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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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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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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奇女青璇

  歐陽希夷向前跨了三步,把與跋鋒寒的距離縮短至兩丈。
  他步伐間的氣勢,加上他雄偉如山的身材,凌厲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無
可抗禦的氣度。
  跋鋒寒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負在身後的手拽起了外袍下擺,分別握在刀把與劍柄
處,使人不知他要用刀還是要用劍,又或刀劍並用。
  歐陽希夷突地立定,仰天長笑,登時整座巨廳都像簌簌地顫抖起來。
  『鏘』
  跋鋒寒右手把刀拔出來了少許,立既生出一股凌歷無匹的刀氣,抗橫歐陽。
  就在這一剎那,跋鋒寒刀已脫鞘而出,幾作一道長虹,主動出擊。
  歐陽希夷亦於同一時間,掣劍出擊。
  兩股無形無聲的劍氣刀芒,在刀劍相觸前,絞擊在一起,接善才傳來毫無花假的硬
拚後一下激響震嗚。
  跋鋒寒倏地飄退,橫刀而立。
  只見他仍是閒逸如常,臉帶微笑,而以他毫不遜色於這威猛前輩高手的虎軀仍站得
穩定硬朗,便不會教人覺得他是被對方坦退。
  歐陽希夷雄立不動,只是上身微微往往一晃,臉上現出難以相信的神在場賓客,無
不動容。
  誰想得到這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的跋鋒寒,竟能硬架歐陽希夷的士力川
  跋鋒寒在全場注目下,仰天長笑道:「好劍,想不到我跋鋒寒甫祗中原,便得遇高
手,領教了!」
  話聲寸落,他竟再主動進擊。
  王世充和王通交換了個眼色,不但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駭,還看出對方生出的殺機。
  此子不除,說不定就是另一個畢玄。
  歐陽希夷亦和他們生出同樣心意,且比他們更清楚這跋鋒寒實是繼畢玄後突厥最厲
害的人物。這般年紀,怛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而憑他觀人之桁,更知此子乃天生冷酷無情之輩,這種人若作起惡來,為禍最大。
  意到手動,歐陽希夷冷哼一聲,一劍迎書對方由左側畫來的一刀劈去。
  這一劍看來平平無奇,怛實是歐陽希夷一生功力所採,達到了化腐朽為神奇,大巧
若拙的境界。
  即管「武尊」畢玄親來,諒亦下敢等間視之。
  歐陽希夷的「沉沙劍法」專講氣勢,置諸於死地面後生,勝敗決於數招之內。這刻
動了殺機,出手又與剛寸試探的一劍不同。
  跋烽寒雙目神光閂閃,腳下踏著奇異的步法,只在丈許的距離遊走,使人感到他並
非直線進擊,而是不斷改變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線疾進。那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只是旁觀已教人感到頭痛,與他正面對敵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隨跋烽寒來的白衣美女首次露出注意神色,全神注視交戰中的兩大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則是看得眉飛色舞,心領神會。暗付原來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
  歐陽希夷一聲暴喝,閃電橫移,竟在跋烽寒長刀當胸抑至前,不迎反避,來到了對
方左側丈許處。
  誰都不明白一向以硬拚見稱的他為何採取這種戰略,只有高手如王通、王世充、單
瑰晶等才明白他是看不透對方的步法,寸不敢冒進,其令人震駭窪是不用說也可想而知
了。
  不過他這一避深含奧理,恰是閃到對方刀勢最弱處,所以絕非落在下風。
  跋鋒寒喝了聲「好」,竟猛地後退。
  氣機相引下,歐陽希夷手中古劍化作驚濤駭浪般的劍影,大江傾瀉地追擊而去。
  跋鋒寒像早預知了有這種梭果,冷靜得像個無風無浪的深潭,俊偉的容顏靜若止水,
疾退尋丈後,又搶了回來J橫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進,就像潮水般自然,本身已具有渾然天成的味兒,教人生出難以言喻
的奇異感覺。
  王通等再不能掩飾臉上驚駭的神情。
  打由跋鋒寒入門開始,他們已察覺到此子的不凡處,怛仍夢想不到他厲害至此。
  「噹噹噹!一
  在電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兩人交換了三招。
  曰時刀光四射,劍氣橫空。
  劍芒刀勢,籠罩著方圓三丈處,圍觀者都下意識地想盡量退離這令人驚心動魄的戰
場。
  跋鋒寒忽地刀勢收窄,只緊守一個窄少的空間,憑其奇異的步法,在歐陽希夷有如
驚濤駭浪,大開大闔的劍影中,鬼魅般待移封格。
  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風,怛王通等卻知道這實是對付歐陽希夷最高明的策略。
  要知凡以便攻為上的招數,最是耗損真氣,假若跋鋒寒能把目前的情況延長下去,
到歐陽希夷力竭時,就是跋鋒寒反守為攻的一刻了。
  當然,歐陽希夷積七十多年的功力,氣脈悠長,可能跋鋒寒未捱到那刻早已一命嗚
呼,怛看他現在的縱退白如,誰都不敢說一向能以兩三式決勝負的歐陽希夷可在那一刻
之前宰掉他。
  王通和王世充同時長身而起,卻苦在不能插手。
  歐陽希夷此時心無旁鴦下唰唰唰一連三劍連續劈出,每一劍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
道忽輕忽重,任誰身當其鋒,都會生出難以招架的感覺。但偏是跋鋒寒長刀疾運,一一
化解,還刀勢突然擴張,取口了少許主動,其勢並且保持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向對面的單婉晶望去,只見她美目異采漣漣,一瞬不瞬地盯著威
武若天神的跋鋒寒,似若已把他們兩入完全忘掉。尚明等則是州臉震駭,全神注視場上
的惡鬥。
  此時不走,更侍何時。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點捨不得觀戰,但小命要緊,試探的往大門處硬擠過去。
  給他們擠單的人,都似毫無所覺,自動讓開些許容隙好得繼續觀戰。
  好不容易擠到最擠迫的大門處,蕭音忽起。
  兩人好奇心大起,誰人會在此時還有閒情逸致吹簫呢?不由窗神傾聽。
  那簫音奇妙之極,頓挫無常,每在刀劍交擊的空間中若現若隱,而精采處卻在音節
沒有一定的調子,似是隨手揮來的即興之作。卻令人難以相信的渾融在刀劍交嗚聲中,
音符與音符問的呼吸、樂句與樂句間的轉折,透過簫音水乳交融的交待出來,縱有間斷,
怛聽音亦只會有延錦不休、死而後已的纏綿感覺。其火侯造諳,碓已臻登烽造極的簫道
化境。
  隨著蕭音忽而高昂慷慨,忽而幽怨低□,高至無限,低轉無窮,一時眾人都聽得癡
了。
  寇仲和徐子陵像書了魔般給蕭音勾動了內心的情緒,首次感受到音樂比言諳更有動
人的魅力,竟忘了逃走。
  場中拚鬥的兩人殺意大消,虛擊一招後,各自退開,肅立恭聆。
  白衣女冰冷的玉容第一次露出心神顫動的微妙表情,似有所思所感。
  簫音由若斷欲續化為糾纏不休,怛卻轉柔轉細,雖亢盈於靜得不聞呼吸的大廳每一
寸的空間中,偏有來自無限遠方的縹緲難測。而使人心述神醉的樂曲就若一連天籟在某
個神秘孤獨的天地間喃喃獨行,勾起每個人深藏的痛苦與歡樂,湧起不堪回首的傷情,
可詠可歎。
  蕭音再轉,一種經極度內斂的熱情透過明亮勺稱的音符綻放開來,彷彿輕柔地細訴
著每一個人心內的故事。
  簫音倏歇。
  大廳內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王通此時早忘了跋鋒寒,心中殺機全消,仰首悲吟,聲調蒼涼道:「罷了!罷了!
得聞石小姐此曲,以後恐難再有佳音聽得入耳,小姐蕭藝不但盡得乃娘真傳,還育出於
藍,王通拜服。」
  眾人至此才知王通與石青旋有善深厚淵源。又見他提起石青旋母親時雙目隱泛淚光,
都猜到曾有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
  歐陽希夷威稜四射的眼睛亦透出溫柔之色,高聲這日:「青旋仙駕既臨,何不進來
一見,好讓伯伯看你長得有多少像秀心。」
  眾人大訝,這才知道難怪一直見不到這出名神秘的美女,原來她到此時始大駕光臨,
以絕世簫藝化解了一場惡鬥。
  跋鋒寒朗聲道:「若能得見小姐芳容,我跋鋒寒死亦無憾。」
  此時他聲價倍增,沒有人敢怪他口出狂言。
  曰下輕柔的歎息,來自屋簷處,只聽一縷甜美清柔得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喻的女聲
傳入大廳道:「相見爭如不見,青旋奉娘遺命,特來為兩位世怕吹奏一曲,此事既了,
青旋去也。」
  廳內各人立時哄然,紛紛出言挽留。
  人影一門,跋鋒寒和那白衣美女同時消失不見。
  廳內仍是混亂之極。
  寇仲和徐子陵清醒過來,忙拔腳溜出門外去,落荒逃走。
  寇仲和徐子陵可說已成了逃亡的專家,趁混亂之際,迅速逃離王府,並不遠去,只
躲到附近另一家大宅院落的一間柴房裡,相互大叫僥倖。
  兩人舒適地躺在一堆禾草上,均覺王府之行不虛。
  寇仲歎道:「雖然給惡公主發覺了我們仍然健在人間,但能睹那風濕寒和那歐陽老
頭的比武,又聽到江湖奇女的簫藝,怎都值得。」
  徐子陵羨慕道:「那風濕寒比我們大不上幾年,不過手底真硬,何時我們才能像得
他那樣子呢?」
  寇仲冷哼道:「這傢伙看來好人有限,而且似乎很擅長勾引女人,給他目光瞟過的
女人都要失魂落魄,看來你的公主都給他勾了魂魄呢!」
  徐子陵哂道曰:「什麼你的我的。鬼才會歡喜那種目中無人的女人。管她是什麼臭
屁公主。」
  寇仲坐了起來,豎起拇指讚道,「有種!哈!我似乎也忘記了我的秀寧妹妹了呢!」
  徐子陵搖頭晃腦道:「原來對陣要講氣勢,我的娘!氣勢究竟是怎樣營造出來的呢?
那絕不是發惡發狠就成的,談笑間用兵,才是上乘之道。」
  寇仲思索片晌,正容道:「那該是精神加上內勁合起來的效果。真個高下立判,一
點不能勉強。」
  頓了頓又道:「你猜那風濕寒能否追上石青旋?若給他勾引了,我們豈非再沒有機
會,」
  徐子陵皺眉道:「你省點精神不要癡心妄想好嗎?李秀寧的教訓還不夠重嗎?」
  寇仲尷尬地躺回禾草堆上,閉起眼吁一口長氣,頹然道:「好吧!明早我們立即起
程到榮陽找素素姐,什麼都不再想。」
  徐子陵突然道日:「你說憑我們的輕功,能否越過城牆呢?」
  寇仲一震道:「你怕那官兒認出我們嗎?」
  徐子陵道曰:「像我們這種超卓的人材,哈!實在大易認出了。換了你是他,會怎
麼辦呢?」
  寇仲色變道:「他自然會知會宇文化骨了。」
  徐子陵道:「若如此我們早走遠了。最怕就是他立即自己動手拿人,只看他的眼神
和聽他喝令那低手陳當家退下的口氣,便知他可能比我們要多兩下子。所以我現在怕的
是他而非臭屁公主。」
  寇仲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苦笑道曰:「我正要你想辦法,虧你還有臉來問我。」
  寇仲惟有大動腦筋,接著一拍額頭道:「只要我們足不出柴房的在這裡躲上三天,
夜深入靜才去偷吃偷喝,等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已逃遠了後,才施施然動身,你說這妙計
夠不夠妙?」
  徐子陵奮然道:「好!就讓我們潛修他娘的三天,把這些日子得來的經驗和所兒所
聞融會貫通,倘獲大成,那就不用每趟都給人殺得落荒而逃
  寇仲道曰曰「但解決了這難題後,尚有另一道難題,就是安頓了素素姐後,我們究
竟是拿賬傳遞揚州向皇帝老子告宇文化骨的御狀,還是到東都去碰和氏璧的運氣,抑或
去京師把楊公賣藏發掘出來呢?」
  徐子陵道:「你又怎想呢?」
  寇仲道:「我是尊重你才問你嘛?」
  徐子陵沒好氣道:「你若問我,我當然會說給娘報仇是最重要。」
  寇仲不悅道:「在我來說不也是那麼想嗎?就讓我們先困江都好7
  徐子陵笑道:「竟然發我脾氣,好吧!算我誤會了你好哩。」暗黑裡,寇仲默然半
晌,才道:「你是我的好兄弟,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你怎樣說我,我也不會發你脾氣
的。」
  寇仲又坐了起來,抱頭默想片刻,點頭道:「你一向都比我隨遇而安,容易感到滿
足,我卻是心多多的。唉!人生在世,不好好幹他一番事業,是多麼沒趣。」
  徐子陵道:「我絕對同意你的話。坦白說只是對妞兒我的心似沒你那麼多,除非遇
上能令我情不自禁的人兒,否則我不會輕易動情。但我若真的歡喜上她,便永不會改變,
更不台三心兩意。」
  寇仲抱著膝頭,把臉埋在兩腿間沉吟道:「我是否很易愛上不同的女子呢?像李秀
寧、惡公主,甚至美人兒師傅,至乎沉落雁那婆娘,我都覺得她們很不錯。但又知自己
不會只鍾情於任何一個。我究竟是比你更多情,還是更無情呢?」
  徐子陵好一會後,才淡淡應道:『我想因為娘兒並非你最大的目標,自少我便覺得
你仲少是天生做領袖的那種人,最愛出頭做主,而我亦很喜歡你那樣子。唉!夜了!我
要練功哩。』
  聽著徐子陵均勻的吐納聲,寇仲腦海中不由重演跋鋒寒和歐陽希夷劇戰的每招每式,
一時心神俱醉,完全察覺不到時光的流失。
  徐子陵醒來時,天已經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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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宇文無敵

  三天瞬眼即過,兩人又有點不願動身了。
  這三天他們像回到了那傅君悼的埋香之地,恢復了渾渾茫茫的心境,不分晝夜的埋
首練功,只在聽到人聲時才先一步躲了起來。
  能目睹跋鋒寒與歐陽希夷這令人驚心動魄的一戰,對他們的益處實在非同小可。
  以前他們練功因乏人指點,總像盲人騎瞎馬,又或似在沒有箭靶的情況胡亂放箭。
  但今趟他們卻有了明顯的指引和目標,明白精神、真氣、戰略三者必須合而為一,
才能做得真正高手。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從《長生訣》學來的練氣之道,本身已是專講精、氣、神的
無上妙法。這刻給他們誤打誤撞下、竟無意中掌握了其中精髓,故雖只是區區三天光陰,
卻使他們在武道上得到了裨益終生的突破。
  兩人商量過後,決意多留七天。
  就是此一決定,使他們避過了一場災禍。
  王世充當晚對他們動疑後,找來沉乃堂說話,知道他們曾和杜伏威在一起,那才知
道當面溜走了兩個寶,忙發散人手,四出搜捕。同時通知正在附近的宇文閥另一號人物
宇文仕親來主持。差點把束平郡都翻轉過來,才認定兩人已逃遠了。
  換了這搜捕行動是由杜伏威主持,定會看破兩人仍留在城裡。
  但宇文仕那想得到兩人如此沉得住氣,五天過後,便將搜捕網撒往鄰近的郡縣,再
不著意於東平。
  到第六天早上,兩人心念素素,又覺練得有點氣悶,寇仲道:「娘不是說過練功最
好在有意無意之間進行嗎?這兩天下知是否太刻意了,反有點心浮氣躁的感覺。」
  徐子陵同意道:「我剛也在思索這問題,娘說過練內功至緊要是調節火候,寒熱適
中,我們這麼埋頭埋腦的苦練,看來是過火了,好該暫時放緩下來。」
  寇仲道:「那不如立即起程往滎陽吧,真怕素素姐已出事了。」
  徐子陵道:「不能這樣出城的。說不定那官兒已下了搜捕我們的命令,莫忘了沉乃
堂是知道我們底細的人。」
  寇仲冷哼道:「在朝廷眼中,沈老頭不也是與反賊梁師都勾結的人嗎?只是別人不
知道吧!」頓了頓又道:「現在天氣日漸寒冷,我們也應添置點御寒衣物,順便買些繩
索鐵鉤一類東西,到晚上便攀牆出城,那就萬無一失了。」
  主意既定,兩人有點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柴房,展開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當晚無驚無險地越城離去,有若脫籠小烏,認準滎陽的方向,在荒野中狂奔了一晚。
天明時,已是身疲力竭。
  坐下來時,寇仲笑道:「我們真笨,竟忘了自己身家豐厚,待會我們就近賣兩匹馬
兒代步,豈非可免了跋涉旅途之苦。」
  徐子陵笑道:「乘馬不若坐船,索性買艘小漁舟,你我還可輪番操舟和睡覺練功,
豈不快哉。」
  寇仲搖頭道:「你當我們是遊山玩水嗎?現在去的地方是瓦崗軍的巢,若你是官兵,
肯讓人隨便進進出出嗎?還是陸路穩妥一點。哈,給你提引醒,就讓我們買輛馬車吧,
那依然可輪流驅車休息,哈,既省時、省力,你跟著我是沒錯吧!」
  笑罵聲中,兩人馳往附近最大的城鎮,購買了輛由兩匹健馬拖曳的簡陋馬車,繼續
行程。
  兩人還是初次擁有這麼貴重有用的交通工具,對兩匹馬兒寵愛有加,把較白的一匹
喚作白兒,灰色的一匹叫作灰兒。
  四天後,他們到了翟讓起義的瓦崗城,不過這時此城已再落入朝廷兵馬手內。
  兩人甫入城便感到氣氛緊張,不但城防加強,街道上更不時遇上一隊隊不知開往何
處的軍隊。
  找到了客棧後,寇仲特意打賞了店伙記,千叮萬矚要善待馬兒,順便向他探聽形勢。
在客棧附設的飯館用飯時,低聲道:「原來李密本要攻打東都洛陽,不知如何洩漏秘密,
現在改為攻打興洛倉。而鎮守東都的越王楊侗則派出劉長恭阻截,還有鎮守榮陽西虎牢
的裴仁基,則準備拖李密的後腿,看來李密的形勢並非那麼樂觀。」
  徐子陵奇道:「瓦崗軍的大龍頭不是素素姐的主子翟讓嗎,為何你開口閉口只是李
密什麼的?」
  寇仲聳肩道:「那夥計就是如此說,可能翟讓因被那怪人打傷而要閉關修練,又或,
唉!希望他不是給李密宰了吧,」說到這裡,兩人都心焦如焚,恨不得可插翼飛到滎陽
去。
  寇仲苦笑道:「我剛才向夥計探問過滎陽的路途,那夥計力勸我不要去那裡,還說
過了陽武便亂成一團,隨時會遇上危險。哈,他說遇上瓦崗軍反沒有問題,最怕是遇上
官家開小差的逃兵又或敗軍,那比遇上虎狼還慘。」
  徐子陵想起那支殺人放火的敗軍,歎了一口氣。
  寇仲忽然興奮起來,低聲道:「現在天下愈來愈亂了。聽說金城府一個本是當校衛
叫薛舉的人,起兵造反,竟自稱西秦霸王,想學秦始皇般一統天下,現在攻陷了天水,
並以之為都。我看這個薛舉也不是什麼了得人物,換了是我,怎會笨得急於稱帝,擺明
看不起其它義軍,變成眾矢之的。」
  徐子陵道:「天水在哪裡?」
  寇仲得意洋洋道:「天水在秦嶺之外,京師之西,難怪你不知道了。」
  接替分析道:「若非瓦崗軍拖住了京師和東都的大軍,恐怕薛舉仍不敢作反。另外
還有個叫李軌的傢伙亦在武威起兵,自封為大涼王。短短幾個月便多了兩支義軍,看來
隋室氣數已盡了。一又道:「照我看。如李大哥所說,除了竇建德、李密、王薄和我們
的老爹外,其他人恐怕都沒有多大作為。」
  徐子陵笑道:「你忘了李小子嗎?」
  寇仲老臉一紅道:「坦白說,我確不想記住那李小子。」
  此時管馬廄的人氣急敗壞的來到兩人台前,惶然道:「兩位少爺不好了,有人要搶
你們的馬兒。」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色變。
  兩人趕到客棧院落的馬廄時,白兒灰兒和另十多匹馬給十多名官兵硬牽出來,正准
備離去。
  寇仲和徐子陵撲了過去,攔住去路,大肆喝止。
  官兵們顯是想不到有人這麼斗瞻,齊聲叱喝,其中兩人還抽出佩刀。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你搶馬,我應付人,看老子的氣勢吧!」
  刀光一閃,一名官兵的大刀已照頸劈至,完全不管會否弄出人命來。
  寇仲雙目精芒亮起,臉容變得無比冷酷,似足跋鋒寒,覷準來勢,右手閃電探出,
竟一把捏著了刀把,底下則閃電飛出一腳。
  官兵慘叫聲中,應腳飛出丈餘,撞在往來另一官兵身上,兩人登時滾作一團,狼狽
不堪。
  其它官兵都看呆了眼,始知遇上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卻是臉臉相覷,想不到寇仲那一腳竟是如此厲害。
  寇仲把刀拋上半空,落下來時抓著刀把,學跋鋒寒般橫刀而立,以睥睨當世的氣概
冷然道:「爾等身為官兵,竟公然強搶民馬,是否活得不耐煩了?」
  官兵為他氣勢所攝,竟沒有人敢再出手。
  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踏前一步,怒喝道:「我們奉了將軍之命,徵集馬匹,小子你
竟敢違旨抗命,可是活得不耐煩了,還不滾開?」
  寇仲本身就是欽犯,那會把這種欺壓良民的皇法看在眼內,兼之一出手得勝,正在
興頭上,也踏前兩步,到離那個頭目只有丈許遠近時,整個人的精神集中到刀鋒上去,
同時催發體內真氣。
  一股凜冽的刀氣,立時由刀鋒透出,最奇怪的是整把刀竟亮了起來。
  十多名官兵同時色變,那兵頭首當其衝,竟硬被刀氣沖退了兩步。
  寇仲想不到自己竟真能有此功力,心中一喜,立時打回原形,刀氣消去。
  那兵頭還以為剛才是自己的錯覺,又欺他們年青,招呼一聲,十多人撲了上來,舉
刀往兩人招呼過去。
  寇仲怕徐子陵沒有兵器會吃虧,大喝一聲,搶前畫出一道半圓形的刀芒,敵刀遇上
這芒圈,六柄竟有四柄脫手甩出,另兩個腕力較強的,亦因虎口震痛退了開去。
  徐子陵這時搶到灰兒白兒旁,亦把牽馬的兩名官兵打得變作倒地葫蘆,還順手奪了
一把佩刀。
  寇仲佩刀閃電劈出,登時又有一人中刀倒地,大快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這些賊
兵的忌辰,遇到我們算你們倒足霉頭。」
  眾官兵聽到他要殺人,未受傷的立時作鳥獸散,受傷的只好連爬帶滾走了。
  寇仲撫刀歎道:「官兵如此瞻小如鼠,只懂欺壓平民,難怪這麼多人被迫造反。」
  徐子陵牽馬過來,苦笑道:「若我們再不溜走,敵人班兵回來後,明年今日就是我
們的忌辰了。」
  寇仲和徐子陵手揮長刀,策馬硬闖城門。
  守城門的士兵顯然尚未接到消息,措手不及下,給他們衝倒了五、六個人,欲追趕
時,兩人早絕塵而去。
  他們自是心懷大快,雖對舍下的車廂衣物有點心痛,但吐氣揚眉的感覺卻暫時蓋過
了一切。
  馳了二十多里路後,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就在路旁山野露宿。
  寇仲打了只山雞回來,徐子陵早採集了足夠柴枝,生火燒烤。
  兩人嗅著香氣,都生出心滿意足的感覺。
  寇仲關心地瞥了正在左近山坡悠間吃草的馬兒後,歎道:「想不到我們這兩個窮光
蛋,終於擁有兩頭乖馬兒,我都說終會有出頭的日子了。」
  徐子陵道:「你這傢伙有頭威卻沒有後勁,開始時一派高手風範,只憑刀氣便迫得
那兵頭倉皇後退,接著便後勁不繼,像你這種高手真羞家了。」
  寇仲賠笑道:「下趟不會這樣的,可知心法最是重要。作戰時要絕對冷靜,就像井
中之月,任何情緒波動,都會使高手變成低手。」
  徐子陵道:「這是說來容易做來難的事,例如若你見到我被人傷了,還能將精氣神
保持在那種井中月境界嗎?」
  寇仲自問辦不到,苦惱道:「但跋鋒寒那小子看來天生便是這種人。我們卻是感情
豐富,究竟有其麼方法可鍛煉出這種鐵石般的心志呢?」
  徐子陵皺眉想了一會,沉聲道:「看來只能在生死決戰時去追尋領會,若一天未達
到這境界,我們仍未可自誇高手。」
  寇仲興奮道:「但我們已知道那是什麼一回事,在柴房苦練了那幾天後,我體內的
真氣已比以前像樣多了,只……咦!」
  兩人同時生出警兆,朝馬兒望去,一見下立時睚毗欲裂,拔刀跳了起來。
  只見一個雄偉如山,散發披肩,身穿黃衣的巨漢,兩手似若無力地分別拍在灰兒和
白兒馬頭上,可憐兩人的愛騎立時響起可怕的骨折聲,一聲不響的傾頹倒斃地上,並滑
往坡腳去。
  寇仲發出驚天動地的悲叫,正要撲過去時,徐子陵暴喝道:「水中月!」
  寇仲虎軀劇震,猛然剎止。
  那人足不沾地的飄下山坡,到了兩人尋丈許外,才傲然立定。
  此人臉如銅鑄,濃眉大眼,額上正中處生了個肉瘤,就像一隻有角的怪物,猙獰可
怖。
  他的手腳比一般人粗大,予人力大無窮的感覺。
  這時他一對巨目內厲芒閃動,狠狠的打量兩人,最後目光落到兩人遙指著他的刀鋒
處,冷哼道:「憑你們也配和我宇文無敵動手嗎?」
  寇仲得徐子陵提醒,更明白這是生死關頭,逐漸冷靜下來,沉聲道:「配或不配,
動手見個真章便清楚分明了。」
  徐子陵則以平靜得連寇仲亦驚奇的語氣淡淡道:「究竟是否你的爹娘恬不知恥,竟
給你改了個這麼吹牛皮的名字呢?」
  宇文無敵眼中掠過狂怒的神色,伸手往後一抹,把背上的長矛取到手中,登時生出
一股凜厲的殺氣,直衝過來。
  就在此刻,兩人晉入水中月的精神境界,同時催發刀氣,憑聯手之力,堪堪抵著這
可怕的對手。
  宇文無敵掠過訝色,長矛一擺,腳下就勢搶前三步時,矛勢展開,幻作千百矛影,
長江大河般朝兩人攻去。
  寇仲和徐子陵。把體內奇異的真氣運行到極致,感官以倍數的增強,清楚地感到對
方矛影幾全是虛招,只有攻向徐子陵咽喉的一矛,才是實著。
  寇仲狂喝一聲,但容色卻是靜若止水,猛往前衝,運刀劈出,直取宇文無敵左肩,
真氣透刀而去,發出破開空氣的尖嘯,聲勢驚人至極。
  徐子陵亦是心境玲瓏剔透,比之平時練功還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對矛的來勢和
速度,沒有半點遺漏,當下沉腰坐馬,一刀劈去。
  只見對方閃電橫移,不但避過了寇仲一刀,還改變了長矛的角度和速度,轉取他的
右脅。
  徐子陵原式不變,只略微地改變了角度,「鏘」的一聲劈在對方矛尖上。
  勁氣交擊。
  徐子陵悶哼一聲,給對方長矛傳來有若千重浪湧的勁力震得整個人拋跌開去。
  宇文無敵亦不好受,只覺這小子刀鋒傳來的真勁怪異無比,似有若無,又是灼熱如
火,遇上自己的真氣時,卻化作了游絲般的細線,箭矢地射入經脈裡,勉強化去,已不
由往後退了小半步。
  他乃宇文閥中有數的高手,除閥主宇文傷不論外,論武功僅次於宇文化及,宇文成
都和宇文仕三人,豈知全力出手,不但殺不了徐子陵,還給他迫退了半步,此事若傳了
出去,立要威名盡喪,不由殺機大起。
  他自接到手下報告寇徐兩人在瓦崗城現身後,自恃武功高強,孤身一人追來,抱定
主意先下手殺死其中一人,再向另一個迫出賬簿下落來。
  原來那晚登船偷賬簿者,正是宇文成都,他吃了大虧回來,不敢說出真相,只說賬
簿先一步被兩人偷了,累得宇文無敵心存輕視,到此刻才醒覺兩人大不簡單。
  寇仲直覺知道徐子陵死不了,但更知道若不能纏著宇文無敵,那徐子陵就死定了。
那敢猶豫,使出「血戰十式」最凌厲的一式「君臨天下」,人刀化而為一,撞入宇文無
敵掣起的另一圈矛影裡。
  徐子陵凌空飛跌的當兒,已知機地運行體內灼熱的真氣,到跌實地上,便彈簧般跳
起來,只見兩丈外寇仲被宇文無敵的矛影困在其中,不住發出刀矛交擊的鳴響,忙朝兩
人衝去。
  宇文無敵卻是叫苦連天,吃了暗虧。
  原來他捉錯了用神,接寇仲的第一刀時以為他亦和徐子陵走同一路子,遂以硬碰硬,
運起十成陽勁,去應付他以為同是偏熱的陽勁。
  豈知矛刀絞擊時,一股奇寒無比的陰氣,由寇仲刀鋒傳入。
  陰陽天性相剋,宇文無敵猝不及防下,立時傷了幾道經脈,最後雖勉強化去,功力
已打了個折扣,兼之寇仲刀刀以命博命,一時竟擺脫不了他。
  此時徐子陵、安然無恙地殺來了。
  宇文無敵信心頓失,因他本以為徐於陵不死亦傷,那知對方竟像個沒事人似的,怎
不教他駭然欲絕。
  但他畢竟乃一流高手,心神絲毫不亂,狂喝一聲,矛勢擴大,把徐子陵也捲了進去。
  更施展渾身解數,務要殺死兩人,能否取得賬簿已屬次要。
  刀矛每趟相觸,都生出嘹亮的脆鳴,倍添此戰險惡之勢。
  愈打宇文無敵便愈感吃力,只覺對方一寒一熱,一陰一陽,使他窮於應付。
  而且兩人的真氣博大精深、玄奧莫測,似是潛力無窮,永不衰竭。
  不過寇仲和徐子陵事實上亦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敵矛那似可無限期地繼續下
去的狂猛攻勢,更形成了他們千斤重的心頭壓力,逐分消磨他們的意志。
  對兩人來說,這實是自出道以來最大的挑戰和鍛煉,假設他們能捱過此關而不死,
立即就可晉身一流高手之列。在這情況下,宇文無敵就等若他們的導師,以死脅迫他們
來作一次總鍛煉。
  就在兩人快要崩潰的一刻,矛勢忽地緩了一緩。
  宇文無敵心神劇震,知道自己被受了傷的經脈拖累,終於出現了空隙,大叫不妙時,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聲勢劇增。
  宇文無敵雖不情願,卻知此時不走,便休想活命。猛提真氣兩手移到矛桿正中,腳
踏奇門步法,矛頭桿尾準確無誤地抽擊在兩人刀鋒處,這才朝後飛退。
  寇仲和徐子陵在氣機牽引下,刀化長虹,直擊宇文無敵。
  這宇文閥的高手一聲痛哼,帶著兩蓬血雨,轉瞬消沒在暗黑的山林裡。
  寇仲和徐於陵同時跪倒地上,以刀撐地。
  此仗實是勝得險至極點,但總算撿回了兩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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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重會素素

  滎陽的失陷,實是關乎大隋興衰的其中一個轉折點,更是李密爭霸天下的起步點。
  李密於大業十二年加入瓦崗軍,此人極有謀略,胸懷壯志,利用瓦崗軍和翟讓如日
中天之勢,更憑其不世武功,降服了附近的小股義軍和不同勢力,以倍數的增強了瓦崗
軍的力量。同時更看清楚一向單靠截取漕運來維持軍需,實是瓦崗軍發展的致命弱點,
不足以供應所需。
  於是他向翟讓提議道:「先取滎陽,休兵館谷,待士馬肥充,然後與人爭利。」
  只此見地,便可看出李密的雄材偉略,實勝翟讓。
  只要能控制滎陽地區,便可長期解決糧食供應的問題,進一步擴展勢力,更直接威
脅到東都洛陽,至乎影響到京師和洛陽與江都這三大軍事重鎮的聯繫。
  翟讓同意後,同年十月,瓦崗軍大舉進攻,先攻下滎陽外圍各縣,直追滎陽城。
  楊廣對此極為重視,派出當時頭號猛將河南道十二郡討捕大使張須陀為滎陽通守,
率領二萬精兵迎戰。
  此人無論在朝廷或武林,均享盛名,一手「狂風」槍法,號稱當代第一槍手,生性
驕橫自負,當然看不起當時只是薄有微名的李密。
  以前瓦崗軍每次碰著張須陀,都被他殺得棄甲曳戈而逃,故翟讓畏之如虎。聽到來
迎擊他的是這個剋星,便欲退兵,道:「此人精通兵法,槍技蓋世,手下羅士信、秦叔
寶更是驍勇善戰,不若暫避其鋒,再圖後策。」
  其它手下均心膽俱寒,無不同意。
  惟只李密力排眾議,請翟讓率主力與之正面交鋒,自己則與四大得力手下王伯當、
祖君彥、沈落雁、徐世績率領千餘好手,埋伏在大海寺北的密林內。
  當雙方主力接觸,翟讓的大軍果然節節失利,被張須陀追擊十餘里,來到大海寺北。
  李密立起伏兵,從後掩擊張軍。
  翟讓大軍亦配合日頭反擊,前後夾攻下,張軍傷亡慘重。
  李密更親自出手,擊斃張須陀。
  此戰使李密名揚天下,更成了瓦崗軍聲望最高的人物,隱然凌駕於大龍頭翟讓之上。
  是次大捷,確立了瓦崗軍立足的根基,重創了隋軍的威望。
  在這種形勢下,翟讓只好讓李密自領一軍,號稱蒲山公營。
  李密出身貴族,世代受封,故他繼承了蒲山公的爵位,遂以此為名。
  李密野心極大,既得滎陽,又謀興洛倉。
  該倉乃隋室最大的糧倉,故楊廣極為重視,派出虎賁郎將劉文恭卒步騎兵二萬五千
人,由東都洛陽東進,企圖挽回頹勢。
  又使裴仁基自虎牢襲擊瓦崗軍側背,希望以這兩支大軍,牽制李密。
  同一時間,楊廣更遣得力手下王世充往洛口,與李密作正面交鋒。
  當徐子陵和寇仲來到滎陽時,雙方大軍正在僵持不下,形勢一觸即發。
  兩人自擊退了宇文無敵後,信心陡增,又因多了這番險死還生的實戰經驗,練起功
來再不像以前般盲闖瞎撞,故這二十多天的旅程中,兩人無論精神和功力,均突飛猛進。
  若有以前在揚州熟悉他們的人在這刻撞上他們,必會因他們的改變而大感驚訝。
  而徐子陵長得更是儒雅瀟灑。
  肩寬腿長的身體挺得像槍桿般筆直,寬廣額頭下一對虎目靈光閃動,充盈著懾人的
魅力,雖然只是剛滿十九歲,但巳予人長大成人的印象。
  寇仲卻是霸氣日盛。
  他雖比徐子陵矮了寸許,但已比常人高上半個頭。
  由於他的肩背特別寬厚,更顯得身形偉岸。
  若徐子陵是飄逸,那寇仲就是豪雄。
  難得是寇仲時常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與他的雄渾霸氣並在一起,恰好產生出
一種中和的作用,形成了他獨有的風格。
  不過兩人仍不自覺自己踏進了高手之林,入城過關時仍是戰戰兢兢,打定主意若有
異動上立時逃之夭夭。
  在這種時刻,城防關口自是嚴格之極,兩人甫柢城門,便給身穿青色武服的瓦崗軍
盤問。
  帶頭者見他們身佩長刀,氣派不凡,便盤問他們的家派來歷,到此的目的等細節。
  寇仲胡謅一番後,那頭目仍不滿意,道:「凡出入城者,均須有祖軍師簽發的通行
證。看你們不似來犯事之人,但軍命難違,恕我難以通容。」
  寇仲和徐子陵見他客氣有禮,心生好感,徐子陵坦然道:「實不相瞞,我們今次來
是要找我們義結金蘭的姐姐素素,他乃你們……嘿!你們大龍頭失蹤愛女的婢子,倘若
不信可找她一問就知道。」
  那頭目皺眉道:「不要亂說話,大小姐上月才外游回來,哪曾失蹤呢?」
  寇仲和徐子陵立時目瞪口呆,臉臉相覷,完全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那天在荒村他們親眼目睹翟讓被與祖君彥勾結的怪人擊傷,為何忽然素素的小姐又
可安然歸來?
  不過那頭目卻沒有懷疑他們,道:「我也認識素姐兒,她和小姐在江北失散後回來,
便是由我親自送她口大龍頭府的。這樣吧!你們先解下佩刀,待我遣人通知她好了。」
  頓了頓續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
  寇仲感激道:「請告訴她小仲和小陵來找她好了。」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因
素素無恙而心中狂喜。
  兵頭著人帶他們到城門內附近的官廳等候,便使人飛馬去報知素素。
  兩人給關到一間小石室,門則是鋼鐵造的,擺明是間小囚室。寇仲不解道:「明明
連翟讓都給那怪人擊傷了,為何他的女兒反給救回來?」
  徐子陵苦笑道:「你以為我可以給出答案來嗎?唉!城防這麼森嚴,瓦崗軍又像個
個打得兩下子的模樣,就算素素姐姐肯跟我們走,我們亦沒有本事帶她離開。」
  寇仲笑道:「不要這麼悲觀吧!事在人為,總會有辦法,例如設法偷他娘的二張通
行證就成了。嘿!誰想得到簽發通行證的祖君彥,本身就是個叛賊,要不要向翟讓揭發
呢?」
  徐子陵道:「那能想得到這麼遠?現在我最怕就是遇上沉落雁那婆娘和她曾跟我們
打過交道的手下,那時就糟透了。」
  寇仲卻樂觀得很,得意道:「沈婆娘是李密的俏軍師,自是隨軍打仗去了。主子有
事,下面的狐群狗黨只好在旁侍候,我才不擔心。」
  又道:「瓦崗軍看來比老爹的江淮軍守規矩多了,若非我另有主意,加入瓦崗軍也
不錯哩!」
  徐子陵問哼一聲,沒有答他,閉目練起功來。
  這些天來,無論行住坐臥,兩人都勤力練功。
  寇仲本非這麼勤力的人,但自與宇文無敵道左一戰後,亦知練好武功乃唯一保命之
道,故比之徐子陵要積極苦練的用心是有過之無不及。
  他們迅速晉入一般練武人夢寐難求至靜至極的道境,體內真氣澎湃,運作不休。
  時間在無知無覺中流逝。
  忽然室門被推了開來。
  兩人生出感應,同時睜眼朝入門處瞧去。
  清減不少、但出落得更標緻的素素挾著一團香風,奔了進來,與剛跳起來的兩人摟
作一回。
  三人又哭又笑,卻沒有半句話可有條理的說出來。
  終因有外人在旁,素素依依不捨地離開兩人,熱淚滾流道:「我還以為永遠都不會
再見到你們了!唉!」
  忍不住又投入兩人的擁抱裡,痛哭失聲,盡顯真情。
  在門外的兵頭見他們充滿姐弟般的熾熱感情,心中感動,輕關上了門,好讓三人暢
敘離情。
  寇仲逗起素素的下領,見她似梨花帶雨,心痛道:「素素姐不要哭了。該笑才對。」
  徐子陵扶著她香肩道:「素素姐是否受了委屈呢?」
  素素含淚搖頭道:「不!小姐仍對我很好!唉!你兩個人現在長得又高又壯,定會
有根多女孩子對你們傾心了。」
  寇仲尷尬道:「恰好相反,我們曾遇過的美人兒,除素素姐外其它的不是喊打就是
喊殺,所以只好來找素素姐你。」
  素索和他們說笑慣了,有若雨後天晴般「噗哧」嬌笑道:「仍是那個樣子,唉!你
不知人家為你兩兄弟流了多少淚哩!」
  徐子陵為逗她歡心,故作驚奇道:「這就奇了,為何素素姐一對大眼睛可以愈哭愈
美的?」
  素素笑得伏在兩人肩上。
  三人姐弟情真,雖不避嫌疑,卻沒有絲毫男女間肉慾的感受。
  寇仲湊到她的小耳旁問道:「李大哥呢?」
  素素嬌軀一震,抬起猶帶淚漬的俏臉道:「他送了我回來後,就到東都去了。」
  徐子陵和寇仲看她神色,便知這位好姐姐對李靖已是情根深種。
  徐於陵皺眉道:「他沒邀你去嗎?」素素垂首輕輕道:「是我不肯隨他去,他是男
子漢真英雄嘛,自然該趁年輕去闖出自己的事業。」
  兩人均肅然起敬。
  寇仲乘機道:「我們兩個雖是男子漢,卻非英雄,素素姐隨我們走。」素素一震道:
「我還要伺候小姐哩。」徐子陵急道:「你留下來只會沒命,我們親眼看到祖君彥勾結
外人把你老爺打傷了。」素素愕然道:「胡說!老爺好人一個,怎會是受了傷。」
  寇仲一呆道:「那你的小姐是否給人擄走了!」
  素紊道:「當然沒有這回事哩!」
  寇仲和徐子陵臉臉相覷,大惑不解。
  徐子陵改變方向問道:「那你的小姐有沒有忽然不見了一段時間,然後又忽然回來。」
  素素答道:「我回來後,小姐一直外游,到上個月才回來,還是由祖軍師親自陪她
回來的。」
  寇仲拍腿道:「這祖君彥碓狡猾,好人歹人都由他做了。」
  徐子陵遂把荒村的遭遇說了出來,素素聽得臉色連變,最後堅決道:「我怎都要把
這事告訴小姐,再由她知會老爺。唉!給你們這麼一說,我省起來了,小姐回來時消瘦
了不少,又一反常態很少罵我們。」
  寇仲失聲道:「什麼?她愛罵人的嗎?為何你又說她待你很好呢?」
  素素認真道:「她脾氣不好,但心地卻是挺好的。我服侍了她這麼多年,最清楚的
了。」
  繼又拉著兩人手臂搖晃央求道:「看在姐姐分上,幫小姐老爺一趟好嗎?給祖君彥
這種人留在軍中,始終會釀成大禍,你們如實說出來,老爺定會相信你們的!」
  寇仲道:「豈到他不信,否則我們怎能知得這麼詳細。」
  徐少陵沉吟道:「這事還是直接向翟老爺說穩妥點。」
  素素見他們意動,大喜道:「能否直接見大老爺,全由小姐決定,或者你們能說服
她呢。」
  寇仲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去見小姐吧!」
  紊素俏臉一紅道:「這也要由小姐決定,你們耐心在這裡等上一會,因為就算小姐
點頭了,還要得到正式批文,你們才可留在城內。」
  兩人只好對視苦笑。
  豈知一等便等到夜深,仍未有消息傳來。幸好茶飯無缺。兩人索性研練起武功來,
倒也不感「囚禁」之苦。
  次日徐子陵醒來,見到寇仲臉如死灰地呆坐椅上,大吃一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寇仲哭喪著臉道:「不知是否練功過了火,我再不能由天靈穴吸取真氣。」
  徐子陵駭然自我檢視,亦色變道:「我也是這樣,是否有人在飯菜內下了毒呢?」
  寇仲慘吟道:「看來是散功丸那一類東西。誰會這樣害我們呢?」
  徐子陵閉目運氣,忽然感到丹田發熱,真氣又再次逐漸凝聚,睜目喜道:「你試試
看,我似乎又能聚氣了。」
  兩人各坐一椅,閉目運功,片晌後全身皮膚冒出熱汗,還帶著點藥味。
  他們怎想得到自己變得這般厲害,竟連體內的毒液也能排出來,正暗自歡喜時,鐵
門敞了開來。
  兩人在鎖頭作響時,早抹去頭臉的汗積,交換了個眼色,裝出頹然的樣子,暗中卻
是嚴陣以待。
  進來者赫然是美若天仙,但卻毒似蛇竭的沉落雁,只見她笑吟吟的來至兩人身前,
躬身施禮道曰。「兩位公子好!」
  寇仲偷眼望向她身後,見到的只有一般把門的守衛,放下心來,恨聲道:「你為何
要害我們呢?是好英雌的就來和我們做個公平的決鬥嘛。」
  沉落雁笑臉如花,柔聲道:「人家只是想你們安靜點吧!不過一天不給你們解藥,
兩位公子都休想像以前般頑皮活潑。但千萬不要怪責人家,姊姊只是奉了密公命令,對
所有可疑人物加以提防而已。」
  徐子陵怒道:「你知否我們是你們大龍頭的寶貝女兒的貴賓?」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當然知道,現在滎陽城就是歸我這壞女子管轄,若非看到翟
嬌為你們申請戶籍的文件,也不知兩位公子竟然大駕光臨呢。」
  寇仲頹然道:「你究竟是否很想嫁呢?我便將就點娶了你這美婆娘吧!」
  沉落雁美眸殺機一閃即逝,仔細打量了寇仲半晌,又細看徐子陵,微笑道:「不見
多天,你們都長進了點兒,不過仍難看入我沉落雁眼內。你們都是識時務的人,若肯乖
乖說出楊公寶藏在哪裡,我便放過你們,否則立時殺了,好落得一乾二淨,誰都不再用
為此傷神。」
  徐子陵失笑道:「還以為你會特別點,說到底都是貪念在作怪。」
  沉落雁幽幽歎了一口氣。
  兩人知她出手在即,忙全神戒備。
  就在此時,嬌叱傳來道:「誰敢阻我翟嬌!」
  沉落雁臉色微變,似想立即出手取二人之命,旋又退往一旁。
  人影倏閃,一個粗壯得像男人,與兩人想像中的小姐完全兩樣的女人,身穿彩服,
現身室內,後面還跟著一臉憤慨的素素。
  沈落雁施禮道:「小姐早安!」
  一點都不嬌的翟嬌銅鈴般的圓目猛瞪道:「沈軍師還當我是小姐嗎?為何昨天我已
說了要見這兩個小子,到今早你仍未肯放人?」
  寇仲和徐子陵呆若木雞,呆看著這沒有半點女人味這的「小姐」。
  其實她亦算五官端正,只是顴骨過於高圓,發濃眉粗,腰粗身壯,偏又要塗脂抹粉,
弄得不倫不類,足可令任何男人一見嘔心。
  表面看來,沉落雁並不敢頂撞她,賠笑道:「落雁只是依慣例盤問他們吧!小姐現
在可帶人走了,批文待會送到小姐手上。」
  這回輪到兩人大感驚奇。
  沉落雁怎會如此好相與?
  翟嬌取足面子,向兩人喝道:「你兩個奴材還不爬起來跟我走,想永遠關在這裡嗎?」
  看著暗中偷笑的沉落雁和一臉歉然和央求之色的好姐姐素素,兩人還有什麼話好說,
只好苦笑「爬」了起來。
  耳中同時傳來沉落雁的傳音警告道:「不要說我曾對你們下藥,我是絕不會承認的,
還會宰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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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避難學藝

大龍頭府座落於榮陽城內城中心,為以前城官的太守府,到了翟讓手裡時,又如以
擴建,本已宏偉的府第,更氣象萬千。
  滎陽位於大運河通濟渠之南,沿運河西上,只經虎牢、偃師兩城便可扺東都洛陽,
不過數大水程:所以瓦崗軍能在此生根立基,對隋室實造成了重大的威脅。
  若東都失守,不但截斷了西面京師與東方的水路連繫,在心理上那勝利者還可立時
躍登天下眾起義軍霸主的寶座。
  滎陽因其地理位罝佮好是黃河大運河和其它河流交匯處,又是歷代驛道必經之地,
故舂秋戰國以來便非常興旺,乃東西水運中心之地,其重要性僅次於洛陽。
  故雖際此戰亂之時,榮陽城內仍是非常繁榮,由南城門到大龍府的一段路上,糧行,
油坊、雜貨店餔林立,閶閶相接。
  街道都非常寬敞,可容十馬並馳,一派大城大邑的氣象。
  滎陽與緊傍大運河的滎澤,一主一副,實際是二而為一。
  榮澤等若榮陽的大碼頭,是船隻轉駁的地點,而榮陽則是南船北馬的轉運處,又是
洧水和大運河物資交匯處。
  這兩地都是位於主要交通線上,中間形成漫長的官道,道旁民居店舖相連,為當地
一大特色。
  寇仲和徐子陵沿途不時見到巍峨的梵寺佛塔,高院大宅,暗忖難怪瓦崗軍要拿了這
大城作基地了。
  到了大龍頭府後,素素領了他們去沐浴更衣,又千叮萬囑他們守規矩,這才帶他們
到翟嬌閨院的大廳見這愛襬架子的小姐。
  兩人看在素素分上,畢恭畢敬地依足禮數,垂手立在高踞主家座上的翟家大小姐之
前,像犯人接受審訊般模樣。
  翟嬌喝退左右婢女僕婦後,連素素都一併趕走,冷冷瞧了兩人好一會,卻毫無著他
們坐下的意思。
  兩人心中暗罵時,翟嬌道:「再說一吹來給我聽聽。」
  寇仲心中歎了一囗氣,繒影繪聲再把當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不知當時
小姐是到了哪裡呢?」
  翟嬌粗聲喝道:「現在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寇忡為之啞囗無言。
  徐子陵心中有氣,道:「請問小姐大龍頭是否在府內!」
  翟嬌一掌拍在身旁小几上,奏翗:「奴材好膽,你是聾的嗎?盡說多餘話,是否要
給我打一頓才肯守規矩。」
  寇徐兩人愕然以對。
  他們帶來這麼重要有用的棈報,豈知換來的卻是奴材長奴材短,喊打喊殺。
  翟嬌見兩人終噤若寒蟬,始感滿意,指著徐子陵道「你看來老實點,由你來說。」
  徐子陵忍氣昋聲道:「請小姐垂詢。」
  翟嬌神色稍緩,點頭道「你們憑什麼爬上屋樑去。以爹的功夫,怎會不知你們躲在
那裡。更何況以爹的功夫,就算有人躲在箱子內要偷襲他,亦不會得手;我看爹一點都
沒有受過傷的樣子,那被袈的人定不是我爹。」
  寇仲一呆道:「這事很容易弄清楚只要小姐問問大龍頭,不是可以分曉了嗎?」
  翟嬌大奏翗:「閉嘴,誰准你說話:」
  徐子陵苦笑道:「我要說的正是這幾句。找大龍頭一問便可真相大白。」
  翟嬌飽滿但鮑不玲瓏浮凸的巨胸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大目一瞪道:「這事我自有分
寸,你們就留在追裡,待爹回來。」
  徐子陵娥眉道:「要等多久呢?」
  翟嬌對徐子陵比較溫和點,竟肯答道:「十大八天吧,誰說得上來。你們懂做什麼,
我可不能自養你們。」
  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覷,這素素囗中只是「脾氣差卻心地好」的翟家大小姐,
真的把他們當作了來投奔她的奴材。
  寇仲試采道:「請問小姐,現在我可以說話嗎?」
  翟嬌似是特別憎厭寇仲,不耐煩道:「快說。」
  寇仲迫:「我們可否休息幾天,待大龍頭回來後才決定做甚工作!」
  翟嬌不悅道:「早知你是愛偷懶的傢伙。昨晚還休息得不夠嗎?剛巧食房缺人,你
們就到那裡幫手吧。記著,不准你們對任何人說出那件事,否則我就斬了你們。」
  寇徐兩人哭笑不得。打定主意,怎也要說服素素隨他們離去。
  兩人在食房搬搬抬抬,斬瓜切肉,又洗碗洗碟,忙到睌上,才能回到下人起居的小
房子裡歇息。
  正唉聲歎氣,素素來了,歉然道:「我也不明白小姐為何待你們特別差,但兩位好
弟弟忍著點吧。大龍頭回來後,一切便會不同的了。」
  寇仲分析道:「我看她是惱我們揭破她曾被人擄走的事,她是那麼要面子的人,當
然不高興。」
  素素嗔道:「不要那樣說她好嗎?」
  徐子陵聳肩道:「現在你小姐已清楚事情的始末,姐姐亦盡了責任,不
  若我們立刻離開,到洛陽去找李大哥。」
  素素柛色微變,無力地搖了搖頭。
  寇仲訝道:「素素姐難道不想李大哥嗎?」
  素素咬著下歷輕輕道:「想又有什麼用?」
  兩人聽得心往下沉,難道竟是神女有心,李靖這襄王卻無夢嗎?
  素素淒然瞧了兩人幾眼,強笑道:「你們的李人哥志比天高,對兒女之情那會放在
心上,求你們以後都不要把他和人家拉在一起好嗎?何況我根本配不起他。」
  兩人無言以對,都為她難過,卻沒細想她為何自感不配。
  素素換過笑容道:「你們還末有機會告訴姐姐別後的追遇,還不說來紿姐姐聽。」
  兩人就像遇到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般,談談笑笑說出這年許來的經歷。素素俏臉微
紅道:「兩位弟弟真壞,整天想去逛妓院。」
  徐子陵想不到說了這麼多鷘險的故事後,素素只是著意於這方面,叫起撞天屈道:
「都是寇仲的主意,我只是被迫而已。」
  寇仲陰陽怪氣地笑道:「你這傢伙只懂賴在我身上,你自己沒有這個心嗎?」
  累素俏臉更紅了,大嗔道:「不要說了,男人都是這樣的。」
  兩人訝然朝她打量。
  素素垂下了俏瞼,忽以蚊妠般的聲音道:「要不要姊姊恃候你們呢?」
  徐子陵劇震道:「素素姐!」
  素素淒然道:「姐姐既可陪別的男人,你們又不是我的親弟弟,有關係呢?」
  寇仲色變道:「姐姐怎可去和別的男人好?李大哥……嘿……」
  素素秀眸淚花打滾,垂首道:「姐姐只是奴婢的身份,主子有命便要依從,那能為
自己作主。」
  兩人恍然,立時義憤填膺!
  寇仲霍地立起,大奏翗:「我去找那婆娘拚命!」
  素素駭然扯著他悲叫道:「不關小姐事!」
  徐子陵雙目噴火道:「那關誰的事呢?」
  素素迫寇仲坐回椅內後,才飲泣道:「那時小姐尚未回來,老爺在府內款待手下,
密公也來了,那晚我出來侍宴,有人向老爺要我,老爺就答應說到這裡,早泣不成聲。
  兩人怒火中燒,追問那人姓名時,素素卻不肯說出來。
  好一會後,三人的情緒才平靜了點。
  寇仲憤然道:「定是李密這賤種,就讓我們去找他拚命。」
  素素色變道:「不是他!」
  徐子陵奏翗:「你不說出來,我們就當是他好了。翟老頭亦非好人。」
  素素急道:「老爺也是無可奈何的,自滎崵大勝後,人人都說功勞盡屬密公,蒲山
公營的人更是氣焰高張,唉,我是不該告訴你們的。」
  寇仲咬牙切齒道:「皁叫素素姐不要回來了。」
  素素以袖角拭去淚漬,勉強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低聲道:「現在你們該知姐姐為
何不願見到李大哥了。何況他只當我是個小妹子,事情發生後,姐姐再不想活,但總覺
得你們吉人有天相,才忍辱偷生,希望有重見你們的一天,現在終達成心願。」
  徐子陵斯然道:「素素姐萬勿有輕生之念,我們今晚就走,只要找到釣索一類的東
酉,我們便有把握將姐姐帶走,以後我們姐弟再不會分開了。」
  素素卻只是搖頭。
  寇忡歎道:「姐姐還留戀什麼呢?是否……嘿……」
  素素狠狠道:「不要亂猜,我恨不得將那奷賊碎屍萬段,只是念著小姐的恩情。唉,
這樣好嗎?待老爺回來後,把事情說清楚,姐姐就全依你們意思好了。」
  徐子陵那還有待下去的心情,斷然道:「翟讓一聽便知事情真偽,我們留下來亦沒
有什麼意思,姐姐若下了決心隨我們離開,明天我們便溜出府外張羅逃生工具,入黑即
走。」
  寇忡道:「最緊要是避過沈婆娘的耳目。」
  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下,素素終於點了頭。
  翟府婢僕家丁侍衛多達三百餘人。
  翟讓只得一女,元配妻子於兩年前過世,故翟讓不在時,翟嬌便成了主事的人。
  翟讓有三名姬妾,但都不敢惹翟嬌這女霸王,遂成翟嬌一人獨攬府內大歡之局。
  在翟府內,由於素素是翟嬌的貼身侍婢,她雖不愛弄歡,但大部分人都多少看在她
臉上,善待寇仲和徐子陵。
  事實上兩人這時長得比那些家將侍衛還高挺雄壯,兩眼靈動有神,府中僕役們那敢
撩惹他們。
  不過由於翟嬌故意作弄,兩人幹的卻是食房內粗重的清潔和雜務工作,這安排當然
沒有人敢改變。
  吹日天末亮兩人給喚醍過來,到食房協助預備早食。
  忙了兩個時辰,兩人才找到機會溜出食房。
  寇仲笑逍:「我一趕洗碗礫,一追練功,都不知多麼寫意。」
  徐子陵輿奮道:「這幾天我明頌戚到體內的真氣愈來愈聽差使,你試試把真氣臮在
耳鼓穴,連遠處的人低聲說我們閒話都可聽得一清二楚呢:」
  寇仲大喜道:「回去後定要試試,現在買東西要緊,這大龍頑府死氣沉沉,不宜久
留」
  徐子陵搭著他肩碩往前院走去,歎道:「只要想起我們的裡家大小姐,就萬事皆休,
只想速走了。」
  兩人均穿上工作的小廝常服,不但衣服沾滿油垢水漬,連頭夌手臉都不保,好不過
以前在揚州時的模樣多少。
  寇仲得意道:「那叫管叔的還是什麼大司廚,只看他燒菜調味的手法來來去去都是
那幾招,便知弄出來的鐩菜只是一般。若由我兄弟來弄他娘的幾味,保證能吃得那些夫
人小姐囗水都流出來。」
  止說得囗沫橫飛時,一聲冷哼,來自前方。
  此時他們正沿大宅旁的廊道往宅前的大廣場走去,三名翟府的家將不知由什麼地方
鑽了出來,攔著去路。
  帶頭的叫張厲,素素眥介紹過他們認識。當時便對他們神態傲僈。
  兩人停了下來,愕然道:「什麼事?」
  張厲只手環抱朐前,斜眼兜著他們道:「不是告訴過你們嗎?內府的奴僕不准到前
府來,這麼快就不守規矩了」
  寇仲賭笑道:「我們並不是要到前府,而是要到街上去」
  另一家將道:「誰遣你們到外面去?」
  寇仲指了揩鼻子,道:「就是我自己。」
  張厲沒好氣道:「快回去,小姐曹吩咐,沒有她的命令,你們兩人不准離開府門半
步。」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這真是天大笑話,我們又不是囚犯,最多就是不干吧了。我
們偏要離開。」
  張厲三人同時現出怒容,其中一人喝道:「好膽-是否不想活了。」
  寇仲嘻嘻笑道:「我這位兄弟就是脾氣不好,三位大叔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縷著徐子陵回頭便走,低聲道:「好漢不吃跟前虧,若悲出整個翟府的家將,我們
這兩個新扎高手就要立即完蛋大吉。」
  接著又道:「剛才我曾學你般功聚雙耳,立時聽到大堂裛傳來輕細如無的均勻呼吸,
此人比張厲那些九流角色厲害多了。顯是府內真正的高手:」
  徐子陵點頭道:「老翟怕愛女給人再次擄走,當然會加派高手保護,現在我們難道
回房睡覺嗎?」
  寇仲得意道:「前門不通,便走後門,還要立即走。像張厲那種小人,不去向那女
霸王搬弄是非才怪。所以買到東西後,須把家當藏在府內,以免給那惡婆嬌繳了去自己
練習母猴爬樹。哈!」
  兩人舉步踏上貫通前後院的碎石路,一群五、六個俏婢迎面而來,見到他們,眼睛
都亮了起來,大膽地對他們眉挑眼逗,嘴角含舂。
  她們雖只略具姿色,但已促使兩人對自己的吸引力信心大增,生出飄飄然的感覺。
  寇仲歎道:「可惜我們今晚就要溜,否則說不定不用去青樓,就可除掉這窩釀的青
頭身份」
  徐子陵警告道:「人家是正經女兒家,若沾上了,可不能飽食遠揚,那時就煩死了」
  寇仲一震道:「我倒沒想過迼點,想落還是去青樓乾脆利落,唉,不過以後有素素
姐在旁看著,很多事都要有所顧忌。」
  此時終走到宅後的大花園,小憍流水,景色雅致,兩名俏婢,正在修剪花草,見他
們來了,交頭接耳地細語,又拏美目偷瞥他們,舂意盎然。
  兩人卻只能目不斜挸,直行直過。
  後門在望時,一個灰衣中年大漢,安坐左方小亭的石凳處,正悠閒地吸著煙管,吞
雲吐霧,似對他們並不留柛;
  他們亦不以為意,正要推門而出,那灰衣漢叫道:「兩位小兄弟,請到這裡來說兩
句話。」
  寇仲和徐子陵對望一眼,均知不妙,偏又毫無辦法,惟有硬著頭皮走過去
  灰衣漢面貌平凡,但骨節粗大,臉色帶著奇異的紫紅色,雙目似有神若無神,一副
高深莫測的樣子。兩人記得曹在府內遠遠見過他幾趟,其它人對他必恭必敬,只是不知
是什麼身份。
  他以煙管指了指石桌對面的兩個石墩,道:「請坐。」兩人只好面對他坐了下來。
  灰衣漢微微一笑道:「本人屠叔方,乃龍頭府內總管,專責府內安全,不知兩位小
兄弟要到哪裡去呢?」
  寇仲聳肩道:「只想溜到街外逛逛吧了!來到滎陽,仍未有機會隨處看看,太可惜
了」
  屠叔方點頭道:「這是人之常情。不過小姐吩咐,若兩位兄弟不是有什麼必須辦的
事,最好不要離開龍頭府,一切待龍頭老大回來再說。」
  徐子陵無名火起道:「那豈非當我們是囚犯嗎。」
  屠叔方歎了一囗氣道:「我們亦是迫不得已。請問兩位和沉落雁究竟有何嫌隙!」
  兩人心中一震暗責自己糊塗從沒想過沉落雁止對他們虎挸眈眈,而龍頭府反是唯一
最安全的地方。
  寇仲不答反問道:「小姐有否告訴總管我們為何會到這裡來?」
  屠叔方雙目神光一閃顯示出精湛深厚的內功定神注視了寇仲半饗後沉聲道小姐曾教
圖某莫要詢問兩位的事只說須全力保護你們圖某當然要依命行事
  徐子陵低聲問道:「總管跟大龍頭有多少年了。」
  屠叔方亦低聲應道:「兩位請放心直說,即管大龍頭有什麼心事,亦不會瞞我。」
  寇仲仍不放心,問道:「最近發生在小姐身上的事,總管清楚嗎?」
  屠叔方臉上現出懍然之色,好一會才道:「當然清楚,但不知兩位指的是哪一此事。」
  徐子陵道:「當然是有關她外游之事,小姐說過不准我們告訴任何人,總管有膽聽
嗎?」
  屠叔方仰天長笑,意態豪雄,淡然道:「你們有膽說出來,我就有膽子聽。」
  兩人見他非是奴材氣概,大生好感,那會把翟嬌的警告放在心上。遂先把與素素的
關係大致交待,然後把荒村事件詳細複述。說完時,屠叔方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好一會屠叔方才恢復常態,訝道:「這麼說兩位小兄弟當是身懷神功,否則怎能躲
上屋樑,又能瞞過所有人的耳目。不過表面看來,兩位雖體格軒昂,腰步沉穩,又氣定
神閒,但雙目不現內芒,難道竟已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嗎?」
  寇仲知他說得雖客氣,骨子裡卻是懷疑他們這故事的真實性,坦然道:「那是因為
我們的內功別走蹊徑,與一般武功大有分別,不信大可立即試試我們。」
  屠叔方伸出手來,微笑道:「那我們就握握手好了!」
  寇仲吃了一駕,雖肯伸手和他握著,卻道:「千萬莫下重手!」
  屠叔方「莞爾」道:「這個當然!」同時發勁。
  寇仲先感到對方的手像忽然變成了假鐵箍,還不住收緊,指骨欲裂時,體內真氣自
然貫到手腕間,雖仍感疼痛,但已可忍受。
  屠叔方劇震道:「小兄弟的內勁果然非常怪異,似有如無,但又是深不可測。」
  兩人初次得高手品評,大為高興。
  屠叔方連續三次摧動真氣,都給寇仲化去,鬆手道:「屠某信了。」
  旋又皺眉道:「憑你們的身手,怎肯在膳房內受如此委屈?」
  徐子陵苦笑道:「有什麼法子,小姐的吩咐嘛。」
  屠叔方沉吟片晌,搖頭道:「但大龍頭確是沒有半點受了內傷的神態。這究竟是什
麼一回事?」
  寇仲道:「小姐是否真給人擄走了,後來又給那祖君彥假惺惺作態的救回來。」
  屠叔力道:「確有此事,但府內除屠某外,再沒有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而目下
我亦只能當作不知,一切要待大龍頭回來再定奪。」
  徐子陵見他這麼明白事理,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們可以出去逛逛嗎?」
  屠叔方搖頭道:「更不能出去,現在沉落雁在府外布下人手,密切監視。這事我不
敢報告小姐,怕她去鬧事,所以只希望大龍頭能早日歸來。」
  兩人想起沉落雁的狠辣無情,那還敢大搖大擺往外購買逃生工具?寇仲順口問道:
「大龍頭到哪裡去了?」
  屠叔方見兩人對他推心置腹,更兒他們未失天真,坦誠得可愛,心中湧起某種難言
的感覺,道:「大龍頭和密公正全力攻打興洛倉,此戰若勝,昏君將時口無多。」
  寇仲搔頭道:「興洛倉究竟是什麼倉,為何這麼重要?」
  屠叔方不厭其詳地解釋道:「興洛倉位於洛陽之東,滎陽之西的洛口,乃通濟渠和
黃河交交匯處。倉城周圍二十餘里,設有三千個大窖,每窖儲糧八千石,若得到這麼一
個倉城,我們瓦崗軍十年內都不用憂心糧草不足了。」
  徐子陵不解道:「隋室這麼佈置不是很笨嗎?豈非教人有明確的攻擊目標?」
  屠叔方失笑道:「設倉時,哪想得到會有這麼的一天。當年設倉,主要是用作積儲
租稅米糧,以供朝廷使用。要知文帝建都長安,關中地區產糧常不足京城需求,從東方
運去的漕運又有三門峽的險阻,費時費力,有了這些大糧倉後,京城就可保持糧食的穩
定。」
  寇仲苦惱道:「這麼說,誰都不知大龍頭會在何時回來了,我們豈非仍要每天砍柴
挑水洗碗洗礫的捱下去。」
  屠叔方笑道:「這個容易,我會和小姐再作商量。」
  兩人無奈下,只好答應。
  而且再深作考慮,既有素素相陪,又可乘機潛修,這大龍頭府倒不失為一個舒適的
避難所,想到這裡心中更是釋然。
  寇仲打蛇隨棍上道:「我們除了內功像點樣子外,拳腳功夫卻是一般,總管可否指
點一下我們。」
  屠叔方欣然道:「由於你們誠實謙虛,這回算得是找對人了。只念在你們遠道仗義
前來報訊,又曾救過素素,我就不會留私,讓我傳你們最自感得意的十二手擒拿截脈法,
看看是否管用。」
  兩人大喜拜謝。
  這時就算有人耍硬趕,他們都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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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籠中之鳥

  屠叔方果然是翟嬌之外龍頭府中最有影響力的人。
  當天他們被免去了在膳房的雜役工作,住宿處還被調往內院家將群居的宿舍,每人
各有一間寬敞的臥室。
  兩人多年來起居坐臥形影不離,一時既感不習慣,但又有新鮮的感覺。
  素素有空便來看他們,又為他們縫製新衣,姊弟之情更漸深厚,樂也融融。
  屠叔方對兩人亦生出感情,毫不保留地傳給兩人他最精擅的擒拿截脈手法,更指點
他們各方而的武功。
  他能成為大龍頭府的總管,自非僥倖。江湖上,他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在瓦崗軍中,
論武功他只排在翟讓、李密和王伯當之下,得到這種級數高手的指點,兩人自是突飛猛
進。
  這大屠叔方教他們點穴之法時道:「每個人的脈氣猶如相格掌紋,無一相同,更隨
天時氣候流轉不同,故必須因應時機,靈活變化,否則便難以達到預期的效果。」
  寇仲欣然道:「這個容易,只要先送入一道真氣,再意隨氣走,便可測知虛實了。」
  屠叔方一震道:「意隨氣走?你是否說當真氣輸到了別人體內後,仍可以感應到那
道真氣的情狀呢?」
  徐子陵點頭道:「就是這樣,我們常這麼幹的,很好玩哩!」
  屠叔方一臉難以相信的神色道:「這種境界,恐怕大龍頭都辦不到,《長生訣》難
道真是如此厲害嗎?」
  經過多日相處,寇徐早告訴了他有關的往事,所以清楚他們武功的來源。
  寇仲雀躍道:「雞怪宇文無敵都給我們打得抱頭鼠竄了,原來我們的內功這麼特別。」
  屠叔方失聲道:「你是說宇文閥的宇文無敵?」
  這一環節他們尚未告訴屠叔方,遂說了出來。
  屠叔方搖頭歎道:「假以時日,恐怕寧道奇之外耍再加上你們兩個人。以前我跟恩
師學這些擒拿截脈手法時,足練了三年才略有小成。你們只學了三天便頭頭是道,只欠
火候,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肯相信。」
  寇仲正要說話,下人來報,沉落雁來了,要兒地門。
  屠叔方早清楚他們和沉落雁的過節,道:「給她天大的膾,也不敢在這裡撒野,我
陪你們去兒她,看她耍弄些基麼花樣來。」
  寇仲和徐子陵有苦自己知,皆因尚瞞著屠叔方有關楊公寶藏的事,當然怕沉落雁抖
出來。
  寇仲遂道:「我們才不怕她,讓我們自行應付她好了。」
  屠叔方還以為他在逞強,不再堅持。
  兩人來到大堂,見到沉落雁正在欣賞一盆擺設的盤栽。
  兩人還是首次踏足這瓦崗軍視之為「議政殿」的大廳。
  這主宅大堂是宏偉厚重,坐北朝南,三楹七梁歇山式的建築,古意盎然。
  廳中以紅木傢具為主,四壁張掛名畫,樑上懸了六盞八角宮燈,富麗典雅。
  最今人感覺特別是通過四面花稜窗,外面的百年老樹和婆娑柔篁,隨著秋陽映入廳
內,渾然天成。
  就在這動人的美景裡,這美女戴著將俏臉「淺隱」的流行帷帽,由於沉落雁正側對
兩人,從他們的角度看去,帷帽的後幅直垂至腰,帽裙在臂部又被剖開,形成兩個披肩,
無限地強化了她優美的肩背輪廓,看得兩人一時呆了起來。
  沉落雁緩緩轉身,笑意盈盈道:「人家是來跟你們講和哩!」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若這女人真肯講和,太陽就該由西邊升上來了。
  寇仲哂道:「有條件還是沒有條件呢?」
  沉落雁輕舉玉步,婀娜多姿地來到兩人身前,這才發覺她穿得頗為暴露,圓領窄袖
直裾的繡蝶袍,下長至︻足付︼,紋樣精美,色彩素雅,但領口低至可隱見乳溝,露出
豐滿雪白的胸肌。
  她見兩人死命盯耆自己酥胸,大嗔道:「怎可這麼無禮,只懂盯人家那地方。」
  寇仲「骨嘟」一聲吞了口涎沫,呼吸困難的道:「你擺明是來誘惑我們,算我們投
降好了,將就點娶你作一晚嬌妻吧。」
  沉落雁橫了他一眼道:「一女不能侍二夫,我該嫁給你們哪一個呢?」
  徐子陵比較清醒一點,戒備的道:「你想離間我們兄弟的感情嗎?」
  沉落雁失笑道:「你們兄弟的感情是這麼脆弱嗎?唉!不和你們胡扯了,言歸正傳,
請問你們需要這兩顆解藥嗎?」
  攤開玉掌,兩粒淺綠色的小藥丸,在兩人眼前閃閃生輝。
  寇仲始記起他們曾中了她暗算,暗自警惕,微笑道:「怎知這並非穿腸毒藥,那時
到了黃泉,也要給你嘲笑呢。」
  沉落雁把藥丸納回懷裡,若無其事的淡淡道:「不要就拉倒,但卻不要說我沉落雁
沒有提醒你們,服了散功藥的人若十天內不能解去,將永遠變成不能練功的廢人,那時
莫耍後悔哩!」
  徐子陵見她巧笑倩兮,神態嬌媚,偏是口說的話毒辣無比,心中有氣道:「就算我
們死了,也不用你這種人來可憐。」
  沉落雁故作驚訝道:「為何你像與我十冤九仇的樣子。落雁所仿的事,全是為了瓦
崗軍,你們若誠心投靠大龍頭,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應講和吧!」
  寇仲哂道:「你只是為了你的蒲山密什麼公。哈!你還要我們對你有好感嗎?想我
們當日不單助你解了秦叔賓的重圍,還使你反敗為勝,諸般恩德,只換來你屢次加害,
現在想清楚了,連一晚也不要你這婆娘陪呢!」
  沉落雁絲毫不動氣,只沒好氣的道:「給你們這麼出言侮辱,我仍沒有對你兩個小
鬼頭立下谷手,還叫不念舊情嗎?好吧!看招!」
  兩人大吃一驚,什麼水中月的心法全忘掉了,駭然疾退。
  沈落雁根本沒有動手的意思,花枝亂顫般笑道:「原來早有人給你兩個小鬼解了毒,
難怪不受誘騎。但也真是經驗淺薄,只一句空話就給人家試出來了。」
  兩人太感丟失面子,只好暗罵自己窩囊,同時知道若非給她動人姿色誘得暈頭轉向,
怎會連她虛招實招都看不清楚。由此推之,真正的高手,絕不可被美色外相所惑。
  沉落雁轉身朝角落的一組紅木桌椅移去,坐了下來,手肘撐著幾桌,作了個美人托
腮的嬌俏姿態,柔聲通:「兩個想娶我的小弟弟,坐吧!談條件的時候到了。」
  徐子陵不悅道:「你憑什麼可將我們呼來喝去的?」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憑的是『什麼寶藏』四個字,夠份量了吧?」
  兩人同時色變。
  只這一句話,便知沉落雁在大龍頭府布下了線人,且身份絕不會低,所以知道兩人
把『楊公寶藏』一事瞞著大龍頭府的人。
  此事若抖了出來,確對兩人不利之極。且更不知道翟讓會對他們採取甚麼手段。
  無奈下,只好坐到她對面去。
  沉落雁美目在兩人臉上滴溜溜的打了一會轉,甜甜笑道:「若要我揀,會揀小陵作
夫君,小仲則作情郎,那麼兩個小鬼都可分享奴家的一杯羹了。」
  寇仲頹然道:「美人兒不要再耍我們了,直接點說出來吧!」
  事實上連沉落雁自己都不明白為何那麼喜歡與他們調笑。
  一向以來,心高氣傲的她對男人都是不假碎辭,但對著這兩個小子時,自然而然便
以兩性的關係對他們作弄調侃起來。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你們可知道目下的處境嗎?首先是龍頭府的人不准你們離
府半步,其次就是我會全力阻止你們逃出滎陽,所以你們目下雖看似自由自在,但只是
籠中之鳥,絕沒有自主的能力。」
  徐子陵冷然道:「這個不用你來操心。」
  沉落雁壓低聲音道:「現在瓦崗軍內,只我一人知道你們身藏『楊公寶藏』的秘密,
但若我抖了出來,那時便連奴家都不知會演變成什麼局面。順便提醒兩位一聲,瓦崗軍
裡有專門套間口供的掌刑高手,那可不像我般客氣好玩。」
  寇仲奇道:「既是如此,你還囉蘇什麼呢?」
  沉落雁道:「因為人家對你們有好感嘛!」不想見到你們給活勾勾的摧殘成為廢人,
而且累及你們的素姐。她雖可算王伯當的女人,但在那情況下連
  王伯當都不會袒護她。」
  兩人心頭劇震,一方面是給她拿著了要害,另方面是知道了淫辱素姐那賊子的名字。
  看到兩人神色,沈落雁滿意道:「所以最好讓我們作一項公平交易,我的兩位小弟
弟意下如何?」
  寇仲感到落在絕對的下風,被這笑裡藏刀的美女牽著鼻子走,苦笑道:「若我們知
道賓藏在哪襄,早已盜賓去也,那用和你像反目夫妻般糾纏不清呢?」
  沉落雁聳肩淡然道:「好吧!那我立即去見小姐,看看她如何處理你兩個小鬼。」
  寇仲賠笑道:「萬事好商量。你若要藏賓的地點,我們便隨便說一個出來滿足你的
好奇心吧!」
  沉落雁嗔道:「你們看來是死不知悔的了。好吧!先不說你們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藏
寶地點,快說給人家聽小姐為何肯這麼護著你們?不要告訴我只是因你救了她的小婢那
麼簡單。」
  兩人立時頭皮發麻,誰能肯定沉落雁不是祖君彥的同黨。
  沉落雁坐直嬌軀,秀眸寒芒一閃道:「自你們來了後,小姐由城外調來了一支大龍
頭的嫡系師團,人數達五百之眾,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兩人這時已無暇怨怪雀嬌沉不住,忙大動腦筋。
  寇仲兩眼一轉,待要胡謅時,沉落雁笑道:「又想扯謊嗎?」
  就在兩人無詞以對的時刻,沉落雁一名手下匆匆闖了入來,報告道:「洛興倉已被
我軍攻佔,密公有指令回來,須立即派人手增援,請小姐定奪。」
  沉落雁大喜下站了起來,對兩人道:「沒時間和你兩個胡混哩。橫豎你們都走不了,
改天才和你兩個小鬼糾纏吧!」
  言罷匆匆去了。
  兩人想到大龍頭翟讓快會回來,心兒都不由自主地忐忑狂跳起來。祖君彥既是李密
的心腹,那會否惹起兩人間的止面衝突呢?
  那天黃昏,沉落雁領兵離城。
  差不多同一時間,翟嬌亦離城去了。屠叔方卻不肯透露她的目的地,一切都神秘兮
兮的。
  沒有了翟嬌,整個翟府立變生機一片,人人都輕鬆起來。
  徐子陵、寇仲和素素三人共晉晚膳,不久屠叔方來加入他們一道,問起沉落雁的事,
寇仲只說了解藥的部分,寶藏一事卻略過不提。如此真真假假,屠叔方自是不疑有他。
只是對他們能以內功迫出散功藥大感驚異。
  說到奪得洛興倉一事時,屠叔方卻是憂色重重,歎道:「今番之所以能攻陷洛口倉,
全賴密公運兵遣將之功。現在名義上雖仍以翟爺為首,但實權都操在密公手上。」
  三人對李靖的分析記憶猶新,自然明白他擔憂的原因。
  屠叔方又道:「洛口失陷,朝廷震驚,現在楊廣正想全力重奪洛口以挽頹勢。命劉
長恭和裴仁基兩人分別由洛陽,虎牢兩地領大軍夾擊洛口我軍,若這仗勝了,才算真的
得到了洛輿倉。否則便要把老本都賠回去。」
  屠叔方去後,寇仲精神大振道:「沈婆娘去了打仗,素姐的大小姐又走得不知所蹤,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素素淒然逍:「你們自己走好嗎?」
  徐子陵愕然道:「這種把你當作禮物隨便贈人的主子,素姐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素素泣道:「不要說了。我是為了小姐,怎能在這種情況下捨她而去呢?」
  兩人慌了手腳,忙舉袖為她拭淚。
  寇仲柔聳道:「我的好姐姐不要哭,那我們留下好了。唉!但留下來都不能生出什
麼作用啊。」
  素素道:「等老爺回來後,姐姐才隨你們走吧!」
  兩人無奈下,只好點頭答應。
  次日清晨,兩人起來便在後院的大花園內練武,卻不見屠叔方出現。
  由於屠叔方的關照,兩人可隨意取用兵器房的各種兵器,此時兩人打得興起,索性
抬了一堆不同類型的兵器出來,刀槍劍戟,長器短兵,式式俱備,逐種試用,痛快之極。
  素素則在旁喝采助威,三姊弟樂也融融。
  這時來往的婢僕逐漸多了起來,他們不願那麼張揚,更有點怕看到眾婢的多情媚眼
兒,遂嗚金收兵,沐浴後換上素素為他們縫造的新衣,一時興到,便想趁機到街上溜躂。
  三人有點戰戰兢兢的由後門偷了出去,來到街上,只見落葉滿途,一片殘秋景象,
想起由初遇至今,轉眼快兩個年頭,現在李靖又不知去向,都心生感觸。
  秋風呼呼中,三人並肩前行,由素素挽著兩人臂彎,沿街而走。
  滎陽城出奇地興旺,據素素說是因李密深懂收買人心之道,故而附近城縣的人都歸
心來附,好得到瓦崗大軍的庇蔭。
  走不了半條街,寇仲和徐子陵便發覺給人吊著尾巴。
  他們忌憚的人只是沉落雁,何況自忖若不離城,該沒有人會來對付他們,遂不放在
心上,逕自嬉玩談笑。
  北方由於胡風極重,男女風氣開放,故他們雖當眾親熱嬉玩,路人都不以為怪。
  三人找了間餃子館,坐下來大吃大喝。
  寇仲笑道:「待會我們找間脂粉鋪,讓素姐可錦上添花,弄得更美艷更引人好了。」
  徐子陵興奮地接口道:「跟著就到絲緞鋪去,那素姐就可憑她那對妙手為自己縫製
過年的新衣哩。」
  素素微微點頭,但容包卻黯淡下來。
  寇仲咬牙切齒道:「素姐請放心,異日我們必把王伯當郡淫賊宰掉,好為姐姐雪恥
洗恨。」
  素絮花容失色道:「你們怎知是他?此事萬萬不可。瓦崗軍中論武功,除了老爺和
密公外,就要數他。」
  旋又淒然道:「這是奴婢的命連,姐姐只好認命,不准你們再為此事胡思亂想。」
  兩人頹然無語。
  就在此時,忽覺有人由入門處朝他們筆直走過來。
  寇徐朝來人望去,同時吃了一驚。
  原來竟是曾被他們以為很有義氣的巴陵幫人,彭城翠碧樓的少東香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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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衷誠合作

  香玉山仍是那副似睡不醒、臉青唇白的二世祖敗家子模樣,但笑容亦仍是那麼親切,
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欣然逍:「他鄉遇故知,實人生快事,這位是……」
  寇仲無奈介紹道:「是我們的姐姐。」
  徐子陵自從知道他屬於以販運人口著名的巴陵幫後,打心底不歡喜這個人。冷昤逍:
「香兄既是巴陵幫的人,大家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我們連朋友都不是,香兄自便
好了。」
  這番話弄得素素一頭霧水,怎都弄不清楚香玉山與兩人間的關係。
  寇仲卻嘻嘻笑道:「怎會這麼巧呢?是否香兄又受了彭梁會那騷貨的恩惠,再要把
我們出讓呢?」
  香玉山倒也圓滑,舉手投降道:「徐兄寇兄誤會了,對敝幫更有誤解之處,請讓小
弟……」
  徐子陵不耐煩道:「難道巴陵幫賣的不是人肉而是豬肉嗎?」
  寇仲一拍香玉山肩膀,眉開眼笑道:「聽說貴幫是楊廣那昏君的走狗,這裡卻是瓦
崗軍的地頭,香兄若再不滾蛋,今趟就輪到我們出賣你了。」
  香玉山苦笑道:「大家相識一場,除了誤會外並沒有過節,兩位兄台難道連辯白的
機會都不肯給小弟嗎?」
  素素見這人遭兩人百般凌辱,仍只是低聲下氣,委曲求存,不忍道:「給香公子一
個辯白的機會吧!」
  香玉山感激道:「姐姐心地真好。」
  徐子陵不悅道:「她可不是你的姐姐。」
  寇仲沒好氣道:「有屁快放!」
  香玉山確有驚人忍耐力,竟仍不動氣,壓低聲音道:「八幫十會中,我們巴陵幫居
於八幫次席,本聲譽極隆,只是給一些利慾熏心的人,為了討好楊廣而破壞了。」
  寇仲湊到他耳旁咭咭怪笑道:「可香兄的樣子正像那種利慾熏心的人哩!」
  香玉山哭笑不得道:「寇兄莫要損小弟了。」
  徐子陵奇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香兄這麼忍氣吞聲,必然是有甚麼陰謀了。」
  此時更使素素看不過眼,微嗔道:「犯人都該有說話的權利,你們讓他把話說完好
嗎?」
  香玉山欣然道:「都是姑娘明白事理,我香玉山可在此立誓,除了開賭和開妓院外,
從末有參與兩位兄台所指那類傷天害理的事。」
  寇仲哂道:「那你賭場中的美女又是哪裡來的?」
  香玉山道:「若有一個是我香家蓄意拐騙回來迫良為娼的,教我香玉山不得好死。」
  兩人太感愕然。
  香五山歎了一口氣道:「事貸上我們是給那昏君害成這樣子的。由於我幫一向和朝
廷關係密切,幫中又有人在朝廷作官。開始時,只是為那昏君搜羅天下美女,供他行淫
作樂。豈知這昏君貪得無厭,只為了出遊的好玩,便廣建行宮,單由洛陽到揚州,便建
有行宮不下四十座。而每座都要以百計美女侍候,加上他本身數千妃嬪宮娥,你想想那
是多少人?我們也是泥足深陷呢。」
  兩人怎想得到巴陝幫有此苦衷,對香玉山的惡感不由減了幾分。
  香玉山慘然道:「楊廣既好女色,又愛男色,這還不算什麼,最可怕是他每天都有
新花樣。例如他要鳥獸的羽毛作儀服,於是凡有合乎羽儀使用的鳥獸,幾乎被捕足一空。
又像大業二年時突厥啟民可汁入朝,楊廣為了誇示富足,下令徵集舊朝樂家子弟,一律
充當樂戶,竟征了三萬多人入朝,官兵做不來的事,便迫我們去做,我們其實亦是受害
者。」
  接耆冷哼道:「但現在時勢逆轉,我們已不須聽他的命令。」
  寇仲皺眉道:「早該不聽才是哩!」
  香玉山道:「但我們不做,自有別的人去做,結果毫無分別,但我們巴陵幫就必然
立即完蛋。」
  徐子陵道:「你來找我們幹什麼?」
  香玉山賠笑道:「那天小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兩位是近日名動江湖的人物,現
奉了二當家蕭銑之命,特來找兩位研究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寇仲失笑道:「你倒說得客氣。原來又是來謀取我們根本不知是在哪襄的寶藏。」
  徐子陵哂道:「索性不用解釋好了,現在傳言滿天飛,假也變成了真,誰相信我們
根本不知道賓藏所在呢。」
  香玉山正容道:「兩位錯了,蕭二當家打一開始就認為你們不知道藏寶的地點。」
  三人同時發呆。
  素素眉緊蹙道:「那你這樣冒險來找我的兩個弟弟,究竟為了什麼呢?」
  香玉山壓低聲音道:「當然是為了賬簿哩!」
  徐子陵和寇仲立時臉臉相覷,除了李閥和宇文閥的人外,誰會知道帳簿在兩人身上?
  香玉山微笑道:「只看兩位神色,便知二當家所料不差。我香玉山真是佩服得五體
投地。現在整個天下都給兩位牽著鼻子走了。」
  寇仲警戒地掃視小餃子館內的人,惡兮兮道:「你是要來搶賬簿吧!」
  香玉山慌忙道:「小弟怎敢,寇兄徐兄既能在宇文成都手上搶去賬簿,又能避過宇
文閥的追捕,還傷了宇文無敵,小弟哪有膽子冒犯虎威。我確是代表敝幫來談衷誠合作
的條件。」
  又神秘兮兮道:「兩位不是要扳倒宇文化及嗎?剛好他亦是敝幫的頭號敵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目瞪口呆,好半晌前者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你這小子倒是消息
靈通。」
  香玉山微笑道:「這些年來我們以各種名義在全國開了二百多所青樓和近三百家大
小賭館,等若建立了個龐大的偵查網,要查起什麼事來,自然比別人方便點了。」
  徐子陵道:「但宇文閥方面的消息,怕不是可從嫖賭的處所可得到吧!」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
  寇仲知他不會說出來,大感興趣道:「你們為何要對付宇文化及呢?」
  香玉山露出悲憤神色,重首慘然道:「十五天前,敝幫大當家陸抗手被『影子刺客』
暗殺喪命,事後根據追查,最大嫌疑者就是宇文閥的人,這個仇怎都要報的。」
  三人心中恍然,難怪他開口閉口都是二當家蕭銑了。這其中自然牽涉到複雜的政治
權力鬥爭,而香玉山也當然不肯隨便說出來。
  香玉山低聲道:「我們的三當家是靠向宇文閥的人。事發後已被二當家以家法處置,
亦是從他口中迫問出宇文化及和那昏君均與此事有關。」
  徐子陵道:「那宇文化及可真失策哩!應該一併把貴二當家除去才是。」
  香玉山冷哼道:「他們不想嗎?只是不知蕭二當家的真正功夫,早在大當家之上,
但卻不為人知。影子刺客雖厲害,仍要不了他的命。二當家並裝死引三當家露出真面目。
否則我幫早已落到宇文賊和三當家之手了。」
  素素奇道:「這影子刺客是什麼人?」
  香玉山道:「此人身份神秘,據傳非常年青,好像還是皇族的人,專替那昏君行刺
看不順眼的人,最愛在月滿時動手刺殺目標人物,連杜伏威都差點要吃上大虧。」
  兩人吁出一口涼氣,只由此人有膽量刺殺杜伏威,便可知厲害到何等程度了。
  香玉山從懷內掏出一封信來,道:「為了表明敝幫有合作誠意,蕭二當家特修書一
封,信內立下毒誓,絕不會像其它人般只是利用兩位,事後卻再加害。兩位看後自然明
白,但請立即毀去此信。」
  寇仲接信拆開一看,果然是蕭銑白紙黑字立下毒誓,還有畫押印記。遞給徐子陵後,
寇仲歎道:「你那二當家定是雄材大略的人,嘿!現在他該是大當家了。」
  香玉山道:「不!他仍是二當家,除非那昏君死了,他才肯坐上大當家的位置。」
  徐子陵把信傳給索素,低聲道:「你要我們怎麼辮?是否將賬簿就那麼交給你呢?
這可不成的!」
  香玉山從素素手中接回書信,運功揉成碎粉,笑道:「當然不是這樣。我們會讓兩
位可親身參與其事,享受使那昏君和宇文閥反目的樂趣。只要兩位點頭,我便可立即安
排兩位,嘿!該是三位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這裡。」又低笑道:「沉落雁和兩位不太合
得來吧!」
  素素吃了一驚道:「現在可不成,要待老爺回來才能走。」
  香玉山竟不追問理由,點頭道:「就這麼決定好了。何時想走,只要到這裡的黛青
院說找佩佩,自然有人和你們接頭,並安排一切。」
  接著哈哈一笑站了起來,欣然道:「我和兩位是一見投緣,現在終有合作機會。」
  又特別向素素一揖到地道:「希望很快可再見到姑娘。」
  言罷去了。
  三人你眼望我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寇仲和徐子陵雖有賬簿在手,但對如何著手去害宇文化及,卻是茫無頭緒,現在得
此轉機,自是心中高輿,但又擔心事情不若香玉山說的那麼簡單。
  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若有所思,訝道:「素姐不是喜歡上這傢伙吧?」
  素素大嗔道:「休要胡說!」
  寇仲道:「這傢伙是拍馬屁的頂尖高手,說出來的話沒半句是會令人不高興的,又
懂見好即收。哄起女孩子來更是厲害,素姐莫要上他的當。」
  素素大窘,站了起來道:「你們還去逛街嗎?」
  無論兩人到了何處,都有人暗中監視,使他們不由擔心起香玉山來。
  不過此人既神通廣大至在這種情況下能找上他們,自有他一套能耐。
  返回大龍頭府後,給屠叔方說了兩句,怪他們出門都不通知他一聲,兩人唯唯諾諾,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兩人開始詳細研究賬簿,發覺記載的主要是李閥和宇文閥向東溟派購買兵器的事宜,
交收的數目與時間地點鉅細無遺,且都是近兩年的事,若落到楊廣手襄,不疑心他們作
反才怪。
  這晚吃過晚飯後,兩人聚在徐子陵房中商議。
  徐子陵試探道:「今趟看來有段時間都不能到洛陽去了。」
  寇仲逍:「遲去早去都沒有問題,有緣者自能得寶。有了和氏璧後,就順道往京師
長安,碰碰楊公寶藏的運氣,倘若一併得手,那時再招兵買馬,看看誰爭得過我們揚州
兩條龍?」
  徐子陵歎道:「你倒想得遠,現在我擔心的是素姐。最怕巴陵幫拿她來威脅我們。
不要看香小子現在任打任罵都笑臉迎人的,試問我們出來闖蕩江湖後,遇上的有多少個
是真好人。」
  寇仲亦眉頭深鎖。
  現在素素可算他們唯一的親人,怎都不能教她受到傷害。
  徐子陵道:「我們只好小心點,報了娘的仇後,便把素素姐順便帶到南方,安頓好
她後,才再想有什麼玩意發展和營生好了。」
  敲門聲響,素素推門而入,惶恐地道:「小姐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呢。」
  兩人心中叫苦,現在他們最怕的事,就是去見這個相貌和脾氣同是那麼醜的翟大小
姐了。
  翟嬌緊蹦著黑似玄壇的臉孔,雙目寒芒閃閃,一手扠著粗若馬桶般的腰肢,另一手
戟指罵道:「我離府五天,你們就作反了。竟敢私自溜到外面去,逛了整天才回來。出
了事時,我怎麼向爹交待。現在我己將事情報告了爹知道,他說無論如何都不許你們再
離府半步,一切待他回來再說。」
  寇仲暗忖老子要到什麼地方去,關你這婆娘鳥事,但當然不敢這麼說。賠笑道:
「是我們這兩個奴材不對,請小姐息怒。」
  翟嬌收回指著兩人的粗指,聲息俱厲逍:「除素素外,是否還有別人知道此事?」
  寇仲臉不改容,以無比肯定的語氣逍:「當然沒有。」
  徐子陵道:「小姐既見過大龍頭,該明白我們沒有說謊吧!」
  翟嬌有點洩氣地怒道:「爹什麼都沒有說,只說會盡快回來。並吩咐此事須嚴守秘
密。我已警告了素素,現在輪到警告你兩個奴材。」
  兩人早慣了她的頤氣指使,只好任她喝罵。
  翟嬌又發了一會脾氣,才道:「你們要不要女人相陪同宿?」
  兩人失聲道:「什麼?」
  翟嬌語氣塭和了點,放輕聲音道:「爹吩咐我,你們可隨便在婢子群中挑選合意的
人陪夜,他回來後還另有賞賜。」
  寇仲本大為心動,但想起若如此做了,那自己和王伯當又有何分別?
  徐子陵亡斷然拒絕道:「多謝大龍頭好意,但我兩兄弟都卻不會接受。」
  翟嬌如釋重負道:「不要就最好,誰肯陪你這兩個小鬼呢。」
  兩人為之氣結,只好悶聲不響。
  翟嬌瞪了兩人好一會後,才著兩人滾蛋。他們如獲皇恩大赦,急忙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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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以怨報德

  想起將要往江都尋宇文化及晦氣,兩人更是全心練武。
  天氣逐漸轉冷,到第一場大雪降臨,捷報傳來。
  隋將劉文恭率步騎兵二萬五千人,自洛陽東進,約好由虎牢來的裴仁基於洛口南面
會師,準備一舉殘滅瓦崗軍。
  豈知李密旱偵知敵情,先開倉濟民,收買人心,待附近各縣歸心,才與翟讓率師迎
戰。
  李密把精銳分為十隊,自率四隊埋伏於橫嶺,翟讓的六隊則在洛水支流石子河東岸
列陣以待。
  劉長恭大軍先到,見瓦崗軍人少,還以為對方在攻打洛口之戰時損耗鉅大,竟不待
士卒休息進膳,便倉卒渡河進擊,忘了要與裴仁基會師之約。
  接戰後翟讓的部隊失利,往後退卻。
  劉長恭得了甜頭,銜尾追擊,給李密伏兵側襲,本已饑疲的劉軍立即潰敗,死傷無
數,劉長恭率殘部溜回洛陽。
  裴仁基得悉劉軍敗北,哪還敢在這當兒進攻,退守百花谷,固壘自守,不敢出戰。
  瓦崗軍更是聲威大振。
  由於此戰出於李密策畫,使他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
  滎陽城內更是一片歡樂,鞭炮聲響個不停。
  接著的幾天都下大雪,寇仲和徐子陵童心大起,就在園子裡堆雪人為樂,幾名俏婢
見他們玩得開心,亦大膽地加入。
  兩人哪曾試過有女孩子陪伴玩耍,更是得意忘形。
  寇仲和俏婢們擠擠碰碰,又大討口舌便宜,鬧個不亦樂乎。
  其中一婢名楚楚,長得特別標緻,姿色只稍遜素素,但生得體態撩人,又極具風情,
與寇仲調笑不禁,弄得寇仲心癢難熬,覷了個空向徐子陵道:「這個妞兒逗得我忍不住
了,橫豎翟嬌不介意我勾她的婢子,若我弄她上手,來個一夕之情,你不反對吧?」
  徐子陵知他性格,若想得到某樣東西,不到手絕不甘心,低聲道:「若她有了孩子
怎辦?」
  寇仲一呆道:「不會這麼容易吧!人家成親多年,很多仍是末有孩子的。」
  徐子陵道:「你自己想著辮吧!但對方是良家婦女,你絕不可始亂終棄。」
  「碰!」
  一團雪球迎面擲來,弄得寇仲整塊臉全是白雪。
  楚楚和其它五名俏婢雀躍道:「中了!中了!」
  寇仲附在徐子陵耳旁道:「兄弟說得對,但親親嘴摸摸臉蛋也可以吧!」
  言罷張開雙臂高呼道:「誰給我拿到,就罰親個嘴兒。」
  俏婢們立時嚇得四散奔逃。
  寇仲認準了楚楚,追了過去。
  看著寇仲和眾女在雪地裡嬉笑追逐,徐子陵心中一陣感觸。
  當日在揚州三餐不繼時,哪想得到竟可在人龍頭翟讓的府第中與美婢嬉玩。
  「碰!」
  徐子陵後腦中招,冰雪滑入頸內,冰涼一片。
  憑他現時的耳目,耍躲避是易於反掌,但那樣卻大失情趣了。
  想起寇仲說的「親親摸摸」,心中一熱,轉身便往另一美婢追去。
  那美婢與奮得霞生玉頰,有意無意往林木深處逃去。
  徐子陵那還不會意,正要追上去學寇仲般討點便宜時,人影一閃,屠叔方攔在前路,
肅容道:「大龍頭回來了,要立即見你們。」
  兩人戰戰競競來到內院翟讓起居處,只見把門的都是面生者,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
一看便知都是高手。
  他們尚屬首次踏足此處,途中一名四十來歲的文士迎了上來,客氣道:「在下王儒
信,任司馬之職,兩位小兄弟請隨王某來,屠總管可以回去了。」
  屠叔方微一錯愕,王儒信已引著兩人朝翟讓的起居室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已非昔日欠缺江湖經驗的小子,耳聞目睹下,發覺四周戒備森嚴,哨
樓上林木間布有武士,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心中奇怪。
  王儒信領他們來到內宅大廳敞開的門前,停了下來道:「大龍頭在等候你們,兩位
請自行進去。」
  兩人暗忖談冶這等秘密情事自不宜有旁人在,遂不以為意,舉步進入廳內。
  把門大漢立時將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碰!」
  左右門扇在身後合起的聲音傳來時,兩人看到一名高瘦筆挺的美髯中年男子,正負
手在廳內來回踱著方步,於門響時條地停步,別頭朝兩人瞧過來,雙日精芒電閃,一點
鄧沒有受傷的樣子。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偏是長了個鷹鉤鼻,使他神情陰騺,予人非常自負的感覺,又
使人對他生出自私無情的印象。
  他兩鬢灰白,額上隱現橫紋,像刻畫出過往某段艱苦的歲月。
  兩人恭敬施禮後,翟讓道:「你們見過我嗎?」
  寇仲忙道:「那時我們躲在樑柱上,不敢觀看,兼之大龍頭又來去如風,所以見不
到大龍頭。」
  翟讓目光移往窗外,凝望冬雪下的園林,淡淡道:「那你們怎能肯定那個人就是我。」
  徐子陵道:「那是事後聽得祖君彥和那藏在箱內的怪人說的。」
  翟讓平靜地道:「你們看到那個怪人嗎?」
  寇仲逍:「只看了一眼,他身形雄偉,比祖君彥至少高出半個頭,不過由於他戴了
面具,所以不知他是什麼模樣。」
  翟讓劇震了一下,冷冷道:「他的聲音是怎樣的?」
  寇仲答道:「非常柔和好聽,說完時好像仍有餘音的樣子。」
  翟讓的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默然半晌,才悶哼道:「你兩人究竟是何家何派,為
何內功如此怪異,竟能瞞過那怪人和我的耳目。」
  寇仲喜道:「原來那曰遇到的真是大龍頭。大龍頭真厲害,那怪人還說已傷了你呢!
原來只是在吹人氣。」
  翟讓冷冷道:「你們還未答我的問題。」
  徐子陵道:「我們的武功是娘教的,不過娘已死了。」
  翟讓沉聲道:「好!」
  兩人大感愕然,他聽到自己的娘死了,怎還可叫好呢?
  就在此時,翟讓動了,只眨眼功夫就來到兩人身前,兩袖同時揚起。
  兩人哪想得到以他身份亦會驟施偷襲,只見他兩隻手掌由袖內探出,驚人的氣勁壓
體而來時,已來不及封架。
  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飛退。
  「啪啪!」
  翟讓兩掌分別按在他們胸口處。
  一股強猛難御的氣勁透胸而入,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口中鮮血狂噴,離地倒飛,「碎
碎」兩聲背脊分別撞在門旁左右的牆壁上,再滑坐地上。
  兩人痛得五臟欲碎,氣血翻騰,再無反抗之力。
  豈知翟讓比兩人更要吃驚,他本以為一掌便可送他們歸西,豈知擊對方胸口時,只
覺一寒一熱兩股反震之力,由他們胸口傳來,不但化去他大半勁力,還反侵入他體內,
累得他要運功化解。
  寇仲雖全身乏力,但仍能開口叫道:「你……你幹什麼?」
  翟讓雙目凶光連閃道:「閉嘴!一切只能怪你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邁步往兩人走來。
  徐子陵滾了過去,抱著寇仲道:「要死就死在一塊兒吧!」
  寇仲毗睚欲裂,擁著徐子陵,湊在他耳邊道:「快運功!我去引開他。」
  翟讓這時來到兩人身前,忽然乾咳起來,沙啞著聲音冷笑道:「就讓翟某人完成你
們的心願吧!」
  兩人正暗叫我命休矣,翟讓的手掌已拍在兩人天靈蓋處。
  腦際轟然劇震,眼前一黑,但旋又醒了過來。
  正思疑是否到了地府時,只見仍身坐大廳地上,一切依奮,反是翟讓僕在兩人身上,
臉青唇黑,渾身抖顫。
  兩人何等機伶,立時醒悟翟讓果然受了嚴重內傷,只是強行壓下,扮作若無其事。
目下為了殺死兩人,妄動真氣,致內傷迸發,弄成這窩囊樣兒。寇仲一把將翟讓推倒地
上,撫胸呻吟道:「這傢伙的掌力真厲害,小陵你怎樣了。」
  徐子陵仍坐倒地上,揉胸道:「這世上難道只有恩將仇報的人嗎?兩父女都是那樣
子。」
  寇仲道:「現在逃命要緊,我們先運功療治傷勢,噢!」接著打了個寒噤。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冷得要命,我卻是燠熱難當,五臟六腑都像燒著了似的。」
  但不旋踵兩人同時一震,若有所悟,大喜互望。
  寇仲挨了過來,揚起雙掌道:「你把真氣由右掌輸入我掌心處,我則把真氣從右掌
送入你體內,哈!這是我們獨創的療傷法門。」
  徐子陵哪還猶豫,忙依言與他兩掌相抵,運功行氣,開始時還非常痛苦艱難,不時
吐出血絲,但轉瞬寒熱同流,一週一周在兩人體內循環往復,生生不歇。
  卻不知道這種寒熱調和,實在救了兩人的小命。
  原來兩人雖誤打誤撞下各自練成了《長生訣》其中一幅圖像的行氣法門,卻失之偏
寒偏燥。
  在初期階段,尚沒有問題。但當真氣愈趨滿盈,便愈接近過猶不及的險境。最後結
局必然是走火入魔。偏寒者全身經脈凍凝而死,而偏熱者則經︻月永︼爆裂而亡。
  所以今次兩人在生死關頭,互以己身真氣為對方療傷,由於他們的真氣來自同一源
頭,等若兩人一直分別練功,眼下則合而為一,不但大大加速了練功的進度,還練出了
連創作《長生訣》的廣成子都夢想不到的神功。
  換了是別的人,就算天分比兩人更好,但耍練成《長生訣》上最後兩幅圖像的造詣,
沒有十年八載,休想見效。
  偏是兩人一直分開來練,又不懂調配寒熱,反練得無比精純,現在彼此融合起來,
竟等若各自多練兩年火候。
  直到此刻,兩人的《長生訣》秘功,才真正到了小成的境界,再無偏倚。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疼痛盡去,雖因失血而略感虛弱,但精神卻旺盛之極,感官
和腦筋都比以前靈動多了。
  翟讓仍躺在地上,不過再不抖顫,臉色比前好看。
  寇仲收回雙掌,低聲道:「要不要先幹掉這忘恩負義的傢伙呢?」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道:「那樣素姐定不會原諒我們,嘿!你的真氣冷得我真舒服,
奇怪!為何我的天靈蓋像給打開了般,不住有冷流湧入,舌尖又甜絲絲的。」
  寇仲笑道:「我的湧泉穴何嘗不是熱騰騰,來!快起來,我們去找素姐。」
  徐子陵隨他站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地上的翟讓,低聲道:「外面那麼多人,怎辮好
呢?」
  寇仲道:「看來他們並不知道這襄發生了什麼事,隨機應變好了。」徐子陵惟有硬
奢頭皮,隨他推門而出。
  王儒信正在門外守候,見兩人出來,現出古怪之極的神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兩人見他神色,便知他早知道翟讓會殺他們滅口。故現在見他們能活勾勾走出來,
才會變成這可笑模樣。
  寇仲堆出笑容,指了指自己腦袋,道:「大龍頭聽了我們的故事後,才知原先誤會
了。但又帶來他新的煩惱,所以叫我們出來,他要靜靜思想,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
斷他的思路。」
  這正是寇仲聰明的地方,針對王儒信這知情者用的手段。
  徐子陵把門輕輕掩上,在王儒信仍不知如何是好時,追著寇仲背後揚長去了。
  步出內院,兩人忙朝翟嬌的閨房趕去。
  寇仲道:「最好是能和素姐偷偷離開,立即去黛青院找義氣山所說的佩佩,否則走
遲半步也可能會給人分屍。」
  徐子陵出奇地冷靜,低聲道:「我感到功力倍增,說不定可跳過城牆,不過帶著素
姐,又沒什麼把握了。說實話,到現在我仍不相信義氣山真有義氣。」
  寇仲道:「我們是事急馬行田,先借義氣山來過橋,過橋後是否抽板,那時再斟酌
好了。」
  兩人這時來到翟嬌院落的大門,守門的四名家將中有人喝道:「小姐喚你們來嗎?」
  寇仲苦著臉低聲道:「若不是她的命令,你肯去見她嗎?」
  眾家將同時會心而笑。
  兩人大搖大擺走了進去,剛好美婢楚楚由宅內走出來,寇仲一把扯著她衣袖,笑迫:
「美人兒你好,素姐在哪裡呢?」
  楚楚粉臉微紅,狠狠橫他一眼道:「又不是來找我,人家怎知道呢!」
  掙脫了他的糾纏,走了幾步才回眸甜笑道:「素姐正在侍候小姐呢!呆子!」說罷
以袖掩嘴,婀娜去了。
  徐子陵見寇仲在這當兒仍大暈其浪,猛扯了他一把,寇仲才醒覺地隨他往門口走去。
  尚末見人,翟嬌難聽的聲音傳出來怒道:「爹在弄什麼鬼的,說不了兩句就耍見你
那兩個小鬼頭,我不是已把事情告訴了他嗎?他怎也該讓我在場聽聽的。」
  寇仲兩眼一轉,步入廳去,一揖到地道:「大龍頭請小姐前去見他,還說有禮物耍
送給小姐呢!」
  連徐子陵都不得不佩服寇仲的急智。
  翟嬌正坐在椅內向呆立一旁的素素發脾氣,聞言「啊!」一聲站了起來,大步奔前,
由兩人間穿過,急步走出門外。
  兩人大喜過望,飛身搶前,左右夾起吃了一驚的素素。
  寇仲急道:「不要問,若現在不離開這裡,恐怕永遠都沒機會了。」
  素素忽然臉色劇變,直勾勾望往門口。
  兩人慌忙轉頭,立時魂飛魄散,心中叫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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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訪青樓

  翟讓單獨一人立在門口正中,正冷冷瞧普三人。
  素素亦覺翟讓大異平常,顫聲道:「老爺!」
  兩人放開素素,擋在她身前,準備拚命。
  翟讓臉色復常,但看去卻像蒼老了好幾年。手負背後,緩緩移到一組椅子處,坐了
下來,柔聲道:「素素到內進去,我要和你兩位弟弟說幾句話。」
  寇仲一把扯著要遵命離開的素素,沉聲殖:「怎知你不是派了人在後面等著素姐。」
  素素見寇仲對她老爺如此不客氣,嚇得玉容血色盡褪。
  翟讓哂道:「只耍我一聲令下,你以為還會有命嗎?何須如此算你們。」
  素素低聲求他兩道:「聽老爺的話吧!」
  甩開寇仲的手,搖搖晃晃的退入內進。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在翟讓對面坐下。
  翟讓定睛打量兩人,忽道:「你的娘是誰?」
  徐子陵豁了出去,冷冷應道:「這是我們的秘密。」
  翟讓先閃過怒容,旋又像洩了氣般道:「算了!剛才你們有機會卻沒下手殺我。我
翟讓無論怎樣厚顏無毗,亦下不了第二次手。唉!我早先想殺人滅口,實有不得已的苦
衷。罷了!一切都完了。我因想殺你們致傷患復發,是老天懲罰我以怨報德,是咎由自
取!」
  看著這曾叱吒風雲的人物一副窮途末路的情況,兩人均大惑不解。
  徐子陵道:「大龍頭大勝而回,縱有祖君彥之輩勾結外人,大龍頭還不是一聲令下,
仍可使那些叛賊人頭落地嗎?」
  翟讓搖頭歎氣,徐徐道:「內中情況,實不堪與外人道。現在翟某只有一個請求,
希望兩位能在此多留十天。十大後,我將派人送你們和素素離開。」
  翟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道:「爹!你又說耍見女兒,為何自己卻溜到了這裡來。」
  翟讓望往隨在翟嬌身後行來的王儒信道:「立即通知密公,我要在龍頭府開緊急會
議。」
  眾人同感愕然。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則在房中踱步,都是眉頭深鎖,苦思不解。翟讓為何要殺他
們滅口呢?
  照理他只會感激他們,向他提供了這麼多有用的資料。
  徐子陵拍床道:「定是這個樣子,祖君彥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密,所以翟老兒才這
麼頭痛。」
  寇仲坐到床沿,沉吟道:「但他也不須幹掉我們。那暗算老翟的傢伙要戴上面具,
又要躲在箱子裡動手,自是怕給老翟認了出來,以老翟的身手,有資格暗算他的人都不
會有多少個,會是誰呢?」
  兩人同時劇震,臉臉相覷。
  寇仲顫聳道:「你是否想到我心中想到的那人呢?」
  徐子陵坐了起來,眼中露出駭然神色,低聲道:「定是李密!」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今次糟了,老翟召李密來開會,擺明是要揭最後一隻底牌,
豈非會殃及我們和素姐。論陰謀本領,老翟都不是李密對手,尤其現在他更傷得連我們
都殺不了。」
  徐子陵道:「最好就是趁早溜,但我知素姐怎都會聽老翟的話留上十天才走。」
  寇仲道:「不若我們先到黛青院打個底。到時溜起來方便得多,且多留十天也可望
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但現在這裡多了老翟那批跟班高手,出入很不方便。」
  寇仲道:「老翟又沒說過不准我們逛街,我們便大搖大擺地走正門,測試一下他們
的反應也是好的。」
  徐子陵跳下床來,待要起行,隔鄰寇仲的房間傳來叩門聲。
  寇仲低聲道:「誰來找我呢?這麼晚了。」
  不片刻輪到徐子陵這間房敲門聲響,接著是把嬌滴滴的聲音道:「寇仲!寇仲!」
  寇仲一呆道:「是楚楚!真糟!」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把門拉開。
  楚楚見到寇仲,立時喜上眉梢,目光越過寇仲的寬肩,偷瞥了徐子陵一眼,探手拉
著寇仲袖子,扯了他出去。
  好一會,寇仲才漲紅著臉回來,拭嘴咋舌道:「熱情得真厲害,還想拉我入房去,
她定非第一次,否則就不會像剛才般教導有方。」
  徐子陵駭然道:「你這麼就真的干了嗎?」
  寇仲沒好氣道:「去你的!只是親個嘴兒,撫撫香肩吧了!正事要緊,我們起程吧!」
  兩人並肩離開住宿的院落,朝大門方向走去。
  天空下飄著羽毛般的細雪,星月無光,有種濃得化不開的寧逸感覺。沿途遇上幾起
家將,都沒有截停他們。
  到了正門的主廣場時,屠叔方從後面趕上來道:「你們要到哪裡去?」
  寇仲答逍:「悶得發慌,想到外面逛逛!」
  屠叔方親切地搭著兩人肩頭,陪他們穿過大門,來到街上,低聲問道:「今天見大
龍頭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都不知該如何答他,一時啞口無言。
  街上行人稀少,撞上的都是在寒風中瑟縮著匆匆而過的路人,分外顯出三人步履的
沉重,有種緩慢得教人心頭沉滯之感。
  屠叔方歎道:「大龍頭是真的受傷了,對嗎?」
  兩人茫然點頭。
  屠叔方又道:「大龍頭有沒有說那偷襲他的人是誰?」
  寇仲搖頭道:「他沒有說,我們卻猜到那是李密。」
  屠叔方劇震了一下,沉吟不語。
  徐子陵環目四顧,屠叔力道:「不用看了,保證沒有人敢跟粽你,沉落雁還沒有那
膽子。」
  寇仲吃了一驚道:「那婆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屠叔力道:「昨大才回來。」
  又道:「我早疑心是李密做的。他最顧忌就是大龍頭的武功。這半年來大龍頭定不
好過。不但要裝作沒有受傷,還要南征北討,但若非如此,李密早作反了,真虧了大龍
頭。」
  寇仲乘機問道:「大龍頭現該肯定了傷他的人是李密;召他回來開會譏,是否要殺
了他呢?」
  屠叔方搖頭逍:「自擊敗張須陀後,他們都互相防備,除非正面衝突,否則誰都不
會被對方所乘。唉!李密每贏一場仗,大龍頭的地位便受一次動搖沖激,使我們處於完
全挨打的局面。大部分將領均暗中表示只對李密效忠。現在大龍頭傷了,我們更沒有與
李密對抗的本錢。」
  徐子陵道:「那為何不勸大龍頭一走了之,到別處另建基業,勝過在這裡等人來宰
割。」
  屠叔方停下步來,苦笑道:「此事須由大龍頭決定,我們只能依命行事,我要回去
哩,你們不可太夜回來。」
  揮手去了。
  兩人聽得心似鉛墜,茫然朝黛青院的方向走去。
  寇仲仰起臉孔,任由雪花飄落臉上,感受著那冰寒的感覺,歎道:「爭天下的大業
尚是剛剛起步,瓦崗軍便出現內訌,看來瓦崗軍都不是爭大下的料子。」
  徐子陵感慨道:「都在說是爭天下了,自然是人人你爭我奪,大有大爭,小有小爭。
仲少你還有與趣加入爭奪嗎?」
  寇仲精神一振道:「若給李密,老爹那種天生奸人得了大下,萬民豈非要遭殃,那
不若由我們來當皇帝。」
  徐子陵哂道:「皇帝只能有一個,由你來當好了,我才沒與趣。」
  寇仲哈哈一笑,抬頭看善黛青院特大的院子和金漆招牌,喜道:「到了!」
  徐子陵扯停他道:「是否進去見人便說是找佩佩呢?」
  寇仲愕然道:「不找佩佩找誰?」
  徐子陵道:「這處是沉落雁的老巢,她雖不敢派人明目張膽跟蹤我們,但總不會任
我們四處亂闖而不聞不問。事後若派人來查采,發覺我們竟第一次來就指明要找佩佩,
像是老相好的樣子,不由此生出疑心就奇了。」
  寇仲一拍額頭道:「都是你想得周到,那該怎麼辦,是否不去呢?」
  徐子陵道:「去還是要去,不過卻須由鴇婆自己介紹才成,到時再隨機應變吧!」
  寇仲與奮道:「莫要糊襄糊塗的失了身。我給楚楚撩起的火頭現在尚未熄滅哩!」
  嘻笑聲中,兩人大搖大擺地步入黛青院裡。
  把門大漢見他們外袍上繡有龍頭府的標誌,那敢怠慢,打躬作揖迎他們進入會客大
堂內,交由鴇母招呼。
  兩人雖從未享受過青樓內中的溫柔滋味,但對開始幾個步驟則是耳熟能詳,先出手
打賞,才在一組椅子坐下。
  大堂內鬧哄哄一片,數名俏婢在六、七組客人中來回穿梭,侍奉周到,調笑不禁,
春意盎然。
  侍候他們的是個叫蘭姨的鴇婆,半老徐娘,仍是頗有姿色,只看她的風姿,便知巴
陵幫經營的都是第一流的妓院。
  蘭姨見兩人身型俊偉,徐子陵儒雅瀟灑,寇仲氣宇軒昂,如此人材,還是首次遇上,
一對美目差點射出欲焰,笑臉如花道:「兩位公子是否剛投效大龍頭隨著他凱旋歸來,
否則怎會今晚才頭一遭來哩!」
  寇仲接過俏婢奉上的香茗,笑嘻嘻逍:「什麼事都有第一遭的。今次這第一遭便遇
上蘭姨這麼迷人的美人兒,我們前生說不定曾是夫妻哩!」
  蘭姨聽得掩口嬌笑,花枝亂顫道:「公子真懂哄人,小心奴家不理眾女兒的怨懟,
先來纏死了你哩!」
  徐子陵見寇仲裝得活似花叢老手的模樣,心中好笑,旁觀不語。
  蘭姨那肯放過他,美目掃來,媚眼連拋道:「徐公子就比你文靜多了,不過一樣是
那麼使奴家意亂情迷。」
  寇仲軟癱椅上,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哂道:「情迷是應該的,若讓這小子到了你床上,
你看他還能裝出現在那道貌岸然的酸學究樣子嗎?」
  見到徐子陵脹紅了臉,蘭姨笑得樂不可支。探手過來拍了拍寇仲大腿,喘著道:
「寇公子現在已這樣了,到了床上豈非要弄死人嗎。」
  寇仲心中苦笑,若真到了床上,自己根本不知該如何著手,表面當然仍裝出縱橫情
場的樣子,一拍扶手道:「這裡最紅的是那幾個妞兒?」
  蘭姨欣然道:「最高身價的都給人訂了,但見是兩位公子,奴家破例安排她們來打
個轉,人家先行個見面,再預約後會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先念她們的芳名來聽聽好嗎?」
  蘭姨隨口說出了五、六個名字,什麼翠兒、卿兒,偏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兩眼一轉,笑道:「除蘭姨外,今晚誰才可陪我們樂一晚兒呢?」
  蘭姨狠狠橫了他一眼,風情萬種道:「寇公子再逗奴家,看奴家肯放過你嗎?」又
說出一串名字,仍是沒有佩佩在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頭痛,這時才悔恨沒有向香玉山問清楚一點。但這時又騎虎難下。
  往日兩人雖嚮慕青樓,但際比危機四伏的時刻,既心懸素素,又急於脫身險境,那
來偎紅倚翠的心情。
  但若這麼掉頭就走,卻是於理不合;而若追問下去,定會啟人疑竇。照常理想,總
不會整個青樓上上下下都是巴陵幫的人,一個不小心,就會洩露秘密。
  忽然有人來到蘭姨身側,俯身湊到她耳旁說了幾句話。
  那人去後,蘭姨臉色變得有點不自然,勉強笑道:「剛好有閒上房空了出來,不若
奴家先帶兩位公子前去,好過呆擠在這襄。」
  兩人均知內有別情,暗忖可能是那「佩佩」知道他們來了,遂欣然隨她登樓而去。
  房門敞開,映人眼簾是安坐房內的沉落雁,正以迷人笑容,歡迎他們。
  蘭姨低聲道:「奴家只是依命行事,請兩位公子見諒。」
  兩人有若給冷水當頭澆下,大叫倒霉。
  寇仲細察除侍候的小婢外,便似再無伏兵後,昂昂然的走了進去,在她對面坐下,
徐子陵只好坐在他旁。
  小婢退出去後,寇仲斜眼兜著她道:「今晚陪我還是陪他?」
  沉落雁淡淡道:「當然兩個都陪了,但只限於在這廂房裡飲酒談心。」
  今夜她穿回白色素服,後方窗外則是細雪飄飛,兩人都感到很難對她生出敵意,但
又知動輒就是大禍臨頭,那感覺確教人心生矛盾。
  徐子陵哂道:「有話快說,少爺還要回家睡覺呢。」
  沉落雁舉起酒杯,欣然道:「長夜漫漫,把酒談心,乃人生快事,讓落雁先敬兩位
一杯。」
  寇仲笑嘻嘻道:「怎知這些酒是否給你下了藥?」
  沉落雁沒好氣的放下酒杯,笑道:「若要下藥,我就不會現身哩!好沒長進,放著
龍頭府那些大部分來自楊廣行宮的妃嬪不去尋歡,卻要到這裡來花銀子買笑,男人是否
都像你們那麼賤骨頭的?」
  寇仲反唇相稽道:「有人受了人家恩德,不思報答,只是想著如何把恩人謀害,那
些人又是否天生狼心狗肺呢?」
  沉落雁「噗哧」笑道:「罵得好!不過我現正是報恩來了。究竟耍落雁委身下嫁你
們哪一位少爺哩。」
  徐子陵不悅道:「又來了!再是這樣,我們立即拂袖離開。」
  沉落雁道:「徐少爺莫要動怒,最近江湖傳聞,宇文無敵給你們殺得落慌而逃,這
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你們的聲勢能追上現在正如日中天的跋鋒寒和『影子刺客』楊虛
彥呢。」
  兩人聽得跋鋒寒之名,又知悉「影子刺客」的名字,均感心神顫蕩,隱隱感到這兩
個人,終有一天會成為他們對手。
  沉落雁細察他們神色,大訝道:「原來傳言非虛,這麼看來,的確是你們自行運功
把散功藥迫出體外的。難怪當時你們的額際隱現汗光哩。」
  寇仲笑道:「怎麼都與你無干,長話短說,少爺我還要尋歡作樂。」
  沉落雁微笑道:「那就先答落雁一個問題,當今群雄中裡,有誰能及得上密公呢?」
  徐子陵脫口道:「李閥又如何?」
  沉落雁不屑道:「四閥之主中,論武功,李淵只能排在榜末;論才略,他亦是倒數
上來第一人。為人膽小怕事,優柔寡斷,更像你們般貪戀美色;明知是殺頭之罪,仍私
下受了晉陽宮宮監裴寂從原屬楊廣所有的宮女中挑出的兩名絕色,這樣的人何能成大事,
你們的眼光不致於差得如此厲害吧?」
  兩人那知李淵是這樣的人,不過只看李世民千方百計迫他作反,便知沉落雁所說雖
不中亦不遠矣。
  沈落雁得意地道:「至於你們的老爹杜伏威,只是黑道梟雄的級數,在江湖上爭地
盤是綽有裕餘,但爭天下嘛?何時才輪到他?」
  頓了頓續道:「現在密公開倉濟民,又傳檄天下,數楊廣十大罪狀。天下人心,無
不歸向,識時務的,都該知逍誰才是真命之主。」
  徐子陵冷笑道:「你開口閉口都是李密,究竟置大龍頭於何地?」
  沉落雁好整以暇道:「那只能怪你自己糊塗。今天翟公已正式知會我,要我通知密
公,他將退位讓賢,一俟眾將領齊集,便會公告此事。所以我開口閉口都說密公,究竟
有什麼問題呢?」
  兩人聽得臉臉相覷,這才知道翟讓已公開認輸,把瓦崗軍大龍頭之位讓了出來,登
時有如釋重的感覺。
  一場干戈,該可遏止吧。
  沉落雁俏目亮了起來,閃過莫測高深的異芒。
  寇仲仍不服氣,道:「其它三閥又如何?他們肯坐看天下落人你們瓦崗軍之手嗎?」
  沉落雁油然逍:「宋閥勢力偏於南方,只能依附北方之勢成事,可以撇開不論。獨
孤閥和皇室關係太深,唇亡齒寒,亦無爭天下之力。只有宇文閥人材眾多,可以稍有作
為。可借當了這麼多年走狗,仇家遍地,楊廣若亡,宇文閥只會成為眾矢之的,任他們
有三頭六臂都應付不了。嘻!你們就不肯放過宇文化及了,落雁說得對嗎?」
  兩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此女對大下形勢瞭若指掌,難怪會被李密重用。
  徐子陵道:「那郭子和、劉武周、梁師都三人又如何,他們都有突厥在背後撐腰,
你的密公怕也非是畢玄的對手吧!」
  沈落雁從容自若道:「那恰好是他們最大的弱點,坦白說,你們希望突厥人的魔爪
伸入中原嗎?密公常說,逆人心者必敗,楊廣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仲欲言又止,終沒說出口來。
  沉落雁笑道:「你是想說竇建德、王薄,又或沉法興、李子通、徐圓朗等人嗎?群
雄中只有我們瓦崗軍緊握運河黃河交匯的咽喉位置,西迫東都,東臨江都,單從地理形
勢看,便無人可與我們爭鋒了。」
  寇仲拗她不過,歎道:「說到底,你都是想找們說出『楊公寶藏』的秘密,這樣好
了,你就下嫁我們其中之一,那寶藏就可給你拿給密公獻媚了。」
  沉落雁見費盡唇舌,仍不能說動兩人,大嗔道:「去你娘的貧舌小鬼,看我不把你
的舌頭勾出來。」
  兩人想不到一向斯文溫柔的她也學他們般說粗話,登時樂不可支。
  沉落雁終動了肝火,拂袖而起道:「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你們能安然無損的離
開滎陽,我沉落雁就……」
  兩人交換個眼色,大聲接下去道:「就同時嫁給你兩個小鬼。」
  沉落雁呆了一呆,接著回復本色,嫣然笑道:「就那麼辦吧!」
  聽著她遠去的足音,兩人都頭皮發麻。
  她為何不立即對付他們呢?是否有更大的陰謀在醞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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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禍忽至

  次日翟讓邀他們共進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卻不見翟嬌。
  翟讓顯得落落寡歡,問了他們幾句起居近況後,便獨自喝悶茶。
  其它四人只好陪他默不作聲。
  忽然翟讓沒頭沒腦的問了句:「那邊的情況怎樣了?」
  王儒信卻明白他想問什麼,答道:「昨天我和徐世績碰過頭,他說密公想再奪黎陽
倉,自攻佔洛口後,各地起義軍紛來歸附,使我軍聲勢更盛。」
  翟讓悶哼一聲道:「楊廣那方而有什麼動靜?」
  王儒信道:「王世充現在到了洛陽,密謀反攻。此人為朝廷有數大將,又精通兵法,
密公今趟會遇上勁敵了。」
  寇仲低聲問屠叔方道:「徐世績是什麼傢伙?」
  屠叔方微笑答道:「他與祖君彥並稱瓦崗雙傑,又是沉落雁的情郎。不過沉落雁到
現在仍不肯嫁他。」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來沉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都泛起酸溜溜的無奈感覺。
  王儒信又道:「聽說有個叫魏征的隋官,負賈管理設在武陽郡的『丞元寶藏典』,
三日前把整套寶藏典獻與密公,使李密為今更成了起義軍中最有威望的人物。」
  寇仲和徐子陵見王儒信像在不斷刺激翟讓的樣子,都心感奇怪。
  翟讓按桌而起,望著寇徐兩人柔聲道:「你們跟找到園內走走!」
  兩人摸不著頭腦的隨他走到園中。
  翟讓負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
  雪早停了,但地上積雪盈尺,樹上掛滿冰條,幾個僕人正忙於掃雪,見
  翟讓來到,慌忙下跪叩首。
  翟讓來到園中小亭內,仰首望天,背著兩人道:「坐下!」
  兩人茫然坐下。
  翟讓沉聲道:「自聽到有關你們的事後,我便派人查采有關你們的過去。昨晚才有
報告回來,真想不到你們竟早名傳江湖,可知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瞞我。」
  接著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望著兩人道:「你們真的知道「楊公質藏」所在嗎?」
  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話,我們早去取寶了。」
  雀讓點頭道:「這才合理。無論羅剎女怎樣愛惜你們,她終是高麗人,不會在這等
國家興亡大事上倍任你兩個中原人。」
  兩人心中暗叫僥倖,翟讓作如此想就最好了。
  翟讓歎了一口氣道:「若我像你們般年青,定會遠離這裡,待內傷復愈後,再打江
山。但現在我年紀大了,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
  接著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計暗算找,今天鹿死誰手,尚是未知之數。」
  見兩人全無訝色,點頭道:「你們早猜到那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了。」
  兩人只好點頭。
  翟讓呼出一口氣道:「我絕不可讓敵我任何一方的知道我真的受了內傷,連王儒信
都以為李密暗算我不著,所以才激我出手殺死李密,把大權奪回來。」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又通知沉落雁要讓出大龍頭的位置呢?豈非明著告訴他
們你受傷了。」
  翟讓色變道:「你們昨晚碰上沉落雁嗎?」
  兩人把經過說了出來。
  翟讓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歎道:「你們中計了,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故意這樣說出
來,就是知道你和我現時關係密切,所以試采你們的反應。假若你們一點不覺奇怪,就
證明我確是身負內傷。」
  兩人愕然以對,心情難過無比。
  翟讓回復平靜,淡淡道:「不要自責。一來由於你們經驗尚淺,更因沉落雁狡猾如
狐,現在惟有謀求補救之法。」
  徐子陵歉然道:「我們累了大龍頭!」
  寇仲內疚得差點想要自殺,一拍石桌道:「我們根本不該溜出去。」
  翟讓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臉色無比凝重的道:「惟有將計就計,真的把寶座讓出
來,希望能拖延一段時日。」
  頓了頓續道:「現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兩個,就是請你們把嬌兒送往某一地方。那
我就可無後顧之憂,放手與李密周旋。」
  兩人大感頭痛,對著這個難服侍的翟嬌,一時半刻已嫌過長,何況是一段長時間。
  寇仲歎道:「沉落雁最很我們兩人,昨晚走時曾說過保證我們不能活離此城,大龍
頭找錯人了。」
  翟讓呆了好半晌,才沉吟道:「天下誰不想擒捕你們,但你們仍能自由自在,可知
你們自有一套本領。」
  徐子陵忙謙讓道:「那是因為對方都沒存心殺我們,更兼那時只有我們兩人,逃趟
起來自然容易多了。」
  翟讓點頭同意,道:「那我就另作安排,送走嬌兒。要不要把素素一併送走呢?」
  兩人忙道;「似乎不用吧!」
  翟讓苦笑道:「是我縱壞了她,嬌兒自少便弄得人人都怕了她,不遇她和素素卻特
別好,唉!」
  兩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當,對他的欷歔感自不會生出半點同情心。
  翟讓有感而發道:「到你們坐上我的位置,便會知道很多時都要做些違心的事,我
就是不夠李密狠,才弄到今日這田地。」
  兩人都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才對。
  翟讓忽然脫下左手中指一個龍紋指環,塞入寇仲手裡,道:「嬌兒今天就走,明天
才輪到你們,李密一天末回來,滎陽仍是在我的掌握裡。」
  寇仲低頭看看掌中戒指,一頭霧水道:「這是……」
  翟讓沉聲道:「我本沒有顏臉求你們助我。可是為了不讓手下懷疑我心怯,所以只
能要你這兩個外人去做。」
  徐子陵道:「大龍頭有何差遣,請說無妨。」
  翟讓道:「假若我拖延之計成功,你們就拿這指環到樂壽找竇建德。此人才智武功,
均在我之上,與我曾有過命交情,你們可把我的情況如實告他,以後的事,就瞧他怎辦
了。」
  寇仲收起指環,斷然道:「這等小事,我們必可給人龍頭辦到。」
  翟讓忽然露出一絲冷狠的笑容,低聲道:「他不仁,我不義,只要我漏點秘密給王
世充知曉,保證會教李密吃上一次敗仗,那時他每戰必勝的神話就不攻自破了。」
  寇徐都聽得心生寒意。
  他們現在雖是站在翟讓的一方,但對他的為人手段卻是不敢恭維。
  翟讓似乎知道自己說溜了嘴,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我還想在這裡坐一回,安排
好你們籬去的計劃時,會通知你們。」
  兩人鬆了一口氣,慌忙告退。
  想起李密隨時會來,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長刀,徐子陵則要用短戟,暗忖由
這刻開始,睡覺都要摟著兵器才成。
  兩人又去找素素,告訴了她明晚就走,這才回到院落練功。
  一天就那麼過去了,晚飯後,兩人躲回房裡。
  寇仲道:「橫豎惡婆嬌今晚便走,不若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們則學以前般睡
在一塊兒,有起事來,逃命都方便點。」
  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現在有求於我們,絕不敢反對。我們做什麼他都只能隻眼開
隻眼閉當作看不見。」
  話猶未已,敲門聲響,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你們在嗎?」
  兩人大喜,忙迎素素進房。
  豈知她門才關上,便摟著兩人痛哭起來,嗚咽道:「小姐走了!」
  兩人想起翟嬌,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投進素素的傷感中。
  好言安慰後,素素才稍為平靜,但一對秀目早哭得又紅又腫。
  素素淒然道:「現在你們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你們會離開姐姐嗎?」
  寇仲為了令她寬心,笑道:「當然不會,除非姐姐真的愛上那義氣山,嫁了人則自
然輪不到我們來愛惜姊姊哩。」
  素素破涕為笑,嬌嗔地薄責了他兩句。
  兩人忙施盡法寶,到她似乎忘了翟嬌時,才作出她住到鄰室的提議。
  素索美眸一轉,赧然道:「榻子這麼大,不若我們三個人睡在一起,豈非更安全嗎?」
  徐子陵嚇了一跳道:「這怎麼行?」
  索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們姐弟之間,可昭日月,只是比平時親熱點那樣子
吧了!這可是人家心中一個夢想。」
  寇仲囁嚅道:「若給人知道,會怎麼想呢?」
  素素俏臉微紅,決然地道:「誰會知道呢?你們難道不覺得好玩嗎?」
  徐子陵洒然道:「姐姐都不怕,我們怕什麼。今晚就讓我們三姐弟同床共枕,仲少
你可不准有不軌行動。」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我仲少是什麼人,何況我對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
歉。」
  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了。」
  徐子陵警告道:「寇仲這小子睡覺時最愛舞手弄腳,多年來我都不知給他打了多少
拳,踢了多少腳。」
  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邊好了。」
  索索搖頭道:「不!我要睡在你們中間,兩個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兩人湧起想哭的感覺,現在三姐弟確是相依為命了。
  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來找你,那就會撞破我們的大計。」
  素素「啊」的一聲叫起來。從懷裡掏出一條鑲了玉墜的鏈子,正容道:「我今趟來,
就是為楚楚帶這玉墜子來給你,並囑我要親眼看著你戴在頸上。」
  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姐一道離開。」
  素素又觸起心事,秀眸一紅,垂首點頭。
  寇仲木然把鏈子珍而重之的戴上,接著歎了一口氣道:「為何男女之情,都是這麼
令人痛苦的呢?」
  徐子陵跺足道:「你該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來嘛。」
  寇仲苦笑道:「當時我根本沒想過她。但現在又感到很難過,好像我失了生命裡某
種很珍貴的東西那樣。」
  徐子陵代他問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了哪裡去?」
  素素搖頭道:「連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屠叔方才清楚。」
  徐子陵道:「明天問老翟不就行了嗎。」
  寇仲略感釋然,回復笑嘻嘻的樣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嗎?」
  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脫去綿袍,露出比前更豐滿的曲線。
  徐子陵忙道:「不耍再脫了!有起事來走都快一點。」
  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誰要再脫呢!」
  三人雖口口聲聲說得活似李密今晚就要來攻打大龍頭府的樣子,但事實上誰都不認
為李密今晚真的回來。
  寇仲從箱子裡的衣服抽了一條腰帶出來,擲給徐子陵,笑道:「這救命索交你保管,
發生事故時,由你把素姐縛在背上,我則負責開路,殺出重圍。」
  素素打了個寒噤道:「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好嗎?」
  徐子陵掀開垂帳,恭敬道:「姐姐請!」
  素素笑意盈盈的鑽入帳內,睡在正中處。
  兩人手忙腳亂的吹熄了油燈,脫下外袍。
  他們分別由床腳處兩邊上床,睡到素素兩側。
  室內的暗黑中,三顆心兒忐忑跳動著。
  素素忽地咭咭嬌笑,喘著氣道:「你們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點不好嗎?」
  兩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她,三人心中都湧起無限的塭馨和暖意。
  素素把被子蓋著大家,歎道:「就算今晚便死了,姐姐能有你這兩個好弟弟,便覺
沒有白活。」
  旋道:「咦!為什麼你們連靴子都不脫下?」
  兩人同時捧腹狂笑。
  寇仲辛苦地喘氣道:「逃走起來時方便點啊!」
  素素大嗔,坐起來便耍為兩人脫靴,鬧得不可開交時,「批啪」一聲不知從何處傳
來,接著是叫嚷聲。
  寇仲跳了起來,推窗外望,只見前院處火焰沖天而起,聲勢駭人。
  這時徐子陵和素素來到他旁,目睹情況,都呆若木雞。
  寇仲道:「火起得這麼奇怪,定是內奸所為。」
  話猶未已,喊殺聲忽由四方八面傳來。
  徐子陵冷靜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
  素素嚇得雙腿發軟,要靠寇仲攙扶才在背後摟緊了徐子陵。
  徐子陵雖感素素的肉體有高度的誘惑力,但他心境純潔,忙收攝心神,不朝那方向
去想。
  素素只覺這弟弟的寬背溫暖安全,兼之嚇得失魂落魄,一時也不涉遐想。
  兵器交擊之聲不斷傳來。
  寇仲把素素綁好後,為徐子陵取來短戟,自己則提起長刀,冷然道:「你隨在我背
後,假若失散了,就到黛青院集合,千萬不要試圖離城,李密絕不會容任何人離城的。」
  言罷沖窗而出。
  徐子陵收攝心神,緊跟其後。
  寇仲竄上高處,只見處處都是頭紮紅巾的武士,正向龍頭府的家將侍衛展開屠殺,
連丫環婢僕都不放過,一時哭喊震天。
  翟讓的聲音在左方響起道:「反賊李密,可敢與我翟讓單打獨鬥?」
  李密那柔和好聽的聲音響應道:「人龍頭有請,李密怎敢不奉陪。」
  徐子陵這時追到他身旁,叫道:「這是唯一逃走的機會了!」
  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讓牽制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遠都走不成了。
  一聲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簷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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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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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01:37:43 |只看該作者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五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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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僅以身免
第02章 大隱於市
第03章 影子刺客
第04章 偷龍轉鳳
第05章 情孽糾纏
第06章 冊子之爭

第07章 雪原克敵
第08章 一見如故
第09章 握手言和
第10章 宇文成都
第11章 末路皇朝
第12章 兩閥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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