」

楊修把眼睛瞪得圓圓,感到非常驚奇。

「爲什麽你會知道這些?」

「大概是因爲一直在你身邊,甚至到了討厭的地步吧。」

「想起來也許是這樣吧。」

楊修仰望天空,不其然的笑了。楊修的微笑總有點讓人覺得他在使壞,但真正能分辨的人不多。這點經常被指和黎深很相似。

「不是跟你開玩笑啊,真的呢。竟然跟你這樣的家夥彼此了解對方喜歡的東西,不是一段使人困惑的關系嗎?太討厭了。」

「你別先說了,那是我的台詞。」

從上下關系方面來說,他倆一起渡過的時間要比绛攸的長很多很多。當中大部分都是浪費在爭吵上的。

沒錯,楊修一生中最差勁最惡劣的上司就是紅黎深。

楊修「噗」的一聲蓋上的印鑒。

「你別要擺出跟你不合襯的後悔樣子,我可能會一不留神想把你殺掉。」

「笨死了,我的字典裏沒有後悔這類文字的。」

「啊-我卻在某處聽得見呢,撒謊的笨蛋。」

輕蔑地用鼻子發出笑聲的楊修,教黎深非常生氣。

「你真是個天才,但會後悔的呢,雖有這樣的才能和先見之明,卻是一味的讓自己後悔。神也很會開玩笑啊。你從來沒有以這天才獲取什麽,但財富、權力、地位、家勢均是與生俱來,根本不用自己爭取。然而你最想要的東西,卻永遠在靠才能無法獲取的地方。」

楊修沒看著黎深,「噗」的一聲又在另一份文書上蓋印。

「你最想要的東西,是普通人不費力氣可以做到的事。那就是讓所愛的人歡喜、讓他們幸福的方法、如何用最好的方式達成他們最大的心願、揣度他們的心意。但你卻是怎麽也想不通,到明白的時候又已經太遲。所以就這樣失去先機,被我逼得無路可退,落得僅能守著一件重要的東西的下場。」

楊修尖酸刻薄的話可真不少。

「你真的只是不明白吧。你一直只爲少數你喜歡的人全力以赴,但天才的奇怪舉動誰也吃不消。對于一般人都理所當然地做得到的事情,他們一定會認爲『你沒有可能不明白吧』」

天賜之才。但是楊修爲了早晚會成爲黎深的副官,一直比別人更冷靜、更仔細深入的觀察他。某程度上,觀察範圍包括連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未觸及的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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