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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一回 幽恨寄遙天 相思種種 琴聲飛大漠 誤會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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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卓一航四處尋覓,都不見白石道人的影子,忽聞何萼華駭叫一聲,卓一航忙湊過去看,何萼華撥開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見沙石上有幾點淡淡的血漬,何萼華花容變色,顫聲說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驚,再仔細審規,除了這幾點血漬之外,別無異狀,展顏笑道:“華妹,你不必擔心,白石師叔若然遇害,豈止這幾點血漬?”何萼華道:“那麼他去了那裏?”卓一航道:“沙漠狂風,威力極大,往往一場大風過後,沙丘易形,人畜迷路。也許他出來找你,迷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幾點血漬,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華想想頗有道理,又道:“那兩個賊人見我時,曾說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們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們還有黨羽,爹出來找我時,不是要和他們碰上了麼?”
卓一航道:“這兩個賊人是我認識的,他們與我派井水不犯河水,按說不該有什麼仇恨。而且師叔劍法精妙,武功高強,也不怕他們這幾個小賊,我倒是擔心他迷了路了。”
於是兩人再在沙漠上尋覓,尋了半天,仍是無影無蹤。紅日西沉,冷風陡起,卓一航道:“師叔這宏大的人,一定不會失掉。也許他找你不見,穿過那邊草原了。現在白日將逝,沙漠上寒冷難當,而且咱們沒帶篷帳,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們也不如穿過那邊草原去吧。”
這沙漠是兩塊大草原之間的小沙漠,兩人不需多少時候,便走到了那邊的草原。這時暮色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遠處,天山高出雲霄,皚皚冰蜂,在夜色中像水晶一樣閃閃發光,冷風低嘯,掠過草原,草原上有羚羊奔走,兀鷹盤旋之聲,一派塞外情調。卓一航遙望星星,悠然存恩,忽喟然歎道:“十年不見,你都這麼大了,歲月易逆,能不感傷?”
何萼華抬起眼睛,笑道:“卓大哥,為什麼你好像不會老似的,還像從前一樣,只是黑了點兒。我還記得你初上嵩山之時,爹叫你和我姐姐相見,你羞怯怯的像個大姑娘。我和姐姐背後還笑你呢。哎,那時候你還抱過我,逗我玩呢,你記得嗎?”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記得?”那時候,要不是白石道人橫生枝節,他和玉羅剎也不至於鬧出那許多風波。
何萼華道:“卓大哥,你不想回去了嗎?”卓一航道:“塞外草原便是我的家了,我還回去做什麼?”沉思半晌,問何萼華道:“我們武當派現在怎麼樣了。二師伯精神還好嗎?”何萼華歎口氣道:“二師伯自你走後,終日躲在雲房,不輕易走出來。他衰老多了,去年秋天,還生過一場大病,口口聲聲要我爹把你找回來。山上也冷落許多,不復似當年的熱鬧情景了。”卓一航聽了,不禁一聲長歎。
這剎那間,黃葉道人的影子驟然從他心頭掠過,那嚴厲的而又是期望的眼光似乎在注視著他,忽然間,他覺得師叔們雖然可厭,卻也可憐。何萼華又問道:“大哥,你真的不回去了嗎?”卓一航舉頭望星,幽幽答道:“嗯,不回去了!”
何萼華又問道:“你找到了她嗎!”卓一航心頭一震,問道:“誰?”何萼華笑道:“大哥與玉羅剎之事,天下無人不知,還待問嗎?可惜我沒有見過她,師叔們都說她是本門公敵,爹爹更是恨她,只是我姐姐卻沒有說過她的壞話。”卓一航苦笑了笑,道:“你呢?”何萼華道:“我還未見過她,我怎知道?本門的師叔師兄雖然都罵她是女魔頭,但我卻覺得她一個女子而能稱霸武林,無論如何,也是一個巾幗須眉。”
卓一航又笑了笑。何萼華道:“大哥,你真的要和她老死塞外嗎?”卓一航道:“我沒有找著她,不,她就像沙漠上刮風,倏然而來,卷起一片黃沙,倏然之間,又過去了。”何萼華伸了一伸舌頭,笑道:“那麼,大哥你可得小心了,被埋在刮風卷起的風沙之中,可不是好玩的呀!”
草原上寒風又刮起來了,夜色越濃,寒氣越甚。卓一航見遠處有一團火光,道:“那邊想是有牧民生火取暖,草原上的牧民最為好客,咱們不如過去興他們同度這個寒夜。”
走近去看,圍繞在火堆邊的是一大群哈薩克人,帶有十多匹駱駝,馱有貨物,似乎不是牧民,而是穿越沙漠的客商,他們之中有人懂得漢語,見了卓一航和何萼華過來,驚疑的望了一眼,卓一航說在刮風之後迷路,立刻便有人讓出位置來,請他們坐下。
沙漠上的行商,以駱駝為家,並無固定住址,因此貿易往返,一家大小都要同行,又因沙漠多險,往往是嫂家人結伴同行,組成了駱駝馬隊,和遊牧部落也差不多。
哈薩克人最喜歌舞,年輕的小夥子便圍起火堆唱起歌來,有一個少女,歌喉甚好,不久合唱變成獨唱,一個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幾年,大致懂得他們的語言,只聽得那少女唱道:
大風卷起了黃沙,
天邊的鷹盤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邊的那只鷹,
你雖然不怕風沙,你也不要下來呀!
大風卷起了黃沙,
天邊的鷹盤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風沙,
妹呀,我是為了要見你的面,
我要乘風來找你回家?
琴聲清越美妙,歌聲豪邁纏綿,卓一航聽得如癡似醉,心中想道:“可惜我不是鷹,她是鷹,卻又不肯乘風找我。”
那些哈薩克人載歌載舞,鬧了一陣,年青的小夥子道:“請這兩位遠方來的客人,也給我們唱一支歌。”說罷便有人把胡琴遞給何萼華,先請卓一航唱。
卓一航滿懷愁緒,那有心情歌舞,可是這乃是哈薩克的民族禮節,若然客人不唱,主人會以為客人心裏不高興。卓一航推辭不得,只好唱道:
悵望浮生急景,淒涼寶瑟餘音,楚客多情偏怨別,碧山遠水登臨。
目送連天衰草,夜闌幾處疏砧。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
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倜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唱到“天若有倩天亦老”之句時,眼淚險險落了下來,聲音且有點嘶啞了。玉羅剎以前在明月峽時和他所說的話:“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呀!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發滿頭的老婆婆了!”這些話不料如今竟成讖語,而這首詞“詞牌名“河滿子”,宋代孫洙所作。”正是卓一航因有感於玉羅剎之言而唱出來的,唱出之後,才感到興歡樂的氣氛太不相調和。
一歌既畢,滿座無歡,哈薩克人雖然大半不懂漢語,但也聽得出那淒惻的音調。何萼華心道:“別人正自歡樂,你卻唱這樣的歌!”不待哈薩克人遨請,便道:“我也唱一支吧。”叫卓一航替她拉琴,唱道:
晚風前,柳梢鴉定,天邊月上。靜悄悄,控金鉤,燈滅銀虹。春眠擁繡床,麝蘭香散芙蓉帳。猛聽得腳步聲響到紗窗。不見蕭郎,多管是要人兒躲在回廊。散雙扇欲罵輕狂,但見些風篩竹影,露墮花香。歎一聲癡心妄想,添多少深閨魔障。
這乃是江南一帶流行的民間小曲,歌聲繚繞,曲調輕快,頓時間把氣氛扭轉過來。哈薩克的青年小夥子道:“這位姑娘唱得真好!”把一把名貴的胡琴送給何萼華,以示敬意。卓一航告訴她這是哈薩克族的禮節,不能推辭,何萼華含笑收了。那幾個年輕小夥子對她甚為好感,圍在她的身邊談話。何萼華問道:“你們是從那兒來的?”有懂得漢語的少年答道:“我們是從伊犁來的,曾穿過撤馬拉罕的大沙漠呢!”何萼華心念一動,問道:“你們今日在旅途上可曾碰見過這樣的道士麼?”將他父親的形貌詳細說了。那哈薩克青年道:“哦,碰見過的。你們和他是一路的嗎?那道士真怪,滿臉怒容坐在馬背上,混在一群喇嘛的中間。”何萼華奇道:“什麼?喇嘛!”她的父親和喇嘛可從來沒有交情呀!那少年道:“是呀,我們也覺得出奇,一個漢族的道士混在西藏喇嘛的中間,刺眼極了。那些喇嘛也騎著馬,個個都像凶得很!”
何萼華吃了一驚,問道:“那道士是被他們縛在馬背上的嗎?”那小夥子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瞧清楚。那老道士雜在喇嘛的馬群中間,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們的馬群跑得很快,我們讓路不及,還給他們刷了幾鞭。”卓一航問道:“他們向那方走!”那小夥子道:“向我們來的方向走。”卓一航道:“那麼他們也要橫過撤馬拉罕的大沙漠了。”沉思半晌,忽從行囊中取出幾朵雪蓮,道:“你們看這幾朵雪蓮如何?”這幾朵雪蓮是卓一航上天山北高峰探望晦明師之時所采,每一朵都有幾十片花瓣,層層包裏,好像一個雪球。那些哈薩克人驚歎不已,都道:“這樣大的雪蓮,我們見都還未見過,你到底是從那裏采來的?”卓一航笑了一笑,道:“我將這幾朵雪蓮與你們交換一四駱駝,一張帳幕,你們可願意麼?”那些哈薩克人倒很公道,說道:“駱駝易得,雪蓮難求,這幾朵雪蓮比一匹駱駝要值錢得多。”卓一航道:“在我來說,卻是駱駝難得,雪蓮易采。既然你們願意,咱們就交換了吧。”那些哈薩克人大喜,還附送了他們一些沙漠上的用具和乾糧。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與哈薩克人分手,和何萼華騎上駱駝,直向西行。何萼華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駱駝,這駱駝比我們行得還慢?”卓一航道:“撤馬拉罕大沙漠連貫回疆南北,黃沙千里,你又不是習慣沙漠的人,若無這沙漠之舟,如何去得?”何萼華道:“我的爹爹怎麼會和那群喇嘛同走,真是令人猜想不透,難道是被他們綁架了麼?可是我的爹從未到過塞外,和喇啼更無交葛,這事也未免太奇怪了。”卓一航卻想起自己和西藏天龍派喇嘛結怨之事,心道:“莫非是天龍派的喇所為。可是他們又怎知他是我的師叔?而且白石師叔劍法在本門中數一數二,又怎會被他們暗算?”也是猜想不透,只道:“既然知道他們已穿入大沙漠中,咱們只有一路追蹤去采尋消息。”
大沙漠黃沙千里,渺無人煙,幸好是兩人結伴同行,可解寂寞。何萼華僅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來到塞外,對沙漠的景象,樣樣感到新奇,對江湖上的事情,也常常發問,卓一航和她談談說說,日子倒不難過,只是每當何萼華問及玉羅剎的事時,卓一航便往往笑而不答,或顧而言他。
不知不覺走了半月,也不時在沙漠上發現駝馬的足印,可是跟著那些足印走時,足印又往往因風沙的變幻而被遮掩。何萼華走了這麼多天仍未走出沙漠,不覺心焦,一日將近黃昏,忽然一陣陣風迎面刮來,黃色的沙霧迎風揚起。卓一航道:“看樣子,今晚又要刮大風了,咱們找背風的地方安下篷帳吧。”晚上狂風果然刮地而來,沙漠上無月無星,黃灰色的沙霧,就像厚厚的一張黃帳,遮天蔽地。
卓一航揀背風的地方搭起帳幕,四邊系上大石,駱駝在帳幕外又像一面牆壁,堵著風沙。鐃是如此,帳幕仍然被風刮得呼拉拉響。何萼華道:“想不到塞外風沙,如此厲害?”卓一航笑道:“現在還不是風季呢,若是風季,沙丘都會被風移動,當風之處,人畜也會被風卷上半空,除了龐然大物的駱駝,誰都抵擋不住。這場風還不算大的,看來很快就會過去。”
過了一陣,風勢慚弱,兩人正想歇息,忽聞得帳外駱駝長嘶一聲,卓一航搶出帳外,只見兩條黑影在駱駝旁邊倏然穿出。卓一航舉手叫道:“風沙未過,兩位何不請進帳中稍聚。”
那兩人停下步來,竟是漢人衣著,上前唱了個偌,道:“我們的馬被風刮倒,奄奄一息,不能用了。得相公招呼,那是再好不過。”便跟著卓一航雙雙人內。
卓一航明知他們是想偷駱駝,但想起風沙之險,他們沒有坐騎,想偷駱駝也情有可原,因此並不揭穿,仍然客氣招待。
這兩個漢人腰懸仆刀,滿臉橫肉,何萼華瞥了卓一航一眼,神色甚不喜歡。卓一航微笑道:“沙漠夜寒,生起火來,弄點開水吧。”何萼華生起了火取出一個銅壺將水囊的水傾人,道:“你搭個灶吧,要不然水壺可沒處放呵。”卓一航掃了一眼,笑道:“這裏沒有碎石,壓帳篷的大若石頭可不合用,怎麼辦呢?”那兩個漢人道:“相公不用客氣,我們久在沙漠,捱得風寒。”卓一航道:“何必用身子來捱,待我想法。”又掃了一眼道:“我有辦法了,且試一試。”將壓帳篷的一大塊大石搬到帳中,暗運內家真力,雙掌猛然一拍,喝聲:“開!”那塊大石裂為四塊,笑道:“這不就行了!”立刻搭起灶來,那兩人目瞪口呆,做聲不得。
卓一航提防這兩人是壤人,故意露了這手,仍然若無其事的和他們閒話,待水滾時,外面風沙已止,那兩人喝夠了水,拜辭道:“多謝相公招呼。”卓一航道:“夜晚趕路,不方便吧?”那兩人道:“我們長年奔走,已經慣了。現在不是風季,難得刮一場風,這場風刮過之後,三五日內,想必不會再刮,日間趕路和晚間趕路,都是一樣。而且相公攜有女眷,我們也不方便再叨擾下去。”何萼華面上一紅,卓一航道:“既然如此,祝兩位路上平安。”送出帳外。那兩個漢人忽同聲問道:“請相公留下大名,日後報答。”卓一航道:“些些小事,何足掛齒?”那兩個漢人相對望了一眼,再三稱謝而去。
卓一航回到帳中,何萼華埋怨道:“人心難測,你怎麼不問清楚,就遨請他們。”卓一航道:“我輩俠義中人,豈能見難不救。”何萼華道:“那兩人滿臉橫肉,我一見就討厭。他們一定不是好人,幸好你露了那手,將他們鎮住。我猜他們一定是作賊心虛,後來見你身懷絕技,這才趕快走的。”
卓一航笑道:“事已過去,不必胡亂猜測了。”何萼華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只是雙掌一壓,就能將那大石裂為四塊,連我的爹爹都未必能夠,我看除了二師伯外,本門中人,誰也沒有這樣的功力了,怪不得師叔們一定要請你回山。”卓一航道:“達摩祖師的武功精深博大不可思議,我不過是略得皮毛而已。如果能將達摩祖師的秘笈尋回,我派武功那才真是無敵於天下。”卓一航這時已暗暗立下誓願:武當山今生今世是絕不回去的了,可是為了報答師門之恩,那武當秘岌,卻是非找回不可,縱使自己死在塞外,也要命辛龍子找回。
風沙已止,夜亦漸深,兩人談了一會,各自歇息,那兩名陌生客人既走,何萼華放下了心,不一會就呼呼熟睡,微弱的火光映著她蘋果般的臉龐,稚氣之中透著迷人的少女情態,卓一航暗暗歎了口氣,不由得想起在黃龍洞初會玉羅剎的情景,那時玉羅剎裝睡裝得極似,臉上也是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記得自己怕她著涼,還輕輕的脫了大衣,蓋在她的身上……倏而又想了“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的詩句,想起自己辜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由不得潸然太息。
情懷悵觸,愁思如潮,卓一航久久不能入睡,看著那一堆火慚漸就要熄滅,正想起身加一把火,忽聞得帳外駱駝又是一聲長嘶,卓一航心道:“難道那兩個傢伙又回來了?”欠身欲起,忽地一聲裂帛,帳幕突然撕開了一條裂口,勁風疾吹,寒光一閃,一柄明晃晃的飛刀擲了入來,卓一航大喝一聲,雙指一,將飛刀甩下地上,拔出隨身寶劍,用個“白蛇出洞”招式,劍尖向外一吐,四圍一湯,預防暗算,身子隨著劍光穿出帳幕。
帳幕外的敵人卻並未再拖暗器,天黑沉沉,卓一航只依稀見著三條魁梧的身影,向西疾跑,卓一航大怒喝道:“偷駱駝的小賊,我好心招呼你們躲避風沙,你們卻恩將仇報,還敢邀集同黨,暗施毒手,我若不懲戒你們,天理難容!”劍隨身走,旋風般的撲上前去,剎那之間,就追到了三人身後。
卓一航以為這三人中,其中兩人一定是先前的漢人。豈知剛剛追上,那三人忽然回過頭來,其中一人喝道:“老子縱橫塞外,要偷也是偷珍奇寶貝,誰要偷你駱駝!”又一人道:“我倒要看看武當派的掌門有什麼本領?值得我們香主費這麼大的氣力,特別邀請?”這三個人都以黑紗蒙面,說話的兩人口音有點沙啞,並不是先前的那兩個漢人,另一個蒙面人卻只是發出嘻嘻的冷笑,並不說話。
卓一航吃了一驚,這三個蒙面人行徑與說話的古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聽這些人口氣,頗有來歷,但暗中偷襲,卻是武林所不齒的行為,按說有來頭的人,不應出此。此其一。“香主”乃是中原幫會首領的一種尊稱,在塞外邊鄙之地,何以有關內“香堂”的組織?此其二。卓一航這幾年來雖然閱歷大增,對此卻是萬分不解。他本來又懷疑過這幾個蒙面人是西藏天龍派的喇嘛,但聽他們漢話說得如此流利,卻又不似。
這時雙方已如箭在弦,那容得卓一航細細推敲。說話的那兩個蒙面人一個轉身,立刻動手。一個手使判官筆,點打崩敲,十分淩厲:一個雙掌劈掃,虎虎生風,掌力亦甚雄勁。
卓一航不意在大漠之中,驟遇高手,悚然一震,打醒精神,急展武當七十二手連環劍法迎敵,刷刷兩劍,分取二人,快如掣電,使判官筆的左筆一封,右筆斜點卓一航的“笑腰穴”,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飛濺,判官筆被湯出去,卓一航虎口也微微發熱。卓一航變招何等快捷,他七十二手連環劍綿綿不絕,在這瞬息之間,已是身移步換,向另一名敵人疾進三招,那名敵人也好生厲害,身軀一矮避過了上盤的一劍,左手一指,有掌往左臂下一穿,指戮掌劈,迫得卓一航的第三劍偏過一旁,接著雙足一墊勁,刷的飛身而起,向右側縱出一丈開外,卓一航攻勢十分淩厲的迎門三招,竟給他半攻半守,全避開去。說時遲,那時快,使判官筆的蒙面人又纏了上來,雙筆斜飛,勢捷力猛,卓一航回身一劍,舉腿橫掃,武當派的“鴛鴦連環腿”與劍法同樣馳名,這一招“上下交征”,劍腿並用,那使判官筆的蒙面人若避刺向上盤的劍,就避不開掃向下盤的腿:若避掃向下盤的腿,就避不開刺向上盤的劍,形勢十分危急。
劍腿齊飛,劍先到,腿後到,那蒙面人剛剛架開上盤的劍,卓一航的飛腳左掃右踢,已到前心。但在這瞬息之間,那被卓一航迫開的漢子已是一退複上,飛躍而來,驀然雙掌下拿,竟是“大擒拿手”中的“飛鷹抓兔”招數,若被他拿著腿彎,武功多強,也要當場栽倒。卓一航嚇的一點足,也斜竄出六七尺外,心中好不詫異,這人的手法身法,似乎是在那兒見過似的。
兩蒙面人喝道:“那裏走!”左右包抄,分進合擊,筆起龍蛇,掌風颼颼,並力強攻。卓一航怒道:“我還怕你不成?只是瞧你兩人身份,亦非凡俗,卻做下三流的勾當,可惜可惜!”那使判官筆的人大笑道:“試試你的身手,怎能算得下流?”卓一航無暇與他分辨,展劍疾刺。那人雖然說是試招,那雙筆卻是專向人身三十六道大穴下手?毫不留情,而那名通曉“大擒拿手”的傢伙,更是狠攻惡打,儼如對付大敵強仇!
卓一航大怒,使出平生絕技,七十二手連環劍綿綿不絕,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以攻對攻,打得難分難解。輾轉鬥了三五十招,是不分勝負。
三個蒙面人,有兩人興卓一航惡鬥,尚有一人卻悠然自得,立在旁邊觀戰,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笑聲。卓一航好生詫異,但卻亦不能不防他來偷襲。心中猜不透他們是何等樣人?
正酣鬥中,何萼華已從帳幕中沖出,如飛趕至。卓一航顧慮強敵,叫道:“師妹,不必上前。”何萼華那裏肯聽,旋風般疾上!唰的一劍,便刺那使判官筆的鳳眼穴,那人回筆橫架,何萼華十分溜滑,招式一轉,身子已轉到另一人的右側,劍尖一指,刺的是腰背“精促穴”,那人反手一掌,掌風湯衣,何緣華“嚇”的一跳,叫道:“好厲害!”又跳開了。
何萼華的劍法乃是白石道人悉心傳授,雖然遠比不上卓一航,但這兩人在卓一航淩厲劍招的威脅下,一時之間卻也奈何她不得,而且她的身法輕靈,打法溜滑,轉來轉去,左一劍,右一劍,上一劍,下一劍,所刺的也都是人身穴道所在,那兩人雖然不把她當成強敵,卻也不得不防。
這樣一來,形勢大變。那兩人戰卓一航已是吃力,加上了一個何萼華從中竄擾,立感不支。那在旁觀戰的蒙面人這時忍不著了,忽地長嘯一聲,解下束腰的皮帶,隨手一揮,劈啪作響,那皮帶在他手裏,就如軟鞭一般,唰的一個盤旋,照卓一航肩頭便掃,卓一航一個“倒踩七星”,巧步旋身,連人帶劍,轉到敵人身後,劍尖一指,疾若飄風,那蒙面人直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頭也不回,皮帶反手一卷,卓一航大吃一駕,慌忙縮手,料不到這蒙面人竟然通曉“聽風辨器”之術,武功也高出先前二人許多。
使皮帶的蒙面人加入之後,形勢又變,卓一航何萼華以二敵三,漸漸只有招架的份兒。那使判官筆的敵人又發言冷嘲道:“哈,武當掌門,亦不過如此!香主對他也未免太過看重了!”卓一航大怒,劍鋒一轉,直如鷹隼穿林,掠波巨鳥,倏然從使皮帶的敵人身邊穿出,一招“猛雞奪粟”,劍光閃爍,刺他面上雙睛,那人使個“橫架金梁”,雙筆向上橫架,那知卓一航這招卻是虛招,只見一縷青光,劍隨身轉,“嗤”的一響,已把他衣襟刺穿了一個大洞,這還是他閃展騰挪快疾,要不然這一劍便是洞腹穿脅之災。
使判官筆的蒙面人嚇出一身冷汗,卓一航劍招之怪,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使皮帶的蒙面人“噫”了一聲,竟不是武當七十二手連環劍的家數,恰如平地生波,奇峰突出,倏然而來,寂然而逝,令人捉摸不定,防不勝防,一連幾招,將三個蒙面人迫得連連後退。他們那裏猜想得到,這幾招乃是武林絕學,久已失傳的達摩劍式。
這三個蒙面人慣經大敵,均非庸手,見卓一航劍招怪異,不約而同的退守聯防。達摩劍式雖然厲害,可是卓一航會的只不過幾招,用以突襲,那還可以,用以久戰,卻是不能。數招一過,敵人看破虛實,又圍了上來。卓一航只得仍用武當的連環劍法,雜以達摩劍式,抵禦強敵。
又拚鬥了三五十招,卓何二人更處下風,三個蒙面人攻得更緊,但卓一航劍勢綿密,何萼華身法輕靈,一時之間,卻也未露敗象。那使皮帶的蒙面人殺得性起,使出“回風掃柳”的軟鞭招數,呼呼風響,猛卷過來。卓一航心中一動,忽然失聲叫道:“霍老前輩,你何故兩次三番與我為敵?””這個蒙面人正是曾上天山南高峰,被玉羅剎打敗的霍元仲,霍元仲的軟鞭在武林中乃是一絕,卓一航先前因他一來蒙面,二來改用腰帶,所以到現在才認得出來。
霍元仲冷笑一聲,道:“你的玉羅剎呢?”卓一航怒道:“你與玉羅剎有仇,理該前去找她,枉你是前輩英雄,卻做這鼠竊狗摸的勾當,橫施一刀,暗射一箭,我若說與武林同道知道,看你這老面皮往那裏放?”霍元仲哈哈笑道:“誰暗算你了,你回帳幕去看,我替你送請帖來呢!玉羅剎也有人送請帖去了,有膽的你們就依期赴會!”說罷,又打了個哈哈,叫道:“試招夠了,這小子做你們香主的客人,還不至於埋沒你們吧?”皮帶揮了一個半弧,解開卓一航攻來的一劍,倏然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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