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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覆雨翻雲【共29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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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15:2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橫起風雲

  胡節水師布在前防的百艘鬥艦上,士兵均彎弓搭箭,備好擂石火炮燃火待發,準備對駛來的怒蛟幫那載滿火油的眾艇迎頭痛擊。
  怒蛟幫那方忽地擂鼓聲晌,艇上的怒蛟幫人紛紛躍入水裡,消沒不見。
  這邊廂的胡節和眾將絲毫不覺驚異,那批敵人絕不會留在艇上等候屠奇怪的是那批無人小艇速度不減反增,加速往他們直衝過來。而怒蛟幫更不知使了何種手法,艇上的燃油開始由艇尾洩入湖面,在艇尾拖出一道又一道黑油的尾巴來,隨即不住擴散。
  胡節雙目亮了起來,哈哈一笑道:「怒蛟幫技只此矣,給我投石沉一聲令下,前防的百艘鬥艦立時萬石齊發,蝗蟲般投往那些進入射程的小艇投去。
  這時喊殺連天,炮聲隆隆中,怒蛟幫兩翼的部隊,以竟然高速,由中路兩側回師.順書風向對胡節兩翼的水師發動最狂猛的攻勢。
  甫一接觸,在射程內胡節水師的幾艘掉頭迎來的戰艦立時起火,害得船上的人慌忙救火,一片混亂。
  怒蛟幫人射出的箭都是特別鑄制的「十字火箭」,近箭簇處有小橫枝,成「十字」狀,射中敵帆時受橫枝所阻,不會透帆而去,只會附在那裡,而因「十字」的中點包著易燃的火油布,對方縱有防燃藥,時間一久亦要燃燒起來。
  在一般情況下,處在逆風的船艦均應把帆降下。只由掣掉孔伸出船槳改以人力操舟,可是胡節兩翼的部隊本是處於上風優勢,現在突然由順風變成逆風,倉猝下那有時間把帆降下,故一時陷於挨打被動之局,兼之怒蛟幫的船艦無論速度、鏤活性和戰士的質素經驗,均優於胡節的水師,所以胡節艦艇的數冕雖多上數倍,仍處於劣勢裡。
  火彈拖曳著烈焰,漫天雨點般順風往他們投去。
  怒蛟幫的中隊在主艦怒蛟的帶領下,開始以高速往胡節旗艦所在的水師衝刺過去。
  萬槳齊施,打起一團團的浪花.煞是好看。
  小艇紛紛被投石擊得碎片橫飛,和著燃油浮在湖面。
  胡節無瑕理會兩翼的戰事,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看著橫互前方湖面長闊達數里的燃油和碎木。
  旁邊一將道:「這些人定備有氣娃,故可在水底換氣。」胡飾有好氣沒好氣地瞪了那副將一眼,暗忖這麼簡單的事誰不知道,下令道:「水鬼隊下水準備,防止敵人鑿艇。」命令立時以擂鼓聲發往前防的百艘鬥艦。
  胡節看著以高速逆風向他們駛來的三十多艘怒蛟巨艦,神色出奇地凝重。
  身旁另一傭將訪道:「怒蛟匪是否活得不耐煩丁,若駛進燃油的範圍內,只要我們投出兩顆火彈,即刻會化成火海,他們還那能活命?」胡節額上洩出汗珠,喝道:「蠢材閉嘴:」他原本的計畫是希望佔著上風之利,以雷霆萬鈞之勢,藉著數目眾多的艦隊以庫碾螳臂的姿態.正面迎擊敵人.豈知對方來了這一著,使他們由主動變被動,只能採取守勢。已大感不是味道。而現在怒蛟幫逆風攻來,更使他大惑不解,怎能不暗暗心麓。
  兩翼的喊殺聲更激烈了,雙方的先頭船隊開始近身接戰,一時擂石火箭火彈漫天飛舞,慘烈至極。
  胡節布在中隊前防的百艘鬥艦忽地亂了起來。
  胡節等一齊色變,這時才看到那些浮在湖面的燃油碎木,正迅速往它的前防部隊飄浮過去。
  胡節駭然大喝道:「全軍退後三里,在怒蛟島外市防。」那邊的凌戰天聽著對方號角和戰鼓聲。仰天長笑道:「胡節你千算萬算,卻算漏了洞庭湖這時節在怒蛟水域的暗流,現在始懂退師,不嫌太遲了嗎?幫主,下令吧:」上官庹興奮得俊臉發著亮光,高唱通:「火彈伺候:降半帆:」一時萬道烈焰,齊往前方的燃油投去。
  「蓬:」兩車間的湖面立即化作一片火海,而因火海在水流帶動下,轉眼把胡節前防的百般鬥艦捲了進去。
  這火海還迅速往亂成一片,待要掉頭逃走的胡節水師移去。
  此時兩翼的戰事亦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刻,武功高強。訓練充足的怒蛟幫徒,藉著飛索之便,紛紛躍往敵艦,殺人放火,盡情施為,完全控制了局面。
  當怒蛟幫的主力闖入火海的邊緣時,火勢減弱了少許,可是百艘胡節水師的鬥艦全部燃燒起來。而胡節七百多艘大小戰艦的其中近百艘亦被火勢波及,陷進火海裡,亂作一團,艦上兵將進退兩難,留在船上既不是,躍入滿佈烈焰的湖面則更不是。
  怒蛟幫方再一陣連天的戰鼓聲,三十多艘戰艦靈活地改變方向,共分雨路,斜斜地沿著火海往橫切去,由後兩側抄往胡節水師的側翼,顯示出高度的靈活性和機動力。
  勉強逃過火燒,正掉頭往怒蛟島駛去的胡節恨得咬牙切齒。他娘的:連正式交戰還未開始,眼睜睜便損失丁近四百艘戰船。去了數千條人命,若還不能取得最後勝利,他頂上這頭預定然不保。幸好以他目前手上的實力,仍足可使他平反敗局。
  就在這時,「拉拉拉:」數聲巨晌,驚碎了它的希望。
  隨師而返的百多艘戰船裡.已有多艘在船底處,爆出火光木碎。
  胡節等才記起對方早先滔入水襄的想蛟幫徒,不過已是遲了。
  拉隆爆破之聲不絕於耳。
  數十艘戰船遭到水底的破壞,紛紛傾側下沉。
  胡節水師軍心已失,再不成其隊形。
  所有船艦無心戀戰,只顧逃命。
  再來幾聲然巨晌,一時慢夭都是火藥煙屑的氣味。
  就在此時,怒蛟幫隊形整齊的艦隊,分別出現在胡節敗退的水師左右方半里許處,以高速迫至。
  敵我雙方,一逃一截,都處在逆風裡,可是胡節的水師仍是滿帆,而怒較常都是風帆半下,這情況下純斗瞥力划槳,水師兵又那是武功高強的怒蛟幫徒的對手?加上水師樓船級的巨艦佔了百艘,船身笨重。機動力和竅活性遠及不上怒蛟稱,眼看便要被追上。
  胡節咬牙喝道:「全力應戰:」戰鼓喧大裡,五六百艘戰船紛紛掉頭,準備仍趁順風之利,迎擊敵人。
  追來的凌戰夭搖頭失笑道:「胡節頁丟盡朱元璋的面子。」按著大喝道:「攔江島:」攔江島在怒蛟東三十里處,凌戰天下令往攔江駛去,便是要趁胡節回師的混亂時刻。改變方向擒往胡節的左後方,只要早一步到達那裡,便會由逆風變回上風,在海戰的策略上,確是無懈可擊。由此亦可知凌戰天賃比胡節高明得多,不斬製造新的形勢,瓦解敵人各方面的優勢。
  怒蛟幫的戰艦一齊噴出濃濃的黑霧,把兩隊船艦隱形起來。
  胡節的水師勉強掉頭布起戰陣時,四周早陷進一片黑霧裡,完全失了敵艦的值貿。
  只有遠處仍在著火焚燒的船煜,傳來叫喊逃命之聲。
  當怒蛟幫的艦隊再出現時,早到了他們的後方,還不住噴著黑霧,藉著風勢,往這群變成了駕弓之鳥的水師艦隊蜂擁過來。
  火箭火炮雨點般打過來。
  這時連逃都逃不了。
  「皇上駕到:」數百名朝臣一齊跪伏地「,額頭觸地。
  韓柏因代表高句麗正德王,原被安排了坐在離皇座低兩層的台階上,比群臣高了一級,這時亦慌忙起立,跪伏地上。
  韓柏偷眼向范良極瞧去,只見這老小子口中唸唸有詞,正在奇怪,其接晌起他的傳音道:「有什麼好看,我正在詛咒朱元璋的歷代祖宗。唉:今早又忘記了方便後才來。」縱使在這麼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韓柏仍感好笑,真想狂笑一番作減壓之用,可是當然不能如此放恣。
  步履聲晌起。
  韓柏只憑耳朵,便知道有三個人在與他們同一台階對面跪伏下來,據陳令方說,能在奉天殿裡有座位的。只有四類人,第一個當然是皇帝老兒;第二類人就是諸位皇子皇孫,他們中又分兩級,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可坐在最接近朱元璋那一層的平台上:第三類人就是像他們這種國外來的貴賓.與其它封王的皇室人物同級;第四類人卻只一個,就是「鬼王」虛若無,可與繼位者平坐,於此亦可見虛若無的地位是何等超然。
  韓柏並不擔心會見到虛若無,因為陳令方說他老人家已多時沒有上朝議政了。
  按著是輕巧的足音,在上一層的台階處晌起來,不用說,是皇太孫允攸那小孩兒駕到了。
  韓柏心中湧起一陣憐憫,想來童稚那無憂無慮的天地,定與這繼位者無緣了。
  大殿忽爾肅靜了下來。
  有力的腳步聲在最高的台階晌起來,按著是拂袖和衣衫摩擦的聲音。
  滿朝文武連呼吸都停止了,空廣莊嚴的奉天殿,靜至落針可聞。
  那氣餓高張的藍玉,跪在武將的最前排處,這樣看去,並沒有和其它眾官有何分別,不過可肯定這架筋雞馴的人絕不會服氣甘心。
  在極靜裡,朱元璋生人龍椅上的聲音因此亦分外清晰晌亮。
  朱元璋充滿自信和威嚴的聲音在大殿的一端乾咳雨聲後,悠然道:「眾卿家身體安和:」殿內立時拉然晌起高呼「萬歲」的頌詞。
  條又靜了下來,那充滿壓迫惑的氣氛把人的心也似壓得直沉入海底襄去。
  朱元璋「的」一聲彈晌了指甲。
  一把聲音唱偌道:「賜皇太孫、秦王.晉王、燕王坐:」謝恩後,人孫允蚊和那三位皇子生入椅裡,然後輪到韓柏。范良極亦沾光免了跪災,「昂然」立在他身後。
  其它文武朝臣仍跪伏地上,頭也沒有機會抬起來。
  韓柏故意不望往對面燕王棣等人,反望往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只見他安坐寶座之內,頭頂高冠,身穿龍袍,背後為貼金雕龍的大屏風,頁有說不出的華貴和霸氣。
  只不知那些與他形影不離的影子太監。是否躲在屏風後呢?韓柏望往朱元璋時,他灼灼的目光亦正朝他射來,盯著他左右臉頰的巴掌印。
  韓柏嚇了一跳,垂下頭去,不敢再往四處張望,心中析梓,求著天上所有神的蔭庇。就在這時,他感到對面有一對精芒閃煤的眼睛,正仔細審視著他,不禁嚇了一跳,暗忖原來燕王棣的內功竟如此精湛深厚,目光有若實在的東西。
  那儀官又唱偌了一番,像說書唱樂般好聽悅耳,為這場面注進了少許娛樂性。
  一時沒留心下,韓柏竟沒聽清楚他在宣佈什麼,到身後的范良極推了他一把後,才若然醒覺過來,知道早朝第一個「外國使節進貢臣服」的節目由他們負責,然後他們或可溜之大吉,球開道氣氛沉重得可壓死人的地方,留下朱元璋他們自己鬼打鬼,只可憐心切當官的陳令方亦是其中一個受災者。
  連忙站了起來,依著儀官指示,三跪九叩後,同朱元璋呈上國書。
  儀官當場把譯成本國文的國書版本宣贊出來.又把進貢的物品清單逐一官讀。
  儀式完畢後,韓柏一身輕鬆生口椅內,聽著朱元璋訓了幾句什麼兩國永遠修好的門面話後,正以為可以離去,豈知朱元璋語氣一轉,溫和地道:「文正專使,朕有一事相詢。」殿內各人均感愕然,他們已有很多年未聽過朱元璋以這麼親切的口氣和人說話了。
  韓柏才敢抬起頭來,乘機看了那燕王棣一眼,果然一表非凡,尤其那對銳日冷靜自信,采遂難測,樣貌和身形都和朱元璋有幾分酷肖,只是較年輕和更為俊偉了一點。
  韓柏再瞧往朱元璋後恭敬地垂頭道:「皇上請賜問:」此時他感到允攸那對小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忍不住偷眼望去,還微微一笑,眉清目秀的允蚊一愕後微現怒色。別過頭去,神態偶傲。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絲僅可覺察的笑意,平和地道:「據說專使用來浸參的那些酒是特別采仙飲泉泉水製成,只不知是何人所制?」韓相的心「霍霍」跳動起來,忙道:「酒乃小使其中一位妻子所造。」朱元璋像早已知道般,淡然道:「今天威武王府之行後,若有時間,專使可否帶她來見朕。」韓柏慌忙離椅跪下道:「謹遵聖諭:」朱元璋一手按著椅背,目光緩緩離開跪伏地上的韓柏,掃往俯伏階下兩旁的文武諸臣,嘴角抹出一絲冷笑,語氣轉寒道:「專使可以退下了:」黑霧漫天裡,殺聲震天。
  怒蛟號在敵艦中橫衝百撞,憑著船頭的尖鐵和高度的靈活性.一連撞沉了十多艘較小的敬艦後,往胡節旗艦約方向迫去。
  凌戰天親自把弓,射出十多支無一不的中對方風帆的火箭後,掣出名動天下的「鬼索」,豪氣干雲地大喝道:「胡節小兒,我看你今天能逃到那襄去?」他這些說話全以內功追出,竟蓋過了整個縱橫達十里的水上戰場所有聲音,怒蛟幫徒則是士氣大振,而駕弓之鳥的水師卻更是軍心渙散,無心戀戰,潰不成軍。
  胡節並沒有回應,反吹起徹退的號角,一時間所有水師船艦,均朝怒蛟島逃去。
  凌戰天旁的翟雨時眉頭鎖了起來,道:「不妥:胡節仍有再戰之力,如此撤退,實在不合情理,兵敗如山倒,他怎會如此愚蠢。」上官肪正殺得興起,大笑道:「雨時不必過慮,苟且偷生乃人之常情,胡節這等鼠輩,何來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勇氣。」凌戰天亦喝道:「現在我們亦是在有進無退的局面裡,索性拋開一切,被他一個痛快。」翟雨時拗他兩人不過,目光掃過濃煙陣陣的湖面。
  雙方且逃且追,胡節的戰船隻剩下了二百多艘,但樓船級的巨艦佔了船高護牆堅固之利,大致仍是完好無缺。而己方亦沉了五艘斗辟,三艘正起火焚燒,餘船亦多負傷,實力土仍以對方優勝得多,他們實在沒有撤退的理由。
  忽然間他想起了甄夫人和黃河幫的聯合艦隊。
  就在這時,守在船桅上望台的怒蛟幫徒吹晌示警的哨子,惶急地指著右側遠處。
  翟雨時等心中一栗,朝那方向看去。
  外圍稀薄的黑煙若地破開,閒進了一批戰艦,半順著風,弩弩地切往他們和敗退著的水師中間的位置。
  若他們速度不改,不到一盞熱茶的時間,就會以近距交鋒了。
  一通鼓晌,胡節的水師掉過頭來,與援軍對他們展開夾擊。
  韓拍和范良極兩人如釋重負,歡天喜地步出殿門,迎土來的是葉素冬和同禮監的太監頭子聶慶童。
  兩人伴著他們走下奉天殿的長階,葉素冬道:「想不到專使和侍衛長兩位大人這麼快便可出來,現在離威武王約定的時間仍有個把時辰,幸好聶公公早為兩位預備好節目。」聶慶童點頭道:「兩位大人遠道來此,除了與我大明修好論文外,自然是想增加對我邦的認識,好回報貴王,如此怎能漏去我們的大明皇宮。」韓柏嚇丁一跳道:「皇宮是可以開放給人參觀瀏寬嗎?」聶慶童神秘一笑道:「別人不行,專使卻是例外,此事已得皇上聖示,兩位大人請放心。」韓柏望往葉素冬,見他亦臉帶訝色,顯然此乃非常之舉,說不定是由朱元璋親自提議,內中情由大不簡單。一時心中揣揣,無奈下只好勉強答應。
  豈知范良極一伸懶腰,打了個呵欠道:「專使請恕小將失陪了,唉:昨大晚上陪專使你去……嘿:現在其是累得要命。」轉向普受過他大禮的聶慶重道:「公公有什麼地方可給小將打個盹兒?」韓柏心中叫了聲娘後,心臟劇跳,渲賊頭十天不睡覺亦不會倦,分明想趁此機會去偷他想偷的東西。有破壞沒建設,說不定會牽累到他和朱元璋目前的良好關係,局又作聲不得。
  聶慶童不虞有他,笑道:「這個容易得很,安和院環境優美,保證侍衛長大人有一覺好睡。」反是葉素冬奇怪地瞰了范良極一眼,他負責宮內保安,慣於事事懷疑,暗想這侍衛長武功精湛深厚,怎會在這等時刻要去睡覺?但一時亦想不到他有何圜謀,當然:若知他就是賊王之王范良極,話便不是那麼說了。當下道:「公公陪專使大人去參觀吧:侍衛長大人山我招呼好了。」范良極心中暗笑,裝作感激地答應了。
  韓柏真想狠狠揍他一頓,若老賊頭給擺明要監視它的葉素冬抓著病腳,他實在不知再怎樣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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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左石受敵

  打著黃河幫旗號約五十多艘戰艦,衝破因擴散往整個湖面而轉趨稀薄的黑霧,轉眼來至石般側半里許處。
  凌戰天等一齊色變。
  要知若他們立即逃走,雖是順風而逃,可是因船隊全降下半帆,速度一定及不上對方,在揚起滿帆前便會給追上,若緞續追擊,在敵人龐大的聯軍夾擊下,貿在有死無生。
  黃河幫幫主藍天雲確是水戰高手,一上場便把他們迫進絕地裡去。
  凌戰天臨危不亂高喝道:「噴黑煙,傾火油。」哨子聲中,二十多艘怒蛟幫戰船一齊噴出濃煙,改往正掉頭回來的胡節水師左方那空檔斜斜切去。
  龐過之和梁秋末那兩隊剩下的四十多艘戰船,亦離開被攻擊得七零八落的敵船,回師過來與他們會合,同時噴出黑煙,一時問遼闊的湖面。全是極目難及遠的煙霧。
  轉瞬間,敵我雙方的船艦一齊陷進黑霧襄。
  干姿絕美的甄夫人俏立在黃河幫旗艦黃河號的望台上,身旁是黃河幫主藍天雲和她屬下的一眾高手「紫幢魔君」花扎敖、「鋼尊」山查岳、「寒杖」竹叟、由豈敵、強望士等人,卻欠了鷹飛、柳搖枝和卜敵三個。
  看到怒蛟幫的戰船噴出黑煙,這貌美如花,但心毒如竭的美女微微一笑道:「強弩之末,這不過是死前的掙扎吧:左舷十度,我們在大外檔的西北角截擊他們,他們雖有陰謀詭計,但最後也不過是要逃命吧了:」藍天雲對她早心悅誠服,他們其實早已到達,隱兵在攔江馬之後,這時一出場便完全控制了局面.全賴這運籌帷腥,決勝千里的女統帥的調度,忙發出命令,然後點頭道:「他們現在定是趁機掉頭張帆,想順風遊走,我們當可教他們大吃一駕。」花札散雙目精光閃射,似能透穿黑霧般看著前方沉聲道:「若怒較幫的目標仍是怒蛟島,我們豈非撲了一個空?」甄夫人嘴角逸出一絲充滿信心甜絲絲的笑意,悠然適:「他們就是要做成我們這種錯覺。現在的怒蛟島滿佈官兵,防衛充足,他們若向那方向闖去,肯定會給留守的水師纏著,那時他們連逃生的僅有半點希望也消失了。」遣時他們的船隊駛進了煙霧最濃處,軌夫人再下侃左的命今,切往煙霧的外檔。
  藍天雲下令後.有點擔心地道:「怒較常戰船的性能天下稱冠,在這樣混亂的形勢襄.恐怕很難把他們攔住,而且凌戰天有種操舟絕技,就是能在改變方向時借風勢加速,非常難對付。」他索知怒蛟幫的厲害,早成驚弓之烏,才顯出如此缺乏信心。
  甄夫人從容道:「幫主放心吧:只要你把我們載到離怒蛟號三十丈內的距離,我們便有方法登上敵艦。」按著臉容轉冷,俏口透出煞氣,平靜至冷酷地道:「只要纏著怒蛟號,你就算恭請其它的戰船離開,怒蛟幫人亦不會答應.由今日起,怒蛟幫將要在江湖上永遠除名。」「蓬:」右後側熊熊烈餓從黑霧裡騰竄而起,把更濃厚的煙窮迭上半空,隱隱傳來人喊船燒的混亂聲音。
  由豈敵笑道:「少些官船總是好事吧:」眾人聞言狂笑起來。
  只有甄夫人靜若止水。像是眼前的一切,並不算是什麼的一回事。
  她想起了很多人,包括方夜羽、鷹飛;最後想到戚長征。
  他是否已遇上了生命正不斷飛逝的水柔晶呢?十七艘邪異門的戰船,沿湘水順江往洞庭全速駛去。
  風行烈和手下商量好如何破開湘水口的封鎖後,走到船尾去看水柔晶。
  冬初的寒風裡,水柔晶孤零零地坐在船尾處,秀目凝注著滾沛的河水,有種說不出的荏弱和淒清的感覺。
  他的心扭痛起來,走到她身後,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然後單膝跪在她椅旁,側頭審視著她變得全無血色的俏臉,心中暗歎,卻強作歡顏道:「好了點嗎?」早先他曾查過她經脈的狀態,發覺無論怎樣輸入真氣,都如石沉大海,起不了一點作用。而且對方在她身上下的毒奇怪之極,深深侵蝕進臟腑裡,偏又緩而不劇,除非烈震北重生,否則江湖上真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加以化解,如此厲害的用毒手法.確是聞所未聞。
  水柔晶凝望前方,沒有答他,也不往他瞧來,只是輕柔地自言自語地道:「我還可以見上長征一面嗎?」風行烈的心差點可扭出血來,軟弱地道:「一定可以的:」水柔晶欣然往他望來,忽地伸出纖手在他的俊臉摸丁一把,笑道:「長征沒有你生得那麼俊,卻另有一種神韻。」眼光再投往河水裡,幽幽歎了一口氣,顯然想起了戚長征。
  風行烈被這塞外美女大膽的舉動和說話弄得呆了起來,膛目結舌,啞口無言。
  水柔晶喃喃道:「不知為了什麼,我現在很攘念以前在家鄉逐水草而居的快樂日子。我原本想把長征帶到大草原去,讓他看看那裡明媚的風光,現在恐怕不行了。」風行烈心頭一陣激動,衝口道:「放心吧:我定會找人治好你的。」水柔晶目注前方,搖頭道:「你是個很善良的人。是長征的好友,但不用安慰我了,色目人混毒之法,天下無雙,只要過了某一時刻,便無人可解。你若知道他們曾以淬毒之針,以特別的手法刺戳我身體一百八十處大小穴道,便知這種混合了武功和劇毒的施毒法是無法解救的.否則甄素善怎肯把我交還你們。」風行烈想說話,但聲音到了喉嚨頂,卻硬是說不出來。
  水柔晶忽像個小女孩般,把俏臉側枕在他的寬眉處:柔聲適:「死並非那麼可怕吧:每個人遲早都要回去,重歸塵土,或走進鷹兒的肚子裡去。柔晶常在想,人是否真是大上卜凡來的星宿呢?若真是那樣,告訴長征,我會在那裡等他土來呢:」風行烈全身一顫,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船速開始減緩下來。
  他知道湘水口應已在望,所以才停下舶來,好讓邪異門的高手去破壞官家攔河的封鎖,然後他們便會硬闖水師布下的防禦,直出洞庭,至於能否及時援助怒蛟稱,那就只有聽天由命了。
  聶慶童邊走邊介紹道:「我們大明宮城分內外二重,外重名皇城。有六門;內重名宮城,護城河環繞四周,南有年門……」這些話韓柏早聽葉素冬說過,那有裝載的閒情,表面裝作興趣盎然,唯唯諾諾,心中想的卻是名列十大美女的陳貴妃,暗忖她當然是朱元璋收在深宮裡的珍藏,為何艷名卻可揚出江湖,難道未入宮前,她已非常有名嗎?聶慶童的聲在耳邊響起道:「專使:」韓柏正胡思亂想間,聞言嚇了一跳,追才發覺來到一座五角形大殿前空閥的廣場上,此殿雖比不上奉天殿的高度規模,但因形式別緻,另有一番氣概。
  議政殿座落須彌座台基之上,南有御路,台基邊緣有雕刻精細的荷葉淨瓶石欄杆,周圍出廊,與附近的宮殿樓台相連起來,儼然一體。
  韓柏深切感受著在這規模弘整、佈局相連,形成了一個龐大建組翠內那種迷失了個人的渺小感覺.指著後方遠處在一座高若三十來丈,樹木蒼蒼的小平頂山上七層的高樓道:「那是什麼地方?」聶慶重道:「那是全宮最高的接天樓,皇上最喜夜裡帶陳貴妃到那裡喝酒,既可仰覽明月,又可一睹萬家燈火的昇平之景。這座山是人工造的盤龍山,樹木都是從清涼山移植過來。據威武王說,皇宮必須有此山作靠背,國運才可歷久不衰。」韓柏想起擁美登樓的情景,暗忖看不出朱元璋原來如此懂得享受。
  聶慶重道:「橫豎尚有整個時辰,專使大人有沒有興趣到盤龍山走個轉。」不知如何,韓柏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在那襄會有什麼事發生似的,但又找不到推搪之辭,無奈下點頭答應了。
  濃黑的煙霧裡,怒蛟號全速前進,所有風帆均滿滿張起。
  凌戰天、翟雨時和上官鷹並肩而立,臉色凝重。
  上官鷹歎道:「這妖女頁厲害,一上場便便我們優勢全失,現在所有火油、彈藥、箭矢均已用罄。連煙霧藥都快燃盡,唉:」凌戰天喝道:「切勿喪失鬥志,不過妖女確是厲害,出現的時間拿捏得這麼好。」頓了頓道:「雨時,你怎樣看?」翟雨時冷靜地道:「現在我們所有戰船都或多或少受到火燒或損毀,幫眾身疲力盡,而黃河幫卻是生力之軍,鬥起上來,定比不過他們,以妖女的才智,刻下當會在順風處守候我們……」上官鷹一震道:「那如何是好?撞上他們,我們的戰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翟雨時從容道:「幫主放心,那妖女才智雖高,但操舟之術,仍要倚仗藍天雲,故不能如臂使指,這就是她日下唯一的弱點。」又轉向凌戰天道:「二叔……」凌戰大喝道:「雨時下令吧:不用徵詢我的意見。」翟雨時一陣感動,不再客氣,發出一連串的揩今。
  號角聲起,長短不一。遙遙把訊息傳往緊附兩旁和後方的戰船,又送往由遠處趕來援助的梁秋末和龐過之的船隊。
  怒蛟幫眾艦立時四千散開,往虛檔處逸走.只餘下怒蛟號航向不變,朝前闖去。
  凌戰天返身走往駕駛擒襄,親自操弄這艘被擂石擊折了一桅。右後炫嚴重破損了的戰船,對能否逃過敵人的包圍網,亦是毫無把握。
  他和上官鷹均明白翟雨時的用意。
  敵人的目標全以怒蛟號為主,所以若各自竄逃,怒蛟號將可把黃河幫的戰船全吸引了去,其它戰船便可安然逸走,當然也使怒蛟號陷進最大的危險襄去,不過總好過被敵人一網打盡。
  怒蛟號上共有好手二百多人,這些人乃精銳裡的精銳,若被敵人一舉殲滅,怒蛟幫將元氣大傷,可能長久也不能恢復過來,現在所有責任都來到他肩膊上,唉:若戚長征在便好辦多了。
  他接過舵手的職責時,外面的上官鷹、翟雨時和三百好手,全亮出了兵器和盾牌,守在戰略性的位置處,準備孤船和敵人決一死戰。
  煙霧藥終於燃盡。
  黑煙稀薄起來。
  視野逐漸擴闊。
  幕地黃河幫的戰船出現前方半里許處,五十七艘鬥艦扇形般張開,隱成鉗形之勢,包圍著整個海面,以怒蛟號為中心圍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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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平湖纏鬥

  壯麗的京城景色,盡收眼底。
  首先最引人注目是遠方逶迤伸延,把京師團團圍著,連五層樓房高度的城牆,使韓柏首次感到京城建設的偉大。
  其次是位於西北清涼山的鬼王府、石頭城和最高處的清涼古剎。
  立足承天樓最高的第七層上,整個京城盡收眼底,壯為觀止。
  他的目光緩緩巡視,當落在下方盤龍山處時,一震道:「那是什麼地方?」
  聶慶童像早知他會有這一問般,答道:「專使大人感到奇怪嗎?為何在後宮林木深處,竟有一個古的小村,這事說來話長,今次本監實在是奉皇上密諭,想請大人幫一個忙。」接著揮退守在樓上的禁衛,才再望往韓柏。
  韓柏的心「霍霍」躍動,大感不妥,口中惟有道:「只要是皇上的意思。小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聶慶童微笑道:「事情很簡單,但卻希望專使切莫尋根究底,只須闖進村裡去,出來後把所見所聞如實告知皇上。當然,專使無論如何,絕不能透露這乃皇上意思,否則本監和你項上頭顱定不能保。」
  他說得雖好聽,但威嚇的意味卻是呼之欲出。
  韓柏滿腹疑雲,愕然道:「這雖是後宮禁地,難道連皇上和公公都不知道裡面會有什麼情事嗎?」
  聶慶童苦笑道:「那是宮內皇上唯一不能管的地方,這盤龍山分四個都分,就是山頂這承天樓和十亭四閣,剛才專使沿路上來,都看過了。然後是後山的奉天大廟,遙對著皇城外的孝陵,那是皇上祭天的重地。還有就是南山這個小村和北山的藏經殿。除非得到特許,任何人都不得踏進盤龍山區半步。可是南山這個小村,卻連皇上也沒有進過去。」
  韓柏苦笑道:「若是如此,任誰人也知道我進去是皇上的意思了。」
  聶慶童笑道:「記著你是唯一不知內情的外人.若有人問起,你可僅說本監一時便急,留下你一人閒逛,無意間迷失了路途.又找不到人來問道,所以走了進去,千萬要把著這理由堅持下去。」
  韓柏歎了一口氣道:「看來公公是絕不會告訴我內有什麼人在,希望不是武功絕頂的高手,否則小使恐難有命走出來。聶慶童失笑道:「放心吧:皇上怎會要你去送死,若有人攔阻,退出來便成。皇上說只是你那對充滿幻想和好奇的眼睛便可令人全不懷疑你是去查探的間諜。來,讓我告訴你怎樣走進去。」
  韓柏忍不住搔起頭來。
  在皇城裡竟有朱元璋管不到的地方,已是天下最怪的事,而朱元璋還要他裝作迷路闖進去查探,更是怪事裡的怪事。
  天啊!
  我會在那裡遇到怎麼樣的異事呢?
  邪異門的高手出其不意地由岸上破壞了攔江的鐵和從水裡弄破了木柵後,十多艘戰船勢如破竹衝破了水師的封鎖線,龍回大海般駛進洞庭湖,朝著怒蛟島的方向高速挺進。
  冬陽斜照湖面,一切看來都是安靜平和。
  可是風行烈心中卻充塞著傷痛和絕望的情緒。
  他把下屬煮好了的燕窩,親自捧去給不肯離開船尾的水柔晶。
  她喝了一口後,表示不想喝下去。
  雖只是半夜工夫,但她明顯地清減了很多。更添淒然美態,也更使人看得黯然神傷。
  風行烈接過燕窩,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勉強笑道:「為了長征,柔晶你定要振起求生的意志,只要有時間,便會有希望。」
  水柔晶搖頭道:「不:現在我只希望平靜地死去,亦不想長征見到我死時的難看樣子,噢!」伸手捧著胸口,皺起了一對黛眉。
  風行烈心若刀割,道:「怎樣了!」水柔晶痛得俏臉煞白。好一會後低聲道:「我死了之後。行烈請把我的遺體火化,交給長征.告訴他若有機會到塞外,可將我的骨灰撒在那裡。」
  風行烈虎目再次湧出熱淚,看著即將面臨死亡的水柔晶,見她帶著一種放棄了一切和滿不在乎的脫,份外令他心碎。
  水柔晶伸出纖手,憐惜地摩挲著他的臉,嬌柔地道:「我尚未哭,你已是第二次流淚了。你比凶霸霸的長征多情溫柔多了,若不是先遇上了他,我定會愛上你,我是否也是太多情了。」頓了頓歎道:「現在我連鷹飛都不恨了,只要兩腳一伸,什麼恩怨愛恨都會煙消雲散。了無遺痕,為何以前我總想不到這點。」
  風行烈感覺著她冰冷的心手撫摸著臉頰,心內直淌著血。但卻沒有背叛了戚長征的感覺,對於這垂死的美女,他不敢拂逆她任何意願。她的性格真摯坦率,想到什麼便做什麼,毫不掩飾。使人覺得她在芳華正茂的時刻,如此死去.實是這人世的一個大損失。
  寒風吹來,水柔晶打了個冷戰,收回手瑟縮在斗蓬裡,緩緩挨入風行烈懷內,輕輕道:「行烈啊:代長征摟緊我吧:色目陀說過我絕不能活多過一天,我已感到生機漸漸離我而去。唉:唯一感遺憾的,就是不能和長征並騎在大草原上電風馳,不過現在這也沒什麼打緊了。告訴長征,到了這一刻,水柔晶心中只有他一個人,再沒有其它任何人。」
  風行烈探手把她摟入懷裡,忍不住埋首在她芳香的秀髮裡,痛哭起來。
  韓柏沿著一條狹窄的山道,往小村的方向走去,首先入目是一座方亭。
  有橫眉寫著「淨心滌念,過本留痕」八個字。
  他心中一動,已想到村內住的是什麼人,差點想掉頭便走。
  八字裡藏有「淨念」兩字,不用說這也是那批影子大監隱居的地方,平時他們輪流當朱元璋的特衛,工作完畢便回到這裡潛修。亦只有他們超然的身份,才使朱元璋肯容忍不過問他們的修身之所。
  這解釋了為何皇宮會有這麼實無華的地方,因為可能淨念憚宗本就是這個樣子,只有這樣一批影子太監才會感到習慣。
  亭旁有一道流水潺潺的小溪.隔岸溪旁是一座隨水彎曲的小崗,景色清優雅。
  韓柏猶豫了半晌,一咬牙,繼續登山。
  自己又不是去刺殺朱元璋,這批影子太監最多不過是把他趕走,應不會揍他一頓吧?想到這裡,腳步放緩下來,暗暗惴度這令人害怕的可能性。
  過了小崗後,山路蜿蜓而上,兩旁古木成蔭,他想道:若真如聶慶童所說,此地樹木是由清涼山移植過來的,必是把長高了的大樹連根拔起,可想見工程的龐大,不過人家是皇帝,自有移山接木的能力。
  轉了一個彎後,一座蒼苔斑剝的牌樓出現眼前,粗壯蒼勁的樹幹,濃綠蔭密的常青葉.掩映著刻了「滴塵洗念」四個大字的牌樓,組成了一幅絕美的圖壽。
  至此韓柏心內寧洽一片,拋開一切,經過牌樓,路左豁然開朗,一潭清水橫直前方,後面林木裡隱見小屋房舍,溪水由其中緩流出來。
  韓柏深吸一口氣後,繞過潭水,朝那堆房舍走去。
  意外地暢通無阻,不但沒有人出來攔阻,連人影也見不到半個。
  路隨溪去,十多所陳設簡陋、但卻一塵不染的靜室,倚著溪流的形勢,隨溪流兩岸曲折散分,高低有序,給人一種自然舒素的協調感覺,另有小平橋聯繫兩岸,環境之美,比華麗的皇宮更合他的心意。
  直至房舍已盡。他還碰不到任何人,禁不住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總算盡了力,朱元璋亦無話可說了吧。
  當他轉身欲行時,虎軀劇震,駭然停步。
  只見剛才尚渺無人跡的一叢花樹處,有一個身穿白袍,頭頂光滑如鏡的人,正背著他在觀看一叢花樹。
  這人生得出龐斑和浪翻雲還要高一點,肩寬腰窄,兩條腿長而筆挺,有種把他直撐上雲端的氣勢和風度。
  韓柏頭皮發麻,以他的魔功和靈敏的感應,這人怎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火箭、擂石、火炮滿天飛蝗似的向怒蛟號來。
  怒蛟號一個急旋,越過了由左方遠處趕來的旗艦貴河號,藉著風勢,切入了黃河幫兩艘鬥艦之間,亦使較遠處的敵艦投鼠忌器,不敢對他們作出遠攻。
  擦身而過時。敵方弩手射出勾索,夾離在火箭擂石間,電掣般飛來,想把怒蛟號勾著。喊殺連天裡,怒蛟幫好手以堅實高及人身的鐵盾,擋著敵人的擂石火器,運兵斷索。又以備好浸有防燃藥的濕泥,把火頭撲熄。
  「轟!」火光閃現,雜物橫飛,不知對方何人,把燃著了的火球運力拋了過來,怒蛟幫方登時傷了兩人。
  怒蛟號倏地加速,靈活地穿了出去.船頭尖鐵猛撞在迎面搶來的一艘鬥艦前舷側處。
  船身既重。又是順著風勢,這一撞何止萬斤之力,一時木屑碎飛,鬥艦側沉,全船的黃河幫徒有一半人掉進水裡去。
  黃河號這時來到他們後方,順風追來,逐漸增速。
  怒蛟號晃了一晃後,船體回復平穩,斜斜衝出。副舵手不住傳遞出凌戰天的命令,指示幫眾調較船帆。
  剎那間,怒蛟幫這艘名震天下的旗艦,在漫天石頭火器裡,像一頭受傷的猛獸般,一連闖過三艘敵船,再撞沉一艘後,帶著一片燃著了的風帆,逸往東南方的外圍去。
  上官鷹和翟雨時躍往甲板上,提起放置一旁的利斧,便將熊熊燃燒的桅帆砍斷,合數十人拖拉推扯力,掉進湖水裡去。
  現在五桅大帆只餘其三,但都已殘破不全。
  怒蛟號仍像泥鰍般活躍。在敵艦間靈活穿插,每能於意想不到之時,突然轉彎加速。
  敵艦數量雖佔盡優勢,始終追它不著。
  在黃河號上的甄夫人和一眾凶人,神色好整以暇,欣賞著凌戰天無雙的操舟之技。
  黃河號不斷改變航向,逐漸迫近,這時來至怒蛟號後百丈許處,眼看便可追上。
  甄夫人微微一笑,從容道:「下半帆!」藍天雲微一錯愕,才發出命令。
  甄夫人笑道:「幫主定是心中疑惑,若我沒有猜錯,他們在十息之內便要改由逆風行舟,和我們比拚膂力。」
  話由末已,怒蛟號急急轉了一個大彎,衝出包圍絕之外,反風向朝怒蛟島的西南方駛去。
  藍天雲至此死心塌地的服氣,一聲令下,船體兩邊的掣棹孔各探出一百支長漿,有力地劃入水裡,船銜尾窮追。
  這時怒蛟號安在後舷兩側仍未完全破損的巨輪,開始轉動起來,打入水裡,使船速不住提升。
  由原本的混戰之局,變成雙方兩艘旗艦的一逃一逃,其它戰船都給拋在後方。
  至於胡節水師剩下的數百艘戰船,至此時才闖出黑霧,由遠方趕來,但已沒法趕上這場在遼闊無涯的洞庭湖上追逐的熱鬧了。
  藍天雲興奮得呵呵大笑道:「想不到怒蛟幫也有此朝一日。不出半個時辰內,我包保可追上他們,看:他們的船身巳略往右傾,顯然底都入了水,再不能作惡了。」
  甄夫人卻沒有分享他的快樂,道:「素善有一個提議,望幫主不要見怪。」
  藍天雲一愕道:「夫人請直言。」
  甄夫人柔聲道:「我想改叫我方的人運槳划舟。大家輪班操作,便沒有力疲之弊。」
  藍天雲乾咳一聲,掩飾了心中的尷尬,裝作欣然地答應了。
  換了新力軍後,船速立即增加了,由二百多丈的距離,接近至百丈之內,眼看追上。
  怒蛟號上一道鼓響,掣棹孔伸出百多枝漿來,勉力增速,保持著距離。
  這時兩船問的距離已不及八十丈。
  花扎敖、山查岳、竹叟等全都躍躍欲試,等待著以絕世身法躍上敵船把怒蛟幫人殺得一個不剩的良機。
  最平靜的還是甄夫人,閉起俏目調神養息,忽道:「兩船是否仍是保持著不變的距離?」
  眾人呆了一呆,不知這智計過人的美女為何有此一問,好一會後,才由強望生答道:「正是如此!」甄夫人張開俏目,讚歎道:「凌戰天果是水上一代人傑。」緩緩側轉俏臉,目光落到在右後方變成了一個小點的怒蛟島,最後望往前面邊逃的怒蛟號,和海天相連的茫茫湖面,淡然道:「他是故意未發全力,保持著這若即若離的距離。」
  山查岳奇道:「他們不是想逃走嗎?為何卻不盡全力。」
  甄夫人道:「道理很簡單,他們久戰後身疲力乏,若全力催舟,縱能拉遠距離,但時間一久後力不繼,勢將被我們後來居上,所以凌戰天正等待著最佳逃走的時機出現,一舉將我們遠遠拋開,逃往最近的岸上去。」
  藍天雲望著無際無邊的湖面,大惑不解道:「這樣了無別物的湖面,除了水和風外,還有什麼可利用的時機?」
  甄夫人舉起纖手,指著右前方遠處的關江島.柔聲道:「機會就在那裡,待會他們必會改變航道,朝攔江島充滿礁石的水域駛去,當我們陷身其中時,凌戰天將會藉著水流增速離去,幫主請告訴我,那時你敢否冒觸礁之險,繼續全速追趕?」
  藍天雲色變道:「那怎辦才好?」
  甄夫人下令道:「準備快艇,當他們改往攔江島去時,就是他們畢命授首的時刻。」
  一陣強風刮來,拂動了她的衣袂,有若乘虛御風的仙女。
  誰想得到她的手段心計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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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不可測

  陽光漫天下,碧波萬頃的洞庭湖中,兩艘戰船一逃一追.全速而行。
  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來到舵室裡,看著凌戰天冷靜地掌舵操舟。
  攔江孤島已由一個小黑點,變成一座黑黝黝像只浮在湖面烏龜般的怪物,隱可看到環岸的沙石灘和衝擊四周礁石的白頭急浪花。
  上官鷹緊張起來,悄聲向翟雨時道:「你說妖女會否看破我們的計謀。」
  翟雨時搖搖頭。沒有回答,顯是心情沉重。
  反是凌戰天歎了一口氣道:「有長征這小子在就好了。」
  兩人明白他的意思,因為若有戚長征在,就可和他二人聯手擋截敵人闖上船來,但現在凌戰天卻要離開船舵,應付敵人,欠了他天下無雙的操舟之技,顧得阻截敵人,便有給黃河號追上之虞。
  他們早看出敵人的最後法寶,就是放下快艇,由武功高強者親自催舟趕上來。
  知道歸知道.對這現實卻絲毫沒有改變的能力。
  如在怒蛟號的最佳狀態下,早把黃河號不知甩掉到那裡去了。
  凌戰天傳令道:「張帆!」蓄勢以待的怒蛟幫徒忙撲到僅餘的三枝船桅下,叱喝著把帆扯起來。
  凌戰天一扭舵盤.怒蛟號藉著風勢,速度猛增,彎往攔江島的方向。
  上官鷹駭然道:「好妖女!」凌戰天不用回頭去看,便知道敵方果然放下快艇追來,豪氣湧上心頭,他已頗有一段日子沒有和人生死相搏了。
  三艘快艇品字形斜斜截往怒蛟號和攔江島之間處,乘風破浪,聲勢迫人。
  「紫瞳魔君」花扎敖和「銅尊」山查岳兩人居中;「寒杖」竹叟和「獷男俏妹」廣應城與雅寒清在右,由蚩敵和強望生在左。他們不用運漿操舟,純以內力催動,已勝過數十大漢的膂力。
  快艇的速度不住增加,花扎敖和山查岳兩人功力最是深厚,不片晌已超前了十多丈,接著是強望生和由蚩敵,最後才輪到竹叟等三人。
  黃河號亦逐漸攀上速度的極限,箭矢檑石火炮全都準備就緒,只要怒蛟號因快艇的攔截減慢了速度,立時便可對敵人發動雷霆萬鈞的無情痛擊。
  兩艘大船和三艘快艇,遂漸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而怒蛟號和快艇正不住靠近著。
  上官鷹和翟雨時一矛一劍,和從船上精英選出來的五十多名好手,在甲板上嚴陣以待,監視著正不住接近的快艇,和上面形相各異的高手。
  兩人看得眉頭直皺.只是對方催舟顯示出的內勁,已知對方的難惹。
  這種以內功運舟之法,只可支持上一段短時間,但在阻截他們往攔江島這情勢下,卻剛好派上用場。
  而他們亦已力盡筋疲,不得不冒駛往攔江馬之險,因那已成了他們唯一逃走的機會,只要進入攔江島的水域,便可憑那裡的急流,助他們逃離險境。
  上官鷹低聲向翟雨時道:「假若我們借水肺之助,潛入水中,逃生的機會有多大?」
  雨時苦笑道:「我們船上備有的水肺,每人最多可分到兩個,潛游不及兩里,便要冒上水面,那時將成為趕上來的其它敵船的獵物,或者二叔與你我三人還有機會逃生,但其它人卻休想有一個人能活著。」
  上官鷹歎了一口氣,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
  三艘快艇逐漸接近。
  花札敖那艘快艇倏地加速超前,往怒蛟號前方三十丈許處。
  敵人快艇如此快追上來,主要原因是預悉怒蛟號的目的地是攔江島,故能以直線航行,兼之艇速輕快,自然勝過揀取弧線彎往攔江島的怒蛟號"眼看要給花扎敖兩人的快艇截著,怒蛟號忽來了個大轉彎,船頭激起濺雪般的浪花.竟朝著敵艇直撞過去。
  花札敖和山查岳兩人邀功心切,想不到對方有此一著,忙躍離快艇,凌空往怒蛟號躍上去。
  「啪喇」一聲,小艇四分五裂,化成碎片。
  就在此時,凌戰天由舵室撲了出來,凌空躍起,鬼鞭幻出千萬道鞭影,往武功最強的花扎敖迎去。
  上官鷹、翟雨時的一矛一劍,亦往掣著銅攻來的山查岳激射而去。
  若讓這兩大高手闖上船來,定然凶多吉少了。
  這時其它兩艇仍在五十丈開外趕來,否則若一齊搶上船來,情勢便更不妙了。
  其它怒蛟幫徙,紛紛發出弩箭飛刀一類暗器,往兩人身上招呼。
  凌戰天和花扎敖兩人首先在船頭的上空相遇。
  花扎敖看著變成了十多個小圈的鞭形,一聲長嘯。覷準虛實,一拳打在其中一圈的正中處。
  「波」的一聲勁氣相遇爆破的聲響,使兩人同時一震.在內功上鬥個旗鼓相當。
  鞭影倏地散去,收回凌戰天手裡。
  兩人再猛提一口真氣,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時拳腳交擊之聲,在眨眼間的一刻裡爆竹般響起,絕無絲毫留手或取巧的餘地。
  凌戰天向與浪翻雲齊名,只是給浪翻雲光芒所掩,所以沒有被列進黑榜裡.其實他的武功絕不遜於黑榜裡莫意閒、談應手之流,現在遇上這個花刺子模的超級強手,立時顯出他的真本領來。
  這邊廂的「銅尊」山查岳,亦撲至船頭上空,眼前一花,一技長矛標至面門,他獰笑一聲,手上銅往矛尖送去,暗忖以上官鷹這般乳臭未乾的小子,功力有多厚,我一招便要教你當場吐血了。
  豈知長矛晃了晃,矛尖移側了少許,撥在銅上。
  山查岳戰鬥經驗何等豐富,暗忖你這小子目的不外阻我上船,用的定是硬手震勁,務要把我迫離船頭,冷哼一聲,銅鎩全力反打對方刺來的矛尖。
  上官鷹一聲長笑,喝了聲來得好。倏地側移,施出帶勁,竟是卸勢.把山查岳帶往甲板上。
  這一著大出山查岳意料外,一來因凌空之勢,無處著力,二來用猛了力道,收不住勢子,變成像和上官鷹合力把自己扯往船頭似的,心頭難受之極,哼一聲,失勢下往船頭跌墮而去,心中的窩囊感確是提也不用提了。
  尚未接觸實地,森寒劍氣漫天而起,把他捲入其中。左後側一點寒氣射來,原來翟雨時的長劍又攻至。
  山查岳至此才收起輕敵之心,知道眼前這兩個小子有一套渾若天成的聯擊之術,更想到他們曾得浪翻雲指點,都還敢托大,銅一提,接下了翟雨時的長劍,後腳踢起,腳淨撞在矛尖上,化去了對方第一波的攻浪。
  空中的凌戰天和花扎故齊聲慘哼,各皆嘴角逸血,分往兩邊跌墮。
  兩人鬥個難分軒輊,問題是凌戟天是跌回船上去,花扎敖卻是墮往湖面去。
  此時怒蛟號再轉了一個彎。仍是朝攔江島馳去,當花扎敖落到水裡時,怒蛟號早衝出十多丈外,追之不及。氣得花扎敖咬牙切齒,差點便想自殺。
  凌戰天一個翻身,安然落到甲板上,一聲長嘯,往正與上官鷹和翟兩時戰得難分難解的山查岳撲去。
  匆忙間山查岳抽空一看,見到最接近的強望生和由蚩敵那快艇仍在二十丈外趕來。心中叫了一聲娘後,使出同歸於盡的拚命招數,便迫開了兩人。
  黑影一閃,凌戟天的鬼索借一蹬之勢,鞭尖有若流星,朝他咽喉奔來。
  山查岳銅迎上。
  「波」的一聲,兩人真勁交聲,同時往後仰。
  只此一試,山查岳便知對方功力絕不遜色於他,再加上翟雨時、上官鷹和其它怒蛟幫好手,足可在援兵趕上前殺死自己,那敢逞強.乘勢一個倒翻,來到船頭,再側飛往左舷外的虛空,逃往湖水裡去。
  怒蛟幫眾人齊聲歡呼,士氣大振。
  快艇上的強望生看見這情景,氣得大罵花山兩人因求功心而失策,那敢造次,放慢船速,和另一艇平排往怒蛟號的船尾追去。
  他們若要把花山兩人接回艇上,勢將趕不及在攔江島前追上敵人,所以惟有任得兩人浮沉湖水,咬牙切齒了。
  凌戰天等一眾移往船尾,注視著迫近至二十丈內的兩艘敵艇,只要再追近十多丈,敵人便可撲上船來了。
  韓柏一肚疑問呆瞪著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覷的人,泛起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身具魔種,靈覺比一般人敏銳百倍,每能憑直覺在第一眼時把對方定位,可是眼前這背著他挺如杉柏,靜若淵海的光頭男子,卻便他無從分類。
  甚至不知他武功的深淺。
  總之這絕非常人,看形態亦似不屬影子太監內的人。
  他為何會在這裡呢?
  朱元璋差自己來此,是否就是要探這人的虛實?
  他和影子太監又是什麼關係?
  這人明明可隱藏起來,偏偏卻要在自己打退堂鼓時現身,究竟對自己有什麼目的呢?
  凡此種種。使他的頭登時大了幾倍,正要說話,那人已移入樹叢去,倏忽不見。
  韓柏搓揉了眼睛,渾身冒出冷汗,這時才想到會否是撞到山精鬼魅那類傳說中言之鑿鑿、卻虛無飄渺的東西異物。
  他移入的那樹林,雖是茂盛,但絕不會一移了進去,便消沒了影蹤,聲息全消。
  深吸了一口氣後;韓柏抵不住好奇心,追進林內去。
  裡面隱有一條小路,鋪滿落葉,濃濕陰蔽,踏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
  轉了幾轉後,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間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徑曲折,溪水縈迴,兩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鐵杉,頗有參天之勢。
  那人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赤著雙足濯在水裡,閒適寫意.好奇地看著跟來的韓柏。
  韓柏終於看到他的顏容。
  最特別是他的眼睛,閃動無可比擬的神,充盈著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
  那是熾熱無比的眼神,蘊滿了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
  他的天庭廣闊,鼻樑挺直,膚滑如嬰孩,看來很年青,但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歷了悠久至自字宙初開時他便已存在著的奇異感覺。
  若說龐斑完美的冷酷,浪翻雲是然的飄逸,厲若海是霸道的英雄氣概.他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群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範疇。
  這是個沒有人不能見而不動心的人物。
  只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韓柏的魔種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台一片清明,福至心靈,來到那人身旁的一塊石上坐下。謙虛地道:「小子到來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深深看了他一眼。
  韓柏全身一震,駭然道:「大師對我做了什麼事?」
  那人臉容回復止水般的安然,沒有說話,望進溪水裡去,看得專注情深。
  韓柏壓不下心頭的驚駭,追問道:「為何剛才你看我一眼時,似若把某種東西傳入了我眼裡呢?」
  那人搖頭淺笑,只是在水裡輕輕踢動笠足,寫意至極點。
  韓柏感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發問,踢掉靴子,踢去長衫,把雙足學他般浸進水裡。
  在這一刻,他難以遏制地想起了靳冰雲,憶起那天在溪旁共度時光的醉人情景。
  她是否回到了苦思著的家呢?言靜庵的仙去,會對她做成什麼打擊。
  想起她嬌秀淒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湧心頭。
  溪水緩緩流動。清涼舒適。
  整夜奔波勞累一掃而空。
  接著他想起了秦夢瑤,一種超越了肉慾的深刻感情注滿心湖,接著他回到了黃州府的牢室裡,赤尊信一拳拍在他頭上。
  「轟!」他的元神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裡.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剎那間流過他的心靈。
  他忘記了心靈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著一切。
  忽然間他又回到現實裡,坐在溪旁濯洗雙足,淚流滿臉。
  那人蹤影已渺。
  只留下靈山清溪,雀鳥鳴唱的美妙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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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15:27: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伊人已逝

  水柔晶倒在風行烈懷裡,俏臉再沒有半點血色。
  生命的火正飛快地消逝。
  風行烈再沒有流淚,他的神經已因過度傷痛麻木了。
  水柔晶勉力張開眼睛,嘴角牽出一絲笑意,輕輕道:「你還在嗎?」
  風行烈歎道:「柔晶:你覺得怎樣了?」
  水柔晶閉上美目,費力地道:「我感到很平靜,很快樂,我終於面臨這一刻了。」頓了頓再輕吐道:「我在想著長征.終有一天他會來找我,我會等他的。」
  風行烈又再湧出熱淚,說不出話來。
  厲若海的死亡是充滿英雄氣魄和動人的傳奇性,激盪震撼;白素香的死亡則是狂猛悲慘,使人憤怒填膺;眼前水柔晶的死亡卻是悠然淒惻,充滿神傷魂斷的無奈感,對死亡深刻的體會。
  水柔晶再微微一笑,想舉起纖手為他拭眼淚,舉至半途時,無力地跌下去。
  風行烈一把捉著她的手,拿起到眼前,幫著她為自己揩掉臉頰處的淚珠。
  水柔晶秀目現出欣然之色,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他忙加強把真氣輸進她體內。
  她的身體不住轉冷,吸納不到半分他精純的真氣,閉上俏目。
  風行烈驚得魂飛魄散,狂叫道:「柔晶:快醒來,不要這樣啊!」在這刻,再沒有任何事物比她的生命更重要。
  他可以做任何事,只為換取她多半刻的生命。
  水柔晶猛然張開眼來,俏臉閃著神聖的光輝,看著他道:「你和長征都不必為我的死亡悲傷,我現在的感覺很好,真的很好.」眼中神逝去,眼皮無力地垂下來,嬌體一顫,渾身變冷。
  風行烈一聲悲叫,把她緊摟起來,埋入的她懷裡.傷痛像江河般狂瀉滾流。
  這風華正茂的美女,終被死神召去了。
  十多艘戰船揚帆疾投,洞庭湖仍是千古以來的那樣子,可是對風行烈來說一切都不一了。
  兩艘快艇追至右舷側五丈處,怒蛟號亦進入了攔江島礁石群的外圍處。
  強望生由蚩敵兩人一聲暴喝,分提獨腳銅人和連環扣帶,斜斜撲上船頭和船尾;竹叟則高舉「寒鐵杖」由中路撲上,左是「獷男」廣應城的鐮刀,右是美麗的雅寒清的長劍,尚未接觸已是先聲奪人。
  他們有了前車之鑒,不敢學花扎敖般托大,凌空撲聲,免給敵人由空中攔截,只是竄往甲板去,以攻為守。就在騰身而起的過程裡,把功力運轉至極限,教對方不得不先避其鋒銳。
  翟雨時和上官鷹搶往船頭,阻截強望生,凌戰天則居中截擊竹叟等三大高手,攻往船尾的由蚩敵則留給怒蛟幫其它高手對付。
  只要能把前中兩股敵人趕回水裡,剩下的由蚩敵再不足懼,怒蛟號得這緩衝,亦可安然逃進攔江島的礁石群裡,那時借水流遁走,真是易如反掌。
  成功失敗,就決定在這一刻。
  最先撲上來的是由蚩敵,船上擋他的是怒蛟幫徒。他那還有任何顧忌,就在第一技長戟往他刺去之際,他提氣再升,腳尖點在戟頭,藉著一個倒翻,越過守在船邊的重重封鎖,落到他們後方甲板之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由蚩敵便陷進了苦鬥裡,這些怒蛟好手全經浪翻雲和凌戰天親自指點訓練,又精於戰陣之術,縱以由蚩敵的武技,對這群以命摶命不顧自身安危的好手。一時亦不易得逞。
  第二個成功搶到船頭的是強望生,他的獨腳銅人最擅硬仗,以雷霆萬鈞之勢迫追翟雨時和上官鷹後,才再給兩人纏著.鬥個難解難分。
  凌獸天雖看得心中焦處,可是大敵當前,惟有拋開一切,收攝心神,全神貫注正在撲上來以竹叟為首的三名強敵。
  只要能迫退這三名敵人,便可抽身回去對付由蚩敵了。
  就在這時,與由蚩敵血戰的怒蛟幫徒裡,接連傳來多聲連串哼起的慘哼。
  凌戰天心神一震下,只攻竹叟一人,看也不看獷男俏妹攻來的鐮刀和長劍。
  竹叟冷哼一聲,霍地一沉,疾墮下去,消失在船沿甲板的下方。
  凌戰天心叫不妙時,鐮刀橫割頸側,長劍斜刺向他小腹處。
  他一聲長嘯,鬼索回收.在身前抖起重重鞭影.靈蛇般同時抽中兩件能奪魄勾魂的敵刃。
  廣應城和雅寒清齊聲悶哼,給震彈上半空。
  凌戰天正欲乘勝追擊。
  「轟!」船身一震,落到下方的竹叟竟仗著絕世神功,便以他的寒鐵投在在怒蛟號堅實的船身擊出一個缺口,再以身體破壁進了怒蛟號的下層。
  凌戰天猛一咬牙,不理這入了室的惡狼,鬼索帶著凌厲勁氣破空之聲,往頭頂兩人捲去。
  廣應城和雅寒清使出絕技,鐮刀和劍分別劈上鬼索,豈知鬼索仗著奇異的勁道,竟把他們震拋往船外的虛空處。
  就在這時,「蓬」的一聲,竹叟舉著寒杖,破開甲板,在由蚩敵身旁帶著漫天木碎沖天而起,寒鐵杖閃處,怒蛟幫人紛紛跌退倒地。
  凌戰天顧不得廣應城和雅寒清,厲嘯聲中往竹叟趕去。
  猶在空中的廣應城和雅寒清大喜,衣袖裡射出索鉤掛在船欄處,借力飛了回來。
  「嗤!」的一聲。鬼索纏上竹叟的寒鐵杖。竹叟身為年憐丹的師弟,功力何等高強,夷然不懼,連勁一拉。
  兩人齊齊悶叫,互扯下竟都往對方靠去,一時空出來的手腳啪啪地交換了十多招。
  由蚩敵一聲長笑,展開飛鷹的本領,振衣奮起,再一點高桅,凌空往正與翟雨時和上官鷹戰在一起的強望生投去。
  他兩人合作多年,只要聯在一起,什麼人都不怕了。
  廣應城和雅寒清兩高手亦落實甲板上,如猛虎出柙,在船中關著趕來援救的怒蛟幫徒。上官鷹在翟雨時的掩護下,施出家傳絕學,向強望生連攻一百另八矛,殺得強望生汗流浹背。
  他的武功絕比他們任何一人強,可是兩人天衣無縫的配合,卻使他有力難施,完全處在苦撐捱打的局面。
  就在這時,由蚩敵已盤飛至三人上空,趁上官鷹槍勢稍竭的剎那,狂風掃落棄般向兩人攻去。
  一時殺聲震天,甲板上兵來刃往,凶險至極點。
  凌戰天乃不世高手,怎不知分秒必爭的關鍵性。
  驀地將功力提升至極限,手上鬼索劈手麻出,往竹叟臉門劈去。
  這一著大出竹叟意料之外。那想得到對方連成名的兵器都捨得不要,一矮身,鬼索探頭而過,他空著的左手一指全力往對方胸前點出,勁氣嗤嗤。
  那知凌戟天避也不避,閃電般欺身過來,兩手一正一反,右手抓往竹叟面門,另一手掌心向上,撮指成刀,直插他小腹。
  竹叟正奇怪對方怎會如此愚蠢,渾然不理胸前要害,待要迥掌掃劈時,一股大力由鐵杖傳來,竟扯得自己隨杖往右後方側傾過去,這才知道上當。
  原來凌戟天那擲鞭之舉,並不是想傷他,而是借仗傳力,趁他分神迎敵的時刻,猝不及防下,把自己扯得失去平衡勢子。
  「砰!」他因失了平衡,左手一指只能點在凌戰天左肩身處,而非對方胸前要害,力道還不能用足。
  竹叟魂飛魄散。忙施出救命絕招,全力仰後飛出,剛離地時,腰側劇痛,他雖避開抓臉之厄,卻逃不過下面那一插。
  幸好他早運功護著該處,兼又正往後飛追,否則凌戰天的手刀定能直插入他的腸裡去。饒是如此,敵人的內勁仍透腹而入。
  竹叟鮮血狂噴下,拿著仍總著鬼素的寒鐵杖,飛離甲板.往船外的湖面拋跌而去。
  同一時間凌戰天肩肉爆裂。
  他眉頭都不皺半下,猛地後退,倏忽間到了廣應城和雅寒清閒,使受對方一刀一劍,卻把兩人擊得東歪西倒,同時受傷。
  這時翟雨時和上官鷹亦到了生死邊緣。
  兩人均受了不輕的內傷,眼耳口鼻全滲出血絲。
  說到功力,他們始終和這封蒙古高手有段距離。
  尤其強望生得由蚩敵之助,重逾五百斤的獨腳銅人發揮出重兵器的威力,每一招都力逾千鈞,殺得他們左支右絀,險象橫生。
  「啪!」的一聲,上官鷹的矛中分而斷,被銅人硬生生打折。
  由蚩敵獰笑一聲,搶入上官鷹中路,連環扣索猛地直伸,往上官鷹咽喉激射過去。
  翟雨時一聲狂喝,手中長劍直劈由蚩敵持相環的手,竟不理強望生搗往後心的銅人。
  上官鷹虎口爆裂,握不住剩下的半截長矛。脫手掉地,見扣索槍喉攻來,待要閃避.內臟一陣劇痛.竟提不起氣力來,眼看立斃當場,凌戰天的長嘯已在頭上晌起。
  渾身鮮血的凌戰天天神般從天而降,點在獨腳銅人處.再一個側翻,來到了由蚩般和上官鷹兩人間處,連掌劈開了連環扣。
  「轟隆」一聲,怒蛟號全船劇震。
  原來黃河號趁怒蛟號處在無人駕船的情況時,趕了過來,攔腰在怒蛟號右舷處撞破了一個缺口。
  一聲清叱,美麗的甄夫人帶頭飛身過來。
  凌戰天狂呼道:「風緊:眾孩兒扯呼!」左右拳出.震退了由蚩敵,轉身接著搖搖欲墮的上官鷹,投入湖水裡,消沒不見。
  怒蛟幫人紛紛躍入湖裡。
  翟雨時拚死殺退了強望生後,正要逃走,一把嬌美的聲音在頭上晌起:「翟先生:那裡走?」
  翟兩時駭然上望,入目是漫天劍雨,身疲力累下,背後一點刺痛,知道對方是以絕世劍法刺中自己穴道時,身子一軟,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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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爾虞我詐

  韓柏也不知自己如何走下盤龍山。
  他不住想著往事,很多遺忘了的細節都清晰起來,會想便愈是回味無窮。
  他首次感到自己的心靈是個豐富無比的寶庫,內中有取之不盡的經驗和感受,忽喜忽悲,一時啞然失笑,一時黯然魂銷。
  他強烈感覺到秦夢瑤對他的愛意,實是上天所能賜與他的最大恩典。
  以前他亦有這麼想,但從沒有像日下感受那麼深刻。
  忽然有人在他身旁追著叫道:「專使大人:專使大人!」韓柏一震醒來,扭頭望去,原來是聶慶童追在他身後,愕然停下,這才發覺走出了盤龍山,到了後宮處。
  聶慶童神色緊張走到他身旁,沉聲道:「專使大人快隨我去叩見皇上。」
  韓柏一呆道:「皇上已早朝下來了嗎?」
  聶慶重道:「現在快午時了,而且皇上為了你這行動,特別提早退了朝。」
  韓柏劇震道:「什麼?那小使豈非在那裡留連了個多時辰,為何卻只像過了小半晌?唉!忘了告訴公公在裡面見到了什麼。」
  聶慶童色變道:「千萬不要說給本侍聽.只可密稟皇上.否則本侍可能頭顱不保。」
  韓柏看了看升上了中天的艷陽,照得皇宮內一座座的殿台樓閣閃著輝光。道:「威武王的車子來了沒有?」
  聶慶童引著他走上一道長廊,答道:「來了好一會了,本侍已使人通知了他,專使要稍遲片刻了。」
  究竟是片刻或幾個時辰,全要看朱元璋的意思了。韓柏歎了一口氣,事實上他比誰都更想早點到鬼王府,那就可早點見到神秘嬌俏的虛夜月了。
  想起她,心中便像燒著了一堆火炭。
  忽然想起范良極,擔心地問道:「小使的侍衛長醒了嗎?」暗忖若對方告訴他給人逮著了,那真不知怎辦才好了。
  在他的小半人生中,從未見過有比皇宮更危險和殺機重重的地方了。
  聶慶童引他走進一所守衛嚴密的樓閣,正要答話,范良極和棄素冬兩人笑著由裡面迎了出來。
  這權力最大的老太監笑道:「一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范良極的耳朵何等銳利,走過來笑道:「托專使的洪福,這一覺睡得寫意極了.不信可問葉統領,他說下官的鼻鼾聲,隔著花園都可聽到。」
  韓柏大惑不解,他人既不在,如何可弄出鼻鼾聲來呢?
  葉素冬卻有點緊張地道:「專使大人快進去,皇上在等著呢!」韓柏慌忙隨聶慶童急步走了進去,在一間放滿字畫珍玩的房內見到了朱元璋。
  朱元璋揮退了所有人,賜了韓柏坐下後,在他對面端詳一會,微微一笑道:「這是宮內最安全的地方,牆內都了鐵板。只要把唯一的門關上,就算浪翻雲和龐斑,一時三刻內都闖不進來。在這裡說話,包保沒有人聽到。」
  韓柏心中一陣感動,亦頗感不安,朱元璋這麼信任自己,自己卻在騙他。旋又想道,以朱元璋的多疑,怎會相信自己這樣才第三次見面的人,說不定他在試探白已,因為眼前乃唯一可以殺死朱元璋的機會。
  朱元璋奇道:「專使在想什麼?」
  韓柏煞有介事地低頭道:「有些非常古怪的事發生了在小使身上。」
  朱元璋雙目閃過懾人的精光,淡淡道:「當然有事發生了在專使身上,否則為何要朕等了這麼久。」接著失笑道:「從來都只有別人等朕。想不到朕卻要等你。等待的感覺真令人難受,其它的事都不想去做。」
  韓柏受寵若驚,朱元璋態度的親切溫和,與剛才在奉天殿上的他判若兩人。
  韓柏裝作惶恐地道:「小使罪過:罪過!」朱元璋搖頭道:「朕每天耍處理的事,從沒有少過二百項,剛才看的一份計劃書,朕著人數過,足有一千八百五十二字,提議得很好,不過最多五百字便應可陳列得一清二楚,現在卻多用了一千二百五十二字,浪費了朕的時間,專使說我應該賞還是罰這人。」
  韓柏至此亦不由對朱元璋的氣度深感折服,他明明心焦想知道在宮內那禁地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卻仍能從容問話,毫不露出急相,可憐自己不知要留在這裡多久,想起虛夜月,他最渴望就是背上能立時長對翅膀出來,帶他飛到那裡去。搔頭道:「罵他一頓再賞他吧!」朱元璋點頭道:「說得好:不過罵有什麼作用,朕要打他三十杖,教所有人都不會忘記,才說出朕對這奴才的嘉獎。」
  韓柏暗暗驚心.又為陳令方擔心,當官原來是這麼沒趣的一回事。
  朱元璋望往殿頂,道:「專使在那裡發生的事,朕要你一字不瞞說出來,卻不可以問任何問題,事後亦不可對任何人提起,就當從沒有發生過,否則朕絕不饒你。」
  韓柏至此才醒悟朱元璋剛才提起那事,其實是暗中警告自己,他是賞罰分明的人,教自己莫要騙他,心中一寒,吐舌道:「皇上放心,小使辦事惟恐不力,那會瞞起什麼來呢?」朱元璋臉容轉冷道:「那為何專使剛才的神態,卻便朕感到你有點心虛呢?」
  韓柏暗呼厲害,直至這刻.他仍不準備把見過那奇異的人的事說予朱元璋知道,那知竟給朱元璋銳目看破了,不慌不忙道:「皇上真的法眼無差,小便真的非常心虛,因為發生了一些很難解釋的異事,小使怕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以為小使在說謊,所以提心吊膽,不知該如何稟上!」朱元璋半信半疑,瞪了他好一會後才道:「專使說吧:朕自有方法分辨真偽。」
  韓柏心中暗笑。你的擅長於精明多疑,我的功夫卻是擅能以假亂真,看來又似是坦率真誠,正是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這場角力究竟誰勝誰負,未至最後,誰能知曉,這念頭才起,心中一震。
  自己為何不像上次般受朱元璋氣勢所懾,腦筋靈活起來呢?難道剛才那人看他那一眼,竟使他的魔功加深了嗎?
  朱元璋雄渾的聲音在他耳旁晌起道:「看來曾發生在專使身上的事,必然非常怪異,否則專使不會有現在那種表情。」
  韓柏喑叫慚愧,這一下真錯有錯著,不迭點頭道:「皇上明鑒,小使遵旨裝作迷路闖入村裡去,一路暢通無阻,卻半隻鳥影都找不到,正要退出去時,最奇異的事發生了。」
  朱元璋聽到他說「暢通無阻」時,微感愕然,落在韓柏眼內,當然知道他因影子太監沒有趕他出來而奇怪。
  朱元璋截斷他道:「真的什麼人都見不到。」
  韓柏以最真誠的表情道:「小子怎敢騙皇上。」
  聽到他自稱小子,未元璋崩緊的臉容放鬆了點,沉吟片刻後,揮手教他說下去。
  韓柏想起當時的情景,心中湧上強烈的感覺,兩眼射出沉醉的神色,夢囈般地形容道:「小子的眼忽似亮了起來,四周的景物亦比平時美麗多了,不由自主地在一道小溪旁坐了下來,把曾遇過的女人逐一去想,竟不知想了個多時辰,後來胡糊塗塗走出來,碰到聶公公才知時間過了這麼久,那真是動人無比的經驗,小子從來未試過會想得那麼入神,那麼使人心神皆醉的,連自己怎樣走下山來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皇上為何……嘿:皇上恕罪,差點忘了皇上不准小使提出任何問題。」
  朱元璋眼中掠過怦然心動的驚異神色,表面卻故作淡然道:「威武王說那處是我明京龍氣所在的位穴。令專使有點奇怪的感覺,亦非不能理解。好了:專使可以退下了,有人在等你哩!」韓柏先是一呆,想不到朱元璋這麼容易應付,忙跪下叩頭,垂頭退出去時。朱元璋忽道:「專使知道嗎?剛才你進來時,臉上仍有兩雙掌印,但當你全神回憶當時的情景,臉上掌印卻逐漸消退,現在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了。」
  韓柏一震停下,終於肯定了自己的魔功深進了一層。
  這種進步不像以前般易來易失,而是像樹木生命的成長般,達到了某一階段便永不會退回頭,所以自己才沒有怎樣強烈的感受,因為那已成了他的一部份,就像呼吸般自然和不自覺。
  朱元璋溫和地道:「專使可以去了,別忘記帶你那會釀酒的妻子來見我。」
  見一次朱元璋,吃什麼驚風散都補償不了那損耗。
  若非自己魔功大進,今次定騙不過朱元璋。
  十七艘戰船泊在岸旁,四百多名邪異門的精銳好手,齊集甲板上向著這山頭默默致哀。風行烈臉容平靜,冷冷地看著她的遺體化作飛灰。
  風從一望無際的洞庭湖不住拂來,吹得浸濕了火油的柴火閃爍騰躍,不住傳來急驟的辟啪聲,每一次都送給虛空一團煙屑火星。
  商量來到風行烈旁,低聲道:「怒蛟幫看來凶多吉少,怒蛟島一帶的魚村全是官船,四方搜尋怒蛟幫人的蹤影,又有人看到有怒蛟幫的船給水師追上了,殺得一個不剩。」
  風行熱的感覺麻木了起來。
  難道怒蛟幫就這麼完了。
  商量見他默不作聲,知趣地靜立一旁。
  好一會後,風行烈長長吁出一口氣,平靜地道:「我們既然來了,好應做一場好戲給那甄夫人看看,否則會教她小覷了我們邪異門。」
  站在他身後的邯異門各大塢主和護法,都在豎起耳朵聽這新門主的話,聞言齊感愕然。在現今的情勢下,連怒蛟幫都可能已全軍覆沒,他們還可以有什麼作為?
  另一方面,卻對他增加了尊敬。
  他愈來愈有厲若海不可一世的豪情和氣魄了。
  風行烈取過商量手上的瓦罐,往水柔晶的骨灰走過去,淡然道:「今晚我們到怒蛟島去,給他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眾人臉色齊變。
  那不是等若去送死嗎?
  陳令方咕噥道:「還說我官運亨通,那知第一天便有阻滯。胡惟庸、藍玉和他們派系的人都同聲反對提升六部的地位,因為若六部不歸丞相管領,改為直接對皇上負責,那胡惟庸這中書丞相便變成名存實亡了。」頓了頓再歎道:「想不到我一些風高亮節,不恥胡惟庸所為的老朋友,都反對皇上這決定,氣氛弄得很僵。」
  座在他旁,正饒有興趣看著馬車途絕的鬧市景色的韓柏愕然道:「他們不怕給老朱杖責嗎?」
  和范良極同坐後面的陳令方,聽他叫「老朱」,駭然望了望駕車的鬼王府壯僕一眼,暗驚那御者不知是否聽到他們的說話,若報上皇上,那就大事不好了。
  范良極搭上他肩頭。安慰道:「不用擔心,這御者武功稀鬆平常。加上街上嘈吵和車馬聲.保證聽不到我們說話。」言罷指了指護在車前車後三十多名鬼王府護衛道:「那些人才是高手。」
  陳令方放下心事,歎了一口氣答韓柏道:「皇上的作風大異往日。竟要眾人放膽陳言,於是很多平日噤若寒蟬的人,都搶著說話.力求表現。」
  范良極搖頭道:「當官有什麼好呢?終日提心吊膽。不知何時大禍臨頭,不若乾脆退隱鄉里,納他媽的十來個妾侍,每晚摟著不同的女人睡覺,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寫意呢?」
  陳令方臉色忽明忽暗,好一會才通:「現在我是勢成騎虎,想退出亦辦不到啊。」
  范良極哂道:「那有辦不到之理,還不是因你利慾熏心,只要你一句話,我包保可使你隱姓埋名.安安樂樂度過這下半生。」
  陳令方再歎了一口氣道:「自家知自家事,我早習慣了前呼後擁,走到那裡無人不給點臉子的生活。若要我每天上街都心驚肉跳怕碰上熟人的白眼和朝庭密探的譏嘲,我情願自殺算了。」
  韓柏聽得心中不忍,又開話題道:「我倒很想聽胡惟庸可以什麼理由反對老朱削他的權,而不致觸怒老未。」
  陳令方學著胡惟庸的語調誇大地道:「皇上明鑒,臣下只是為皇上著想,現時皇上每天要看百多個奏章,處理兩百多項事情,若沒有臣下為皇上分擔,工作量將會倍增,臣下為了此事,擔心得晚上都睡不著覺呢。」
  兩人聽他扮得惟肖惟妙,都笑了起來。
  韓柏喘著氣道:「難怪他要來拿我們的靈參了,原來沒有一覺好睡。」
  陳令方恨聲道:「更有人為未來的皇帝皇太孫允擔心,怕他沒有皇上的精力,應付不了這麼繁重的工作,力主不可削去丞相之權。現在誰也知道皇上想廢去丞相,獨攬大權了。」
  范良極道:「這又關藍玉什麼事?」
  陳令方道:「今次皇上的改革,觸及了整個權力架構,一方面提升六部,使他們直接向皇上負責,直接奉行皇上命令,使中書丞名存實亡。在軍事上,則把權力最大的大都督府一分為五。以後大都督只能管軍籍軍政等瑣事。不能直接指揮和統率軍隊。一切命令由皇上通過六部裡的兵部頒發,使將不專軍、軍不私將,你說一向呼風喚兩的藍玉怎肯同意?」
  韓相吸了一口涼氣道:「朱元璋的手段真辣,可是他為何又肯讓下面的人有機會發言反對呢?」
  這時車子馳上清涼山通往鬼王府的路上,車子慢了下來,景色變得清擾雅致,一洗鬧市庸俗之氣。
  陳令方頹然道:「還不是為了鬼王的意向,他對這事始終沒有表態,顯亦是心中不同意。兼且他一向看不起允這小孩兒,卻看重現正不斷失勢的燕王.更使皇上心存顧忌,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事仍在交纏的狀態中,誰也不知皇上心中有什麼計算。」
  韓范兩人幡然而悟,至此才稍為明白朝庭內復離的人事關係。
  范良極想起一事,問道:「現在的大都督是誰?」
  陳令力道:「是皇上的親侄兒朱文正,這人一向和燕王過從甚密,所以當皇上立允為皇太孫後,朱文正雖立即和燕王畫清界線.可是皇上始終對他不能釋疑,沒見幾年,他衰老了很多哩。」
  韓柏嘿然道:「幸好他是姓朱,否則就和我這專使大人同姓同名了。」
  鬼王府終於出現眼前。
  范良極順口問道:「現在你知否朱元璋想你做那一個肥缺了嗎?」
  陳令方眼中閃過興奮之色道:「是專管天下吏治的吏部尚書,所以這幾天我都沒空陪你們,因為所有當官的都緊著來巴結我,雖未真的當成吏部的主管,但我已有吐氣揚眉的感覺了。」
  車子緩緩駛進鬼王府去。
  范良極搖頭苦笑道:「看到你這老小子利慾熏心的樣子,早先那番話真是白說的了。」陳令方振振有詞道:「這是不能改變的命運,你不是說開始時會有阻滯,但打後定會官運亨通,一派坦途嗎?我全信你的話哩:至少開始會有阻滯這句話靈驗了。」
  韓范兩人啞口無言。
  車子這時在鬼王府主建物前的廣場停了下來。
  鐵青衣另外幾個人從台階上迎了下來。
  韓柏的心「霍霍」躍動,暗驚以鐵青衣高明的眼光是會否一眼便從身形上把他兩人認出來呢?
  想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運轉無想十式內的玄功,立時眼神澄明,寶相莊嚴,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范良極愕然道:「這小子真的功力大進,不但化去了臉上的兩大巴掌印,還可形隨心轉,究竟你在那影子太監村遇到的是什麼高人呢?我也很想知道。」
  車門拉了開來。
  醜婦見家翁的時刻終於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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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心有掛礙

  鐵青衣微笑著和他們打個招呼,親切地迎他們進入比得上皇宮內建物的巨型府第裡,一點沒有露出懷疑之色。
  韓柏和范良極交換了個眼神.心下然。
  鐵青衣露出懷疑的神態,反是最合理的事,現在擺出這副神態。分明已知他們是何方神聖。
  但是否真是這樣,很快便會揭盅了。
  到了府門,其它從人都追了下去,只剩下鐵青衣一個人陪著他們走進去。
  進門後,是一個可容數百人的大廳,陳設古雅,聞無人跡。
  鐵青衣領著他們朝內進走去,到了一個較小的內廳中。
  裡面放了十多張大方台,擺滿了手工精巧的建模型,而一個高瘦挺拔,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子正背著他們,在其中一個模型前細意欣賞。
  韓柏有點失望。既見不到虛夜月和七夫人,連那言詞閃爍的白芳華亦不知到那裡去了。鬼王那把熟悉的聲音晌起道:「三位貴客請到我身旁來。」
  三人呆了一呆,在鐵青衣引領下,圍到那建模型的四周。
  韓柏乘機往這名震天下充滿神秘色彩的人物望去。
  只見他臉孔瘦長.驟眼看去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看清楚點,才驀地發覺他生得極有性格,尤其深陷的眼眶襯得高超的鷹鼻更形突出,予人一種堅毅沉穩的深刻印象。配合著瀟灑高拔的身形,專注的神態,整個人揮散著難以形容的神秘感和魅力。
  虛夜月正繼承了他這特質。
  虛若無到這刻仍沒有正眼看他們,如夢如幻的眼神閃著異芒,專注在建模型上,不經意地道:「你們看看這東西,給點意見。」
  陳令方忙道:「威武王乃大下第一建名家,設計出來的作品當然天下無雙。」
  虛若無毫不領情,冷然道:「我們這種所謂建名家,很容易因設計而設計,走火入魔,故應不時聽取外行用家的意見,有什麼批評,三位放膽說吧:我虛若無豈是心胸狹窄的人。」
  陳令方這馬屁拍錯了位置,尷尬地連連點頭應是。
  韓柏收攝心神,專心往模型看去。
  只是這模型,便絕對是巧奪天工。在泥土堆成的山野環境中,在兩側高超的山巒形成的一道長坡上,大小建物井然有致分佈其上,兩旁溪瀑奔流,形成一個相對的密封空間,既險要又奇特。
  在眾建物的上端,在一塊孤聳恃出的巨石上,竟建有一座小樓,樓外巨石邊緣圍有石欄,放著石果石凳:教人看得心神嚮往,想像著在那裡飽覽其下遠近山景的醉人感受。
  整個建群渾成一體,樓、閣、亭、台均恰到好處,教人歎為觀止。
  韓柏忍不住讚歎道:「依山傍勢,這些建物就像溶進了大自然裡去,意態盎然,生機勃勃。」伸手指了指巨石上那小樓的模型,道:「我會揀住在這裡。」
  虛若無眼中閃過驚異之色,卻仍不肯抬起頭來,淡然自若道:「這座莊院確是順出成勢,乃以縱軸為主橫軸為輔的十字形格局。」接著興奮起來,指著這十字中心的一個小亭道:「我名這為莊心亭,坐在這裡,上可仰望順山勢一宇形擺開的三層主樓,和其上的孤石樓。下可俯瞰亭亭玉立在二水交會處的新月榭,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是建與山水融合無間的美麗畫面。」
  韓柏歎道:「威武王這莊院,看得小使真想立即告老還鄉,好好享受山水之樂。」
  虛若無倏地抬頭,像乃女般充盈著想像力和夢幻特質的眼睛神光電射,往他望來。不客氣地道:「你並非朝庭中人,直可我虛若無之名便可以了。」
  韓柏心中一震,連起魔功,抵擋著他迫人的眼神。
  一直沒有作聲的范良極陰陽怪氣地道:「請問虛兄,這莊院建了沒有?在那座名山之內?」
  虛若無那絕不比龐斑或浪翻雲遜色的深邃眼神,全神打量著韓柏,眼尾都不望向范良極道:「這並非什麼名山,而是當年打蒙古人時,一時失利下逃入去的深山,附近百里內全無人跡,屋尚未起,仍有施工上的一些小問題。」
  三人聽得心中一震,均知道虛若無這權勢僅次於朱元璋的人,動了息隱歸田的倦勤之心。
  韓柏勉力和他對望著,不肯露出絲毫不安的神色。
  好一會後,虛若無眼中神光斂去,轉作溫和神色,點頭道:「果然是奇相,難怪芳華大力舉薦你,男人最緊要生得像男人,矮亦不打緊,最緊要有大丈夫的氣度,不要因矮小而致猥瑣畏縮,藏頭露尾,那些人只可流為小賊,頂多都是做個賊頭或盜王。」
  韓柏轟然一震,至此再無疑問,虛若無真已知穿了他們的底細,這番話擺明在氣老賊頭范良極。
  可是白芳華舉薦他做什麼呢?
  范良極再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虛若無你好,我究竟和你有什麼過不去,一見面便指桑罵槐。罵我個狗血淋頭?」
  陳令方為之臉色劇變,虛若無豈是可以隨便得罪的人物.連朱元璋亦要讓他三分。
  待在一旁的鐵青衣含笑不語,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
  虛若無神態自若,不以為忤她往范良極望去,悠然道:「范兄多次夜闖我府,給我說上兩句都沒話可說吧:若你真的偷了東西,我連和你說話都要省回呢。」
  范良極為之語塞,尷尬一笑,摸出煙管,一副賊相地吞雲吐霧,回復本色,逕自走去看其它模型。
  虛若無並不理他,指著較遠處一座解剖了半邊開來連著城牆的城樓道:「這便是京師這裡的城牆了,全長超過百里,圍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城市,城樓高五層,城頭可容兩馬並馳,我故意選臣石為城基,磚頭都由我配方燒製,磚縫間灌以石灰和桐油,共有十三座城門。城門上下都有藏兵洞,又在最大的四個城門加設「月城」,以加強防衛力。當年花了我不少心機呢!」韓柏至此才明白朱元璋為何對虛若無如此顧忌,還有誰人比他更明白大明的建和防禦系統,根本就是他一手弄出來的。
  范良極放恣的聲音傳來道:「老虛:為何不見朱元璋的皇宮和孝的模型呢?」
  韓陳兩人心中暗歎,還以為這老賊頭對模型主感興趣,原來只是為了方便偷東西。
  虛若無啞然夫笑道:「老范你最好檢點行為,若非看在韓小兄的臉,我定叫你有一番好受。」
  他說來自然而然,一點不把范良極身為黑榜人物的身份放在眼內,卻沒有人感到托大。
  范良極回眼望來。嘿然道:「打不打得過你,日下說來沒用,但說到逃走功夫,連裡赤媚的「天魅凝陰」都怕拿我不著。」
  聽到裡赤媚三字,虛若無雙日倏起精電。冷哼一聲道:「聽說他快要來了,你即嘗和他比比看吧!」韓范陳三人同時色變,愕然道:「什麼!」虛若無再沒有說下去的興趣,向鐵青衣點頭道:「青衣:麻煩你吩咐下人在月榭開飯,順便看看那野丫頭有沒有空來陪我們。」
  韓柏心中大喜,想起可以見到虛夜月,全身骨頭都酥軟了。
  鐵青衣領命去後,范良極來到比他高了整個頭的虛若無旁,仰起老臉瞇著眼道:「為何你要買這小子的帳,他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價值呢?老虛你早過了愛才的年紀吧!」韓柏和陳令方亦豎起耳朵,想聽答案。
  直到這刻,他們仍摸不著鬼王邀他們來此的目的。
  虛若無淡淡道:「到月榭再說吧!」三人隨著虛若無,往對著楠樹林另一方的院落漫步行去。
  虛若無不知為何興致特佳,不住向三人介紹解釋莊院設計背後的心思和意念。
  他用辭既生動.胸中見識更廣闊淵博,縱使外行人聽他娓娓道來,都覺趣味盎然,廣增裨益。
  此人之學,只就建一道.便有鬼神莫測之機。
  穿過了一個三合院後,眼前豁然開朗,一泓清池浮起了一個雅致的水榭,小堤通過斷石小橋直達他的大門。
  亭、橋、假山、欄干、把水榭點綴得舒閒適意。
  榭內有一小廳,陳設簡雅。無論由那個窗看出去,景物都像一幅絕美的圖案。
  四人圍桌坐下後,自有俏丫環奉上香茗。
  下人退出後,虛若無忽向韓柏道:「為何一日不見,你的功夫竟精進了許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小弟身上?」
  韓柏和范良機臉臉相覷,心內駭然。
  昨夜虛若無只是在旁看了蒙著臉的韓柏刻許鐘的短暫時光,竟摸通了他的深淺.所以現在連韓柏魔功突然精進了,都瞞不過他的眼光,可知這在朝庭內武技稱冠的人,眼光高明至何等程度。
  韓柏感到很難隱瞞他,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欲言又止。
  虛若無洒然一笑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小弟不用說了。」
  三人連范良極都忍不住對這人的豁達大度生出好感,難怪當年他助朱元璋打天下時,投靠他那些桀驁不馴的武林高手,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虛若無旋又失笑道:「想不到以元璋的眼力,都會給你這小子瞞過,真是異數。」接著望往窗外,眼中射出思索的神色。
  三人都不敢驚擾他。
  只有范良極吞雲吐霧的「呼嚕」聲,魚兒間中躍離榭外池水的驟響。
  午後時分鬼王府這角落裡,寧洽祥和。
  虛若無望向陳令方道:「我知你一向酷愛相人之學,可否告訴我什麼相是最好的。」
  陳令方一愕後,自然而然望往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傳人范良極,還未作聲.已給范良極在台底踢了一腳。
  虛若無向范良極奇道:「范兄為何要踢令方?」
  范良極臉容不改,吐出一口醉草煙後,兩眼一翻道:「這老小子倚賴心最重,凡答不來的事便求我助拳,我又不是通天曉,怎會萬事皆知。」
  虛若無哂道:「范兄說話時故作神態,顯然為謊言作出掩飾,哈:不過本人絕不會和你計較的。」
  轉向陳令方道:「當年朱與宗還未改名為朱元璋時,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知他是帝王的材料,那時的他絕不像現在那樣寡恩無情,但他的相卻不算最好的相格.因為大了點福緣和傻運,所以絕沒有快樂和滿足可言,而真正想得到的東西,都沒他的份兒。」
  范良極捧腹狂笑道:「傻運:真是說得好極了。」指著韓柏道:「這小子經我的法眼鑒定,就是最最有傻福的人,我第一眼看他時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和他同流合污,直到現在仍難以脫身。」
  陳令方氣得直瞪眼,這老賊頭自己不是忍不住露出底來。
  虛若無那猜得到其中內情如此轉折,點頭道:「傻運並非指傻人的運,而是誤打誤撞,不求而來,卻又妙不可言的運。自從知道韓小弟竟得到魔門千載難逢的道心種魔大法後,我便一直留意小弟的遭遇,最後只有一句說話,就是韓小弟正鴻運當頭,今天一見,果證明我的推論正確。」接著仰天一陣長笑道:「連裡赤媚都殺不了你,不是交了運是什麼。」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難道虛若無請韓柏來,就是為了給他看一個相。
  韓柏恍然道:「原來白姑娘是你故意遣來見我的,幸好她來了,否則我早給楞嚴當場拆穿了。」
  虛若無擊桌歎道:「你們看,這不是運是什麼?說實話吧,元璋使人通知我,要我分辨你身份的真偽,但現在我怎會露你們的秘密,這也是運,天下間還有誰人比小弟更福緣深厚,換了以前,你們休想有一人能生離我鬼王府。」
  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始知朱元璋直到這刻仍在懷疑他們。
  陳令方更是肉跳心驚,就算浪翻雲可保他和家人平安,可是整個親族必會受到株連.那就真是害人不淺了。
  虛若無望向陳令方道:「令方你真的叨了小弟的福蔭,上次離京前我見你臉上陰霾密佈,死氣沉沉,現在氣色開揚無比,我包你能馳騁官場,大有作為。」
  陳令方喜得跳了起來,拜謝地上。
  前既有鬼谷子第一百零八代傳人老賊頭范良極批他官運亨通,今又有精通天人玄道的權威虛若無他老人家如此說,那還不信心十足。
  范良橫瞇著眼道:「今次你請我們來吃飯,不是就只為了說這些話吧。」
  陳令方回到座裡,和兩位結拜兄弟一起望往虛若無,靜候答案。
  虛若無雙目亮了起來,緩緩掃過三人,微微一笑道:「朝庭江湖.無人不知道我和裡赤媚一戰在所難免,他現在練成了「天魅凝陰」,我亦沒有把握敢言必勝,只能作好準備。以最佳狀態應戰,可是我心中有件事,若解決不了,心有礙,此戰必敗無疑。」
  范良極把煙管的灰燼便在台上的瓦盎裡,點頭道:「你和他的武功一向難分軒輊,他進步你亦不會閒著,但若你有後顧之變,自然會成為影響勝敗的關鍵。只不知你有甚麼大不了的心事呢?」
  虛若無喟然歎道:「還不是為了我的寶貝女兒。」
  三人齊齊一呆。
  韓柏又驚又喜,囁嚅道:「虛老你的意思是……」
  范良極連聲啐道:「還用人說出來嗎?你這小子不但傻福齊地,艷福亦是齊天,還不拜見岳父。」
  虛若無伸手阻止道:「且慢:這事要從長計議,若我硬迫月兒嫁給小弟,定會弄巧反拙。所以小弟只能憑真實本領奪得她的心,最多是我從旁協助吧!」三人臉臉相覷,只覺整件事荒謬之極,鬼王竟幫韓柏來追求他的女兒。
  虛若無自己都感到好笑,道:「這女兒連我的話都不大聽,兼且眼高於頂,常說男人有什麼好,為什麼要便宜他們,所以小弟雖然是個很吸引女人的人,卻末必定能成功。至於有何妙法,我亦不知道。」
  三人聽得呆若木雞。想不到堂堂鬼王的剋星,竟就是他的心肝女兒。
  虛若無有點尷尬地苦笑道:「現在時間無多,小弟定要速戰速決。」按著雙目神光電射,傲然道:「只要放下這心事,裡赤媚又何足懼。」
  此時腳步聲響,鐵青衣走了道來,伴著他的還有白芳華。
  見到四人神情古怪,均感愕然。
  白芳華嬌嗲地叫了一聲乾爹,親熱地坐到韓柏旁的空椅裡,順便拋了他一記媚眼。不理眾人的目光,湊到他耳旁輕輕道:「有機會摘取天上的明月,以後再不會理人家了吧!」韓柏大感尷尬,臉也脹紅了。
  鐵青衣坐到虛若無旁,同他苦笑搖頭。
  虛若無道:「月兒有什麼反應,青衣即嘗說出來。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韓柏等受寵若驚,齊望往鐵青衣。
  鐵青衣神色有點不自然地道:「月兒說她對什麼專使不感興趣,而且她待會要和人到西都打獵,所以不來了。」
  虛若無苦惱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至此誰也知道鬼王拿這嬌嬌女沒法了。
  韓柏低聲問鐵青衣道:「她知否我是昨晚那人?」
  鐵青衣搖頭道:「那敢告訴她,誰猜到她會有什麼反應。」
  范良極和韓柏拍檔多時,怎不知他想問什麼,乾脆直接道:「昨夜她返府後,神態有沒有特別的地方?」
  虛若無答道:「她像平常那笑吟吟的樣子,回來後什麼都沒有說便回房睡覺,我再去看她時,她睡得不知多麼甜。」
  看到他雙目透出來的慈愛之色,就知他多麼疼愛女見。
  韓柏忍不住搔起頭來。記起了虛夜月說過嫁豬嫁狗都不會嫁他,心中一驚,問道:「除了你們外,還有誰知我的身份?」
  白芳華笑道:「放心吧:就只我們三人知道。」
  韓柏吁出一口氣,放下心來,看來鬼王仍不知發生在他和七夫人的事。
  范良極忽道:「究竟楊奉是否躲在這裡呢?」
  虛若無淡淡道:「我也在找他,有看有什麼可幫上老朋友一把,唉!這小子真是臨老糊塗,這種事都可招惹,真是何苦來由。」
  范良極失望地「哦」了一聲,逕自沉吟。
  虛若無亦是心事亟重,同鐵青衣道:「月兒既不來,就讓我們先開飯吧!」鐵青衣站起來走到窗旁,向外打了個手勢,傳達鬼王的命令。
  虛若無想起一事,向韓柏道:「元璋對你相當特別,你剛進京便召了你去說話,若他問起我為何請你到王府來,你怎樣答他?」
  韓柏想了想道:「我告訴他連我亦弄不清楚虛老你為什麼要請我到府上去,整餐飯都在問我高句麗的建物和名山勝景。」
  虛若無失笑道:「好小子,現在我有點知道為何你可騙過他了。」
  韓柏忍不住道:「朱元璋說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虛老呢!」按著又補充一句道:「不過這話千萬莫說出去,否則他定把我殺了。」
  虛若無冷哼道:「信任?他唯一信的人就是自己。」
  韓柏心中一寒,這時才想到朱元璋究竟有沒有半句話是來自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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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階下之囚

  戚長征由水裡冒出頭來。
  怒蛟島在里許外的遠處,沿岸泊滿了水師的戰船,由這方向看去,見不到半艘黃河幫的船艦。
  遠近的海域無數巡邏快艇穿梭往來,又有鬥艦怕在湖上新裝的浮泡處,占的都是戰略性位置,船上當然有人放哨,要潛往島上真是難之又難。
  離開了韓慧芷後,他以重金在附近買了一艘小風帆,利用怒蛟島東南的小島嶼群往怒蛟島駛過來。
  途中看到一艘怒蛟幫的斗被十多艘水師船追上擊沉。
  至此那還不知己方輸了這一仗。
  他人雖衝動,但絕非只逞匹夫之勇的人,反冷靜下來,到了最近怒蛟島的一個小島嶼時,為了避開巡艇的耳目,索性把船鑿沉,由水底往怒蛟島潛游過去。
  現在看到怒蛟島的森嚴防衛,禁不住眉頭大皺。
  自問只憑一口真氣,絕不能潛過整整一里的距離,思索半晌後,深吸一口氣,潛入三丈下的水底裡,往最接近一艘停在島外湖上的水師船潛去。
  只要回到怒蛟烏,他便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覺登島。
  凌戰天當年設計怒蛟鳥時,早想到有暫時棄島的戰略,所以特別在沿岸處設了幾個入口,接連在怒蛟島下的秘道。
  這些入口秘道,均有精心安排的偽裝,不虞敵人發現,尤其水師只佔領了怒蛟島半個月許的短暫時間,忙於防務和輸運彈藥糧草,應未有餘暇去查理這等事。
  冰涼的湖水,有助他把心神完全收斂集中,進入晴空萬里的先天境界。
  現在最緊要是不受焦憂痛心的情緒所影晌,才能發揮自己全部的力量。
  他甚至不去想凌戰天等人的生死。
  只要殺了胡節或甄夫人,縱使要賠上一命,又有什麼打緊。
  見到怒蛟幫的戰船沉沒碧波時,他首次後悔自己使性離開了上官鷹他們去尋馬峻聲晦氣。
  一口氣已盡。
  他來到那水師船的船底下,潛近船沿,在船底都的邊沿處,換了一口氣後,正想縮回船底下去,驀地發覺天色變壞,這一刻鐘多的時間,烏雲遮蓋了晴日,還刮起風來。
  戚長征暗叫一聲天助我也,繼續朝怒蛟島潛游過去。
  才游了十多丈,天上一聲驚雷,豆大的雨點嘩啦啦打下來。
  戚長征運轉真氣,趁這人人找地方避雨的時刻,倏忽間潛到了東岸主碼頭處,這角度看上湖面,儘是水師戰艦的船底。
  他恨不得逐一把它們鑿沉,但為了更遠大的目標,當然不能如此沉不住氣,一咬牙,往更深的湖底游下去,穿過美麗的水草和礁石,在一口氣將盡時,摸到主碼頭下縱橫交錯的巨木柱內,浮了上去,再換了一口氣,不敢逗留,又深進水底,轉眼到了岸旁一個入口處。
  入口是密封的,表面看去,與島腳黝黑的石全無分別。
  戚長征以特別手法扭動其中一塊岩石,把僅容人過的密道秘門拉開。
  由於湖水的壓力,若非像他如此功力精純之士,縱使啟了開關,亦休想把門拉開來。
  湖水把他湧進了洞裡。
  他乘勢把門拉上,截斷了湧進洞內的水。
  秘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種完全隔斷了光線的地方,縱使有夜眼亦毫不管用。
  他不敢呼吸,因為吸入的只會是腐臭和有毒的沼氣。
  為了保持秘密,凌戰天不敢設置通氣口。
  戚長征自知那口真氣撐不了多久,又怕雷雨已過,豈敢遲疑,全速沿著秘道的斜披,弓著身往上竄去。
  倏忽問到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處。
  一口氣已盡。
  剛打開出口的關鎖,外面竟有微弱的人聲。
  戚長征大駭,腦袋一片暈眩,這是缺氧的現象。
  他暗叫不好,跌坐地上。
  神智開始模糊起來,可是外面仍有人聲隱隱傳來,正要不顧一切衝出去見人便殺時,奇妙的事發生了。
  先是丹田火熱。
  接著一股氣流湧了上後背處,沿背椎竄上腦際,靈台一片清明。
  戚長征大喜,知道白己在先天秘境裡因著這惡劣的環境,意外地到達了胎息的境界,體內真氣生生不息,就像胎兒在母體裡不用口鼻呼吸,只憑臍帶的供給便有足夠的空氣和養份。
  這時他又不急於那麼快出去了。
  待到了黑夜,那時行動更有把握了。
  不一會他已進入胎息那無思無慮的圓通境地裡。
  *
  翟雨時醒了過來,渾體乏力。
  張目一看,發覺自己躺在床上,頭頸要穴都感到被銀針插著。
  一對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翟雨時連半個指頭都動不了,遑論扭頭去看誰人坐在他床旁椅上,只能憑眼角的餘光,知道是位身穿白衣的女子。
  不一會那女子俯過身來,。俏臉出現在他眼前,居高含笑看者他,像很有興趣的模樣。
  她的臉略嫌蒼白,但無可否認非常美麗,塞外美女高鼻深目的動人輪廓,尤使人感到有別於中原女子的丰姿。
  她的五官纖巧精緻,絕沒有半點可挑剔的地方。
  胸脯比中原女子更豐滿和高挺,充滿誘惑的魅力。
  她的眸珠並不是黑色的,而是兩潭澄藍的湖水,閃著靈巧智能的光芒。
  只看她鮮花般的美貌,誰都猜不到她的手段如此厲害。
  翟雨時微微一笑道:「夫人為何不殺了我?」
  甄夫人伸出纖手,摸上他的臉頰,溫柔地道:「你這麼聰明俊秀,素善怎捨得隨便殺你。留下個樣子看看都是美事。」
  縱使知她心如蛇,給這樣動人的美女摩挲著臉頰,翟雨時仍禁不住自己泛起男女間的異樣感覺,閉上眼睛,作出唯一能表示的抗議。
  甄夫人溫暖的小手離開了他,俯頭下來,吐氣如蘭道:「但若換了是我的意思,你亦早已一命嗚呼,好教斷去怒蛟幫一隻臂膀。」
  翟雨時感受著她迷人的氣息噴在臉上的感覺,欣然張眼道:「多謝夫人告訴我敝幫主和凌二叔均成功逃走。」
  甄夫人微一錯愕,接著笑道:「不得了哩!一句話便給你聽出了風聲,看來還是及早殺了你吧!」
  翟雨時大惑不解道:「在下正奇怪夫人沒有這樣做。」
  甄夫人坐直了在床沿的嬌軀,幽幽歎了一口氣道:「不殺你的是胡節,他要把怒蛟幫的第一智囊,生蹦活跳地拿上京師,好讓朱元璋在天下人前顯顯威風,不過我偏不如他願。」
  伸出手輕輕玩弄著插在翟雨時耳鼓穴處的金針,溫柔地道:「這些針是我們花刺子模一種秘傳的手法,表面看只是制得你不能動彈,其實卻是慢性地破壞你腦內的神經組織,把身體對腦部養份的供應逐漸減少,不出一天,你會發覺思想開始遲鈍,再不能有條理地去思索。最後天下著名的軍師,將會比一個普通人的智力更是不如,偏你們記得往昔所有風光,你說那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
  翟雨時明知她這番難辦真假的話,是針對一向自負智計的人所施的心理攻勢,仍禁不住心頭凜然,暗呼辣厲害,盡量以平靜的語氣道:「那又有何分別,橫豎見到朱元時,立即會被處以極刑,腦中沒那麼多東西,不是更好嗎?在下還要多謝夫人哩!」
  甄夫人嬌笑著站了起來,道:「素善還有很多事做,沒時間和你閒聊了,今晚胡節會趁黑把你押走,他們絕不會像素善般對你有憐才之意。乘你的腦筋還靈活時,好好想想吧!」
  逕自出房去了。
  翟雨時一點不露出心內的焦灼,因為說不定甄夫人安排了人暗中窺視他每一個表情。
  她對付自己的手法確是非常高明。
  對他來說,這世上沒有比逐漸變成白癡更令他驚懼的事了。
  而且還是慢慢的折。
  他知道對方並非虛言恫嚇,因為一天後他便可從自己的狀況,知道她是否說謊了。
  她在迫自己屈服,吐露出怒蛟幫隱藏起來的虛實,好遂一擊破。
  不!
  就算我翟雨時變成廢人,亦絕不會出賣怒蛟幫。
  *
  飯後白芳華扯著韓柏,離開了鬼王以女兒虛夜月命名的月榭,帶著他在府內似是隨意閒逛,留下陳令方和范良極兩人在榭內陪鬼王繼續喝酒。
  鬼王府更像一個太平美麗的小城,古樹參天,蔥鬱優靜。前院方向不時傳來孩童玩耍的聲音,鬼王府人的眷屬扶老攜幼,悠閒在外院街上閒蕩,說不出的豐足寫意。
  府衛見到白芳華,都恭敬施禮,白芳華亦和他們很熟絡。
  白芳華領著他由外院走到寧靜的內院,再見不到府人的眷屬,守衛森嚴多了,間有俏丫環談笑著在廊道間穿梭往來,見到韓柏眼晴都亮了起來。
  韓柏不知她要帶他到那裡去,笑道:「白小姐不是想領我到你的閨房去吧?」
  白芳華橫他一眼,不答反問道:「現在相信人家和乾爹沒有私情吧!」
  韓柏知她指的是故意在鬼王前對他表示親熱一事,歎道:「我現在只想知道到那間密室去和小姐你幽會,弄些私情出來。」
  白芳華笑臉如花,咬著下道:「跟著來吧!」
  韓柏大喜,隨著她進入一座大院裡,樓均作三層,前門處是個大天井,兩旁是廂房,樓下明間為堂屋,廊道均用鏤雕精細的欄干圍著。
  韓柏在後面看著她婀娜撩人和風格獨特的婷婷步,禁不住喉焦舌燥,暗忖今次真是艷福無邊了。
  正想著如何去享受這美女時,豈知眼前景物一變白芳華畢竟帶著他由後門穿了出去,來到房舍後的大花園裡。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魚池假山,在林木裡若現若隱,美若世外桃源仙韓柏心中暗讚。
  鬼王建之道的精神所在,就是「自然」這兩個字。
  所有人工出來的東西,均能巧妙地與大自然渾然無間,難分彼我。
  園林深處隱有馬嘶聲傳來。
  韓柏見左右無人,一把拉著她的手,便想把她拖入林蔭深處,大快朵白芳華嬌笑著掙脫他的手,瞪他一眼道:「不怕月兒不喜歡嗎?」
  韓柏剛正準備充足,引致慾火狂升,那還理得難得以捉摸,有若水中之月的小月兒,惱道:「她連臉都不肯讓我看看,誰還有閒情管她,怎及我與小姐你的深厚感情。」
  白芳華「噗哧」一笑道:「胡亂說話,小心乾爹宰了你。」
  韓柏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稀奇,你乾爹至少便有七位夫人,嘿!她是否虛夜月的生母,年紀看來不大像。」
  白芳華道:「月兒是乾爹最疼愛的三夫人生的,她因難產死去,所以乾爹對月兒有很特別的感情,說她長得很像三夫人,唉!七十多歲才生下了個女兒,誰能不鍾愛。」
  韓柏噴出一口涼氣道:「那鬼王豈非九十多歲了。」
  白芳華道:「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們這等練氣之士,誰不是過百歲仍不會老退,龐斑便定已超過了百歲。」
  韓柏想起今早在影子太監村內遇上那人,暗忖他的年紀定然不少。
  白芳華一拉他衣袖,道:「來吧!」
  韓柏這時已有點知道她要帶他到那裡去,心下惴然,硬著頭皮跟著。
  她感歎道:「乾爹的六位夫人,都先後過世,這是命長的缺點,七夫人是他五年前新納的,比他年輕了六十多年,她和月兒的關係最好,若得她之助,在月兒臉前說上幾句好話,將事半功倍。」
  韓柏一震扯停了她,想起了和七夫人糾纏不清的關係,想起她的警告,那敢貿然見她,裝作傲然地胡謅道:「我韓柏何等英雄,追個野丫頭何須旁人相助,勝了亦沒有光,休想我去見七夫人。」
  白華掩嘴笑道:「你想見七夫人,她都不肯讓你見哩,不過我很喜歡你現在那充滿英雄氣概的樣子,假若你常像現在般,說不定芳華真會嫁給你,作你三妻四妾的其中一位呢!」
  嬌笑著往一叢茂密的竹林走去。
  韓柏被她狐媚之態耍得不辨東西,追著去了,暗忖若不在林內狂佔便宜,其對不起祖宗十八代。
  林外的馬嘶聲更響亮了。
  韓柏剛追上白芳華時,她停了下來,低聲道:「聽!」
  虛夜月嬌甜清美的笑聲由林外傳來。
  只聽她道:「想約我黃昏到秦淮河划艇嗎?好吧!若你答對我的謎語,我就陪你!」
  幾名男子的聲音齊聲應和,每個人都要加入競猜裡。
  虛夜月笑道:「好吧!誰猜中我就陪誰?」
  林外眾男屏息靜氣,靜候虛大小姐的謎語。
  虛夜月清脆的聲音響道:「桃花潭底深千尺,猜成語一句。」
  韓柏和白芳華臉臉相覷,如此一句沒頭沒腦的李白詩句,教人怎麼去猜。
  林外果然傳來眾男唉聲歎氣的聲音。
  虛夜月嬌笑道:「我發明的東西,你們怎能猜到,若由現在我起步到爬上馬背,你們仍猜不到的說話,就算你們猜不到了,嘻!」
  韓柏禁不住搔起頭來,他不要說猜謎,連這首詩的下一句都不知道,別人猜不出,他更是不如。
  白芳華皺眉念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唉!」
  韓柏狂叫一聲,撲出林外去,不理外面那幾位公子,向著全副男獵裝,頭紮英雄髻,正要翻身上馬,聞聲別轉頭過來望向他,美麗得像天上明月的虛夜月高唱道:「謎底就像夜月小姐的美麗般,就是無與倫比。」
  這謎底其實是所謂「啟下」式的謎格,取上句之意,引伸為「無與『汪』倫比」,巧妙至極點。
  虛夜月皺眉道:「你是誰?」
  眾男均以帶著敵意的眼光看著他。
  為虛夜月等牽馬的府衛都露出不善之色。
  韓柏指了指自己,啞口無言。
  白芳華在他背後鑽了出來,笑道:「這位就是高句麗來的專使樸文正大虛夜月上下打量他好一會後,不屑地皺起了小巧的鼻子,好像說原來就是那臭官兒,矯捷地翻身上馬,連白芳華都不理了。眾男亦紛紛上馬。馬兒等得久了,紛紛踢蹄噴嘶。虛夜月一夾馬腹,戰馬箭般標出,眾男紛策馬追去。韓柏以內勁迫出聲音送過去道:「酉時頭我在秦淮橋恭候小姐大駕。」
  虛夜月理也不理,絕塵由花園另一邊去了。
  白芳華欣然道:「大人真棒,芳華從未見過月見這麼手足無措的,原來你的文才這麼好呢!」
  韓柏暗叫慚愧,若非白芳華念出下一句來,自己那能靈機一觸猜到謎底。
  順目望去,竹林外有座紅磚的三層小樓,飛簷翹角,輕巧秀麗。
  韓柏看得悠然神往,若有一天能和虛夜月在此共度良宵,那就真是天下美事了。
  *
  戚長征體內先天真氣運轉了三百六十周天,循環往復,生生不息,靈台澄明如鏡,知道無意間功力又深進了一層。
  這正是先天和後天之別。
  後天可從精進勵行,有為而作裡求取進步,可是先天只能無意得之,無為而作。
  這也是先天秘境為何如此珍貴罕有。
  戚長征的耳目靈敏起來,秘道上的人聲更清晰了。
  忽地傳來跪地之聲,接著有人高呼道:「胡節大人到!」
  他絲毫不奇怪胡節含在上面的大廳出現,這正是凌戰天當時設計這秘道的用意,其中一個出口特意通往主碼頭最大和最具戰略價值,名為騰蛟堡的建物的核心處。
  若怒蛟島真被敵人攻佔,敵方主帥自然會以這最利防守和望遠的堡壘作指揮部。
  通過秘道,怒蛟幫的反攻部隊便可一下子制著敵人的主帥,握著對方的要害。亦因此戚長征才會潛回島內準備行刺甄夫人或胡節。
  戚長征把背上的天兵寶刀抽出,放在膝上,耐心等待著。
  密集的足音響起。
  接著胡節罵道:「你們真沒有用,費了許多工夫竟然找不到凌戰大和上官鷹兩個叛賊,若非擒到翟雨時,我怎向皇上交待?」
  戚長征又驚又喜,驚的是翟雨時落人敵人手裡,喜的是凌戰天和上官鷹兩人安然無恙。
  眾將默然受責,不敢辯駁。
  要知明朝刑責最苛,不但朱元璋隨意杖責大臣,大臣武將亦動輒杖責下屬,所以胡節在氣頭上時,沒人敢作聲。
  胡節又痛罵一番後,出了點氣,語轉溫和道:「現在翟雨時交給了夫人迫問口供,一到戌時她就要把人交來,我們立即把他手筋腳筋全挑斷了,火速送上京師,這事為最高機密,若有任何差錯,你們都不用活了。」
  眾將領命。
  下面的戚長征急得如熱鑊上螞蟻,這麼大的怒蛟島,他就算逐間屋去查,亦不能在酉時前找到翟雨時。
  怎麼辦才好呢?
  上面的胡節沉吟了一會後道:「陳雄!你率領一千精兵,加強那裡的防衛,怒蛟幫徙一向無法無天,說不定會趁機潛來救人。」
  戚長征大喜,退了回去,到了另一條秘道的入口,竄了進去,往上面的出口弓背小心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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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15:30: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設肆賣酒

  開門聲響。
  香風傳來。
  翟兩時不用張眼,只用鼻子,便知是甄夫人芳駕再臨。
  甄夫人倚在門處,柔聲道:「還有兩個時辰,我便要把你交給胡節,先生知否素善用什麼借口硬把你留在我們的保護下直到今晚戌時。」
  翟雨時淡然自若微笑道:「真的是保護嗎?我看是軟硬兼施,想我招出所有怒蛟幫的潛藏點和掩飾的手法吧!」
  甄夫人歎道:「和你這樣的人說話真節省了不少舌,當初我確有那幼稚想法,以為像你那樣愛用心計的人,會比一般人怕死,想不到你如此沉穩堅毅,所以我改變了想法哩!不但不會為你拔掉金針,還決定了把你交給胡節,即管你哀求亦不會有作用。」
  「砰!」
  甄夫人說完即開門去了。
  翟雨時大感頭痛,這女人的手法確是莫測高深,待會必有更厲害的手段對付自己。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裝作無動於中,堅持剛才的決策,一點都不表現出自己的不安。
  想到會變成一個白癡人,若肯定沒有人看著,他可能會痛哭一場呢。
  *
  韓柏等三人乘坐原車,往莫愁湖的賓館馳去。
  心情最好的是陳令方,不住哼著昆曲的小調。
  范良極不屑地瞪了他幾眼,見陳令方一點反應都沒有,轉向韓柏道:「剛才你和白妖女去後,鬼王想出了一個幫助你追求他女兒的妙法。」
  韓柏大喜道:「快說來聽聽!」
  范良極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低聲道:「他會在府內的高手前大發脾氣,臭罵你一頓,說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想見他的寶貝女兒,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休想他同意。」
  韓柏失聲道:「什麼?這也算幫我手?」
  范良極忍著笑道:「這正是鬼王高明的地方,據他說虛夜月性格最是反叛,不准地做的事偏要去做,現在鬼王擺明不喜歡她接近你,她反會故意和你在一起,好表示她我行我素,不受管束的性格。」
  韓柏臉容稍為平復過來,皺眉道:「這好像不大妥當吧!其實鬼王什麼都不要理,放手讓我去摘不是更好嗎?」
  范良極嘿然道:「時間無多,為了對付裡赤媚,你什麼苦都要吃的了,好在你傻有傻福,怕什麼呢?」
  韓柏長長歎了一口氣,不過想起嬌美勝花的虛夜月,黃昏的約會,心情又好了起來。
  才莫愁湖的賓館,范豹迎了上來,低聲道:「共有三位人客來了,我安排他們在不同的偏廳等專使。」
  三人一聽,全呆了起來,范豹要把他們分開招呼,定因這三人不宜碰頭。
  果然范豹低聲道:「首先是三位爺們的結拜兄弟謝廷石大人,他來得最早。」
  三人同時嗤之以鼻。
  范豹續道:「另一人是胡惟庸的家將送晚宴的請柬來了,我想代收都不可以,堅持要親自遞上給專使。」,范良極冷哼道:「小小一個家將,有何資格見專使,讓我去打發他。」
  接著壓低聲音道:「只要我說出『萬年參』這三字靈咒,包保他立即滾回府去。」
  范豹道:「另一人是葉素冬的副將長白高手陸爽,這人的掌上功夫相當有名,我以前都聽過他的名字,想不到樣子生得這麼醜陋。」
  韓柏一呆道:「他來幹什麼?」
  陳令方提醒道:「四弟忘了嗎?他是奉皇上之命來接你和詩妹進宮去見皇上。」
  韓柏暗暗叫苦,現在離酉時只有個許時辰,若錯過了約會,虛夜月以後還肯睬他嗎?當然!她小姐未必肯這麼乖乖赴約,但他卻不能不去。
  想起時間無多,道:「讓我去敷衍謝廷石,二哥幫我通知詩姊,我轉頭立即和她到皇宮去。」
  想不到來到京師,竟忙成了這個樣子。
  *
  戚長征由觀遠樓藏酒的地窖鑽了出來,運足耳力,心中大喜,除了廚房處有聲音傳出,其它地方都渺無人跡。
  暗讚自己選擇得對,在這等緊張時刻,誰敢違背軍令到這裡息喝酒。
  一會後他來到觀遠樓的二樓,貼到窗旁,透往外望去。
  原本熱鬧繁華的大道變得冷冷清清,只間中有官兵的運貨車過,把物資移入島內去。
  樓房高處均有放哨的人員,監視著每一寸的地方。
  沿岸處不時傳來人聲和號角聲,戰船移動佈防,鞏固防衛。
  怒蛟幫用作哨站的高塔,更滿是兵員。
  氣氛緊張,使人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時戚長征注意到酒樓的正門前停了一輛騾車,後面載貨的地方空空如也,顯然正等待著運載某種貨物。
  改往剛才胡節說話的騰蛟閣望去,只見一批官兵策馬由廣場魚貫而出,往烏南的方向開去。
  戚長征暗暗叫苦,島南乃怒蛟幫領袖人物的住處,房舍都頗有規模,自己的家便在那裡,可是凌戰天的地道只針對主碼頭附近的建物而設,自己怎樣方可神不知鬼不覺摸到那裡去呢?
  若由秘道退回水裡,當然可潛往那裡,但間題是只要一旦爬上岸去,會立即被人發覺,那還怎去救翟雨時。
  此刻離戌時只有兩個許時辰,再沒有時間等待入黑才行事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砰砰」響聲,似在搬運著東西。
  接著有人大喝道:「快給我把飯菜送到帥府去!」
  有人應了聲是。
  戚長征記起了酒樓前那輛騾車,心中一動,再往下望去。
  只見兩名一身煙油的伙頭兵,正把幾桶飯菜抬到騾車後盛貸處,心中一動,撲下樓去。來到廚房旁暗處。
  只見那兩名伙頭兵再走出來,只有一人挽著桶子,另一人兩手空空,不用說這是最後一桶。
  戚長征待兩人走過時,由背後閃了出去,兩指點出。
  兩人應聲向後軟跌。
  戚長征一手接著一個,同時右腳伸出,剛好挑著那跌往地上的桶子。
  桶子黏在他腳上就像著地生根般動也不動。
  戚長征把人和桶全帶入左旁的大堂裡,以最迅速的手法,把兩人送入地窖去,換了其中一人衣衫,回到大堂裡,拿起桶子,大模斯樣踏出樓外,把桶子放好後,不理這些飯菜原來要去的目的地,策騾朝島南駛去。
  *
  謝廷石見到韓柏進來,大喜趨前道:「四弟!你現在成了京師最紅的人了,既得皇上眷龍,連鬼王都對你另眼相看,我這三哥亦沾了不少光。」
  韓柏心中暗罵,這時的他對謝延石的什麼大計只感煩厭,想起或可和佳人黃昏時泛舟秦淮河,那還有興趣捲入燕王和朱元璋的父子之爭裡,道:「我現在要立即見皇上,三哥最好長話短說。」
  謝廷石見他神情冷淡,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兩眼一轉道:「那金髮美女後天便到,所以燕王想約你正式見個面,順便把這種罕有的異種美女正式移贈四弟。」
  韓柏色心大動,精神一振道:「真的!」接著低聲道:「肯定是處女!」
  謝廷石心中暗笑,道:「當然是真的,否則你還會認我這騙人的二哥嗎?」
  韓柏皺眉道:「坦白說,燕王送我這大禮,小弟實在無福消受,試問我可以拿什麼回報呢?我的膽子又細,殺人的事絕輪不到我。」
  謝廷石暗忖這世上怕沒有什麼人比你更膽大包天,堆出笑容道:「四弟給我那晚的話嚇怕了,現在形勢又有變化,那番話就當我沒有說過,燕王今早見到你,很是歡喜,只想和你交個朋友,絕無其它要求。」
  韓柏心說這世上那有如此便宜的事,不過手腳是自己的,做什麼事全由自己決定,有便宜那可放過。不過這金髮美人兒絕不可讓她住到這裡來,否則可能要吃左詩的巴掌了,點頭道:「好吧!請三哥說出時間地點,若無意外,四弟我自會準時赴會。」
  謝廷石神秘一笑道:「後天黃昏時,三哥會親來接你,記得通知我們其它兩位兄弟。」
  韓柏想起後天可一試金變美人兒的滋味,一顆心禁不住熱了起來。
  *
  戚長征駕著騾車,一路暢通無阻,當轉上南岸大路時,麻煩來了,前面設有一個關卡,看樣子沒有口令休想通過。
  這時退回去不是,前進的問題更大,惟有硬著頭皮驅車前進。
  後面碲聲響起,數騎旋風般趕了上來。
  戚長征扭頭一看,嚇得叫了一聲娘,原來竟是「紫瞳魔君」花扎敖和「獷男俏姝」廣應城、雅寒清三人。
  戚長征裝作看一眼後,若無其事繼續前進,同時收斂本身的真氣,免給對方生出感應。
  三人絲毫不覺地擦身而過,奔到關卡處雅寒清嬌喝道:「屠蛟斬龍!」
  馬蹄不停,越過關卡去了。
  戚長征心中狂喜,到了關卡處,依樣葫蘆喊出通行口令。
  其中一兵士道:「是什麼貨!」
  戚長征道:「給你們送飯菜來了!」
  那兵士欣然放行,看他的樣子肯定餓了。
  戚長征提上了半空的心才放了下來,接著無驚無險連過三道關卡,來到怒蛟島著名的南園,林木掩映間,熟悉的房子座落其中。
  他問也不用問,便朝著上官鷹的大宅駛去,只是那戒備森嚴的情況,便知翟雨時給囚在那裡。
  心中燃起希望,因為這所房子有秘密設計,大大有利他的營救行動。
  離宅門尚有三十丈許處,給人截停下來。
  帶頭的軍官嗅到飯香,善道:「真好!這麼快便送飯菜來了。」抬頭望向戚長征一愕道:「兄弟!你臉生得很。」
  怒蛟幫長期和水師交戰,對水師的編制瞭若指掌,戚長征歎了一口氣道:「我本是第三團隊的十八長,犯了事給調來幹這種粗活,你最好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裡交貨,落得輕鬆自在。」
  眾兵笑罵起來。
  有人道:「這麼懶,難怪會受罰了。」
  戚長征知他們剛從「帥府」調來,笑道:「我看你們才面生得很,上次我來你們並不在這裡。」
  那軍官懷疑盡去,揮手放行。
  戚長征出了一身冷汗,駕車繞到宅後,自有人出來接過飯菜。
  趁混亂之際,戚長征由膳房閃入宅內。
  至此心中大定。
  此宅乃當年過世幫主上官飛和凌戰天兩人聯合設計,明室暗格多不勝數,全要來緊急時逃生之用。下面還有秘道,可通往後山處,甄夫人雖然高明,但來了才只半天,一定不能悉破所有佈置。
  才進入通往正廳的迴廊,前方腳步聲傳來。
  戚長征不慌不忙,猛撞左旁牆壁,牆壁活動起來,退了進去,他人隨牆轉,沒入了壁內,到了裡面的小密室去,密室的四角均有鐵造的旋梯,通往上方。
  室頂中間則有十多條裝有活塞的通氣銅管,由室頂垂了下來。
  戚長征拔開其中一個活塞,把耳朵揍了過去。
  聽了半晌,又技開另一枝管塞貼耳細聽。
  原來這些銅管分別通往宅內不同的大小廳房去,若有敵人來行刺,又或埋伏屋內,只要進入此室,便可憑聲知道敵人的位置。而四條旋梯則可通往屋內不同的地點。
  戚長征逐條銅管聽下去,不一會連花扎敖等人的位置亦弄得一清二楚,可是始終仍找不到囚禁翟雨時的地方。
  只剩下兩技銅管了。
  他的心開始焦灼起來,拔掉其中一條管塞,只聽剛才那軍官的聲音響起道:「剛才送飯來的伙頭兵那裡去了,現在又有人送飯來了。」
  戚長征心知不妙,無暇再聽膳食房的對答,拔開最後一條銅管的活塞。
  和以前任何一處都不相同,是沒有人聲或足音,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戚長征那敢遲疑,搶往其中一道旋梯,全速竄往最高的第三層近出那小房去。
  才走了一半,示警的哨子聲響徹屋子內外。
  *
  今次朱元璋接見他們的地方是今早聶慶童領他參觀過,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五角形大殿議政殿。當時只是由外面看看,今次進入殿內,只見殿頂有精緻的斗拱和天花藻井,外環井心的圓光內有梵文,內環井心的圓光內則有福、祿、喜、壽等好意頭的字樣。五條巨型梁染飾滿彩畫,撐殿的圓柱重簷,除南面中間兩條盤龍,護著中間高台上的龍座外,其它均飾黃琉璃瓦綠剪邊,一派皇宮帝皇的豪華氣象。
  初次到皇宮的左詩俏臉發白,咬著下,看得韓柏心中叫痛。對於這情深義重,垂青於他的美姊姊,他是又愛又怕。
  兩人在殿心跪了下來,不片晌朱元璋龍駕降臨,坐到龍椅上,十多名近身護衛,分列兩旁。
  朱元璋今次並沒有賜他們起立又或坐下,看著兩人行了跪拜大禮後,淡然道:「專使夫人釀酒之技天下無雙,不知傳自何人。」
  韓柏心中一凜,暗叫疏忽,實在太多事情發生了,使他沒有餘暇細想每一件事應如何圓謊應付。至此才想起左詩之父乃當日京師的首席釀酒宗師酒神左伯顏,以朱元璋情報的精密,自然知道左伯顏到了怒蛟幫從賊去了,現在這一問內中大有文章,一個答不好,隨時是人頭落地之局,可恨當時他說耍見左詩,卻一點不露出心中的想法。
  他立即運轉魔功,準備若然有變,立時抱起左詩,逃回莫愁湖去和范良極等會合,再想方法逃走。
  左詩嬌軀一震,沉吟小片刻後,微顫的聲音道:「民女之父乃左伯顏。」她顯然亦想不到朱元璋第一句便問在這骨節跟上。
  朱元璋聲音轉冷道:「果如朕所料。不知夫人如何認識專使,可否說給朕知道。」
  左詩的聲音反鎮定下來,平靜地道:「民女十二歲時,爹帶了民女到怒蛟島去,結婚生女,後來丈夫死於江湖仇殺裡……」接著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把展羽將她擄走,浪翻雲如何救他回來的事,說了出來。
  韓柏聽得汗流浹背,暗忖左詩如此老實,今次定然凶多吉少了,唉!可恨還約了虛夜月。就算有命逃生,亦無暇赴會了。
  目下只是殿中所見的十八名侍衛,無一不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若給這些人圍著,自已又要照顧左詩,情勢之劣,實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正思忖要不要先發制人,立即逃生時,朱元璋冷哼一聲道:「專使為何看來心神惶惑不安呢?」
  韓柏還未答話,左詩已勇敢地道:「民女的身世,夫君並不知道,皇上儘管責罰民女吧!」
  韓柏心中一歎,左詩一向生活於重情重義的怒蛟幫裡,習慣了說道講理,一人做事一人當,茫然不知有「株連」的事。她若有罪,連韓柏在高句麗的所有「親族」都應受牽連,他又怎能免禍。
  朱元璋忽然喝道:「來人!把樸文正給朕拿下來。」
  韓柏和左詩兩人駭然大驚。
  韓柏猛咬牙,正欲發難,一把柔和蒼老的聲音在他耳旁低喝道:「韓柏!他是試你的,不要反抗!」
  韓柏一呆下,早給四名高手逮著,按翻地上,刀劍加身,這時反抗亦沒有能力了。
  左詩嚇得花容失色,捧心跌坐地上。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冒犯專使了,你們還不放開他。」
  四名高手把他扶了起來。
  朱元璋容色緩和,道:「賜坐!」
  韓柏驚魂甫定,扶起左詩,依指示到朱元璋那高台的下層左旁兩張椅子生了下來。
  究竟是誰提醒他呢?
  耳邊再響起那聲音道:「貧僧了無,是夢瑤姑娘托我照顧你們,不用多疑!」
  韓柏暗呼自己真是福大命大,剛才若加反抗,必然會露出底細。
  朱元璋回復以前的親切態度,教人奉上香茗,揮退了侍衛後,道:「專使和夫人切莫怪朕,以專使的身手,剛才大有反抗的機會,可是你全不抗拒,可見問心無他,來!先喝杯熱茶。」
  左詩喝下熱茶,臉色才好了點。
  朱元璋細看左詩秀美的容顏,露出讚賞之色,點頭道:「專使夫人既中了毒,浪翻雲理應帶你上京師,是否在途中遇上專使呢?」
  韓柏的心又提起上來。只要左詩仍像剛才般老實,他項上頭顱仍是保不了。
  左詩不敢望向朱元璋,垂頭道:「浪大哥只用了三天時間,便化去了民女所中的毒,在武昌租了間房子,教我住在那裡,等候他回來,那知便在那裡著名的」白玉泉」處遇到專使,跟了他哩!」
  韓柏拍案叫絕,左詩說的一直是實話,只有最關鍵性的幾句。才騙朱元璋,真是高明。
  朱元璋道:「現在你的浪大哥亦到了京師,夫人想見他嗎?」
  左詩一震道:「真的哩!」按著垂頭道:「想!」
  朱元璋喝道:「好!真情真性,況且你到怒蛟幫時,仍未懂是非黑白,朕便赦你從賊之罪。」
  轉向韓柏道:「你這小子不但艷福齊天,還酒福齊天,朕有一事和你打個商量。」
  有了范良極的教訓,韓柏最怕「商量」這兩個字,忽然想到若朱元璋開金口要他把左詩送他。又或留下左詩在宮內釀酒他喝。那怎麼辦才好呢?
  左詩在這時竟大膽低喚道:「皇上!」
  朱元璋眼中射出憐愛之色,道:「若是別人如此插口打斷朕的說話,朕定先打他三杖,可是剛才朕累夫人受了虛驚,兩事相抵便算了,有什麼心事,放膽說出來吧!」
  韓柏心道:你是皇帝,黑變白,白變黑,一切都由你的龍口決定。
  左詩咬著皮低聲道:「民女想在左家老巷重開酒肆。望皇上欽准。」
  至此韓柏對左詩的靈巧大感佩服,她如此請求。朱元璋那還好意思一個人把她霸著獨自佔用她的酒或她的人。
  朱元璋果然愕了一愕緩緩道:「酒肆的名字是否叫」清溪流泉」呢?」
  韓柏心中一震,暗叫好險,剛才他還悔恨沒有給去請弄個假姓名,好不讓朱元璋猜到左伯顏身上。至此才知道朱元璋身旁定有熟悉怒蛟幫方面大小事情的內奸,甚至只憑酒便可認出左詩來。
  左詩點頭道:「是的!皇上原來什麼都知道,民女會給皇上釀酒,將來就算要隨夫君回國,皇上宮內亦將有大量的」清溪流泉」。」
  朱元璋沉吟片晌,一拍龍椅的扶手斷然道:「朕就如你所求,並賞你百向黃金,酒肆的招牌由朕親筆御書,包保」清溪流泉」可名垂千古,永遠為人津津樂道。」
  韓拍和左詩大喜,叩頭拜謝。
  兩人退下時,發覺衣衫全濕了。
  回莫愁湖途中,韓柏自然以他的手法向這美麗的姊姊嬌妻表示感激,弄得一車春色,美妙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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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7 15:3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人約黃昏

  戚長征由牆壁的秘格走了出來,沿廊道往盡端的大廂房衝去,天兵寶刀來到左手處,有若迅雷奔電般往守在門處的四名敵手劈去。
  那四人聽到警報,注意力都集中到側旁的樓梯處,那知戚長征竟在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撲了出來,要舉起兵器檔格時,刀光連閃中,首當其衝的兩名守衛應刀倒地。
  另一人稍得緩衝,提劍架來,豈知戚長征心切救人,每一刀貫滿真勁,「啪」的一聲被刀破人,劍折人亡。
  餘下一人心膽俱寒,被戚長征一腳踢下樓梯去,往正撲上來的花扎敖等眾凶人拋跌過去,便生生阻了他們上衝的勢子。
  「砰!」
  戚長征撞門而入。
  躺在床上的翟雨時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叫道:「長征!」
  戚長征那敢猶疑。搶前把他托在肩上。
  背後狂勁捲來。
  戚長征狂喝一聲,往橫一移,避過敵人凌厲的隔空掌,穿窗而出。
  只見下面密密麻麻佈滿了官兵和甄夫人的手下,最少有上百人,箭矢雨般射來。
  戚長征不慌不忙,還未離窗,左腳勾在窗沿處。改勢子為向下貼牆直跌,到了下一層的窗子時,一個倒翻,進入裡面上官鷹的大書齋去。
  箭矢暗器全都射空,還阻了房內的人撲出來,幫了戚長征一個大仁。
  齊內無人,但長檯上仍有剛飲用過的茶杯和小食,看來剛才在這裡的人都趕往樓下去了。
  這時急驟的足音,喝叫聲,警報聲響徹內外每一個空間裡。
  戚長征趁敵人趕到前,早由兩個書櫃間的秘密入口由旋梯回到剛才那小密室,再以機括打開地道的入口,竄了進去。又把入口從內鎖上。
  他怕眼前功力受制的翟雨時受不了地道內腐臭的空氣,一方面把先天真氣源源不絕輸入他體內,一面全速奔馳,不片晌由另一出口到了島心茂密的樹林區裡。
  翟雨時叫了一聲,由他肩上翻了下來,撐著地不住喘氣。
  戚長征大喜道:「你又能動了。」
  翟雨時道:「你的功力精進了很多,竟純以真氣把那妖女制著我的金針全由穴位迫了出來,來!快助我行功,只要再有片刻,我便可功力盡復了。」
  戚長征伸出手掌,貫輸真氣,一會後,翟雨時功行完滿,站了起來,低喝道:「走!到怒蛟洞去。」
  戚長征有翟雨時在,那還要動腦筋,隨著他深進林內。
  不一會來到一道瀑布之下。
  兩人沿著瀑布旁的崖壁往上攀去,到了瀑布旁離崖頂丈許處的地方。閃入瀑布後,原來內中別有洞天,竟是一個凹了入去的小石洞,裡面還放了兩個大木箱,用油紙封密。
  兩人藏身瀑布的洞內,鬆了一口氣,透過瀑布望往林外遠方的房舍和湖岸望去。
  所有戰船都加入了封鎖裡,兵員密佈。
  翟雨時吁出一口氣道:「他們仍未發現秘道,所以不知我們來了這裡,想不到我們兒時這玩耍的地方,成了我們的救命之所。」
  戚長征歎道:「你若知道甄夫人乃第一流的追蹤高手,就不會那麼樂觀了,只要讓他知道我們藏在這區域內,我看等不到天明,她便能把我們我出來。」
  話猶未已,林內已是人聲哄哄,還有犬吠聲傳來。
  翟兩時冷靜地道:「天快黑了!若今晚我們逃不出怒蛟島,永遠也出不去了。」
  戚艮征伸手摟緊這自少相交的好友的肩頭道:「能和你死在一塊兒,我老戚已心滿意足了。」
  翟雨時熱淚盈眶道:「若你知道來遲一步我會遭到什麼慘事,當會知悉我心中對你是如何感激。」
  秦淮河的黃昏終於來臨。
  韓柏坐在秦淮河橋旁的石欄處,心靈一片平靜。
  現在是酉時中了,虛夜月已遲達半個時辰,可能不會來了。
  看著逐漸多起來的燈火。橋下穿梭而過的花艇,韓柏想起了今早濯足溪內那動人的感受,靈台澄明如鏡。
  過去那夢般的遭遇,一一閃過心頭。
  他強烈地想著秦夢瑤,假若有她在身旁,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的一言一笑都是那麼動人。
  和她在一起時天地充滿了生機和情趣。
  他對她是既畏敬又崇慕。
  會否失去她呢?
  想到這裡深刻的痛苦湧上心頭。
  這超凡脫俗的仙子,實不應屬於任何人的。剛才若非有她先向那聖僧太監打了招呼,自己可能小命難保了。
  他又想起了靳冰雲,想起他曾是風行烈的嬌妻,又是龐斑的女人,心情複雜至極點。
  忍不住再歎了一口氣。
  虛夜月嬌甜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你是第二次歎氣了,在想什麼呢?」
  韓柏正沉醉在令他心傷魂斷的回憶裡,對追求虛夜月的心亦淡了下來,意興索然道:「唉!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虛夜月見他頭都不別過來看她,大不服氣道:「我不騷擾你了,我已赴過約,沒有食言,你自己好好胡你的思,亂你的想吧!」
  韓柏一震醒來,跳下干,一看下雙目瞪大,登時把秦夢瑤和靳冰雲都暫丟腦後。
  虛夜月的裝扮又和以前不同,仍是男裝打扮,一襲淡青長衫,隨風飄。配上她秀美雅逸的絕美容顏,一股由骨子裡透出來的嬌憨嗲媚,俏目中滿溢神秘幻想的神氣,自有其誘人至極點的風神美姿,可是偏又使人覺得她渾身利刺,一不小心便會受傷。
  她的俏目在他臉上掃視了幾遍後。道:「我要走了。」腳步卻沒有道韓柏心知肚明她在作弄自己,笑道:「好吧!我們一起走,聽說正河街那處有小艇出租。」
  虛夜月抿嘴一笑道:「你這人膽子大不大?」
  韓柏一愕道:「虛小姐為何有這說話?」
  虛夜月眼中射出俏皮的神色,輕輕道:「爹說若他知你再來見我,會把你的狗腿打折,你怕嗎?」
  知女莫若父,看來鬼王的「反面幫忙」收效了。
  韓柏故示淡然道:「我又不是要和你虛大小姐談婚論嫁,只是作個玩玩的伴兒,你爹何用緊張,遮莫怕我會把你從他身旁帶到高句麗去。」
  虛夜月大受傷害,瞪大美目失聲道:「玩玩的伴見?」
  韓拍知道要弄這刁變成性的嬌女上手,自然要靠非常手段,但絕不可過火,否則她使起性子來,自己將永無希望,低聲道:「開始時自然是大家玩玩,若玩得難離難捨,那時才去想如何私奔,不是又刺激又有趣嗎?」
  虛夜月瞪視著他,好一會後忽地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露出整齊雪白的牙齒,一把牽著他的衣袖,像個小女孩般雀躍道:「來!我們去划艇,我是能手來哩!」
  韓相對她異乎尋常的反應喜出望外,心想到了艇上,若能吻到她的香,再施展我浪子大俠韓相的挑情手段,可能明早便可向鬼王報捷了。
  那邊廂的虛夜月見他喜翻了心的樣子,心中暗笑,扯著他去了。
  火龍逐漸迫近山谷這邊的瀑布處來,照得半邊天一片血紅,狗吠得更狂翟雨時冷冷看著,忽道:「長征!你覺得不妥嗎?他們為何來得這麼慢呢?」
  戚長征一震道:「妖女狡猾,她定早知我們到了水潭這邊來,現在定是派了人抄後山包圍我們。」
  翟雨時笑道:「我正是等他們這樣,待他們的人全集中在這裡時,就是我們逃走的時刻了。」按著冷哼道:「今次妖女輸的是不及我們熟悉怒蛟島,我定要教她大吃一驚,以洗我翟雨時被擒之辱。」
  幾個木箱都揭了開來,其中一箱放滿一枝枝像爆竹似的東西,另一箱是兵器。
  怒蛟島長年受外敵圍攻,島上每個地方都有應變的武器和用具,這山洞在秘道出口不遠處,精明的凌戰天自然不會疏忽。
  戚長征佩服地拍下拍這足智多謀的夥伴,笑道:「有你在,我老戚只要聽候調動便得了。」
  翟雨時歎道:「要逃出這山谷我們是綽有裕餘,可是想逃離怒姣島,卻是難比登天,只要一離山區,到了近岸處,閉上眼睛亂撞都是他們的人,一旦給纏上了,我們定會沒命。」
  戚長征然笑道:「那管得那麼多,只要能殺他媽的一個痛快便可以了。」
  甄夫人的嬌笑聲在頭頂響起道:「戚翟兩位兄台,素善知道瀑布後定有藏身之所,裡面不嫌氣悶嗎?」
  翟雨時按著戚長征,教他不要答話。
  甄夫人又笑道:「你們不說話便可以了嗎?我只要派人下來一看,便知究竟。」
  翟雨時湊到戚長征耳旁道:「她的人下來時,我們先來個下馬威,殺殺她的氣,亦使她知這是不易攻入的地方。」
  甄夫人的聲音又傳來道:「戚長征你聽著了,你美麗的水柔晶給我使人下了慢性劇毒,現在風行烈恐早給她舉行了葬禮。」
  戚長征渾身一震,狂喝道:「你說謊!」
  甄夫人得意地嬌笑起來,道:「我甄素善若連使你開金口的本領也沒有。定會讓翟先生小覷了,不過我並沒有說謊,那已是不能移的事實。」
  戚長征虎目湧出熱淚,拿著天兵寶刀的手顫抖著。
  翟雨時雖不知水柔晶是何人,但看他神態早明白了九成,心中一歎,低聲道:「大敵當前,節哀順變。」
  戚長征終是非常人,深吸一口氣後,冷靜下來。
  這時下方的人確定了他們的位置,圍了過來,火光裡隱見胡節、他手下一眾高手、竹叟、廣應城、雅寒清、藍天雲等全翹首往他們望來。
  如此看,上面的甄夫人旁至少有花扎敖,山查岳、由蚩敵、強望生這四大高手。
  任何一方的實力,都不是他們可抗拒的。
  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地利和箱內的煙霧炮。
  那或能助他們逃離山谷和林區,但絕過不了近岸平原區敵人重重的封鎖網,逃進地道裡。
  就算沒有甄夫人這批特級高手,只是胡節和他屬下客卿身份的高手,配以萬計的水師精兵,便可使他們逃不了。
  甄夫人嬌笑道:「這樣吧!讓素善給你們一個機會,假設戚兄能在單打獨鬥裡勝過素善手中劍,素善便讓你兩人安然離去,否則翟先生須束手就擒,乖乖的讓胡大人帶上京師去。」
  翟雨時按著衝動得立即想答應這誘人挑戰的戚長征,氣定神閒道:「假若夫人不幸戰死,誰來執行你的命令?」
  花扎敖的聲音冷然道:「由我來保證。」
  翟雨時心中一凜,花扎敖對甄夫人如此有信心,自是憑眼力看出戚長征尚未是甄夫人的對手,兩眼一轉,計上心頭向下方喝道:「胡節大人,你乃堂堂朝廷命官,何時變了蒙古人的走狗。」
  這番話極是厲害,大明朝和蒙古仍處在敵對狀態,就算朱元璋暗裡首肯此事,傳了出去,又有這麼多水師兵員作證,胡節恐亦頭顱不保,被朱元璋殺掉以堵天下人之口。
  甄夫人像早猜到有此一著,笑道:「你不用蠱惑軍心,甄素善只是投誠大明的花刺子摸人,與蒙古人勢不兩立,你你要滿口謊言了。」
  胡節亦不得不揚聲,以表示他乃這裡的統帥道:「這裡無一不是我忠貞的手下,翟雨時你說什麼話都沒有用。」
  甄夫人語氣轉寒道:「是男子漢大丈夫便爽脆說出敢否和我這小女子單打獨鬥。」
  水瀑上下一時靜了下來,等待戚長征的答案。
  水光湯漾裡,韓柏划著小艇,沿著秦淮河緩緩逆水而行。
  堪稱秦靳二女外當世絕色的美女虛夜月坐在船尾處,一對妙目四處溜覽著。
  韓相對她真是愈看愈愛,恨不得把她摟入懷裡。看她投降屈服,嬌吟求饒的動人樣兒。
  秦淮河曾令很多人留下美麗的回憶。
  他卻知道無論在多少年後,絕不會忘記曾和虛夜月曾泛舟其上。
  韓柏見虛夜月神態俏皮地四處張望,抗議道:「虛小姐你怎麼都看個飽,惟有我這坐在你對面的人,小姐眼尾都不肯瞥一下。」
  虛夜月正看著一艘疾駛而過的快艇,上面坐著五名似是捕快的人物,聞言脫口道:「你有什麼好望的!」仍不肯向他瞧來。
  韓柏大受傷害,氣道:「若是如此,為何你又肯陪我坐艇。」
  虛夜月「噗哧」一笑,朝他望來含笑道:「專使大人且莫動氣,會傷身體的。」按著側頭擺出一個既可恨但又甜美之極的思索表情,道:「為何白芳華會帶你來我我的?」
  韓柏心中一動,不若借此機會,探聽一下有關白芳華的事也好,這是秦夢瑤和虛夜月外,他最想得到的女人。微微一笑道:「你像不大喜歡她呢!」
  虛夜月不屑地嬌哼一聲,女孩兒的神態全流露了出來,累得韓柏把眼瞪大至差點連眸珠都掉入秦淮河裡。
  虛夜月倏地側挨船沿,把手伸進清澈的河水裡,玉掌輕撥,凝注著河水輕柔地道:「她對我爹太好了,肓目地服從他的命令,像其它人般崇拜我爹。所以有時我歡喜和她作對,就像我和爹作對那樣。阿爹實在管得人家太厲害了!」
  韓柏失笑道:「可是你卻一點不受他管,連他想你陪他吃飯也借辭拒虛夜月帶著笑意的眸子盯著他輕輕道:「他想我陪你吃飯才真吧!人人都猜不到為何他想見你這個芝麻綠豆般的送貨官兒,但卻瞞不過我。我知他是看中了你,現在又故意想說反話來幫你的忙。嘻!他真是很好笑,你亦很可。」
  韓柏大感招架不住,頭皮發麻道:「你編出來的道理倒很精彩。」
  虛夜月挺起天鵝般驕傲的芳軀,胸有成竹道:「再讓我們玩個猜謎遊戲,就是為何我阿爹連你的面都未見過,卻會選上你來娶我呢?於是我連獵都不打,花了半天工夫,終查到原來白芳華早和你見過一面,所以定是她把你推薦給我爹。這亦是為何她今早會帶你來找我的原因了。因為她就是那罪魁禍首。專使大人,夜月有說錯嗎?」
  韓柏驚魂甫定。哈哈一笑道:「你連我的白屁股都看過了。還有什麼東西瞞得過你,而且昨夜你教訓得好,我的確有對賊眼,因為每次見到你時,小弟亦忍不住賊眼兮兮哩!」
  受到虛夜月驚人智能的刺激,他的魔種倏地攀上了頂點,展開奇峰突出的反擊,務耍破去她對自己的不良印象。
  虛夜月隨著他的說話,美麗的眼睛不住瞪大。接著不依嬌嗔道:「沒有理由的。我也曾懷疑過你,可是你的眼睛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而剛才你坐在橋上沉思回憶的樣子,亦不像你這類人會做作出來的雅事。」
  韓柏知道那是「無想十式」之功,開懷大笑道:「小弟終有一樣東西瞞過虛小姐了。」
  虛夜月抿嘴一笑道:「你若連這一點能力都沒有,怎引得赤尊信贈你魔種,又能逃出那大惡人裡赤媚把守的一關。是嗎!韓柏!」
  這次輪到韓柏處於下風。只好改變戰略歎道:「我應否把你拿著打一頓屁股呢?橫豎你嫁豬嫁狗都不會嫁我。」
  虛夜月氣道:「不准又岔到別的話題去,先聽我說如何可猜到你是韓柏。」
  韓柏哂道:「這麼明顯的破綻,何用說出來,那就是小弟並不似一個高句麗來的專使。唉!看來我還是趁早離開京師,看看小姐會否有相思之苦吧。」
  虛夜月為之噴飯地「嗤」一聲笑了起來,美目像叫「我的天啊」般翻往眼頂,望上漆黑的星夜。響往地道:「月兒還未出來。」才望往韓柏。用纖括刮臉羞他道:「快滾吧!誰會掛著你!」
  韓柏淡然一笑道:「對不起!小姐定忘不了我,否則亦不會放棄打獵查了小弟半天。你亦毫不例外像其它人般崇拜你的爹,否則不會把心神全放在與他的鬥爭上。」
  虛夜月首次露出深思的神色來,驚異地望了他一眼,把撥水的手收了回來。坐正嬌軀,挺起線條便美的酥胸,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是的!我很孤獨和寂寞,所以連你這種人亦使我生出興趣。」接著呆了一呆,顯然不明白自己為何向這種人傾訴心事。
  韓柏歎道:「你寂寞只因小姐長得太美麗和太驕傲了。告訴我,為何你愛穿男裝,是否因你希望別人當你是男孩子,不再整天奉承和討好你。求你垂青。我有說錯嗎?」
  虛夜月著腰道:「斗膽,竟敢這樣說本姑娘,不怕我去朱叔叔處告你的狀嗎?」
  韓柏從容道:「若捨得就請隨便。」
  虛夜月氣得俏臉發白道:「你有何資格令我不捨得你。」
  韓柏啞然失笑道:「資格就是我」浪子」韓柏是這世上唯一敢把你當作男子般罵個痛快的人。」
  虛夜月呆了起來,細看他一會後,「噗哧」一笑道:「你這人真的很有自信,衝著這一點,我不告你的狀吧!嘻!其實我是怕會害了其它人,若只是你一個,我早找人殺了你的頭了。」
  韓柏伸了個懶腰,把艇掉頭劃回去,笑道:「我累了,現在要回家吃晚飯睡覺了!」
  虛夜月笑道:「回家?我看是約了葉素冬去逛青樓花艇吧!」
  韓柏愕然道:「連這麼隱秘的事竟亦給你查了出來。」
  虛夜月見他作窘,雀躍道:「隱秘?哼!葉素冬才回家便和兒子們說你好色哩,在京師裡,誰家公子不是我虛夜月的耳目,連宮內的事亦沒有半件能瞞得過我呢。」
  韓柏失聲道:「那現在豈非全京師的人都知道你對我很有興趣?」
  虛夜月俏臉首次飛紅。她放出聲氣收集有關韓柏的情報時,並沒有想到這羞人的問題。忽然間,她不想這人在正跟她鬥得興高烈,難分難解的時候,突然離開了。
  韓柏龐種生出感應,乘勢追擊道:「為免小姐誤會小弟厚顏糾纏,以後我都不會再見小姐了。免得討你生厭。」
  虛夜月咬牙望往河水裡,好一會後輕輕道:「我知現在你對我使出欲擒先縱的手法,唉!打一開始我就知你是個難得的好對手。」
  再抿嘴一笑道:「你比人家還要妙想天開,膽大妄為,粗野不支。喂!今早那謎兒你怎想得通的,那只是走幾步的時間哩!」
  韓柏為之氣結,給他輕易化解了自己的殺手鑭,鼓著氣把艇駛往租艇虛夜月鼓掌道:「好了!以後都不用見到你了!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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