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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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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白髮魔女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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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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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0 12:57:19 |只看該作者
  兩人一路北行,鐵珊瑚天真爛漫,嶽鳴珂看她對待自己有如兄長,侗促不安的心情也便慚漸消失。鐵珊瑚什麼都談,只是不願談及她的父親,岳鳴珂好生奇怪。
  鐵珊瑚雖似童真未脫,可是自幼隨父親走南闖北,江湖路道倒還很熟。他們一路行來,時不時見有江湖人物策馬北上,一日到了河北的邯鄲,這是一個大埠,兩人走人市區,鐵珊瑚忽然悄悄說道:“前面那間酒樓,有一個黑幫的頭子在內。”嶽嗚珂道:“不要多理閒事。”鐵珊瑚道:“你陪我進去看看吧,這人輩份甚高,我們這兩天碰到的江湖人物,恐怕都要尊他為長呢。”嶽嗚珂奇道:“你怎麼知道?”鐵珊瑚道:“你看,酒家牆角晝有一朵梅花,你數一數有幾瓣花瓣?”嶽嗚珂行近一看,道:“十二瓣。”鐵珊瑚道:“這就是了。這朵梅花乃是暗記,以花瓣的多少定輩份的尊卑,最多的是十三瓣,現在這朵梅花有十二瓣,在江湖道上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嶽鳴珂道:“好吧,那我們先進去看看,但你可不許胡亂鬧事。”
  兩人上了酒樓,揀一副座位坐下。岳嗚珂遊目四顧,忽見東面臨窗之處,有兩個人帽子戴得很低,其中一人,竟似在那兒見過似的。嶽嗚珂心念一動,驀然站了起來,鐵珊瑚道:“大哥,你幹什麼?”嶽嗚珂招手叫道:“堂倌,給我先泡一壺龍井。”趁勢遙發一掌,那人的帽子飛了起來,嶽嗚珂突然飛過兩個座位,一手抓去,叫道:“應修陽老賊認得我麼?”那人倏的取出一柄拂塵,迎著嶽嗚珂手腕一繞。鐵珊瑚心中奇道:“怎麼他叫我不鬧事,他自己反鬧事了?”
  鐵珊瑚那裏知道這人乃私通滿洲的大奸,當年在華山絕頂擺下七絕陣圍攻玉羅剎的頭子。嶽鳴珂暗助玉羅剎時曾和他朝過相。
  應修陽武功雖然極高,但見了嶽鳴珂卻有怯意。塵掃一佛不中,岳鳴珂左掌已是劈來,應修陽大吼一聲,舉起桌子一擋,杯盤酒菜,齊向嶽嗚珂飛來,嶽鳴珂一跳閃過,應修陽已從窗口跳下大街。他的同伴不知厲害,上來攔阻,給嶽嗚珂一把抓著頭皮,擲下街心。
  應修陽剛剛跳下,嶽鳴珂已自後追來,游龍劍寒光閃閃,連連進擊。應修陽硬著頭皮,揮動拂塵,反身和他相鬥。
  應修陽的那柄拂塵可作五行劍用,可當閉穴厥使,又可纏奪刀劍,招數本來神妙。但嶽鳴珂的天山劍法劍劍精絕,更兼遊龍劍有斷金切玉之能,相形之下,應修陽的鐵拂塵黯然失色!
  兩人在大街上這一激鬥,只嚇得行人遠避,商店關門,嶽鳴珂一劍緊似一劍,殺得應修陽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正酣戰間,忽然街上嗚鑼開道,八騎健馬前導,八名太監在後呼擁,中間一輛宮車。應修陽大叫道:“快來捉這凶徒!”八名宮廷侍衛齊跳下馬,向嶽鳴珂圍攻。這些人似和應修陽很熟,紛紛和他招呼。嶽鳴珂一想不好,對這幾名侍衛,自己雖然不懼,但自己是熊經略派遣回京的使者,若然事情鬧大可有不便。虛晃一劍轉身便逃。那些人要追也追不及。
  嶽嗚珂跑過兩條長街,鐵珊瑚忽然在角落鑽出,笑道:“怎麼你鬧事了?”嶽嗚珂笑道:“你倒精靈,先到這裏等我。”鐵珊瑚道:“我知道你打不過他們嘛,我當然嚇得先跑了。”嶽鳴珂道:“不是打不過……”鐵珊瑚笑道:“我和你說笑呢,你著急什麼。我知道你不是打不過,是怕那些侍衛來了。你可知道宮車中坐的是誰?”嶽嗚珂道:“是誰?”鐵珊瑚道:“是個大丫頭。”嶽嗚珂道:“胡說。”鐵珊瑚道:“誰個騙你。宮車中坐的是皇太孫乳母的女兒,我剛剛打聽來的。皇太孫的乳母叫客氏夫人,非常得新主愛寵,所以登位之後,特別派人到她的鄉下接她的女兒來呢。”嶽鳴珂說道:“什麼,你說什麼新主?”鐵珊瑚道:“老皇帝已死啦,現在太子已登了位。”嶽嗚珂出京時老皇帝已經病重,但想不到這樣快便死。嶽嗚珂歎了口氣,鐵珊瑚道:“怎麼,老皇帝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為他傷心起來了?”嶽嗚珂道:“不是為老皇帝傷心,哎,國家大事不說也罷。”鐵珊瑚“哼”了一聲道:“哦,你當我是小孩子,說我不配聽國家大事是不是?”嶽嗚珂道:“不是這樣。”正想說時,忽見一隊官兵在橫街走出。嶽鳴珂急忙拉了鐵珊瑚便跑。
  兩人直跑到郊外才止。嶽鳴珂道:“咱們鬧了這一趟事,可得躲著點。”接著說道:“我本以為太子賢明,他登位後會加以振作。誰知他卻如此行事,寵信乳母一至如斯!亂了祖宗法制也還罷了,連那些奸人也給混到宮中了。可惜熊經略和卓兄的一片苦心。”原來卓一航在發現宮中侍衛有內奸之後,曾托嶽嗚珂轉告熊廷弼稟告皇上,雲燕平和金千 就是懼怕東窗罪發逃出來的。應修陽雖不是宮中衛士,但名字也曾上達天聽。想不到老皇帝死後,連應修陽也敢公然出現,而且與宮中侍衛有勾結了。
  兩人經了這次事後,一路謹慎,繞過石家莊保定等大城,悄悄進人北京。嶽嗚珂帶了鐵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給事中“官名”楊漣家裏去住。打聽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個多月,太子常洛即位,號為光宗。楊漣道:“近來京中有兩個大新聞,一個是太子即位之後,就得了怪病,太醫診斷說是痢疾,可是按痢疾開方,卻不見效。現在一個多月了,皇帝還不能坐朝。”嶽嗚珂道:“太子本曹習武,身體素健,怎麼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楊漣道:“近來京城常報少年失蹤,其中還有富家子弟。九門提督下旨嚴查,也無結果。你說怪也不怪。”嶽嗚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蹤,還可說是探花大盜所為,男子失蹤,這可真是怪了。”
  談了一陣,嶽嗚珂問道:“熊經略的案子呢?”楊漣道:“你上次離京之後,便有幾個禦史上本章彈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劉國縉和禦史姚宗文。寫奏摺的是禦史馮三元。”嶽嗚珂冷笑道:“那劉國縉是因為昔年在遼東參贊軍務,貪汙舞弊,給熊經略奏明皇上,將他撤回,以此懷恨在心。那姚宗文更為卑鄙,他向我們經略大人敲詐,要三件最好的紫貂,你知道熊經略官清如水,那買得起上好紫貂, 得把別人送來還未穿過的一件紫貂轉送給他。那姚宗文暗地裏說我們大人看不起他。那馮三元的底細我卻不知,但聽說他專與正派的東林黨作對,想來也不是好人。”楊漣道:“這人的筆倒真厲害,他的奏本竟然列舉了熊廷弼十一條罪狀,八條是說熊經略無謀誤國,三條說他欺君罔上?”嶽嗚珂大笑道:“這真奇了。居然說熊經略無謀誤國,那麼滿洲兵被拒在興京外,這是誰的功勞。熊經略每有興革大事,都有奏摺到京。他手捱兵符,掌有尚方寶劍,都不敢自專,這又怎能說是欺君罔上?”楊漣道:“所以說那馮禦史的筆厲害,顛倒是非,混淆黑白,這樣的文章叫我們寫絕對寫不出來。”停了一停,又道:“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皇上病了一個多月,那奏章也擱在那兒。再說朝中邪派雖多,正人君子也還不少。”
  這晚嶽嗚珂滿懷憤怒,不覺借酒澆愁,飲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時忽覺有人躺在身側,向自己的頸上直吹冷風。
  嶽嗚珂翻身一看,原來卻是鐵珊瑚。嶽嗚珂笑道:“不要頑皮。”鐵珊瑚道:“習武的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給人行到身邊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給什麼女探花賊把你綁去,那才糟呢!”嶽嗚珂道:“胡說!”鐵珊瑚道:“什麼胡說?你不聽楊大人說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蹤嗎?”嶽嗚珂道:“女孩兒家口沒遮攔,你再亂說,我可要打你了。”鐵珊瑚伸伸舌嗔道:“好啦,就是沒有女探花賊你也該起來啦。”嶽嗚珂一笑起床,道:“我今日去訪卓兄,我看他也應該到京了,你留在屋裏吧。白石道人對你們父女可能懷有成見。”鐵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夠朋友。”嶽嗚珂拉長了面,道:“怎麼?”鐵珊瑚笑道:“我說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氣了了我問你,他若夠朋友的話,那晚在少林寺為什麼不來幫手。”嶽鳴珂道:“他追下來啦,沒有追著。”鐵珊瑚道:“就算沒有追著,也該繼續追下來呢。我看他對你並不關心。”嶽嗚珂惱道:“我不准你這樣亂說閒話。”鐵珊瑚見他真個惱了.,扁著嘴道:“好,我不說便是。”
  嶽鳴珂吃了早點,獨自到大方家胡同 西會館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東長安街時,忽有一輛馬車迎面馳來,馬車周圍飾有錦繡,十分華麗。車上坐有兩個穿黃衣服的人。馬車挨身而過,嶽鳴珂依稀似聽得車上的人說道:“好個俊美少年。”嶽峙珂也不在意,走到西會館一問:卓一航果然前兩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執吏部尚書楊 家裏。嶽嗚珂問了楊的地址,再跑去問,楊 的管家回道:“卓少爺這兩天很忙,昨天進宮朝見,沒有見著皇上。今天又出去啦。”嶽鳴珂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轉來看看吧。”
  嶽嗚珂心頭煩悶,辭了出來。楊 府第就在琉璃廠側,這琉璃廠“地名”乃北京著名的字畫市場,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趕考計程車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裏溜達。嶽嗚珂信步走去,忽見剛才所碰到的那輛華麗馬車也停在市場之外。這日天色甚好,但來逛的人卻並不多。岳鳴珂走進漱石齋瀏覽書畫,巡視一遍,見珍品也並不多,隨手拿起一幅文征明的花鳥來看,旁邊忽有人說道:“這幅畫有什麼看頭?”嶽嗚珂一看,原來就是馬車上那兩個黃衣漢子,因道:“文征明的畫也不錯了。”一個黃衣漢子道:“文征明是國初四才了之一,他的畫當然不能算壞。不過這一幅晝卻絕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畫,小弟藏有他和謝時臣合作的“赤壁勝遊卷”,願給兄台鑒賞。”這幅畫乃文征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畫中瑰寶。嶽鳴珂聽了一怔,心想怎麼他肯邀一個陌生人到家中鑒賞名畫。
  那個黃衣漢子又道:“有些人家中藏有名貴字畫,便視同拱壁,不肯示人。小弟卻不是這樣。骨董名畫若無同好共賞,那又有什麼意思?”嶽嗚珂心想這人倒雅得可愛,又想:自己一身武功,就算有什麼意外,也不懼怕。不妨偷半日閒到他家裏看看。因道:“承兄台寵招,小弟也就不客氣了。”互相通名,那兩個漢子一個姓王一個姓林,上了馬車,姓林的取出一個翡翠鼻煙壺,遞給嶽嗚珂道:“這鼻煙壺來自西洋,味道不錯。”嶽嗚珂謝道:“小弟俗人無此嗜好。”那姓王的卻取出一 早煙袋來,嶽鳴珂道:“小弟與煙酒無緣。”其實酒他是喝的,不過他在陌生人前,小心謹慎,所以如此說法。姓王的漢子大口大口的吸起煙來。嶽嗚珂覺煙味難聞,甚是討厭。那姓王的忽然迎面一口煙噴來,嶽鳴珂頓覺腦脹頭昏,喝道:“幹麼!”姓王的又是一口濃煙劈面噴來,嶽鳴珂頓覺天旋地轉,一掌劈出,怒道:“鼠輩敢施暗算。”那兩個漢子早已跳下馬車,嶽嗚珂一掌打出,人也暈倒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嶽嗚珂悠悠醒轉,只覺暗香縷縷,醉魂酥骨,張眼一看,自己竟然是躺在錦褥之上,茶几上爐香裊裊,這房間佈置得華麗無倫,掛的猩猩氈 ,懸的是建昌寶鏡。壁上釘有一幅畫卷,山水人物, 然浮動,嶽鳴珂眼利,細看題簽,竟然真的是文征明和謝時臣合作的“赤壁勝遊”。嶽鳴珂疑幻疑夢,心念一動,忽然想起鐵珊瑚所說的“女探花賊”。心想:難道真的應了她的話了?一想之後,又暗笑自己荒唐:“探花女賊”那會有這樣華麗無倫的房間。嶽嗚珂試一轉身,但覺四肢 軟無力,心想:怎麼那幾口煙這樣厲害,以自己的功夫,居然禁受不住?掙紮坐起,盤膝用功,過了一陣,慚慚血脈流通,百骸舒暢。
  再說卓一航和白石道人父女到了京師之後,卓一航為了朝見方便,住到兵部尚書楊
  家裏。白石道人父女則住在武師柳西銘家中。白石道人殷殷囑咐道:“你大事辦了,就趕快回山,可不要做什麼撈什子宮。”卓一航道:“這個自然。”
  不料光宗病在深宮,卓一航第二日一早和楊 到太和門外,恭問聖安,投名聽召,等了半天,只見來問候的百官,排滿太和殿外,皇帝 召見了一個鴻臚寺丞“官名”李可灼。百官無不駭異。鴻臚寺丞不過二品,不知何故“聖眷”如此之隆。卓一航回到楊家悶悶不樂。心想:皇帝這樣難見,看來會虛此一行。不料到了傍晚時分,宮中忽然派來一名內監,到楊家中說道:“聖上龍體今日大有起色,聞說卓總督的孫兒進京,吩咐他明日到養心殿朝見。”卓一航大喜。楊 問道:“是那位太醫的靈藥?”內監道:“你再也猜想不到,這病不是醫生醫的。”楊 大為奇怪。
  皇帝有病,慣例必是太醫會診,醫不好時再宣召各地名臀。光宗病了月餘,太醫束手無策,各地名醫陸續到來,藥石紛投,亦無起色。如今內監說不是醫生下藥,楊 自然奇怪。內監續道:“李可灼不知交了什麼好運,居然立了大功。”楊 道:“怎麼?他立了什麼功了?”內監道:“聖上的病巴是他醫的。”楊 奇道:“李可灼懂得醫道?皇帝敢吃他的藥!”內監道:“那李可灼是宰相方從哲所竭力保薦的,說他有能治百病的紅丸,李選侍也勸聖上試服。”李選侍乃是皇帝的寵妃。楊 眉頭一皴,道:“皇帝怎麼聽信婦人之言,以萬金之體去試什麼紅丸。”內監笑道:“倒真虧李可灼那粒紅丸呢,萬歲爺服後,過了一個時辰,居然舒服許多,胃口也開了。萬歲爺連重稱贊,叫他做忠臣。”楊 見內監如此說法,也便不再言語。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和楊 又到太和殿外聽宣,在午門外碰見李可灼洋洋得意而來,兩個侍從便在午門等候。卓一航一見,不覺愕然。你道這兩個侍從是誰了原來正是在少林寺山門罵戰的那兩個老傢伙 胡邁和孟飛。胡邁垂手說道:“大人這次醫好聖上,升官那是指日可待。”李可灼道:“我有好處,也就有你兩人的份。”盂飛道:“謝大人栽培。”李可灼低聲說道:“你們可不要走“開。聖上服藥之後,若有什麼變化,我會叫內監出來請問你們。”孟飛道:“小還丹藥到病除,大人不必擔心。”李可灼直進午門,卓一航跟著進去,胡邁孟飛一見,面紅過耳,急急把頭扭過一邊,佯作看不見他。
  這次在太和門外問聖安的官兒更多,過了一陣,內廷傳令出來,叫鴻臚寺丞李可灼,兵部尚書楊 ,禮部尚書孫慎行,禦史王安舜等十多個官兒到體仁閣候宣,最後叫到卓一航,百官見卓一航並無功名竟得宣召,十分 慕。有人知道他是前雲貴總督卓仲廉的孫兒,紛紛議論,說這真是難得的殊恩。
  光宗皇帝在養心殿養病,體仁閣就在側邊。卓一航隨眾官之後,在未座坐下。候宣眾官紛紛向李可灼道賀。李可灼喜洋洋的道:“這可真是聖上的鴻福齊天。我的紅丸恰恰在上月配成。”禮部尚書孫慎行道:“你的紅丸真是仙丹妙藥,不知如何配法,若肯公諸天下,那真是造福無量。”李可灼冷笑道:“你當是容易配的嗎?那要千年的何首烏,天山的雪蓮,長白山上好的人參,還要端午日午時正在交配的一對蟋蟀作為藥引,我花了幾十年功夫才僥幸把各物配齊。”眾官聽了,個個咋舌。卓一航聽他胡吹,暗暗好笑。心知這紅丸一定是少林寺的小還丹。過了一會,內監出來宣召李可灼進去。卓一航忽然想起,胡邁和孟飛騙到的小還丹雖有兩粒,但一粒已當場咽下, 剩下一粒。就算皇帝昨日所服那粒是真,今日所進的紅丸定是假了,拿皇帝性命當作兒戲,真真豈有此理。
  楊 見卓一航焦急之情現於顏色,問道:“怎麼?”卓一航道:“我怕這李可灼亂進假藥。”旁邊盯官兒橫了卓一航一眼,楊 認得這是宰相方從 的親信,急道:“方大人保薦的定不會錯。”
  過了一陣,李可灼春風滿面回來。眾官紛紛問訊,李可灼道:“我這紅丸非同小鄙,本來一粒便夠,何況連服兩粒。聖上服下之後,精神大佳,明天便可上朝與諸君相見了。”眾官又是紛紛道賀。
  卓一航將信將疑,心想就是真你小還丹也不會好得這麼快。內監又出來叫道:“聖上叫卓一航進謁”。正是:江湖術士,故弄玄虛,萬乘之尊,性命兒戲。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24 20: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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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09: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糜爛歎宮闈 英雄氣短 蜩塘悲國事 俠士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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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 道:“世兄留神應對。”卓一航道:“謝大人關照。”隨內監走過長廊,進人養心殿內,只見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禮。賜坐。”內監端過一張椅子,卓一航側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見他面發紅光,毫無病容,不禁大吃一驚,要知泰昌皇帝“光宗年號”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藥,也難藥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紅丸,就居然紅光滿面,若非回光反昭,就是那紅丸是用極霸道的藥所煉,能暫收刺激之功,然終屬大害。卓一航隱憂在心,卻不敢說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來,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進了兩粒紅丸,真真是藥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還未能見你。你看我的氣色如何?”言下甚為得意,卓一航不敢直陳,只好說道:“皇上鴻福齊天,氣色好極了。但久病之後,還須珍攝。”
  常洛喝了一盞鹿血,又道:“你的事清,石浩已經告訴我了。李週二位欽差也已經安全回京。他們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欽差的人只恐背後有權勢者撐腰。”服侍皇帝的太監橫了他一眼,卓一航道:“萬歲初 ,我本不該說這些話令皇上擔心……”常洛面色一沉,對內監道:“你到翠華宮叫李選侍來。”內監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說道:“卓先生深謀遠慮,洞察機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動,只聽得皇帝續道:“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賢麼?”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論朝政,但廠衛付之閹人,只怕太阿倒持, 官之禍不可不防。”常洛道:“本來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徹查,但只恨登極之後,便纏綿病榻。”卓一航道:“個人的冤枉算不了什麼,國家大事要緊。”常洛道:“所以我請你來。魏忠賢其實不忠不賢,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東廠,宮中侍衛全聽他調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臨朝之後,當再圖之。”卓一航默然無語。皇帝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宮中麼?”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滿,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在宮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歲了,還是頑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遺言,正將推辭。常洛已抓起筆來,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寫了聖旨,用了玉璽,卓一航不便攔阻,正自心急,常洛將詔書遞過,道:“你明日可到內務府去報到,叫他們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接過詔書,先跪下謝恩,然後說道:“微臣還是不敢接旨。”常洛訝道:“你還有什麼為難之處?”正說話間忽然“哎唷”一聲,門外的侍衛紛紛搶進,常洛呻吟道:“不關他的事,叫李可灼來!”面上紅筋隱現,頹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錯,常洛第一次服的紅丸果是少林寺的小還丹,第二次服的卻是假藥。原來胡邁和孟飛都是李可灼的門客,胡邁粗曉武功,盂飛則是個專造假藥的江湖騙子,二人在少林寺訛詐,騙了兩粒小還丹,其中一粒胡邁當場放人口中,卻並未咽下,事後吐了出來,交給孟飛化驗,孟飛自作聰明,胡猜小還丹的配藥成份,制了幾粒。李可灼據以為寶,獻給皇帝,終于釀成了明史上“紅丸”一案。
  卓一航見常洛甚為痛苦,黃豆般的汗珠顆顆滴下,正自心急,忽聞得養心殿外有叱吒追逐之聲,侍衛長一躍而出,喝道:“誰敢驚動聖駕!”
  再說嶽鳴珂悠悠醒轉,發現自己竟是處在華麗絕倫的房間之中,靜坐一陣,神智暫複,疑幻疑夢。忽然在對面牆上懸著的建昌寶鏡裏,照見自己已換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來時原帶有佩劍,遊目四顧,不但自己原來的衣裳不見,連佩劍也不見了。須知嶽嗚珂這把佩劍,乃他師父在天山所煉的兩把寶劍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見,如何不驚。急忙起來尋覓,剛剛下得床來,對面牆上的大鏡忽然慢慢移開,縷縷暗香,彌漫室內,鏡後竟是一道暗門,一個美婦人輕輕的走了出來,格格笑道:“你醒來了?”
  嶽嗚珂道:“你是誰?為什麼把我的寶劍偷了?”那美婦大笑道:“寶劍?什麼寶劍值得大驚小怪?我這裏的寶物多著呢,你要多少?”隨手打開一個抽屜,只見寶氣珠光,耀眼生纈。裏面堆滿了珊瑚寶石,翡翠珍珠。美婦人以為岳嗚珂必定驚訝,那知嶽嗚珂說道:“這些東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寶劍!”美婦人輕蔑一笑,道:“寶劍算得什麼?你喜歡寶劍,我這裏有的是!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你要什麼便有什麼?”嶽嗚珂道:“你到底是誰?”美婦人又笑道:“你瞧這裏可像人間所在?”嶽嗚珂輕咬舌頭,隱隱生痛,情知不是作夢,便道:“難道你這裏是廣寒仙府不成?”美婦大笑道:“也差不多!”說著挨近身來,香氣越發濃鬱。
  嶽嗚珂心神一蕩,只覺這香味十分奇怪,吸人鼻端,醉魂酥骨,漸慚面紅耳熱血脈憤張。嶽嗚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來試我的定力?”盤膝一坐,又用起功來。那美婦人挨著嶽嗚珂身子,用手指撥他眼皮,嶽嗚珂只是不理。美婦大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作甚?”嶽嗚珂仍然不理。美婦人又笑道:“我聞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聲,你不敢張開眼睛,怎麼能做高僧!”嶽鳴珂心頭一震,益發懷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我雖未聞大乘佛理,但鏡明長老說我頗有慧根,也曾傳過我明心見性的真言。我倒要試試自己的定力。”倏的張開眼睛,眼觀鼻,鼻觀心,氣聚丹田,行起吐納之道。那美婦人見他若無其事,也是頗為奇怪,索性把身子湊了上來,向他噓氣,嶽嗚珂試運“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鼓氣一彈,那美婦人“哎唷”一聲,跌落床下,嬌嗔罵道:“你用什麼妖術?”
  嶽嗚珂試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試出那美婦人絲毫不懂武功,不覺說道:“啊,原來你不是妖邪!”美婦人怒道:“你才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進京考武的舉子麼?”嶽嗚珂心念一動,忽道:“你說你有許多寶劍,請借一把來瞧。”美婦人稍現猶疑,隨即笑道:“諒你也不敢殺我。我就讓你開開眼界。”隨手在牆上一按,打開一道暗門,乃是一個壁櫥,裏面懸有十來口劍,嶽鳴珂一眼瞧去,並無自己的遊龍劍在內。只聽得那美婦人道:“這裏的劍,隨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嶽嗚珂突然一躍而起,在壁櫥裏抽出一把劍來,只見寒光閃閃,冷氣森森,美婦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劍好?快些掛回去吧!”
  嶽嗚珂吃了一駕,這把劍形狀奇古,劍柄銅色斑斕,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寶劍?細細一看劍柄上鐫有“龍泉”二宇,猛然想起師父曾論古今寶劍,他說:“遊龍斷玉雖是五金之精所煉,但比起古代的幹將、莫邪、魚腸、龍泉、天虹、巨闕,純鉤,湛盧等劍,那還是遠遠不及。”岳嗚珂當時曾問及這八把古代寶劍的下落,師父道:“聽說龍泉、巨闕、湛盧三劍自唐代起就流入宮中,其他五把卻是不知下落。”這樣說來,難道這裏竟是宮中禁地?稗官野史上說唐代的公主喜歡擄美男子入宮享受,難道這種宮闈穢史重現於今日?正思量間忽聽得牆壁有人敲了幾下,其聲急促。美婦人道:“快把劍掛上!”嶽嗚珂把劍一指,猛然喝道:“你是何人?從實道來!”美婦人玉顏變色,把手一按,壁櫥隱沒,嶽嗚珂一步步迫近,美婦人在牆上一靠,暗門倏開,裏面跳出兩個人來,美婦人也從暗門逃出去了!
  從複壁中跳出的兩人,手中都提著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煙噴翻自己的黃衣漢子。嶽嗚珂大怒,一劍刺去,那人把手一揚,射出三枚彈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噴出濃煙。嶽鳴珂早有防備,忍著氣絕不呼吸,手中劍迅若驚颼,一劍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苑,此人便是宮中侍衛,劍把一縮,右邊那人一鐺打來,嶽嗚珂反手一撈,將他的兵器夾手搶過,“砰”的一腳踢開房門,往外便闖。
  那兩人絕料不到他剛剛醒轉,武功還有如此厲害,怔了一怔,急忙擊掌呼援。岳嗚珂一出房門,七八名衛士四邊圍上,嶽嗚珂不願傷人,橫劍四面一掃,但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七八條兵刃都給截斷,龍泉寶劍的威力果然大得驚人!有人喝道:“你這小子偷了宮中的寶劍,闖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趕快棄劍沒降,我們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嶽鳴珂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攜劍去見皇上,拚著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劍又一個旋風疾舞,把衛士們迫出二丈開外,縱身跳上屋頂。
  皇宮殿宇全是用黃色的琉璃瓦所蓋,嶽嗚珂飛身直上,只覺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見殿宇連雲,魚鱗櫛比,嶽嗚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時知道確是皇宮無疑,一時百感交集,想不到宮中腐敗竟至如斯,自己與熊經略在邊關苦戰,只恐也是無補於事了。
  那幾名被削斷了兵刃的衛士,見嶽嗚珂十分厲害,不敢來追,只是在下面大聲吆喝,嶽嗚珂認定前門的華表,發足狂奔,琉璃瓦面,雖然滑不留足,但他輕功卓絕,腳尖微點,便即飛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無沾滯!
  但皇宮極大,殿宇何止千間,他剛掠過幾座瓦面,下麵一聲吆喝,一人跳了上來,竟然是應修陽!嶽鳴珂心道:罷了,罷了!這樣的 人居然也混進宮中,國事還有可為嗎?應修陽大叫道:“有刺客!”嶽嗚珂怒道:“好哇,你這奸賊,我先捉你去見皇上!”一招“龍卷暴伸”,青光倏的長出丈許,應修陽拂塵一卷,劍光過處,塵尾已被削斷一綹,這還是他避招得快,要不然連手腕也要截斷。
  嶽鳴珂劍如龍門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續至,劍法之快,難于形容,應修陽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更加上他怒極氣極,連使絕招,應修陽擋了十招,巳有幾次險險被他刺中。這時宮中各處衛士,聞訊趕來,人聲步聲,響成一片。嶽鳴珂怒道:“把你斃了再說!”寶劍一旋,青光疾駛,把應修陽卷在當中,刷刷幾劍,連下殺手!
  應修陽左避右閃,忽覺頭頂心一涼,頭發已被削丟一片,嚇得亡魂俱冒,拂塵虛架,拚命向上躍起,嶽鳴珂喝道:“你還想逃!”腳尖一點,從屋瓦憑空掠起三丈,他的輕功比應修陽高明得多,這一躍,竟然掠過應修陽頭頂,倏然一翻,長劍下刺,應修陽身子懸空,絕難逃避,只覺冷氣森森,劍鋒已到頭頂!
  嶽嗚珂翻腕下刺,就在應修陽性命俄頃之際,驀地一團白影,橫裏飛來,身形未到,掌力先來,呼的一聲,又勁又疾,嶽嗚珂的劍尖給震得歪過一邊,順勢一割,應修陽手臂縮在袖中,袖口給劍割了一段,終於逃了性命。
  嶽嗚珂挽了一個劍花,重落瓦面,救應修陽的人也已趕到,運掌成風,呼呼幾聲,把嶽鳴珂迫得連退三步。嶽鳴珂大吃一驚,想不到皇宮中的衛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時,那人帶著一張面具,猙獰可怕。在劍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嶽鳴珂急忙一抖劍鋒,走斜邊攻他空門,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橫劈,竟然以攻對攻,絲毫不讓。兩人換了幾招,都是絕險之著,嶽鳴珂忽覺這人掌法,似乎在那裏見過一般,就是這麼略一分心,幾乎給那人橫掌劈中。
  這時官中高手四面趕來,應修陽叫道:“刺客在這兒!”那蒙面怪人突然虛發一掌,跳落地面,隱入花樹叢中。片刻之後,從宮中各處趕來的衛士紛紛跳上瓦面。.
  嶽嗚珂大為奇怪,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陰風毒砂掌”金獨異之下,以一對一,自己縱然未必落敗,也絕難占得上風,若然他是宮中衛士,何以同伴來時,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宮中衛士雖多,卻沒有武功特強的人,嶽嗚珂輕功既高,又有寶劍,且戰且退,不過片刻,就逃至乾清官外,眾衛士銜尾急追,大聲吶喊。在混戰中,應修陽也悄悄的溜走了。
  再說卓一航在養心殿中聽得外面呼喝 殺之聲,靠窗一張,忽見給衛士追趕的竟是嶽嗚珂!大吃一驚,無暇思索,也急忙一躍而出,服侍皇帝的侍衛長正拔刀攔堵,驟見卓一航沖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將嶽嗚珂扯人養心殿內,在皇帝面前雙雙跪下。
  常洛突吃一驚,冷汗迸流,指著嶽鳴珂道:“你,你,你帶劍來作甚?”卓一航急稟道:“他是熊經略的使者,微臣願以性命保他!”嶽嗚珂插劍歸鞘,道:“聖上,宮中出了淫邪妖孽,請容微臣細稟。”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見清醒,熊廷弼赤膽忠心,他素來知道,揮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衛長的名字,為人倒還正直忠心,也知宮中派別分歧,東廠自成一系等事情。聽得這“刺客”是熊經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聽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命。”橫刀立在門口,追來的衛士,都給他斥了回去!
  再說嶽鳴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龍泉寶劍捧上去道:“聖上,請看這是不是宮中之物?”常洛接來一看,問道:“你怎麼得來的?”嶽嗚珂跪在榻前,將“奇遇”稟告,剛說到遇見美婦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著盤龍雙髻,臉兒圓圓的?”嶽鳴珂道:“正是。”常洛大叫一聲:“氣死我也!”暈了過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回轉身來,過了一陣,常洛悠悠醒轉,道:“你們且退下去,這事不要亂說。成坤,快把方從 和李選侍叫來。”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嶽嗚珂走出,遙見乾清宮中,一隊宮娥走出,二人不敢停留,急急回到體仁閣內。候宣的官兒見突然多出一人,幾十雙眼睛,都看著嶽嗚珂。楊悄悄問道:“皇上怎麼了!”卓一航不敢回答, 搖了搖頭,過了一陣,內裏隱隱傳出哭聲,內監走出道:“你們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見你們了。”
  出了午門,嶽鳴珂道:“看來皇上只怕難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國運,只好付之天意了。”嶽嗚珂道:“皇上雖非聖明,但也還識大體,若太子繼位,他只是個無知小兒,外有權臣,內有奸閹,宮中又淫亂荒靡,只怕不必等滿人人關,天下先自亡了。”楊 見他們竟然議論皇上,肆言無忌,急忙引開話頭。岳嗚珂問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來見你。”兩人拱手相別。
  那知第二日宮中便傳出皇上駕崩的消息,百官舉哀,自不消說。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啟,宮中亂紛紛的,那李可灼進了紅丸,藥死皇帝,非但沒有罪名,宰相方從 反說是皇帝傳有遺旨,說李可灼乃是忠臣,賞他銀兩。群臣聞訊嘩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兒如禮部尚書孫慎行,禦史王安舜,給事中惠世揚等便商議上奏章參他,說方從哲有弒君的罪名。這事鬧了很久,後來方從哲終于靠魏忠賢之力,將這個驚動天下的紅丸案子壓了下去,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嶽嗚珂當日回到楊漣家中,把事情與鐵珊瑚說,慨歎不已。鐵珊瑚笑道:“只有你們這班傻瓜,以天下為已任,扶助的卻是這樣糜爛的皇朝,倒不如野鶴閒雲,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還來得痛快。”嶽嗚珂眉頭一皺,道:“你當我只是為扶助姓朱的一家麼?”鐵珊瑚笑道:“我知道你還有抵禦外族人侵所以必須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麼了其實要抵抗韃子,何必一定要個皇帝!”
  嶽嗚珂吃了一驚,心想:我以為這妮子全不懂事,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當下不再言語。鐵珊瑚道:“我不 見那卓一航,你不要說我在這裏。”嶽嗚珂道:“為什麼?”鐵珊瑚面上一紅,道:“不為什麼,就是不喜歡見他。”原來鐵珊瑚以前與王照稀有過論婚不成之事,鐵珊瑚知道卓一航與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見他。
  第二日嶽嗚珂依約到楊 家中,楊 已和同僚商議參方從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單獨和嶽嗚珂會面。.嶽嗚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這樣快便死,宮中的醜事無人再管了。”卓一航歎了口氣,嶽嗚珂道:“這趟回京,看了許多事情,我也有點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後,掌權的一定是魏忠賢方從哲這一班人,他們和熊經略一向作對,我若不是為了老師,真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們且停留幾日,看看如何?”嶽嗚珂道:“朝政不堪聞問,我也不願再理了。只是我今晚還要進宮一趟。”卓一航道:“為何要冒此人險?”嶽嗚珂道:“我的遊龍劍失在宮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動,道:“我陪你同去如何?”岳鳴珂心想卓一航武功雖高,但還未到登峰造極的地步,若然遇險,只怕逃不出來。便道:“夜探深宮,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領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不語。忽道:“我和你同去見我的師叔如何?”嶽鳴珂問道:“那位道長?”卓一航道:“四師叔白石道人。”嶽嗚珂道:“久聞武當五老之名,何況又是你的師叔,既然在此,自當拜見。”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師柳西銘家中,離楊 家有十余裏路。卓一航和嶽嗚珂到了柳家,敲門好久,才有人開。開門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華,卓一航微微一愕。心想:柳家的人那裏去了,怎麼要客人來開門?
  何萼華面上也有驚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對眼睛盯著卓一航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又說不出來,卓一航低下了頭,嶽鳴珂瞧在眼裏,暗暗偷笑。
  何萼華把兩人帶到西面客房,敲門叫道:“爸,卓師哥和他的朋友來見你。”白石道人打開房門,怔了一怔,道:“我道是那一位,原來是岳英雄!”嶽鳴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道人何以認識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岳兄少林取書,連闖五關之夜,敝師叔也正在少林寺中。”白石道:“ 你的劍使得很好!”嶽鳴珂道:“武當劍法天下獨步,還要請道長指點。”白石道人冷冷說道:“岳英雄過謙了,長江後浪推前浪,武當的劍法已遠遠落在後面了。”白石心胸較窄,在少林寺時就曾因鏡明長老過于推崇嶽嗚珂的天山劍法,心中不快。卓一航絕料不到師叔有如此妨忌之心,頗覺師叔態度異常,嶽鳴珂更是尷尬不安。
  白石道:“岳英雄請稍坐,貧道有些小事,要與敝師侄一談。”牽卓一航的手走人內室。嶽鳴珂道:“請便。”枯坐客廳,十分無趣。猜不透白石道人,為何對自己如此神情冷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隨白石道人進入內室,微慍問道:“那嶽嗚珂是當今俠士,又與弟子甚是投緣,不知師叔何以對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當今俠士,那定不會拘泥客套俗禮。我有事要和你說,讓他坐一會有什麼要緊!”白石道人的話雖頗為強辭奪理,但卓一航身居後輩,卻不便反駁,只得恭敬問道:“師叔有什麼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緩緩說道:“現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該隨我回山了吧!”卓一航道:“這……這個,弟子還想逗留幾日。”白石道:“為什麼?”卓一航囁嚅說道:“弟子與岳大哥有個約會。他的寶劍失落在皇宮之內,內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將嶽嗚珂宮中歷險的事說了,白石道人皺眉道:“居然有這樣的事!”卓一航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國恩,見了這樣的事,總覺得難過。”白石道:“那麼你是想助嶽嗚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宮,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石道人忽道:“自己的事情都理不了,還理別人的呢!”突然解開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開胸膛,胸膛上有一個淡紅的手印!卓一肮駭然問道:“師叔你受了暗算了?”白石道人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呢?還是留在這裏?”
  卓一航道:“這是陰風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我只怕留不著性命見你了。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遜一籌。”
  白石道人以手擊掌,繼續說道:“昨日黃昏時分,我獨自到天橋溜達,有一檔賣武的,走鋼線,耍馬技,倒還有點真實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個惡霸模樣的濃眉大眼的漢子進場收取規錢。賣技的老兒打拱作揖,十分可憐,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沒發市,你老高抬貴手,寬限些兒吧。”那惡霸大呼小喝, 是不允。是我路見不平,進場去止著那個惡霸,略一動手,把他跌了個四腳朝天,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走了。那賣技老兒對我千多謝萬多謝,這時天已黃昏,又鬧了這一場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兒便邀我到他的帳幕中喝杯淡酒。我不料有他,便隨他去了。那知這老兒卻是練就陰風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遞過來時,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聲,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了一掌,還他二指,把他的愈氣穴點了,饒他武功多高,也得落個殘廢!”卓一航道:“這樣說來,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來了!”
  白石道人續道:“那賣技的老頭兒逃出帳篷,臨行喝道:“白石賊道,你三日內若不回山,還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還有同黨,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鬧得天翻地覆。”卓一航道:“怪不得我今日來時,不見柳家的人開門。”白石道:“柳武師邀請幫手去了。”卓一航道:“怎麼了柳武師在京中德高望重,極得人和,難道也有人向他尋仇嗎?”白石道:“就在我遇事的時候,柳家也來了幾個不速之客,聲勢洶洶,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來這些人和他並無仇冤,而是沖著我來的。”卓一航道:“這倒奇了,我們和金老怪井水不犯河水,武當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聞,為何他們偏要與師叔作對!”白石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們是回山的好,還是留在這裏接他們這個碴子?”卓一航道:“按說,若是為了不想牽累柳老前輩,那當然是回山的好。但現在柳武師已出去邀人助拳,那咱們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著呀!你的意思與我正好一樣。那麼在這三日之中,你不必回楊家去了。就留在這兒,看那些人敢怎麼樣?”卓一航道:“岳大哥劍術精妙,武藝高強,咱們何不與他聯手合鬥?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後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倏變,厲聲說道:“一航,你是我派未來掌門,本門的規矩你不知道嗎?”卓一航惶恐說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條規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陣,忽又啞然失笑,說道:“說來也怪不得你。你出師不過兩年,你師父也不大堅持這條規矩,想來他沒有告訴你了。”卓一航訝道:“到底是什麼規矩?”白石道:“這規矩並不是本門祖訓,但近二十年來,大家都是這樣。你知道這二十三年,我派盛極一時,同門遍佈各地,所以一向與別派爭鬥,從不需人助拳!懊而久之,習為風氣。凡是武當派人,都以約人助拳為恥,慚慚也就成為不成文的規矩了。”卓一航道:“那麼柳武師約人助拳,師叔難道也不要他們幫忙麼?”白石笑道:“這個不同。他不是武當派人,他約人助拳,雖然與我有關,但那些人是沖著他的面子而來,我不必領他們的情。”卓一航心道:這真是個怪規矩,我若做了掌門,首先就要廢除這條。武林中應以俠義為先,一味特強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領袖的風範。俠義中人,原應彼此相助才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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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10:02 |只看該作者
  白石續道:“我派弟子與別派爭鬥時從不約人助拳,不過,若有親友知道其事,自動出來助拳,那倒沒有關系。只是我們絕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和岳大哥說了。”白石道:“這個自然,所以我适才不願當著他的面和你談講。我派在京的弟子也有十餘人,今日會陸續到柳家周圍埋伏!”
  再說嶽鳴珂在客廳枯坐許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來,嶽鳴珂心中不快,欠身說道:“打擾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會。”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嶽嗚珂怫然而起,白石道:“聽一航說岳兄住在楊家,貧道改日和一航登門拜候。”嶽嗚珂一揖說道:“晚輩不敢有勞大駕。”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門外,悄悄說道:“三日後我兄如尚未離京,千萬到此一敘。”嶽嗚珂楞了一楞,心想:約期會面,事極尋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說。正想發問,卓一航一揖到地,高聲說道:“恕不遠送了。”嶽嗚珂話未出口,卓一航已把門掩上。
  嶽嗚珂悶鼓鼓的回到楊家,睡了一個下午,養足精神,晚上起來,吃了飯後,聽得更樓鼓響,打了二更,換了夜行衣服,對鐵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去也許到天明之後才能回來。苦天明後還不見我回來,你就到城北柳武師家中告訴卓一航知道。”鐵珊瑚噗嗤一笑,說道:“你越來越娘兒氣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羅哩羅唆的吩咐?我才不像你那樣傻頭傻腦,這麼大的人會被探花賊劫去。”嶽嗚珂笑罵一聲:“胡說”,和她揚手道別,出了楊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風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沒的良好時機。紫禁城上雖然有衛士巡邏,但嶽鳴珂輕功卓絕,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飛絮無聲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人皇宮,直溜進了內苑的禦花園內。
  皇宮面積極大,殿宇連雲,嶽嗚珂伏在暗瞰之處,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經之處,忽聽得有腳步聲從身旁經過,原來是兩名黑衣衛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事!”另一個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聽說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來了,魏宗主叫你,想來與此有關。”前頭那人“哼”了一聲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識相,我可救他不得。”
  嶽嗚珂心頭一動,知道這兩人口中所說的“魏宗主”乃是魏忠賢,而成坤則是先帝常洛的侍衛班長。心想:成坤雖是宮中侍衛,還不失為一個忠心正直的人,怎麼先帝一死,魏忠賢多少大事不管,就先要抓他?又想:我正要去找那魏忠賢,何不隨這兩人進宮一看。
  嶽鳴珂仗著絕頂輕功,暗暗綴在二人身後。聽他們談談講講,知道這二人乃是魏忠賢心腹,又知道自昨日起,西廠也歸魏忠賢管了。只有錦衣衛還自成系統,掌在內廷校尉龍成業手中。
  嶽嗚珂隨著那兩名衛士 彎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走到了一所圓傘形屋頂的殿宇之前,兩名衛士叩門人內,嶽鳴珂飄身伏在簷端,偷偷窺探,只見裏面一個肥肥白白的太監,端坐當中,四名衛士分列左右。
  嶽嗚珂猜想這當中的太監必是魏忠賢無疑,心頭火起,手指插入暗器囊中,但一想朝廷自有王法,我若暗中把他殺掉,熊經略必然怪責。迫得忍住。那兩名衛士叩門人內,向魏忠賢見過了禮。只聽得魏忠賢道:“玉成董方,你們來了?你們可知道成坤在這裏麼?”兩名衛士“嗯”了一聲,魏忠賢道:“玉成,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御前侍衛的副侍衛長?是麼?”玉成應道:“奴婢雖是成坤的副手,但和他一向不和。”魏忠賢道:“沒有爭吵過吧?”玉成遲疑一陣,道:“沒有,但心裏不和。”魏忠賢“唔”了一聲,又道:“董方,你是和成坤同時進宮的,在御前侍衛中,你和他交情最好,是嗎?”董方急忙跪下叩頭,回道:“奴才只知有魏宗主。”魏忠賢笑道:“很好!”低聲吩咐了幾句,隨即帶侍衛從側門走了。
  過了片刻,側門再開,出來的卻不是魏忠賢那班人了,而是另兩名衛士,押著成坤走出。嶽嗚珂一瞧,僅僅相隔兩日,成坤已是形容憔悴,手腳都帶有鐐銬。那押解他的衛士將他帶到屋內,笑道:“你的好朋友保釋你了,去吧。”但卻並不給他解開鐐銬,便自走了。
  王成滿臉笑容,扶成坤坐下,殷勤問道:“沒有受苦吧?”成坤冷笑一聲,卻不言語。董方道:“大哥,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又何必和魏忠賢相抗?”成坤怒道:“誰和他相抗,我就不明白他為何放不過我?”王成道:“大哥,我們擔著身家性命關系,保你出來,只求你說一句實話。”成坤道:“小弟感激不盡。你要我說什麼實話?”王成道:“先帝去世之日,你在養心殿伺俟。那時他正召見卓繼廉的孫兒,你可知道他們說些什麼話!”成坤道:“聽不清楚。”董方道:“有沒有說及魏宗主?”成坤道:“我在門外。”王成道:“後來那個刺客逃來,皇帝為什麼把他放了?”成坤道:“這我更不知道。”董方道:“先帝是不是食了紅丸之後不久就病情惡化?這個你總該知道了吧?”成坤道:“先帝第一日食了紅丸,精神轉好,第二日食了紅丸,不久便突發高熱,就在養心殿內死去。這個我已對魏忠賢說了。”
  王成面色倏變,道:“大哥,我與你同時進宮,二十年知交,而今我以身家性命保你,你若不說實話,不但你休想生著出宮,我們二人也闔家性命不保。”成坤道:“知道的我便說,不知道的你叫我說些什麼?”董方道:“大哥,不是魏宗主多疑,他扶助幼主,新掌大權,朝中文武,總有一些與他不和,先帝在日,也很忌他。這卓一航和兵部尚書楊 是世交,先帝做太子之時,已曾和他相識,難保先帝沒有什麼遺詔給他?”
  成坤道:“楊兵部乃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衛幼主,楊兵部必不會與魏宗主作對。”王成急道:“那麼你是說先帝有什麼遺詔給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沒有這麼說。”王成又道:“那這事我們以後再查。那刺客關系極其重大,你真的沒有聽到他對先帝說什麼嗎?”成坤道:“真的沒有!”董方道:“那麼他的姓名來歷你也不知道嗎?”成坤道:“兄弟你為什麼這樣逼我?”成坤知道嶽嗚珂是熊經略的使者,只恐說了出來,魏忠賢會對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說,真的要兄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歸於盡嗎?”
  嶽嗚珂心想:那宮中的美婦不知是公主還是後妃,但聽這口氣,必然是和魏忠賢結成一氣的了。所以魏忠賢才為她這麼著急,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
  成坤見王成一再提及他以身家性命擔保自己,狀似挾恩來脅迫自己,不禁起了心:反問道:“你們怎麼知道他是刺客?若他是刺客?為什麼見了皇上又不動手?”王成道:“你別管這個,你只說他姓甚名誰,什麼來歷?只要你說,魏宗主使立刻把你開釋。說不定將來還要把錦衣衛交你統率。”成坤怒道:“我不希罕。再說我也不知道。那人進了養心殿后,先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衛。”
  成坤與董方面面相覷。董方道:“什麼你也說不知道。那麼有一件事只須你舉手之勞的,你願做麼?”成坤道:“要看是什麼事?”王成道:“現在外廷有些官兒硬說先帝是給李可灼的紅丸害死的,連宰相都受株連,魏宗主要你做證人,說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在養心殿內吃了紅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變,忽然顫聲說道:“我本來沒有懷疑,聽你們這麼一說,莫非先帝真是方從 和李可灼害死的麼?”
  王成急道:“你舉手之勞,就可獲釋放。”成坤道:“我平生不打假話。”王成道:“我們的家小老幼都擔著關系,你若不肯,他們也都不能活了!”成坤忽大聲喝道:“王成,如今才看出你是小人!什麼身家性命擔保,鬼才相信你的假話!”王成面色青白,董方喝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突然伸手一戮,閉了他的穴道。王成取出一個布袋,將成坤帶著鐐銬塞入袋內,笑道 :“魏宗主怕明幹掉他,會引起舊侍衛的不安,你看怎樣才能把他靜悄悄的幹掉,讓別人不起疑心 。”董方道:“這倒是個難差使,讓我想想。”想了一陣,忽然說道:“你先把他的鐐銬去了。” 王成奇道:“為什麼?”
  董方道:“反正你已點了他的穴道,脫了他的鐐銬,也逃不掉。我們將他偷偷帶到煤山,把他縊死樹上,就說他是自殺死的,豈不甚妙,讓他死了也可得個忠烈之名。”王成鼓掌道:“妙哉!”解開布袋,將成坤提了出來,把他的鐐銬解了,回頭對董方道:“行了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驟出不意,縮肩不及,給他一掌打暈,董方雙指一伸,正要替成坤解開穴道,忽然咕咚一聲,倒在地上。側門裏竄出一名衛士,冷笑說道:“魏宗主真有先見之明!”
  原來董方雖一向與成坤不和,心地卻比王成稍好,他一見王成非把成坤置於死地不可,忽然起了不忍之心,亦怕自己將來也會和他一樣,因此陡然轉念,想把成坤放走,雙雙逃出宮外。那知魏忠賢伏有高手在旁,董方剛剛動手,就給他用暗器打了穴道。
  嶽嗚珂在屋簷上看得駭然。埋伏的衛士走了出來,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雖然可殺,但他的計策倒真不錯。我們就讓成坤“自鎰”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兩人在禦花園裏走了一大段路,夜已三更,風寒露重,禦花園裏巳是一片寂靜,兩人走到假山轉角,陡然一陣冷風吹來,王成打了一個冷顫,道:“咦,大哥,我有點害怕。”那名衛士道:“怕什麼?人還未害死呢,就是有冤鬼也不會現在來找你。”話剛說完,突然一陣冷風從背後吹來,耳邊聽得有人說道:“找你!”那名衛士未待回頭,手腕已給人抓著,脅下的將台穴也給來人用手肘一撞,痛人心脾,卻叫不出聲,王成也同樣給來人依法炮製,那大笑道:“你們要害人,閻羅王卻要你們先去報到。”手腕用力,把兩人摔人假山洞內。
  再說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來,睜眼一看,原來就是前日的“刺客”,那大笑道:“你的穴道已經解了,出宮去吧,不要再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成坤道:“你怎麼這樣大膽!”遠處忽現燈光。成坤道:“岳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換了,我帶你混出宮去。”與嶽嗚珂躍入洞內,過了片刻,嶽鳴珂換了衣裳,前面的燈籠也不見了。
  成坤道:“我們從西華門出去,那邊是錦衣衛把守。我有熟人。”嶽鳴珂道:“我不出去。”成坤奇道:“你一再進宮來做什麼?”嶽鳴珂心頭一動,道:“我正有事請教。”將前事再說一遍,問道:“成兄可知道那美婦究是什麼人麼?”成坤歎了口氣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想不到這婆娘居然如此無法無天。”嶽鳴珂聽他口氣十分不敬,道:“這人不是公主或妃子嗎?”成坤道:“她現在比皇太后還有勢力!她是當今聖上的乳娘客氏夫人!”
  嶽嗚珂奇道:“乳娘,怎麼乳娘有這樣大的權勢?”成坤道:“當今聖上是她撫養大的,說也奇怪,聖上自小巴離不開她,她又生得年輕美貌,現在已是四十多歲的婦人,看起來還像不到三十歲似的,所以先帝也很寵愛她。”嶽鳴珂細味口氣,似乎宮闈中還有更不堪聞問的事情,歎了口氣,道:“怪不得她如此猖獗。”成坤道:“魏忠賢也是靠了巴結她,才漸漸在宮中得勢的。魏忠賢自前年掌管了東廠之後,撥了幾名親信衛士到乳娘府聽她調遣,漸漸她也有起私人的衛士來了。”嶽嗚珂恍然大悟:那兩名用迷煙迷翻自己的黃衣漢子,一定是她的衛士替她偷擄男子進宮的了。又問道:“你們也知道她偷擄男子的事嗎?”成坤道:“我們還料不到她敢如此,乳娘府的侍衛自成一系,我們也不便去探問。”岳鳴珂問清楚了去乳娘府的路,道:“你在這裏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
  過了一會,嶽嗚珂循著成坤指點的路線,摸到了乳娘府外,見外面有幾條黑影穿梭巡邏,便悄悄的在地上抬起兩枚小石,向空一彈,趁著那些衛士分心之際,突然從暗角飛掠入府。岳鳴珂前日曾從這裏逃出。門戶依稀記得,一路借物障形,輕登巧縱,摸索到中間那座房子,剛從暗黝處長出身來,驀然聽得有人低聲喝道:“是小三嗎?聖上在裏面,你到外面值班去。”嶽嗚珂已換了東廠衛士服飾,情知誤會,卻不說話,待那人走過來時,驀然伸指一點,點了他的死穴,壓在宮前的石鼓底下,飛身攀上屋簷。
  屋子裏爐香裊裊,紅燭高燒,嶽嗚珂心想:這倒像個新房。細看時房中巳換了佈置,靠窗處有一張大理石的長形書桌,桌上堆滿奏章,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那裏披閱奏章,東翻一本,西翻一本,樣子顯得十分淘氣。嶽嗚珂暗道:“真是荒唐,這皇帝說小不小,說大不大,怎麼還離不開乳媽,這樣胡鬧,把奏章都搬到乳媽房中來了!”
  小皇帝翻了幾本奏章,伸了個懶腰道:“真 煩!”他的乳媽客氏坐在一旁,斟了一盞參湯,遞給他道:“做皇帝嘛,怎能不看奏章!”小皇帝道:“有好些宇我都認不得,明天問太傅去。”客氏道:“哎唷,由哥兒,“注.熹宗名朱由校”這會給人笑話的,你拿給我看吧,也許我會認得。”小皇帝隨手遞過一本奏章,那是 西巡撫報告“匪亂”,請求增兵的奏摺,客氏看了道:“王巡撫說, 西連年大饑,現在已有三十六股盜匪,要你派兵去。”由校慌道:“ 西離這裏多遠?”客氏道:“遠著呢,哥兒,你不用擔心。”由校道:“那些官兒的名宇好多,我都記不得,明天間楊兵部去,叫他保一個人去吧。”客氏又笑道:“不行喲哥兒,調兵遣將之事,應該皇帝做主,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將來太阿倒持,那就不好啦!”正是:狐媚欺幼主,植黨亂朝綱。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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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10: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塊壘難消 傷心悲國事 權奸弄柄 設計害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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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校又伸了個懶腰,道:“我實在不想看了,做皇帝這樣辛苦,真是不做也罷。乳娘,依你說怎麼樣?”客氏巴不得他有此一問,回道:“聽說兵科給事中劉廷元很行,何不叫他帶兵?”由校道:“好,劉廷元就劉廷元吧!”提起朱筆在奏章上批了,笑道:“乳娘,以後你替我看,你說什麼,我就批什麼。”客氏迫他看奏章,本心就是故意令他 煩,好乘機抓權,聽他一說,心中狂喜,面上卻不表露出來。蹙眉說道:“由哥兒,這擔子我可擔不起,如有差錯,那些東林黨人一定放不過我。 “由校道:“我不說出去便是。”客氏這才盈盈笑道:“那麼你去睡吧。奏章讓我看好了。”由校忽道:“熊廷弼可是個大忠臣!”邊說邊提筆在紙上胡亂塗寫,字體歪斜,但卻寫得很大,連嶽鳴珂在屋簷上也看得清楚,只見他滿紙寫著“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總有七八行之多。客氏一愕,笑問道:“你怎麼知道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由校道:“父皇生前常對我說,說要不是熊廷弼替咱們撐著邊關,滿州韃子早已打進來了。父皇病重時曾詔他回京,剛才我看到熊廷弼半月前發的奏章,說是已經動身,預計在廿八可到,廿八就是大後天,你看我要不要出宮去迎接他!”嶽嗚珂又驚又喜,驚的是熊經略此時回京,朝中正混亂不堪,宰相方從哲和魏忠賢內外勾結,朋比為奸,皇帝又被客氏挾持,只恐對熊經略不利,喜的是三天之後便可見到大帥。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卓一航三天之後的約期,心道:“怎麼這樣湊巧,熊經略定三天之後到京,而他的約會也特別提出“三天”這個期限!”
  客氏啜了一口參湯,歪著眼睛笑道:“瞧你,你說不為這些事操心,現在又操起心來了。先帝駕崩,到廿八還未過七日之期,你不能出宮。讓他來朝見你好了。好孩子你也累啦,快去睡吧!”
  由校本來想睡,想起熊廷弼卻想起一樁事情,又道:“剛才我亂翻那些奏章,見十有八九都是參劾熊廷弼的,熊廷弼既是個大忠臣,那麼那些參劾他的官兒一定是奸臣了。我明日坐朝,一個個將他問罪。你替我把他們的名宇抄在紙上,好嗎!”嶽鳴珂暗道:“咦,這個小皇帝在這件事情上居然很懂事。”客氏嚇了一跳,忙道:“我們坐在深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先帝雖說熊廷弼是個忠臣,但難保他在其他方面不專權擅斷,既然有那麼多人劾他,那他也一定有做錯的地方。”由校道:“那麼你是說要懲辦熊廷弼嗎?父皇在地下知道,一定不答應的。”客氏道:“兩邊都不理好啦。你若將那些劾熊廷弼的人問罪,一時間那能找這麼多官兒扶助你處理政事。”由校側頭想了一陣,道:“好吧,把那些奏章,裝一大籮,都給熊廷弼送去!”
  客氏道:“好了,好了,快去睡吧!”由校把所寫的字團揉成一團,擲落桌底。客氏替他把奏章收抬好了,牽他去睡。由校忽然做了個怪臉,道:“李選侍要替我立皇后呢!”李選侍是光宗常洛最寵的妃子,由校母親早死,事之如母。.客氏笑道:“皇上大喜呀,我的由哥兒成了大人了。”由校道:“我不要皇后,我要乳娘做皇后。乳娘,你真美,你的女兒就像你的妹妹一樣,和你站在一起,還沒有你好看呢!”客氏啐了一口道:“瘋話兒!”開了睡房的門,和由校進去。
  嶽鳴珂飄身下地,從桌子底下撿起那團紙團,忽聽得外面推門之聲,急又跳上樑上,房門開處,一個婀娜少女閃身走進。嶽嗚珂心道:怎麼這個少女如此大膽?也不叫門就進來了。
  客氏在裏房問道:“是婷兒嗎?”少女叫了聲“媽。”過了一陣,客氏從裏面走出,把門輕輕掩上,道:“小聲一點,皇帝剛剛睡呢。”少女道:“魏公公說皇帝在你這裏,所以我才趕來。”
  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兒,名叫客娉婷。客氏未進宮前,魏忠賢也還未做太監,兩人本是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生下一女,就是這個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後不久,魏忠賢一掌了權,就替客氏把她女兒接來。但客娉婷卻不知道魏忠賢是她生身之父。
  客氏把女兒拉在身旁坐下,笑道:“傻丫頭,你來做什麼了你想做皇后嗎?可惜你沒有這樣福氣。皇帝雖然聽我的話,可是皇后必須是名門望族,誰叫咱們祖宗沒做過大官呢。要你做妃子找又不願意。乖女兒,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個好女婿。”客娉婷面紅紅的佯嗔道:“媽。好沒正經。我問你正經的事,你給皇上說了沒有?師公說他偷偷躲在官內總是不妥。他想弄一個錦衣衛的都指揮做做。”客氏道:“還沒空說呢。”客娉婷道:“師公已傳了我的劍譜,你再不替他去說,我可難為情。”客氏笑道:“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乖女兒,你這樣心急幹嗎了我明天替你一說便成。”
  嶽鳴珂好生奇怪,心道:這個女娃兒也有師公,還練劍呢!蓖娉婷忽道:“媽,你借那把龍泉劍給我瞧瞧。”客氏道:“別提這把劍啦,這把劍幾乎弄出大事。”客娉婷道:“瞧一瞧有什麼關系。”客氏道:“這劍你可不能拿去用。”客娉婷道:“我聽師公和慕容總管道:宮中寶劍雖多,
  有這把最好,其他的還比不上魏公公新得的那把遊龍劍呢!”客氏微露驚訝之容,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那小子這樣寶貝?”嶽鳴珂聽得她們議論自己的寶劍,十分留意。客氏邊說邊拉開壁櫥,嶽鳴珂凝神注意,忽覺微風颯然,一蓬銀光向自己射來!
  嶽鳴珂衣袖一拂,將那些梅花針紛紛拂落,一躍下地,客娉婷叫道:“有刺客!”客氏見是嶽嗚珂,嚇了一跳,客娉婷叫道:“媽別慌,女兒拿他!”客氏一按機關,隱人複壁暗室。客娉婷隨手拔了一把長劍,唰的一劍向嶽鳴珂刺來。
  嶽鳴珂大吃一驚。吃驚的不是為了這少女劍法高明,而是她使的竟是玉羅剎獨門劍法的招數!當下連避三招,門外人聲紛擾,嶽嗚珂一個“秋水橫舟”,往她手腕一切,左手雙指點她面上雙睛,客娉婷武功雖然不弱,究是初臨大敵,心一慌,被嶽鳴珂劈手將長劍奪過,縱身一躍,一本劍譜忽然跌下地來“嶽嗚珂急忙撿起,門外衛士已然搶進。
  嶽鳴珂奪獲的那把長劍雖然不是龍泉寶劍,卻也十分鋒利,隨手一削,把一名衛士的單刀削斷,右腳一起,又將一名衛士踢出門外,飄身飛上屋簷,再一翻身上了屋脊,疾忙逃跑,越過幾重樓台殿宇,忽聽得四面大喊“捉刺客”之聲!嶽鳴珂躲入花樹叢中,只見數十名衛士,四處湧來,追趕的方向卻不是向自己鬧事的乳娘府,岳嗚珂好生奇怪,跳上樹頂瞭望,只見遠處一條黑影,疾若流星,從內苑一直飛出外面的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倏忽不見,身形之快,前所未見!那份輕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嶽鳴珂大為奇怪,想不到有人和自己在同一天晚上夜闖深宮。
  衛士們到處搜索,過了半個更次,漸漸散去,嶽嗚珂見附近 有兩名衛士巡選,走來走去,驀然想道:我何不捉著他們一問,即從花木後突然撲出,雙臂斜伸,以閃電般的手法,分點兩名敵人穴道,左邊那名衛士咕咚一聲,應指即倒!右邊那名衛士突然向後一仰,反手一勾,竟然勾著了嶽嗚珂手腕,嶽嗚珂坐腰一帶,沒有帶動,自己卻反力而給他反推了出去,不由得大吃一驚,拔出長劍,一劍刺出,那人悶聲不響,身形一翻,雙掌切落,竟然搶攻自己左面空門,嶽嗚珂劍鋒一顫,疾刺敵人小腹,這一招迅捷無倫,那人“嚇”的一聲,一低頭,竟然從劍底鑽過,雙掌迅收即發,掌風夾耳掠過!功力之純,變招之速,為嶽嗚珂對敵以來所僅見。
  殊不知嶽嗚珂吃驚,那人卻吃驚更甚。他是東廠衛士的總教頭,官中的第一把好手,名叫慕容沖,身兼內外兩家之長,幾十年來,從無對手。那料今晚宮中,接連兩處報有刺客,神武官前發現的刺客,輕功在他之上,追之不及,這猶說是未曾交手,不算折損威風:而這名刺客,見面三招,劍劍辛辣,自己幾乎給他刺中,而且他身上穿的還是東廠衛士的制服,看來必定有人已遭毒手。若然擒他不得,自己還有何面目以見同僚。
  兩人各懷戒懼,手底絲毫不緩,片刻之間,已各自搶攻了一二十招!
  嶽嗚珂見他啞鬥悶戰,起了疑心,低聲喝道:“喂,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我不是宮中衛士,你別認錯了人!”在嶽鳴珂心中,以為他既不招喚同伴,可能像自己一樣,也是偷偷溜進皇宮。殊不知慕容沖身為東廠衛士的總教頭。武功自誇無敵,初時發現“刺客”,又想獨自擒獲領功,生怕其他衛士趕來分功,所以未曾呼喚。
  嶽嗚珂這一起疑,出聲招呼,略一分心,劍法稍緩,慕容沖見隙即入,“蓬”的一拳,擊在嶽嗚珂肩上,竟是嶽鳴珂內功深湛,也晃了幾晃,忍痛還了一劍。慕容沖一招得手,撲擊越加淩厲!嶽鳴珂中了一拳,慚覺不支,又鬥了二三十招,乾清宮的衛士已聽到聲息,遠遠趕來。慕容沖急於領功,左手勾拳,右手綿掌同時發出,嶽鳴珂向後一仰,長劍迅戳下盤,呼的一聲,掌風從鼻尖掠過,慕容沖向上一躍,嗤的一聲,褲管也被刺穿,嶽嗚珂側身一劍,慕容沖忽然大叫一聲,騰身便走。黑黝裏一個人竄了出來,把嶽嗚珂一拉,轉到假山石後。
  這人正是成坤,他身為御前侍衛的班長,當然也是一流高手,他躲在山洞裏悶得發慌,聽得外面聲響岑寂,偷偷溜出,忽然發現慕容沖來回搜索,若在平時,成坤武功雖然略遜于慕容沖,還不至怕他,但在此際,卻嚇得又躲到假山石後。躲藏的地方,恰恰和嶽嗚珂隱身之處相距不遠。
  不久,嶽鳴珂竄出和慕容沖交起手來,成坤日間曾受苦刑,創傷朱複,急忙運氣調元,過了一陣,見嶽嗚珂中了一拳之後,漸處下風,偷偷折了幾枝竹枝,用最上乘的“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暗器功夫,發了出去。慕容沖戰嶽嗚珂不過是打個平手,驟然發現有高手暗伺在旁,只怕折損當場,縱同伴趕來,他已有傷顏面,所以騰身便走。
  成坤把嶽鳴珂拖到假山石後,道:“隨我來。”轉過幾處假山,突把一塊大石一掀,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地洞。成坤和嶽嗚珂緩了口氣,只聽得外面又鬧成一片。
  成坤道:“從這裏可一直通到宮外禦河,不必冒險從西華門出去了。”嶽鳴珂道:“這條神秘地道沒人知道麼?”成坤道:“這條秘道是先帝還在東宮之時所造。只有五名衛士知道。先帝一死,我們這班御前侍衛都已失勢。他們未必肯為魏忠賢賣力,我料他們未必敢冒險到地道來搜。”兩人一路出去,果然毫無阻滯,背後也沒人追。不久聽見水聲淙淙,成坤打開暗門,河水淹漫進來,嶽鳴珂就想竄出,成坤叫道:“且慢!”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嶽嗚珂這才看出,洞外有一面鐵輪疾轉,輪葉都是尖刀,過了一陣,轉勢漸緩,又過了一陣,才完全停止。
  成坤掩上暗門,和嶽嗚珂從刀輪之下鑽出,上岸之後,成坤仰望天色,說道:“天快亮了,我們這身濕漉漉的不好行走。董方的家就在附近,我們且到他那裏換過一身衣裳,我也有話要對董嫂子說。”
  董方是成坤的副手,董方的妻子也是武林人物,並且知道丈夫一向和成坤不大和好,開門一見成坤帶了另一個衛士像兩只落湯鸚似的走了進來,不禁嚇了一跳,成坤道:“大嫂把門關緊,我有話要和你說。”
  成坤把董方臨危救他,受了暗算之事說了,董方妻子素知成坤從不說謊,“哇”的一聲哭起來道:“我早叫他不要當這撈什子的御前侍衛了,跟我父親幹鏢行還自在得多,他卻不聽,如今果然出了事了。”成坤道:“嫂子,你先別哭,我們二人雖然一向不大和好,但他這次捨身救我,我卻感激得很,包在我的身上,把你丈夫救出來便是。”董大嫂收了眼淚,睜大眼睛,露出疑惑之容,似乎是在說:“你自身難保,如何能救我的丈夫?”
  成坤道:“你拿紙筆來,我替你寫一封信,天明後你去找錦衣衛指揮石浩,叫他替你把信送給魏忠賢,魏忠賢再大膽子也不敢殺你丈夫!”嶽鳴珂恍然悟道:“是啊,成大哥沒死,魏忠賢自然不敢殺董大哥。”
  董大嫂這時也已醒悟,成坤知道宮中的秘密太多,魏忠賢與客氏穢亂宮廷誅鋤異己等等事情,遮瞞不了成坤耳目。而且官中還有許多衛士是成坤的朋友,成坤以此要挾,魏忠賢總不能不有所顧忌。
  成坤寫了書信, 大嫂道:“我已替你們准備了兩套衣服,你們將就一點穿吧。”成坤和嶽嗚珂進了客房,掩上房門把濕衣脫下,成坤的濕衣中藏著一對手套,成坤反覆看了一遍,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在桌上。岳嗚珂抬起的皇帝所寫的那團紙團,藏在貼肉之外,幸喜沒有濕透,急忙點起油燈,貼著燈罩,把它烘乾。換了衣裳,成坤忽道:“岳大哥,你的武功是高明極了,小弟遠遠不如。你救了我的性命,今生我是無可報答的了,這一對手套萬望你賞面收下。”嶽嗚珂道:“成大哥,這是那裏話來?……”本想推辭,見他辭誠意懇,而且一對手套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也便收了。
  成坤見他收好手套,這才說道:“岳大哥,這對手套乃先帝所賜,聽說是用金絲猿的毛和黑龍江的白皮線織成,刀槍不人,毒邪不侵,戴上了用來空手奪人兵刃,那是最好不過!”嶽嗚珂叫道:“你為何不早說,這樣貴重的禮物,我可不敢接受!”把手套拿了出來,成坤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既答允收了我的微禮,如何又要反悔!”嶽鳴珂沒法,只好再多謝一遍,把手套珍重地藏人懷中。
  這時東方已露魚肚白色,董大嫂出門雇了一輛馬車,悄悄把成坤嶽嗚珂送走,她也入皇城去了巳
  嶽鳴珂吩咐趕馬車的駕到兵科給事中楊漣家中,成坤道:“啊,原來你是住在那裏,楊漣是一個好官。諒來他們不敢太過放肆。”嶽鳴珂道:“怎麼?”成坤道:“你住在楊家有人知道嗎?”嶽嗚珂道:“知道的不多,我人京時也料不到發生這些事情,所以也就沒有把居處保密。”成坤歎了口氣,貼著嶽嗚珂耳根悄悄說道:“你的住處只怕他們已知道了。”嶽鳴珂道:“你怎麼知道?”成坤道:“前天我被魏忠賢囚禁之前,聽得有些東廠衛士商議,說是要監視楊家。我正不明白為何他們如此,原來是你住在那裏。”
  嶽鳴珂大急,趕到楊家,天已大明,成坤偷瞧外面,見沒熟人,和岳嗚珂下車,忽見楊家大門打開,家人叫道:“嶽爺回來了!”
  岳嗚珂和成坤走上中堂,只兒楊漣端坐當中,大叫“反了!”岳嗚珂急問何事?楊漣道:“我身為兵部大員,料不到竟然有強盜打我的主意。”嶽嗚珂道:“失了什麼東西?”楊漣道:“東西倒沒有失什麼。強盜只拿了一些古董,不過你那位同伴卻給賊人劫走了。”嶽鳴珂一聽,魂飛魄散,他和鐵珊瑚意氣雖然未盡相沒,可是一路同行,情份卻如兄妹。定了定神,問道:“強盜來了多少?”楊漣道:“大約有七八個吧?都是蒙面的!你那位同伴出來和他們打,寡不敵眾,給捉去了。”嶽嗚珂一想:這班強盜一定是魏忠賢的手下,但不敢說出,免楊漣憂懼,只道:“待小侄邀請武林朋友,替老伯偵查。”楊漣道:“京中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猖獗的匪徒,我要到兵部衙門去,叫他們通知九門提督,問他是幹什麼的?你回來了那好極啦,替我看著這個家吧。”又吩咐家丁嚴密看管門戶,怒氣沖沖,親自到兵部去了。
  岳嗚珂和成坤進入客房,成坤道:“必然是東廠衛士幹的無疑。令友是誰,叫什麼名字,我替你打聽打聽。”嶽嗚珂道:“我進宮去和他們大鬧一場。”成坤搖播頭道:“不行,你鬧了兩次,他們一定嚴密戒備。宮中除了慕容沖外,聽說還新來了兩名高手,連我也只是隱隱約約的聽他們說,不知道他們名宇。像此情形一定是在江湖上輩份極高的人,岳兄若再冒險闖宮,只恐自投羅網。我在宮中還有好友,待過了一兩天,風聲稍緩之後,我就秘密替你打聽。”嶽嗚珂一想,也只好如此,道:“那麼,你看他們還會不會再來?只怕我們不去找他,他卻來找我們。”成坤道:“兵法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出了這樁事情,他們料你不敢住在楊家,我們卻偏在這裏。他們和楊漣沒有什麼仇恨,看來不會再來。再說,他們若來,以你我的武功,當場捉他一兩個,然後拚死打出去,把這件事揭穿,索性和他幹一場。”嶽嗚珂道:“好,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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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10:59 |只看該作者
  晚上楊漣回來,道:“九門提督已下旨緝拿,我限他們十天破案。”嶽鳴珂暗笑道:“這個案叫九門提督去辦,十年也不會破!”楊漣緩了口氣忽道:“這件事氣死我了,好在還有一件好消息可告訴你,”
  嶽嗚珂問道:“什麼好消息?”楊漣道:“今日我到兵部衙門,接到了熊經略八百里快馬加急送來的信,說是後天便可到京,告訴兵部同仁知道。信中並說要在寒舍下榻。這真是大喜之事,朝中亂糟糟的,也得他回來管一下了。”熊經略要回來之事,嶽嗚珂昨晚已知,不過現在消息更加證實,心中亦是高興。便道:“熊經略雖然手握兵權,但他是外臣,只恐管不了朝廷之事。”楊漣道:“論職位他雖然高不過台閣之臣,但他正氣凜然,又有尚方寶劍,就是方從 魏忠賢也要怕他。”
  到了熊廷弼回來的日期,熊廷弼的幾位好友如吏部尚書周嘉謨,禮部尚書孫慎行,都禦史鄒元標等人都到楊漣家中等候。兵部尚書楊 本也要來,但卻因調兵 西之事,不能參加。幾個人一早便等,等到過了午牌時分,都未聞有鳴鑼開道之聲,正自奇怪。孫慎行道:“莫非改期了?”楊漣道:“熊經略絕不會失信於人。”話猶未了,管家的來報道:“外面有兩條大漢要見老爺。我間他姓名,他說是姓熊的,只恐是熊經略的家人,老爺見不見他。”楊漣“啊呀!”一聲站了起來,道:“快請他進來!這一定是老熊了,我知道他的脾氣!”過了片刻,一個虎頭鷹目的大漢踏步走上台階,滿臉風塵之色,後面一個隨從,背著一個包袱,眾官紛紛起立,叫道:“熊經略,你怎麼不預先通報一聲!”想不到這個手握兵符,聲威赫赫的名將,竟然只帶了一個隨從,就從邊關來到京城。
  熊廷弼笑道:“我不是前天就派人送了信嗎?怎麼說我沒有通報。”眾官所指的“通報”其實不是如此,只好笑道:“你這樣來,真像一個剛剛從陣上退下來的兵大爺。”熊廷弼大笑道:“我本來就是大兵嘛。”嶽鳴珂也急出來參見,熊廷弼道:“你也住在這裏,那好極啦!咱們晚上再談。”接著把他的隨從給各人引見。這隨從名叫王贊,是武林名家,日月輪邱太虛的入室弟子,和岳嗚珂早已相識。嶽嗚珂道:“路上沒遇到事!”王贊笑道:“途中遇過兩三處剪徑強人,見我們只有這點行李,看都不看就走了。”嶽嗚珂笑道:“那麼算是他們的造化。”
  眾官圍著熊廷弼迫不及待的把朝中亂糟糟的事說了出來。熊廷弼默然傾聽,不時搖頭。眾官正自說得高興,忽聽得外面大聲吆喝,管家的報道:“欽差大人到!”眾官回避,熊廷弼和嶽鳴珂也退人廂房,楊漣在中堂站立。過了片刻,大門開處,只兒一個蟒袍玉帶的官兒,帶了幾十名校尉,走上堂來。楊漣急忙跪下領旨,欽差道:“不關你的事,叫熊廷弼出來!”熊廷弼對嶽鳴珂笑道:“咦,我前腳剛到,他們後腳就來了。聖主年紀雖幼,倒很精明呢!時間算得這樣的准!”說著,隨便整整衣冠,走出堂外,忽聽得欽差喝道:“熊廷弼跪下領旨!”
  熊廷弼跪下領旨,只聽得欽差宣讀道:“罪臣熊廷弼專權擅斷,縱兵攪民,巡邊經年,並無寸進。而今又擅離職守,私自回京,藐視朝綱,圖謀不軌。著令繳回尚方寶劍,下大理府審問。”欽差讀了之後,喝道:“綁了!”熊廷弼氣得須眉如戟,大聲叫道:“我是先帝召回來的,有什麼罪?”欽差喝道:“你豈不聞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上的聖旨,你敢咆哮?柢此一端便是大罪!”熊廷弼怒道:“聖上年幼,朝政被奸臣賊子把持,罷了,罷了!”束手就縛。熊廷弼還以為這真是聖旨,所以雖然氣憤填胸,卻是不敢違背。
  楊漣木立一旁,嚇得呆了。校尉正自湧上來困縛,嶽鳴珂忽然在廂房一躍而出,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且慢!”欽差斥道:“你是何人!”嶽鳴珂雙臂一振,把四名沖上來的校尉,彈出三丈開外,跌落台階。欽差大叫:“白日青天,你敢造反!”熊廷弼氣上加氣,厲聲斥道:“嶽嗚珂,你想陷害我嗎?”
  嶽鳴珂虎目含淚,急聲說道:“大帥,這聖旨是假的!”熊廷弼大吃一驚,道:“假的?”欽差斥道:“胡說!”指揮校尉捕人。熊廷弼倏的拔出尚方寶劍,喝道:“且慢,待我弄清楚了,再跟你去!”眾校尉素知熊廷弼有萬夫不當之勇,更兼他這一喝,神威凜凜,一時間不敢動手。嶽鳴珂從懷中掏出一團紙團,展了開來,舖在手心,叫楊漣道:“楊大人,你來看,這是不是當今聖上的親筆筆跡?”
  每逢皇帝登位,總有詔書分發各部,慰勉大員。楊漣一看,只見紙上寫滿“熊廷弼是大忠臣”幾個大宇,歪歪斜斜的有七八行之多,果是由校筆跡。心氣頓壯,也不暇問嶽嗚珂從何得來,大喜說道:“熊大人,這是當今皇上筆跡!”叫道:“各位大人出來,咱們大家看看!”
  這欽差是魏忠賢的奸党崔呈秀,這時慌了手腳,強自鎮定,大聲喝道:“聖旨那有假的?”把詔書一展,露出皇帝玉璽,熊廷弼一眼看去,字跡雖然不像,玉璽卻是真的。嶽嗚珂急道:“奸閹當權,盜用國璽。大帥上朝和他辯去。”
  熊廷弼冷笑道:“崔呈秀,我和你親自上朝!”眾官道:“我們陪去!”崔呈秀道:“熊廷弼,你如此侮蔑朝廷,抗旨違命,那是抄家滅族之禍!”熊廷弼道:“不用多說,我拼殺拚剮,和你上朝?”崔呈秀靈機一動,道:“聖上在宮守孝,你要上朝,明早去吧。”又假意呼喝道:“楊漣,熊廷弼交你看守了,若然明日不見,唯你是問!”率領校尉撤退,熊廷弼暗道崔呈秀那 總逃不掉,自己是外臣,不便在此扣留他們。於是喝止嶽嗚珂,讓他們退出,幾個大官氣得說不出話!
  熊廷弼頹然坐下,歎了口氣,搖頭說道:“算這聖旨是假,朝中奸黨如此猖獗,國事已不可為了!”眾官紛紛慰勸。楊漣道:“熊大哥遠道回京,別給這些奸賊敗了豪興,咱們喝酒!”正說話間,忽聞得外面又有大聲吆喝,把門敲得震天價響,楊漣怒道:“崔呈秀這還敢回來!”話猶未了,大門砰的震開,一群人湧了進來,個個以黑布蒙面,
  留面上雙睛。為首的大聲喝道:“聽說熊大帥回來,咱們要借點銀兩!”熊廷弼狂笑道:“我兩袖清風,何來銀兩!”楊漣大叫道:“白日青天,明火打劫,反了,反了!”嶽嗚珂道:“這些人不是普通強盜!”幾十名強盜紛紛圍上,熊廷弼把楊漣推人房中,為首的“強盜”一手抓下,熊廷弼一聲大喝,寶劍橫劈,那名“強盜”身形一斜,呼的一掌掃去,熊廷弼叫道:“你這樣身手做強盜豈不可惜?”嶽鳴珂側身一劍,接 叫道:“慕容沖你要不要命?”那名強盜驟吃一鷲,緩了一緩,熊廷弼道:“鳴珂,你認得他?”慕容沖見被識破,大喝一聲“把他們幹了!”幾十名東廠高手,一湧而來,把熊嶽二人迫到牆根!
  原來矯聖旨,扮強盜都是魏忠賢和客氏的策劃,想瞞住皇帝,把熊廷弼除去。王贊一擺五行輪從房中沖出,一名衛士提鞭劈下,給他五行輪一絞,頓時脫手,斷為兩截。衛士中突然沖出一個老頭,雙掌疾發,掌風雄勁,把五行輪竟然震歪,嶽嗚珂貼著牆根,一劍刺出,那老者足根半旋,左掌一招“迅雷擊頂”,摟頭劈下,大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手掌紅似朱砂,嶽鳴珂大叫道:“金老怪,你也來了!”那老頭哈哈大笑,索性把面巾除下叫道:“岳嗚珂,今朝須報你一劍之仇!”嶽鳴珂道:“大帥,這老賊練的是毒砂掌,不要給他碰著!”運劍如風,擋在熊廷弼面前,慕容沖和金獨異左右夾攻!岳嗚珂十分危險。
  熊廷弼睜目大喝:“鼠子敢爾!”突然發起神威,把迫近身前的一名衛士一手抓起,摔出門去!眾衛士吃了一驚,慕容沖叫道:“不必怕他!”施展大擒拿手來搶熊廷弼寶劍!龕!廷弼雖然力敵萬夫,擒拿撲擊卻非所長,幾乎遭了慕容沖毒手,王贊拚死力戰,
  是抵擋不住!
  正在緊張,房中一人又竄了出來,大聲叫道:“眾兄弟聽我一言!”此人正是成坤,東廠衛士,全都認得,給他一叫,一半人停下了手。成坤叫道:“熊經略朝廷柱石,雙手擎天,你們怎能如此喪心病癟,把他謀害!魏闈現在雖然得勢,將來必無好下場,兄弟們,大家散了吧!”有幾名衛士突然大哭起來,撤下兵器便逃!慕容沖急忙喝道:“成坤已是叛賊,誰敢聽他說話,死罪難逃!”這批特別挑選來的衛士,十九都是魏忠賢心腹,聽了這話,除了少數幾人棄械潛逃之外,其他的又再圍攻。
  岳鳴珂擋在熊廷弼面前,成坤王贊二人,一人在右,一人在左,貼著牆根,拚死力戰。幸虧那幾十名衛士,雖然迫于魏忠賢與慕容沖之勢,不敢潛逃,但已有一半只是作勢佯攻,不肯出力。但,雖然如此,慕容沖與金獨異武功實在高強,只此二人已使嶽鳴珂等三人難于應付,何況還有其他衛士圍攻,又戰了片刻,成坤肩頭中了一掌,熊廷弼左臂也中了一刀。嶽鳴珂雙瞳噴火,揮劍死戰。忽然外層的衛士紛紛慘叫,一個老頭大聲喝道:“金老怪,這回可找著你了!”金獨異叫道:“郝賢弟,你接他十招!”
  叫喊聲中,忽又聽得咯咯笑聲,十分清脆,笑道:“還有我呢!金老怪咱們第一次見面,你不賞面賜招嗎了?”笑聲繞梁,寒光閉目,只見玉羅剎手提長劍,發出異樣光芒,從人叢中殺了進來,轉瞬之間,刺傷了七八名衛士,直殺到核心!慕容沖大怒,反手一勾,玉羅剎一劍撲空,幾乎給他擊中!劍鋒一顫,似左反右,慕容沖也幾乎給她刺著,兩人換了一招,各自吃驚!玉羅剎為了背腹受敵,笑道:“這樣打不好!”反手一劍,將一名衛士刺傷,低頭又避過慕容沖一掌,一個旋身,轉到嶽鳴珂身邊,也學著他貼牆作戰。岳嗚珂大喜道:“練女俠,快來保衛大帥!”玉羅剎冷冷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大帥,我 要劍譜!”驀然一躍而出,一劍向金獨異刺去!金獨異猛發一掌,掌風頁胸,玉羅剎被震迫退了一步,劍鋒一轉,帶守帶攻,嬌笑道:“唔,果然不錯!只是也還不配要我的劍譜!”側身兩記怪招,金獨異也給迫得退了兩步。
  嶽鳴珂叫道:“練女俠,你的劍譜包在我的身上,你今日如此出力,我先謝你!”玉羅剎道:“我可不領你的情,我也不是替你出力。”話雖然如此,但她手中劍招,可是招招毒辣,絲毫不緩。嶽嗚珂百忙中斜眼一瞥,忽見玉羅剎手上那把寶劍,甚似自己的遊龍劍,非常奇怪,但在圍攻之中,已無暇細心辨認!
  酣鬥中忽又聽得外層衛士出聲呼喝,有人叫道:“金大哥,是硬把子!”金獨異應道:“我知道,分一半去圍他!”玉羅剎笑道:“爹爹,你殺進來!金老怪在這裏!”外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行呀!玉娃兒!”驀然只見幾名衛士飛在半空,原來是給那老頭用大摔碑手抓了起來,摔出門去!片刻之後,那老頭邊打邊撲人來,嶽嗚珂不知此人便是威震西北的鐵飛龍,見如此聲勢,甚為驚異,心想:這個女魔頭果然神通廣大,居然認了這樣一個爹爹。
  鐵飛龍與玉羅剎一來,嶽鳴珂這邊實力大增,可是敵人那邊力量更增!原來那些衛士起初不想陷害熊廷弼,有一半不肯出力,可是到鐵飛龍與玉羅剎一來,下手毒辣無比,不覺激起公憤!
  那些原先不肯出力的衛士,見同伴給玉羅剎刺傷遍地,而且每一劍中的不是關節要害,就是穴道所在,痛得滾地大叫,慘不忍聞。那些被鐵飛龍摔死打傷的,更是腦漿迸流。衛士們大怒,紛紛圍攻玉羅剎鐵飛龍二人,熊廷弼這邊,反而減了壓力。圍攻P
  玉羅剎劍法雖高,可是須配以輕功,才相得益彰。在圍攻中輕功使不出來,威力減了一半,幸好鐵飛龍下盤功夫極穩,掌力雄勁異常,劍掌相連,這才抵擋得住。
  嶽嗚珂見形勢略穩,但危機仍未消逝,而且又怕東廠增援,心中仍然著急。玉羅剎刷刷兩劍,把逼近身前的一名衛土刺傷,又嬌笑道:“嶽嗚珂,你的好朋友呢?”嶽鳴珂心念一動,應道:“就來!”騰出左手,取了成坤所贈的手套帶上,突然沖了出去!金獨異大喝一聲:“那裏走!”呼的一掌橫掃過去,嶽嗚珂突然伸出左掌一接,右手劍閃電驚飆,“喀”的一劍將他脛骨刺穿。左掌借他的掌力,騰身飛起,竟然從眾衛士頭上,飛越過去!
  按說金獨異武功絕不在嶽嗚珂之下,如何會吃此大虧?原來金獨異自恃掌有劇毒,嶽鳴珂從不敢硬接,所以松了戒備。那知嶽嗚珂帶了金絲手套,不怕毒傷,竟然用了一記絕快的招數和他搶攻,一招得手便即逃出!
  熊廷弼見嶽嗚珂臨危逃走,不覺大奇。王贊氣道:“患難見人心,果然不錯!”熊廷弼道:“嶽鳴珂想是另有作為,你不要胡亂猜疑!”寶劍展開,寒光揮霍!金獨異受了劍傷,功力大減,慕容沖雖然武藝高強,但熊廷弼神勇過人,又有王贊成坤兩名高手掩護,而且其他的衛士又不肯攻他,所以雖然不能突圍,倒也能暫安無事。
  再說白石道人被人威嚇,大為憤怒,召集了京中的武當派弟子十多人,更加上柳西銘約來的高手十多人,濟濟一堂,准備與敵人決一雌雄。候了兩天,敵人蹤影不見。這日已是最後日期,心情份外緊張,眾人集在柳家,從早上守到下午,仍然不見敵蹤。柳西銘笑道:“武當派聲威蓋世,有什麼人敢輕捋虎須。”白石道人甚為得意,笑道:“過了今日,我可不等他了。”正談笑間,忽有武當弟子報道:“有人來!”柳西銘問道:“有多少?”把風的弟子報道:“只是一人!”柳西銘奇道:“這樣大膽,把門打開,讓他進來!”片刻之後,一人滿頭大汗沖進,眾人紛紛起立,准備迎敵。卓一航叫道:“啊,原來是岳大哥!”白石道人松了口氣,以為他是得了訊息,趕來助拳的。冷冷說道:“岳英雄,不必有勞大駕了!”嶽嗚珂笑了一笑,走上前去與卓一航拉手,突然拚指在卓一航腰間一戳,點了他的軟啞穴,一轉身將他背起,飛一般的沖出門去。滿堂高手,驟出不意,全都愕然。正是:突出奇兵施妙計,滿堂高手盡藹奇。欲知嶽嗚坷何故將卓一航擄去,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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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風雨多經 斷腸遺舊恨 市朝易改 歷劫騰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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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嶽嗚珂突如其來,把卓一航的軟 啞穴點了,一轉身將他背起,飛一般的沖出門去,滿堂高手無不愕然。白石道人怒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與我為難,追?”率先仗劍追出!柳西銘知道嶽嗚珂身份,道:“道兄不可魯莽?”白石道人已率武當弟子追出大門。柳西銘和一眾武師只好跟著追出。
  岳鳴珂輕功卓絕,背了一人,還是比白石道人高出少許,白石道人使出“八步趕蟬”的絕技,還是落後兩三丈地之遠,恨得牙根癢癢的,但投鼠忌器,又不敢施放暗器。
  嶽嗚珂一口氣跑到楊家,這才把卓一航穴道解開。卓一航剛剛轉醒,便聽得裏面金鐵交鳴,叱吒追逐的 殺聲,幾乎疑是發了一場惡夢,未及開聲,嶽嗚珂已在他耳邊說道:“卓兄,助我一臂之力,救熊經略?”
  再說玉羅剎與鐵飛龍正在吃緊,忽見卓一航與嶽嗚珂連袂而來,精神陡振,長劍一抖,換了一個劍花,一招“李廣射石”,直取金獨異咽喉要害:金獨異肩頭一偏,反手勾她的手腕,鐵飛龍一拳搗出,金獨異沉腕一格,竟給震退兩步:玉羅剎已倏的沖出,寶劍上下翻飛,頓時間連傷四名東廠衛士沖出去接應卓一航了。
  卓一航見鐵飛龍與玉羅剎都在此地,又驚又喜,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嶽鳴珂道:“你與練女俠敵著這班強盜,我去救大帥。”運劍如風,斜刺殺開血路。卓一航跟蹤望去,只見牆角一個魁梧漢子,熊腰虎背,凜若天神,想必是熊廷弼無疑。卓一航對熊廷弼久已欽仰,見此情形,馬上明白了嶽嗚珂用意,對玉羅剎也頓然好感起來,急運武當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殺出重圍,劍劍辛辣,霎時間也傷了幾名東廠衛士,玉羅剎已然殺來會合。卓一航喜道:“練姐姐,原來你也是一片忠心,來救熊經略了!”玉羅剎本意只是來追索劍譜,見卓一航如此言語,也不便細說,盈盈一笑,將當前兩名衛士的手臂削斷,笑道:“傻小子,先把這班人了結再說。你的熊經略損傷不了,有你的好朋友保著呢,你擔什麼心?”言笑之間,手底絲毫不緩,劍尖東刺西戳,又傷了幾名衛士的關節要害,痛得他們滿地打滾!
  再說白石道人一腔怒氣,仗劍急追,忽見嶽嗚珂將卓一航放下,並肩進入楊漣官邸,而裏面又傳出陣陣 殺之聲,不禁大奇,不知他們搗什麼鬼,略為遲疑,也闖了入去。只見卓一航和一個少女,並肩聯劍,正自殺得熱鬧,那少女長眉人鬢,秋水橫波,金環束發,紅綾纏腕,美 之中,透著一股令人心顫的殺氣!白石心頭一震,暗想:這“妖女”必是玉羅剎無疑!白石道人一心想把女兒許配師侄,幾乎已把玉羅剎規為敵人,驟然見到,又忌又恨!
  卓一航叫道:“師叔快來呀,熊經略在這裏呢!”白石道人一口劍遮攔抹刺,護著全身,卻並未殺進。酣戰間,有一個蒙面漢子被玉羅剎劍尖劃破面具,分成兩半,落在地上,白石道人一眼望去,心頭火起,喝道:“哼,原來你在這裏,三日之期正屆,我倒要看你有什麼本事趕我出京?”劍光霍霍展開,向那人直殺過去。
  你道白石道人因何動怒,原來這人正是那日在天橋暗算他的賣武漢子。名叫郝建昌,乃是陰風毒砂掌金獨異的首徒。原來暗算白石道人,和恐嚇柳西銘限他三日之內趕白石出京等事,都是應修陽在暗中指使。
  應修陽本是魏忠賢心腹,光宗一死,他便秘密入京,又由他引進了金獨異。只因金獨異聲名太壞,所以在宮中也是隱瞞身份。自嶽鳴珂第一次大鬧皇宮和卓一航被光宗臨死之前召見,這兩件事同日發生之後,東廠偵騎四出,早把兩人的身份和下落探明。應修陽聽說嶽嗚珂是熊經略的使者,吃了一驚,對魏忠賢道:“熊廷弼在二十八回來,宗主要除掉他,必先要把他的羽翼剪掉。”魏忠賢道:“我新掌大權,朝中文武,最少有一半人和熊蠻子同一鼻孔出氣,如何可以一齊除掉!”應修陽笑道:“我說的不是指熊廷弼朝中的同黨,而是指可能幫助他的江湖好手。須知宗主原訂的計畫,也不是在朝廷之上將熊廷弼扳倒,耐是暗中派人幹掉他。如果他有許多高手相助,事情就會弄壞了。”魏忠賢道:“我知道熊蠻子的脾氣,他不會從遼東帶許多人回來的。 嶽鳴珂一人,算他有天大本事,也護不了熊蠻子。”應修陽道:“嶽嗚珂一人固是孤掌難嗚,可是那卓一航正是嶽嗚珂的好友。”魏忠賢道:“那卓一航武功如何!”應修陽道:“那卓一航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嶽鳴珂,可是他是武當派的掌門弟子,我們探得他這次來京,也是和一個師叔同來的。在北京的武當派高手就有十多個人。”魏忠賢道:“那麼就把他們一齊幹掉吧!”應修陽道:“不行喲,宗主。當今江湖之上,武當派聲威最盛,又喜他們一向不理朝政,我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那倒可相安無事,若然把他們派中的長老和掌門幹了,豈不是憑空樹了一個勁敵。”魏忠賢道:“江湖之事我不如你熟悉,依你說該怎麼辦?”應修陽道:“不如派人暗算那個道士叫他吃點小編頭,然後恐嚇他和收留他的那個居停主人,限他三天之內離京。示意我們三天之內,必到他的住址尋事。我知道那道士素來強項,一定不肯離京。在三日的期限內,必定邀齊他的本派弟子,在家中等候我們。其實我們並不是向他們尋事,只是防備他們去和嶽嗚珂會合,叫我們難于向熊廷弼下手罷了。”魏忠賢道:“這正是聲東擊西之計,就這樣辦吧!”
  可笑白石道人懵然不知,做夢也料不到其中藏著這樣大的陰謀?
  其實白石道人也不是有心相助嶽嗚珂,那“聲東擊西”之計只是應修陽防患未然,擔心他們會合成一路,所以設計將他們隔開而已。
  豈知這樣一來,反引起了嶽嗚珂的疑心,在緊急之際,陡然想起那三日的期限,猜破了敵人的用意。因此也便將計就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卓一航劫走,引得白石道人和武當派弟子大舉追來!
  這時熊廷弼之圍慚解,金獨異見白石道人一來,情知武當派必大舉而至,慌了手腳,叫道:“風緊,扯呼!”鐵飛龍一掌搗出,攔著去路,慕容沖橫擊一掌,將鐵飛龍的招數破開,把手一揮,正想招呼同伴撤走,外面柳西銘武師和武當弟子已然趕至,白石道人不知敵人乃是東廠衛士,大聲叫道:“把他們截住!”
  這一來優劣勢易,武當派的弟子加上柳西銘請來助拳的好手,不下二三十人,頓時反客為主,把東廠衛士圍了起來,劍影刀光,滿庭飄瞥,金獨異和慕容沖並肩沖出,被白石道人和柳西銘一截,隔了開來。玉羅剎一聲長笑,長劍寒光閃閃,霍地卷來,金獨異運掌成風,擋了幾招。嶽鳴珂唰的一劍刺到,金獨異反手一掌,岳鳴珂左掌一擋,右手長劍劃了半個圓弧,嗤的一聲,將金獨異上衣刺破,玉羅剎出手如風,一招“流星疾駛”,點向金獨異心窩,金獨異側身一閃,只聽得玉羅剎喝聲“著!”劍尖一顫,鮮血飛濺,在金獨異胸上劃了一道日子。本來若論武功,金獨異絕不在玉羅剎與嶽鳴珂之下,但岳鳴珂戴了金絲手套,不怕毒傷,威力無形增了幾分,更加上玉羅剎劍法凶殘無比,金獨異武功再高,也擋不住兩人合擊,還幸他閃避得快,要不然這一劍便是開膛破腹之災!
  玉羅剎一招得手,劍光滾滾而上,慕容沖見勢危急,雙掌一錯,疾發幾招,霎眼之間把三名武當派弟子打翻地上,嶽嗚珂見金獨異已受了傷,料他不是玉羅剎對手,分出身來,長劍一翻,擋著了慕容沖去路?
  玉羅剎連環幾劍,把金獨異迫得連連後退,笑道:“金老怪,你還不把我的劍譜還來!”金獨異運氣禦傷,咬牙死戰,玉羅剎又笑道:“你再不拿出來,我可要下手殺了!”就在盈盈笑語之中,劍招急如暴風驟雨,把金獨異裹在劍光之中!
  正混戰間,門外人馬聲喧,忽然湧進了一隊官兵,為首的將領大叫道:“熊經略,卑職來遲了!”又喝道:“好大膽的賊人,白日青天,打劫官家,還不給我繳械沒降!”來的正是九門提督田爾耕,兵丁一擺上前,刀槍亂斫,熊廷弼叫道:“我們的人退下!”玉羅剎正將得手,被官兵一沖,金獨異乘機在人叢中逃出,玉羅剎大怒,手中寶劍四下一湯,把官軍的刀矛槍戢,或震飛半空,或截斷地上。官軍大叫道:“好厲害的女賊啊!”
  玉羅剎大怒,而上現出冷冷的笑容,鐵飛龍急忙叫道:“使不得?”拉她退下。嶽鳴珂也招呼官軍道:“這位是保護經略大人的俠女,不可動手。”
  過了片刻,那些受傷倒地的東廠衛士全被官兵綁起,可是慕容沖這一班人卻都趁混亂中逃了。九門提督田爾耕上前參見熊廷弼,躬腰說道:“請恕卑職來遲,累大人受了虛驚。”兵科給事中楊漣已從內堂走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田大人這次的消息倒靈通得很呀!”田爾耕而上一紅,吶吶說道:“大人家中連受兩次賊劫,卑職罪當萬死!”楊漣道:“京城之內,居然有這樣猖獗的匪徒,我看只怕不是尋常的盜賊吧!”田爾耕道:“卑職帶他們回去,馬上嚴刑訊問。”嶽鳴珂雙眼一翻,道:“這班強盜來頭很大,只怕大人不便審問。”轉身對熊廷弼道:“嗚珂鬥膽請經略大人親自審問。”田爾耕急道:“卑職職責攸關,不敢勞煩經略大人。”熊廷弼雙眸炯炯,掃了田甭耕一眼,過了一會,忽揮手道:“好,你帶去吧!”
  田爾耕收隊走後,嶽鳴珂道:“大人,你這豈不是縱虎歸山?”楊漣也道:“田爾耕這小子,我就信他不過!”熊廷弼歎口氣道:“我豈不知這班強盜必非尋常,但我是在外統兵的將領,他是負責京師治安的提督,各有職權。朝中已有人說我專權擅斷,我又怎好越俎代庖!”楊漣黯然無語。熊廷弼大聲道:“嗚珂,你請眾位義士上坐,待我一一拜謝。”玉羅剎與鐵飛龍越眾而出,對熊廷弼作了一揖,朗聲說道:“我們是誤打誤撞而來,不敢領謝!”熊廷弼一怔,鐵飛龍道:“熊大人赤心為國,小人佩服得緊,但俺父女乃是山野草民,素不敢沽官近府,今日也不過是無心相遇,談不上有什麼功勞。經略恕罪,我們告辭了!”熊廷弼仍然施了一禮,道:“鳴珂,替我送客!”
  玉羅剎手中的寶劍尚未歸鞘,嶽鳴珂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自己失在宮中的那把遊龍寶劍!這一來猛然醒起,那一晚和自己同時闖進深宮的黑影,必然是玉羅剎無疑。玉羅剎緩緩的把黃劍插入鞘中,得意微笑。嶽嗚珂送至階下,忽然說道:“練女俠,我有一樣東西要送回給你。”從懷中取出劍譜,道:“請練女俠檢規,這是不是原物?”
  玉羅剎淡淡一笑,將劍譜接過,鐵飛龍大為驚奇,道:“我父女為了這個劍譜,萬里奔波,你從那裏得來的?”嶽鳴珂正想回答,玉羅剎道:“我也有一樣東西還你!”把游龍劍解了下來,交回給嶽鳴珂,大笑說道:“一物換一物,咱們誰也不必領情!”鐵飛龍怔了一怔,心道:這孩子真是好強。
  玉羅剎步下臺階,忽回頭招手,叫道:“卓一航,你過來!”卓一航呆呆的混在人叢之中,聞言如受命令,不由自己的走了出去,白石道人向他瞪眼,他也渾如未覺。
  卓一航步下臺階,玉羅剎道:“你好啊?”卓一航尚未開聲,白石道人跟在後面,忽插口道:“有什麼不好!”玉羅剎俏眼一翻,卓一航忙道:“這是我的四師叔。”玉羅剎冷笑道:“我生平最不喜歡別人多嘴。喂,卓一航,我是問你的話。”白石道人這一氣非同小鄙,手摸劍把,卓一航忙道:“我很好,你和鐵老前輩住在那兒,改日我去拜候。”白石道:“一航,這裏事情已了,你明日就和我回山。”玉羅剎冷冷地一笑,道:“這人真是你的師叔?”白石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玉羅剎笑道:“我看你倒像他的父親,父親管兒子都沒有這麼嚴!”白石道人“哼”了一聲,板面對卓一航道:“我們武當派的門規,可不許和匪人來往。”玉羅剎搜的一聲拔出佩劍,道:“白石道人,你們武當派的人,我也結識了不少,除了紫陽道長之外,也並未聽說過那位真夠得上俠義之名。我問你,你做過什麼令人欽服之事?你敢看不起綠林道的好漢?哼,我就是你們正派目為匪人的人,咱們比劃比劃!”白石道人料不到她的話鋒如此尖銳,漲紅了臉,搜的一聲,也拔出劍來。卓一航慌了手腳,忙道:“在熊經略面前,不可失儀!”白石道:“明日午時,我在秘魔崖候教!”卓一航道:“師叔,你不是說明日回山麼?”白石氣呼呼的道:“你不用管。”玉羅剎一笑道:“我准遵命!”
  玉羅剎與白石道人鬥口之時,鐵飛龍卻把嶽嗚珂拉過一邊,問長問短,先問他的姓名,後問他的家世師承。嶽嗚珂不知他便是鐵珊瑚的父親,心中頗為詫異。暗道:看他剛才闖門打鬥,雄風萬丈,應該是個豪邁的老英雄,為何卻這樣婆婆媽媽。好幾次想請教他的姓名,但鐵飛龍問個不休,嶽鳴珂竟沒機會插口。好容易等到玉羅剎與白石道人鬧完之後,玉羅剎道:“爹,咱們走!”鐵飛龍道:“岳兄,今晚無論如何,請到西山靈安寺一敘。”卓一航過來,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問道:“鐵老前輩,你好?”嶽鳴珂倏然一驚,道:“老前輩是威震西北的……”鐵飛龍截著說道:“老朽正是鐵飛龍。”嶽嗚珂吶吶說道:“珊……珊瑚……”鐵飛龍道:“珊瑚正是小女。”嶽鳴珂正待把珊瑚失蹤之事告他,玉羅剎已拉著鐵飛龍走出大門。
  卓一航籲了口氣,白石道人猶自氣憤難平,走回大堂,向熊廷弼告辭。熊廷弼知道他是武當五老之一,好生敬重,親自送他走下臺階。白石道人一走,武當眾弟子也隨著走了。接著是柳西銘和一眾武師告辭,熊廷弼道:“久聞京中柳義士大名,今日幸會,何不多坐一會。”柳西銘道:“今日這班賊人,顯然不是為了錢財而來,大帥不可不防。”熊廷弼道:“我身經百戰,險死者數十回,死生有命,我也只有聽其自然了。”柳西銘道:“我家世代在京授武,門生故舊,頗不乏人,願為大帥稍盡棉薄,必不令奸人得逞。但召集需時,我現在就要回去了。”岳鳴珂大喜拜謝。
  柳西銘去後,嶽鳴珂道:“此人在京中交遊極廣,黑白兩道,全有交情。有他暗中幫忙,我們也可稍稍放心。”熊廷弼歎氣道:“仗義每多屠狗輩,看今日朝廷之事,我實已灰心。”眾官紛紛勸勉。楊漣道:“明日上朝,先問假欽差崔呈秀之事,然後向九門提督要人。”都禦史鄒元標道:“崔呈秀乃是魏忠賢的人,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趁這件事將魏忠賢參了。”邀眾官共議奏摺,禮部尚書孫慎行道:“何不邀集朝中所有的正派大臣,聯名上奏,要聖上務必徹查此事。”吏部尚書周嘉謨道:“對啊,聯名上奏,人多勢大,叫奸黨也不敢小覷我們。”當下各自分頭辦事。  
  眾官散後,嶽嗚珂心中有事,頗為不安,熊廷弼道:“今日虧你見機,及時闖出去請了這麼多好手來救。”王贊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岳兄,你怎麼這樣神通廣大,一下子請得這麼多高手前來。”嶽鳴珂把過去的事情說了,又說到鐵飛龍約他今晚相會的事。熊廷弼道:“既然有約,不可失信。”嶽嗚珂道:“我不想離開大帥。而且我也還沒有答應他。”熊廷弼道:“那你拒絕了他沒有!”嶽嗚珂道:“來不及拒絕,他已走出大門。”熊廷弼道:“既然如此,那還是應該前去赴約。我抵擋百萬大軍尚且不懼,何懼小賊。而且有柳義士暗中相助,你去好了。那個老頭,雖然貌似狂妄,我看他卻是性情中人,應該去結納結納。”
  晚飯過後,岳嗚珂向熊廷弼告辭,又交代了王贊好些說話,走出大門,果然見有柳西銘的人,分佈在楊漣府邸的周圍,暗中保護,放下了心,直奔郊外。
  靈光寺在西山山麓,嶽嗚珂上得山來,已是月近中天,將到三更時分。嶽鳴珂心想,這鐵飛龍也真是怪人,住得離城如此之遠,卻要人半夜找他,不知有什麼緊急事情。正思量間,忽聞得一陣笑聲,發自林際,笑聲未停,人影出現,玉羅剎黃衣白裙,飄然步出。
  嶽鳴珂一怔,問道:“鐵老前輩呢?”玉羅剎面色一端,忽道:“今日你是我爹爹的貴賓,我們雖有點小小過節,也就算了。”嶽嗚珂心道:誰和你有過節?以前在華山絕頂,是你無端端找我比劍,關我甚事?但玉羅剎脾氣之怪,他已屢次領教,也就不去駁她,又問道:“鐵老前輩叫你來接我麼?”
  玉羅剎道:“豈止要我接你,還要我審問你呢!”嶽鳴珂慍道:“練女俠別開玩笑。玉羅剎道:“誰和你開玩笑。我問你,你知不知道鐵珊瑚是他的女兒。”嶽嗚珂道:“知道。”玉羅剎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兒是負氣出走的?”嶽鳴珂道:“這就不知道了。”玉羅剎道:“你和她一道來京,同住在楊漣家中是也不是?”嶽嗚珂道:“不錯!但她在前幾天已給賊人劫去,我正想前來請罪。”玉羅剎忽然格格地笑個不休!
  嶽嗚珂又是一怔,心想:別人遭了飛來的橫禍,你還好笑,玉羅剎笑了一陣,又道:“我爹爹不是問你要人,你別擔心。他是要把女兒送給你!”嶽鳴珂吃了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玉羅剎道:“什麼意思,你還裝傻嗎?我替你做媒,你懂不懂?”嶽嗚珂道:“那有這樣做媒的道理?”玉羅剎面色一端,道:“看你不是負義之人,為何賴帳?”嶽嗚珂又氣又急,道:“我怎麼負義了?”玉羅剎道:“你們孤男寡女,萬里同行,到了京師,鐵珊瑚又是女扮男裝,和你同住楊家,難道你們就沒有半點私情?”玉羅剎心直口快,說話沒半點遮攔,嶽嗚珂羞得面紅透耳,大聲說道:“我嶽某人光明磊落……”底下那句“豈有苟且之行。”卻吶吶不使出口。玉羅剎已笑著搶道:“男女愛慕,事極尋常,我若有喜歡的人,就對誰都不怕說。遮遮掩掩,豈是俠士行徑!”嶽鳴珂急極,揮袖說道:“我和珊瑚兄妹相處,練女俠,你千萬不可誤會!”
  玉羅剎眉頭一皺,似笑非笑,道:“有否私情的事不必說了,我只問你,你喜不喜歡她?”嶽鳴珂道:“我已和你說過……”玉羅剎截道:“你直截了當回我的話,我最討厭說話兜圈子,你只說喜歡不喜歡?”嶽嗚珂道:“喜歡!”玉羅剎板起臉孔道:“那麼你願不騏娶她!”嶽鳴珂道:“喜歡是一回事,嫁娶又是一回事,怎可混為一談。”玉羅剎道:“你別羅哩羅唆,你答我:你願不願娶她?”嶽嗚珂見玉羅剎不可理喻,拂袖說道:“若無他事,請你代稟鐵老前輩,說我來過了。”轉身便走!玉羅剎一聲長笑,身形飛起,搶在他的面前,寶劍早已拔在手中,嶽嗚珂道:“做什麼?”玉羅剎道:“不許走!你到底娶不娶她?”嶽嗚珂氣往上沖,道:“不娶!”玉羅剎冷笑道:“哼,你果然不是東西!”唰的一劍,竟然向嶽嗚珂刺來,嶽嗚珂騰挪閃避,玉羅剎出手之後,不能自休,霎忽之間,連刺數劍。玉羅剎劍法凶殘無比,隨手刺來,都是指向關節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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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11:49 |只看該作者
  嶽嗚珂忍無可忍,閃得幾閃,嗖的一聲,也把遊龍劍拔了出來。玉羅剎道:“你有本事,就把我這媒人殺了!”劍勢催緊,急如驟雨暴風“嶽鳴珂連解數劍,怒道:“天底下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講理的人,那有迫人成親之理!”豈知玉羅剎想法與他不同,她認為嶽嗚珂既與鐵珊瑚萬里同行,又同住一家,而且鐵珊瑚也願嫁他,那麼他就非娶不可!
  嶽嗚珂給她苦迫,也自動了真氣,把天山劍法的精妙招數展了開來,殺得玉羅剎不敢欺身迫近。玉羅剎叫道:“珊瑚妹妹,這樣無義之人,不嫁也罷,我替你把他殺了!”嶽嗚珂一怔,遊目四顧,略略分神,玉羅剎左一劍,右一劍,突然乘隙直進,當中一劍,直刺到嶽鳴珂咽喉要害!
  嶽嗚珂肩頭一縮,頭上冷氣森森,玉羅剎唰的一劍削過!嶽嗚珂嚇出一身冷汗,勃然大怒,劍把一翻,一招“舉火燎天”,把玉羅剎的劍湯了開去,怒道:“憑什麼我都不娶她!”玉羅剎又叫一聲:“珊瑚妹妹!”嶽鳴珂在氣頭上口不擇言,道:“你就是叫她來也沒用,我怎麼也不會娶她!”話剛出口,樹林中突然響起一聲焦雷般的大喝,一團黑影突然當空罩下,嶽鳴珂伏地一滾,只聽得那人罵道:“好小子,你敢污辱我的女兒,吃我一拳!”聲到人到,嶽鳴珂虛擋一劍,辯道:“鐵老前輩恕罪,……”話未說完,鐵飛龍劈面一拳,又罵道:“霓裳和你提親,你不願意也就算了,為何出言污辱!”嶽嗚珂一劍刺他左肩,以攻為守,解了鐵飛龍的惡招,急道:“鐵老前輩,你別多心……”鐵飛龍肩頭一擰,左拳右掌,同時發出,罵道:“我都聽到了,你再狡辯也沒有用。”鐵飛龍功力極高,拳雄勢勁:嶽鳴珂心中又慌,回身擋時,鐵飛龍拳背向外,晃了一晃,把嶽嗚珂眼神引向左邊,右掌一沉,呼的一掌推出,嶽嗚珂肩頭劇痛,筋骨欲裂,給掌方震出一丈開外,玉羅剎一劍飛前,青光一閃,唰的一劍分心刺到,冷笑道:“你現在還想逃嗎?”嶽嗚珂寶劍一旋,將玉羅剎劍招破去,反身一躍,鐵飛龍身形一起,直如巨鷹掠空,搶在他的面前,五指如鉤,倏地抓下。嶽嗚珂背腹受敵,長歎一聲,把劍一拋,叫道:“好,你把我殺了吧!”
  這一招是鐵飛龍的殺手絕招,不意嶽嗚珂突然棄劍,不覺一怔,手掌劃了一個圓弧,停在半空。正在將落未落之際,林中一聲尖叫,一個少女飛一般的跑了出來,叫道:“爹爹,不要動手,女兒有話要說!”嶽嗚珂又驚又喜,叫了一聲“珊瑚!”再也說不出話來。
  原來鐵飛龍和玉羅剎為了追回劍譜,曾遠到塞外,直搗金獨異的老巢,查得金獨異已秘密來京,於是兩人又仆仆風塵,一直追到京城。到了京城之後,無意中發現鐵珊瑚女扮男裝和嶽鳴珂同住楊家。鐵飛龍當日把女兒趕出家門,原是一時之氣,過後十分後悔。玉羅剎知他心意,便道:“你何不去看看他們,那個姓嶽的小子是我認識的,如果你有意思,我便替你做媒。”其時鐵飛龍和玉羅剎已探出金獨異躲在宮中,玉羅剎且已預定當晚就要人宮搜他。鐵飛龍道:“那麼你和我先去楊家,然後再闖宮搜那老怪物吧。”不意玉羅剎卻道:“我不想見那姓嶽的小子,咱們分頭辦事,你去探女兒,我人宮去搜那個老怪物。”鐵飛龍道:“怎麼,那小子不是好人嗎?”玉羅剎道:“誰說他不是好人,不過我和他有一段過節,除非他和珊瑚妹妹成親,否則我和他不能和解。”鐵飛龍和玉羅剎兩人脾氣都怪,一說之後,竟然各自分頭辦事,就在那一晚上,兩人都有奇遇!
  那一晚適值嶽嗚珂二次入宮,玉羅剎在宮中亂闖,恰恰闖到魏忠賢的居處,魏忠賢正在和手下武士賞玩岳嗚珂的遊龍寶劍。玉羅剎不認得魏忠賢,卻認得那把遊龍寶劍,一伸手就把那柄劍搶了,引起一陣大亂。嶽嗚珂虧得有她分散宮中衛士的注意,這才得從容救出成坤,但嶽鳴珂當時卻不知道。
  另一方面,鐵飛龍來看女兒,未到楊家,就碰到東廠的衛士將她劫走,鐵飛龍大怒,一連擊斃七名衛士,將女兒救了出來。也正因此,鐵飛龍知道金老怪等這一班人必定會再到楊家,所以才有後來鐵飛龍和玉羅剎雙雙闖來,恰好替熊廷弼解了圍攻的一幕。
  鐵飛龍將女兒救出之後,細細盤問,探出女兒的口風,知她對嶽嗚珂甚為愛慕。鐵飛龍也以為女兒和他已有私情,所以才引起那麼深的誤會。鐵飛龍探出女兒的心事之後,就和玉羅剎商量,玉羅剎自告奮勇,願作大媒,鐵飛龍和女兒躲在林中的大樹上聽他們談話,聽到後來,他們趟說越僵,竟然拔劍動手,鐵飛龍沉不著氣,揮拳加人戰圈,事情越鬧越大。
  再說鐵珊瑚在林中聽得嶽嗚珂和玉羅剎的對話,心中甚為悲痛。雖然他和嶽鳴珂萬里同行,從未涉及“愛”字,但她一片芳心,已系在嶽鳴珂身上,她絕未想到嶽嗚珂會拒絕要她,聽了那番對話之後,又是氣憤又是自卑,錯綜複雜的心情,令她愛恨交迸,欲哭無淚。然而眼見嶽嗚珂受父親和玉羅剎的圍攻,死生俄頃,她禁不住沖了出來,攀著了父親的手腕。
  書接前文,且說嶽嗚珂突見鐵珊瑚現身,剛叫得一聲“珊瑚 妹!”只聽得珊瑚尖聲叫道:“爹爹,不關他的事!”隨即轉過身來,啞聲對嶽嗚珂道:“岳大哥,多謝你一路照顧,你這不成材惹人憎厭的妹 ,今後不敢叫你再操心了。我承你照顧,累你生氣,無可報答,無可贖罪,大哥在上,請你受我一拜!”柳腰一彎,拜了下去,嶽嗚珂楞在當場,想到自己無意之中,傷了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芳心,真是莫大的罪孽,只覺全身戰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不敢伸手扶她,怔怔的看她拜了下去,又站了起來,臉色慘白,面頰有兩顆黃豆般的淚珠,心中難過異常,剛想說話,只聽得鐵珊瑚顫聲說道:“我不敢高攀,從今後你我不必再以兄妹相稱,我……我們也不必再相見了!”一轉身飛奔回寺。嶽嗚珂僵了一會,突然叫道:“是我的錯!”腳步一起,正要追去,玉羅剎在旁氣得面色鐵青,喝道:“你還惺惺作態?”唰的一劍刺來,鐵飛龍右手一伸,把玉羅剎的手腕一托,喝道:“姓嶽的小子,你走!再遲我也不饒你了!”嶽嗚珂抬起寶劍,默然下山,耳邊猶自聽得玉羅剎“嘿嘿”的冷笑,在山風中回湯,猶如萬箭飛來,插在他的心上!
  鐵飛龍目送嶽嗚珂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呆立一會,玉羅剎道:“爹,回去吧?”鐵飛龍默不作聲,玉羅剎道:“珊瑚妹妹此刻不知多難過呢,咱們回去看她!”鐵飛龍一甩胡須,憤然說道:“我的女兒有那點不好,姓嶽那小子敢這樣無禮!”玉羅剎道:“那是他沒福氣,以後他就是一步一拜來求婚,咱們也不理他。”玉羅剎不知正是她這樣做媒做壞了。鐵飛龍給她的話引得噗嗤一笑,玉羅剎道:“好了,咱們該回去看珊瑚了,要不然她哭倒了也沒人理,會更傷心呢!”鐵飛龍道:“胡說,她哭就不是我的女兒!”鐵飛龍深知女兒脾氣,不論受多大委屈,都不會當人示弱,更不會向人求情。但,雖然如此,鐵飛龍還是放心不下,三步移作兩步,趕回寺內。
  靈光寺原是一個荒蕪古寺,鐵飛龍借此暫居才稍稍打掃,但仍是灰塵滿地。鐵飛龍踏人守門,忽見台階上有淩亂的腳印,急叫道:“珊瑚,珊瑚!”古寺靜寂寂的遝無人聲,玉羅剎也看出了跡象,道:“怎麼?難道有生人躲在寺裏?”鐵飛龍道:“你到前面山頭眺望,若然有警,發嘯為號。”鐵飛龍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他叫玉羅剎在外眺望,一來是提防來人有黨羽在外,二來是提防若有暗算,兩人分開兩處,也好互相救援,不至於給一網打盡。
  鐵飛龍在廟內巡視一周,聽得珊瑚所住的西面廂房似有抽噎聲息,心道:“難道這傻丫頭真的哭了?”悄悄的推開房門,叫道:“珊瑚!”忽見床上坐著一個女人,披頭散發,緩緩說道:“珊瑚已經走了!”
  鐵飛龍瞪眼一看,床上坐的竟然是自己以前的愛妾穆九娘,不禁大出意外。怒道:“你這賤人來做什麼?是你把珊瑚勾引走了?”穆九娘一聲不響,把手心一攤,裏面有三顆殷紅如血的珍珠,鐵飛龍大驚失色,道:“你和那個女魔頭做一路了。”穆九娘淒然一笑道:“老爺,你還是以前的脾氣,開口便亂罵人!”鐵飛龍怔了一怔,道:“哼,你是想借那女魔頭之力向我尋仇了?”穆九娘以前因為偷了玉羅剎的劍譜,給鐵飛龍趕出家門,所以鐵飛龍疑她心懷不軌,結人尋仇。
  穆九娘臉上現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忽然歎道:“老爺,你老了許多了!”鐵飛龍心中一動,道:“女魔頭是不是和你同來,我且不管,珊瑚呢!”穆九娘道:“我來的時候,見珊瑚從這廟的背面下山,我還以為是你得了訊息,連夜叫珊瑚出去請救兵呢。到了這裏,才知不是,你看桌上不是珊瑚留給你的字?”鐵飛龍一看,果然有一張字條,上面用木炭寫道:“我先回家,爹爹你不必找我了。”鐵飛龍知道女兒脾氣,料想她已去遠,追也無及。看穆九娘時,仍是先前那個姿勢,手心攤開,手心上三顆殷紅如血的珍珠,在微弱的菜油燈下,放出赤色光華!
  竟是鐵飛龍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看了這三顆怪異的珍珠,也不禁有點心悸。穆九娘道:“老爺,你趁早逃走吧!”鐵飛龍大怒斥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幾曾見我避過強敵?”歇了一陣,面色稍霽,忽道:“那你是通風報訊來了!”穆九娘道:“你以前的話還算不算數?”鐵飛龍道:“我說出的話決不更改,你跟什麼人我都不理你!”穆九娘道:“謝謝老爺。”鐵飛龍雙眼望出窗外,忽道:“你跟什麼人我都不管。除非你自己要回來,否則我也不會問你。”鐵飛龍晚年寂寞,這話其實是暗示要她回來。穆九娘笑了一笑,道:“我跟老爺十多年,別的沒學到,老爺的脾氣我還學得幾成。我就算錯也得錯到底。”鐵飛龍面上一熱,道:“那你來給我報訊做什麼!”穆九娘道:“就因為老爺肯放我出去,不要我再當奴婢,我念老爺的恩德,不願見老爺死於非命!”鐵飛龍皴起眉頭,斥道:“胡說,你當我真是老邁無能了麼?”穆九娘道:“老爺,你的武功高強,我豈不知,但我的婆婆已練成了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更兼浸過毒藥,老爺還是避開的好!”
  鐵飛龍雙眼一翻,道:“什麼,你的婆婆?”穆九娘道:“正是,我現在是紅花鬼母公孫大娘的兒媳?”鐵飛龍怔了一怔,道:“罷了!罷了!你快走!”穆九娘道:“她巳知道你在這兒,明天晚上就要找你算賬。她和金老怪也已經和好了。”鐵飛龍道:“好呀,那你也要來和我作對了:.”穆九娘道:“我不敢與老爺作對。他們也不要我出場。還有我那婆婆脾氣雖然剛暴,但也像老爺你一個樣子,還不算是很壞的人。我不願她打死你,也不願你打死她,老爺你還是避開了吧!”說話之間,外面一聲清嘯,鐵飛龍道:“玉羅剎就要回來了,你快走!”穆九娘吃了一驚,回身一拜,叫道:“老爺,你保重!”立即穿窗飛出。
  過了一陣,玉羅剎回到寺中。鐵飛龍道:“見有什麼可疑的跡象嗎!”玉羅剎道:“沒有。只是秘魔崖那邊,似有星星松火。要不要去看一看?”鐵飛龍道:“不必了,我已經知道了。”玉羅剎看了地上一下道:“是什麼人來過了?珊瑚 妹呢?”鐵飛龍道:“珊瑚已經走了。剛才是穆九娘來找我。”玉羅剎道:“穆九娘?”鐵飛龍道:“正是。你聽過紅花鬼母公孫大娘的名字嗎?”玉羅剎道:“沒有聽過。這個名宇好怪,我的渾名叫做羅剎已經夠嚇人的了,居然還有人叫做鬼母。我這個羅剎倒要會會她這個鬼母。”鐵飛龍給她引得笑了一笑,忽又正容說道:“她這個鬼母比你這個羅剎成名早得多了。她在四十年前已經被人叫做紅花鬼母了?”玉羅剎道:“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年紀雖輕,江湖上的高人倒會了不少,為何總未聽過紅花鬼母的名宇?”. 鐵飛龍捋了捋須,抬起眼來,眼光中含著憂懼,玉羅剎吃了一驚,奇道:“爹爹,難道你怕這個什麼鬼母不成?”
  鐵飛龍皺起眉頭,冷冷說道:“什麼人我都不怕。但這個紅花鬼母卻真是一個勁敵。練女俠,你坐下來,我給你說一個故事。”
  玉羅剎坐在床沿,怔怔的望著鐵飛龍。鐵飛龍喝了一口濃荼,咳了一聲道:“你知道這幾十年來,我和金老怪在西北齊名。但你可知道金老怪的武功是誰教的?”玉羅剎道:“你們都是六十開外之人,我怎能知道前兩代的事。”鐵飛龍道:“金老怪的武功是他的妻子教的。他的妻子就是這個紅花鬼母公孫大娘。”玉羅剎笑道:“妻子做丈夫的師父,此事真妙。”心中暗想:自己若能和卓一航結合,只怕卓一航也得要自己教他一教。想起一事,又問道:“女人嫁後,多是用丈夫之姓,為什麼她不叫金大娘卻叫公孫大娘?”
  鐵飛龍道:“故事就是這樣來的。四十年前,西北有個怪人叫做公孫一陽,武功深不可測,又喜飼養毒物,所以人人怕他。他有許多徒弟,卻沒一個得他真傳。我的師父是他的老友,據他說公孫一陽曾對他說:他的武功甚為歹毒,若然所傳非人,為害不淺。所以教徒弟只教他們練些粗淺容易見效的功夫,從不授以本門心法。不想後來來了一個青年,拜在他的門下,竟然把他的女兒勾引到手,兩人將公孫一陽的練功秘本偷掉。公孫一陽只有此女,十分寶貝,就像我對珊瑚一樣。知道之後,雖然極為生氣,但也不願追究,就這樣活活氣死了。”玉羅剎道:“這個青年一定就是後來的金老怪了。原來他是慣竊。怪不得他偷我師父的劍譜,又想去偷少林寺的拳經。”鐵飛龍道:“三歲小兒看八十,金老怪少年之時心術已如此之壞,越老就當然越壞了。他唆使妻子偷了丈人的練功秘本之後,就躲到天山北路,隱居修 。那時他的武功剛剛入門,而他妻子的武功已有根柢,所以他的功夫可以說是全由妻子所授。過了十餘年後,夫妻武功都已練成。金獨異慚慚為非作歹,終于激起武林公憤,西北十三名好手聯手鬥他,那時本邀有我,我卻因事未去。那十三名好手把他圍住.,本來他萬難逃脫,不料到了危急之時,他的妻子突然現身,一場激鬥,將十三各好手全數打敗,金獨異雖然受了重傷,到底被他的妻子救出來了。公孫大娘鬢邊喜插紅花,經此一仗,就得了個紅花鬼母的綽號。”玉羅剎道:“紅花鬼母武功雖高,包庇丈夫,卻是令人歎息。”鐵飛龍道:“紅花鬼母的綽號雖然可怕,說句公道的話,心術卻不如她丈夫之壞。她曾屢次規勸丈夫,丈夫都不聽她。所以那次金老怪受十三名好手圍攻.她故意讓他到了極危急之時才現身相救,本意以為他受了這樣一場教訓,會有所警惕,幡然改悟。不料金老怪特有妻子做靠山,傷好之後,又出去胡作非為,因此他的妻子一氣之下,便和他相絕。一直三十多年,沒人知道她的蹤跡!”
  玉羅剎籲了口氣,道:“唔,那這紅花鬼母,還不能算是很壞。”鐵飛龍道:“紅花鬼母離開丈夫之後,不願以夫姓為姓,所以才改名叫公孫大娘。隱居的頭十年,還出現過兩三次,後來就一直沒有出現。許多人以為她已死掉了。誰知她還在人問,而且居然要來和我作對,又料不到她還有了一個兒子,居然會娶穆九娘做妻子。真是世情如戲,令人不勝感慨了!”
  鐵飛龍不知,原來穆九娘離開了他之後,給金千 一路追蹤,追到湖北襄陽,碰見了紅花鬼母,金千 最怕他的嬸嬸,給她教訓一頓,抱頭而竄。但紅花鬼母也由金千口中知道了丈夫的消息,引起了舊情,知他將要人京,便趕先入京候他。這裏面又牽涉有一段事情。原來紅花鬼母離開丈夫之時,已有身孕,後來生下一子,取名公孫雷,故意不讓他跟丈夫的姓。不料這個兒子好像承受了父親的遺傳一樣,自小頑劣,闖了好幾次禍,紅花鬼母后來立下禁律,不准他離家半步,這才管束了他的野性。缸花鬼母因為兒子頑劣,到了晚年,又收了一個女徒,這個女徒弟大有來頭,就是當今皇上的乳娘客氏夫人的女兒。紅花鬼母收她做徒弟時,客氏在宮中還未得寵呢。
  穆九娘給公孫大娘收容之後,公孫雷因為給嚴母管束已久,未曾見過這樣美貌的女子,更兼穆九娘人又風騷,不到三天,兩人竟勾搭上了。公孫大娘雖然查知穆九娘乃是鐵飛龍的愛妾,本來不相匹配,但無奈米已成炊,也 好由他們結此孽緣。
  公孫雷和穆九娘婚後不久,神宗駕崩,光宗繼位,客氏在宮中得勢,便接自己的女兒人京。公孫大娘也便趁此機會,人了宮廷。後來光宗又死,由校繼位,客氏更是得勢。公孫大娘看出魏忠賢和客氏勾搭,顛倒朝綱,當時便想離宮。可是適在這時金獨異來了,公孫大娘偷偷和他會面,勸他歸去。金獨異說出鐵飛龍和玉羅剎萬里追蹤,迫他之事。公孫大娘初時本不想管,後來在楊家一戰,金獨異吃了大虧,受了重傷,回來時對妻子哭訴,說是除非妻子給他報了此仇,否則他不回家。又說鐵飛龍與玉羅剎在江湖上都以心狠手辣出名,若不斬草除根,以後也難以安枕。公孫大娘心腸一軟,道:“我幫你的忙,這是最後一次了。那鐵飛龍也是個勁敵,我也拿不准鬥得贏他呢。”金獨異道:“你若肯出頭,我再請好手助你。”公孫大娘面色一變,說道:“我從不倚多為勝,你若找好手來,我就不去!”金獨異諾諾連聲,滿口聽從妻子的吩咐,暗中卻另有佈置不提。
  且說鐵飛龍把紅花鬼母公孫大娘的來歷說完之後,又歎道:“紅花鬼母的本性原不算很壞,但最怕她受丈夫唆擺,那就難說了。她不動手則已,一動了手,就是兇狠無比,要不然也不會得這個鬼母的稱呼了?”玉羅剎聽了,哈哈大笑!
  鐵飛龍詫道:“練女,你笑什麼?”玉羅剎道:“羅剎碰到鬼母,且看誰強誰弱。爹,我恨不得現在就鬥她一鬥!”鐵飛龍道:“明日午時你不是和白石道人有約嗎?你鬥了白石道人之後,晚上怎能再鬥?”玉羅剎道:“你不是說她們住在秘魔崖監視我們嗎?我們明天去,既鬥白石道人,又鬥紅花鬼母,兩樁事作一樁辦,豈不快哉?爹,我自從和你打了那場之後,很久以來,沒有痛痛快快的大打一場了!我正手癢得緊呢!”
  鐵飛龍皴了皺眉,道:“你這孩子,就知打架!”口雖責備,心實愛她。玉羅剎道:“爹,明天讓我先打!”鐵飛龍突然走近窗前,向外一望,喃喃說道:“快近四更了,還來得及!”玉羅剎問道:“爹,你說什麼? 要聽說有對手可以大打一場,我的精神就來了,就是三天三夜不睡,我也可以奉陪!”鐵飛龍噗嗤一笑,道:“你就活像我少年之時!”忽又面色一端,鄭重說道:“我不是怕你沒精神,我是要叫你去執藥。”玉羅剎奇道:“執藥,執什麼藥?架還沒打,就准備受傷了麼!”鐵飛龍道:“兒呀,你那裏知道紅花鬼母的厲害!她的毒砂掌比金老怪要高明得多,更兼練有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若非早有預防,實在不易抵擋。”玉羅剎道:“怎麼預防呢?”鐵飛龍道:“你趕到城裏去,先到長安鏢局向龍達三鏢師借兩副護心銅鏡,龍鏢師是我的好友,你拿我的親筆信去,他准會給你。然後等天一亮,你就去配藥。”說罷撕下兩幅白襯衣,找了一根木炭,先寫了信,然後開藥方。寫的是:乳香“錢半去油”、末藥“錢半去油”,川連“錢半”、土必“錢半酒炒”、象膽!錢”、紅花“錢半酒炒”、田七“錢半”、沉香“錢半”、木香“錢半”.降香“錢半”、血珀“二錢半,綠豆水煲”、歸尾“錢半酒炒”、地龍“一錢去泥”,寄奴“二錢酒炒”.熊膽“錢半”、麝香“三分”,人參“四分”、枚片“五分”……玉羅剎叫起來道:“這麼多藥,若配不齊又怎麼辦?”鐵飛龍道:“這藥方除了一兩味外,其他都是普通的藥,若配不齊,你就請龍鏢師幫忙。藥方還未開完呢。”又添上:羌活“錢半”,獨活“錢半”、佛手“一錢”、玉桂“錢半”,厚 “一錢酒炒”、鹿茸“一錢”,芙蓉膏“四分”。玉羅剎皺眉道:“沒有了吧?”鐵飛龍道:“藥方配完了,但還要買兩塊雄黃。藥方配齊之後,就在鏢局裏研為細未,煉蜜為丸好了。明天這場激鬥,我們定會受傷,這藥方是舒筋活絡,止痛散瘀,治傷防癆的妙方。你趕緊去吧!”
  鐵飛龍這邊緊張忙碌,白石道人那邊也是提心吊膽,尤其是白石道人的女兒何萼華,聽說父親和江湖上聞名膽落的女魔頭玉羅剎約鬥,非常不安。白石道人故作鎮定,其實心裏也有點害怕。正是:聞名膽落驚魔女,威震江湖遠近知。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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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名將胸襟 女魔甘折服 秘魔崖下 鬼母逞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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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白石道人起來,武當眾弟子已齊集了來問候。眾人嘰嘰喳喳的議論,有人知道本派長老中的紅雲道人曾敗在玉羅剎之手,更是擔心。京中的大弟子李封首先說道:“師叔,我們都陪你去吧?”白石道:“我 約玉羅剎單打獨鬥,你們去做什麼?”李封道:“我們去觀戰,給師叔助威。”白石知道他們的意思,心想:玉羅剎雖是勁敵,但聽紅雲師兄說過,她的長處在於劍法,若論到功夫,則似還在二師兄黃葉之下,和他差不多。自己的劍法在同門之中最高,也許克她得住。若准這班小輩同去,只恐他們愛師心切,到時一湧而上,那就要壞了武當的名氣了。於是搖搖頭道:“不行,你們一個都不許去?”李封道:“ 看看都不許嗎?”白石道人慍道:“誰若擅自去看,家法從事。”何萼華道:“爹,我陪你去吧。”白石道人歎了口氣,道:“好孩子,不要去!玉羅剎心狠手辣,你去反而成了累贅。”何萼華跟姑姑練了十年武功,雖然明知玉羅剎厲害非常,也想隨父親去一試身手,被父親一說,心中很不服氣。
  白石道人結東停當,眾弟子送出門外。白石道人忽然躊躇一陣,招手說道:“一航,你可以去。你和玉羅剎相識,又是我派未來的掌門,應該在場。”卓一航心中實不願見自己的師叔和玉羅剎拚鬥,正在苦苦思索化解之方,師叔邀他同行,正合心意。
  再說玉羅剎連夜進城,她輕功極高,甚至還在鐵飛龍之上,也正因如此,鐵飛龍才叫她入城配藥。她過了四更,才從西山的靈光寺動身,到了城中的長安鏢局之時,天還未亮。
  長安鏢局的總鏢頭龍達三和鐵飛龍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在二十年前,他保鏢西北,有一次被強盜所劫,人也陷在重圍,幾乎脫不了身。幸虧是鐵飛龍聞訊趕來,憑著“威震西北”的威名,將那班強盜喝住,不但鏢銀完整無缺,而且面子也得以保全,所以龍達三對鐵飛龍十分感激,二十年來永銘心版,只恨報答無由。
  龍達三也是柳西銘的好友,昨日柳西銘在楊家回來,邀他暗助熊廷弼防備奸黨陷害,並說起無意之中給熊廷弼解圍之事。龍達三聽說鐵飛龍和一個漂亮的少女當時也在場中,急忙打聽鐵飛龍的住址。柳西銘道:“那個老頭真怪,他和那少女出力最多,卻毫不居功,事情一完,便飄然走了。也不和我們說話,我是後來問白石道人才知道他是鐵飛龍的。還聽說那天仙般的少女便是新近在西北竄起的女強盜玉羅剎呢。”龍達三道:“哦,玉羅剎!不錯,這名字最近我還聽人提過。聽說玉羅剎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鐵老脾氣雖然怪癖,但卻是正派之人,不如何以和她一路?”玉羅剎殺人不眨眼那是事實,但卻也不是亂殺,只因樹敵太多,江湖上又誇大其辭,所以出道不過三四年,就幾乎給人說成了萬惡不赦的女魔。
  龍達三和柳西銘談論玉羅剎。龍達三說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對鐵飛龍和她一路,心中不以為然。柳西銘笑道:“說起來也真笑話,白石道人那麼一把年紀了,卻還這樣好勝,一定要和玉羅剎比劍。”柳西銘對玉羅剎與武當派的恩恩怨怨毫不知情,所以只以為他們是好勝爭強的武林常事。龍達三道:“白石道人是武當五老之一,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四海聞名。那女魔頭找他比劍,那是自尋死路了!”柳西銘道:“所以我也懶得理會。白石倒很緊張,好像全副心神都放在這件事上,連暗防 黨,保護經略大人的事,都不起勁了。所以我才來求你助一臂之力。”龍達三道:“去年有一批軍餉解出邊關,承熊經略看得起我,還叫我幫忙押運。我生平保鏢,那次保得最有意思。雖然我只是助手,但卻比自己做總鏢頭獨挑大樑時更有精神。熊經略待人真好!”柳西銘好生羡慕,道:“這樣說來,你倒是熊經略的老朋友了。”龍達三道:“不敢。我生平 對兩個人心服口服,若是這兩個人有事要差遣到我,我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柳西銘笑道:“這兩個人一個是鐵老頭子,一個是經略大人,對麼?可笑我們相交多年,還不知道你對熊經略這麼佩服,剛才我來找你,心中還躊躇不決,恐怕會妨了你鏢局的生意呢。”龍達三也笑道:“那得怪我不好。去年我應熊經略之聘,助他押解軍餉的事,沒有對老朋友說知。”柳西銘道:“那是應該的。押解軍餉的事情,那可隨便亂提。”龍達三道:“所以你現在來邀我,我才對你說。大哥,你放心,就算魏忠賢要封我的鏢局,拉我去碎剮,我也得幫經略大人。”
  這一晚龍達三果然以總鏢頭之尊,暗中在楊漣住家附近,巡風把夜,到了四更,才換班回來。鏢局日夜有人把守,龍達三才歇了一陣,忽報有一個少女拍門來找,龍達三奇道:“怎麼會有少女找我,怎麼不等天亮才來?”披衣延見,只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長眉入鬢,一雙俏目,隱隱含有殺氣,令人不寒而慄!龍達三吃了一驚,道:“你,你,你是玉羅剎?……”說完之後,忽覺不妥,玉羅剎乃是她的渾號,怎好亂叫?那少女卻毫不在意,一聲笑道:“你猜得不錯,我就是玉羅剎!”龍達三道:“你,你……女俠,深夜降臨,有何見教?”龍達三還怕是仇家把這女魔請來,和自己作對。但想起既然她和鐵飛龍同行,似乎也不應和自己作對。果然玉羅剎又笑了一笑,把一幅白布掏了出來,道:“這是我爹給你的信!”龍達三接過一看,白布的角落處畫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心中一喜,看了下去,才知這玉羅剎竟是他恩公鐵飛龍的義女,信上寫明要請他相助。那白布乃是撕碎的衣衫,字跡乃是木炭所書,想見事情甚急。
  龍達三道:“鐵老之命,豈敢不遵。不知女俠有何事差遣。”玉羅剎笑道:“我要和人打架!”龍達三怔了一怔,心道:這卻如何是好?鐵飛龍是自己的恩人,白石道人也是自己的朋友。而且還住在柳西銘家裏。現在玉羅剎要和白石道人比劍,想是鐵飛龍怕他的義女吃虧,又知道我和白石相識,所以叫玉羅剎親自登門,請我出頭了。不知鐵飛龍的意思是要我去調解還是要我去助拳,若是要調解還好,若要助拳,那這個面子怎麼放得下來!玉羅剎見他呆若木鸚,心道:怎麼這個人如此膿包,聽到打架就慌得這個模樣,還做總鏢頭呢!龍達三定了定神,吶吶說道:“女俠何苦和武當脈結仇!”玉羅剎眉毛一揚,道:“別人怕武當派人多勢大,我偏不怕!”龍達三囁嚅說道:“我知道女俠不怕,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由我來擺和頭酒,請女俠和白石道人賞面,彼此來喝一杯,和解了吧?”玉羅剎笑道:“我和白石道人比劍是比定的了,白石道人武功雖非登峰造極,但也還可以做做對手。你叫我不要和他比劍,除非你另外找一個可以做我對手的來比。天下事最痛快的莫如找到對手比武,你叫我不比,那怎麼成!”龍達三道聲苦也,繃緊了面,說不出話。玉羅剎道:“怎麼,你幫不幫忙?天就快亮,我還要趕回去呢!”龍達三道:“我這條命也是你爹爹救的,他有命令,我怎敢不遵?不過我想先見他一面。白石道人劍法天下獨步,我和他一鬥,准死無疑。我要請你爹爹代我照顧遺孤。”在龍達三心中,以為玉羅剎定是要自己去助拳帥了,所以想先見鐵飛龍,表達苦衷。玉羅剎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龍達三愕然不解。心中煩惱之極。玉羅剎大笑一陣,這才說道:“說了半天,原來你是以為我要找你助拳。白石道人算得了什麼,何必你來相助。再厲害的對頭我們父女也不怯懼,何況於他!”
  龍達三松了口氣,道:“那麼女俠有何事吩咐?”玉羅剎道:“我們找你為的不是要對付白石道人,而是要對付紅花鬼母。”龍達三又大吃一驚,道:“紅花鬼母公孫大娘還在世上麼?”心雖懼怕,但卻不像剛才那樣惶恐。玉羅剎故意笑道:“怎麼,你不敢跟她動手嗎!”這回輪到龍達三大笑了,龍達三大笑說道:“我若怕死,也不敢幹保鏢這一行了。你要鬥紅花鬼母,我萬死不辭!”玉羅剎好生奇怪,心道:紅花鬼母比白石這人厲害得多。你不敢鬥白石道人,反而敢鬥紅花鬼母,真不知是什麼理由。但她見龍達三願意慷慨赴難,把先前輕視他的心減了不少。
  龍達三道:“是不是現在就去!”玉羅剎一笑說道:“不是要你助拳。”把所求的事說了出來。龍達三道:“護心銅鏡,鏢局裏有的是,只是那藥方開了這麼多藥,能否配齊,卻是難保。好,你在這裏稍坐,我馬上叫人給你去配。”
  玉羅剎在鏢局中坐候,看看天色大白,紅日東升,又過了一會,太陽已照進窗來。玉羅剎道:“怎麼還不回來?”龍達三道:“幾十味藥,一時未必配得齊全。”再過了一頓飯時間,配藥的人回到鏢局。五羅剎看看天色,道:“還好,沒有耽擱時候。”配藥的夥計道:“廿五味藥,除了熊膽缺貨,其他都配齊了。”玉羅剎道:“缺一味不緊要吧!”龍達三一皺眉頭,道:“熊膽乃是主藥,不能缺少。熊膽雖然名貴,卻也不是稀罕之物市上怎麼會缺貨?”夥計道:“聽說這兩天宮中內監大事搜購,藥店裏的熊膽全叫他們買去了。”玉羅剎恨恨說道:“若非我要趕著等用,我便到宮中偷它出來。”龍達三沉吟良久,忽道:“有一個地方也許會有。”玉羅剎道:“什麼地方,我們馬上就去。”龍達三道:“熊膽以關外出產的最好,邊關將帥必定備有。”玉羅剎道:“那麼熊經略一定有了?”龍達三道:“正是。熊經略兩袖清風,送不起貂裘等名貴禮物,熊膽在這裏雖然值錢,他關外卻並不貴,熊經略定會帶些回來,送給親友。我和你去一趟吧。”玉羅剎想起昨天和嶽嗚珂動手之事,好生委決不下,想了一會,忽道:“他若叫熊經略不給,那麼他的人品就更不足取了。”龍達三莫明其妙,問道:“你說什麼?”玉羅剎一笑道:“沒有什麼,我和熊經略手下一個武官,有點小小的過節。”
  且說熊廷弼昨日追遇兩場橫禍,心情激憤,反顯得意興闌珊。這日眾官奏摺已上,皇帝卻沒坐朝,奏摺是按朝廷體制由宮中的奏事太監轉呈上去的。按說這樣大事,皇帝應該馬上處理,但等到日上三竿,還不見動靜,也不見有欽差來宣召。熊廷弼在房中踱著方步,走來走去。嶽嗚珂知道這是他的老習慣,每當有大事待決之時,總是這樣。到了近午時分,皇帝才突然派了兩名太監,抬了一籮東西,傳旨賞給熊廷弼看。內監去後,熊廷弼打開一看,只見滿籮奏摺,都是奸黨參劾自己的奏摺。熊廷弼歎口氣道:“罷了!罷了!”楊漣道:“經略大人寬心,聖上把奏摺原封不動送給你看,正足見信賴之深。”熊廷弼道:“若然我們的奏摺未上,如此說法,也還不無道理,但在我們奏摺遞上之後,才賞給我看,這分明是說:你參劾別人,別人也參劾你。皇帝是忠 不分,一律看待的了。”楊漣道:“我想不至如此。”熊廷弼背負雙手,又在房內踱起方步,走來走去。楊漣等都不敢出聲,過了一陣,熊廷弼忽然叫道:“拿紙筆來。”楊漣道:“經略要再上奏摺嗎?”熊廷弼道:“我要上辭呈!”楊漣道:“不可呀不可!礙略不可因一時之氣,把國事拋開不理。”熊廷弼道:“楊兄,你有所不如,朝中既然全給 黨把持,我縱能再回邊關,也必受諸多掣肘,不能統兵抗敵的了。我不如逕上辭呈,試試皇帝的心意。這在兵法上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若然皇帝還不算太糊塗的話,他定會召我入官,細問情由的。”
  其實由校雖然年幼,也還不算太過糊塗,他還懂得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的。可是他的乳母客氏和魏忠賢狼狽為奸,根本不讓他知道外面的事情,卻把他一步步別到聲色玩樂的享受上去,把他那一點點靈性,也全閉塞了。可憐朝中那麼多正派大臣,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奏摺,由校根本就沒有看到,被他的乳母沒收去了。由校以前說過要把奏摺裝滿一籮,送給熊廷弼看的話。客氏看了楊漣等人的奏摺之後,便和魏忠賢商議,乘機慫恿由校,說道:“熊廷弼已經回來,聖上可以把那些奏摺送給他看了。”由校道:“他既然回來,把他召進宮來,當面給他,不很好嗎?”魏忠賢作了個奸笑,由校道:“你笑什麼?”魏忠賢悄悄說道:“稟皇上,這熊廷弼樣樣都好,就是一樣不好。”由校道:“那樣不好?”魏忠賢道:“這人古板得很,看見皇上那麼好玩,一定會嘮嘮叨叨說個不休。”由校在父親死後,沒了管頭,玩得十分放肆,在宮中辟了鬥雞跑狗踢毽馬戲之場,天天玩樂,聞說熊廷弼古板,果然害怕,道:“那麼外面的三大殿召見,不讓他看到,行嗎?”魏忠賢道:“他來後一定有人說給他聽,你見了他,一定給他數說的。”又道:“這幾天梅菊爭妍,咱們正要開設梅菊之宴,叫宮女們扮成梅花仙子,菊花神女,讓她們也爭妍鬥麗一香,若然皇上召見那個老熊,豈不給他敗了清興?”由校想想,也是道理,便道:“但是到底總得要見他呀!”客氏在旁笑道:“傻哥兒,到他要回邊關的時候,才給他送行也不遲呀!”由校到底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乳母和魏忠賢既然都是這樣說法,他也樂得作樂去了。
  可憐熊廷弼雖然知道宮中給客魏把持,還料不到由校給蒙蔽到這個田地。他看了那籮奏摺,還盡自猜測皇帝用意,在房間內踱來踱去,想寫辭呈。楊漣道:“熊兄,你若
  是想試皇帝心意,寫寫咩呈,我也不加反對。但不必現在就寫。兵部尚書楊 現在正去追問九門提督,問昨日捉到的,那些假裝強盜劫你的人,他審問得如何了?等他回來,我們再從長商議,你道如何?”熊廷弼只說了兩個字“也好”。仍踱著方步,繞室而行,楊漣怕他悶出病來,道:“老熊,我和你下盤棋好嗎?”熊廷弼道:“也好。”走了幾著,隨從武官王贊進來報道:“稟經略,以前給我們押運過軍餉的那位龍鏢頭,和昨天那個女子,求見經略。”熊廷弼把棋子一撥,道:“這一局棋算我輸了。”吩咐王贊道:“請他們進來!”
  嶽鳴珂在旁納罕,以為玉羅剎又來找他晦氣,這些兒女之事,對熊經略可難說得清楚。熊廷弼見嶽嗚珂面色不豫,問道:“你想什麼?”嶽鳴珂道:“那女子野性難馴,我怕她會沖闖經略!”熊廷弼哈哈大笑。
  嶽嗚珂一怔,熊廷弼笑道:“我這兩天,見了許多衣冠禽獸,正想見一見山野之人。”楊漣見他高興.,也湊趣說道:“那女子劍法高強,昨天我在門縫裏張望,見她把群賊殺得鬼哭神嚎,真是痛快淋漓之至,我也想見她一見。”嶽嗚珂不便阻撓,只好侍立在熊廷弼身邊。
  過了一會,王贊帶了龍達三和玉羅剎走上,龍達三屈膝行禮,玉羅剎卻學男子模樣,只是作了個揖,對嶽嗚珂瞧也不瞧。熊廷弼絲毫不以為意,對玉羅剎道:“昨日多蒙你仗劍來救,我還未曾請教你的芳名呢?”玉羅剎噗嗤一笑,道:“什麼芳名不芳名的,我的名字叫做練霓裳,但江湖上的人都叫我做玉羅剎,真名反而沒人叫了。你高興叫我霓裳也行,高興叫我做玉羅剎也行!”熊廷弼微微一笑,道:“練姑娘,你真是快人快語!”
  王贊倒了兩杯茉莉香茶,玉羅剎一口喝完,道:“這個杯子太小。”熊廷弼忙道:“好,換過大碗來。練姑娘,你喝酒嗎?我喝酒時,也總是用大碗的。”玉羅剎道:“怎麼不喝,喝酒我也用大杯的。不過,今天我不能喝,你不必客氣。你這茶很香,我倒可以多喝一碗。”熊廷弼滿懷愁鬱,給她幾句妙言妙語,驅得雲消姻散,笑道:“好,咱們坐下來好好一談。”
  玉羅剎用手肘碰了一碰龍達三,道:“我們可不能好好的談。”熊廷弼一愕,隨即笑道:“你們想是有什麼事情要見我了。達三,你說。”龍達三道:“經略大人為國宣勞,萬里回來,小人一無禮物表達寸心,反而……”話未說完,玉羅剎忽皺眉頭:“你這人怎麼的,說話這麼文縐縐的,話不到題!”熊廷弼哈哈大笑,道:“這姑娘說得對!龍達三,你該罰一杯。你快說,你可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嗎?”龍達三漲紅了面,吶吶說道:“大人有沒有熊膽帶回,我想求人人賞賜。”熊廷弼笑道:“這個小事也值得掛齒了對了,熊膽是止痛散瘀的良藥,正合你們鏢局使用。王贊,把我帶回的分一半給他。”又道:“我本來准備叫人送去給你的。這兩天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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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羅剎一雙眼珠圓溜溜的轉了幾轉,忽然笑道:“你這個官兒倒不錯,和我們綠林豪傑的脾氣相差不多!”楊漣變了面色。熊廷弼只是哈哈一笑,道:“你是綠林中的女豪傑嗎?”玉羅剎道:“不敢,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豪傑?”熊廷弼笑了一笑,卻正色道:“做替天行道的綠林豪傑也無所謂。不過滿洲韃子都快要打來啦,綠林中的豪傑還是該聽朝廷招安,同禦外侮的好!”玉羅剎道:“若是你這樣的官兒去招安,大約還有人聽你的話,其他的官兒誰個理他!依我說,也不必說誰招安誰,滿洲韃子打來,咱們大家揍他!”熊廷弼默然不語,怔怔的看著玉羅剎!
  熊廷弼深知朝政腐敗,對綠林強盜,只是用“ ”,偶爾招安,也只是出於將帥的私心,想收為已用,擴充勢力罷了。怪不得玉羅剎說別的官兒不成,他們也的確是難以令人心服。玉羅剎見他看著自己出神,道:“怎麼?我說錯話了?”熊廷弼道:“你沒有說錯。”楊漣是兵部大員,兩天前還稟承皇帝之命“其實是客氏的主意”,派劉廷元去陝西“襲匪”,聽玉羅剎自表身分,想起陝西告急的文書中,果然有一股盜匪,匪首叫做玉羅剎的。當時自己因為這個匪首是個女的,還特別留心,想不到就是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一時不知所措,坐立不安。熊廷弼知他心意,笑道:“楊兄,這位姑娘現在來探望我,她可是我的朋友。”楊漣道:“這個自然。”心想熊廷弼真是個怪人,和這個女強盜談得這麼歡洽,倒真像多年老友似的。不過熊廷弼既然如此表示,楊漣也就放下了心,不再緊張了。
  過了一會,王贊已把熊膽敢了出來,包了好大一包,龍達三道:“喲,太多了!”熊廷弼逍:“你們鏢局反正有用,拿去吧!”龍達三接過熊膽,正想告辭,熊廷弼對玉羅剎甚為賞識,真恨不得有個女兒似她一樣,看著她的佩劍,忽然笑道:“練姑娘,你的劍法是誰教的?”玉羅剎道:“你問這個幹嗎?”熊廷弼道:“你的劍法高明極了,我雖然不精劍術,但卻最喜歡看人比劍。”玉羅剎道:“可惜你是大官,要不然今天我就請你去看比劍。”熊廷弼忽道:“練姑娘,這位是我的參贊名叫嶽嗚珂……”玉羅剎截著道:“我知道。”熊廷弼道:“他的劍法在我軍中號稱第一,你願不願意和他比一比,點到為止,不准傷人。”玉羅剎忽冷笑道:“哈,嶽鳴珂,原來你還不服氣,好,咱們再比一比。”嗖的一聲,拔出劍來。楊漣嚇得躲到椅後,熊廷弼聽得話裏有因,忙道:“慢來,嗚珂,你以前和她比過劍的?”玉羅剎道:“不止一次了,哎呀,天色不早,你若未回邊關,以後我再告訴你。嶽鳴珂,咱們這場比劍,記下來吧。”熊廷弼捨不得她立即離開,看看日影道:“還差一點才到正午,怎麼說天色不早。”玉羅剎深怕熊廷弼一定要留她和嶽鳴珂比劍,沖口說道:“我要和紅花鬼母比劍,你知道什麼!”熊廷弼道:“什麼紅花鬼母!這名字好怪!”
  嶽嗚珂大吃一驚,他的師父霍天都是武林前輩,見多識廣。嶽嗚珂在天山之時,已聽他說過紅花鬼母的故事。忙拉了拉熊廷弼,道:“大帥,我有話要和你說。”玉羅剎道:“你不能強留我在此地比劍!”熊廷弼道:“姑娘,你放心,你有事情,比劍以後再說,你稍待一會。好,嗚珂,有什麼話快說。”岳嗚珂把熊廷弼扯到屏風背後,約過了一盞荼的時刻,還未出來。龍達三的心卜蔔的跳。
  龍達三隻道嶽嗚珂不肯放過玉羅剎,心想:這女魔頭真是天大膽子,竟然在熊廷弼面前,自表身分。我若知她如此,怎麼也不帶她來。熊廷弼身為大將,豈有見了強盜,也不捕拿的道理。這回定逃不了。玉羅剎倒是神色自如,熊廷弼談吐之中,自然有一種令她信服的力量。她想熊廷弼說過當她朋友,當然就是朋友,半點也沒疑心。過了一會,熊廷弼和嶽嗚珂出來,笑道:“練姑娘,你過來!”玉羅剎毫不在意的走了過去。熊廷弼道:“我本想送你一件禮物,但在客途之中,卻拿不出好東西來。”玉羅剎道:“哈,我以為你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你卻要和我講客套。交朋友不必送禮的。我生平 收強盜頭子的禮物,對朋友的東西,我可不要。”熊廷弼續道:“我雖然沒有禮物送你,但我卻要借一件給你,你用了之後,一定要交還的。”玉羅剎道:“哈!借一件給我!這倒新奇。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熊廷弼拿出一對手套,笑道:“練姑娘,你當不當我是朋友?”玉羅剎道:“我若不把你當朋友看待,怎會和你當大官的談這麼久?”熊廷弼溫言說道:“那麼我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應?”玉羅剎喜道:“你有事要求我?哈,湯裏火裏,萬死不辭!”熊廷弼道:“等會你去鬥那個什麼紅花鬼母之時,一定要把這對手套帶上,用完之後,再送回來。”玉羅剎見這對手套金光微閃,好像不是用普通絲線織成,甚為喜愛,道:“好,我聽你的話。”熊廷弼直送她出到門口,這才道別。
  玉羅剎飛快趕回鏢局,鏢局裏的夥計早把藥丸配好,只等熊膽一來,馬上研成碎未,混入丸中。龍達三取出兩副上好的護心銅鏡,又把琉璜包了兩包,一一交給玉羅剎收好,道:“白天不便施展輕功,你乘我的快馬去吧!到了山腳,你再棄馬登山。”玉羅剎一聲:“多謝!”跨上馬背,飛馳而去。出了城門,紅日已過中天,玉羅剎道:糟,這回是自己第一次的失約了!
  再說白石道人和卓一航離開柳家,趕往西郊。路上卓一航問道:“師叔,為什麼約她在秘魔崖比劍?”白石道:“秘魔崖岩石底下有個石室,據傳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名叫“盧師”的和尚曾在那裏住過。盧師是昆盧劍派的祖師,他的劍法精義早已失傳,現在的昆盧劍派得他的皮毛而已。聽說石室中還有盧師遺跡,學武之人,每到那裏,都是流連忘返,你是我派未來的掌門,應該到那裏見識見識。而且秘魔崖是有名的險峻荒僻之地,在北京近郊,可難找到這樣一處良好的比劍場所。”卓一航心想:你和玉羅剎比劍,叫我那有什麼心緒玩賞。心中一路盤算,如何替他們化解,不知不覺,已到西山。
  白石道人抬頭一看,道:“我們來得早了,還未到中午呢。”卓一航道:“我們先到秘魔崖候她。”白石道:“候她?她好大的架子?”卓一航不敢回答,心道:“怎麼四師叔近來好像心胸越來越狹窄了,以前卻不是這個樣子。”又想起和他一路同行之時,他總是故意讓自己和他的女兒接近,他對玉羅剎的仇恨,莫非也與此有關。思前想後,越發悶悶不樂。
  白石道:“你想什麼?”卓一航道:“沒什麼。師叔、我看這場比劍還是免了吧!”白石道:“胡說。武當派的人從不怯場!”心想:先到秘魔崖看清楚地形也有好處。飛步登山,過了一會,只見一塊碩大無比的岩石,從山頂上憑空伸出,下面有一片平地,就好像張開了的獅子嘴一般。白石道:“這就是秘魔崖了,咱們上去!”兩人施展輕功,到了上面,白石道人忽然咦的一聲,叫了出來!
  那片平地堆著一堆堆石頭,好像什麼陣圖一樣,白石道:“玉羅剎搗什麼鬼?”和卓一航進入石頭陣,走了一陣,只覺其中千門萬戶,複雜異常,好像是按五行八卦所布的陣圖。對五行八卦之陣,武當秘笈也載有,坦白石道人卻不甚精,繞來繞去,好一會了,找不到出路。白石怒道:“不菅這魔頭搗什麼鬼。我把她的石頭掃蕩了再說。”伸腿一掃,把一堆石頭踢得到處亂飛,撞在其他的石頭上,把好幾堆石頭撞散,白石道人哈哈大笑。
  笑聲未停,忽然有人陰惻惻的冷笑道:“何物小子,膽敢搗亂我練功的石陣。”話聲尖銳刺耳,就好像有人對著耳朵叫喊一般,白石道人吃了一驚,遊目四顧,不見人影,白石道:“你是什麼鬼怪?”忽地眼睛一亮,岩石下忽然現出一個雞皮鶴發,焦黃枯瘦的老婦人,拿著一根拐杖,鬢邊插了一朵紅花,打扮得不倫不類,真像鬼魅現形,山魁出世。面上似怒似笑,饒是白石道人藝高膽大,也感到一陣寒意,直透心頭!
  那老婦巔巍巍的走入石陣之中,喝道:“你這兩個小輩叫做什麼名字,師父何人?來此何為,趕快從實招來!”白石道人身為武當五老之一,年紀也已有五十有一,幾曾給人這樣小視,呼他“小輩”,大怒說道:“武當五老的名字,你聽人說過沒有!”老婦人眼皮一翻,冷冷說道:“什麼武當五老,沒聽說過?”武當五老的得名,是近十年之事,這老婦人隱居已三十年,三十年前,白石道人還是剛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何來“五老”之名,所以這老婦人說不知道,確是實情。白石道人卻以為“武當五老”之名,天下無人不識,聽了這老婦人的話,以為她故意輕視,越發大怒。
  卓一航卻躬了躬腰,恭敬問道:“不敢請教老前輩大名。”那老婦人裂嘴一笑,道:“唔,你這孩子還懂得一點禮貌。”指著鬢邊的紅花道:“你能上到秘魔崖,也算有點本領,應是出於高人所授。你的前輩沒對你說過嗎?你知不知道這朵紅花的來歷?”
  卓一航十分惶惑,搖了搖頭。白石道人忽然想起紅花鬼母的名字,驟吃一驚,沖口叫道:“你這妖婦,居然還在世間!”紅花鬼母大怒,杖頭一指,叫道:“賊道,吃我一拐。”紅花鬼母今年已六十開外,比前任的武當掌門紫陽道長小幾年,白石道人曾聽大師兄說過紅花鬼母的故事,雖然知她是個強敵,但總以為當年那西北十三名好手,不是一流人物,所以敗也不足為奇。對紅花鬼母的神奇武功,也總認為是誇大之辭,雖然嚴陣以待,卻也並不恐懼。
  紅花鬼母道:“小輩,你還不進招?”白石也道:“妖婦你還不進招?”紅花鬼母把拐杖向石堆一撥,那些石頭紛紛飛了起來,從白石道人身邊飛過,卻並不打中他,石彈紛飛,濺了白石道人一身塵土,白石大怒,青鋼劍揚空一閃,驀地一招“金針度線”,直取紅花鬼母的咽喉,紅花鬼母隨手一抖,拐杖猛然壓下,白石道人斜身滑步,一甩劍鋒,跟跟蹌蹌向旁沖出幾步,虎口發熱,又驚又怒,刷刷回身兩劍,使出了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的絕招,前發後至,快速之極!紅花鬼母拐杖一舉,將兩招同時破去,道:“你能在我拐底逃生也算不錯。”白石憤然進劍,霎眼之間,連進七招,紅花鬼母一一破開,道:“唔,你這劍法我好似在那裏見過,當今之世,有這樣的劍法也算是一把好手了。”談笑之間,連連反擊,白石道人給迫得連連後退,躍過了好幾個石堆,慚慚被紅花鬼母困在石陣之中,白石道人知道難以逃脫,腳踏八卦方位,把劍使得風雨不透,紅花鬼母攻了五十多招,把白石道人殺得汗水淋漓,坦白石道人守得很穩,拚力支撐,竟然也無破綻。紅花鬼母攻勢忽緩,喝道:“紫陽道長是你何人?”白石道人這時羞憤交迸,不願再提“武當五老”的名頭,乘她攻勢暫緩之際,突然兩記絕招“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上下兩劍,直取紅花鬼母穴道要害。紅花鬼母怒道:“你這小子不受抬舉。”拐杖一橫,把兩記絕招都化了開去。左掌一伸,呼呼風響,砂石飛揚,威勢驚人。白石道人抵擋她龍頭拐杖,已自處在下風,她發掌助威,更是難敵,劍法慚慚散亂。卓一航一看不妙,冒著砂石,拔劍撞來,紅花鬼母道:“哦,你也來了!”拐掌齊施,把兩人都困在石陣之中。卓一航每擋一拐,身軀便震一下,知她功力太高,無法抵擋,只好連走巧招,助師叔防守。紅花鬼母也好像對他特別留情,只把他的劍招擋開便算,並不使出殺手。
  卓一航劍法武功,在武當第二輩中首屈一指,比白石道人也不過僅遜一籌,紅花鬼母對他手下留情,便宜了白石道人,竟自轉危為安,還能出手反擊。打了一陣,紅花鬼母叫道:“當年十三名好手聯手鬥我,也不過走了五百多招,現在已走到三百多招,不能再讓你們了!”拐杖橫挑直掃,掌力遠震近攻,砂石飛揚中卓一航冒死抗拒,眼看紅花鬼母一拐戮到師叔胸膛,急忙搶進一劍,刺她左脅,明知刺她不中,也要進攻,目的不過是解師叔之危,紅花鬼母左掌一帶,喝聲:“去”,卓一航只覺如騰雲駕霧一般,給擲出了石陣之外爬了起來,居然並未受傷,好生奇怪。就在此時,猛聽得師叔一聲慘叫,也給擲出了石陣之外。卓一航急忙奔去,只見師叔胸衣碎裂,胸膛上有兩道紫色的傷痕,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卓一航大哭起來,挺劍向紅花鬼母沖去,哭叫道:“妖婦,你害了我的師叔,我也和你拚了!”缸花鬼母道:“咦,你也叫我妖婦!”慢慢的舉起拐杖,卓一航正沖入石陣,忽聽得有人叫道:“一航,一航!”卓一航腳步倏停,叫道:“練姐姐快來,幫我殺這妖婦!”轉瞬之閒,鐵飛龍與玉羅剎雙雙奔到。正是:鬼母巧逢玉羅剎,私魔崖下決雌雄!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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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神劍施威 膽寒驚絕技 毒珠空擲 心冷斂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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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花鬼母桀桀冷笑,鐵飛龍道:“公孫大娘,你這回行事差了?”紅花鬼母怪眼一翻,道:“怎麼差了?”鐵飛龍道:“金獨異屢行不義,而今又聽奸 遣使,謀害忠臣,你為何替他出頭?”紅花鬼母冷笑道:“我那老鬼縱做錯了事,也輪不到你來管教?”鐵飛龍脾氣也硬,冷笑道:“如此說來,倒是我離間你們夫妻了?公孫大娘呀,公孫大娘!鄙笑你是一代名家之女,卻這樣糊塗,不明大義。”紅花鬼母拐杖一頓,叫道:“鐵飛龍休得多言,我今日到來,專誠要領教你的雷霆八卦掌?”鐵飛龍哈哈大笑,飛身躍入石陣。道:“好哇,原來你立心伸量我老鐵來了?”身形一晃,跳在一堆石頭後面。紅花鬼母拋了拐杖,道:“你想借我的石陣比試掌力?”鐵飛龍道:“正是?”雙掌一揚,石塊紛紛飛起,紅花鬼母單掌一劈,也把一堆石頭打得紛飛,石頭對空亂撞,兩人一面運掌力激湯石頭,一面跳躍躲避石彈。
  鐵飛龍腳踏八卦方位,每發一掌,便跳過一堆石堆,躲避之處,恰是石彈飛射不到的死角,紅花鬼母道:“鐵老賊你倒溜滑!”雙掌齊揚,把兩堆石頭打飛,左右夾擊,鐵飛龍反身一躍,從“坎門”跳到“兌門”,還擊了一掌,紅花鬼母也急從“乾門”跳到“艮門”,兩人一進一退,在石陣中穿來插去,各運掌力飛石擊敵,在秘魔崖下打得沙塵滾滾,石塊亂飛,而兩人進退攻守,都有法度,那滿空飛舞的石塊,卻沒有一塊擊中了人。玉羅剎在旁邊看得十分高興,躍躍欲試。
  鐵飛龍的雷霆八卦掌法原是按照八門五步的身法步法,以剛柔合用來制勝克敵的。原來鐵飛龍經驗老到,而且有知已知彼之明,他知道紅花鬼母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所以才將計就計,借她布好的石陣和她比試掌力。
  而這種陣式正是鐵飛龍最熟習的陣式。在這樣的石陣中比掌不單單是靠掌力取勝,紅花鬼母的石陣按五行八卦的方位佈置,還要靠趨避得宜,所閃之處,要恰恰是石彈打不到的“死角”,所以每發一掌每跳一步,都要預計到後路。鐵飛龍的掌法本來就是按照八門五步的方位,比紅花鬼母還要熟習得多,騰挪閃避,妙到毫巔,因此鐵飛龍的掌力雖然要比紅花鬼母稍遜一籌,可是以巧補拙,打了半個時辰,還是恰恰打個平手。
  紅花鬼母勃然大怒, 拚半個時辰還未將敵人打倒,這在她來說,是從所未有之事。尤其氣憤的是:這時她已看出鐵飛龍掌力不如自己,可是在石陣中比試,又偏偏勝不了他。鐵飛龍看她火起,故意再發一掌,便大笑三聲,把紅花鬼母更是激得暴跳如雷,雙掌連揚,運用了內家真力,霎時間塵土飛揚,石彈如雨,掌風呼呼,人影淩亂,在鐵飛龍大笑聲中,玉羅剎忽然叫道:“停!”鐵飛龍反身一躍,跳出圈子,紅花鬼母喝道:“做什麼?”玉羅剎冷冷笑道:“你的石陣已全給摧毀了,這場比試也該完了。”紅花鬼母身形一停,凝步立在亂石之上,這才發現 拚了半個時辰,加以自己又用力過猛,百多堆石頭已全打得倒塌,許多石塊正在翻翻滾滾,滾下山坡。
  紅花鬼母氣猶未消,在亂石中撿起龍頭拐杖,向石頭上一頓,鏗然有聲,道:“鐵老賊,這場算是拉平,我再和你見個真章。”玉羅剎盈盈笑道:“紅花鬼母,你這就不公平了!”紅花鬼母怒道:“怎麼不公平!”玉羅剎道:“你手上有兵器,我爹爹可沒帶兵器。”紅花鬼母怒道:“再比掌力也行!”玉羅剎道:“你們剛才比掌已是比成平手,還比什麼?”紅花鬼母一怔,雖然适才鐵飛龍利用石陣取巧,可是總不能說不是比試掌力,而且石陣又是自己布的,更不好意思說他利用石陣占了便宜。本來武林名手,各有擅長,有的人以掌力稱雄,有的人以兵器見勝。紅花鬼母是拳掌兵器,全都出色當行,鐵飛龍則只是以掌力稱雄,平生從不使用兵器。所以紅花鬼母若然要和鐵飛龍見個真章,則用龍頭拐杖對他雙掌,也不能算是不公,無奈玉羅剎一口咬定,比掌已成平手,要比兵器鐵飛龍可不能奉陪,歪有歪理,紅花鬼母拿她沒有辦法,重重的把拐杖一頓,恨恨說道:“今日之事,我不能就此幹休!”可是要怎樣再比,紅花鬼母卻也說不出辦法來!
  玉羅剎看她怒氣沖天,這才好整以暇,取下幾根頭上紅繩,縛了袖口,慢慢說道:“紅花鬼母,你不必氣惱,你要打架,那還不容易?有人奉陪你便是!”
  紅花鬼母一怔,道:“你這女娃兒要和我比試?”玉羅剎展眉一笑,道:“哈,你猜得對了!”玉羅剎近幾年雖是名震江湖,可是紅花鬼母隱居已久,並沒聽過她的名頭。雖然最近人京,丈夫對她約略提過玉羅剎的武功,可是現在見她才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未免意存輕視。要知紅花鬼母在三十多年之前已享盛名:自然不願和“小輩”動手。拐杖一指,桀桀笑道:“你再練十年!”
  玉羅剎嗖的一聲拔出寶劍,笑道:“紅花鬼母,你是說你要比我強得多麼?”紅花鬼母睥睨斜視,不接話鋒,玉羅剎又笑道:“可惜你是個大草包。”紅花鬼母大怒,斥道:“胡說八道?”玉羅剎又笑道:“你若不是大草包,為何連“學無前後,達者為師”的話都不曉得!”其實玉羅剎也只是粗解文宇,這兩句話還是她從卓一航處聽來的,她故意用來激怒紅花鬼母,乃是一種戰略。
  紅花鬼母給她一激,果然氣得非同小鄙,拐杖一指,怒道:“你若真能勝我,我拜你為師!”玉羅剎笑道:“這可不敢!這樣吧,你若能勝我,我們父女二人任你處置。要是我勝了呢,你那臭老鬼丈夫可得由我處置,我要殺他剔他,你都不能幫他的手。”紅花鬼母氣往上沖,道:“只要你能和我打個平手,我就再隱居三十年!”玉羅剎笑道:“好,一言為定,進招吧!”紅花鬼母道:“我生平和人單打獨鬥,從不先行動手!”玉羅剎低眉一笑,把劍緩緩的在紅花鬼母面前劃了一道圓弧。
  紅花鬼母喝道:“你搗什麼鬼?你到底想不想比試?”話聲未停,玉羅剎手掌一翻,本來極其緩慢的劍招突然變得快如掣電,青光一閃,劍鋒已劃到面門!原來玉羅剎精靈毒辣,她看了剛才紅花鬼母的掌法,知她武功非比尋常,所以故意先令她動怒,擾亂她的心神,再用狀類兒戲似的緩慢劍招,令她疏於防備,然後才突然使出獨門劍法,倏的變招,紅花鬼母大吃一驚,杖頭往上一點,玉羅剎劍鋒一轉,刺她咽喉,紅花鬼母肩頭一縮,左掌一拿,想硬搶她的寶劍,那料玉羅剎的劍勢,看來是刺她咽喉,待她閃時,劍尖一送,卻突然自偏旁刺出,紅花鬼母一躍,只覺寒風颯然,自鬢邊掠過,那朵大紅花已給削去,玉羅剎哈哈大笑。她早料到刺紅花鬼母不中,所以用奇詭快捷的劍法,明刺要害,實施暗襲,削了她鬢上的紅花,挫她銳氣。
  紅花鬼母“哼”了一聲,道:“劍法雖佳,還不是真實本領!”話雖如此,但驕矜之氣已減了許多,玉羅剎笑道:“好,叫你看真實本領!”刷刷幾劍,劍勢如虹,似實似虛,在每一招之中,都暗藏好幾個變化,紅花鬼母竟未曾見過這種劍法,給迫得連連後退,卓一航在旁見了,心中大喜,連師叔身受重傷,也暫忘了。
  鐵飛龍在旁全神貫注,心中卻是憂慮。卓一航喜道:“練姐姐勝券在操,這個老妖婦不是她的對手。”鐵飛龍微哂說道:“還早呢!”卓一航再看場中,形勢忽變,紅花鬼母鐵拐翻飛,轉守為攻,左掌疾發,呼呼風響。玉羅剎暴風驟雨般的劍點每給震歪,再過片刻,只見場中一團白光盤空飛舞,紅花鬼母的一根鐵拐就像化了幾十根似的,拐影如山裏著那團白光,宛如毒龍搶珠,滾來滾去:再過片刻,拐影劍光,融成一片,再也分辨不出誰是玉羅剎誰是紅花鬼母了!卓一航看得目眩神搖,倒吸一口冷氣!鐵飛龍這時,卻是憂懼之容慚解,指點說道:“那老妖婦功力雖高,卻奈何不得她!”
  原來玉羅剎雖以獨門劍術,一開首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搶了上風,但紅花鬼母的功力比鐵飛龍還要高出一籌,比起玉羅剎來,自然更要高了,而且她經驗又豐,一省悟上了當時,立刻止怒凝神,潛心化解,三十招之後,便轉守為攻,以掌助拐,玉羅剎的身形在她的掌力籠罩之下,奇詭的劍招竟然受了牽制,被她那神出鬼沒的龍頭拐杖,迫得透不過氣來!
  紅花鬼母正以為可以得手,豈知玉羅剎胸有成竹,雖處下風,卻是傲然不懼。每到絕險之時,她都能舉重若輕,在間不容發之際忽然避過!紅花鬼母也暗暗佩服,鐵拐越裏越緊,看看玉羅剎已是萬難躲避,玉羅剎忽然長劍一伸,在她龍頭拐杖上一點,便借著這一點之力,身子騰空飛起,在半空挽了個劍花,居然還能反擊!兩人在亂石堆中奔馳追逐,紅花鬼母雖占了七成攻勢,卻是無奈她何!原來玉羅剎是母狼乳大,自幼在華山絕頂遊戲,輕功之高,並世無兩。即算鐵飛龍紅花鬼母嶽嗚珂等在輕功上也都要稍稍遜她一籌。她知紅花鬼母內功厲害,便盡量發揮自己所長,攻敵所短,並不和紅花鬼母真正較勁,卻在騰挪閃展之際,伺隙反擊,鬥了三百來招, 是不分勝負。
  鐵飛龍松了口氣,這時才想起白石道人身受重傷,向卓一航道:“瞧你的師叔去!”卓一航也霍然醒起,走近白石道人身旁,只見他盤膝坐在地上,正在閉目用功。鐵飛龍喚了一聲,白石道人微睜開眼,面色慍怒。鐵飛龍摸出兩顆藥丸,道:“這是治傷解毒的聖藥。”白石道人搖了搖頭並不答話。他已服了武當本門的解藥,不願接受敵方“他把鐵飛龍與玉羅剎都劃人“敵方”了。”的贈與。鐵飛龍又好氣又好笑,在他耳邊斥道:“我不願見成名人物如此死去,你的本門解藥只可暫保一時,我的解藥才是正藥,你不服氣,就請你先吃我的解藥,待你傷好之後,咱們再來較量。”白石道人閉目不理。鐵飛龍一惱,突然伸手在他嘴巴上一捏,白石道人“呀”的一聲喊了出來,鐵飛龍已把兩顆丸藥,送人他的口中。
  白石道人渾身無力,要想吐也吐不掉,兩顆藥丸滑入他的喉嚨,片刻之後,丹田升起一股熱氣,人也舒許多了,便不再言語。鐵飛龍笑道:“你這師叔,倔強得好沒道理。”把卓一航扯到身邊,解開一角胸衣,悄悄說道:“你看。”卓一航見他胸前的護心銅鏡已製成幾塊,若無鋼線勒住,早已掉了下來。鐵飛龍一笑扣衣,道:“我若不是有這塊護心銅鏡,也受傷了。你的師叔受了紅花鬼母內力所傷,現在救治之後性命雖可無妨,但要複元,恐怕還得待一月之後。”卓一航不禁駭然。想起紅花鬼母适才分散自己和師叔二人,師叔受了內傷,而自己卻絲毫無損,這分明是紅花鬼母手下留情的了。思念及此,不覺又為玉羅剎擔心起來,生怕她受不住紅花鬼母的掌力,也像自己的師叔一樣受了重傷。
  卓一航憂心忡忡,再看鬥場,只見鬥場形勢又變。紅花鬼母的鐵拐東指西劃,手上像挽著千斤重物一樣,比前緩慢許多,但玉羅剎的劍招卻非但攻不進去,而且好像要脫身也不可能,兩人在亂石堆中,各自封閉門戶,一招一式,帶守帶攻,看得非常清楚,就像兩個好友拆招練習一般。可是兩人面色都極沉重,連一向喜歡嬉笑的玉羅剎也緊綢著臉,目不斜視,隨著紅花鬼母的鐵拐所指,一劍一劍,奮力解拆。
  原來紅花鬼母見玉羅剎輕功了得,拚了三百多招, 自不能取勝,心中一躁,竟把平生絕學,輕易不肯一用的“太乙玄功”施展出來,這種功夫可把全身功力移到物體之上,上乘者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紅花鬼母把功力運到鐵拐之上,玉羅剎劍鋒稍近拐身,忽覺如有一股粘力把自己的劍吸著似的,自己用力愈大,她的粘力也愈大,這一來玉羅剎奇詭絕倫的劍招無法施展,而且紅花鬼母的拐勢雖似緩慢異常,實際每一拐都是指著自己的穴道要害,只要自己稍微疏忽,對方就立刻可以乘隙而人,所以玉羅剎只能奮力拆招,同時避免和她較量真力!連逃走也不可能。因為只要自己的劍招一撒,身形一退,防守就要露出弱點,要害穴道,就全在敵人攻擊之下了。
  卓一航看出情形不對,對鐵飛龍道:“叫她走吧!”卓一航以為憑著鐵飛龍的武功,縱不能勝紅花鬼母,但掩護玉羅剎逃走絲有可能。鐵飛龍歎了口氣,搖搖頭悄聲道:“剛才還可以走,現在可不能了!而且除非是紫陽道長複生,或者天都居士來到,天下沒第三個人可以拆開她們!”卓一航更是吃驚,說話之間,忽見紅花鬼母手起一拐,當頭劈下,玉羅剎的劍尖旁指,門戶大開,驚極欲呼,鐵飛龍忽然伸手把他嘴巴封住,在他耳邊說道:“不可驚叫,擾亂她的心神!”卓一航再看時,只見紅花鬼母那拐明明可以劈碎玉羅剎的頭顱,卻突然一歪,滑過一旁,不知是何道理,心中大惑不解。
  鐵飛龍微微笑道:“霓裳的劍法真是妙絕天下,剛才那一招解得好極了!連我也意想不到。”說罷舉袖抹額,卓一航見他額上汗水直流,這才知道鐵飛龍的著急之情,並不在自己之下。
  原來紅花鬼母剛才那拐雖然可以劈碎玉羅剎頭頂,但玉羅剎也冒險進招,劍勢指向她脅下的章門要穴,紅花鬼母若不防救,勢必兩敗俱亡:所以鐵拐雖然距離玉羅剎頭頂不到五寸,還是不得不稍稍移開,震歪玉羅剎的劍鋒。
  交換了這一險招,紅花鬼母想道:這女娃子功力不如我高,我何必和她冒險對攻。慢慢把她困死便成。仍然施用“太乙玄功”,把內力運到拐杖之上,將玉羅剎困在丈許方圓之地,攻既不能退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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