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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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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白髮魔女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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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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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13:18 |只看該作者
  鐵飛龍自是行家,越看心頭越急,心道:紅花鬼母一穩下來,用這樣的打法,裳兒劍法再妙,也雞久敵。可是憑著自己功力,又不能上前解拆,只好在旁邊乾著急。卓一航雖然不懂其中奧妙,但見鐵飛龍汗水直流,場中玉羅剎神色越加陰沉,也知道情形不妙。可是連鐵飛龍都無能為力,他更是毫無辦法,也 有焦急的份兒。鐵飛龍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一策,雙掌猛力相撞,卓一航莫名其妙,心想:這老兒發了瘋不成?更是著急。
  不但旁觀的二人蕉急,場中劇戰的二人也都暗暗心急。紅花鬼母用出“太乙玄功”,本以為在五十招之內便可得手,那知拚了一百多招,雖然占得上風,但玉羅剎卻還是可以抵擋。而用這種內力拚鬥,最為傷神,紅花鬼母不由得暗暗心慌,這場大戰之後,就算獲得全勝,也恐怕要生一場大病。玉羅剎鬥了半日,更是焦急異常,紅花鬼母用這種打法,令她攻既不能,退亦不得,心中想道: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不成了忽見鐵飛龍雙掌相撞,心念一動,玉羅剎本知道紅花鬼母內功深厚,不敢和她較量勁力,這時為了要在死裏逃生,咬了咬牙,暗運內力,戰到急處,紅花鬼母霍地一拐打來,玉羅剎突然橫劍一封,劍拐相交,火星四濺,玉羅剎給震得倒退三步,紅花鬼母也立足不穩,晃了兩晃,不由得大吃一驚!
  玉羅剎試了一招,精神陡振!紅花鬼母的內功也並不如想像之甚,頓時劍光飛舞,再也不怕和她的鐵拐相交,紅花鬼母大為駕奇,想不到玉羅剎的內功也如此深厚!
  紅花鬼母這回吃了大虧。原來紅花鬼母的功力,的確要比玉羅剎高出許多,可是她先和白石道人打了三百多招,跟著又和鐵飛龍比試掌力,動了怒氣,用力過度,內功已減削許多,要不然莫說運用了“太乙玄功”,不須用到一百多招,就是這一拐最少也可以把玉羅剎的寶劍打飛。玉羅剎無形中占了便宜,自己還不知道!
  鐵飛龍這時才松了口氣,暗暗發笑。原來他先出場,把紅花鬼母激怒,將石陣摧毀之後,才讓玉羅剎出門,正是他預先安排好的戰略。玉羅剎不懂正門八卦之陣,但輕功極高,所以在石陣摧毀之後,能移與紅花鬼母打成平手。鐵飛龍又因這一戰關系重大,並且知道玉羅剎也十分好勝,所以並沒將事先的計畫說給她聽,以免影響她的心情,讓她好專心對敵。可是鐵飛龍事先雖然佈置周密,到目睹玉羅剎與紅花鬼母激戰之時,還免不了憂心忡忡,生怕玉羅剎的內功與紅花鬼母相差太遠,直至看到玉羅剎冒險反擊,劍拐相交,各給震退的情形,鐵飛龍才寬了心。
  再說玉羅剎突破了紅花鬼母的膠著戰術,劍劍反擊,辛辣異常:紅花鬼母餘勢未衰,掌風呼呼,鐵拐亂掃,也盡自遮擋得住。兩人各以內力相拚,只見杖影劍光,此來彼往,叮叮當當,戰了一個勢均力敵。
  紅花鬼母想不到一世威名,竟給這個女娃子迫成平手,戰到分際,突然左掌護胸,鐵拐倒拖,賣了一個破綻,跳出圈子,玉羅剎一聲嬌笑,腳步一點,身形飛起,淩空下擊。鐵飛龍叫道:“裳兒,小心了!”紅花鬼母把手一揚,三團赤色光華,電射飛來,玉羅剎已有防備,在空中一個轉身,避了開去,笑道:“你搗什麼鬼把戲?”那料口方張開,笑聲未歇,跟前紅光一閃,一顆圓溜溜的東西,突然飛進口中,玉羅剎頭下腳上,疾沖下來,紅花鬼母反手一拐,玉羅剎一個“細胸巧翻雲”,身翻了過來,寶劍在拐上一點,倒躍出三丈開外,站在地上,搖搖晃晃。卓一航大吃一驚,鐵飛龍卻仍是神色如常,微微發笑。
  紅花鬼母得意之極,連連怪嘯,邁步上前,將龍頭拐杖向玉羅剎胸前一點,叫道:“你這女娃子還不葉劍認輸,要等死麼!”玉羅剎身形一晃,避了開去。紅花鬼母又喝道:“你中了我的毒珠,性命不過一時三刻,趕快沒降,還可以救你一命。”玉羅剎又晃了一晃,仍然不理。紅花鬼母心道:這女娃見好倔強!一把抓去,玉羅剎突然張口一吐,一顆赤紅如血的珍珠飛了出來,唰的一劍削去。紅花鬼母以為她受了傷,料不到她身手還是如此矯捷,嗤的一聲,急閃開時,衣袖已被削去一截。玉羅剎笑道:“你這老妖婦還不認輸,要等死麼!”
  原來這赤紅如血的珍珠,乃紅花鬼母的獨門暗器,名為“赤毒珠”。此是將珍珠在毒蛇血中浸煉,直到把白色的珍珠煉到赤紅如血方止,劇毒無比,輕易不肯使用。幸而穆九娘昨晚將三顆赤毒珠帶來示警,鐵飛龍有了防備,教玉羅剎將雄寅等藥物煉成的藥丸含在口中,故意接她一顆,然後出其不意吐了出去,分散她的心神,刺她一劍。
  紅花鬼母大怒,鐵拐一震,把玉羅剎的寶劍湯開。鐵飛龍叫道:“紅花鬼母,你要不要臉?”紅花鬼母一聲不響,鐵拐疾掃。玉羅剎冷笑道:“老妖婦,你還有什麼伎倆!”運劍如風,虎躍鷹翔,颯颯連聲,渾身上下,卷起精芒冷電。紅花鬼母退了幾步,突然一躍而上,用力將龍頭拐杖一抖,玉羅剎左手捏著劍訣,右手橫劍一封,只聽得“當”的一聲,紅花鬼母的龍頭拐杖一歪,杖頭上突然伸出一枝明晃晃的利刃,憑空長了一尺。要知高手較量,分寸之間都要計算得十分準確,玉羅剎所占方位,本是拐杖不及之處,那料敵人的拐杖頭上忽然伸出一枝利刃,玉羅剎劍已封了出去,不及回防,紅花鬼母身手何等迅疾,拐杖向前一送,利刃冷森森,指到了玉羅剎的心窩!
  鐵飛龍在旁看得真切,突然想起白石道人心口的刀痕,冷汗迸流,飛身躍入圈子,大聲喝道:“用毒手對付小輩不害臊麼?”紅花鬼母心頭一震,但她這招快如電光火石,要收手也不可能,鐵飛龍身形方起,場中已有人慘叫一聲,鐵飛龍立穩足時,只見玉羅剎與紅花鬼母已經分開,玉羅剎神色自如,冷冷笑道:“來,來,來!我與你再鬥三百招!”鐵飛龍大為驚異,做夢也想不到玉羅剎會有這樣高強的本領,居然能夠死裏逃生!
  其實並不是玉羅剎憑著本身的功夫逃了這招,而是嶽嗚珂那對手套的力量。紅花鬼母的毒刃堪堪插到心窩,玉羅剎左手本來是捏著劍訣,橫在胸前,這時迫於無奈,百忙中無暇考慮,沉掌一格,紅花鬼母一刀插中她的掌心,刀尖一彎,卻插不進去!玉羅剎劍招何等快捷,就在紅花鬼母突吃一驚之際,手臂一圈,回手一劍,把紅花鬼母肩上的琵琶骨刺穿!
  紅花鬼母慘笑一聲,道:“好,長江後浪推前浪,從今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紅花鬼母這號人物!”拐杖一頓,霎忽之間逃得無影無蹤!玉羅剎格格笑道:“這對手套真是寶貝!”把胸衣解開,裏面的護心銅鏡嘩啦啦一陣響,碎成無數小片,跌了下來。玉羅剎吃了兩顆藥丸,運氣一轉,笑道:“幸好沒有受著內傷。”卓一航怵目驚心,顫聲叫道:“練姐姐!”玉羅剎點一點頭,道:“我與你們武當派還有交代。”走到白石道人身旁,白石道人服瞭解藥,比前舒服得多,巔巍巍的站了起來,玉羅剎把劍一揚,卓一航大叫道:“你做什麼?”白石道人圓睜雙目,手摸劍柄。玉羅剎道:“白石道人,你已受了重傷,咱們這場比劍記下來吧!”卓一航道:“何必還要比劍?”白石道人道:“好,三年之內,我在武當山等你!”玉羅剎冷笑道:“我准不會叫你失望!”
  說話之間,忽聽得秘魔崖下一片人聲,鐵飛龍跳上岩石,只見下面有人 殺,一群東廠衛士圍著一條大漢,另有一名少女已被縛在馬背,失聲叫喚。
  白石道人倏然變色,顫聲說道:“一航你聽,這不是萼華在叫我?”卓一航道:“我聽不清楚。”山風送聲,愈來愈近。白石叫道:“是萼華。萼華!”振臂一躍,跳上岩石。鐵飛龍道:“你找死麼?”白石重傷之後,氣力不如,縱身一躍,突然腿軟,幾乎跌下岩去。鐵飛龍一手把他拉著,道:“一航,背你的師叔回去。”岩下有十多名衛士攀藤附葛,躍上岩來。鐵飛龍一聲長嘯,抬起石頭,雨點般拋擲下去,爬上來的衛士發一聲喊,紛紛躲避。鐵飛龍揮手道:“快走!”卓一航背起師叔,隨玉羅剎從背面下山。過了一陣,鐵飛龍也趕了來,道:“金老怪真不是東西,他唆使他的臭婆娘約我們單打獨鬥,暗中卻又帶東廠的衛士來捉人。”玉羅剎恨恨說道:“他的臭婆娘已不幫他了,他若再撞在我的手裏,管教他不能逃命。”
  三人腳程迅疾,萸昏時分回到城中,卓一航道:“鐵老前輩,請同到柳武師家中一坐。”白石道人住在柳西銘家中。玉羅剎一笑道:“好人做到底,你的師叔受了重傷,我們自當護送他平安到家。”白石道人翻了一翻白眼,氣得說不出話。
  柳西銘見白石道人受了重傷,鐵飛龍和玉羅剎陪他回來,吃了一驚。武當派的弟子摩拳擦掌,紛紛起立,玉羅剎笑道:“這可不關我事。”鐵飛龍將白石道人被紅花鬼母打傷的事說了,並道:“幸喜我早准備好瞭解藥,強他吃了。他內功頗有根底,靜養三天,便可走動,再過一月,可以完全複元。”武當派的人見鐵飛龍說出情由,有的便上來拜謝。白石道人尷尬之極,道:“一航,你陪我進去。”有兩名弟子稟道:“師妹和李師兄走去觀戰,沒有見著師叔麼?”白石道人揮手道:“都進裏面去說。”向鐵飛龍道:“你的解藥可不是我要吃的。”鐵飛龍微微一笑,白石續道:“但我一樣領你的情。我們武當派恩怨分明,你的大恩定當報答。”玉羅剎笑道:“我對你可沒有恩,你傷好之後,隨時可以約我比劍。”
  卓一航和眾同門扶師叔人內休息,柳西銘笑道:“這道士真驕,無論如何不肯輸口。他的卸兄紫陽道長謙沖和易,和他可大不相同。”鐵飛龍微笑不語。柳西銘續道:“紅花鬼母進京,我們前兩天也聽人說起,可不知她為了何事。原來卻是找你們的岔子。”鐵飛龍心念一動,嘴巴一張,卻又把話吞住。柳西銘和鐵飛龍雖有一面之緣,卻非知交友好,當下也不便問他。
  過了一陣,卓一航出來道:“師叔行動不便,叫我替他送客。”鐵飛龍哈哈大笑,道:“你不送我也要走了。”柳西銘頗為不悅,他正想趁此機會,與鐵飛龍結納,甚不滿意白石道人喧賓奪主。但他礙于武當派情面,而且和白石道人又是老朋友了,所以也不便發作。當下拱了拱手,和鐵飛龍玉羅剎道別。
  卓一航送出門外,道:“敝師叔不近人情,望鐵老前輩恕罪。”鐵飛龍道:“好說,好說。你師叔有什麼話交代你說。”卓一航面上一紅,原來他師叔對一眾同門吩咐,說鐵飛龍雖對他有恩,玉羅剎卻是本門公敵,凡是武當派人都不准與玉羅剎來往。這話明是告誡一眾同門,實是說給卓一航一個人聽。叫卓一航替他送客,也是含有叫他和玉羅剎訣別的意思。
  玉羅剎輕輕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總之是不准你和我親近就是了。我偏不怕他,你害怕我親近你麼?”卓一航面紅直透耳背。鐵飛龍笑道:“裳兒,你的口好沒遮攔,把人窘得這個樣子。”卓一航遲疑了一陣,忽道:“練姐姐,我有話和你說。”鐵飛龍行開幾步,玉羅剎道:“請說。”卓一航道:“我師叔有個女兒,給東廠的衛士擄去了。我師叔受了重傷,京中又找不到能耐特別高強的人,……”玉羅剎笑道:“所以你要找我們替你想法子。”卓一航道:“正是。你們若能把他的女兒救出來,這一梁子就不解自解了。”玉羅剎道:“你們武當派那幾個長老,雖無過錯,面目可憎,他們不高興我,我就偏要和他們作對。”卓一航默然不語。玉羅剎忽道:“你師叔那個女兒長得美不美呀!”卓一航道:“那當然比不上練姐姐了。”玉羅剎一笑道:“長得也不難看吧?”卓一航道:“在一般女子中,也算得是美貌的了。”玉羅剎若有所思,面色忽地一沉,道:“你說實話,你師叔是不是想把他的女兒許配給你?”卓一航囁嚅說道:“他沒有說過。”玉羅剎道:“你又不是木頭,難道他的意思你也看不出來嗎?”卓一航只得說道:“我看……也許會有這個意思。”玉羅剎冷冷一笑,卓一航低聲說道:“我總不會忘了姐姐。”玉羅剎芳心一跳,這還是卓一航第一次對她明白表示。卓一航續道:“但我武當派門規素嚴……”玉羅剎秀眉一豎,道:“怎麼,你怕了?”卓一航續道:“若然我們不能相處,就算海角天涯我也不會忘記了你。我,我終身不娶。”說到後來,話聲低沉,幾乎不可分辨。玉羅剎好生失望,心道:“真是膿包。做事畏首畏尾,一點兒也不爽脆。”卓一航見玉羅剎變了顏色,歎口氣道:“我也知道所求非份,我師叔得罪了你,我卻要你去救他的女兒。”玉羅剎凝望晚霞,思潮浪湧,她一面恨卓一航的軟弱,但轉心一想:他到底是歡喜我的。也自有點欣慰。卓一航說話之後,偷看她的臉色,玉羅剎眉毛一揚,忽道:“枉我們相交一場……”卓一航一陣顫栗,心道:“糟了,糟了!”玉羅剎續道:“你簡直一點也不懂得我的真人。”卓一航猜不透她喜怒如何!說不出話。玉羅剎忽道:“我不是為了要討好白石道人,但我答應你,我一定為你救了師妹。”卓一航大喜拜謝,忽又悄聲說道:“你若救她出來,不要說是我托你做的。我師叔……”玉羅剎怒道:“我知道啦,你們武當派從不求人,你又怕犯了門規啦!好,你回去吧!”
  玉羅剎一怒把卓一航斥走,看他背影沒入朱門,又暗暗後悔。鐵飛龍走過來道:“他說什麼!”玉羅剎淡淡笑道:“沒什麼。”兩人趕回西山住處。玉羅剎一路默不作聲,到了靈光寺後,玉羅剎才道:“爹,我求你一件事。”鐵飛龍道:“你說。”玉羅剎道:“咱們爺兒倆去救白石道人的女兒。”鐵飛龍皴眉說道:“你和嶽嗚珂把宮中鬧得天翻地覆,還想再去自投羅網嗎?”玉羅剎道:“我已答應人家了。”鐵飛龍默坐凝思,過了好久,瞿然醒起,道:“有了,我們不必進宮救她。”玉羅剎喜道:“爹真有辦法。”鐵飛龍道:“我也拿不穩准成,咱們姑試一試。明日我和你去找龍達三吧。”
  再說何萼華那日,想陪父親前往,被父親訓斥一頓,心中不忿。白石道人去後,何萼華悄悄去找李封,邀他同到秘魔崖去。李封是武當派在北京的掌門,心中本來想去,只是礙于白石道人的命令,所以不敢。見何萼華邀他,正合心意。
  兩人偷偷出城,行了半個時辰,將近西山。李封忽道:“後面有兩個人好像跟蹤咱們。”何萼華回頭一看,背後果然有兩個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一個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年,相貌頗為英俊,似乎在那兒見過。兩人指點談笑,好像是在議論自己和李封一樣。何萼華心中一動,對李封道:“這裏的路,你很熟嗎?”李封笑道:“我是老北京了,還能不熟。”何萼華道:“那麼咱們繞路避開他們。”過了片刻巳到西山。西山有三個秀麗的山峰:翠微山.盧師山和平坡山。到秘魔崖的路,本應從平坡山寶珠洞折向北行,李封卻繞道從翠微山的山腳走去。兩人展開輕身功夫,繞林越澗,走了一陣,背後那兩人已經不見。李封道:“也許是我多疑了,那兩人沒有跟來。”兩人緩了腳步,忽聽得背後又有談笑之聲。何萼華再回頭看,陡見那背後兩人爬上山坡。李封道:“師
  ,這兩個傢伙是存心跟蹤咱們來了。”手摸劍柄。何萼華道:“且慢動手。再看一會。”兩人在山峰間專繞小路,背後跟蹤的人忽快忽慢,倏疾倏徐,轉眼間又走了三四裏地,那兩人仍是緊緊跟在後面。李封怒道:“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倏然止步。
  那兩人身形好快,李封剛一停步,只覺身旁颼的一股疾風過去,忙縮身時,那兩個人已越過了頭。那中年漢子回身問道:“喂,你們去什麼地方?”李封怒道:“你跟著我們,意欲何為!”那漢子笑道:“這裏的路,你走得難道我走不得?年輕夥子,火氣怎麼這樣大?”邁前一步,伸手來拍李封的肩膊,李封雙臂一振,喝道:“去!”不料剛剛觸著對方的身體,就給一股大力反彈回來。李封大怒,拔出佩劍。何萼華急道:“不要動手。”問道:“你們兩位去什麼地方?”那漢子道:“我們正要問你!” 正是:西山怪客突如來,似曾相識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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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父子喜相逢 指揮解甲 忠奸難並立 經略歸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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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封橫劍怒視。何萼華大大方方答道:“我們上秘魔崖,你們呢?”當何萼華與那中年漢子說話時,那少年人一直凝規著她,這時突然叫起來道:“你不是萼華妹妹嗎?”何萼華想了起來,歡聲說道:“你是申時哥哥?”那少年高興得跳了起來,忘形地拉著了萼華的手,道:“想不到你長得這麼高了?”何萼華道:“你還說呢?以前你和我一樣高,現在你長得比我高半個頭了。”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那少年猛然醒超現在已是“大人”,急“鬆手。李封插劍歸鞘,道:“哈,原來你們是認識的?”何萼華道:“豈止認識,我們是自小玩大的,他是我的表哥呢?”
  這少年名叫李申時,乃是白石道人的妹妹何綺霞在未削發為尼之前,和李天揚生下的兒子。李天揚貪圖富貴,休妻再娶之後,何綺霞到太室山做了尼姑,白石道人將兩個女兒交她撫養,改稱慈慧,李申時和何萼華同年,真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
  慈慧師太因為曾遭婚變,對這唯一的兒子,自不免有點寵愛逾份,所以在童年時候,李申時和何萼華一同習武,李申時的進境總落在何萼華之後,慈慧師太悟出了古人易子而教的道理,當李申時十二歲那年,便把他送與自己的好友龍嘯雲為徒。這龍嘯雲是峨嵋派的人室弟子,廿餘年前曾和李天揚一同向何綺霞求婚的,落選之後,遠走他方,直到何綺霞做了尼姑,才又到太室山來找她。所以慈慧師太把兒子託付給他,其中還有深意。當時慈慧師太對他說道:“待我的兒子學成之後,你再帶他回來見我吧。”龍嘯雲一口答應,把李申時帶上峨嵋,苦心教了七載,這七年間雖然托人報過消息,可是他和慈慧師太卻沒有再見過面。
  何萼華和李申時這對孩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來甚為登對。慈慧師太也有意待兒子學成之後,就和哥哥提出婚事。無奈白石道人另有想頭,李申時幼年習武時進度遲慢,看來不是聰明的孩子。而卓一航則在武當第二輩中首屈一指。而且卓一航是世家公子,人品氣度,均屬不凡,文武全才,更為難得。除了這些本身的優越條件之外,紫陽道長又指定他做繼承人,是武當派未來的掌門,要知武當派在當時聲威最盛,若做了武當的掌門,就等於是武林中公認的領袖。白石道人要替愛女選擇佳婿,自自然然的就想起了卓一航,也不管兩人是否性情相沒,便硬拉兩人接近。以致生出了許多事端。
  再說何萼華與李申時相見之時,十分高興,談了一陣,才記起那中年漢子,道:“這位前輩,還未請教。”龍嘯雲哈哈大笑,李申時道:“他是我的師父。”何萼華道:“原來是龍伯伯。請恕侄女記性太差。”龍嘯雲道:“七年前我見你姑姑之時,你還是個孩子呢。難怪你記不起了。”說起何萼華的姑姑,龍嘯雲不覺黯然!
  何萼華道:“姑姑常常說起你們。”龍嘯雲道:“你姑姑好?”何萼華道:“好。”見他愴然神傷,即把話頭拉開。問道:“你們要去那裏?”李申時道:“和你們一樣,也是秘魔崖。”龍嘯雲道:“聽說你爹爹要和玉羅剎比劍,所以我們就趕來了。”李申時道:“我們是前兩天來的,准備遊覽幾天,就到太室山去找你們。昨天龍伯伯碰到一位武林朋友,是長安鏢局的一個鏢頭,說起舅舅和你還有一個叫做什麼卓一航的,都從京中來了。還說舅舅約好了一個女魔頭叫玉羅剎的今天的中午在秘魔崖比劍,我猜想你一定會來,果然碰到了你。這位是卓兄嗎?”李申時說起“卓一航”時,心裏酸溜溜的,一時說漏了嘴,稱之為“那個什麼卓一航”,說了之後,才覺大為不敬,他誤會李封就是“那個什麼卓一航”,臉上發燒,甚為尷尬,急忙請教。何萼華一笑說道:“這位是我的師兄李封,北京武當派的掌門大弟子。”李申時這才放下了心。
  一行四眾,談談笑笑,從翠微山折下,李封道:“再過去就是盧師山了。秘魔崖就在盧師山上。”龍嘯雲抬頭一望,日已當中,悚然說道:“這個時候,他們想來已開始比劍了。”李申時道:“那玉羅剎是何等人物!難道她的劍法還能勝過我的舅舅不成!”龍嘯雲道:“聽說只是廿歲左右的少女,劍法兇狠絕倫,我卻沒有見過。”何萼華笑道:“卓師兄倒和她很熟。所以我的父親不許我去,卻要拉他同去。”
  再走一陣,前面奇峰突起,如虎如獅,四人走入山谷,李封指著前面一個形如獅子的山峰說道:“這就是秘魔崖了。你看這山蜂下麵有一塊平地,就像張開了口的獅嘴一樣,他們必然是在那裏比劍。”話聲方停,山合的亂石堆中,突然跳出四人,喝道:“誰要到秘魔崖去!”何萼華忽然“嘩”的一聲叫了出來。
  為首那人約莫四十多歲年紀,相貌頗為威武,竟然就是那年上太室山找她姑姑的人。何萼華後來才知道這人便是姑姑的前夫,京中錦衣衛的指揮李天揚。
  李天揚怔了一怔,龍嘯雲已冷然發話:“李大人,你貴人事忙,連我們到秘魔崖你也要管麼?”李天揚道:“龍兄,咱們一別廿年,我屢次打聽你的消息都打聽不到,實在掛念得很。”龍嘯雲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山野之人,竟勞李大人掛念,真是罪該萬死!”
  說話之時,兩邊山坡上埋伏的東西廠衛士,紛紛湧出。原來金獨異唆使他的婆娘在秘魔崖約鬥鐵飛龍與玉羅剎二人,本想約人到現場助戰,可是紅花鬼母的脾氣怪僻,聲明若有人助戰,她就退出不管。所以金獨異不敢到秘魔崖去。可是他患得患失,一方面相信他妻子的武功遠在鐵飛龍與玉羅剎之上:但又怕她獨力克制不住,會讓敵人逃脫,於是便和慕容沖商量。
  慕容沖是東廠衛士總管,正是魏忠賢的死黨。他聽了金獨異的話之後,眉頭一皺,說道:“你的賢內助肯出山幫忙,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那玉羅剎和鐵飛龍明明是熊廷弼的一黨。那日我們在楊漣家中吃了大虧,老兄難道忘記了嗎?”金獨異道:“他們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雙方約鬥,不許第三者插足,難道熊蠻子以邊關統帥的身份,還會出場助戰不成。”慕容沖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這樣忠厚?熊蠻子當然不會來,但鐵飛龍玉羅剎既然是熊廷弼的黨羽,他們的同黨多著呢。誰敢擔保鐵飛龍不暗中約人助拳?”金獨異道:“依你說怎麼樣,我那臭婆娘脾氣古怪,我們若去助拳,她真會撒手不管。”慕容沖道:“熊廷弼的黨羽中以鐵飛龍玉羅剎最為兇狠厲害,有你的婆娘對付他們,其餘的就好辦了。我們多約好手,在秘魔崖附近埋伏。我料那鐵飛龍和玉羅剎不是你婆娘的對手,可是他們以二敵一,雖不能勝,要逃走料還可以。咱們在外面埋伏,待他們逃出來時,就將他們活捉。那時他們已打得筋疲力竭,你的婆娘撒手不理,咱們也能對付得了。此其一。”金獨異笑著接道:“若他們有黨羽來助戰,咱們暗中埋伏,也可一網成擒。此其二。是不是?”其實金獨異深知鐵飛龍脾氣,料他不會約人助拳,所以這樣說法,一方面是順著慕容沖的口氣,另方面金獨異很恨鐵飛龍玉羅剎,照慕容沖的計畫,對他也極有利。慕容沖正在當權得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因在楊漣家中吃了大虧,誤會鐵飛龍和王羅剎是熊廷弼黨羽,所以一心要替魏宗主“忠賢”除此心腹大患。
  金獨異又道:“若有武當派的人牽連進來,那又如何?”慕容沖道:“上次我們功敗垂成,除了鐵飛龍玉羅剎與我們作對之外,白石那賊道率領一大群武當弟子前來助戰,更是我們致敗之由。武當派雖是武林正宗,交遊廣闊,但他們若不知好壞,我們也就管不得這麼多了。總之是來一個捉一個。”停了一停又道:“這次我們再約幾個好手去。錦衣衛的指揮李天揚、石浩,西廠的總管連城虎等都可以請去。”明代的特務機構分東廠、西廠和錦衣衛三個機構,各成系統。神宗晚年,因為魏忠賢掌管東廠,所以東廠勢力最大。慕容沖出面去邀李天揚等人,他們為了要巴結魏忠賢,自然一一答應。
  書接前文。且說李天揚正與龍嘯雲打話之際,慕容沖與金獨異率眾殺來。慕容沖大叫道:“不管何人,凡是要到秘魔崖的都捉了再說!”李天揚利祿心重,目前新君即位,他正要巴結魏忠賢以保官職,當下面色一變,道:“委屈龍兄,請隨小弟到錦衣衛去!”龍嘯雲大怒,斥道:“好個不知羞恥的奴才,綺霞真是嫁錯了你。”李天揚和龍嘯雲本有嫌隙,這時放下面子,一聲冷笑,揮劍向龍嘯雲刺去,兩劍一交,當的一聲,震得虎口發熱。
  龍嘯雲這麼多年在峨眉山勤修苦練,武功非同小鄙。廿年之前,李天揚武功比他高,而今卻已是相形見絀,石浩沖上助戰,李申時拔劍擋著。李天揚見這少年面貌,似是在那兒見過一般,不知怎的,一陣寒意直透心頭,正想喝問是誰,慕容沖與金獨異身形迅疾,倏忽之間,已從山坡上沖到!
  李天揚側身一劍,閃了開去,讓慕容沖來拿敵人。李申時何萼華二人也已和衛士交上了手。李天揚心道:“這女娃子是白石道人的女兒,可不能看她送了性命。”又想道:“我和白石道人乃是郎舅至親,這事也不便讓慕容沖知道。”何萼華劍法淩厲,刷刷兩劍,刺傷了一名衛士。李天揚大叫道:“讓我拿她。”揮劍直取萼華。何萼華不知他的用意,又恨他令姑姑受苦,也就不顧什麼情面,劍訣一領,一招“玉女投梭”,刺肩削腕,又狠又疾。李天揚猝出不意,幾乎吃虧。可是他的武功到底比何萼華高出許多,橫劍一撞,把何萼華劍勢阻止,順手將劍一推,把何萼華退出幾步,趁她身形未穩,一躍而前,將她一把抓了過來,迅即點了她的 穴。李申時見狀大驚,奮力殺退身前衛士,趕來搶救。
  李天揚休妻再娶之時,李申時不過三歲。何綺霞不願受他後母虐待,離異之後兩年,就叫哥哥將甥兒帶出,抱上嵩山,一別十五年,父子相逢,各不相識。可是剛才李天揚和龍嘯雲罵戰之時,嘈雜聲中,李申時卻隱隱聽得師父說出“綺霞”二字,心想:怎麼師父對這陌生人道我母親,揮劍殺來,抬頭一望,敵人竟和自己面貌相似,心中一陣寒顫,手竟軟了。旁邊一名衛士,翻轉刀背,在他劍上一拍,按說李申時武功本來不弱,但給這衛士一拍,長劍竟然嗆 墮地。李天揚倒轉劍柄,在他背心一點,又將他擒了。李天揚雖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見他與龍嘯雲何萼華同來,不無疑惑,而且動手之時,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奇怪的情緒,極之不願傷害這個少年,自己也不明何以有這樣的心情。所以李天揚將他點倒之後,立即交給石浩,叫他帶回錦衣衛所,由自己處理。
  再說龍嘯雲與慕容沖相遇,連刺三劍,都給慕容沖避開,非但刺不中敵人,反覺敵人拳風劈面,大吃一驚!心道:宮廷中竟有這麼厲害的高手!慕容沖見敵人劍招迅疾,功力深厚,也留了心。雙拳化掌,展開了擒拿手法,攔阻勾拿,龍嘯雲見勢不佳,無心戀戰,虛晃一劍,斜刺掠出,一名東廠衛士,手使虎頭雙頭雙鉤,迎面疾絞,想把龍嘯雲寶劍絞住,奪出手去,那知龍嘯雲的峨眉劍法,已到使火純青之境,在衛士包圍之中,毫不慌亂,看見雙鉤絞到,寶劍一翻一卷,頓時把那衛士的五個指頭,齊根削斷!大喝一聲,直沖出去!慕容沖武功雖高,但人多阻勢,反而不便施展。龍嘯雲身形飄忽不定,在亂石堆中,拚命逃竄。
  金獨異本來是押後督戰,擔當兜截敵人的任務。見龍嘯雲身法迅疾,在山谷中穿插奔逃,大為生氣,身形飛掠,搶出攔截。龍嘯雲見他勢凶,掉頭西走,金獨異雙臂一振,把兩名衛士推開,一手照龍嘯雲後心抓來,龍嘯雲反手一劍,沒有刺著,慕容沖已經追上,龍嘯雲且戰且走,走到秘魔崖下,到底敵不住兩名高手追擊,被慕容沖一掌打翻,也被擒了。
  這時鐵飛龍和玉羅剎已在岩上現出身形,有十多名沖上去的衛士給鐵飛龍飛石打傷。慕容沖喝令將龍嘯雲縛了,對李天揚道:“你看管俘虜,防備他們的黨羽來劫。我們上岩去看。”和金獨異沖上山岩,到了秘魔崖上,但見亂石滿地,地下有點點鮮血,不但鐵飛龍與玉羅剎已經不見,連紅花鬼母也不見了。金獨異不覺心寒,高叫幾聲,不見妻子回應。慕容沖道:“難道給他們害了不成!”金獨異道:“絕無此理!”登高一望,只見玉羅剎等人已從背面下山,去得遠了。紅花鬼母的蹤跡仍然不見。這時金獨異和慕容沖巳顧不得追趕敵人,而且即算追及,也未必是敵人對手。他們本是倚靠紅花鬼母制敵,紅花鬼母不見,他們銳氣已挫。當下翻遍了秘魔崖,還是什麼人也找不到。
  适才在混戰中,李封早已被眾衛士擒著。李天揚在岩下看守四名俘虜,過了許久,才見慕容沖與金獨異下岩,李天揚見他們沒精打采,已知不妙。一問之下,果然敵人已經逃脫。慕容沖道:“這四人是否鐵賊與玉羅剎約來的人,李大人可有訊問清楚麼?”何萼華在旁嚷道:“什麼玉羅剎約來的?我的爹爹和玉羅剎在岩上比劍,我們是來幫他的。你們這些官差怎麼毫不講理,胡亂捉人!”說時橫了李天揚一眼。龍嘯雲冷冷說道:“你和他們羅唆作甚?是講理的就不當官差了。”慕容沖眼珠一翻,問道:“你的爹爹是誰?”何萼華傲然說道:“武當王老中的白石道人,你未見過也應聽過。”慕容沖笑道:“原來你是白石道人的女兒,那麼我們捉你並無捉錯。誰叫你的父親和我們作對。”金獨異卻冷笑道:“鬼話,鬼話,白石道人怎麼會與玉羅剎比劍?你胡說八道,一定是冒認的。”何萼華怒道:“天下豈有冒認父親之理?”李申時聞言感觸,瞪大眼睛,盯著了李天揚望得出神。李天揚打了一個寒噤,出來說道:“不管她是不是白石道人的女兒,先帶回去再審問吧。”慕容沖道:“是該這樣。”李天揚道:“帶她們回宮審問,不大方便,還是讓我帶到錦衣衛所去吧。”東西兩廠設在宮中,由太監掌握,兩廠“樁頭”相當於宮中衛士:錦衣衛則管外廷之事,由武官主管,搜捕流犯,訊問犯人,多屬錦衣衛管理,慕容沖見這四人並非緊要犯人,便賣李天揚面子,隨口應允。
  慕容沖出動了大批廠衛,仍然被鐵飛龍等脫逃,大為喪氣:金獨異失了妻子,更是無神。回到城中,李天揚和他們道別,自把四名俘虜,押回衛所,按下不表。且說紅花鬼母被玉羅剎打敗之後,回到家中,吩咐兒子媳婦,第二日一早便回轉湖北老家。公孫雷道:“媽,你和那玉羅剎見了沒有?”紅花鬼母斥道:“你少管閒事,這次回轉老家之後,我再不准你在江湖走動,也不准你問及武林之事。你安安份份給我蹲在家裏,若敢有違,我就打斷你的雙腿。”公孫雷嘟著嘴嘀嘀咕咕說道:“媽,皇宮這麼華麗你都不住,再說我們一家團圓多好,我們和爹爹相見也不過一月。”原來紅花鬼母送客娉婷人宮,交給了她的生母客氏夫人之後,在宮中也逗留了幾天,過不慣宮中生活,加以客魏淫穢之事,她也微有所聞,她人本不壞,不肯在宮中再住,在外面租了一棟房屋,公孫雷和穆九娘也被安頓在這間屋內,不准他們入官。
  紅花鬼母見兒子貪戀繁華,大為生氣,道:“好,你有本事啦,你要跟你父親,就別回我這裏。”公孫雷不敢作聲,和穆九娘收抬細軟。紅花鬼母拿起拐杖,在庭院中走來走去,時不時以拐杖擊石,鏘鏘有聲。公孫雷最怕他母親,在房子裏躲著不敢出來。殊不知紅花鬼母心情暴躁,固然和兒子不肖有關,但被玉羅剎打敗,卻更是令她難過。
  看看已到午夜,紅花鬼母還是在庭院中走來走去,一忽兒想更把武功精研,再找玉羅剎決個勝負:一忽兒想從此閉門封拐,什麼事也不理它。想到午夜,忽地啞然失笑,自己年已老邁,何必還與人鬥氣爭強:而且為了這麼一個壞丈夫,惹出許多是非,也實在無聊。這麼一想,暴躁的心情慚慚平靜。忽聽得外面有人拍門,公孫大娘問道:“是誰?”外面金獨異的聲音答道:“娘子,是我來啦!”
  紅花鬼母開了大門,冷冷說道:“你還來作甚?”金獨異道:“你沒事嗎?真把我急死啦!”紅花鬼母板臉道:“你到秘魔崖了?”金獨異道:“我豈敢不聽你的吩咐,我是久不見你回來,這才去看個動靜的。”其實他在撒謊。紅花鬼母道:“你不必來打聽了,我不能再幫你了。”金獨異道:“娘子,我們到底是多年夫婦,你就不理我的死活了?”紅花鬼母關上大門,和金獨異走進屋內,邊走邊道:“連我也不是人家對手,叫我如何幫你?”金獨異大吃一驚,道:“你給他們二人打敗了?”紅花鬼母道:“嗯,是給玉羅剎這女娃兒打敗了。”金獨異搖搖頭道:“我不信!”心想:玉羅剎劍法雖然精妙絕倫,但若單打獨鬥,和自己也不過打個平手,這臭婆娘武功比我強得多,怎會打不過她?紅花鬼母把肩上衣服抓裂,冷冷說道:“你不信就來看看!”
  金獨異上前,只見妻子肩頭上有一道劍傷,深可見骨,不禁大驚。道:“我給你找傷藥。”紅花鬼母道:“不必假惺惺啦,這點傷難道我還抵受不了?”金獨異道:“咱們夫妻聯手,再與他們打過。”紅花鬼母冷笑道:“我勸你也少在外面胡鬧吧。”忽然歎了口氣,笑得甚是淒涼,金獨異不敢作聲,紅花鬼母續道:“你把我爹氣死,這麼多年來在外面胡作非為,而今已是這麼一把年紀,還不回過頭麼?”金獨異仍不作聲,紅花鬼母道:“按說我們夫妻之情已絕,我這次本想最後幫你一次,現在也幫不上手。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金獨異跳起來道:“你要回去?你再也不理我了?”紅花鬼母道:“正是這樣。”金獨異正想發作,紅花鬼母忽然又歎了口氣,說道:“你若想保存性命,乖乖的跟我回去吧,不要再在這兒胡混了。”金獨異道:“什麼胡混!我們在宮中享福,豈不比在深山野嶺過苦日子強得多?”紅花鬼母拐杖一頓,大聲喝道:“你不回去?”金獨異道:“說什麼我也不回去!”紅花鬼母道:“好,以後你是死是活,我都不管!”話聲一停:忽見庭院中的瓜棚上似有人影,金獨異還未發現,紅花鬼母厲聲喝道:“給我滾下來!”瓜棚上一聲長笑,先後飛下兩人,玉羅剎走在前頭,抱拳一揖,盈盈笑道:“我看你來啦!我們比劍時所賭的話,你老人家當然不會忘記!”鐵飛龍大步走上台階,道:“公孫大娘言出必行,你剛才沒有聽到嗎?何 必多說!”
  原來玉羅剎堅持要救白石道人的女兒,鐵飛龍想來想去,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找龍達三幫忙,打聽到紅花鬼母的住處。預料金獨異必來找她,便和玉羅剎昏夜走來,偷偷在瓜棚上聽他們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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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0:39 |只看該作者
  金獨異也不知妻子與他們賭賽什麼,恃著有她在旁,怒道:“你們上門欺負來了?”紅花鬼母頹然坐在廳中的太師椅上,不發一言。玉羅剎笑道:“豈敢,豈敢!你們今日一大群人到秘魔崖找我,找不著總未免有點失望吧?我現在是專誠請教來了。”金獨異道:“你想怎樣,劃出道來!”鐵飛龍在旁笑道:“想借尊駕這七尺之軀一用!”金獨異大怒,手掌一翻,朝玉羅剎一掌打來,玉羅剎一跳跳開,寶劍拔在手中,就在紅花鬼母面前,與金獨異惡戰!
  公孫雷與穆九娘聞聲跑出“公孫雷拔出佩刀,鐵飛龍圓睜雙眼,道:“你敢過來!”穆九娘甚是尷尬,將公孫雷一把拉著,紅花鬼母怒道:“你敢欺負我的兒子?”鐵飛龍冷笑道:“我的女兒與你的漢子單打獨鬥,若有別人助拳,我當然不能坐視!”紅花鬼母大叫一聲,氣在心頭,說不出話。拐杖一頓,道:“雷兒,咱們現在就走!連夜回家!”她與玉羅剎有約在先,既然不能幫手,不忍見丈夫死在敵人劍下,無可奈何,只想一走了之!
  公孫雷無論如何不肯隨母親出走,正在拉拉扯扯之時!忽聽得金獨異一聲慘叫,公孫雷怒叫道 :“媽!咱們豈能見死不救!不忠不孝何以為人!”紅花鬼母到底還有夫婦之情,聽了兒子的話, 心頭如中巨 ,陡然回過了頭,舉起拐杖。鐵飛龍道:“哈,你說話算不算數?”紅花鬼母怒道:“你們要在我屋內行兇,我不許可!”一杖奔鐵飛龍頭上打來,台階下金獨異已被玉羅剎打倒地上。
  本來金獨異的武功,不在玉羅剎之下:但一來他前幾天受了劍傷,剛剛治好,氣力還未復原:二來他靠的是毒砂掌威力,玉羅剎手上帶有嶽嗚珂的金絲手套,不怕毒傷,劍招全取攻勢,威力大增:三來金獨異見妻子居然這樣忍心,竟不幫他,還要和兒子媳婦連夜出走,不禁又氣又驚又怒,連走敗招,給玉羅剎一劍刺傷,再想逃時,那還逃得。玉羅剎身形疾起,一腳把他踢倒,弓鞋一 ,將他肋骨 斷兩根,順勢又點了他的軟啞穴。
  鐵飛龍力拆數招,紅花鬼母拐勢稍緩,鐵飛龍道:“我們又不殺害你的漢子,你急什麼?”公孫雷奔去救父,給玉羅剎一劍削斷他的佩刀,反手一揮,將他跌出一丈開外。紅花鬼母拐杖一停,道:“你們想怎麼樣?”鐵飛龍道:“我們只是想借尊夫一用。”玉羅剎慢條斯理的插劍歸鞘,走了過來,盈盈一揖,笑道:“我們還要請你幫忙。”紅花鬼母氣道:“你這女娃兒威風不可使盡,你既不留情面,就休怪我不守諾言!”玉羅剎道:“我可不是說風涼話兒,真的要請你老幫忙。而且你既把這臭漢子當成寶貝,我們也可送還給你。但你可得把他好好管束了!”紅花鬼母拐杖本已舉起,又再放下,道:“好,你說!”玉羅剎道:“白石道人的女兒被慕容沖捉去了,你對他說,請他放人!”紅花鬼母道:“哦,原來你們是想借此要挾,迫我要他換人。”鐵飛龍道:“這也算不得什麼要挾。尊夫是成名的人物,白石道人的女兒不過是個毛丫頭。這交換對你們絕不吃虧。慕容沖縱不看在你的情面,聞知此事,也要趕來交換。不過慕容沖這 ,我們見他不易,所以只好請你幫忙奔走罷了。”紅花鬼母眉毛一揚,道:“好,咱們一言為定,明日晚上,三更時分,仍在秘魔崖交換。你們可不許將他為難。”鐵飛龍道:“這個自然。”玉羅剎道:“這次你們可不許偷偷埋伏,要不然我的寶劍可不講情面。”鐵飛龍道:“公孫大娘是武林前輩,這點黑道的規矩那會不懂了明晚咱們爹兒倆去,他們那邊,除了公孫大娘前輩之外,自然 有慕容沖一人!。”玉羅剎笑道:“還有兩位要交換的俘虜呢!”紅花鬼母怒道:“你們不必羅唆,就這樣辦“慕容沖若要多帶人去,我就先與他拚了。”鐵飛龍一笑,抱拳作揖,轉身將金獨異抓起,和玉羅剎上屋走了。
  再說李天揚將龍嘯雲等四人押回衙所,這一晚思前想後,坐臥不安。到了午夜,叫人將龍嘯雲提了上來,關了房門,親自替龍嘯雲解了鐐銬,請他坐下。龍嘯雲冷冷笑道:“李大人寬待犯人,不怕誤丁功名富貴麼?”李天揚面上一紅,道:“當年之事,是我錯了。我實在待薄綺霞,現在想來,悔恨已經晚了。 。”龍嘯雲道:“你和我說有什麼用?”李天揚道:“想當年我們三人都是好友……”龍嘯雲“哼”了一聲,李天揚道:“你縱不把我當朋友,也當看在綺霞面上。”龍嘯雲道:“咦,這倒奇了!你們今日凶如虎狼,把我捉來,現在我是你的階下之囚,性命都捏在你的手裏,怎麼顛倒過來說,要向我求什麼情?”李天揚苦笑一聲,道:“龍兄,你也知道我年將半百,只有一個兒子,實在想念得緊。”龍嘯雲又哼了一聲。李天揚道:“龍兄這麼多年來,可有見過拙荊麼?”龍嘯雲道:“我見過一次綺霞,可沒有見過你的夫人,怎麼樣?”李天揚強抑怒氣,道:“我知道你和綺霞交情很是不錯,所以你至今未娶。”龍嘯雲怒道:“我娶不娶與你何干?你少亂嚼舌頭。”李天揚強笑道:“龍兄想到那兒去了?請恕兄弟不會說話。我只是為了思念兒子,所以想問龍兄一聲,知不知道申兒的消息。”龍嘯雲道:“我不想你的兒子知道有你這麼一個父親。”李天揚忍受不住,大聲說道:“你是申兒的什麼人,你憑什麼教他不認父親?你敢離間我的家人骨肉。”龍嘯雲只冷笑說了一聲:“何必我來離間。”之後就閉口不答,任由他罵。李天揚咆哮一陣,重把龍嘯雲上了鐐銬,又叫人將他鎖回監房。
  李天揚把龍嘯雲押回監房之後,想了一會,又叫人將何萼華提了上來。關上房門,細聲說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姑丈麼?”何萼華抿嘴說道:“聽說姑姑有過你這麼一個丈夫。”李天揚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和申時認識嗎?”何萼華道:“我們自小一同玩耍,有何不識?”李天揚喜道:“申兒可有問起過他的父親麼?”何萼華道:“我姑姑對他說,他父親是個壞人,自幼把他拋棄,所以他從來沒有問過他的父親。”李天揚默然不語,過了許久,才道:“好,你進我的書房坐一會兒。”脫了她的鐐銬,帶她進內書房,給她泡了一杯龍井,又遞給她一包蜜棗,道:“你坐一會,我就回來。”何萼華道:“這裏比監房舒服多了。”李天揚苦笑一聲,反手關上房門。
  過了一陣,李天揚又把李申時提了上來,叫他坐下。看了一陣,越看越覺得他和自己相像,悔恨交迸,將他鐐銬解下,撫摸他的肩頭,道:“嗯,你受傷了?”李申時在混戰中曾被刀鋒刮破肩頭皮肉,受了一點輕傷,李天揚看在眼內,痛在心頭,心道:若然他真是申兒,只怕更恨我了。李申時這時十分惶惑,眼珠轉來轉去,似在思索什麼難解的問題。過了許久,忽道:“我犯了什麼罪名?你們要將我關進牢獄?”
  李天揚道:“因為有人疑心你們是熊廷弼的黨羽。”李申時道:“熊廷弼是個抗敵英雄,我雖然年小,也到處聽得有人贊他。莫說我們夠不上是他黨羽,就算是他黨羽,也絕不是什麼罪!”李天揚又苦笑道:“這個你們年輕人弄不明白。”李申時昂頭說道:“我說你這位大人才不明白!”李天揚心頭一震,垂首不語。過了一陣,抬起了頭,盯著李申時的眼睛問道:“何萼華這小姑娘是你的什麼人?”李申時道:“是我的表妹,你管這個幹嗎?”
  李天揚又慚又喜,倏的起來,取了一面銅鏡,遞給李申時道:“你照照鏡子!”李申時一陣顫栗,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李天揚道:“你照照鏡子,看你的像貌是不是與我相似?”李申時使勁一摔,將銅鏡摔在地上,裂成幾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李天揚手足無措,道:“你,你這是怎麼啦?”上前一把將他抱住,在他耳邊說道:“申兒,我是你的父親哪!”李申時在懷中掙脫出來,李天揚道:“怎麼你不認爸爸?”李申時道:“媽說,我的爹早已死了!”李天揚道:“父子豈有冒認之理了你不信我是你的爹麼!”李申時道:“我的爹絕不會忠奸不分,善惡不明,更絕不會叫人捉他的兒子,傷他的兒子!”李天揚心中大疼,驟然醒悟,拉著兒子的手,毅然說道:“申兒,你的父親果然是已經死了!”李申時愕然看他,李天揚道:“你聽過兩句古話麼: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現在種種,比如今日生。”李申時點了點頭,李天揚道:“所以你的父親死過去又重生了。他明日一早,就將你送回嵩山,見你母親。從此再也不做撈什子的官了。”李申時一喜,抹了眼淚,道:“真的!”李天揚流下眼淚,道:“申兒,你還不信我麼?”李申時低低叫了一聲“爸爸!”李天揚露出笑容,問道:“你這麼多年來在什麼地方?”李申時道:“在峨眉山和我的師父在一起。”李天揚道:“誰是你的師父?”李申時道:“就是今天在秘魔崖下被你們捉著的那位龍伯伯。”李天揚道:“哦,原來是他!”李申時道:“你們是認識的?”李天揚道:“嗯,是老朋友啦!”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李申時道:“那好極啦!龍伯伯對我非常之好。還有華 和那位李封,請你將他們也一併放了。”李天揚道:“好,一切聽你的話。”開門叫人進來,叫他們將龍嘯雲和李封一並提上。李申時待他父親再關上房門回過頭時,一把將他抱著。道:“咱們這趟回去,見著媽媽,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父子倆相視而笑,眼睛裏有亮晶晶的淚光。
  再說鐵飛龍和玉羅剎第二天晚上,帶了金獨異在秘魔崖下等候紅花鬼母,玉羅剎道:“白石這賊道我實在氣他不過,等會救了他的女兒,你將她送回去吧。”鐵飛龍說道:“還是你送去的好。”過了一陣,月亮已到中天,遠近山頭還是靜悄悄的不見人跡。玉羅剎笑道:“紅花鬼母還未來呢,也許慕容沖不願交換了。”
  鐵飛龍道:“紅花鬼母絕不會爽約。慕容沖也不至於吝惜一個丫頭,犧牲掉他一條臂膊。”玉羅剎笑道:“是啊,他們若不肯交換,咱們就把肉票撕了。”金獨異一生殘暴,但聽了玉羅剎這種語氣,也不禁心慌。伸長頸脖,但望妻子到來。過了一會,對面山頭現出人影,玉羅剎跳上高岩,遠遠眺望。鐵飛龍道:“來了幾人?”玉羅剎道:“兩人!”過了一陣,玉羅剎忽然“咦”了一聲,道:“缸花鬼母背上沒有背人。”跳下石岩,一手抓著金獨異背心,金獨異穴道未解,動彈不得。玉羅剎一手拔劍,挺著他的後心,笑道:“爹,我要撕票啦!”金獨異嚇得魂不附體,鐵飛龍道:“裳兒,不要胡鬧,等紅花鬼母來了再說。”
  過了一陣,紅花鬼母和慕容沖如飛奔至,並未帶有旁人。月光下紅花鬼母面色慘白,更是猙獰可怕。玉羅剎冷笑道:“人呢?”慕容沖“哼”了一聲,道:“你們勾結李天揚,將他們都放走了,還來問我要人!”玉羅剎這一怒非同小鄙,冷笑道:“誰是李天揚?咱們可從不認識!你要想抵賴,那可不成!”慕容沖道:“不管你認不認識,你們的人全都走了,你們也該把我的人放回了。”玉羅剎道:“誰信你的鬼話?”劍尖在金獨異背心輕輕一點,金獨異殺豬般叫將起來-紅花鬼母怒道:“慕容沖這次不是砌詞哄騙,我親自到錦衣衛看過。你們不信,明天可看緝捕李天揚和那四個犯人歸案的告示。”玉羅剎仍然是冷笑道:“有人換人,沒人撕票!”紅花鬼母怒不可抑,拐杖一舉,就想和玉羅剎拚命。鐵飛龍道:“裳兒,把金老怪交回給她!”玉羅剎長笑一聲,道:“好,但也該留點記號!”劍尖一劃,在金獨異的肩上一挑,把他的琵琶骨挑斷。練武之人,這琵琶骨甚為重要,若然被挑斷了,力氣就使不出來,雖有極好武功也是無用。而且這琵琶骨不比其他骨骼,挑斷之後,縱有最好的續筋駁骨之術,也不能即時醫好,非得用藥培補,讓它慢慢生長,非三年五我不能完好如初。這就是說金獨異在三五年內,那是不能作惡的了。
  玉羅剎一劍挑斷金獨異的琵琶骨,把他朝紅花鬼母懷中一擲,紅花鬼母氣缸雙眼,接了過來,一驗他的傷處,見除了琵琶骨被挑之外,並沒其他暗傷。怒火收斂,心想:讓這賊漢子受受教訓也好。把丈夫背了起來,道:“玉羅剎,我領你的情,咱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身形一起,飛掠下山,倏忽不見。慕容沖吃了一驚,只見玉羅剎笑嘻的立在他的面前,道:“慕容沖,這回是第二次見面了。”慕容沖心道:“早知如此,真不該聽那老妖婦的話,單身前來。”原來慕容沖來時心想:憑他的武功,加上紅花鬼母,對付鐵飛龍和玉羅剎,那是穩操勝券。想不到紅花鬼母得了丈夫,卻先逃了!慕容沖暗暗叫聲苦也,只聽得玉羅剎笑道:“第一回見面是在楊漣家裏,你們要暗害熊經略,我們要來捉金老怪,雖然大打一頓,還是彼此無涉。這回可不同啦!”慕容沖道:“怎麼?”玉羅剎道:“熊經略是我的好朋友啦,你要傷害他我可放你不過。”慕容沖是宮中第一把好手,雖然在鐵飛龍與玉羅剎威脅之下,雖然處於下風,仍是不肯示弱,冷冷說道:“朝廷之事不用你管!”玉羅剎秀眉一揚,道:“我偏要管!”喇的一劍刺去,慕容沖側身一卷,玉羅剎連刺數劍,慕容沖也連進數招,兩人各不相讓。鐵飛龍道:“裳兒,何必與他嘔氣。”玉羅剎劍招稍緩,慕容沖湧身一躍,跳下山坡。玉羅剎道:“爹爹何故放他?”鐵飛龍道:“你這兩日來已經了幾場惡鬥,再打半夜,縱得勝也要受內傷。”玉羅剎一想:慕容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若要爹爹幫手,勝了也不光彩,也便罷了。也正想去見他道謝。”兩人一道進城,到了楊漣家中,通報進去,楊漣立刻延見。玉羅剎走上廳堂,卻不見熊廷弼,楊漣道:“熊大人已辭官歸裏了。他等你不來,叫我告訴你們,你們將來若路過湖北江夏,可以順便把那對手套送回。但也不必專為此事而去。”鐵飛龍道:“熊經略家在江夏?”楊漣道:“正是。”玉羅剎叫起來道:“這個小皇帝真不懂事,怎能讓他辭官?”楊漣苦笑道:“朝廷之事,你們就弄不明白了!”這話和慕容沖所說的話大同小異,玉羅剎暗暗生氣,可是想到楊漣和慕容沖到底大不相同,也便忍著不發作了。
  原來熊廷弼遞上辭呈,不過是想試探皇帝的心意,奏章一上,先到客氏手裏,看了之後,正中下懷。對由校道:“熊廷弼這 羅哩羅唆,讓他走吧。”由校道:“父皇說過,熊廷弼是朝廷棟梁,怎可讓他辭職。”客氏笑道:“由哥兒,你就只知道父皇的話,殊不知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可以身當統帥之任者,大有人在。而且令一人專權過久,太阿倒持,也非朝廷之福。”由校道:“先朝重臣,不便免他軍職。”客氏道:“是他自己要走,與你何關?”又道:“熊廷弼在外面說,明朝的江山全是靠他,你受得著這口氣麼?而且他這人動輒以忠臣自命,知道你的胡鬧,勢必又來羅唆,你做皇帝也做得不快活。”由校受了客氏蠱惑,問道:“還有誰可以經略遼東?”客氏道:“據魏忠賢說,袁應泰就是個大將之才。”由校記起這個袁應泰曾送過他十籠畫眉鳥,印象甚好,便在熊廷弼的咋呈上批了個“准”字,可憐熊廷弼這次回來,連皇帝的面也沒見著,便掉了遼東經略的官哦,一氣之下,在辭呈發下的第二天,便帶嶽鳴珂和王贊回家種地去了。
  玉羅剎聽說熊廷弼已走,大為失望。鐵飛龍道:“嶽鳴珂也跟他走了嗎?”鐵飛龍對嶽嗚珂拒婚之事,始終耿耿於懷。楊漣道:“都走了。不止是岳參贊,卓公子和他的武當派同門,都隨著走了。”玉羅剎道:“那麼,白石道人呢?”楊漣道:“那個白石道人了啊,你是說那日來的那個道士吧?他也隨著走了,還有他的女兒呢。”玉羅剎一聽,知道紅花鬼母所言非假,當下便與楊漣道別。楊漣忽道:“女英雄是回陝北吧?下官有一言相勸,現下朝廷正調動大軍,要到 北剿匪,女英雄若是和那些綠林英雄相熟,還是勸他們早受招安的好。”玉羅剎“哼”了一聲,鐵飛龍急忙把她扯走。
  再說白石道人失了女兒,極為焦急,可是自己傷還未愈,毫無辦法。不想第二日晚間,李天揚父子、龍嘯雲和他的女兒以及李封,都回來了。白石道人喜之不勝。李天揚說出情由,白石道人慨然說道:“妹婿不必擔心,這回我在舍妹面前,定當為你說項。”李天揚又道:“我們這一逃走,朝廷必然緝拿。而且聽慕容沖口氣,連你也怪在裏頭,咱們還是明日一早,就離京回去吧。”白石道:“這裏大事已了,自然應當回去。”
  卓一航與嶽鳴珂交情甚好,連夜跑去辭行,知道熊廷弼也要回湖北老家。卓一航道:“朝中奸黨,對經略甚為妒恨,雖然辭了官職,只恐他們還要加害,咱們一道走吧。”嶽鳴珂也恐路上有事,獨力難撐,笑道:“這樣再好不過,你們回武當山正好和我們一路,就是你那位師叔大人不好相 與。 ”
  兩人說好之後,熊廷弼和白石道人都同意了。兩夥合成一夥,一路同行。只是岳嗚珂和白石道人相處不好,因此分為兩撥,熊廷弼,嶽嗚珂,王贊、李天揚,李申時、龍嘯雲等人,走在前頭,但兩撥入相距也不過正七裏路。可以互相照應。晚上仍是一同住店。走山河北省俺,武當山黃葉道人已派了紅雲青蓑兩位師弟前來迎接。原來武當派消息甚是靈通,已知白石道人和卓一航在京鬧出事情,黃葉道人生怕他們有失,所以把武當五老中的二老都派出來了。
  一路上白石道人說起玉羅剎約他比劍以及“看不起”武當派的事,卓一航都不言語。紅雲道人吃過玉羅剎的大虧,替師弟憤憤不平,道:“這個女魔頭非挫她的銳氣不可。”卓一航仍不作聲。白石道人橫他一眼,道:“我們武當派人,若同心合力,天下何人敢小覷我們。”說罷哈哈大笑。
  一行人眾,續向南行。這一群人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就算魏忠賢想派人暗害,也不敢動手。一路上風平浪靜,過了幾日,經過嵩山,李天揚要上山尋訪前妻,白石道人等當然隨著上去。嶽嗚珂趁此機會,也要上山見見少林寺的鏡明長老,於是大家一同上山。
  這時已是冬盡春來,一路上但見小鳥迎人,山花含笑,李天揚這時和白石道人一撥,心境和上次上山之時大不相同。笑道:“今日方知山居野處,尤勝於宮殿瓊樓。”說話之間,紅雲道人忽然“咦”了一聲,叫起來道:“什麼人身法如此快疾!”眾人登高一望,但見山下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快疾之極,宛如一道白煙,滾滾而至!李天揚父子和卓一航保護白石道人走在前頭,紅雲青 二人拔劍殿后,不多一刻,那道“白煙”已升至山上,紅雲青二人張眼一看,來的竟然是玉羅剎這個冤家。
  紅雲道人大怒,不問情由,唰的一劍,向前刺去,喝道:“玉羅剎,你欺負我們武當派太甚,白石師兄未能與你比劍,由我代吧!”紅雲道人還以為玉羅剎是來追趕白石道人,其實玉羅剎和鐵飛龍卻是來追熊廷弼和嶽鳴珂,玉羅剎性子既急,輕功又高,所以先追了來。
  玉羅剎見紅雲道人不問情由,亂刺亂戳,勃然大怒,也就不把來意說明,冷笑說道:“紅雲道人,你是我手下敗將,還比什麼?”紅雲越發火起,把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使得淩厲無前!卓一航扶著師叔不敢上前勸架,空自著急。
  玉羅剎見紅雲道人不知進退,嬌笑一聲,故意與他相戲,劍法一展,宛如玉龍夭矯,盤旋飛舞,把紅雲道人的劍光裹在當中。紅雲道人的寶劍幾次要給她擊得脫手飛去,青寰道人見不是路,也顧不得武當五老的身份,拔出劍來,竟然以二敵一,上前夾攻。
  玉羅剎力敵武當二老,傲然不懼,一柄劍使得神出鬼沒,似實還虛,似虛卻實,每一招都是招裏藏招,式中套式,劍勢如虹,奇詭莫測,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紅雲青二人聯劍合鬥,拚力抵擋,也不過是剛剛打個平手。
  李天揚和龍嘯雲看得出奇,龍嘯雲道:“咦,這個女娃子的劍法怎麼這樣厲害!”白石道人見他們二人在旁評論劍法,越覺顏面無光,怒道:“一航,我不要你扶。你還不上去助你師叔。今日若叫這妖女逃下山去,咱們武當派還見得人麼?”卓一航也覺得玉羅剎追來挑戰,未免太過驕縱,但轉念一想,玉羅剎莫非是來追自己。雖然心中惶急,但也頗為快慰。白石道人又喝道:“一航,你還不表,這妖女是本門公敵,不必和她講什麼江湖規矩。”龍嘯雲心中不值白石所為,微笑說道:“這女娃子能力敵武當二老,劍法可算當今第一高手,毀了她豈不可惜!”
  卓一航聽了這話,本來不想上前,這時更故意凝身不動,白石怒道:“你還不去!”卓一航無奈,只好拔劍上前。這時玉羅剎越戰越勇,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把紅雲青二人從平手迫到下風,盈盈笑道:“卓一航,你也要來麼?哈哈,我今日要會盡武當高手了!”正是:一劍縱橫南北,今朝又顯神通。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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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珠寶招強 人荒林惡 鬥神威折 魔女群盜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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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一航進退兩難,搖搖晃晃,走兩步,歇一歇。玉羅剎哈哈笑道:“來呀,來呀!”忽聽得岳鳴珂高聲叫道:“練女俠,住手,住手!”卓一航乘機止步。玉羅剎抬頭一看,只見嶽嗚珂和一個老和尚如飛跑來。
  玉羅剎氣往上沖,一招“雪卷蒼山”,把紅雲青二人迫退三步,冷笑道:“嶽鳴珂,你邀了幫手來了,好呀,咱們再痛痛快快比一場。”劍訣一捏,刷刷兩劍,“分花拂柳”,左刺嶽鳴珂,右刺老和尚。玉羅剎正打到興頭,劍勢展開,不可收拾,颼颼兩劍,儼如駭電奔雷。不料驟然之間忽似碰著一股大力反推過來,耳邊但聽得一聲:“阿彌陀佛!”自己的手竟似給人執著推了回來,不由自主的橫劍當胸,就似專程向來人抱劍答禮一般。玉羅剎大吃一驚,只見那老和尚合什笑道:“阿彌陀佛,這裏靈山勝地,厭聞殺伐之聲。女菩薩把劍收下來吧!”玉羅剎道:“咦,你是誰人?”暗中運氣,活動筋骨,正想再試試那老和尚的能為。忽又聽得一聲長嘯,鐵飛龍已上到山上,高聲喝道:“練兒,不可無禮!”
  玉羅剎愕然收劍。那老和尚稽首說道:“鐵居士別來無恙!”鐵飛龍抱拳作揖道:“鏡明師,請恕小女莽撞。”玉羅剎聽了義父之言,才知面前這個和尚,竟是少林寺的主持,與當年的紫陽道長並稱的鏡明長老。心道:“唔,這個老和尚倒不是浪得虛名,比武當五老強得多了。”
  鏡明道:“貧偕在紫陽道長與天都居士之後,又得見武林劍術大放異彩,實屬有緣。請鐵居士與令嬡到小寺一敘如何。”玉羅剎聽他稱贊自己的劍術,心中頗為高興。鐵飛龍見嶽鳴珂在旁,卻想起他氣走自己女兒之事,不禁“哼”了一聲,嶽鳴珂叫了聲“鐵老前輩”。鐵飛龍板面不理,嶽嗚珂甚是尷尬,鏡明長老莫名所以,道:“這位是熊經略的參贊,又是天都居士的唯一傳人,劍術精妙,與今嬡堪稱武林雙璧。”玉羅剎冷笑道:“劍術雖然不錯,人品卻是稍差。”鏡明長老一怔,但見嶽嗚珂面紅過耳,料知其中必有別情,笑了一笑,道:“熊經略就在寺中,他剛才還提起你們父女兩人呢。”玉羅剎道:“好,我正想還他手套。”拉著鐵飛龍隨鏡明便走。
  原來熊廷弼和嶽嗚珂等先到少林,坐下不久,便聞得外面殺之聲,嶽嗚珂料是玉羅剎追來,所以拉鏡明長老出外勸架。
  鏡明長老又和白石、紅雲,青三人打了招呼,請他們同上少林,白石道人那裏肯去,狠狠的盯了玉羅剎一眼,轉過面來,婉辭拒絕了鏡明長老的邀請,說道:“貧道有事要先見舍妹。”鏡明長老道:“既然如此,等下請和慈慧師太一同來吧。”於是分成兩路,白石道人和李天揚龍嘯雲等上太室山,鏡明長老則帶玉羅剎等回少林。
  玉羅剎隨鏡明長老進入少林寺中,到瞭解行精舍,只見尊勝師正在陪熊經略閒話。玉羅剎持手套遞上,熊廷弼笑道:“練姑娘,你千里追來,還此微物,真有古人之風。”玉羅剎道:“什麼微物?是寶物才真,我全靠它才打敗了紅花鬼母。若論本身功夫,我還真不是那老妖婦的對手呢!”玉羅剎說得極為直爽,熊廷弼給她引得哈哈笑道:“姑娘,你若定要道謝,那也不必謝我,應該謝他。”邊說邊將手套遞回給嶽嗚珂。玉羅剎大出意外,怔了一怔,嶽鳴珂道:“這點小事,那值得提。”鐵飛龍掀須說道:“大德不言報,江湖上講究的是恩怨分明,練兒,事情已了,咱們走吧。”尊勝師詫道:“鐵居士,你剛剛來到,又要走了?”鐵飛龍道:“相知在心,何必長談短論?”抱拳一揖,和玉羅剎轉身便走。熊廷弼追出去道:“練姑娘,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玉羅剎道:“請說。”熊廷弼道:“朝廷大軍不日開到陝西,姑娘,你若不願受朝廷招安,那就不必回去了。”玉羅剎哈哈一笑,道:“經略大人,你是怎樣帶兵的?”熊廷弼知她話意,笑道:“處境不同,不能執一而論。”玉羅剎道:,“一軍主帥,斷無見難先逃,不與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你帶的是百萬大軍,我帶的是幾百個你們瞧不起的“女強盜”,處境雖有不同,但在我看來,卻是一樣。”熊廷弼微微歎了口氣,知道不能勸她離開綠林,只得罷了。
  玉羅剎與鐵飛龍去後,鏡明長老問嶽鳴珂道:“聽那鐵老頭的口氣,似乎對你頗為不滿,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嶽嗚珂無奈說了。鏡明長老道:“你無意中造了此孽,必須自解。”熊廷弼笑道:“你何不早說,你若早說,我就替你向那個鐵老頭陪罪,由我出面,再替你作媒。”岳鳴珂默然不語,心中十分難過。
  再說白石道人和李天揚龍嘯雲等目送玉羅剎上山之後,繞過山南,直上太室峰頂。白石道人的小女兒何錄華正在山頂遊戲,見父親和姐姐回來,又笑又嚷。白石道:“快請姑姑出來。”李天揚心中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跟在眾人後邊。
  不一會,慈慧師太走了出來,李申時跑上前去,叫了聲:“媽媽”,慈慧喜極而泣,把他一把抱進懷裏,叫了聲:“申兒。”忙著又向龍嘯雲道謝。李天揚見此情景,陣陣辛酸,想開口說話卻說不出來。慈慧正眼也不瞧他一下,拉著兒子忙著招呼紅雲青等客人入寺。
  到了寺中石室,李申時張眼四望,“咦”了一聲道:“爸爸呢?”龍嘯雲這才發現李天揚已悄悄走了。慈慧道:“這樣的爸爸不要也罷。你們怎麼碰上他的?”李申時流淚說道:“不,爸爸是好爸爸。媽不能不要他。”把事情詳細說了。還未說完,慈慧眼中已有晶瑩的淚光。
  再說李天揚踽踽獨行,走到半山,忽聽得有人尖聲喚道:“天揚!”李天揚一聽,頓如觸電一般,緩緩回過頭來,只見自己的妻子淚流滿面,飛步趕來。李天揚道:“慈慧師太,賀你們母子相逢,我無顏留在這裏,願你好好保重,教養申兒。”慈慧以袖揩淚,嫣然一笑,道:“廿年前你忍心離開我們,現在又要拋棄申兒嗎?”李天揚道:“過去的事,我很慚槐。你當我死去了吧。”慈慧輕輕說道:“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以後種種比如今日生。”這兩句話正是李天揚認兒子時所說的話,聞言一怔,知道李申時已對母親說明一切。只見慈慧微微一笑,又道:“而且從今日起,我也不叫做慈慧了。”李天揚叫道:“綺霞,你要蓄發還俗了麼?”何綺霞道:“你不做官我也不做尼姑,這不很好麼?”臉上淚痕已淡,隱隱泛出紅潮。李天揚大喜,想不到她一旦回心轉意,破鏡重圓。
  兩人攜手重回山上尼庵,白石道人等正等得心焦,見他們夫妻和好,雙雙回來,皆大歡喜,紛紛道賀。歡笑聲中,白石道人忽見何萼華和李申時並肩倚偎,狀甚親密,心中一動,何綺霞道:“哥哥,我也要向你道賀呀!”白石道:“什麼?”何綺霞道:“請你入內,我要和你一談。”
  白石道人默然無語,隨妹妹走人內室。何綺霞道:“哥哥,你看申時怎樣?”白石道:“人品武功都還不錯。”何綺霞道:“我經此大變,益知婚姻之事,勉強不得。萼華和申時青梅竹馬,自小相投。哥哥,咱們親上加親,你意思怎樣?”白石道人和卓一航來回萬里,經了這麼多時日,已知卓一航並不屬意他的女兒,又目睹了妹妹這場婚變,聽了“婚姻之事,勉強不得”的話,面上熱辣辣的說不出話來。何綺霞道:“哥哥,你說呀!是不是申兒配不上你的萼華?”白石強笑道:“妹妹那裏話來,只要他們情投意合,我們做父母的也免得操心。”何綺霞微微一笑,叫來李申時和何萼華,把婚事當面說了。李申時傻乎乎的叫了聲“舅舅”,何綺霞道:“傻孩子,連稱呼都不懂。”李申時改叫“岳丈大人。”叩頭行禮,何萼華抿著嘴笑,顯見十分高興,白石道人見此情景,心中雖然不很願意,也只得答應。當下說道:“申兒,你的武功根底還差,以後更要用功。你隨我到武當山去,我請師兄黃葉道長收你為徒。你這十多年來,就只是學了一套峨眉劍法麼!龍嘯雲的劍術,好雖然好,到底……”搖了搖頭,何綺霞頗感不快,截著說道:“到底及不上你們武當派的精妙,是麼?”白石道:“我是想申兒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何綺霞道:“若不是龍嘯雲肯苦心教他,他還更不成器呢!”說話之間,龍嘯雲在外面喚道:“申兒!”李申時道:“謝岳丈大人好意,但改投門戶,理應先稟告恩師。”
  龍嘯雲倒很爽快,聽得白石道人要李申時改人武當門下,一口便答應了。眾人聽得兩小訂婚,喜上加喜,又是紛紛道賀,卓一航尤其高興,拉著李申時問長問短,平時他對何萼華總覺拘束,聽了白石道人宣佈婚約之後,態度立刻自然,和何萼華談笑之時,說話也流暢了。李申時心想:“原來這卓一航為人甚好,以前錯怪他了。”白石道人看在眼內,雖然婚約已成定局,但心中又添了一層不快。
  第二日白石道人等會同了熊廷弼續向南行,半月之後,到了湖北,分道揚鏢,熊廷弼帶岳嗚珂王贊回江夏故里,龍嘯雲西上峨眉。武當三老帶卓一航和李申時上武當山。
  黃葉道人見卓一航回來,又提起要他接掌掌門之事。卓一航道:“弟子孝服未滿,想回故里遷葬祖父遺骨。三年之後,弟子願披上黃冠,回山聽師叔差遣。”黃葉笑道:“你做掌門,卻不必做道士。你家三代單傳,你怎可學我們一樣。”卓一航道:“弟子參透世情,對塵俗之事已經看得很淡。”黃葉道人微微一笑,把眼看白石道人。白石面上一紅,道:“你結婚生子之後,再做道士也還未遲。我們視你如子,一定要替你選個好女子。那玉羅剎野性難馴,是我們武當派的公敵,你可不要和她來往。”黃葉道人尚未知師弟已把女兒改配他人,聞言微微一楞。直到晚上,白石道人請他收李申時為徒,他才知道原委。
  卓一航在山上住了半月,祭掃了師父的墓後,下山回裏。黃葉道人本想請白石道人送他,卓一航堅持不要。白石道人對他已不似先前寵愛,卓一航客氣推辭,他也便罷了。
  其時明軍在兵科給事中劉廷元率領下,正在陝西大舉“剿匪”,卓一航沿路受到盤查,幸他祖父父親都曾做過大官,劉廷元還是他祖父的晚輩,一說起來,人人知道。後來卓一航為了免受煩,索性和軍隊同行。走了幾天,經過川東的定軍山,正是舊時玉羅剎安營立寨之地,卓一航經過山下,只見山上餘燼未滅,山寨早已化成瓦礫。卓一航大駭,問同行的軍官。軍官笑道:“這一仗不是我們打的,但聽說這一仗極為激烈,而且香之至。”卓一航問道:“怎麼?”軍官道:“盤據這座山的全是女強盜,聽說個個都是美貌如花,打起仗來卻凶惡之極。她們有幾百人,我們調了三千鐵騎軍去圍攻,圍了半月,才把山寨攻破,三千鐵騎軍死傷過半,但還是給那股女強盜突圍沖出。我們俘虜了十多個女匪,全給那些高級軍官搶去。那些軍官正以為福不淺,誰知有三名軍官,急於成親,當晚就給女匪刺死,其餘軍官全慌了,不管那些女匪多麼美貌,都推出去斬掉。哈哈!幸而那一仗沒我的份,要不然我也許做了風流鬼了。”卓一航面色倏變,沖口問道:“那麼玉羅剎呢?”.軍官詫道:“玉羅剎?你也知道玉羅剎麼?”卓一航道:“聽武林的朋友談過。”那軍官定了定神,笑道:“我忘記了,你是武當派的高徒,難怪武林的朋友對你提過玉羅剎的名字。這玉羅剎名頭極大,聽說兇狠無比,是殺人不眨眼的女皮王。幸好這次圍攻山寨,玉羅剎卻不在內,要不然這一仗更難打呢!”卓一航聽了內心稍安。這支軍隊開赴延安,卓一航家在延安府外,軍隊直把他護送到家。卓一航的案情早已昭雪,家門亦已散封,家人等也都已回來,見公子歸家,人人歡喜。自此卓一航暫在家中練武讀書,按下不表。
  再說玉羅剎聽得朝廷派大軍赴,兼程趕回。鐵飛龍則浪跡江湖,找尋女兒。玉羅剎回到定軍山時,正是山寨被攻破後的第三日,大軍已經開走。這幾百名娘子軍,是玉羅剎一手訓練出來的,玉羅剎只道她們全已戰死,心中大痛,拔劍斫石,誓為同伴報仇。當下換了男裝,趕往陝北,想和王嘉胤聯合,興官軍痛痛快快打他一場。
  沿途兵勇絡繹不絕。玉羅剎為了免惹麻煩,晝伏夜行,她輕功超卓,地方又熟,一遇官軍便先躲避,不過四天,已到縣,離延安有一日路程。過了延安,以玉羅剎的腳程,不消三天,便可到王嘉胤陝北群盜聚集之地的米脂。玉羅剎急於趕路,黃昏動身行了一程,忽見前面幾騎,也在趕路。其中一人,背影似乎甚熟,玉羅剎加快腳步,搶上前去,那些騎士,見一條人影旋風似的掠過身邊,齊都驚叫,其中一人,馬鞭刷地一掃,出手本來也算得甚為快捷,莫内玉羅剎的輕功絕技,武林第一,江湖無雙,馬鞭掠面面過,竟自掃她不住。那人道:“咦,這是人是鬼?”有一人吃吃冷笑,又有一人道:“陝北多異人,高士當前,竟然錯過,真真可惜!”
  就在電光石火的剎那,玉羅剎已把那幾個人的面貌看個清楚。那一行共有六人,其中三人,體格碩偉,鷹鼻獅嘴,好像不是漢人。尤以當中那騎,少年英俊,相貌甚為威武。另兩人則是軍官裝束,用馬鞭掃她的就是軍官之一,看他出手,武功甚有根底,想來不是普通人物。
  但最令玉羅剎驚奇的卻是後面那騎的少年,看“他”面貌,聽“他”聲音,竟似是鐵珊瑚喬裝打扮的!鐵珊瑚何以會和這些人同在一起,玉羅剎再也猜想不透。心想:我義父到處找她,不知多掛心呢?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卻會在此地和她相遇。今晚寧可不趕路,且看看這妮子葫蘆裏賣什麼藥。
  玉羅剎打定主意,悄悄的溜進縣縣城,神不知鬼不覺的飄身到城樓之上,等了一會,那幾騎馬進了城門,玉羅剎暗暗綴在他們後面,見他們竟然進了知縣的衙門。
  玉羅剎更是驚奇。找了一間客棧,歇了一會,聽得三更鼓響,施展輕功絕技,悄悄溜人知縣衙門。先把一個更夫點倒,問他客人住在何處?那更夫是縣衙中的差役,如何知道?玉羅剎想了一陣,問道:“那麼你們的知縣老爺住在那裏?”這個,更夫自然知道,當下如實說了。玉羅剎道:“委屈你一陣。”把更夫的號衣撕下一塊,塞進他的口內,把他縛在角落的石獅子上。拿過了更夫手中的木柝,敲了幾下,便照更夫所指點的方向尋去。
  上房透出燈火,縣官居然未睡。玉羅剎潛伏窗外,聽得縣官問夫人道:“這幾個客人要好好服侍,那幾碗冰糖燕窩,你叫丫鬟端去了沒有?”夫人道:“燕窩都弄好了,可是那兩位官長說要早歇,吩咐衙役,不准打攪他們。”縣官“唔”了一聲,道:“也好,那麼明早再端去吧。”夫人問道:“那矮個番子是何等人物,為何朝廷派了兩個禦林軍統領護送他們?”縣官微微笑道:“那年少的番子,聽說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呢!”夫人道:“怪不得那兩個禦林軍統領對他必恭必敬。”縣官道:“那還須說,那王子的身份是外國使節,若有意外發生,不但護送的禦林軍統領要給治罪,就是經過的州縣長官,也要受牽連。”夫人道:“哎,現在兵荒馬亂,盜匪如毛,若他在我們縣境內出事那怎麼好?”縣官道:“夫人放心,那兩個統領都是好手,而且我們縣境內又有數千鐵騎軍駐紮,諒盜匪不敢亂動。”話雖如此,到底擔心,過了一陣,那縣官自言自語的道:“剛才已聽得敲了三更,只要過了今日,明日送他們登程,不消半天,便可走出我們縣境。白日青天,沿路又有軍隊,定保太平無事。”那知縣是武官出身,有點膽量,對夫人道:“我出去巡一遍,也好叫你安心。”提了佩刀出房,玉羅剎悄悄跟在他的身後。縣官行到西邊角樓,樓下有幾名守夜的衙役,見縣官來查,過來行禮,稟道:“官長們都睡了,大人放心,沒事兒!”縣官遊目四顧,道:“好,你們小心點兒。”玉羅剎躲在一棵樹上暗笑。看那縣官去後,正好有一片黑雲遮過月亮,玉羅剎輕輕一掠,疾如飛鳥般的上了角樓。
  角樓裏黑黝黝的,玉羅剎伏了一陣,忽聽得有人上樓,腳步極輕,玉羅剎飄身躲上橫梁,那人上樓之後,到東面一間廂房的門上輕敲三下,房裏的人燃了燈火,在微弱的火光中玉羅剎看出這人正是以前在延安府和自己交過手的雲燕平。心想:此人乃是大內衛士,他昏夜到來,卻是為何?難道朝廷怕那兩個禦林軍統領頂不了事,還要加派護衛不成?
  雲燕平進了房中,玉羅剎只聽得房中的軍官笑道:“恭喜雲大人,外放做帶兵官比在宮廷中好得多了。”雲燕平道:“還不是一樣?”房中的軍官道:“外快總要多些!”這當兒,玉羅剎只聽得雲燕平發出詭秘的笑聲。
  玉羅剎心道:這既做了帶兵將官,為何卻像小偷一般,偷偷摸來。雲燕平笑了一陣,道:“目下就有一宗極大的油水可撈,兄弟正要與兩位兄台商量。”房中的兩個軍官齊道:“請說。”雲燕平道:“我日前接到劉大帥轉下的文書,說是有外國的使節過境,要我協同保護。想不到就是由你們護送,這好極了!”房中的兩個禦林軍統領乃是同胞兄弟,一名王廷福,一名王廷祿,原先也是大內的衛士,和雲燕平甚為稔熟。王廷福道:“雲兄,我們也料不到你就在此地駐軍。只是我們匆匆過境,縱有什麼外快可撈,也輪不到我們的份。”雲燕平道:“我所說的外快,就全要靠兩位兄台幫忙。”王廷祿道:“雲大人敢是說笑麼?”王廷福已知其意,笑道:“這個外快可撈不得。”雲燕平道:“為什麼?”王廷福悄聲說道:“我們是護送的人,若然劫了外部使節,罪加三等。你不怕滿門抄斬麼?”說著還用手做了一個斬頭的姿勢。話聲很低,玉羅剎在外面只斷斷續續聽到幾個單字,可是玉羅剎乃是綠林大盜,聞聲會意。心想:外邦的王子來朝,皇帝免不了要賜金銀珍寶,這果然是宗極大的黑道生意。可是這樣的“生意”,黑道上的人也大都不敢下手,想不到雲燕平是朝廷的將軍,也敢動這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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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1:38 |只看該作者
  玉羅剎靜心聆聽,只聽得雲燕平道:“主意是想出來的,你們兄弟放心,我擔保你們什麼罪都沒有。”王廷福裝模作樣說道:“願聽教言,以開茅塞。”雲燕平道:“現下時勢混亂,盜匪如毛,咱們偷偷把這幾個番狗幹了,然後我再刺你們兩刀?”王廷祿駭道:“做什麼?”王廷福笑道:“傻兄弟,這個也想不出來。我們讓雲大人揀不是要害之處刺上兩刀,就說是中途遇盜,力抗受傷,雖然犯有保護不周之罪,但力抗受傷,罪名減等,那最多是削職罷了。”雲燕平道:“何況咱們還有魏公公撐腰,連削職也未必會。喂,小皇帝賜了他們什麼珍寶。”王廷福道:“詳細的我不知道,聽魏公公說,小皇帝登基未久,就有遠邦皇子來朝,非常高興,他是孩子脾氣,一高興就胡亂把內庫的寶物送人,聽說只是一枝碧玉珊瑚,價值便過百萬。魏公公說時,羡慕到極。”雲燕平道:“那幾個番狗懂不懂武功?”王廷福道:“看樣子憧得多少,但不是高手。”王廷祿道:“只是那個小子惹厭?”雲燕平道:“什麼小子?”王廷祿道:“那個番邦皇子也是怪人,他中途遇見一個漂亮的小夥子,談得投機,那小夥子說西盜匪極多,路途不靖,他竟一口答應准那小子同行,把他當成隨從。上王廷福道:“那小子年紀雖輕,聽他言談舉止,卻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玉羅剎心中暗笑,鐵珊瑚自幼跟父親走南闖北,比你這兩個呆鳥當然要強得多。房間內雲燕平陰沉沉的說道:“那小子叫什麼名字,現在在這裏麼?”
  王廷福道:“那小子自稱姓金名戈,他們都住在樓上,那番邦王子和兩個隨從住在東面廂房,那小子住在西側的小房。”雲燕平道:“好,我上去瞧他一瞧,什麼路道,可瞞不過我的眼睛!”王廷祿道:“可不要打草驚蛇!”雲燕平傲然說道:“料不會陰溝裏翻船!”王廷福諂媚笑道:“雲大人久歷江湖,輕功超卓,那小子能有多大本領。賢弟,你這是太過慮了。”雲燕平微微一笑,玉羅剎在心裏也幾乎笑出聲來。
  雲燕平走出房門,施展輕功本領,一按簷角,飛上頂樓,卻不知玉羅剎已如影附形,跟在身後。雲燕平尋到西側的小房,取出一個形如鶴嘴的東西,在黑暗中發出一點紅亮亮的,好似香火一般。玉羅剎是大行家,一看便知雲燕平打的是下流主意,想用“雞鳴五鼓返魂香”弄暈裏面的人,然後進去搜索。玉羅剎心中罵道:“這枉是朝廷的帶兵官,卻幹黑道上下三流的勾當。”本待拔劍把他殺掉,轉念一想,在這裏鬧出事來,卻是不妥。看雲燕平正想把香火插進窗隙,玉羅剎手指一彈,把獨門暗器“九星定形針”射出,雲燕平忽覺微風颯然,香火已滅,吃了一驚,遊目四顧,豎耳細聽,玉羅剎早藏在樓角飛簷之後,雲燕平聽不到半點聲色,怔了一怔,重把迷香燃點,正想再插進窗隙,玉羅剎手指一彈,飛針再射,雲燕平又覺微風颯然,香火再滅。飛針極小,玉羅剎出手又快,雲燕平竟不知道香火為何熄滅。如是一連試了三次,三次都給玉羅剎打滅,雲燕平毛骨悚然,急忙下樓。
  那兩個禦林軍統領見雲燕平這樣快便回,頗感意外。王廷福問道:“雲大人可查出那小子是什麼路道麼?”雲燕平面上一紅,含糊答道:“是西北黑道上的高手。”王廷福道:“我們兄弟也料他是黑道上的朋友,覬覦這幫珍寶的。”雲燕平道:“路上可碰過什麼怪事麼?”王廷祿道:“一路上都沒事情,只是昨晚將到縣城之時,卻碰到如此一樁異事。”當下把碰到玉羅剎的事情說了,還道:“那人快似疾風,我們連他的面貌都瞧不清楚,真是邪門!”雲燕平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明日動手之時,分那小子一份。若他不肯就範,我自有法對付。容二哥正在我的營中,我邀他一同來好了。”
  這番話玉羅剎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暗道:“好極好極!明日我正好一箭雙雕。先把這些狗賊殺了,然後把那幫珠寶獨占。哈,真是天賜良機,我要重聚義民,占山為王。和官軍對抗,那是非錢不行。這幫珠寶,聽他們說來,價值不下千萬,有了這筆錢,我可不必再另動腦筋了。”再聽一陣,聽得雲燕平和王廷福約好動手的地點,是離城五十多裏的“野豬林”。玉羅剎暗暗發笑。
  這“野豬林”是有名荒險之地,玉羅剎心道:他們選這地方下手,真是深合吾心。料雲燕平不敢再上樓窺探,便悄悄走了。
  其實那個胡服少年並非“番邦王子”,他是南疆羅布族大酋長唐瑪的兒子,名叫唐努。南疆種族甚多,各不統屬,到了唐瑪繼承羅布族酋長之後,聯合各族,結成同盟,自為盟主。唐瑪勵精圖治,想把南疆建成一國,因此派遣兒子來朝,藉此觀摩“中原上國”的典章文物。明朝新皇帝由校乃是一個小孩,根本不清楚南疆各族的制度,把大酋長當作“番王”,因之也就把唐努當成“皇子”。其時明朝國勢已弱,藩屬久已不來朝貢。由校登基未久,便有南疆羅布族的使者來進貢汗血寶馬興和闐美玉,因此甚為高興,大臣們為了討由校歡心,也就把羅布族說成西域一個“小國”。由校一時興起,便把大批寶物賞賜給他。所以唐努雖非皇子,懷有重寶,卻是真情。
  鐵珊瑚為嶽嗚珂拒婚,負氣再度離開父親之後,回到西,在途中遇到唐努這一班人。鐵珊瑚年紀雖小,閱歷卻豐。一看便知唐努懷有金珠重寶,鐵珊瑚是個倔強的少女,回到西,立定主意,想學玉羅剎一樣,占山為王。所以她也想劫這幫珠寶。
  且說第二日一早,王廷福兄弟繼續護送唐努登程,走了一陣,卻舍了官道,抄山邊小路行走。唐努頗為奇怪,王廷福道:“若走官道,今日難到甘泉“地名”。反正縣駐有大軍,盜匪潛跡,不如抄小岸行走,路程可縮短許多。”唐努不熟道路,聽得也是道理,便由得他們帶路。鐵珊瑚知道今日必然有事,暗加戒備。
  道路越行越險,中午時分,穿人一處叢林,林中山路,約有五尺多寬,僅可容單騎通過,夾道是荊棘蔓草,荒涼之極。王廷福道:“咱們且在這裏稍歇一回。”不待唐努允許,便下了馬。唐努不料有他,和隨從也下了馬。鐵珊瑚嘻嘻冷笑,王廷福道:“金兄弟,咱們一碗水大家喝啦!”唐努愕然問道:“那兒有水啊!”王廷福兄弟放聲大笑,對面山路上兩騎飛奔而來,其中一人正是雲燕平,他已換了平民服飾,不再是軍官裝束了。
  鐵珊瑚大聲叫道:“這班人是謀財害命的狗強盜!”拔出綠玉簫,向王廷福腰間一點,王廷福轉身一掌,罵道:“不受抬舉的賤東西,好心分你一份,你卻不領情,想獨占麼?”鐵珊瑚玉簫連揮,全是判官筆的點穴手法,把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唐努大驚,猛醒過來,一聲大吼,向王廷祿迎面抓去,王廷祿拔出佩刀一斫,那料唐努精於摔角之術,手臂一伸,倏然把王廷祿的手腕刁住,他的兩個隨從,都是南疆著名的力士,各取出護身鐵,雙夾擊,迅若奔雷。
  王廷祿武功較弱,手腕又給唐努刁住,猝不及防,南疆兩個力士雙齊下,頓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雲燕平快馬馳到,一躍而下,南疆兩個力士舞迎敵,雲燕平精于西藏密宗秘傳的“柔功”,解下腰帶,舞得呼呼風響,鐵一到,給他腰帶一卷,輕輕一扯,“柔功”的道理和太極拳相同,都是借力打力,以四兩而撥千斤,這兩個南疆力士,不懂中土武功的奧秘,鐵舞得勁道十足,給他借方一奪,兩柄鐵先後被奪出手。狂笑聲中,雲燕平揉身直進,把這兩名力士先後卷起,擲向崖石之上,空有一身神力,竟自血灑荒林。
  這時鐵珊瑚和王廷福正打得難分難解,王廷福武功比乃弟強得多,一枝練子使得風雨不透,但鐵珊瑚的玉簫點穴之術,出自家傳,自成一路,可作判官筆用,又可當五行劍使,雖然氣力較弱,卻是招數神奇。
  雲燕平叫道:“你來收抬這個番狗,我來會這小子。”腰帶呼的一聲,向鐵珊瑚頭上卷去。雲燕平看了鐵珊瑚的招數,覺她點穴之術雖然神妙,武功還不是上乘。想起昨晚之事,深覺奇怪。心道:早知這小子武功不過如此,真不必邀容二哥來。
  鐵珊瑚揮簫迎戰,戰了十餘廿招,忽見林莽密菁之中,哨聲大起,森林兩邊,湧出十餘健漢,心中一慌,雲燕平腰帶夭矯如龍,一掃一卷,把鐵珊瑚皮帽掃落,現出一頭秀發。雲燕平呆了一呆,道:“哈,鐵珊瑚,原來是你!”鐵珊瑚道:“既知是我,就該快滾。”雲燕平遊目四顧,笑道:“你那賊老子不和你來?哈,你還吹什麼大氣?”腰帶一掃,又向鐵珊瑚玉簫卷到。
  再說林中湧出的那兩股強人,都是南北著名的強盜頭子,為了劫奪金銀重寶,不惜冒官軍包圍之險,跟蹤來到森林。北的悍盜過天星和九節狸首先沖上,只見一個老頭,長須飄佛,手裏拿著一根長達三尺的鐵菸,大口大口的噴煙。過天星喝道:“是道上的朋友嗎?”那老頭悶聲不響,待得兩人沖到眼前,鐵菸突然橫空一掃,一招“雲麾三舞”,把過天星的流星和九節狸的“九節鞭”一齊湯開,信手一點,過天星“咕咚”倒地,九節狸身法輕靈,一繞繞到老頭身後,轉鞭疾掃,不料那老頭卻像背後長有眼睛一般,反手一擊,正正打在九節狸胯骨之上,九節狸慘叫一聲,脛骨碎裂,倒地狂嗥。
  這老頭正是雲燕平邀來的幫手,名叫容一東。他和應修陽最好,當年應修陽為了對付玉羅剎,在華山絕頂擺下“七絕陣”,原邀的有他,後來他因事不來,所以才由鄭洪台臨時拉了卓一航充數。“事詳第一回。”應修陽為此十分可惜,常說當年若是容一東能來,玉羅剎早已被他們合力殺了。由此也可見容一東的武功非同小鄙!
  群盜見容一東出手厲害,怔了一怔,正想齊上,忽聽得容一東哈哈笑道:“臭強盜,你們中伏啦!”引吭長嘯,林中喊聲四起,湧出百餘健卒,個個身披鐵甲,按弦待射。原來雲燕平也料到會有強人冒險搶劫,所以暗中調了心腹精兵在此埋伏。這一下,頓時把群盜圍在核心,看看就要動手。
  再說鐵珊瑚力抗強敵,險象頻生。唐努也給王廷福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環手之力。雲燕平的腰帶越展越快,儼如一條玉龍盤空飛舞。鐵珊瑚正在吃緊,忽聽一聲長笑,掠過林際上空。鐵珊瑚大喜叫道:“玉羅剎來啦!”雲燕平聽得“玉羅剎”三宇,就似鼠兒聞了貓叫一般,手都軟了。玉羅剎聲到人到,不過兩三照面,就一劍點中雲燕平肩骨穴,把他踢過一邊。鐵珊瑚忽然湊了上來,悄聲說道:“練姐姐,不要傷那個番人。”玉羅剎微微一楞,道:“唔,也好!”身形一起,一招“銀河倒掛”,劍光繞處,王廷福頭顱飛上半空。唐努見此威勢,嚇得呆了。
  你道玉羅剎何以來遲了原來她在到野豬林的途中,也發現了群盜的蹤跡,其中有幾人還是從陝南來的。要知玉羅剎乃是強盜的“阿爸”,以前她坐鎮定軍山之時,南群盜搶來的財物,都要獻她一份。她見有自己轄下的匪首到此,不覺故態複萌,暗綴他們,察看他們是各自為政,獨行搶劫,還是已被北的大寨首領收編了。
  容一東見玉羅剎突如其來,吃了一驚。這時官軍的包圍圈正在緊縮。玉羅剎一手把雲燕平抓起,大聲喝道:“你們誰敢上來,我就把你們的主將斫了!”那百餘健卒都是雲燕平的心腹親兵,見主將被擒,果然不敢動手。
  容一東尚不知來的便是威震江湖的“女魔頭”玉羅剎,見擒了雲燕平的竟是個廿余歲的少年,雖感驚奇,卻還不慌。揚聲喝道:“擄人要挾,算是那門子的英雄?”玉羅剎盈盈一笑,把雲燕平挾在脅下,笑道:“好呀,我就用一隻手來會會你這個大英雄!你若嬴得了我,我立刻把你們的主將放還!”容一東聽這少年聲音嬌媚,頗覺出奇,當下說道:“你拿俘虜當作兵器,那當然是你嬴了!”玉羅剎冷笑道:“你若誤傷了我脅下的俘虜,也算你嬴。如何?”這種打法,確是開武林未有之奇。本來挾著俘擄應戰,令對方投鼠忌器,那確是大占優勢:可是如今玉羅剎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用俘虜作盾牌,而且只要俘虜受了誤傷,就得算輸,那就等於被縛了一隻手之外,還得小心防護俘虜受傷,本是大優勢的也要變成大劣勢了。
  容一東聽得玉羅剎提出這樣打法,又氣又驚,他出道以來幾曾受過這樣的蔑視?
  玉羅剎又笑道:“如何?”容一東心念一轉,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一言為定。你嬴了我,珍珠重寶都是你的。我嬴了你呢?”玉羅剎聽他的話,才知他看重的竟是那批珍寶而非友人。心中暗道:“綠林中以義氣為先,比他們這些狗官強得多了。”容一東道:“如何?”玉羅剎道:“你若嬴得了我,除將你們的主將放還之外,珍珠重寶也全歸你所有。”容一東雙目顧盼,環掃場中群盜,高聲說道:“你做得了主嗎?”
  玉羅剎哈哈大笑,把外衣一撕,露出裏面的繡花女服,又把頭上青巾除下,露出束發金環。南群盜已料知她就是玉羅剎,見她露出女兒本相,齊聲歡呼。陝北群盜也深知玉羅剎厲害,雖然不是歸她所管,但聽得她願與敵人賭賽,那是求之不得,當下一齊說道:“你若嬴得了練女俠,不管什麼金銀珠寶,我們決不染指!”這時群盜環繞場邊,官軍包圍在外。玉羅剎挾著雲燕平和容一東對立場心。唐努與鐵珊瑚坐在路旁。唐努還不知玉羅剎也是存心劫他珠寶的人,對她十分感激,心中但願玉羅剎打嬴,對鐵珊瑚道:“姑娘,料不到你身懷絕技,更料不到你這位朋友就如仙女一般,又美麗又神通,我今日得你們救命,沒齒不忘。”鐵珊瑚本來也想劫他的珠寶,但一路同行,知他心腸極好,而且豁達大度,算得是個塞外英雄,這時已把劫他珠寶之意打消,聽他如此說法,心中暗叫“慚愧”,深怕玉羅剎戰勝之後,立時翻臉,那就更難為情。
  容一東聽得群盜歡呼之後,才知面前這個少女,就是江湖上聞名膽落的女魔頭上想起當年應修陽在華山擺陣,玉面妖狐淩霄與金剛手範都喪在玉羅剎手下,思之不禁膽寒。自己當年因事逃過,想不到今日仍與她陌路相逢。容一東這時驕氣全消,心中只是盤算,怎樣才能在玉羅剎劍底逃生。
  玉羅剎揚劍作勢,笑道:“來呀,來呀!”容一東鐵菸一翻,一招“李廣射石”,驟以大槍招數向玉羅剎平胞疾刺,玉羅剎哈哈一笑,橫劍一封,“當”的一聲,鐵菸給震得歪過一邊,火花飛濺!玉羅剎劍招快捷異常,身形一側,寶劍直刺咽喉。容一東鐵菸袋一磕,不待玉羅剎的劍明是刺喉,劍到中途,手腕一沉,低了三寸,劍尖指的竟是喉下“璿機”要穴。容一東大吃一驚,急忙滑步閃身,饒他躲閃得快,肩頭還是給劍尖劃過,“嗤”的一聲,衣裳破裂,鮮血沁出。這還幸是玉羅剎脅下挾人,身法不若平時輕靈,要不然這一劍容一東決逃不了!
  玉羅剎一招得手,劍勢未收,劍招又出。容一東奮力拆了兩招,菸一斜,突然照被玉羅剎挾著的雲燕平打來!
  玉羅剎叫道:“好狠的狗賊!”身軀一轉,一劍把容一東菸格開,挾著的雲燕平幾乎給他打中。容一東戰法一變,不架玉羅剎寶劍,鐵菸袋磕.打,劈、壓,全朝雲燕平打來!玉羅剎料不到容一東心腸如此之毒,竟把好友當成活靶!但以自己有言在先,俘虜若給他傷了,縱然不是“誤傷”,也難分辨。因此迫得改攻為守,一柄劍使得風雨不透,儼似一圈銀虹,把自己與雲燕平全身護住。
  這一來形勢突變,容一東武功不在應修陽之下,鐵菸兼有槍棒與點穴之長,居然敢以攻為守,與玉羅剎苦苦纏鬥。
  鐵珊瑚叫道:“練姐姐,這狗賊是有心傷他朋友,何必理他?”唐努卻道:“這位女英雄說一不二,真真可敬!”
  玉羅剎與容一東激戰中,官軍慢慢移近。忽然閒號角長鳴,林間又殺出一彪官軍!玉羅剎叫道:“官軍聽著,我們在此單打獨鬥,你們若敢動刀動槍,就休怪我不守諾言!”雲燕平的親兵果然都轉過了身,想勸止那彪人馬,休要再進。
  容一東卻暗暗納罕,他知道雲燕平不想讓全軍知道,只是挑選了最可靠的百餘親兵,到森林埋伏。這彪軍馬怎的卻會殺來?
  官軍中一個少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神威凜凜,雲燕平的護兵副將見這少年將軍極為陌生,大聲喝道:“來將住馬,你們是那一營的?”那少年將軍大喝一聲:“叛兵在此何為?趕快隨我回城!”喀的一箭,將雲燕平副將射斃!雲燕平的親兵大亂,給後來這股官軍包圍起來,全驅入了森林之中!玉羅剎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少年將軍的一舉一動,全在她的眼中,心中奇道:“怎麼官軍中也有如此英雄人物!”容一東見此情形,料知有變,心中一慌,玉羅剎刷刷兩劍,驟把鐵菸挑開,容一東飛腳踢雲燕平倒垂的腦袋,玉羅剎一聲長嘯,身形驟然飛起,容一東一腳踢空,急忙撤回菸護頭,那護得住?玉羅剎左手把雲燕平高舉過頭,在半空一劍劈下,鐵菸立被震開,容一東腦袋也給寶劍劈成兩半!
  玉羅剎哈哈大笑,道:“你們來看,他身上可有傷痕?”群盜無不凜然。玉羅剎正想回身洗劫珠寶,忽見那少年將軍,策馬馳回,北群盜,垂手肅立兩旁。那少年將軍大叫道:“誰都不許亂動?”玉羅剎甚為奇怪,不知北那些強盜頭子,何以會聽官兵的話,心中有氣,拔劍迎前,喝道:“你是誰?”陡見那少年將軍雙眸耿耿,目閃精光,連玉羅剎這樣殺人不眨眼的人,也覺得他別具一種威嚴,令人震懾。玉羅剎心道:“好哇,這回我遇到對手了。”迫近一步,那少年將軍道:“你一定是玉羅剎了?幸會,幸會!”正是:絕世英豪出,天下共傾心。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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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冤獄毀長城 將星搖落 苦心護良友 劍氣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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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羅剎哈哈笑道:“你也知道我嗎?官兵碰到了我,那就是小鬼碰著閻王了!”劍尖一指,少年將軍微微發笑,北群盜俱都變色,拔出兵刃,捍衛少年將軍,南群盜叫道:“練女俠,這位是小、小……”少年將軍連連搖手,道:“都是自己人,大家散開。”小聲對玉羅剎道:“練女俠,我是小闖王李自成。高迎祥是俺舅舅。請到那邊樹下說幾句話。”
  玉羅剎怔了一怔,並不是“李自成”三字使她吃驚,那時李自成還沒有什麼名頭,在西三十六路大盜之中,王嘉胤是其中一路,高迎祥是王嘉胤副手,李自成不過是王嘉胤這一路的一個頭目而已;但唯其如此,所以以李自成當時的“身份”而能令群盜懾服,這件事情的本身才令玉羅剎吃驚。
  玉羅剎要了一四馬,和李自成策馬入林。玉羅剎問道:“王嘉胤父子好嗎?”李自成道:“王老總已戰死了,現在是俺的舅舅高迎祥領頭,王照希夫婦和白敏都在軍中。”玉羅剎一陣心傷,想不到離開西不到一年,變化如此之大。問道:“那麼你知道我部下的下落嗎?她們是不是全給官兵殺了?還有你們為什麼假扮軍官?”
  李自成道:“劉廷元調了川甘晉四省的兵力二十萬人圍攻我們,各家兄弟,都在官軍壓力之下化整為零,流散四方了。上月我們冒了絕大危險,在米脂大會,三十六路的首領來了三十三人,就你們那路與神一元兄弟沒有派人來。聽說你們那路已突圍入川,和其他各路比較起來,損失還不算最嚴重的。張獻忠上月也從四川來到米脂,據他說在廣元昭化之間曾發現有一支娘子軍,他想派人聯絡,卻給官軍隔斷了。你可以到那裏找她們。”
  米脂三十六路義軍之會,是一件大事,李自成的“小闖王”之名,就是那時得的。原來在王嘉胤死後,綠林群雄推高迎祥為首,高迎祥才識平平,全靠李自成之力,打了兩次勝杖,局面才得小安。米脂大會時,因為各路首領,都有一個王號,例如什麼“橫天王”“混世王”“掃地王”等等,無奇不有。高迎祥新為首領,未有王號。他部下給他擬號,亂哄哄的擬了半天,還擬不出一個適當的來。當時李自成笑道:“我們現在闖一步是一步,闖到什麼地步,誰都不知道。如果大家不振作的話,也許就闖不出西:如果大家把生死禍福置之度外,同心合力的往前闖去,闖到北京也不難。咱們現在首要之事乃是闖、闖、闖!稱不稱王,稱什麼王,我覺得都無所謂。殊不必為這些虛文尊號,浪費精神!”此言一出,群雄紛紛拍手,轟然叫好!不約而同的大聲喊道:“闖王,闖王!這個王號好極了!”自此便把高迎祥稱為“闖王”,把李自成稱為“小闖王”,直到後來高迎徉在潼關戰死,李自成正式襲用“闖王”的尊號。
  再說玉羅剎聽得李自成說出自己部眾的下落,恨不得插翼飛到川西。當下想道:“這小闖王也是一個人物,這批珍寶待我與他平分了吧。”正想開言,李自成道:“練女俠,我求你一件事情。”玉羅剎道:“什麼事情?”李自成道:“這批珠寶,咱們分毫都不要動它!”玉羅剎道:“什麼?你們不也是來劫珠寶的嗎?”李自成笑道:“起先是想劫它,現在我已查得清楚,這批珠寶可動不得!”玉羅剎道:“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皇帝小子的我們也劫,為何這人的卻劫不得!”李自成又笑道:“練女俠,皇帝的好劫,到了這人手上,可就不好劫了。”玉羅剎道:“這是為何?我倒要請教請教?”
  李自成翻身下馬,招手請玉羅剎下來,一同坐在地上,正色說道:“滿州圖謀我們中國甚急,邊關形勢極緊,這你是知道的了!”玉羅剎道:“邊防之事與這批珠寶有何關系?”李自成道:“你聽我說。先前我還不知道這番人身份,所以也想劫他的珠寶充當軍餉。現在查得他是南疆羅布族大酋長唐瑪的兒子,唐瑪是南疆各族盟主,若然他的兒子被殺,珠寶被奪,他一定把這筆賬算在明朝皇帝頭上。說不定就要起兵報仇,那時東北西北都有邊患,由校這小子,可擋不住!”玉羅剎默然不語,一時還想不過來。李自成又道:“我們雖然也興明朝皇帝作對,可是若然異族入侵,那麼我們就寧願與官軍聯合,共抗異族的。你說對麼?”玉羅剎點了點頭。李自成道:“所以不能替明朝皇帝再開邊。可惜的是由校這小子棚塗透頂,勇於對內,怯於對外。抽調大軍來打我們,卻不整頓邊關,連熊廷弼那樣得力大將都罷免了。”玉羅剎不覺心折,覺得李自成氣度之廣,見識之高,殊非常人可及。笑道:“可惜你替皇帝小子打算,他卻要派兵打你。”李自成道:“那是他的事。”玉羅剎又笑道:“看樣子,是滿洲,明朝就擋不住。你還是趁在滿洲兵未入關之前,趕快打到北京吧。由你來做皇帝,就不怕滿洲兵入侵了?”李自成哈哈笑道:“皇帝人人可做,若然由我來做,可以保住神州,那麼就做做也無所謂。”
  玉羅剎聽他說得如此輕松,也不覺失笑。心想:這人在最危難之際,還是如此雄心勃勃。而且寧願放過價值千萬的珠寶,另籌軍餉,艱苦支持。如此胸襟,連熊廷弼也比不上。看來真有人君之度,剛才的話,倒不是說笑的了。李自成又道:“所以我冒充官軍,也是為大局著想。唐努給明朝派來護送他的禦林軍統領搶劫,此事成何體統?等下你對他說,那批人是叛軍,幸得朝廷及時察知,所以派我來清除叛亂。朝廷一定護送他安全回到南疆。玉羅剎雙目閃閃放光,笑道:“好極,好極!我服你了!你居然在逃命之際,還把這付擔子放在肩上。這麼說是你要派人護送他了。”
  李自成笑道:“由我們派人護送,要比由校這小子所派的得力得多。此地離甘肅不遠,送到了甘肅,再入青海,就非官軍勢力所及,也不愁再有雲燕平這樣的官軍將領來打他的主意了。”玉羅剎道:“好,我就對他說去。”李自成又笑道:“雲燕平這,請你借我一用。”玉羅剎道:“這種狗賊,有何用處?”李自成笑道:“廢物都可利用,何況於他。我們各路兄弟給大軍壓得透不過氣來。我想利用他幫我打個勝仗,挫挫他們銳氣,分散他們注意。然後我們才能安全撤退。”玉羅剎道:“啊,我想到了。你是想利用這賺城,攻佔縣。你們穿的都是官軍服飾,又捧出他們的主將,守城的官軍一定上當。難為你收集了那麼多官軍號衣。”
  再說唐努見玉羅剎與李自成並馬馳入林中,大為不解,問鐵珊瑚道:“他們幹什麼?”鐵珊瑚也不知道,道:“也許是處置那些叛軍吧。”群盜首領散在四圍虎視眈眈,鐵珊瑚頗覺不安。唐努把兩個隨從的體尋回,當場火化,按照他們的風俗,火化之後,收骨回鄉。鐵珊瑚見他目中有淚,想是心中頗為悲憤,鐵珊瑚外表倔強,心頗慈悲。心想:這幾個人萬里遠來,身死異鄉,父母都不知道,這才真是不值呢。見玉羅剎與那少年將軍並馬馳回,心中忐忑不安。李自成回到場中,跳下馬與北群盜商議,玉羅剎直向唐努走去。鐵珊瑚睜大了眼,只見玉羅剎與唐努低聲說話,過了一會,忽見唐努伏在地上,吻玉羅剎路過的泥士。鐵珊瑚隨父親到過西北,知道這是他們最尊敬的禮節。這才松了口氣,心中奇道:玉羅剎殺人如草,強盜搶來的她都要分一份。怎麼到手的珠寶也放過了?
  唐努一點不知玉羅剎曾動過他的主意,感她救命之恩,用他們族中最尊崇的禮節向玉羅剎叩謝,並道:“若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來看我啊。”玉羅剎平生從未試過內怍,這時卻不覺有了槐意。當下把李自成的話轉達,唐努道:“原來如此,中國加此廣大,自然好人壞人都有,叛軍之事,不必提了。”和玉羅剎一同過去拜謝李自成。李自成已和陝北群盜商議妥當。立刻派高迎祥手下得力的頭目高傑和自己的堂侄李過,送他回鄉。
  鐵珊瑚料不到事情如此解決。玉羅剎道:“珊妹,爹尋得你急呢,可是現在兵荒馬亂,也不如他走在何方?你和我一道到川西去吧,我.可要請你做女強盜啦,哈哈!”鐵珊瑚因嶽嗚珂拒婚之事,心中頗有芥蒂,遲遲不答。玉羅剎測知其意,笑道:“那姓嶽的小子,我以前以為他人品不好,其實也還不銷。”將嶽鳴珂借她手套,暗助她打敗紅花鬼母的事說了。鐵珊瑚又歡喜又悲傷,歡喜的是玉羅剎對嶽嗚珂的誤解漸消;悲傷的是岳鳴珂辜負了她的心意。聽了玉羅剎的話後:良久,良久,才道出一句話道:“他好不好與我何干?”
  玉羅剎聽她語氣,知她實是想念情郎。反激她道:“天下臭男子多著呢!沒有他們,咱們難道就不成嗎?你和我去占山為王,我們高興誰就把誰擄上山丟,哭哭啼啼的是膿包?”鐵珊瑚“呸”了一聲,道:“沒你那樣厚臉皮。”又道:“誰哭哭啼啼了?做女強盜便做女強盜,難道我不敢跟你麼?”玉羅剎正要她說這句話,免得她獨自在江湖浪蕩,暗地傷心。
  再說李自成把事情辦妥,送走了唐努之後,和玉羅剎道別,玉羅剎道:“你剛才說要打下縣之後,便全師撤退,你們要撤到那裏?”李自成道:“陝西居天下之脊,四川是天府糧倉,欲成人事,這兩省放棄不得。陝西連年饑荒,百姓流亡道路,待時機成熟,不難聚眾百萬,出漢中而據巴蜀,聚兵聚糧,然後再西出潼關而爭豫楚,揮鞭北上,扼有中原。形勢如此,所以我打算在川邊區建立基業。秦嶺連綿八百餘裏,便封山開荒也可養兵,我是准備撤退到秦嶺去,養精蓄銳,乘機待時。你意如何?”玉羅剎笑道:“我可沒有做女皇帝的雄心,我尋到部眾之後,做山大王去。”兩人一笑道別。李自成押了雲燕平當晚就去賺城,攻打縣,按下不表。
  且說玉羅剎和鐵珊瑚尋到川西,果然尋到了部眾,鐵珊瑚和玉羅剎相處日久,知她性情直爽,當日弄糟婚事,乃是她無心之失,也便不再介懷,對玉羅剎如同對姐姐一般。
  其時川軍事頻仍,李自成進了秦嶺,張獻忠被驅人湖北,流竄江淮。玉羅剎帶了幾百女兵,尋到了廣元七十裏外的明月峽作為山寨,安居下來。這明月峽是四川著名的天險之一,山上無路可通,有山民用木板和木樁搭成的幾乎是淩空的羊腸小道,上而是山,下而是嘉陵江,明月峽是兩峰夾峙的山谷。有無名氏詩雲:“天險明月峽,斷壁高接天;飛鳥飛難過,猴子鎖眉尖;低頭望山谷,白雲腳下懸。”形勢險要,於此可見。玉羅剎部下女兵,個個身輕如燕,在明月峽安營,出入要比粗漢方便得多,官軍也不易進襲。
  可是明月峽地方雖好,卻幾與外間隔絕,一住住了三年,還是采不到鐵飛龍消息。這三年間,玉羅剎聽得道路傳聞,說是熊廷弼再被起用,督師邊關,也不知是真是假。鐵珊瑚掛念嶽嗚珂,也無可奈何。
  過了三年,這時已是天啟四年“『天啟』是由校年號”,川的官軍漸撤,成為小安局面。可是這年春天,廣元又鬧起饑荒,廣元本是產米之區,但官府橫征暴斂,地租又重,年成好時,農民尚可溫飽,年成不好,饑荒立至。廣元上一年失收,這一年青黃不接之際,饑民遂鬧出事來。嘯聚四郊,准備入城搶糧。
  廣元縣的居民准備搶糧,派人和玉羅剎互通聲氣,玉羅剎答允幫助他們,派女兵頭目喬裝人城打探消息。晚上回來,女頭目說了正事之後,道:“今天路上可熱鬧呢,有人說是道士迎親。”玉羅剎道:“胡說,那有道士迎親的道理。”那女頭目道:“我何嘗不知道道士不能迎親,不過看起來卻真像迎親的樣子,怪不得老鄉那麼說。”玉羅剎笑問道:“是怎麼個模樣呀?”那女頭目道:“聽居民說,今天有一對對的道士乘馬西走,大約每隔半個時辰便是一對。我只瞧見一對,可神氣哩,身披大紅道袍,神色凜然,就像做法事一骰。居民說,起頭那一對,還捧著一個紅包袱,高舉過頭。就像迎親時,男家先遣人捧拜帖到女家一樣。每一對馬的毛色也是相同。就差沒有吹鼓手,要不然更像迎親了。”玉羅剎眼珠一轉,猛然想起一事,道:“嗯,時光真快,是三年了!”女頭目莫名所以,鐵珊瑚在旁問道:“姐姐,你無端端感喟什麼?”玉羅剎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那女頭目搭訕笑道:“寨主你說像不像迎親?啊,聽居民說,除了道士,也還有俗人呢。但道士多是老頭,俗人則全是壯漢,一對對精神赳赳,同樣披著紅衣。有孩子逗他們說話,他們連眉毛也不笑一下。”玉羅剎笑道:“這不是道士迎親,是武當派接他們的掌門來了。武當派最重這套儀節,以前他們到珊瑚妹妹家中尋掌門人時,也是一對對的來呢。”鐵珊瑚道:“嗯,那麼卓一航又要到武當山受罪了。他那幾個師叔真討厭,尤其是白石道人。姐姐,他們迎親,我們搶親。”玉羅剎“啐”道:“胡說。”鐵珊瑚道:“你不是說過嗎?你喜歡誰就要擄誰,為什麼現在又怕羞了?”玉羅剎道:“哼,你這小妮子好壞。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嗎?卓一航和嶽嗚珂乃是至交好友,你不過是想從卓一航口中知道嶽嗚珂的消息罷了。”鐵珊瑚心事給她說中,漲紅了臉作狀打她。玉羅剎笑道:“不過咱們就是要搶親,也得待一月之後,新郎現在還未迎來呢!”鐵珊瑚手指在臉上一刮,道:“厚臉皮!”玉羅剎一笑作罷。
  過了幾天,饑民在縣裏鬧事,大戶和縣官慌了,一面開倉賑擠,一面派人到省裏請軍隊來,賑擠之糧有限,每個饑民每天只能領兩碗薄粥,可是老百姓也真“純良”,有兩碗粥吊命,他們便已“安份”。他們那知縣官大戶是耍兩面手法,在兵力不夠之時,使用最低的代價來懷柔他們,省裏的軍隊一來,他們連兩碗薄粥也不肯施捨了。軍隊當天來,他們當天就施行“彈壓”,把幾個敢於鼓噪的饑民殺了。這一來饑民大憤,又派人請玉羅剎幫他們搶糧。玉羅剎打聽得縣中的軍隊約有二千,立刻答應,和饑民約定,晚間攻城。
  怡恰巴在這一天,武當派迎接掌門的隊伍已經從西回來,到了廣元。
  卓一航本來不想做武當掌門,可是三年之期已滿,無可再推。黃葉道人派了紅雲道人和白石道人率十二名大弟子來接,卓一航無可奈何,只好在師叔同門催促之下登程,取道四川,入湖北,固武當山。
  這日到了廣元,只見城中刁鬥森嚴,兵士巡還街頭,氣氛蕭索。問起來才知是“饑民鬧事”?卓一航心中歎道:“外有寇患,內有流亡。這大明江山是不穩了。”武當派在各地都有弟子。廣元城內有一座清虛觀便是武當派的人主持,白石道人等進城之後,清虛觀的主持便把他們接到觀內。
  卓一航並不知道玉羅剎就在附近山頭落草,這一晚月暗星微,是山城春夜的陰沉天氣,卓一航輾轉反側,中夜未眠。忽聽得窗外有人輕輕敲了一下,卓一航以為是白石道人,推開窗門,一個黑衣漢子倏然跳了進來,衣裳破裂,面有血污,在微弱的菜油燈下,顯得十分可怕,卓一航吃了一驚,那人道:“卓兄禁聲。”卓一航瞧清楚了!這人竟然是嶽嗚珂。
  卓一航小聲問道:“你怎麼啦?”嶽嗚珂一口把油燈吹滅。隔室的白石道人問道:“一航,你還未睡嗎?”嶽嗚珂搖了搖頭,用手指著自己,又擺了擺手,示意卓一航不要說是他到來。卓一航道:“睡啦,我起來喝杯茶。師叔,你老人家也安歇吧。”說完之後,把口貼在嶽鳴珂耳根說道:“我這師叔真討厭!”和嶽鳴珂躡手躡腳,脫了鞋子,躺到床上,兩人共一個枕頭,貼著耳邊說話。嶽鳴珂說出了一段驚心動魄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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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2:21 |只看該作者
  原來熊廷弼罷了遼東經略之後,繼任的袁應泰不是將才,滿洲軍統帥努兒哈赤自統大軍,水陸俱進,一戰攻下瀋陽,再戰又攻下遼陽,袁應泰手下的兩員大將賀世賢尤世功被金兵“其時滿洲尚未建“大清”國號,努兒哈赤自稱“大汗”,國號“金”,至皇太極始稱帝。”亂箭射死,袁應泰在遼陽城東北的鎮遠樓督戰,城破之後,舉火焚樓自殺。明朝邊防大軍,傷亡八九,潰不成軍。於是河東之三河堡等五十寨,古城、草河.新甸,寬甸,大甸.永甸.鳳凰.海州.耀州、益州、蓋州、複州.全州等大小七十余城,全被滿州軍攻佔,遼河以東,遂無完土!
  經此一場大敗,明廷大震。朱由校想起了父皇之言,頓下決心,把以前彈劾熊廷弼的大臣盡都貶謫,派專使捧詔到湖北江夏,請熊廷弼複出,重任經略,複賜上方劍。可是話雖如此,實權仍不在熊廷弼手中。本來按朝廷制度,遼東經略節制三方。所謂“三方”乃是“一”廣寧巡撫,統率陸軍。“二”天津巡撫“三”登萊巡撫。這兩個巡撫分統水師,而遼東經略則駐山海關,居中節制。熊廷弼建議以廣寧的陸軍制敵全力,而以天津登萊的水師分擾“遼東半島”,這便是明清戰史上有名的“三方佈置策”。
  卓一航頗知兵法,聽嶽嗚珂談到熊廷弼所定的“三方佈置策”後,道:“熊經略確是大將之才,這戰略攻守兼備,定得不錯呀!”嶽鳴珂道:“戰略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了好的戰略,卻無可調之兵,其實也不是無可調之兵,而是有不聽調之將,以至三方佈置之策,成了一紙具文。”卓一航駭道:“熊經略剛強決斷,怎麼有不聽調之將。”嶽嗚珂在他耳邊輕歎道:“以前的宰相方從哲被罷後,換來了一個葉向高做宰相,換來換去,都是和魏忠賢一鼻孔出氣的人。在遼東經略節制下的三個巡撫之中,廣甯巡撫王化貞兵力最厚,偏偏他就是葉向高的門生,不肯聽熊廷弼的調遣。熊經略要集兵廣寧,他卻要分兵駐守。熊經略以前所建的軍隊在袁應泰統率下,經遼瀋兩戰,差不多全犧牲了。熊經略捧尚方寶劍出關,招募得義軍數千,而王化貞卻擁兵十余萬。熊經略空有“經略”之名,實權反不及王化貞遠甚。經撫不和,兩人都拜摺上朝,宰相葉向高袒護王化貞,操縱“廷議”,竟然下令王化貞不必受熊廷弼節制。於是事情越弄越糟。”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麼遼東的危局是無可挽回的了。我兄不在熊經略左右,一人回到關內,卻是為何?”
  卓一航問了這幾句話後,久久不見嶽鳴珂回答,但覺面上冰涼一片,原來是嶽嗚珂的淚水。卓一航道:“怎麼啦?”嶽鳴珂強止悲傷,繼續說道:“你且聽我細說下去。熊經略雖然手上無兵,可是一到遼東,還打了兩次勝仗。可恨王化貞既不知兵,卻又輕敵,滿洲軍察知他們二人不和,努兒哈赤複率大軍渡過遼河,王化貞分兵各地,竟被各個擊破。這一仗比遼瀋之敗更慘,王化貞全軍覆沒,還是靠熊經略親率的五千親兵,才把他掩護進關,遼河以西全歸敵有,連廣寧也失陷了!熊經略和王化貞回到關內,立被朝廷逮捕。魏忠賢和葉向高唆使朝中黨羽,聯章彈劾,由校不知邊情,竟然處熊經略戰敗失守之罪。”卓一航駭道:“結果如何?”面上又是一片冰涼。嶽鳴珂道:“可憐熊經略就這樣不明不白冤枉死了。”卓一航嘴巴一張,幾乎失聲。嶽嗚珂急忙把他的嘴巴掩住,卓一航的淚水也滴了出來。嶽嗚珂道:“熊經略是去冬歸天的。由校真狠心,聽葉向高之議,把遼東大敗之責全推在熊經略頭上。結果熊經略被斫了頭,還要傳首九邊!死無完,複受戰敗的恥辱罪名,真是人間慘事,莫過於此!而那個王化貞卻反而被判輕罪,是削職了事。”說到此處,卓一航再也忍受不住,哽咽有聲。隔壁的白石道人又叫道:“一航,你怎麼還未睡嗎?”  
  卓一航故作夢魘之狀,掙紮一陣,把腳頓得床板格格作響,過了一陣,才道:“嗯,我夢見師傅。”白石道:“不必胡思亂想,明早還要趕路。”卓一航應了一聲,貼在嶽鳴珂耳邊說道:“不要理他,你再說下去。你武功卓絕,怎麼會受傷了?”嶽鳴珂道:“熊經略枉死之後,魏忠賢派人拿我。我灰心已極,想逃往天山。昨日途中,和慕容沖他們遭遇,激戰半日,我打死了四個錦衣衛士,僥幸逃了出來。可是慕容沖那也真厲害,緊追不舍,我逃到廣元,他們也追到廣元,我趁著天黑,繞了幾個圈子,這才逃到這裏。嗯,你的師叔是接你回去掌門麼?”卓一航道:“他們舖張其事,鬧得遐邇皆知,我真不好意思。”嶽嗚珂忽從懷中摸出一本書來,塞給卓一航道:“你替我保管這一本書,若然以後再有熊經略這樣有膽有識的邊關大將,你就設法把這本書獻給他。嗯,只怕以後沒這樣的人了。”卓一航道:“什麼書?”嶽鳴珂道:“熊經略在家三年,著了一本書,名為“遼東傳”,將遼東的戰略要塞,敵人的虛實強弱,各次用兵的得失,全寫在裏面。是瞭解敵情,專門對付滿洲的一本書。魏忠賢派人拿我,只恐多半是為了這一本書。你是武當掌門,收藏這一本書那是最妥當不過。”卓一航將書塞入懷中。忽聽得外面似有聲響,過了一陣,只聽得大師兄虞新城叫道:“白石師叔,外面有人拜訪你老。”
  卓一航豎耳紐聽,聽得白石道人的腳步聲已出到外面,嶽嗚珂道:“我走了吧!只恐來的乃是追兵。”卓一航道:“咱們有難同當。若是追兵,你更不應孤身逃出。”
  且說白石道人開了觀門,只見慕容沖和金獨異叔侄站在外面,後面一片黑壓壓的,大約還有數十人之多。白石道人大吃一驚。慕容沖笑道:“幸會,幸會。咱們以前雖有點小小的過節,那是你誤卷人去,咱們彼此明白。那點過節,揭過便算,不必再提。只是今晚你們道觀之中藏有欽犯,這卻不是小事了。你想自身清白,請把欽犯交給我們。”
  白石道人詫道:“什麼欽犯?”慕容沖道:“就是嶽嗚珂那個小子。”白石怒道:“我豈會庇護那個小子?”慕容沖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過,我們也不必人觀內動手了,你把他縛出來吧!”白石道:“我整晚都在觀中,未曾外出,他來了我豈有不知之理?這道觀中都是我武當派的弟子,那有什麼嶽鳴珂在內!”金獨異道:“白石道人,不是我小覷你,有本事高的夜行人來,不見得你就知道。嶽鳴珂和你們所接的掌門人正是至交好友,這誰不知道?”白石道人心高氣傲,那禁得他這一激,漲紅了面,氣呼呼的道:“好,你們進來搜,若搜不出來,你得給我叩三個響頭!”把觀門大開,慕容沖等一湧而入!
  觀內的武當弟子全都驚起,紅雲道人也迎了出來,慕容沖在觀外布滿衛士,在觀內各處也派人監守。然後問道:“請問貴派掌門卓一航住在那一間房?”白石道人一瞧,十二弟子全都在此,只有卓一航不見出來,心中忐忑。但一想卓一航是自己鄰房,有人偷進他的房間,自己豈有不知之理。便道:“我引你去。你可要遵守武林規矩。”慕容沖笑道:“這個自然,對你們貴派掌門,我豈敢稍存不敬之念。”白石道人帶他們到了卓一航門外,敲門道:“一航,開門!”
  過了一陣,卓一航“咿啞”一聲把房門緩緩打開,態度從容,立在房中,道:“你們來做什麼?”金獨異跨人房中,四處張望,那有嶽嗚珂的影子,金千揭開帳子,查看床底,也沒人影。卓一航厲聲斥道:“我武當派乃武林領袖,豈客人這樣無禮?”他這話存心挑起師叔師兄的怒火。白石道人心中喜道:“一航這孩子果然不錯,像個掌門人的樣子!我可得給他撐腰。”也跟著喝道:“金老怪,你若不向我們掌門賠禮,休想出此觀門!”金獨異一聲冷笑,便想與白石交手。慕容沖把他拉著,忽道:“隔鄰是誰的房間?”白石道人更氣,怒道:“是我的房間,怎麼樣?”慕容沖笑道:“你不招呼我們進去坐坐嗎?到了你的房間再給你賠禮也還不遲。卓兄雖是掌門,但到底是你小輩,要賠禮也該向你賠禮呀!”話語冷嘲熱諷,白石道人越發大怒,跳了出來,一掌擊開自己的房門,大聲叫道:“你來……”“看”字未曾說出,已是目瞪口呆,嶽嗚珂竟然坐在自己床上!
  原來白石道人一出,嶽鳴珂與卓一航已想好計策,嶽嗚珂立即過去,有心把白石道人捲入漩渦。
  金獨異嘻嘻冷笑,慕容沖搶了進來,劈面一拳,嶽嗚珂一撲下床,劍鋒橫削,兩人交手,頓時桌倒床坍,在房間裏乒乒乓乓打得震天價響!
  白石道人做聲不得,金獨異一抓抓來,卓一航拔劍擋住,大聲喝道:“師叔,是他們無禮在先,而且岳兄也是咱們武當派的朋友,豈可隨便任他捕人!”金獨異喝道:“武當派又怎樣,包庇欽犯,這罪名你們可兜不了!”卓一航高聲說道:“師叔,別信他們鬼話,他們是喬傳聖旨,圖報私仇!”白石道人不知熊廷弼巳死,想起昔日在京,他們果然也曾喬傳聖旨,要害熊廷弼的事。岳鳴珂是熊廷弼最得力的助手,他們要將他置於死地,也在情理之中。白石道人膽氣頓壯,想道:只要嶽鳴珂不是欽犯,那就只能算是江湖上的私人仇鬥,誰都可以助拳。我雖然不歡喜嶽嗚珂這小子,但可得保全武當派的威名。眼看卓一航敵不住金獨異掌力,白石道人奮然而起,拔劍加人戰團!
  金獨異大喝道:“反了,反了!”白石叫道:“武林妖孽,人人得而誅之!吃我一劍!”展開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和金獨異惡鬥起來!岳嗚珂與慕容沖也從房內打出走廊。這一來,觀中大亂,紅雲道人和武當派十二個大弟子一齊拔劍,與慕容沖帶來的錦衣衛土,混戰惡鬥!
  慕容沖與嶽鳴珂捉對殺,一個是神拳無敵,一個是劍法通玄,恰恰打成平手。白石道人本來不是金獨異對手,但金獨異在三年之前,曾給玉羅剎挑斷了琵琶骨,紅花鬼母用最好的駁骨續筋之術,給他醫治,用藥培補,經過三年,琵琶骨才慢慢生長,完好如初。可是骨雖可補,元氣卻已大傷,加以三年來荒廢武功,更是大不如前。這一來此消彼長,白石道人竟與金獨異旗鼓相當,打成平手?
  武當派的劍法原是上乘劍法,十二個大弟子又都是本派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慕容沖帶進觀中的衛士,竟自抵擋不住,漸漸給追到一隅。慕容沖引吭長嘯,把留在觀外監守的衛士都招了進來。以眾淩寡!形勢又是一變!
  混戰一會,靠近道觀大門的衛士忽然喊道:“城中起火?”原來是玉羅剎與鐵珊瑚領了幾十個女兵,混入難民之中,給他們領頭,將縣衙一把火燒了,搶到武器和城中的駐軍大打起來,民越聚越多,片刻之間,已是過萬!要知這班民,平時不敢與官軍作對,一來是因為受欺壓過久,但凡能忍的也就忍受過去,二來是無人領頭,不敢鬧事。而今在餓線上,不鬧事便得餓死,大家都捨命拚了,加以有人領頭,人一多膽氣便壯,過萬民,聚集起來,猶如洪水沖破堤防,浩浩蕩蕩,殺聲震天,銳不可當。玉羅剎一劍沖入官軍隊中,把帶兵的統領一把抓起,擲人火窟之中,官軍頓時大亂。
  玉羅剎見局面已定,官軍不是投降,就是全被殲滅,一笑殺出,把領導民殲官軍的任務交給了鐵珊瑚,看看已過午夜,稍一思量,便向城西的清虛觀疾奔而去!
  再說慕容沖等見城中大火,殺聲隱隱可聞,齊都吃驚。只道是那一股盜匪,攻破了城。金千叫道:“合力把叛賊捉住,武當派的不要理他。”這乃是分化之計。但武當派的眾弟子都已鬥得性起,那肯讓他們合攻嶽鳴珂,又混戰一陣,火光越大,殺聲越高,金千舍了白石道人,猛撲岳鳴珂,卓一航也舍了對敵的衛士,挺劍攔截。嶽嗚珂刷刷兩劍,展出天山劍法的絕招“移星摘鬥”,上刺雙目,中刺咽喉,劍法淩厲異常,鐃是慕容沖功力深湛,也迫得閃身躲避。嶽鳴珂翩如巨鷹,陡然殺出!卓一航道:“岳兄,你先走!”金千來截,嶽鳴珂雙手戴著金絲手套,不怕毒傷,左掌一震,將金千震得歪歪斜斜,立身不定。
  卓一航欺身直進,一劍斜刺,將金獨異手腕劃傷,嶽鳴珂已殺出重圍,跳上屋頂,逕自去了。金獨異大怒喝道:“卓一航是欽犯一夥,拿不著欽犯也要拿他!”雙掌連環疾擊,卓一航那一劍乃是乘嶽嗚珂之勢,論本身功力,卻還不是金獨異對手,給他一迫,險象環生,白石道人又給慕容沖截著,也正在吃緊。武當弟子雖有幾人拚命殺出來救,可是金獨異一招緊似一招,救兵未到,卓一航的寶劍已給他一腳踢飛,金獨異哈哈大笑,一抓照卓一航頂心抓下!
  金獨異大笑未停,忽然另有一個嬌媚的清脆的笑聲,好像銀針刺來,把金獨異的大笑壓了下去,金獨異面色大變,手足軟,那一抓勁道大減,遲緩無力,卓一航一閃閃開,又喜又驚,抬頭看時,玉羅剎已如紫燕掠波,從屋頂上疾掠下來!
  金獨異在三年之前,尚且敗在玉羅剎手下,何況如今功力已大不如前。玉羅剎一眼瞥見金獨異,盈盈笑道:“哈,你那賢慧妻子真好心,居然又放你出來了!你的琵琶骨已合攏了嗎?”金獨異這次原是背妻私逃,被玉羅剎一說,頓時想起妻子以前的話:若然不服管束再來江湖,就不理他的死活。心中更慌,舍了卓一航,奪門而走。玉羅剎笑個不停,手中劍卻如閃電驚飆,轉瞬之間刺傷好幾名錦衣衛士,直向金獨異刺去。金獨異剛剛走出大門,給她一劍刺中足跟,一個滾地葫蘆,跌下斜坡。慕容沖一聲大吼,一拳照玉羅剎背心猛擊,玉羅剎避強擊弱,身形一起,呼的一聲掠過慕容沖頭頂,在半空挽了一朵劍花,殺下來時,信手又傷了兩名衛士。玉羅剎的劍招,最為狠辣,所刺的全是敵人關節穴道,受傷的衛士痛得滿地打滾,玉羅剎滿場遊走,儼如彩蝶穿花,東刺一劍,西刺一劍,片刻之間,受傷的衛士已有十二三名,剩下來的全都膽寒。玉羅剎掠過白石道人身旁,笑道:“三年前鬥劍之約還算數麼?”白石道人哭笑不得,玉羅剎刷刷兩劍,突然從白石道人脅下穿出,將和白石道人對抗的兩名衛士刺傷,又翩然掠出。慕容沖氣紅了眼,一拳將一名武當弟子打翻,搶過來鬥。玉羅剎忽地放聲笑道:“慕容沖,地下打滾的那些同伴盡夠你收拾了,少陪少陪!”突然掠過卓一航身邊,笑道:“何苦在這裏與他們纏鬥?”雙指一扣,一下扣著了卓一航手腕穴,疾如飄風的沖出門外。白石道人大聲叫嚷,趕出看時,兩人已消失在冥冥夜色之中。
  白石道人怒道:“罷了,罷了!”對慕容沖抱拳一揖,道:“咱們兩敗俱傷,不必再打了。”慕容沖一看,嶽鳴珂與卓一航都已走了,而且自己這邊又傷了這麼多人,再打也不是武當脈的對手,只好罷了。
  再說玉羅剎將卓一航帶出數裏路遙,放鬆了手。卓一航怨道:“你這是幹嗎?”玉羅剎道:“不是這樣,也請不到你來了。”卓一航想起師叔們的固執,苦笑說道:“他們還以為你把我擄去呢!你住在那裏?”玉羅剎想起“擄人”“搶親”的笑話,心魄一湯,道:“你跟我來!”
  卓一航跟玉羅剎走到明月峽時,已是破曉時分,雲海中露出乳白色的曙光,曉風拂人,如飲醇酒。玉羅剎跑在前頭,躍上山壁,正想召喚巡邏女兵,忽聽得卓一航在下麵尖叫一聲,反身躍出峽穀。正是:離合幾番疑是夢莫教真境也迷離。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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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 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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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羅剎身形一起,飛燕般疾掠而下,問道:“什麼事情?”卓一航剛剛奔到穀口,玉羅剎已到身旁。卓一航跳上一塊岩百道:“我似乎瞧見有人,倏又不見,在峽穀裏瞧不清楚,你上來看。”玉羅剎道:“誰敢到此?”跳上岩石,四面瞭望,不見人跡,笑道:“明月峽形勢極險,敵人若敢單身到此,那就是送死來了,莫非是你眼花麼?”卓一航道:“你跳上山壁之時,我偶然外望,……”話未說完,玉羅剎忽然把手一揚,一片銀光燦爛,向亂草之中擲去,原來玉羅剎耳聰目靈,只一瞥眼已發覺有人窺伺在側,故作毫無防備,傲慢地說出輕敵之言,分其心志,然後突然出手,將獨門暗器定形針,漁翁撒網般向敵人疾撒,心想:你縱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也難逃我這飛針刺體之災
  那料飛針撒處,一片繁音密響聲中,荊棘草叢裏突然跳起一人,玉羅剎眼睛一亮,突見一朵大紅花在眼前一晃,來人現出身形,竟是紅花鬼母公孫大娘!
  紅花鬼母哈哈笑道:“一別三年,你出手越來越辣了!只是你如此接待客人,豈非太過份麼?”龍頭拐杖頓地有聲,笑得鬢邊的大紅花在曉風中亂顫!
  玉羅剎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原來是你!你放著你那賊漢子不加管束,到此何為?難道是想與我再比一場麼?”紅花鬼母忽莊容說道:“要不要比,那就全看你了!”卓一航急道:“公孫大娘,你是武林前輩,一諾千金,三年前之約難道就忘記了嗎?怎麼又提起比試之事?”
  公孫大娘道:“我此來為的正是三年前之約,玉羅剎我來向你求情了!”玉羅剎道:“不敢!你挑明“明白直說之意”,劃道兒“你意欲如何盡管定下辦法之意”吩咐下來吧!”紅花鬼母道:“不錯,我那賊漢子是偷偷溜出家了,但他出來不過幾天,我知道他未做過惡事,請你手下留情,將他交回與我!我保他以後不再與你為雞!”原來公孫大娘發現丈夫偷走之後,立即追蹤,在廣元城外碰見敗逃的慕容沖,慕容沖誑她說:“尊夫已被玉羅剎捉去了。你要討人到明月峽向玉羅剎討去。她在那裏做山大王呢!”紅花鬼母信以為真,救夫心切,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真的一口氣趕到明月峽來向玉羅剎要人了。
  玉羅剎聽了紅花鬼母道出來意之後,先是哈哈一笑,繼而冷冷說道:“你的賊漢子不在這兒!”紅花鬼母道:“慕容沖豈敢騙我?”玉羅剎抱劍當胸,並不答話,嘿嘿冷笑。紅花鬼母怒道:“你笑什麼?”玉羅剎道:“笑你溺愛不明,笑你好壞不分。你那賊漢子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不曉得,他溜了出來,豈有不作壞事之理,就在一個更次之前,他還和慕容沖一道,攻打清虛觀,要捉熊經略的參贊嶽嗚珂。這不算做壞事麼?”卓一航介面說道:“可憐熊經略給奸閹害死,傳首九邊,冤沉海底,他們還不肯放過,還要靳草除根,他們知道嶽鳴珂身上有熊經略的遺書,就不惜萬里追蹤,務必要去之而後快!他們毀了國家的萬里長城,還要將熊經略所著的制敵之書,搜去獻媚外敵!公孫大娘前輩,請問這是不是人天共憤之事?”公孫大娘和玉羅剎都還未知熊經略遭慘死之事,聞言吃了一驚,都道:“這消息是真的嗎?”卓一航道:“如何不真?熊經略的遺書就在我這兒,公孫大娘你若想助尊夫得奸閹之寵,獵取榮華,我便將此書與你!”紅花鬼母呼的一杖,將一塊岩石打得石屑紛飛,怒道:“你當我是何等樣人?若你們所說是真,我那賊漢子任由你們殺剮,若然你們有半句虛言,嘿嘿,玉羅剎,那我可要和你再決個勝負!”玉羅剎道:“你盡管再去查,哈,你信慕容沖的話,不信我的話,你查明之後,若不向我陪罪,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決個勝負呢!誰還怕你不成?”紅花鬼母滿腹狐疑,心道:我且找慕容沖來和她對質,提起拐杖,飛身奔出山谷。
  玉羅剎籲了口氣,眼淚滴了出來,潸然說道:“熊廷弼是個好人,這樣慘死,真真可借!”卓一航興玉羅剎相識以來,從未見她哭過,知她心中定是非常悲痛。玉羅剎以袖揩淚,忽然說道:“小闖王之言不錯,要靠朝廷抵禦外寇,那比盼日頭從西邊出還難!”卓一航道:“誰個小闖王?”玉羅剎道:“那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將來代替末明而有天下,我看就是他了!”卓一航從未聽過玉羅剎這樣稱贊別人,不禁大為驚奇!玉羅剎忽又說道:“熊廷弼之死固然可哀,但也不見得除了他便無人能禦外寇。”卓一航道:“聽“小闖王”這個綽號,想必又是一位綠林英雄了?”玉羅剎道:“正是。”卓一航默然無語,半晌忽道:“現今朝廷大軍雲集西北,陝西三十六煙塵全都掃滅,你何苦還在綠林混?”玉羅剎眉頭一皺,忽又展眉笑道:“我和你三年不見,一見面且先別爭論吧。”撮唇一嘯,召喚巡邏女兵,女兵出來迎接,玉羅剎與卓一航登上高山,繞著仙寨巡視一周,卓一航見山寨雖小,卻是依著險要的形勢建,佈置得甚為嚴密,山上奇峰突出,猶如一頭猛虎,張著大嘴,對著下麵的峽谷,卓一航心道:這裏真知世外桃源,料想官軍極難攻入。
  這時朝日方升,彩霞耀眼,俯視山谷,鬱鬱蒼蒼,深幽難測:仰視峰巔,則雲氣彌漫,迷離變幻。玉羅剎吸了一口曉風,情思惘惘,攜著卓一航的手,悄然問道:“你真的要回武當出去當什麼撈什子的掌門嗎?”卓一航心魂一湯,道:“師門恩重,我雖不欲為亦要勉力為之了。”玉羅剎噗嗤一笑,道:“報恩也不一定要做掌門呀,比如,比如……”卓一航道:“比如什麼?”玉羅剎道:“比如你找到一位武林中志同道合的朋友,結廬名山,精研武學。到他日有所成就,真能為你們武當派放一異彩,豈不也是報師恩之一法?請你恕我直言,武當派雖然名重天下,但你們前輩的達摩劍法失傳,直到如今卻還未有驚人絕藝,足以服世傳人的呢!虛聲不能久恃,你即算為武當派著想,也該在武學的探討上,好好做一番功夫。”卓一航聽了,思潮浪湧,感觸頻生。首先感到的是:這一番話不是玉羅剎第二人也不會說。自紫陽道長死後,武當派確如日過中天,眼看就要由盛而衰的了。發揚與重振本門的武學,責任的確是不容旁貸。繼而想道:玉羅剎太過著重武功,卻忽略了以德服人,這也絕非領袖武林之道。再而想道:玉羅剎這番話的意思,明明是想與我結為神仙伴侶,合藉雙修,同研武功,尋幽探秘。我與她若共同探討,以我派正家的玄門內功,配合她妙絕天下的劍法,各采所長,預料必能為武學大放異彩。何況她不但武功卓絕,而且美若天人,若得與她同偕白首,真是幾生修到?終於在心裏歎了口氣,暗道:怕只怕情天易缺,好夢難圓,看來這也只是一場春夢而已!幾位師叔都把她當成本門公敵,除非我跳出武當門戶,否則欲要與她結合,那是萬萬不能!何況我是屢代書香之後,父師遺訓,也絕不能與綠林中的女魔頭結合。呀,真是辜負她如花美貌,可憐我福薄緣慳,與玉羅剎白頭偕老之夢,只恐今生是無望的了!
  玉羅剎見他垂首沉思,久久不語:那知他的心中正如大海潮翻,已湧過好幾重思想的波浪!玉羅剎低眉一笑,牽著他的手問道:“傻孩子,你想些什麼呀!”卓一航抬起了頭,吶吶說道:“練姐姐,我何嘗不想得一知已,結廬名山,只是,只是……”玉羅剎遁:“只是什麼?”卓一航心中一酸,半晌說道:“還是過幾年再說吧!”玉羅剎好生失望,隨手摘下一朵山谷上的野花,默然無語,卓一航搭訕笑道:“這花真美,嗯,我說錯啦,姐姐,你比這花還美!”玉羅剎淒然一笑,把花擲下山谷,道:“這朵花雖然好看,但春光一去,花便飄零,不過好花謝了,明年還可重開:人呢,過了幾年,再過幾年,又過幾年,那時白發滿頭,多美也要變成醜怪了!”卓一航心神動湯,知她此言正是為自己所說的“再等幾年”而發,想起“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兩句話,不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玉羅剎見他眼角隱有淚珠,一笑說道:“傻孩子,事在人為,哭什麼呢?”挨過身來,卓一航聞得縷縷幽香,沁人欲醉,幾乎按捺不住,欲把心懷剖訴,迷惘之中,幾個師叔的影子,陡然從腦海中掠過,尤其是白石道人,更好像瞪著眼睛望自己。心中暗道:“我若不顧一切,與玉羅剎成婚,背叛師門的帽子必然被戴上頭來,那時我還有何面目見武林同道。”玉羅剎又揉碎一朵野花,拋下山谷,卓一航呆呆的看花片在風中飄落,忽然說道:“練姐姐,你的容顏應該像開不敗的花朵。”玉羅剎笑道:“癡人說夢!普天之下,那有青春長駐之人?我說,老天爺若然像人一樣,思多慮多,老天爺也會老呢!咱們見一回吵一回,下次你再見到我時,只恐我已是白發滿頭的老婆婆了!”
  卓一航給她說得心潮動湯,想道:“玉羅剎真是個大有慧根之人,她讀書不多,不會做詩,也不會填詞,但信口說出來的話,除了沒有協噸之外,簡直就是絕妙的詩詞。宋詞雲:“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情如夢,醒來無處追尋!”又有句雲:“歎幾句離合,便成遲暮。”她說的話,不正就是這些詞句的注釋?而且說得比這些詞句還更明白動人。”玉羅剎又笑道:“到我白發滿頭之時,只恐你連看也不看我了。”卓一航明知玉羅剎用話擠話,要自己吐出真情,可是自己格於形勢,萬難答覆,只好強笑為歡,把話拉開去道:“到你生出白發,我就去求靈丹妙藥,讓你恢復青春。”玉羅剎歎了口氣,想道:“別人和你說正經話兒,你卻盡豹玩笑。”心頭一酸,把話忍住。抬頭一望,紅日已上三竿,玉羅剎如在夢中悠然醒轉,忽然“咦”了一聲道:“哎,日頭都這麼高了,怎麼珊瑚妹妹還未回來?”卓一航喜道:“鐵珊瑚也在這裏麼?”玉羅剎點了點頭。卓一航道:“咱們叫她和鳴珂大哥相見,嗚珂大哥自熊經略死後,就心灰意冷,也該有個人安慰安慰他。”玉羅剎心道:“你自己的事都管不了,卻忙著管別人的事!岳鳴珂要人安慰,我又何嘗不要人安慰?”但她對鐵珊瑚猶如妹妹,關懷之極,聞言甚喜,問道:“那嶽鳴珂呢?”卓一航道:“我們昨晚本來同床夜話,後來聽得慕容沖入觀搜索,我就和他相約,叫他先行設法脫身,待那些人去後,再回清虛觀和我相見。想不到你隨後就來,一來就將我拉到這裏。他找不見我不打緊,只怕我的師叔會遷怒於他。”玉羅剎道:“我以前錯怪了他,不知他還怪不怪我?”卓一航道:“他知道鐵珊瑚在你這兒,而你又是這樣熱心的月老,他喜歡還來不及呢?”玉羅剎想起以前做媒之事,面上一紅。寨中巡邏的女兵巡到山后,見頭領和這個少年客人談得正歡,遠遠避開。玉羅剎忽然叫道:“你們這幾個人下山接鐵寨主去吧!”
  巡還的女兵應聲而去,卓一航道:“不會出什麼事吧?”玉羅剎道:“城中的官軍已全數覆滅,搶糧的民不下萬人,就是再來幾千官軍也不濟事。何況珊瑚妹妹近年武功精進,料想可以安然歸來。”話雖如此,到底擔心,和卓一航到前山眺望。
  再說鐵珊瑚帶領民,猶如洪水沖破堤防,把城中的兩千官兵,殺得死的死逃的逃,將縣衙也一把火燒了,民打開糧倉,只見堆得滿滿的,其中還有好幾年前的陳糧,民大憤,將糧搶了,然後再搶城中大戶,鬧到天明,每個民都搶了一兩袋糧食。這些民聲勢雖然浩大,到底不是有組織有訓練的隊伍,搶了糧食,心滿意足,呼嘯四散。鐵珊瑚心想,可惜練姐姐只要女兵,要不然把這些民聚集起來,立刻可成一支義軍,攻佔州府!天亮之後,民十九散了,鐵珊瑚集合帶來的女兵,幸喜並無傷損,也便出城回山。
  再說慕容沖在清虛觀大敗之後,一點受傷的東廠衛士,只被玉羅剎用劍刺傷關節穴道的便有十二人,再加上被武當派打傷的,總共不下二十名之多,沒傷的只有十五六人,慕容沖大為喪氣,叫沒傷的人,每人背起一名傷員,幾名輕傷的則互相扶持,摸下山去。
  那時正是民在城中大鬧,焚縣衙,搶糧倉之際,慕容沖見城中火勢正盛,不敢回到市區,從清虛觀背面翻下山坡,在山邊的叢林中歇息,看看東方漸亮,城中殺之聲漸弱,正想派人人城探聽,忽聽得有嗚嗚響箭之聲,三長兩短,慕容沖喜道:“好呀,應修陽他們居然平安無事,咱們不必入城探聽了。”原來慕容沖這次出京,除了要追捕嶽鳴珂之外,還有打聽四川“匪情”的任務!其時張獻忠和李自成都在四川境內”。自石浩走後,應修陽巳替了石浩在綿衣衛中的位置,所以魏忠賢不但派出了東廠的總教頭,宮中第一把好手的慕容沖,還派出了錦衣衛的統領應修陽,用意就是要錦衣衛和東廠作“廠衛”合作,共同追捕欽犯,打探敵蹤,那晚慕容沖帶入搜查清虛觀,應修陽則在城中衛所留守,他響箭是他們約好的聯絡信號。慕容沖抽出響箭,射上天空,也是三長兩短,過了片刻,應修陽和四名錦衣衛士,摸到林中。應修陽見東廠衛士,傷者累累,吃了一驚,問道:“怎麼,武當派的人居然和你們動手來啦?”慕容沖道:“武當派的也還罷了,那女魔頭也來啦。這些弟兄們十九都是她刺傷的。”應修陽道:“咦,前半夜我還見她在城中帶領民大鬧,怎麼下半夜又到清虛觀和你們作對去了。”慕容沖咬牙說道:“這女魔頭來去如風,防不勝防,若不把她翦除,終是我們心腹大患!”
  應修陽老巨滑,眉頭一皺,討上心來,道:“要翦除玉羅剎,此其時矣!”慕容沖道:“你有什麼妙法,說得如此容易?”說話之間,林邊黑影晃動,慕容沖喝道:“是誰?”曉色迷蒙中黑影爬上山坡,原來是陰風毒砂掌金獨異。他昨晚中了玉羅剎一劍,傷了足跟,滾下山坡之後,便躲在山邊的亂草叢中,見城中火起,不敢獨自回城,直到此際聽了響箭之聲,才走出來。
  慕容沖道:“金老怪,你的傷勢如何?”金獨異道:“還好,沒有變成跛子。”玉羅剎那劍刺中的不是致命之處,金獨異雖然技藝稍荒,內功還在,敷上金創藥後,運氣調元,輕功雖然受了些些影響,行運卻已如常。
  金獨異見這麼多人受傷,不禁咋舌,恨恨說道:“不把那女魔頭千刀萬剮,難消我心頭之恨!”慕容沖笑道:“可惜嫂子不肯幫忙。”金獨異道:“別提她啦,只怕她還要把我追回去呢!”紅花鬼母昨日尋到城中衛所,恰值金獨異已被慕容沖遣他到清虛觀附近埋伏,所以紅花鬼母被騙到明月峽之事,金獨異尚未知道。應修陽笑道:“嫂子已來了呢!”金獨異打了一個寒顫,道:“你們見著她了?”慕容沖道:“昨晚沒空說給你知,她此刻與玉羅剎正在動手也未可知。”金獨異聽了慕容沖所說,跳起來道:“唔,你們不知她的脾氣,若然給她知道你們弄假,那時只恐她不找玉羅剎的晦氣反而要來找你們的晦氣了。”慕容沖口中笑道:“不至於吧!”心中卻是暗驚。應修陽道:“別愁,我有辦法。”慕容沖道:“好,你剛才說到剪除玉羅剎之法,請道具詳。”
  應修陽道:“玉羅剎將卓一航擄去,你是親見的了?”慕容沖道:“不錯。”應修陽道:“卓一航是武當派的掌門,掌門被擄,乃是奇恥大辱,尤其是武當派的幾個長老最愛面子,咱們不如興白石道人講和,化敵為友,聯同去攻明月峽。”慕容沖自負是一等一的高手,響當當的好漢英雄,聞言皺皺眉頭,道:“若然如此,縱算除掉了玉羅剎,也教天下英雄笑話!”應修陽給他一說,甚不舒服,但慕容沖武功權職均在他上,受了搶白,只好啞忍。
  金獨異笑道:“其實興武當派聯手也很不錯,不過慕容大哥既不喜歡,咱們另想法子。”應修陽眼珠一轉,道:“咱們不憑外力,也可除她!”慕容沖搖了搖頭,道:“咱們帶來的衛士,傷亡過半,而且城中民變,她的勢力更大,要想除她,談何容易!”應修陽道:“慕容大哥知其一不知其二,民雖雲聲勢浩大,卻是烏合之眾,搶了糧食,必然四散。昨晚我在城中偷看,玉羅剎帶來的女兵,數不滿百,就憑我們這班沒受傷的兄弟,也不懼她!”慕容沖道:“百余女兵,自然不懼,但玉羅剎呢?難道你的鐵拂塵就敵得住她的寶劍嗎?”
  應修陽面色尷尬,乾咳一聲,笑道:“我自然不是玉羅剎對手,但慕容大哥,你總不至於對玉羅剎認輸吧?”慕容沖道:“若然大家各憑真實本領取勝,那她不是我的對手。只是她輕功妙絕,我是無法奈何。”慕容沖內功深厚,神拳無敵,說的倒非誇大之詞。應修陽笑道:“這就是了。昨晚你們所吃的大虧,全因武當派那班道士與你們作對,要不然紙憑玉羅剎一人,那她自保不暇。”金千道:“啊,我知道應大哥的意思了,咱們趕先一步,在明月峽前面險要之地截她。”應修陽道:“是啊!咱們這班未受傷的弟兄,盡鄙對付她的女嘍兵。慕容大哥和金大哥二人聯手,玉羅剎輕功雖妙,也難逃脫。小弟不才,憑著這枚鐵拂塵堵截,總也可以和她交手幾個回合。我偷出城之時,見她正集合女兵,想必現在就要撤回明月峽了。”慕容沖道:“咦,她又回到城中去了?”他不知應修陽是誤把鐵珊瑚當成玉羅剎,心中暗暗吃驚,想道:“她轉眼之間,又從清虛觀回到城的中心,那輕功豈不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但轉念一想,以自己的本領,最少可和她打成平手,金獨異雖然荒廢三年,武功稍遜一籌,也還是個一流好手,更加上應修陽,那麼即算玉羅剎本領再高,也未必逃得出自己掌下。當下立即點了十五名衛士,搶去堵截。應修陽又對留下守護傷員的衛士吩咐一番,笑道:“一切准備停當,而且不論金嫂子是否識穿慕容大哥的謊話,我也有辦法叫她再到明月峽去。金大哥,那你就更不必擔心啦!”金獨異大喜,當下一行人就在東方未大白之際,便立即抄小路,走捷徑,趕到明月峽前。
  再說鐵珊瑚帶領百名女兵,興高采烈的離開廣元,將劫得的金銀珠寶,用兩匹馬馱,押回山寨。一路上都有老百姓送茶送飯,行程耽擱,走了一個時辰,到了山區,才沒老百姓出來。鐵珊瑚抬頭一望,日頭已像火球一樣,升得很高,笑道:“練姐姐一定等得急了。”
  再走一程,進人外面山口,兩峰夾峙之間形成盤穀,兩邊怪石林立,山茅野草,高逾半身,鐵珊瑚道:“馬兒不能上山,將金銀包裏卸下,把馬兒放到谷中吃草吧。”話剛說完,忽聽得呼嘯之聲四起,亂石叢中驟然湧出許多健漢。金獨異一馬當先,陰惻惻的笑道:“哈,原來是鐵姑娘,玉羅剎呢?”鐵珊瑚大吃一驚,玉簫一點,金獨異橫竄斜劈,鐵珊瑚道:“金老怪,你敢放肆,我爹爹絕不能饒你!”金獨異平掌一縮,應修陽叫道:“管她的什麼爹爹,鐵老兒還在山西,咱們先把他的女兒擒下,誰叫她和那女魔一路?”金獨異不見玉羅剎,又怕鐵飛龍也在這兒,若他和玉羅剎聯手尋仇,那可難於抵禦,聞言放下了心,張開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向鐵珊瑚當頭抓下-,
  鐵珊瑚斜身一躍,反手點倒一名衛士,女嘍兵紛紛湧上。鐵珊瑚隨玉羅剎三年,輕功進步不少,而金獨異卻因腳踝受傷,騰挪之際,不若以前靈活,這一抓竟給鐵珊瑚避開了。
  鐵珊瑚大叫:“散開速退!”應修陽哈哈大笑,率先沖入女嘍兵隊中,那些女嘍兵雖然訓練有素,卻敵不住東廠衛士的勇武,混戰中只聽得尖叫之聲與衣裳碎裂之聲亂成一片,鐵珊瑚驀地飛身上馬,把馬背上的包裏驟擲下來,金銀珠寶,滿地滾動,那些衛士眼睛發亮,有些人便搶拾珠寶,慕容沖叫道:“先殲敵人,後拾珠寶,違令者斬。”緩了一緩,鐵珊瑚雙腿一夾,跨下的戰馬長嘶一聲,沖入了第一道谷口,明月峽在群山之中,峰巒起伏,形成許多山谷,有如重門疊戶,鐵珊瑚心想:只要沖進第三道穀口,大聲叫喊,玉羅剎便可聽到了。
  這時女嘍兵四散,各自爬上兩旁山壁,應修陽道:“擒賊擒王,追那雌兒!”金獨異道:“是啊!將這丫頭擒了,不愁引不出玉羅剎來!”明月峽峭壁陡立,爬上去要費許多氣力,而且在上面打鬥,輕功好的也佔便宜。慕容沖聽得金獨異叫喊,一想不錯,該把玉羅剎引下來。本來他不屑親手擒拿一個無名的少女,這時也急急搶了一匹戰馬,隨後追趕了!
  山谷底下怪石嶙峋,鐵珊瑚路熟,策馬飛逃,從山茅野草中沖過,那些山茅野草,狀雖可怖,地底卻沒有尖利的石頭,鐵珊瑚以玉簫撥開茅草,看看就快沖入第二道山口,慕容沖放馬追趕,冷不防碰著一塊平地突起形如刀劍的利石,馬兒慘嘶一聲,撲地倒下,鐵珊瑚已進了第二道山口。
  慕容沖大怒,翻身一滾,迅即躍起,手中拾了幾塊尖石,連珠猛發,慕容沖腕力驚人,相距百步,居然給他打中,鐵珊瑚的馬也慘嘶一聲,四蹄屈下,鐵珊瑚給摔下馬來,寂然不動。
  金獨異叫道:“不要弄死這個丫頭!”慕容沖暗道:這丫頭武功怎麼這樣不濟,莫非真個死了?我要拿她來引出玉羅剎,可不想多惹鐵飛龍這個強敵。上前察看,忽地微風颯然,幾枝冷箭驟然射到,原來是鐵珊瑚的玉簫之中,藏有短箭,鐵珊瑚伏地一吹,把短箭吹出,離地數寸,疾射慕容沖左右膝蓋,慕容沖冷不及防,急閃避時,左邊腿彎已中一箭。慕容沖稱雄半世,卻著了鐵珊瑚的暗算,正是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氣得哇哇大叫,雙指一箝,把短箭拔出,大聲叫道:“你插翼上天,老子也要把你捉下來!”飛步急追,這時鐵珊瑚已進人第三道山口,慕容沖、金獨異與應修陽從三面追來,相距已經不到二十步了!正是:山谷無人誰援手,荒山狼虎苦相追。欲知鐵珊瑚能否脫險,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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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3: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一曲簫聲 竟成廣陵散 多年夢醒 慚作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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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珊瑚把玉簫湊在唇邊,鼓氣一吹,簫聲幾個轉折,越吹越高,清峻之極!金獨異道:“哈,你還有閒心吹簫。”忽然腳底一陣震動,山上響起轟轟之聲,應修陽大叫:“不好,雪崩!”霎時間磨盤大的山石,和冰雪雜在一道,滾滾而下,原來明月峽兩邊山峰的積雪,正在這春暖花開的時候,解凍雪融,每年解凍之時,山口都要被山上倒塌下來的山泥石塊所封。
  慕容沖等三人武功卓絕,在滿山雪塊飛滾之中,騰身躍下山谷,耳際轟轟之聲,震耳欲聾,塵砂彌漫中只見鐵珊瑚拚命飛奔,慕容沖大叫一聲:“那裏走!”雙臂一振,從地掠起,淩空撲下,鐵珊瑚再把短箭吹出,慕容沖已有防備,橫空一掌,把短箭打落,左手往下一撲一抓,抓著了鐵珊瑚頸項,鐵珊瑚頓時半身木,動彈不得,叫道:“練姐姐快來!”慕容沖笑道:“我就是要等你的練姐姐!”雪崩之聲慚止,慕容沖回頭一看,山口已被山泥岩石堵塞,非有絕頂輕功,不能從峭壁那邊爬下來,除了金獨異和應修陽已進入山谷外,其他衛士都被阻隔在山口之外。
  慕容沖挾起了鐵珊瑚,愁道:“弟兄們都被擱在外面,若然玉羅剎帶女兵殺下,咱們可是寡不敵眾!”應修陽道:“既然擒了這個丫頭,不如先回去吧。玉羅剎這女魔頭自恃武功,膽大包天,她結義的姐妹在咱們手中,她一定會捨命來救。那時咱們反客為主,以逸代勞,更佔便宜。”慕容沖道:“好,那麼咱們快爬山走吧。”三人攀登峭壁,慕容沖武功卓絕,輕功雖然不及玉羅剎佳妙,亦自不凡,挾著鐵珊瑚攀登峭壁,仍然如履平地。應修陽武功稍遜,但空手攀援,也能亦步亦趨。只是苦了金獨異,他武功雖高,腳踝所中的創傷尚未完全平復,在平地行走,尚沒什麼,跳躍攀援卻是不便,走幾步,歇一歇,慕容沖甚不耐煩,對應修陽道:“你扶他一把吧。”應修陽的輕功僅能自顧,心中很不願意,無奈這是慕容沖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回頭去扶。慕容沖歇腳等候,脅下挾著的鐵珊瑚忽然尖叫一聲,慕容沖喝道:“你找死麼?”抬頭一看,忽見山峰上有一條人影,疾苦星丸,飛躍而下,金獨異驚道:“是玉羅剎來了!”慕容沖點了鐵珊瑚穴道,放在一邊,凝神待敵,只見山峰上不是一條人影而是兩條人影,先頭的一人在另一邊,並不下來,而是疾掠過一個個的峰頭,向明月峽那邊主峰奔去,這人看來似是女人,另一條躍下來的人影在危岩怪石之間隱現,面形雖然還未瞧得十分清楚,但卻顯然不似女人。
  再說玉羅剎和卓一航走到山頭眺望,忽聽得山風中送來的悶雷之聲,玉羅剎叫道:“前山雪崩啦!珊瑚妹子一定被阻在外面了!”正想下山,忽見對面山頭,一條人影飛奔而來,定睛一看,卻是紅花鬼母。卓一航道:“紅花鬼母再來,必是受人蠱惑,練姐姐,你可得當心。”玉羅剎道:“你在這裏候她,我回山寨一轉便來。”反身奔回山寨,卓一航獨立山頭,轉眼之間,紅花鬼母已是聲到人到。
  原來紅花鬼母黎明時分離開了明月峽後,對玉羅剎的話將信將疑,一忽兒想道:我那賊漢子屢勸不改,做出壞事來亦未可料:一忽兒想道:不會呀不會,他偷溜出來,沒有幾天,而且第二天我便跟蹤追他,他那能騰出時間和慕容沖他們商量作惡。殊不知金獨異這次逃出,乃是暗中和應修陽他們定謀,趁著紅花鬼母訪友之時,偷偷溜出來的,他們是早有接應的了。,紅花鬼母猜疑不定,心道:玉羅剎既說他到過清虛觀,我且到清虛觀問問。紅花鬼母不知白石道人便在清虛觀中,見面之下,幾乎惹出一場大打。在雙方罵戰中,紅花鬼母已探得自己的丈夫確實到過清虛觀,但也確實是被玉羅剎所刺傷。白石道人罵道:“誰有空給你管漢子,跑到這裏來找漢子,真是天大的笑話!要找漢子你向玉羅剎要去,哼,哼!玉羅剎的寶劍可不留情,你的漢子已遭了那女魔頭的毒手啦!你找她,她也未必還得一個活的給你!”白石道人挫敗之餘,雖然觀中弟子眾多,心中對紅花鬼母,卻是內怯,所以故意用話挑撥,實行移禍江東之策。
  紅花鬼母救夫心切,無心與武當派再鬥,聞言奔出道觀,走出道觀門口才觸起一事,回頭問道:“那個什麼嶽嗚珂呢?”白石道人面色一沉,道:“誰與你管這麼多閒事,不知道!”武當的弟子砰然把大門關了。紅花鬼母好不生氣,本待再跳入觀中,可是回心一想:丈夫的生死未明,既知他是被玉羅剎所傷,何必還在這裏和白石這糾纏。
  紅花鬼母急急下山,又到城中衛所找慕容沖,其時搶糧的饑民已散,那些受傷的衛士已被抬回衛所,紅花鬼母一到,便聽得淒慘呼號之聲,先自心驚肉跳,人去一看,只見受傷的十居八九,都是穴道關節之處,被劍刺傷,這分明是玉羅剎的手法了!紅花鬼母不見慕容沖,也不見應修陽,便問留在衛所中的衛士,那些衛士早得了應修陽的指教,答道:“慕容總管和應都頭去救金老爹啦!你老人家到明月峽去吧。”紅花鬼母道:“為什麼要到明月峽?”留守的衛士道:“咦,你老人家還不知道嗎?金老前輩被玉羅剎刺傷,生擒去啦?”紅花鬼母道:“那個什麼嶽嗚珂呢?哎,還有,熊經略是否被朝廷殺了?”衛士道:“嶽鳴珂?嗯,是有那麼一個嶽嗚珂!鄙是這樣的無名小卒,你老人家怎麼會知道的呀?他趁著統帥被朝廷處死,偷了應該沒入國庫的東西,朝廷要追贓哩。不過,我們可不是專為追捕他來的。至於熊廷弼為什麼被處死,那,我們就不清楚了。聽說是通番賣國的罪名哩。”紅花鬼母聽完,立刻出城,向明月峽飛奔而去。
  將近明月峽時,紅花鬼母已遙見追敵衛士,急忙趕上去問,忽聽得轟轟然如雷鳴,爆石的雪崩之聲,其時金獨異和慕容沖已進人第三道山口,紅花鬼母剛進第一道山口,聞聲知是崩雪封山,攔住落後的衛士一問,那名衛士正是應修陽的徒弟,狡猾不減乃師,答道:“咱們來救金老爹,在路上就和她的女嘍兵打起來了。你老人家來好極啦!崩雪封山,我們過不去,你可以攀登山頂,繞過山口到明月峽去。”紅花鬼母一聽不錯,避開正面的雪崩之處,施展上乘輕功,攀上山峰。在她上到峰巔之時,正是慕容沖他們爬上峭壁的時候,峭壁上突出來的岩石和在石隙中伸出的蔓正把慕容沖他們遮著。因此紅花鬼母一點不知丈夫便在下面,以致失之交臂。適值此時,忽又見有一條人影,在側面山峰出現,疾逾流星,飛下幽谷,紅花鬼母心道:“這份輕功的確超凡絕俗,看來與玉羅剎乃是伯仲之間。不知竟是那位世外高人來了?”紅花鬼母暗數江湖上的各派名家,無人有此本領,因此竟疑不知是那位隱居的前輩高人。紅花鬼母若在平時,見此高人,必定會追下去相會。可是此刻她一來是救夫心切,二來又不知此人是敵是友?是敵固然有一番殺,是友也有一場寒暄。明月峽就在面前,紅花鬼母那還有閒心在此耽擱。看那黑影飛下幽谷,她也提一口氣,在山頂上疾掠輕馳,過了一個個的山峰,直到明月峽山上玉羅剎的大寨。
  此時卓一航正在山頭眺望,心中惴惴。紅花鬼母聲到人到,喝道:“玉羅剎呢?”卓一航躬腰問道:“老前輩重來,有何指教?”紅花鬼母道:“不幹你事,你叫玉羅剎來!”卓一航道:“老前輩,你稍待一會,她就出來。”紅花鬼母見寨門緊閉,道:“哼,你是替她施緩兵之計,老娘可不上你們的當。”紅花鬼母以為玉羅剎自知理虧,不敢見她,關上寨門,要偷偷的從山寨後溜下山去。心頭急躁,左掌一推把卓一航推開,奔上前去,暗運內家真力,呼的一拐,把寨門打裂,運掌一劈,寨門倒下,女嘍兵紛紛逃避。玉羅剎飛奔而出,大怒喝道:“紅花鬼母,你敢打崩我的寨門?”刷刷兩劍,直刺紅花鬼母前心,紅花鬼母震拐一擋,玉羅剎已疾如飛鳥般掠過她的頭頂,搶上高地,喝道:“來,來,來!咱們再鬥三百回合!”紅花鬼母反手一揚,喝道:“玉羅剎,你敢騙我,把人還我,要不然今日絕不興你幹休!”玉羅剎明知她必是被人欺弄,但恨她打塌寨門,氣在頭上,也不詳加分辨,冷笑喝道:“你不替我修好寨門,我認得你,我的劍認不得你,就是你想幹休我也絕不興你幹休!”說話之間,手中寶劍已連發了六七個辣招,真是快速之極!
  紅花鬼母大怒,龍頭拐杖橫掃直格,呼呼挾風,便在山寨之前與玉羅剎大戰起來!
  紅花鬼母救夫心切,又恨玉羅剎對她無禮,這回竟是拚命殺,拐重如山,玉羅剎在明月峽苦修了三年內功,是感到招架不易。可是玉羅剎輕功卓絕,紅花鬼母打得砂石紛飛,卻也打不著她!玉羅剎忽而笑道:“哈,三年多來,沒有這樣痛痛快快打過了!”棋逢對手,精神倍長,把獨門劍法使得淩厲無前,劍式展開,天矯如神龍飛舞,擊刺撩抹,乍進乍退,倏上倏下,時實時虛,無一招不是暗藏幾個變化,無一招不是妙到毫巔。紅花鬼母強攻不下,大怒喝道:“好,我與你拚啦!”拐掌兼施,打得越發兇猛,那枝龍頭拐杖,劈掃盤打,恰如駭電驚霆,無一招不是奔向玉羅剎要害,左掌更用排山掌力,湯氣成風,震歪玉羅剎的劍點,卓一航在旁邊看得十分著急,大叫:“有話好說!金老前輩確是不在這裏!”兩人拚正烈,那肯收手,連分神說話都不願意,雙方以攻對攻,不到半個時辰,已拚了三百多招了!
  這番激戰與前次在秘魔崖之戰,又不相同。上次有白石道人與鐵飛龍先擋兩陣,耗了紅花鬼母體力,又有嶽鳴珂的手套護著,才讓玉羅剎撿了便宜,這回卻是雙方都用本力拚,玉羅剎劍招雖狠,輕功雖妙,內家真力不如對方,拚一久,慚覺呼吸緊促,處在下風。
  卓一航焦急無計,要插手也插不進去,驀聽得紅花鬼母喝道:“著!”龍頭拐杖往上一抽,順勢反展,疾如閃電,把玉羅剎的寶劍壓在下麵,左掌反手一掃,摑向玉羅剎面門!女嘍兵驚呼中忽聽得玉羅剎一聲嬌笑:“不見得!”也不知她使個什麼身法,在間不容發之際,居然從紅花鬼母杖底鑽出,反手一劍,以牙還牙,劍尖又指到紅花鬼母心窩。原來玉羅剎自秘魔崖一戰之後,把紅花鬼母認為平生勁敵,苦心積慮要破她的杖法,雖因內家真力不如對方,破她不了,但對她的杖法路道已經摸熟,臨危之際,仗著輕功卓絕,在她兩招相接之際,驟然逃出!
  紅花鬼母滿以為這一下玉羅剎絕難逃避,那料仍然給她逃脫,不覺起了愛才之心,想道:“這女娃子年紀輕輕,能練到這般本領,也真不容易!要她不曾把我那賊漢子殺害,我還可鐃她。”拐杖一湯,把玉羅剎的寶劍湯開,雙方緩了一緩,紅花鬼母喝道:“我那賊漢子是死是活?你說不說?”玉羅剎笑道:“他是死是活。我怎知道?”紅花鬼母氣往上沖,道:“不是你把他刺傷了麼?你怎麼不知道?”玉羅剎道:“不錯,是我把他刺傷了,他給我刺傷之時,當然還是活著,現在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
  紅花鬼母心頭一疼,以為丈夫是被玉羅剎擒了,傷重將死,所以玉羅剎如此說法。大叫道:“你與我到寨裏去看,若他未死,趕快施救,若然死了,哼,那可得要你的命抵償。”玉羅剎冷笑道:“你有本事就自己進去!”橫劍當胸,蓄勢待發。卓一航又急叫道:“金老前輩確是不在這兒!”紅花鬼母目喝道:“在那裏?”卓一航道:“他昨晚中了一劍,滾下山坡,想是回到城中找慕容沖去了。”紅花鬼母道:“胡說,慕容沖就在外面山谷,現在被雪崩所阻,等下便到,他若回到城中,慕容沖怎會還到這裏救他?”玉羅剎心中一震,心道:“我圖自己痛快,與她打架玩耍,不料慕容沖他們殺來,怕珊瑚妹妹被他們追到,珊瑚妹妹可不是他們對手。”急道:“既然如此,那麼馬上找慕容沖對質,豈不是省事得多!”紅花鬼母冷笑道:“救人如救火,他給你的劍刺傷穴道要害,我那有閒功夫和你去找慕容沖!”玉羅剎怡哈一笑,道:“誰說我刺傷他的穴道要害了?你的漢子武功也非平庸之輩,老實說,我是想刺他的穴道要害的,可是他閃得倒快,大約是給劍尖刺傷腳踝,你急什麼?”紅花鬼母道:“你話當真?他確是不在這裏了哼,玉羅剎你可別騙人啦,今朝我問你時,你為什麼不提他受傷之事?”玉羅剎哈哈笑道:“這點小事,也值得提?我問你,你失招丟醜之事,可願隨便提麼?”紅花鬼母道:“什麼?我幾時失招丟醜了了你是提上次秘魔崖之事麼?那次你們是車輪戰,不能算數!”玉羅剎笑道:“我是打個比方,你的漢子,目前武功已遠不如我,我還刺不中他穴道要害,不是失招丟醜麼?提起來我都不好意思。”紅花鬼母又好氣又好笑,心道:“哼,你居然如此自負!”但這麼一說她倒相信了。道:“好,那麼咱們馬上去看!”
  不料玉羅剎卻冷冷說道:“不成!”紅花鬼母詫道:“不是你自己說要找慕容沖對質的麼?”玉羅剎道:“不錯二但你打塌我的寨門,可得向我賠禮,至於重修之事,那我可讓你見了慕容沖對質之後再說。”紅花鬼母氣往上沖,拐杖一頓,道:“玉羅剎,你對我如此戲侮?”玉羅剎道:“我是一寨之主,打塌我的寨門,就等如推翻皇帝的龍床,撕碎鏢局的鏢旗,你懂不懂江湖規矩了趕快賠禮,咱們好去找人。”紅花鬼母一怔,江湖上的規矩確是如此。可是事未分明,丈夫在不在她的寨中尚未可知,怎拉得下這個面子,向她低頭賠禮十慈道:“你要我賠禮麼了行“你再來鬥鬥我這枝拐杖,我的拐杖若然低頭,我也向你低頭。”卓一航大急,頗怪玉羅剎節外生枝,那料玉羅剎強項之桓,冷笑道:“那麼咱們就再鬥三百招!一航,你到前山去看看珊瑚妹是不是回來了?”
  紅花鬼母大怒,拐杖一揮,一招“平沙落雁”,掃腰擊腿。玉羅剎叫道:“來得好!”霍地晃身上跳,龍頭拐杖在她腳下一掠而過。玉羅剎身子懸空,招數卻絲毫不緩,一招“白虹貫日”,淩空下擊,紅花鬼母橫杖一擋,呼的一聲,劍拐相交,玉羅剎整個身子反彈起來,趁勢斜掠出數丈之外。忽聽得陣陣簫聲,隱隱傳來,音細而清,儼若遊絲裊空,若斷若續,似從天外傳來,又似雲間試下,玉羅剎面色倏變,紅花鬼母一拐打來,玉羅剎一閃閃開,叫道:“好,賠禮之事,也可讓你興慕容沖對質之後再說。”紅花鬼母道:“我是任你戲耍的嗎?”舉拐欲擊,簫聲清越,紅花鬼母也聽到了,Q;覺那簫聲中似合著無限哀怨,又似非常激憤,紅花鬼母心頭一震,不覺問道:“誰人在此吹簫?”玉羅剎道:“鐵飛龍的女兒鐵珊瑚,雪崩封山,她想必是被困住了。”卓一航道:“若是金老前輩受傷不重,想必也會與慕容沖同來,哎呀,不好!”他是想到鐵珊瑚如被困住,如何脫得慕容沖他們的魔掌。紅花鬼母心頭一震,心中也叫了一聲:“哎呀,不好!”暗道:我滿心以為那賊漢子在玉羅剎這兒,完全沒想到他會和慕容沖同來,若然他真的來了,劍傷新創,怎逃得了雪崩之災?忽而又想到:若然他真的來了,哎哎,那不是玉羅剎所言非假,他一出家門便又幹壞事了?呀!那我怎樣向玉羅剎交代?親手廢了他,還是任由玉羅剎淩辱?哼哼,不行,到底是幾十年夫妻!哎呀,不行,包庇他也不行,那豈不永讓武林笑話?
  紅花鬼母思潮起伏不定,玉羅剎聽了鐵珊瑚的簫聲,心急如焚,暗中責罵自己,不應與紅花鬼母糾纏,晃劍試身,叫道:“你不去我也去了!你有厚臉皮,就在這裏欺負我的女兵吧!”紅花鬼母道:“旺,事情非到水落石出,你飛到天邊,我也跟你!”拐杖點地,身形疾起,緊跟在玉羅剎後面。其間只苦了個卓一航,運用了全身本領,仍是落後數十丈之遙。
  再說嶽鳴珂昨晚逃出清虛觀後,就伏在山林之中,到了四更時份,林中腳步聲大作,見慕容沖他們一大堆人都走下山,每人背著一名受傷的同伴。嶽嗚珂心道:咦,白石道人居然還不錯哩,慕容沖他們吃了武當派的大虧了。他不知玉羅剎已經來過又去了,因下山的方向不同,所以沒有看見。
  嶽嗚珂連日奔波,又在激戰之後,精神困倦,見慕容沖他們走遠,松了口氣,心道:我且稍睡片時,待天明之後,再去向白石道人請罪,並與卓兄最後道別。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被聲音驚醒,嶽鳴珂躺在兩塊岩石之間,從石隙中望出,只見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女人,安邊插著一朵大紅花,口中喃喃有聲,縱步如飛,向城中的方向奔去。
  嶽鳴珂凜然一驚:莫非此人就是紅花鬼母,看她輕功超妙,不在自己之下,倏眼不見。嶽鳴珂跳了出來,整了衣冠,再上山去叩清虛觀的大門。
  白石道人給玉羅剎與紅花鬼母先後一鬧,正自氣惱非常,不料紅花鬼母剛走,嶽鳴珂又來,白石道人一見,怒從心起,嶽鳴珂依謁前輩之禮,對白石道人抱拳作揖,問道:“卓兄無恙麼?”白石道人怒道:“你們不是和玉羅剎那妖女在一起嗎?”嶽鳴珂道.入什麼?”白石道:“你還作什麼假惺惺,玉羅剎把我們的掌門人擄去啦!”嶽嗚珂奇道:“真的了有這樣的事?那麼玉羅剎也在廣元了?”白石道人越發生氣,罵道:“嶽嗚珂,你這小輩真是膽大妄為,你陷害我們的武當派與官家作對還不算,又勾結玉羅剎戲侮我們!”掌門人被俘,那是一派的奇恥大厚,所以白石道人悻悻然見於辭色。嶽鳴珂恭腰答道:“昨晚之事,小輩該向你陪罪。只是與玉羅剎勾結之事,那卻是前輩誤會了!”白石道人嗖的一聲拔出長劍,喝道:“就憑昨晚之事,你便該吃我一劍!這樣大事,豈是陪罪得了!”白石道人的連環奪命劍法迅捷之極,說話之間,連進數招,嶽嗚珂迫得拔劍一擋,當的一聲,將白石道人的長劍震開,白石道人叫道:“眾弟子還不速上!”嶽鳴珂虛晃一劍,跳出大門,如飛而去!白石道人追之不及,好自己生氣!
  岳嗚珂自熊廷弼死後,本已心灰意冷,幾次三番想削發為僧,歸隱天山。只因心頭上還有一個鐵珊瑚,委決不下。自那次玉羅剎魯莽提婚,嶽鳴珂措詞不當,被鐵飛龍父女聽到,鐵珊瑚一氣而走之後。嶽嗚珂深自引責,內疚之極,立誓要找到鐵珊瑚向她陪一句罪,這才心安。因戎馬匆匆,此願無由實現。而今聽得玉羅剎昨晚出現,想道:玉羅剎既在此地,她必能知鐵珊瑚下落。她雖興我不和,我也要找她問去。於是嶽鳴珂下山探問,玉羅剎在明月峽,廣元的居民十九知道,嶽鳴珂問明瞭去明月峽的路,便立刻動身。其時紅花鬼母也正從城中衛所出來,向明月峽前去。嶽鳴珂,與紅花鬼母一先一後,兩人都不知道。
  岳嗚珂將近明月峽時,也遙見穀底追敵的衛士,並見山坡上有逃避的女嘍兵,大為驚奇,截著一個女嘍兵詢問,女嘍兵見他不是衛士,問他是誰。嶽嗚珂道:“我是你們練寨主的朋友。”女嘍兵适才見他登山時迅逾猿猴,料是武林中的高手,喜道:“那麼你快去救我們的鐵寨主吧!她被鷹犬所追,正進入那邊山口。”嶽鳴珂跳起來道:“誰?”女嘍兵道:“你不認得我們的鐵寨主嗎?她是西北鐵老英雄的女兒,小名叫珊瑚。”話未說完,嶽鳴珂已如飛沖去,宛似一團白影,隱現在危岩亂石之間。
  嶽鳴珂的輕功興玉羅剎幾在伯仲之間,追敵的衛士眼力好的,見山坡上一團東西一掠即過,也不知是鬼是人,更說不到敢上去攔截了。
  嶽鳴珂奔人第一道山口之時,正是鐵珊瑚剛踏入第三道山口,第一次吹簫向玉羅剎報警的時候,那次吹了幾聲,便被雪崩所阻,玉羅剎沒有聽見,“玉羅剎聽到的是第二次簫聲”但嶽鳴珂卻聽到了。
  嶽鳴珂一聽簫聲,心中狂喜,喃喃語道:“謝天謝地,果然是她!”猛然間山谷裏響起巨大的雷鳴聲,萬峰回應,震耳欲聾,嶽嗚珂在西北長大,知是雪崩,急向山頂高處躍去,過了一陣,雪崩漸止,嶽鳴珂急急躍過幾個峰頭,遙見第三道山口已被雪封,再極目遠眺,前方無人,想道:珊瑚妹妹必然是被困在下面的深谷了,若然敵人在雪崩之前也有竄人,那可不妙!吸一口氣,施展絕頂輕功,從山頂上滑走下來,就在此際,紅花鬼母在山頂上,離他數丈之地掠過,嶽鳴珂聽得風聲,昂頭一瞥,知是紅花鬼母,頗為奇怪,心道:她才到清虛觀,又來明月峽,奔奔波波,不知卻是為何?但嶽嗚珂救人心切,也懶得去理紅花鬼母,手攀葛藤,腳點危岩,片刻之間,滑到山腰,忽聽得慕容沖大聲喝道:“不許走來!”
  嶽鳴珂一眼瞧去,只見慕容沖一臉獰笑,脅下挾著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鐵珊瑚,嶽鳴珂又驚又怒,長劍倏的出鞘,叫道:“我與你拚了!”慕容沖提起鐵珊瑚迎風一晃,笑道:“很好,你進招吧!”嶽鳴珂叫道:“你敢傷她一根毫發,今日我與你們三人同喪幽谷!”金獨異忽然喊道:“咱們下去說。”原來金獨異腳踝刺痛,應修陽扶著他,兩人都感吃力。金獨異心想,若是不把被雪崩封著的山口掘出路來,要想生出此山,只怕比登天還難。看嶽鳴珂如此情急,不如拿鐵珊瑚來要挾他,叫他代自己去央求玉羅剎,派女嘍兵掘出一條路來。
  慕容沖心中另有盤算:岳鳴珂乃是魏忠賢指定所要追捕的人,不但比鐵珊瑚重要,比玉羅剎也重要得多!但岳鳴珂武功高強,自己雖不懼他,激戰卻是難免,即算合三人之力可以將他擒著,但也非一時半刻所能解決,倘苦玉羅剎帶兵殺到,那可是逃脫不了。因此他也想拿鐵珊瑚來要挾嶽鳴珂。
  嶽嗚珂隨他們三人下了峽谷,慕容沖冷笑道:“嶽鳴珂,你想怎麼?”嶽鳴珂見鐵珊瑚面色慘白,頭發散亂,衣裳破碎,心中不由得一陣陣難過,大聲叫道:“欺侮女子算什麼英雄,你把她放了!”慕容沖冷笑道:“哼,你說得好容易!你要我把她放走,除非你乖乖的隨我回京面聖。”嶽嗚珂瞧了鐵珊瑚一眼,慨然說道:“隨你人京,未嘗不可,不過我要先知道她傷勢如何?”
  慕容沖拚指一戳,解開鐵珊瑚的穴道,鐵珊瑚叫道:“大哥,不要隨他進京!”慕容沖笑道:“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咱們公平交易,我斷不會把她弄成殘廢來騙你入京。”嶽鳴珂眼珠一轉,心道:熊經略的遺書我已交給了卓一航,心中已是別無牽掛,拚著一死隨他入京便了。只是珊瑚妹妹不知有否被他暗算,假如給他用內力震撼心髒,那雖保得一時,十天半月,也會身亡,非得看清楚不可,若然是受了傷,那就得趕快給她救治。鐵珊瑚又叫道:“大哥,不要上他的當!”嶽嗚珂道:“你吸一口氣看看,看肋骨是否作痛?”慕容沖叫道:“你豈有此理,我慕容沖豈是暗算婦人孺子之人!”鐵珊瑚心念一動,吸了口氣,故意說道:“好像有點痛。”慕容沖面色一沉,道:“你詐死!”鐵珊瑚道:“你讓我吹簫給大哥聽聽。”嶽嗚珂道:“對啦,你吹簫試試,我聽聽你的簫聲,便知你有沒有受內傷了。”
  慕容沖道:“好,吹吧!”叫金獨異道:“過來!”將鐵珊瑚拉過一邊,對金獨異道:“你看著她,不要讓她弄鬼!”金獨異一手按在她肩頭琵琶骨上,一手抵著她的後心,金獨異的毒砂掌天下無匹,輕功雖因傷削減,掌力還是雄勁異常,雙掌按在鐵珊瑚要害之處,只要她稍有異動,掌力一發,即算鐵珊瑚武功再高十倍,五腕六腑也要給他震裂!
  慕容沖放開了鐵珊瑚,搶在金獨異與嶽嗚珂之間,盯著嶽嗚珂防他驟然發難,真可說是防範得十分嚴密,說道:“好啦,賤丫頭,你怎麼還不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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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0:53:45 |只看該作者
  鐵珊瑚心中無限淒酸,把玉簫湊到唇邊,輕輕的吹將起來,其聲甚細,漸漸越吹越高,簫聲先是一片歡悅之音,好像春暖花開之日,和愛侶攜手同遊,喁喁細語一般。嶽嗚珂不由得想起昔日和她萬里同行,春郊試馬的情景,不覺心神如醉。簫聲一變,忽如從舂暖花開的時日到了木葉搖落的深秋,有如孤雁哀鳴,寒蟬淒切,嶽嗚珂想到她在江湖浪湯,孤獨可憐,心中益增內疚。簫聲再變,音調越高,其聲愈苦,真如鮫人夜泣,三峽猿啼,悲哀中又隱有憤激之情。嶽嗚珂想道:我真不該拒她婚事,弄得她如此傷心。簫聲三變,音細而清,宛如遊絲裊空,離人話別,若斷若續,如泣如訴,又如聽人咽淚長歌柳永的詞:“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簫聲吹得人人都覺悲酸,連慕容沖那樣的鐵石心腸,眼角也潤濕了。嶽鳴珂心中一片淒苦,想道:怎麼她會吹出這生雜死別之音,嗯,莫非她捨不得我去送死!人生得一知己,死可無憾。我是雖死猶歡,只恨她要永生孤獨!
  簫聲不歇,慕容沖大聲叫道:“不要吹了,還未夠嗎?”
  鐵珊瑚心道:“練姐姐一定該聽見了!”簫聲一停,慕容沖喝道:“嶽嗚珂你可聽清楚了,她那有半點內傷。”嶽嗚珂道:“好,你把她放了,我隨你去!”慕容沖忽然笑道:“你還得依我一事。”嶽嗚珂道:“什麼事?你可不許節外生枝。”慕容沖道:“絕非節外生枝,你替我把你自己那只右手斬掉!”嶽嗚珂驚叫道:“什麼?”慕容沖冷冷說道:“你武功高強,縛你縛不牢,點穴你自己又會解,萬里長行,老爺們可不耐煩盡貝管你!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把右手斬掉,大家放心。哈哈,你怕痛嗎?”
  鐵珊瑚叫道:“大哥,不要,不要!你死了我也不能獨活!”嶽鳴珂叫道:“珊瑚妹妹,你的情意我心領了。你還年輕,千萬要活下去。你和練姐姐一道,不要掛念我。”慕容沖冷笑道:“哈,真是情意綿綿,你們還有多少話要說?”嶽鳴珂叫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由你擺布,你可不許加害於她!”慕容沖道:“誰人反悔,貽笑武林!”嶽嗚珂叫聲:“好!”左手執劍,向右手手腕一劍切下!
  忽聽得一聲慘叫,岳嗚珂冷森森的劍鋒已觸手腕,倏忽停住,只見鐵珊瑚與金獨異都滾倒地下!原來鐵珊瑚吹簫報警,用的原是緩兵之計,想等玉羅剎聞聲來救,那知慕容沖又想出那麼毒辣的辦法,看看嶽嗚珂就要把右手斬掉,鐵珊瑚心道:“而今我已知他相愛之深,不死何待?”驀然發難,手肘向後一撞,回身一按玉簫,開動機括,三枝短箭,金射進金獨異身中,鐵珊瑚是名武家之女,武功雖非上上,卻有殺手絕招,這一下,肘撞心窩,箭傷要害,饒是金獨異內功深湛,武藝高強,也痛得眼睛發黑,掌力一發,兩人都受了重傷,滾倒地上。鐵珊瑚倒在地上,猶自厲聲叫道:“大哥,你要闖出去,日後為我報仇,咱們來生再見!”
  嶽嗚珂一痛欲絕,金獨異忍痛躍起,嶽鳴珂猛然叫道:“報仇便在今日!”長劍一翻,奔殺過去,慕容沖一拳搗出,見嶽鳴珂雙眼通紅,勢如瘋虎,一拳擊空,立即閃避,嶽嗚珂身隨劍走,疾若驚颼,金獨異剛剛起立,嶽鳴珂大喝一聲:“拿過頭來!”騰起一腳,把金獨異踢翻,慕容沖趕來相救,已是不及,只聽得金獨異慘叫一聲,劍光一閃,金獨異的頭顱已拿在嶽嗚珂手中!
  慕容沖大吃一驚,嶽鳴珂長劍殺到,喝道:“你要我回京面聖,我要你到黃泉去見閻王,”長劍風翻雲湧,著著凶辣,慕容沖見他拚命相撲,知道今日之事,非死鬥不能脫身,也豁了性命,玄功內運,雙拳敵一劍,在鮮血染紅的峽穀惡鬥起來?
  兩人功力悉敵,嶽嗚珂發劍似游龍,慕容沖出拳如虎豹,霎忽鬥了二三十招,嶽鳴珂拚了一死,著著搶攻,慕容沖不覺心怯。應修陽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慕容沖道:“我若身死,你焉能獨自逃生!”用意是叫他相助,那知應修陽被他一言驚醒,心道:“看這嶽鳴珂勢如瘋虎,不顧命的拚,我便上前相助,也未必能夠勝他。何況還要擔心玉羅剎殺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手腳並用,攀上峭壁,慕容沖氣得牙癢癢的,嶽嗚珂越攻越猛,慕容沖就是想走也脫不了身。
  再說玉羅剎和紅花鬼母一先一後,來到前面山峰,玉羅剎來快一步,聽得下麵殺之聲,施展絕頂輕功,身子騰空下躍,看看要碰著突出來的石塊,劍尖一點,又騰空而起,再往下落,如此幾番疼躍,已到山腰,應修陽剛剛竄上,玉羅剎哈哈笑道:“那吹在華山絕頂,被你逃生,今回你可逃不了!”應修陽心膽俱寒,拂塵一繞,纏劍斜閃,玉羅剎道:“哈,你還要動手!”劍把一沉,一縷寒光,疾如電掣,不架敵招,反截敵腕,應修陽在平地上尚遠非玉羅剎之敵,何況現在面臨深谷,身在危岩,心中一慌,腳下一滑,玉羅剎的劍鋒尚未觸及他的身體,他已咕咚咚直跌下去。玉羅剎一笑躍下,放眼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荒谷中只見慕容沖與嶽嗚珂拚命撲,一具無頭身橫在亂石茅草之中,離身不遠之處,鐵珊瑚撲卦地上。玉羅剎叫道:“珊瑚妹妹。”奔過去將鐵珊瑚的身軀翻轉,只聽得一聲微弱的歎聲道:“練姐姐,你來遲了。煩你告訴我爹,叫他不要掛念我。”
  鐵珊瑚聲音雖然微弱,嶽嗚珂聽了,卻如聞春雷複蘇之聲,心道:“唔,她還未死!”撤劍回身,向鐵珊瑚疾跑過去。慕容沖正想躍上山壁,見山上紅花一閃,急忙從另一面登山。
  嶽鳴珂道:“練女俠,你去追慕容沖,讓我看看珊瑚妹妹。”玉羅剎淒然一笑,抱起鐵珊瑚放在嶽嗚珂懷中。
  嶽鳴珂輕吻鐵珊瑚的眼皮,叫道:“珊瑚妹妹,你張開眼睛看看,我在這兒。”鐵珊瑚星眸半做,微笑說道:“大哥,我很高興。”嶽鳴珂道:“我對不住你,我來遲了!”鐵珊瑚道:“你沒來遲,是我要先走了。”鐵珊瑚被金獨異掌力震裂心髒,拚著最後一口氣,和嶽鳴珂見了臨終一面,說了這兩旬話後,在他懷中,只覺如睡在天鵝絨上一般,非常溫暖,心滿意足,又如回到兒時情景,父親抱著自己在長安附近的溫泉沐浴,暖得令人眼皮沉重,就像要在溫泉中睡去,身體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嶽鳴珂手中卻感到一片冰冷,鐵珊瑚已經氣絕了!這一剎那,嶽鳴珂什麼也不想,腦子空空洞洞的,什麼都絕望了,只是感到冷,連心也冷透,周圍的空氣也好像要冷得凝結了。
  再說紅花鬼母從山上下來,遠遠望見玉羅剎追逐慕容沖,上了對面的山峰,大吃一驚,叫道:“金老大,金老大!”嶽嗚珂被紅花鬼母刺耳的叫聲震動,好像從惡夢中陡然醒轉,把鐵珊瑚輕輕放在地上,抬起金獨異的人頭,怒氣沖沖的喊道:“你的金老大在這兒!”紅花鬼母一瞧,也如嶽嗚珂适才一樣,從頭頂直冷到腳跟!再瞧了瞧,人頭雖然血肉模糊,卻萬確千真是自己幾十年的老伴!
  紅花鬼母巔巔巍巍的舉起拐杖,顫聲叫道:“是你把他殺了?”嶽嗚珂道:“你的臭漢子十個也抵不上我的珊瑚!”紅花鬼母怒道:“你是誰,我要把你殺了填他性命!”嶽嗚珂怒叫道:“岳某人在千軍萬馬之中幾十次險死還生,在奸閹追捕之下也早巳把性命置於度外,哈哈,你要殺我填命!熊經略的性命,我珊瑚妹妹的性命誰人來填!”紅花鬼母頓時如受雷殛,玉羅剎的話竟然一句不假,這賤漢子果然是助紂為虐,迫害忠良的了!鄙憐自己幾十年來苦心積慮,望他改好,仍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紅花鬼母只覺四肢無力,拐杖慢慢的垂了下來,嶽嗚珂怒氣稍減,道:“你待怎麼?”紅花鬼母有氣沒力的問道:“你叫嶽嗚珂?是熊經略的參贊?”嶽鳴珂道:“我也知道你叫紅花鬼母,哼哼,人們叫錯你了,你的丈夫才是個鬼!”紅花鬼母一聲長歎,心道:罷了,罷了!我還有何面目再見武林同道?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味兒,一時想不過來,驟然向石山上一頭撞去,可憐紅花鬼母一世稱雄,竟因誤嫁匪人,累得她肝腦塗地,血濺幽谷!
  嶽嗚珂怔了一怔,忽而狂笑叫道:“大家死了倒也乾淨!”縱起了身,也向山石一頭撞去!
  再說玉羅剎追逐慕容沖,慕容沖已爬上高山,居高臨下,把大石亂推下來,猶如冰雹驟落,滿山亂滾,玉羅剎跳避閃躍,攻不上去,忽聞得下面紅花鬼母與嶽鳴珂罵戰之聲,暗道:不好,紅花鬼母定要和他拚命。心中又懸掛鐵珊瑚性命安危,叫道:“慕容沖,今日鐃你一命!”轉身奔回峽穀,忽見紅花鬼母撞岩自殺,大吃一驚,心道:槽了,糟了,從此又少一個對手了!一掠而前,來得正是時候?
  嶽嗚珂一頭撞去,頭頂離岩不到五寸,玉羅剎恰恰趕到,一手捉著他的足跟,硬生生拉了回來,嶽嗚珂只聽得耳邊有人說道:“一日之間,不能連死兩個高手!”睜眼一看,卻原來是玉羅剎在對自己說話。
  嶽嗚珂跌坐地上,把手一指道:“珊瑚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玉羅剎心中大痛,但救生不救死,強用極大的定力壓住悲痛,冷笑道:“嶽鳴珂你怕和我比劍麼?”
  嶽鳴珂氣往上沖,心道:鐵珊瑚是你誼妹,你卻如此沒有心肝,這個時候還有心情要和我比劍,一躍而起,叫道:“你要比劍?來,來!鄙惜珊瑚妹妹看不到她誼姐的威風!”
  玉羅剎笑道:“不是現在要和你比劍。咱們的師父各創一家劍術,一正一反,相克相生,我的師父原意是待劍術練好之後,和你的師父較量一下,印證印證彼此的武功。可惜我的師父死了,他們兩位老人家比不成啦。我們各自承繼一家劍術,是他倆老的唯一傳人,將來有咱們完成上輩的心願,你不和我比劍,我還找誰去比了咱們再練它一二十年,把本門劍法練得精通熟透之後,那時再好好較量一下,分個高下。現在比,左右不過打個平手,沒有什麼意思。”
  嶽鳴珂心頭一震,想道: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我師父現在也已風燭殘年,斷不會有第二個傳人的了。我果然不應輕生,令本門劍術至我而斷。思念及此,頓如冷水澆頭,倏然而醒。低聲說道:“謝謝你的勉勵,二十年後,我在天山等你。”
  玉羅剎松了口氣,這時才覺心中創痛,抱著鐵珊瑚的體嗚嗚的哭起來,嶽鳴珂暗道:原來她表面雖凶,心中卻是至性至情。正要上前勸慰,山上又奔下一人,原來是卓一航,他輕功較遜,直到現在才來。
  嶽嗚珂咽淚叫道:“卓見,珊瑚死啦,你去勸她。”卓一航吃了一驚,上前去把玉羅剎扶起。玉羅剎忽然想道:“嶽嗚珂和鐵珊瑚雖然不能締結良緣,相愛之誠,今日盡見。珊瑚妹子得他如此相愛,死後也當瞑目的了!”玉羅剎深覺鐵珊瑚較她幸福,瞧了卓一航一眼,深情怨恨,盡在眼光一瞥之中。
  卓一航為她眼光所懾,低下頭去。玉羅剎思潮起伏,忽覺真正可哀的不是鐵珊瑚而是自己,癡癡呆想,不覺收了眼淚。良久,良久,才抬起頭說道:“咱們就在這個山谷將她埋了。待溶雪開山之後,再給她造墓。”
  三人以劍當鋤,動手挖土,挖了一道深溝,將鐵珊瑚的體放了下去。玉羅剎道:“再挖多一個!”將紅花鬼母的體抱來,道:“她也是個可憐的人。”挖好墓穴,嶽鳴珂道:“讓她興她的漢子合葬。”把金獨異的首級和體擲入穴中,說道:“我本待把他的首級祭珊瑚妹妹,看他的妻子份上,便宜他了。”
  三人將泥士蓋上墓穴,默默致哀。忽聞得低低呻吟之聲,嶽嗚珂回頭一看,卻是應修陽在地上滾動,他被玉羅剎迫下深谷,扭傷足踝,目睹金獨異被殺和紅花鬼母撞岩等慘烈情景,傷雖不重,已嚇得軟了。
  嶽嗚珂恨恨說道:“還有一個,好,咱們再挖多一個,把他生理!”將應修陽一把提起,玉羅剎忽道:“留他狗命!”卓一航也醒起來,道:“對啦,留他狗命。咱們要他招出私通滿洲的同黨來!”嶽嗚珂想起當年在華山絕頂鄭洪台招供之事,道:“那麼這事要拜託練女俠了。”
  兩番劇鬥,一場傷心,自黎明鬧至此刻,已是日影西移,大將垂暮。玉羅剎無心審問,說道:“將他先帶回山寨,讓他多活兩天。”嶽鳴珂道:“一切由你處置,諒他插翼難逃。”把應修陽提了起來,如飛上山。
  回到山寨,玉羅剎立刻派遣女兵,挖通山口通路。晚飯之後,新月初上,已將鐵珊瑚帶去的女兵接了回來,幸喜並無損傷,她們奔波了一天一夜,個個疲倦不堪,飽餐之後,各自歇息。
  玉羅剎和卓一航嶽鳴珂卻是無心歇息,三人在山中漫步,默默無言,月色溶溶,三人都各自悵觸。嶽嗚珂忽道:“練女俠,我有有一事重托你。”玉羅剎道:“請說。”嶽嗚珂道:“熊經略身遭慘死,傳首九邊,願你將他首級取回,給他安葬。”玉羅剎道:“熊經略是我的朋友,這事我緊記在心,盡力去做便是。”嶽鳴珂又道:“卓兄,將熊經略遺書交與適當之人,這事也重托你了。”卓一航道:“小弟當得盡力,只怕今後回去掌門,難得在江湖走動。”玉羅剎道:“你還要回去作掌門嗎?”卓一航低頭不語,嶽嗚珂替他解圍道:“卓兄回去作掌門也好,總勝於讓他的師叔掌門。”卓一航一聲苦笑,嶽嗚珂續道:“這書就是覓不到主人,放在你那兒也好。”卓一航道:“岳兄放心,小弟縱不能親自替這書物色主人,也一定交給可靠的朋友代辦。”玉羅剎頗覺嶽鳴珂神色有異,只怕他還想不開,笑道:“廿年後比劍之約,不要忘了。”嶽嗚珂道:“絕忘不了。”卓一航道:“岳兄,你今後打算如何?”嶽嗚珂道:“隨緣而住,隨遇而安,任它紅塵擾擾,我自一瓢來往。”玉羅剎道:“咦,你說什麼?真像老和尚念經。”卓一航知他看破塵緣,所說的已是悟道之語。心道:他做和尚也好,我還沒福份做和尚呢!
  第二天一早,嶽嗚珂果然不辭而行,給卓一航和玉羅剎留了一封書信,說是師父老邁,自己要回天山侍奉,今後餘年,將致力於劍術云云。此事早在卓一航和玉羅剎意料之中,但仍然不免感慨。
  是日,玉羅剎親自督工,將鐵珊瑚和紅花鬼母的墳墓建好,晚上回來,和卓一航吃了晚飯之後,獨自歇了一會,正想把應修陽提來審問,忽見糧倉起火,玉羅剎大吃一驚,拔劍而起,外面女嘍兵亂成一片,進來報道:“官軍殺來!”玉羅剎道:“官軍那有如此本領?”提劍沖出寨門,忽見慕容沖率領幾十名官兵,到處放火,玉羅剎大怒道:“你僥幸逃脫性命,還敢到此。”把手一揮,眾嘍兵見玉羅剎出來,軍心大定,隨玉羅剎手勢,排成圓陣,和官兵混戰。玉羅剎一劍沖前,單覓慕容沖殺。正混戰間,西角又亂,月光下只見一群道士,手執長劍,沖進山寨。
  原來慕容沖當日逃脫之後,收拾傷亡,除了被玉羅剎刺傷的衛士之外,又有幾名在雪崩之際,被山石滾下,打得足斷手折。剩下能夠作戰的衛士,不到十名。本已膽寒,想回京再邀幫手。其時適值廣元饑民大鬧之後,省中官軍聞警開來,魏忠賢派在“剿匪軍”中的監軍連城虎也來到了。連城虎是以前西廠的總教頭,和慕容沖原是同僚,聞得慕容沖在此,急來相見,慕容沖歎口氣道:“我有生以來,從未受過如此挫折。”連城虎細問情由,慕容沖一一說了。連城虎聽得金獨異身死,尚沒什麼,聞得應修陽被擒,卻是面色大變。原來魏忠賢應修陽和連城虎都是滿洲的內應,連城虎生怕應修陽被迫招認出來,露於天下。急急問道:“玉羅剎的名頭我也曾聽說過,她有多少嘍兵?”慕容沖道:“大約有幾百吧,都是女的。”連城虎笑道:“幾百女嘍兵怕她什麼,咱們率兵掃平她的山寨。”慕容沖道:“幾百女嘍兵雖沒什麼,可是明月峽奇險,大隊官軍,如何能開上去?加以雪崩封山,此路更難通了。”連城虎想了一想,道:“聽你所說,當日寨中女兵,也有許多被雪崩所阻,不能回山。那麼玉羅剎非開通山道接她們回去不可。我在軍中大約可挑出幾十名有輕功根底的,和你摸進山去。”慕容沖搖搖頭道:“還是不行,軍中的武士,雖然能摸進山寨,用來抵敵玉羅剎訓練有素的女嘍兵,數十名尚嫌不移。何況那玉羅剎和嶽鳴珂的劍術的確非比尋常。而且其中還牽涉著武當派的掌門。”連城虎道:“怎麼了我聽說武當派選出新掌門了,名叫什麼卓一航的,他們武當派素來不與官府作對,難道卓一航還會與那女魔頭在一處嗎?”慕容沖道:“正是,卓一航非但和那女魔甚為親密,而且還包庇嶽嗚珂,卓一航一人倒不足懼,只是武當派的道士,個個武功精強,在廣元城中的就有幾十名之多,把他們也卷進漩渦,那就更棘手了。”
  連城虎面色大變,道:“應修陽非救出不可。”低聲在慕容沖耳邊說道:“應修陽是魏公公心腹,得寵不在你我之下,魏公公曾幾次叫我多照應他。”慕容沖本來不大瞧得起應修陽,聞言吃了一驚,心道:既然如此,那是非救他不可的了。不覺想起應修陽以前所說的辦法,道:“應修陽倒是有一妙策,只是我輩所不屑為。”連城虎忙問道:“什麼妙策?”慕容沖道:“興武當派化敵為友,向白石道人陪罪,求他們和我們合夥攻山。”連城虎拍掌笑道:“好啊,正該這樣。白石道人氣量狹窄,他的掌門弟子被擄,咱們憑這一點就可說得動他。”
  應修陽與連城虎料得不差,白石道人等了兩天不見卓一航回來,正自生氣,但自己不是玉羅剎的對手,又不敢到明月峽要人,聽了慕容沖和連城虎的說詞,和紅雲道人考慮許久,竟然接納,不過提出了三個條件。
  白石道人提出的三個條件是:一、各幹各的,各不相涉。他們求尋回掌門,絕不給官兵助戰。二、除了玉羅剎外,他們不願傷人,若有女嘍兵來攻,他們求自保。因此要官軍先去,把女嘍兵敵住,好讓他們進山寨搜索。三,事情一過,各走各的。以前恩怨也一筆勾銷,官中衛士不能再找武當派的麻煩。慕容沖一一答應,就此約定,當晚各自上山。
  再說玉羅剎見到白石道人率眾沖入山寨,勃然大怒,喝道:“白石道人,你也助紂為虐!”女嘍兵見寨主動了真怒,又見這群道士沖入山寨,自然的分出人來攔截,白石道人喝道:“把她們手中的兵器打掉!”女嘍兵個個奮勇,武當聚弟子不願傷人,一時閒卻也不能輕易將女嘍兵的兵器奪出手去。白石道人與紅雲道人連袂攻入,紅雲道人劍交左手,與白石道人左右分進,武當二老的功力非比尋常,轉眼之間,把十餘名女嘍兵的兵器磕飛,刀槍亂舞,寨中大亂。
  玉羅剎那知白石道人與慕容沖有那三個協定,見他們攻入大寨,只道他們已與官軍一夥,生怕他們也要殺人放火!叱哼一聲,刷刷兩劍,將慕容沖殺得閃過一邊,沖出重圍,奔回大寨,一柄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武當派弟子那截得住,直給她殺入核心,白石道人怒喝道:“妖女,快把我們的掌門弟子交回。要不然你今日難逃公道。”玉羅剎怒道:“你真是辱沒了紫陽道長的英名,教天下英雄笑話?”劍招疾展,把白石紅雲二人全裹在劍光之中。
  再說卓一航尚未就寢,驀見師叔率同門殺人,嚇得呆了。揉揉眼睛,知道並非惡夢,難過之極,不知如何自處。過了一陣,聽得慘叫之聲大作,原來玉羅剎闖回大寨,山寨外的女嘍兵那敵得慕容沖他們的進攻,更兼兵力單薄,陣勢大亂,傷亡無數。連城虎率眾攻入大寨,就在寨中放起火來,山寨都是木材茅草所建,不比磚石房屋,一被點燃,勢即燎原,不可收抬。
  卓一航耳聞慘叫,目睹火光,一躍而起,沖了出來,大聲叫道:“師叔,我在這兒。你們何苦給官軍助戰!”白石道人道:“好,你立即和我回山。”率武當弟子去接應卓一航,玉羅剎殺得紅了眼睛,緊追不舍,她身法快疾,搶先沖到卓一航身邊,卓一航道:“你讓我走,抵擋官軍要緊。”把嶽鳴珂的書拋給她道:“岳兄之托,你替我辦吧。”原來他見師叔如此,這番回去,雖是掌門,也必被看管,所以要把熊經略關系國運的奇書,轉交給玉羅剎。
  玉羅剎怔了一怔,白石道人已到身後,玉羅剎反手一劍,叮當一聲,白石道人的劍幾乎給她震飛,紅雲道人叫道:“我們接了掌門便走。玉羅剎你硬要與我們武當派作對做什麼?”寨中呼聲震天!玉羅剎咬牙說道:“好,讓你們走!”身子一側,闖出人叢。武當派弟子擁著卓一航全師而退。
  這時大寨已全被火舌籠罩,連城虎搶人寨後搜人,慕容沖和玉羅剎在火光中惡戰。官軍與女嘍兵紛紛沖出大寨,霎那閒,火勢越燒趟盛,看看便成火海。慕容沖與玉羅剎趁著火勢尚未合攏,邊打邊走,闖出外面。逃不及的官軍與女嘍兵在火海中呼號,轉瞬化成灰燼。
  這時,女嘍兵十九傷亡,官軍也折損過半。玉羅剎怒極氣極,料不到三年來的心血,苦心建立的根基,一旦灰飛煙滅!更傷心的是:幾百名女兵,數年來同生共死,情同姐妹,而今卻不知能剩幾個逃生。傷心到極,拚了性命,劍戮掌劈,身法如風,片刻之間,連斃十餘官軍,慕容沖趕來截擊,但他身法不若玉羅剎輕靈,玉羅剎在官軍中穿來插去,轉瞬之間,又斃了十名。
  激戰中忽聞得有人喊道:“你們散開,追捕嘍兵,讓我們來對付這個妖女。”原來是連城虎已將應修陽救出,應修陽養了兩天,腳傷已愈,大叫道:“不要放走這個妖女!”與連城虎左右堵截,玉羅剎大怒,迎面一劍,刺喉嚨,戳心窩,攻勢奇幻無比,應修陽力擋一招,玉羅剎二三兩招,接連發出,招招都是殺手,應修陽險喪生在劍鋒之下,幸得連城虎背後襲到,雙鉤閃閃,急來救護,玉羅剎反手一劍,叮當一聲,將雙鉤格開,各自震退幾步,應修陽出了一身冷汗,舉起拂塵,只敢在側面助攻。
  連城虎曾為西廠衛士的總教頭,在宮廷的校尉衛士中,武功僅在慕容沖之下,卻在應修陽之上,雙鉤遮攔攻拒,居然敵了十多招,慕容沖揮拳沖上,成了合圍之勢。將玉羅剎困在核心。
  這時剩下的女嘍兵紛紛逃生,邊逃邊叫道:“寨主,快逃出來吧!”有熟知玉羅剎性格的還叫道:“寨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要與他們硬拚。”玉羅剎心頭一震,可是這時想逃已是不能。慕容沖的武功與她相當!連城虎比她也僅略遜一籌,應修陽雖然較差,但在三人合圍的情勢之下,他也可以招架得住。玉羅剎輕功雖好,但巳被慕容沖拳風所罩,若然收劍逃時,必被掌力所傷。何況連城虎的日月雙鉤,既可鎖拿兵器,又可釣拉手足,若然飛身躍起,也恐被他雙鉤所傷。
  女嘍兵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明月峽的山頭上剩下玉羅剎一人興官軍殺。慕容沖等三人越攻越緊,玉羅剎一柄劍使得出神入化,變幻無窮,但也僅能自保。殺了個多時辰,拚鬥何止千招,時間已近午夜,玉羅剎氣力漸竭,力不從心,心道:“不道我今晚喪命此地?”官軍們圍在四周,雖然不敢插手,卻在旁邊吶喊助威,大聲笑罵。有人笑道:“這樣美的賊婆娘我可捨不得傷她?”有人笑道:“呸,捉了她也輪不到你!”玉羅剎氣得發昏,劍招漸亂。
  正在官軍閒笑之際,忽地有人巨雷般的大喝道:“賊娘的,你們敢欺侮我的乾女兒!”喝聲未停,官軍慘叫已起,鐵飛龍直沖人來,一手一個,像摔稻草人一樣,將官軍一個個摔下山谷。
  正是:霹靂一聲寒賊膽,今宵又見老英堆。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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