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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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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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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01:38:19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僅以身免

翟讓的大龍頭府多處起火,且不住蔓延,火光燭天,映得天上的烏雲像一塊塊緊壓
人心的大石。火勢雖愈趨猛烈,卻無人救火,府內則喊殺震天,伏屍處處。李密方面的
人都穿上黑色夜行衣,易於辨認。
  寇仲提刀開路,徐子陵背著素素緊隨在後,剛躍上一處瓦面,便有四名黑衣大漢瘋
虎般撲至,他們見寇徐兩人非是身穿黑衣,立即運劍劈來。
  寇仲首當其衝,際此生死關頭,自然而然體內真氣貫盈,極寒的勁氣裡隱含一道暖
意,一振手上長刀,發出有若風嘯的破空聲,往敵人劃去。
  那人怎想得到他的刀勢如此凌厲,最要命是對方刀鋒帶著一股森寒無比的刀氣,教
人迎上時立感心生寒意,氣脈難暢。
  當此人至少分了一半功力去對抗寇仲的刀氣時,寇仲的長刀已劈在那人由進擊改為
封架的劍上。
  「噹!」一聲清響過後,那人慘叫一聲,竟連人帶劍被寇仲劈得翻跌下瓦面去。寇
仲亦給他反震之力弄得手腕發麻,但猛一提氣,麻痛立消。
  這時他的眼、耳、鼻等感官,均變得無比通靈,甚至連皮膚都可清楚感到因對方行
動而生出的氣流變異。此時雖因經驗尚淺,不能有如「目睹」,但終有一天即管蒙著雙
眼,也大可推知對方的進攻招式。
  去了帶頭攻至的敵人後,另三人顯是大吃一驚,身形滯了一滯,立露出一個可供進
襲的空隙。
  寇仲想也不想,倏地由瓦面的斜脊往上衝去,嵌入敵方成品字形中間的空位,長刀
揮灑出一圈刀芒,先後掃在三人的長劍處。今趟隨李密來進襲大龍頭府的人,俱是李密
麾下精選之土,人人身手高強悍猛,但偏是遇上個比他們更勇不可擋的寇仲,兼之挫了
銳氣,最先被他劈中長劍的兩人,悶哼聲中,硬被他迫退開去。?
  寇仲去了兩把長劍的威脅,殺得性起,暴喝一聲,大刀加勁增速,全力劈在最主方
那人劍上。
  那人揮劍擋格,只覺對方刀勁如山,渾身如入冰窖,慘叫一聲,給寇仲劈得滾下地
面去。
  寇仲正暗忖自己為何會變得這麼厲害時,徐子陵由他身旁掠過,單朝朝另一名黑衣
大漢擲去。
  那人方被寇仲迫退時已震得氣血翻騰,又給他冰寒的刀氣侵入穴脈,正難受得要死,
忽見熱淚隨朝閃電湧來,待要舉劍封擋時,胸口如被雷說M連呼叫都來不及,仰後飛跌,
當場斃命。
  另一人嚇得忙翻往另一邊瓦背,同時嘴唇發出呼嘯,召人來援,兩人交換了個眼色,
不敢再留在高處,躍下地面,依記憶朝左側隔了三座房舍的東園殺去。
  只要橫過東園,翻過高牆,就可逃出大龍頭府。
  李密的手下極有組織,三五成群的往來巡覓搜索,見到不是穿黑衣者便毫不留情的
殺死。
  反之翟讓方面的家將卻為一盤散沙,且人人拚命突圍,無心戀戰,強弱之勢,顯而
易見。
  寇徐兩人才走了十多步,一組約十多個的敵人,由其中一座房子破門越窗衝出,狂
攻而至。
  寇徐嚇了一跳,加速前衝,眨眼將雙方距離拉遠。
  寇仲怕對方以暗器傷了素素,改為殿後,三人箭矢般朝東園竄去。
  前方又有一群黑衣大漢正圍著十多名翟府家將激鬥,徐子陵本想躍上屋頂,卻見剛
有個濺血的人由屋上倒跌下來。猛一咬牙,加速前衝,運朝朝背著他的兩名大漢掃去。
  兩漢驟感勁氣迫體,舍下敵人,回劍擋格。
  徐子陵狂喝一聲,短戟先掃在右方那人劍上,震得那人往橫跌去,跟著倏改招數,
短戟一吞一吐,待另一人擋了個空,才覷隙而入,戟鋒刺進那人胸膛。
  在那人死於非命時,徐子陵已背著素素闖入戰圈核心處。
  寇仲如影附形的緊躡其後,大刀翻飛,擋過刺來的一把長槍,又砍翻了另一邊的一
個敵人。
  正在苦苦支撐的翟府家將壓力驟減,紛紛四散奔逃,形勢混亂之極。
  寇仲回頭一瞥,見那剛被他們撇下的十多名敵人快追至背後,駭然叫道:「快走!」
徐子陵亦知事態危急,只要給人截停,就是命喪當場之局。兼之素素的身體正在他背上
抖顫,不由豪氣狂起,腳尖勁撐,短戟化作百十道芒光,使迎面的四名敵人紛紛退避,
終破開包圍,到了東園內去。
  但在這翟府外圍之處,形勢更是險惡。
  李密顯是於此布下重兵,防止翟府的人逃生。
  只見人影處處,你追我逐,殺得星月無光。
  三人左衝右突,數次衝近東牆,都給人迫了回來,不片晌寇徐負了多處輕傷,連素
素的粉背亦給劃破了皮肉。
  幸好翟府家將逃命者眾,數十人亦正往此硬闖,牽制著敵人,否則他們可能命已不
保。
  而對方亦至少已給他們砍翻了十多人。
  兩人再放倒五名敵人後,只見在熊熊火把照耀中,敵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把翟讓方
面餘下的三十多人截住圍攻夾殺,再不若前此的你追我逐,亂成一片。
  他們此時退入了火光不及的一處矮林裡,似乎敵人暫時將他們遺忘了。
  往西望去,翟府大部分的房字都陷進火海中,喊殺聲仍陣陣傳來。
  素素哭道:「老爺定是死了。」
  寇仲與徐子陵對望一眼,均感氣虛力怯,再無復先前之勇。
  寇仲問道:「有沒有可躲起來的地方?」
  素素剛被一聲慘叫嚇得抖索嬌呼,聞言呆了片刻,指著座落東園之北的一座水池中
的假石山道:「快到那裡去!」徐子陵想也不想,背著她朝十多丈外的大水池掠去。
  寇仲追在素素旁邊,問道:「水池內有地方躲藏嗎?」
  素素急答道:「假石山裡有個養魚種的水池,千涸後成了個小方井,非常隱蔽。」
  兩人大喜,更是小心翼翼,耳聽八方,避過了兩起敵人,覷準沒人注意,趁著敵人
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阻截翟府家將外逃之天大良機,掠過池面,落在方圓達兩丈的假石山
上。
  依著素素指示,三人擠在只五尺深,約四尺見方的小井裡,除非有人擠進石山縫隙,
來到井邊,否則休想發覺三人。
  他們互相聽著對方心兒「霍霍」狂跳,好一會才像外面的喊殺聲般,逐漸平定下來。
  寇仲低聲道:「翟讓完了?」
  徐子陵待要答話,忽覺襟頭涼浸浸的,原來素素正在默默垂淚。
  暗黑裡,他雖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卻知她這種哽咽最是淒苦,心中一酸道:「不
要哭了!你老爺當年領兵起義,該早預想到或者會有今天。現在的情況,不是你殺我,
就是我殺你。」
  寇仲緊貼在素素背後,亦把嘴湊到她耳邊勸道:「以後就由我們來照顧姐姐好了!」
外面倏地靜寂下來,連火焰啪之聲都消失了,只有微細的衣袂破空的風聲,不時響起,
顯然李密方面的人正進行徹底的搜索,找尋漏網的人。
  三人知這是生死關頭,都嚇得連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兼且不時有人高提火把往石
山方面照過來,但當然想不到石山之內竟有個乾井在那裡。
  過了也不知多久,忽然一陣柔和好聽的聲音在水池旁響起道:「仍找不到那兩個小
子嗎?」
  寇仲和徐子陵認出是李密的聲音,立時心中叫娘不止。
  幸好對方離開他們足有四,五丈,三人又隱於石山中的方井之下,否則絕瞞不過這
名震天下的高手。
  祖君彥的聲音響起道:「他們最後被人見到就在這園裡,徐小子還背著那標緻的小
婢素素,後來一陣混亂,他們便不知溜到哪裡去了。」
  一陣響亮的男子聲音道:「照理他們該仍躲在府內,可是現在所有房子全燒通了頂,
地道又給我們先一步堵塞了,他們能躲到什麼地方去呢?」
  沉落雁的聲音嬌哼道:「就算能逃出府外,亦休想離城。」
  井裡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罵時,李密淡淡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兩個小子
逃了,若不能為我們所用,就一刀殺卻,以免節外生枝,明白了嗎?」
  祖君彥等齊聲應是。足音遠去。
  三人鬆一口氣時,沉落雁的聲音歎道:「世績,我的心有點煩亂。」
  三人這才知道剛才語聲響亮的人是李密的另一大將徐世績,也是沉落雁的情郎。徐
世績奇道:「落雁你一向智計過人,胸有成竹,為何忽然這麼語調蕭索,好像了無生趣
的樣子。」
  沉落雁又幽幽歎了一口氣,輕柔地道:「這兩個小子的功力每天都在進步著,一次
比一次厲害,連白老六、謝黑這種好手都是幾個照面就給他們送上了西天,且是一擊致
命,被他們勁氣震裂心脈而亡。若今趟我們不能把他們留下,異日必成禍患。」寇仲和
徐子陵聽得豪氣狂起,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敵人心中,是這麼夠斤兩。
  徐世績冷哼道:「若非我們注意力全集中在翟死鬼身上,怎能讓他們有機會逞強。
找尋他們的事交由我辦吧!就算他們逃到天腳底,我也可以把他們的屍骸提來讓你過目。」
  外面靜了下來。
  三人再耐不住勞累,相擁下睡了過去,終完成了睡在一塊兒的壯舉。
  三人先後被降下的細雪冷醒過來,寇仲和徐子陵身具《長生訣》的道家神功,當然
抵得寒冷,素素身穿皮裘,兼之習過少許武功,又戴著斗篷,本可耐寒,要命的是緊貼
背後的寇仲透衣傳來一股奇寒之氣,使她極感難受;而徐子陵則溫熱無比,她的身體就
像分別處在嚴冬和酷暑裡,半冷半熱,也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
  徐子陵首先發覺這情況,知寇仲睡著時自發的運功行氣,低叫道:「仲少還不收斂
內氣?」
  寇仲依言而行,素素才好受一點。
  此時大雪已差點把三人上方的空間填滿,寇徐兩人當然沒有問題,自然而然體內真
氣往還,口鼻呼吸斷絕,進入胎息狀態。但素素無此本領,立時昏昏欲睡,呻吟道:
「我很氣悶哩!」徐子陵正要推雪而出,讓素素呼吸點新鮮空氣。密集的足音由遠而近,
有人道:「放掉池水,聽說他們精通水中閉氣之術,說不定躲在池底裡。哼!這水池給
我細心再搜一次。」
  三人認得是徐世績的聲音,那還敢動。
  兩人聽到素素的呼吸愈轉急促,心中大急,這麼下去,只是她呼吸之聲,已足可驚
動敵人,何況她卻仍可能會活生生悶死呢。
  風聲響起,顯是有人橫過池面,朝假石山掠過來。
  徐子陵正面對素素,雖被雪蒙了眼睛,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只從她胸口的起伏,
便知她瀕臨氣絕的險境,卻仍為了他兩人拚死苦忍。人急智生下,嘴巴湊上她香唇,把
真氣度過去。
  素素嬌軀輕抖一下,接著平靜下來,香唇由冰冷轉為灼熱,默默接受著令她渾身舒
松的真氣。
  三人感到上方有人來回走動,只好求神拜佛令對方不要踏足在他們鋪滿了雪的頭頂
上,否則必會發覺有異。
  「嘩啦!」水響。
  有人打開了水閘,池水正不斷逸走。
  沉落雁的聲音在外面道:「我看他們早逃走了。這水池現在一眼望盡,那藏得了人。」
  徐世績顯然亦有同感,冷然道:「他們該仍在城裡,我們立即發動人手,逐家逐戶
去找,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到沉落雁等走後許久,寇仲的大頭首先破雪而出,喜道:「全走了哩!」徐子陵這
才離開素素的香唇,扶著她站起來。
  原來早天亮了,大雪紛飛下,翟府變成了火劫後的敗瓦頹垣。
  素素曲膝整晚,兩腿酸麻,若非徐子陵抓著她臂膀,哪站得徐子陵見素素俏臉微紅,
有點不敢瞧他的羞人樣子,原本一片純淨的心,不由想起剛才的兩唇相接,心中立時升
起一種異樣感覺。
  寇仲那會放過他,湊到素素耳旁道:「姐姐給小陵親了嘴,就由他娶你好嗎?」素
素嗔道:「不准你亂說,小陵是為救我嘛!怎可以這樣說。」
  寇仲拍額自責道:「罵得好!我差點忘了嫂溺也要援之以手,所以小陵在這情況下
也可以援姐姐以……嘿!沒有什麼。」
  素素別過頭來,在寇仲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柔聲道:「這樣公平對待,再不
要笑小陵了。」
  寇仲呆若木雞時,徐子陵道:「不要胡鬧了,現在逃命要緊,怎辦才好?」
  三人這時下半身仍藏在堆滿積雪的方井裡,只上半身冒出井外。寇仲一邊為素素拂
掉沾滿她秀髮香肩的雪粉,邊沉吟道:「現在我們所有希望都在黛青樓那喚佩佩的身上,
不過若這麼樣去那裡找人,說不定會暴露行藏。況且現在榮陽城寸步難行,最好能找個
地方,躲他娘的幾天,待風聲過後,沈婆娘他們以為我們走遠了,才去找那佩佩求她設
法,如此就萬無一失。」
  徐子陵苦笑道:「現在誰敢收留我們?」
  素素顫聲道:「他們說過要逐家逐戶的搜索,我們不若仍是留在這裡算吧,」
  寇仲笑嘻嘻道:「這種天時,留在此處不被冷死也會餓死,哈!姐姐知否沉沉落雁
的賊窩在哪裡?」
  素素吃了一驚道:「你不是要躲到她家吧?」
  寇仲笑道:「有什麼地方能比那處更安全?這婆娘現在奉了李密之命找我們,該沒
空回家睡覺,我們就乘虛而入,到她家將就幾天。到她回家時,便代表了停止搜索,我
們便可去找佩佩了。」
  徐子陵大為意動,點頭道:「照理沈婆娘該不會連自己的賊窩都不放過,此計確是
可行。」
  素素仍不放心,惶然道:「但她家還有其它人嘛!」寇仲得意道:「不外一些婢僕
下人,難道她能在那裡屯駐重兵,把閨房闢作戰場嗎?哈!徐世績來了則自當別論。」
  素素終被說服,說出了沉落雁府第的位置。
  三人待至天黑,今趟換了由寇仲背起素素,展開鳥渡術,飛簷走壁的朝沈落雁居所
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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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大隱於市

  若非素素曾陪翟嬌去找過沉落雁,就算手上拿有她地址,恐怕仍要費一番工夫才能
找到這心狠手辣美人兒的香居。
  沉落雁的居所座落城東的民居之中,房舍鱗次節比,包括她的香居在內,數千間院
落,一色青磚青瓦,由小巷相連,形成深巷高牆,巷窄小而曲折,數百道街巷曲裡拐彎,
縱橫交錯,都以大青石板鋪地,形式大同小異。
  三人冒雪來到這裡時,就像走進一座迷宮裡,難以認路。尤其在這入黑時分,只憑
房舍透出的昏暗燈光,更是如進鬼域。
  但他們卻有非常安全的感覺。
  在這種地方,要打要溜,都方便得很。
  寇仲掠入其中一條巷裡,笑道:「沈婆娘定有很多仇家,才會住到這種走得人頭暈
眼花的地方來。」
  徐子陵輕鬆起來,邊走邊舒展筋骨道:「初時聽沈婆娘的姦夫徐世績說什麼逐戶搜
索,還真給他唬了一跳,原來只是吹大氣,他這邊來我們就那邊走,怎奈何得了我們這
類武林高手。」
  素素猶有餘悸道:「你們不要得意忘形好嗎?滎陽城的人都非常擁護瓦崗軍,只要
給人看到我們,定會向他們報告的……噢!」尚未說完,已給寇仲摟著蠻腰,飛上了左
旁的屋瓦頂。
  徐子陵同時躍了上來,三人伏下後,俯望前方巷口深處,大雪紛飛中,人蹤杳然。
  素素訝道:「哪有什麼人呢?」
  寇仲低聲道:「我的感覺絕錯不了。真奇怪,為何我會看不到人影,聽不到聲音,
偏是感到有危險在接近呢?」
  徐子陵點頭道:「我也心生警兆,看!」只見一隊十多人的青衣武士,正從巷的那
邊而來,沿途逐屋敲門,不用說顯在詢問他們的行蹤。
  三人看得頭皮發麻,這徐世績確是說得出辦得到。
  當全城居民都知道有他們這麼三個逃犯時,會令他們寸步難行。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生面人,長相又特別易認,要瞞人實是難比登天。
  搜索的隊伍遠去後,三人暗叫僥倖。若非正下大雪,徐世績只要派人守在各處制高
點,再派人逐家逐戶搜索,他們定然插翼難飛。
  不過現在冷得要命,視線又難及遠,徐世績手下的人自是敷衍了事。
  寇仲恨得牙癢癢道:「一向以來,我們都只有捱打,沒能還手,大損我們揚州雙龍
的威風。橫豎有黛青樓佩佩這條後路,不若我們大肆反擊,鬧他娘的一個天翻地覆,好
洩了心頭的惡氣。」
  素素已是驚弓之鳥,駭然道:「這怎麼成?你們怎夠他們鬥?」
  徐子陵卻是大為意動,低聲道:「要成名自然要立威,不過我們最好先躲得穩穩妥
妥,再商量大計。」
  寇仲興奮道:「姐姐來吧!」素素伏到寇仲背上時,他已大鳥般騰空而起。
  她忽然感到再不清楚認識這兩位好弟弟。
  若換了別的人,不是嚇得龜縮不出,就是千方百計逃之夭夭。
  那有像他兩人般明知敵人勢力比他們大上千百倍,仍有勇氣作以卵擊石式的「反攻」
呢?
  沈落雁的香居若從門外看去,實與其它民居無異,只是門飾比較講究,不像鄰居門
牆的剝落殘舊。
  但內中卻是另一回事,不但寬敞雅潔,園林與院落渾成一體,佈局清幽,建建築還
別出心裁,頗具特色。
  這座名為落雁莊的莊院以主宅廳堂為主,水石為襯,復道迴廊與假山貫穿分隔,高
低曲折,虛實相生。
  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頂式的小樓,五楹兩層,翹用飛簷,像蝴蝶振翅欲飛,非常別緻,
沉落雁的香閨就在那裡。
  小樓後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兩道小橋接通後院的婢僕居室和倉房。
  落雁莊佔地不廣,但是丘壑宛然,精妙古樸,極具詩意。
  寇仲和徐子陵由側牆躍入院裡,一時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沉落雁這麼懂生活情趣,
頗有「大隱於巷」的感歎。
  不片晌寇仲已弄清楚莊內只有四名小婢,一對夫妻僕人,都是不懂武功的。
  三人遂躲到其中一所看來久無人居的客房裡,最妙是被鋪一應俱全。
  三人那還客氣,偷來茶水喝了個夠後,立即倒頭大睡。
  到寇仲和徐子陵乍聞異響醒來時,天已大明。
  寇仲挪開素素搭在他胸口的玉臂,走到窗旁,往外窺看,原來那唯一的男僕正在園
內掃雪。
  徐子陵亦下床來到他旁,低聲道:「雪停了哩!」寇仲邊看邊道:「你肚子餓不餓?」
  徐子陵道:「餓得要命!」寇仲低聲道:「我們絕不能在這裡偷東西吃,否則定會
給人發覺,讓我去張羅些食物回來吧!」徐子陵道:「就這麼到街上去會很危險的。」
  寇仲笑道:「放心吧!只要我們不是三個人走在一起,便沒有那麼礙眼,順便探探
風聲也好。」
  徐子陵知他詭計多端,又確是餓了整晚,叮囑道:「早去早回。」
  寇仲一聲領命,由後窗溜了出去。
  徐子陵閒著無事,待要盤膝默坐,床上的素素叫道:「李大哥!李大哥!」徐子陵
大吃一驚,撲上床去,掩著素素香唇。
  素素驚醒過來,定了定神,秀目立即射出驚惶之色,徐子陵放開手時,她低呼道:
「是否敵人來了。」
  徐子陵搖頭道:「不!只是姐姐夢囈,我怕驚動了外面掃雪的人罷了!」素素放下
心來,俏臉轉紅道:「我在夢中說什麼?」
  徐子陵心中暗歎,淡淡道:「沒什麼!我根本聽不清楚。」
  素素坐了起來,蹙起黛眉道:「小仲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說了後,她又擔心起來。
  忽地足音傳來,兩人嚇得忙把被鋪折疊回原狀,躲到床底去。
  剛躲好時,兩名小婢進來掃拭塵埃,還捧來新的被褥。
  其中一婢道:「小姐足有八天未回來,前晚龍頭府又給燒了,現在城中謠言滿天飛,
真教人為小姐擔心。」
  床下的徐子陵暗忖擔心的該是其它人,而絕非沈婆娘。
  另一婢笑道:「小菊你這叫白擔心。昨天密公才領兵出城去攻打黎陽倉,龍頭府一
事是勢所難免,誰叫翟老鬼死不肯讓位,論才幹他哪是密公對手。」
  小菊訝道:「蘭姐怎會知得這麼清楚的?」
  小蘭得意道:「當然有人告訴我哩!」小菊笑道:「定是李傑那傢伙,嘻!你和他
有沒有一塊兒睡過覺呢?」
  接著兩女追追打打的溜走了。
  兩人由床下鑽了出來,徐子陵鬆了一口氣道:「李密走了!其地的人我就不那麼怕
了。素素挨著他在長椅坐下,道:「他們人多勢眾,你們只得兩對拳頭,又要分神照顧
我,千萬莫要強逞英雄啊。」
  徐子陵滿神氣道:「不要小看你這兩個弟弟,這兩年我們都不知經歷過多少事故。
而且每次死裡逃生之後,功夫都像變得更好。嘿!姐姐在這裡休息一會,我四處走走看。」
  素素忙抓著他臂膀,失聲道:「給人發覺了怎麼辦?」
  徐子陵信心十足道:「我自幼擅於偷雞摸狗,怎會失手。所謂知己知彼,愈能清楚
這裡的情況,有起事來愈有把握應付。」
  素素無奈,只好放他去了。
  提心吊膽的等了半個時辰,獨守無聊,不由又為翟府被害的人暗自垂淚,幸好徐子
陵神色興奮地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冊卷宗,得意道:「全賴跟陳老謀學了幾天功夫,才
找到沈婆娘這藏在秘格內的寶貝。」
  素素見他回來,心內淒惶盡去,勉力振起精神道:「誰是陳老謀?」
  徐子陵坐下珍而重之的把卷宗放在膝上,道:「陳老謀是巨鯤幫的人,專責訓練幫
徒如何去盜取情報,再出賣變錢。噢!他回來了。」
  素素循他目光望去,寇仲正捧著兩大包東西由前廳推門而入,笑道:「一包是衣服,
一包是美食,大功告成,最妙是婢僕們都回了後園住處呢。」
  徐子陵和素素齊聲歡呼,大吃大喝時寇仲眉飛色舞道:「徐世績這小子把整個滎陽
城搜得差點翻轉過來,每個街口都設有關卡,邏卒處處,我見勢頭不妙,惟有逐家逐戶
去偷,且地點分散,包保沒有人懷疑。」
  素素道:「小陵都偷了東西哩!」徐子陵這才記起匆忙納入懷內的卷宗,取出來遞
給寇仲道:「你看這像不像是沈婆娘在各地眼線的名冊,還注有大小開支、錢銀往來,
諸如此類的記載。」
  寇仲把吃剩的饅頭全塞進口內,騰出兩手來翻閱,含糊不清的道:「哈!讓我的法
眼看看,保證什麼都無所遁形。這傢伙的名字真怪,叫什麼陳死鴨,還有地址和聯絡手
法,上個月更受了百兩銀子,原來錢是這麼易賺的。」
  素素湊過去一看,嗔道:「人家叫陳水甲,不是陳死鴨,亂給人改名字。」
  寇仲雙目放光道:「憑這寶貝,小陵你看可否狠狠敲沈婆娘一筆呢?」
  徐子陵冷哼道:「她這麼害我們,怎是銀子便可賠償的?」
  素素駭然道:「若把這東西交給官府,會累很多人抄家問斬。」
  寇仲把名冊納入懷裡,笑道:「我們怎會便宜皇帝小兒,至於有什麼用途,將來再
想好了。」
  轉向徐子陵道:「該是我們還點顏色的時候。不知是誰把我們畫得那麼形似神足,
現在我們三人的尊容,貼滿街頭,使得我們想到黛青樓找佩佩都變得非常危險呢。」
  徐子陵道:「剛才我在後院的倉房裡發現了十大壇火油,只要找到徐世績小子的住
處,就可一把火把它燒掉,以牙還牙。還未告訴你,李密去了打仗,不在城裡。」寇仲
啞然笑道:「徐世績只是頭四腳爬爬的走狗,橫豎李密不在,索性就去燒他的老巢,嘿!
李密那傢伙的狗窩在哪裡呢?」
  見到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素素嘟起可愛的小嘴悶哼道:「不要奢望我會告
訴你們,又說在這裡避風頭,這麼一鬧,誰那知道我們仍在城內。何況蒲山公府高手如
雲,你們去鬧事只是送死而已!」寇仲笑道:「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明知我們在城內,
偏是找不到人。更妙是現在軍情告急,徐世績等終不能為我們不上戰場。所以只要我們
為他們製造點內憂,保證可令他們進退失據。徐子陵也道:「不若我們放火後,就引人
來追,當著他們的眼前逃出城外,然後才回來接姐姐走,就更萬無一失。」
  寇仲皺眉道:「城牆這麼高,你跳得出去嗎?」
  徐子陵頹然道:「跳不出去!」素素「撲哧」嬌笑,橫了兩人一眼,嗔道:「都是
愛鬧的小孩兒。」
  寇仲在她臉蛋飛快親了一口,歎道:「姐姐的眼睛真可勾人的魂魄哩!」素素先是
欣然而笑,旋又神色黯淡下去,不知是否想到李靖。
  徐子陵忽道:「姐姐知否誰是負責城內工事的人呢?」
  素素道:「真正負責的人我不曉得,但城內的事一向歸徐世績管,所以該是他的手
下。」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小陵你是否想學在揚州般由下水道逃走。」
  素素吃驚道:「下面這麼髒,怎行呢!你們不是要找佩佩幫忙嗎?」
  徐子陵道:「在現今的情況下,恐怕什麼人都幫不上忙,而且只要我們往黛青樓,
立即會給人認出來。」
  寇仲道:「受香玉山這種人的恩惠,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小陵想得真絕,我們今
晚就去徐世績處偷東西,試試運道,陳老謀說過,任何城市必有建築圖祥,否則如何可
進行維修工程?」
  素素無奈道:「你們對香公子成見太深了。」遂把徐世績的居所說出來,然後道:
「我想試試小仲拿回來的衣服。」
  兩人溜出房外。
  徐子陵為她關上房門後,扯了寇仲到一旁道:「剛才我聽到素姐在夢囈裡喚李大哥,
唉!姐姐真淒涼,偏是這種事誰都幫不上忙。」
  寇仲頹然無語,坐了下來,苦思良久道:「不若我們先到洛陽去找李大哥,把姐姐
的情況照直向他說,看他怎麼安置姐姐。」
  徐子陵搖頭道:「那樣會使李大哥很為難的,一個不好,更會弄得姐姐也難堪。而
且姐姐因王伯當那賤種有點自暴自棄似的。一會說要陪我們,一會又為香玉山那傢伙說
話。若硬逼她到洛陽去,說不定會弄巧反拙。」
  一向詭計多端的寇仲對這種男女間的事完全束手無策,唉聲歎氣時,素素換過新衣
出來,兩人連忙極力逢迎,說盡好話。
  素素雖嬌笑連連,但眉字間總有一絲解不開的憂鬱,令人覺得她只是強顏歡笑。寇
仲最後投降道:「姐姐是否仍想我們去找黛青樓的佩佩呢?」
  素素幽怨地道:「你們的事姐姐管得了嗎?」
  兩人那還不知機,忙誓神劈願保證會依她的意思辦事。素素這才恢復歡容,商量如
何可避過邏卒的耳目而找到這叫佩佩的女人。
  寇仲想出一計道:「不若我們到綢緞鋪買一匹上等絲錦,指明送給佩佩,再吊著尾
看看誰是收禮的人,該可知道誰是佩佩。」
  素素皺眉道:「綢緞鋪的人若認出你是瓦崗軍在緝拿的逃犯,豈非害了那佩佩。」
  寇仲胸有成竹道:「總有人對世事漠不關心或全不知情的。剛才我去為姐姐偷衣服
時,其中一間衣鋪的老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一副老眼昏花的樣兒,只靠兩個小伙
計幫忙送貨,只要覷準他一個人看鋪時,便可進行我們的大計。」
  素素喜道:「不若由我裝作那佩佩的小婢,為自己的小姐買東西,該更是萬無一失。」
  寇仲見她恢復生氣,笑道:「但姐姐千萬莫要穿這套衣服去啊!」素素始醒覺這身
衣服正是從那間衣鋪偷回來的賊髒,笑著人房更衣去了。
  兩人對視苦笑。
  徐子陵歎道:「希望姐姐不是看上香玉山就好了!你看她見我們肯去找佩佩,整個
人都不同呢。」
  寇仲信心十足道:「香小子有什麼值得姐姐看上的地方?照我看她是知悉我們再不
到徐世績處冒險放火偷東西,又知我們尊重她的意見,才心花怒放吧!」不片晌素素換
妥衣服,三人潛出府外,避開了數起瓦崗軍,來到了那衣鋪旁的橫巷裡。
  素素依計去了,兩人躲在暗角,予以保護。
  天又下起雪來,街上行人稀疏,平靜得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但徐子陵知道當今聲名最盛的瓦崗軍,已因翟讓被殺,內部出現了無可彌補的裂痕。
  可想像由於翟讓乃是瓦崗軍的創始者,無論李密如何得人心,始終不能一下子把翟
讓根深蒂固的勢力全接收過去。其中部分一向追隨翟讓的人會生出異心,乃必然之事。
  寇仲這時亦正想到李密,記起翟讓生前說過因為不夠心狠,所以終鬥不過李密,故
而「心狠手辣」,是否就是爭霸天下的首要條件呢?想得入神時,徐子陵低呼道:「糟
了!」
  寇仲大吃一驚,警覺地往街上瞧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鳳姿綽約的沉落雁,旋則
目光被她旁邊的妙齡女子吸引過去。
  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長得太美,這或者是因為她的輪廓予人有點陽剛的味道,可是
皮膚雪白裡透出健康的粉紅色,氣質高貴典雅,腿長腰細,比沈落雁尚要高出兩寸,明
眸皓齒,所有這些條件配合起來,竟毫不給沉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獨特的氣質。
  兩女前後均有隨員,沿街緩步而來,沉落雁正和她指點談笑,看來該是負起導遊之
責。
  還差十多步,沉落雁一行人就會到達素素所在的衣鋪大門外。
  兩人的手同時握到兵器上去,頭皮發麻的看著敵人逐步接近即將可看到素素的危險
位置。
  就在此干鈞一發的時刻,那長相爽健硬朗的美女倏然立足,神色淡然的和沉落雁說
了兩句話後,舉步走進衣鋪隔鄰的工藝店裡,沉落雁亦欣然隨她去了。
  那十多名隨員分了一小半人隨行,其它的則散立門外,擺出護駕保鏢的款子。
  素素這時剛從衣鋪走出來,見到隔鄰鋪子外聚了群武裝大漢,嚇得垂下俏臉,匆匆
橫過長街,朝兩人所在窄巷走去。
  那群大漢並不在意,到素素離開了敵人視線,與兩人會合,才花容失色道:「嚇死
我了!」兩人驚魂甫定的拉她躲往深巷裡,寇仲低聲道:「成功了嗎?」素素點頭道:
「沒有問題,不過那老闆說今天夜了,明早才肯送貨。」
  徐子陵歎道:「那就糟了,青樓的姑娘白天都睡覺,若是由其它人代收,我們就白
費工夫。」
  素素得意道:「放心吧!我指定要明天申時才可送貨,那老頭答應哩!」無奈下,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帶素素返「家」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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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影子刺客

  回到清幽雅靜的沉宅後,三人頗有死裡逃生的感覺,又想起明天便會找到佩佩,不
似先前般毫無著落,心情轉佳。兩人嘻嘻哈哈的向素素敘說這近兩年的種種經歷。聽老
投入,說者越感興奮,轉眼到了入黑時分。沉府燃亮了宅內所有宮燈,前後院明如白晝。
  三人吃盡餘糧後,寇仲攤在椅上舒適地道:「姐姐真愛潔,把這房間裡裡外外都打
掃乾淨,換了我們哪會這麼做。」
  素素茫然道:「人家哪有這種閒情,是今早有人來打掃吧!」寇仲倏地坐直,失聲
道:「糟了!」兩人愕然瞧著他。」
  寇仲道:「昨天我們來時,滿屋塵埃,顯然久無人住,現在忽然有人前來打掃,分
明是有客到住哩!」
  徐子陵暗罵自己疏忽,跳將起來道:「定是沈婆娘要款待剛才她陪伴的那個美人兒,
難怪這麼燈火通明的。來!我們快收拾東西走避。」
  三人忙於收拾時,前院隱隱傳來馬嘶人聲。
  沈落雁和客人來了。
  他們那敢遲疑,趁沉落雁尚在前院之際,急忙躲到屋後的另一間柴房去。
  一會後果見有人入住客舍,還不時傳來談話走動的聲音。
  客舍的四個房間,都亮著了燈光。
  三人再沒有安全的感覺,由寇仲和徐子陵輪流監視外間的動此時雪已停了,來客顯
已安頓下來,再不若先前般嘈吵。
  正透過小窗察看外間情況的寇仲忽然發出警示。
  徐子陵和素素忙擠到窗旁,三人同時朝外望去。
  只見沉落雁領著那長相剛健動人的妙齡女子,並肩來到屋外的小花園裡,前者介紹
道:「落雁最愛看到果實纍纍的情景,所以植的大都是果樹。」
  女子讚道:「雁姊真有心思,誰想得到在深巷之中,竟有這等人間勝境?」
  沈落雁謙虛道:「玉致莫要笑我,你們宋家的槐園名列武林十大勝境之一,怎是我
這小窩能夠比擬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頭一震,這才知道原來此風姿獨持的美女,是宋閥的人,卻不知她
和宋師道是什麼關係。
  兩女停步下來,欣賞樹上的冰卦。
  宋玉致淡淡道:「今趟玉致來訪,以雁姊的才智,當猜到一二吧?」沉落雁沉吟道:」
不知是否與宇文化及在那昏君前造謠生事有關呢?」
  宋玉致笑道:「早知瞞不過雁姐,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沉落雁油然道:「那麼另一個原因,該與杜伏威有關,聽說他攻佔歷陽後,截斷了
長江水道的交通,肆意搶掠來往船隻,誰都不賣人情,據我們的消息,最近他們扣起了
你們的三條鹽船哩!是否真有這回事呢?」
  宋玉致淡然道:「雁姐的消息真靈通,難怪這麼得密公倚重!」沉邑風n頭歎道:
「我真不明白杜伏威的腦袋裡裝載的是什麼東西,際此楊廣大軍源源進駐江東的時刻,
還膽敢樹立像貴閥那種強敵,他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寇徐兩人心中恍然。
  長江鹽運乃宋閥命脈所在,杜伏威這麼搶截鹽船,大大威脅宋閥的威望和生計。故
而宋閥特派出來玉致,希望能連結李密,好以南北聯手之勢,夾擊雄據歷陽以杜伏威、
輔公佑為首的江淮軍。
  不過現在瓦崗軍剛生內訌,更值隋軍密謀反攻,恐怕李密無暇他顧。
  宋玉致微笑道:「杜伏威想是逼不得已,卻不該惹到我宋家來,我們三番四次向杜
輔兩人交涉,均不得要領,家父為此震怒非常,決定不惜一切,都要好好教訓杜伏威,
但卻因不知密公意向,才派出玉致前來謁見密公。」
  沉落雁歎了一口氣道:「玉致該知我們一向與江淮軍互相顧忌……」?
  宋玉致打斷她道:「我們新近得到消息,江淮軍自進佔歷陽後,竟按兵不動,只是
不斷鞏固所佔土地,實是用心叵測,雁姊可有耳聞?」
  沉落雁道:「玉致是否指杜伏威希望楊廣能稍喘一口氣,可分神來對付我們呢?」
  宋玉致淡淡道:「只此一項,尚未足使場廣能全力對付你們。」
  至此她把話題急轉直下道:「不知雁姊有否聽過一個叫曲傲的鐵勒人?」
  沉落雁愕然道:「玉致說的是否有『大盔』之稱、橫行西疆的曲傲?此人聲望之隆,
直追突厥的」武尊」畢玄。恐怕杜伏威都請不動他,未知玉致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宋玉致正容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鐵勒人一向為突厥死敵,見突厥在中原影
響日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正奉有鐵勒王密令,到來聯結中原新興的勢力,
希圖渾水摸魚,佔點便宜。」
  沉落雁皺眉道:「曲傲竟看上了杜伏威?」
  宋玉致好整以暇道:「不但如此,他們還密謀刺殺密公。假若事成,楊廣定會趁瓦
崗軍亂作一團的時刻,全力攻打你們,那時杜伏威就可趁勢吸納瓦崗軍的離散隊伍,並
把勢力擴展到北方來,否則有你們瓦崗軍一日,杜伏威仍難以向北擴展。」只看沉落雁
的神色,寇仲等便知這曲傲非同小可。
  此時有人匆匆來報,徐世績來了,兩女遂朝前院走去。
  寇仲目送兩女消失在被霜雪染白了的林木後,吁出一口涼氣道:「不若我們索性改
行當刺客好了,這該是最能賺錢的大生意。至少乾淨利落,不像偷了本東西向人勒索那
麼拖泥帶水。」
  徐子陵想起沉落雁那秘密名冊,擔心道:「但給沈婆娘發現不見了名冊,豈非糟糕
之極,我們更休想逃出城外去。」
  寇仲亦道:「似乎犯不著為這鬼東西多冒風險,嘻!但她哪猜得到是我們拿了的呢?」
  徐子陵一想也是,笑道:「我們這叫作賊心虛。」
  素素卻是擔心不已,道:「不若把名冊偷偷放回原處去好了!現在最緊要是溜出城
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寇徐兩人聽得大為意動。
  起先徐子陵偷名冊,只存著好玩和和報復的意圖,實質上並不覺得真的能憑這名冊
勒索得沉落雁些什麼好處。且現在最難得是沉落雁和徐世績都在主宅大堂處,兼之徐子
陵又駕輕就熟,要把名冊放回原處,該非難事。
  寇仲道:「素姐有命,我們自應遵從。」
  素素卻是心中矛盾,猶疑道:「現在來了這麼多人,你們在園中走動,說不定會讓
人發現哩!」徐子陵亦對自己信心不足,道:「那怎辦才好呢?」
  寇仲拍胸道:「這叫有心算無心,人多了有人多了的好處,較易渾水摸魚。素姐留
在這裡,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兩人閃出柴房,憑著樹木的掩護,迅速朝沉落雁的香閨竄去。
  他們均把體內的真氣運行至極限,剎那間把靈覺提至最高境界。
  不但眼耳鼻等觸覺比前以倍數靈明,最難得處是還具有某種超乎感官的感覺。
  這正是《長生訣》神秘莫測之處,已超越了一般武技的范籌。不但臻至「奕劍大師」
傅采林所言人身內那自具自足的寶庫。還直達到習武者無不窮畢生之力追導的「天人合
一」的境界。
  徐子陵和寇仲均是古往今來罕有的天資過人者,在機緣巧合中,練成了早被所謂
「識者」視之為騙人的《長生訣》,突破了一般上乘武功的極限,臻達只有寧道奇、畢
玄之輩始能明白的「真如」之境。
  故此才能在短短兩年內,各自不依成法的練得出獨特的心法武功,助他們屢次逃過
大難。
  像這刻般,縱是四周高手如雲,他們憑著獨特的感官,竟也似能先一步嗅到危險般,
自然而然依心意而行,避過敵人的感應。不曾惹起宅中高手無刻不存在著的警覺。
  兩人此刻當然沒有這種明悟瞭解。只以為自己是輕功了得,才如此利落厲害。
  迅那間,他們橫越後園,由客舍旁穿入沉落雁香閨所在的大花園裡。
  他們伏在一處草叢內,功聚雙耳,運功細聽,立即肯定了樓內無人。
  因樓內沒有半絲聲息,只下層隱透燈火。
  徐子陵道:「我到樓上去還書,你給我把風好了。」
  寇仲點頭答應。
  徐子陵覷準遠近無人,由草叢竄了出來,迅如鬼魅般掠至小樓的大門處,推門而入。
  果如所料,廳堂內靜悄無人,在宮燈映照下,有種出乎尋常的寧洽。
  徐子陵不敢遲疑,忙飛步登樓。
  此時他心內空靈一片,無思無想。
  那並非刻意而為的心境,而是自然而然所產生的。
  剛踏足樓上沉落雁香閨的小廳子,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湧上心頭。
  那很難說出自己感應到什麼,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勝無形壓力,影響他本似
井中水月的精神境界。
  徐子陵的精神倏地提升至極限,真氣充盈經脈,毫不猶豫地掣出短戟。
  廳堂立時明亮起來。
  那並非有人燃點燈火,而是徐子陵在體內真氣運轉下,目力驟然以倍數的增強。他
目光掃視下,連地上經打掃後仍留著的塵屑遺痕都逃不過他的銳目。
  這是徐子陵從未曾達到過的層次。
  以前雖屢有因全力運功而強化了感應的情況,但都還不及今趟的清晰玲瓏。
  這不但由於他正處於一種至靜至極的心境,更主要是他感應到極大的危機。
  而最可怕是這危險的感覺一閃即逝,像現在般他便再感應不到任何不妥的氣氛。徐
子陵的目光在地上來回掃視了幾遍後,隱隱間似乎尋找到某種線索,目光再次細心在地
板上巡視。
  登時心中大懍。
  原來地板上隱現兩點幾是微不可察的塵痕,似乎是有人以足尖點地,由沉落雁的閨
房掠了出來,到了樓梯處始停止下來。
  想到這裡時,一道黑影已由房內掠出。
  徐子陵已非沒有見過陣仗的人,但仍未想過世上竟有這麼可怕的武功。
  才驚覺有人偷襲,他整個人已陷進一種近乎無可抗拒的勁漩裡。
  那是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卻直壓而來,還有幾股橫向和旋轉的
力道。
  就像掉進下了大海怒濤洶湧的漩渦中,使人難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幸好徐子陵先一步生出警覺,否則此時怕早東倒西歪,難以立穩。
  徐子陵知此乃生死關頭,想也不想,手中短戟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馬,同時往
來人刺去和瞧去。
  一時間,他只能見到一個黑影子。
  一點劍芒,正在他眼前擴大。
  無堅不摧的劍氣,透過長劍侵來,使他呼吸頓止,全身有若刀割。
  由徐子陵登上此處發覺有異,直到這可怕的敵人施以暗襲,只不過眨兩下眼皮的功
夫,但已使徐子陵陷進生平未曾遇過的凶險裡。
  眼看手中短戟可準確封擋敵人兵器時,對方長劍生出變化,徐子陵的短戟竟擊在空
處。
  那種用錯了力道,有力無從施展的感覺,令徐子陵難受得差點吐血。
  眼前全無人跡。
  幸好他的感覺卻清晰地告訴他對方正以奇異莫測的步法,來到了他左側目光難及的
死角位置。
  最奇怪是眼前仍有點點劍芒,不斷炫閃,使他睜目如盲,只能純憑感覺作出反應。
  一道尖細的劍氣,似欲刺往他左腰眼處。
  如此厲害的身法劍招,確是駭人聽聞之極。
  徐子陵哪還有餘暇思索,硬把刺空的短戟收回,扭身側劈。
  同時扭頭凝神往這可怕的大敵瞧去。
  人影一閃,徐子陵的短戟二度劈空。
  徐子陵今趟精乖了,勁未用足立即變招,同時往後疾退。
  他並非意欲逃走,而是要重穩陣腳。
  雖只兩招之數,他已竭盡所能,為自己的小命奮戰到底。
  摹地劍芒劇盛,四面八方儘是呼嘯的劍影芒光,虛實難測。
  但徐子陵卻能清楚地把握到對方不但正在前方,要命的一劍亦正朝自己下腹處閃電
攻至。
  對方的速度顯然比他快上幾籌,所以他雖已在疾退,但主動卻全操在對方手內。際
此生死關頭,徐子陵運起短戟,更發揮出短戟旋轉的特性,絞擊在對方刺來的劍上。
  接戰以來,他尚是首趟接觸到對手兵刃的實體。
  由於短朝獨特的結構,本是最擅於鎖纏敵人的兵器。
  豈知戟劍相交,竟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首先徐子陵感到貫注在戟身上的真氣一下子被敵劍吸乾了,接著敵劍生出一股粘貼
之力,教他連抽回短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臨危不亂,正要棄戟逃命時,對方的長劍像毒蛇般附戟而上,搠入他的小腹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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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偷龍轉鳳

  徐子陵去後,寇仲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院處,打走主意只要稍有異動,立即扮貓叫通
知徐子陵逃走。
  看著徐子陵信心十足地推門入屋,寇仲亦覺此事容易輕鬆,並暗忖明天逃走時,盡
可順手牽羊,把名冊二度偷走,好害沉落雁仍要擔心一場。
  「這種無情無義的女人,就算死了他都不會為她歎息半聲。不由又想起李秀寧。發
覺她在他心中的印象沖淡多了,再沒有以前那種夢縈魂牽的深刻感覺。就在此時,小樓
上忽傳來勁氣鼓蕩的交擊聲。寇仲大吃一驚,顧不了暴露行藏,提刀往小樓撲去。」砰!」
接著是兵器墜地的聲音。
  徐子陵背脊撞碎沉落雁閨房的大窗,帶著一蓬鮮血,往下墜來。
  寇仲剎那間記起了徐子陵曾說過的話。
  「假若徐子陵受了傷,他寇仲是否仍能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掠了出來,追著急墜的徐子陵單掌凌空虛劈,務要置之於死地。
  寇仲強迫自己不再想有關徐子陵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攝心神,運勁擲出手中大刀,
同時全速在徐子陵掠去,又高呼「有賊!」這正顯示寇仲的才智高絕。
  要知對方既能在這麼短促的時間內擊得徐子陵重傷墜樓,他寇仲走亦攔不住對方,
唯一方法就是驚動沉落雁等人,教這行動詭秘莫測的敵人有所顧忌。
  當然這人也可能是沉落雁布在樓內的伏兵,但觀其惟恐人知的行藏,這可能性卻不
大。
  在眨眼工夫的時間內,寇仲便擬出了以救回徐子陵小命為唯一目的的戰略。
  那人顯然想不到會橫裡殺出個寇仲來,因為以他驚人的聽覺,花園內的任何動靜均
該瞞他不過,偏是直至寇仲射出大刀,他始驚覺。
  這亦是他對徐子陵萌動殺機的原因。
  當徐子陵推門入樓時,他才生出感應,從而驚悟出假以時日,此子必是非伺小可。
  他本身非是心胸狹窄又或忌才之人,只因誤會了徐子陵是沉落雁方面的人,所以才
會不擇手段的務要殺死徐子陵。
  此人正是天下聞名色變的「影子刺客」楊虛彥。今趟他躲在沉落雁閨房裡,目的是
要刺殺沉落雁,好為隋軍攻打瓦崗軍的老巢作先聲奪人的一擊。而竟會因見到徐子陵的
高深造詣而改變刺殺對象,可見他對徐子陵的評價是多麼的高。
  長刀奔雷掣電地直朝他左肋下刺來。
  刀鋒放射出的森寒之氣,卻在及體前把他完全籠罩了。
  以楊虛彥之能,亦不得不暫緩對徐子陵痛施殺手,而以全力應付。
  猛一提氣,驟然凌空變化身法,竟然一把接著了長刀。
  此時寇仲已趕在徐子陵墜到地上之前,一把抱著了他。
  楊虛彥冷哼一聲,把接來的飛刀依樣葫蘆地擲出,直取寇仲背脊。
  以其勁道之強,深信可同時貫穿兩人身體。
  寇仲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著滿腹鮮血、陷進了昏迷狀態的徐子陵滾到附近的草
叢裡,僅以毫釐之差避過電射而至的長刀。
  楊虛彥待要繼續追擊,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聲。他自問難以在一兩招間殺死寇仲,
歎了一口氣,展開身法,沖天而起。
  寇仲摟著徐子陵由草叢另一邊滾了出來,跳將起身時,立即面臨人一生中最難下決
定。
  若他趕回素素所在的柴房處,定逃不過眾人耳目,且徐子陵必因得不到救治而傷傷
重致命。
  但立即逃走的話,素素勢將陷在孤立無援、動輒給敵人發現的危險裡。
  他該怎麼辦呢?
  沉落雁的嬌叱在高處響起道:「誰敢來生事?」
  接著是連串兵器交擊之音和慘哼聲!
  寇仲痛苦得差點哭出來,猛一咬牙,抱著徐子陵朝前方的外牆掠去,叱喝聲立時在
後方響起,但他已顧不得這麼多了。
  寇仲撕開徐子陵的外衣,入目赫然是被刺穿了的名冊。
  這是沈落雁莊園附近一間較具規模的民居後院的儲物房,避過了追兵後,寇仲便帶
徐子陵躲到這裡來。
  寇仲暗叫僥倖,若非給這名冊擋了對方一劍的勁氣鋒銳,恐怕徐子陵早一命嗚呼。
  徐子陵仰躺禾草之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死,但呼吸卻出奇地仍是均勻悠細,
沒有急促難繼的情況。
  寇仲把名冊放到一旁,撕開裡衣,細心檢視下,發覺傷口早粘合起來,再沒有滲出
鮮血。
  鬆了一口氣後,寇仲按著徐子陵雙掌,默默把真氣輸入徐子陵體內,希望能助他療
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徐子陵吁出一口氣,醒轉過來,臉上回復了血色。
  寇仲大喜,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悲叫道:「小陵!小陵!你嚇死我了!」徐子陵
睜開眼睛,駭然道:「這是什麼地方?」
  寇仲忙作解釋,徐子陵色變道:「你怎能把素姐一個人留在那裡?」
  寇仲淒然道:「我是別無選擇下才這麼做,放心吧!你在這裡歇一會,待我去把素
姐接來。」
  徐子陵不悅道:「還不快去,素姐膽子這麼小,嚇都嚇壞她了。」
  寇仲伸手拍了拍徐子陵的面頰,習慣的往背上的長刀摸去,當然只摸到一個空鞘,
始記起沒有了護身的寶貝。
  正要離去時,徐子陵把他喚回來,臉上血色盡退道:「不要去!」寇仲愕然。
  徐子陵歎道:「以沉落雁的精明,自能從我遺在樓內的短戟知道是我們在搞事,加
上見到逃走的只有我們兩人,哪還會猜不到素姐定在附近。所以素姐現在十成十已落到
她的手上。」
  寇仲頹然道:「那怎辦才好!」徐子陵吃力的坐起來,道:「你再助我行功運氣,
天明時,我們就一起去找沉落雁把素姐救回來。」
  「砰!砰!砰!」沉落雁莊院的大門被銅環叩得聲響大作。
  接著是寇仲的聲音道:「落雁嬌妻,為夫仲少爺回來了!」不片晌沉府大門敞開,
出奇地只得沉落雁一人盈盈俏立,玉容寒若冰雪,狠狠瞪著笑嘻嘻的寇仲。
  寇仲當然知道其它人已布下天羅地網,教他插翼難飛。
  沈落雁冷冷道:「先把名冊交出來,我們再談其它事。」
  只此一句話,寇仲便知素素果是落到沉落雁手上去,否則怎可如此肯定名冊在他們
手上。
  寇仲搖頭歎道:「若非小陵為你擋了昨夜那個傢伙一劍,美人兒你早玉殞香消。現
在一見面便毫不客氣。唉!像你這麼美的人兒俯拾即是,但像你那麼無情無義的,則肯
定是空前絕後哩!」沉落雁回復本色,「哧」笑道:「真拿你這兩個小鬼頭沒法,竟懂
得躲到我這裡來。好吧!你將名冊交出來,奴家便將你的素姐送還你,又任你們離城,
以後的事,只好看你們的造化了。」
  寇仲笑道:「沈美人你真懂說笑,看準小陵受了傷,所以不虞我們能走得多遠。哈!
讓我告訴你真相吧!小陵根本沒有事,看!他不是站在你背後嗎?」
  沉落雁歎道:「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小陵留下的大灘血跡,誰都騙不了。以「影子
刺客」楊虛彥的身手,若被他刺中而不死的,他該可算是第一人哩!」寇仲心叫正是要
這句話,裝出悲憤神色,睜眉怒目的道:「那傢伙原來是楊虛彥!」沉落雁嬌軀微顫,
秀眸射出複雜無比的神色,旋又斂去,沉聲道:「不要騙我,徐子陵是否死了?」
  寇仲正是要令她有此錯覺,那自己就可成了唯一知道楊公寶藏的人。扮出強壓下愴
痛神色的微妙表情,搖頭道:「莫要胡猜,名冊現正在他手上,若我可和素姐安然回去,
保證他立即把名冊交回。否則過了時限,他會立即逃走,把名冊交到楊廣手上,那時你
們瓦崗軍立時斷絕了所有情報消息,變得又聾又盲。」
  沉落雁垂下俏臉,仍在追問道:「小陵是否死了!」寇仲終發覺她神情有異,暗想
難道她愛上小陵嗎?
  但想想又該非如此,因為證之她對他兩人一向的心狠手辣,任他想像力如何豐富,
都聯想不到這方面去。
  寇仲恰到好處地暴喝道:「不要問了,你究竟是否肯把人交出來。」
  沉落雁緩緩抬起俏臉,眼中射出森寒得令人發顫的神色,但語氣卻無比平靜的道:
「不用騙我,小陵已死了。若我把你擒下,保證可從你身上將名冊搜出來。」
  寇仲仰天悲笑,從懷內取出染滿血漬束成一卷的名冊,橫在胸前道:「即管放馬過
來,若你能取回完整的名冊,我的名字以後就倒轉來叫。」
  沉落雁的目光落在染血的名冊上,嬌軀再抖顫了一下,低聲道:「他的屍身在哪裡?」
  寇仲忍不住訝道:「他生前不見你關心他,死後你反愛問長問短,這是怎麼一回事?」
  沉落雁鳳目生寒,冷冷道:「這個不關你事。立即把名冊還我,我便放你和素素離
開,保證絕不追趕,至於如何過得世績城防那一關,就恕小女子無能為力。」
  寇仲道:「人呢?」
  沉落雁回復一向的冷靜,淡淡道:「先交書後放人。哼!莫忘了縱被你毀去名冊,
我們只要費點工夫,就可重新編出另一簿出來。」
  寇仲油然道:「既然你不怕失去了以前所有往來的帳目,又不怕延誤時機,那我索
性把冊子毀去,再和你們拚個生死,橫豎小陵死了,我和素姐都不想活哩!」這正是徐
子陵和寇仲兩人想出來的計劃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要讓沉落雁誤以為因徐子陵之
死,寇仲亦萌生了死念,對沉落雁形成壓力。亦可使敵人錯估他們的實力。
  唯一他們沒估料到的,卻是沉落雁對「徐子陵之死」的反應。
  沉落雁本想以虐待素素的恐嚇逼寇仲投降,聽到寇仲這麼說,立時把說話吞回去,
歎了一口氣道:「唉!罷了!但有些事我亦難以作主。」
  再嬌叱道:「給我把素素帶出來!」不片刻曾以妙計在河上生擒寇徐的「野叟」莫
成,押著素素來到沉落雁身旁。
  素素早淚流滿臉,悲叫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有口難言,又不敢亂打眼色。
  沉落雁神色落寞道:「一手交書,一手交人,我保證手下不追擊你們。只要一個
「不」字,我立即使素素屍橫地上,然後全力把你殺死。」
  寇仲裝出投降的樣子,把冊子放在地上,伸足踏著,道:「放人吧!」沉落雁微微
點頭,莫成把素素整個抱起擲出,由高空往寇仲投去,教他若要接人,必須往後退開。
  寇仲果然聽話,後躍升高,接著素素,一陣風般走了。
  莫成執起名冊,好不容易拆開一看,色變道:「小姐不好,這小子竟敢騙我們。」
  沉落雁接過一看,除了底面兩頁外,卻是本不知由那裡偷來孔老夫子著的論語。悄
臉立時氣得煞白,雙目殺機連閃道:「我看他們能逃到哪裡去?」
  旋又蹙起黛眉,輕輕道:「難道他還未死?」
  說到這裡,俏臉不由一陣火辣,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難道這小鬼頭竟能在自己心內佔據了一個席位嗎?
  徐子陵擁著在懷內又哭又笑的素素,大喜道:「想不到沈婆娘真會上當。」
  寇仲貼壁坐下道:「你的計策確是厲害,首先算準沈婆娘會在那裡等我們回去救人,
更算準她情願把素姐還給我們,好增加我們逃走的困難性,只不過仍算漏了一樣東西。」
  徐子陵奇道:「什麼東西?」
  素素低聲道:「看來她很著緊你哩!」徐子陵嗤之以鼻道:「管她娘著緊不著緊,
這種女人送給我都不會要。」
  轉向素素道:「沈婆娘有否對姐姐不好呢?」
  素素搖頭遣:「她騙我說已拿下了小仲,逼我把這幾天的事說出來,姐姐只好說了。」
  寇仲色變道:「素姐沒提及關於黛青樓的事吧!」素素坐直嬌軀,嗔道:「當然沒
有,姐姐豈是那麼不識輕重的人。」
  寇仲移了過來,摟著徐子陵肩膊道:「你算很大命的呢!原來那傷你的傢伙就是連
我們老爹都敢行刺的「影子刺客」楊虛彥。」
  徐子陵恨恨道:「若非我及時運功把他攻入體內的真勁化去,區區一本簿子絕救不
了我的命。哼!今趟我們若能逃出生天,就要他的好看。」
  寇仲拍胸道:「得罪了我們揚州雙龍的人,定沒有好下場,像沈婆娘這幾天便保證
睡難安寢。」
  徐子陵扶著素素站起來,苦笑道:「我恐怕亦至少有幾天不能和人動手,假若佩佩
幫不了我們的忙,就只好以真名冊去換取自由了。」
  寇仲陪他歎了一口氣。
  狗吠聲忽地隱隱在遠方傳來。
  三人交換了個眼色,均知若還不溜之夭夭,就永遠都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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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 01:4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情孽糾纏

  滎陽城。
  大雪。
  黛青樓尚未啟門迎客,寇仲、徐子陵和素素三人躲在前院其中一間小樓的無人廂房
內,靜心守候布店的小夥計。
  佩佩已成了他們唯一的逃生希望。
  現在連徐子陵亦受了重傷,憑寇仲一人之力,實無法攜兩人逃出城外。
  失去了名冊的沉落雁,定會盡一切辦法去搜捕他們。因那牽涉到瓦崗軍的興衰。寇
仲憑窗外望,低聲道:「真不是騙你的,沉落雁那婆娘在誤以為你死去時,神態確異乎
導常,不是裝出來的。」
  徐子陵正盤膝靜養,聞言睜眼不耐煩地道:「不要說了!我想起她就心中火發。」
  寇仲別過頭來警告道:「勿要躁火,小心會走火入魔。」
  徐子陵吃了一驚,知道自己因受了傷,功力減退,情緒易於波動,忙凝思去慮,回
復止永不波的心境。
  素素俏臉微紅道:「沈落雁曾追問過姐姐和你們的關係,我說了後她似像不太相信。
回想起來,她說不定真是妒忌哩!」寇仲目光回到外面大雪飄飛的天地裡,點頭道:
「以前沈婆娘曾說過,若要嫁人,就揀小陵,而我則可作她情郎。那時當她是在說笑,
現在想來說笑也帶著三分真呢。哈!若可害得她單思苦惱,那什麼仇都報了哩!」
  接著興奮道:「嘿!來了!」「砰!砰!砰!」敲門聲響。
  那夥計托著包好的布匹,冷得打著嗦嚷道:「送緞錦的來了!」一名大漢由大堂開
門走了出來,橫過前院的廣場,把大門推開少許,問道:「什麼事?」
  小夥計把布匹送到大漢手上,咕噥道:「當然是上等綢緞,是給佩佩姑娘的。」說
完頭也不回的匆匆冒雪走了。
  大漢愕然片晌,才捧著緞錦走回屋去。
  寇仲忙俯伏地板上,貼耳細聽樓下的動靜。
  只聽一女子問道:「何福!什麼事?」
  何福應道:「真奇怪!有人送了一匹上等綢緞來,指明要給老闆娘。」
  女人道:「這事確是奇怪,老闆娘久已沒有親身招呼客人,竟還有人來討好她。先
放在她那裡,待她回來後再說吧!」寇仲一聲得計,閃出廂房外,不片刻回來道:「佩
佩原來是這裡的老闆娘,住在後院一所幽靜的房子裡,不過現在卻不知到哪裡去了。」
  徐子陵道:「這裡終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不若我們就躲到她的閨房裡去吧!」寇仲
大叫好計,抱起素素,領路先行。
  徐子陵毫無困難的追在他身後。
  倘若楊虛彥親眼目睹現在的情況,必會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卻不知《長生訣》實是道家千古不傳之秘。有奪天地造化、鬼神莫測之機。
  當時楊虛彥一劍刺入徐子陵小腹時,被名冊所阻,緩了一線。
  就是這麼剎那的緩衝,使徐子陵能及時化掉他劍尖送入多重的致命氣勁。
  腹下為氣海,這部位受傷,本極難痊癒,對練氣之士尤為嚴重。
  但偏偏《長生訣》功能保命長生,又有寇仲以來自同一源流的真氣助他療治,所以
只一晚工夫,徐子陵便恢復了大半功力,創造出令人難信的奇跡。
  寇仲、徐子陵和素素身在其中,當然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
  但卻累得沉落雁打錯算盤,將搜索集中在以她家為中心點的方圓兩里的深巷民居間,
致使三人能輕易躲到這處來。
  這時刻黛青院的姑娘都正起床不久,人人沐浴更衣,尚未離房,所以院內廊道只偶
有婢僕經過。
  三人無驚無險的來到老闆娘佩佩的房舍,避過了前廳的兩個小婢,躲進她香閨之內。
  寇仲哪會客氣,拉開被鋪,先請冷得發抖的素素鑽入被窩裡,然後著徐子陵躺在另
一邊,自己坐在床尾笑道:「瓦崗軍看來都不是那麼厲害,至少到現在仍未能奈何我們
什麼。」
  素素嗔道:「小仲最不好就是很易自滿,待逃出城後再得意也未遲哩!」徐子陵道:
「自離開揚州後,我們日日夜夜都過著逃亡的生活,真希望能找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定
下來,過點平靜的生活。」
  素素興奮地討論該住在怎樣的地方才夠理想。不一會寇仲問起楊虛彥的武功,徐子
陵詳細說出來後,猶有餘悸道:「這人的內功到隨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劍尖吐出氣
勁,還可分成千股百股,生出各種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發揮不出平時的水準。」
  寇仲沉吟遣:「這確是非常有趣。不過他既能辦到,我們該也可做得到。」
  素素好奇問道:「小陵真沒有看清他的樣子嗎?」
  徐子陵道:「這事更奇怪,他和我動手的地方本暗黑無光,但我偏是滿目劍芒,加
上他的身法迅若鬼魅,我確連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寇仲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試試以手指壓著眼珠,很快就會金星亂冒,楊虛彥定
是利用這道理,以劍氣生出對眼睛的壓力,才使你錯覺叢生。唉!這小子算厲害的了。」
  徐子陵點頭道:「也許是真如你所說。但他的劍更可怕,明明擊中了也會擊空,而
真正擊上時卻滑溜溜的擋碰不上,難道這麼多獨霸一方的人物都要飲恨在他劍下。」
  寇仲吁出一口涼氣遣:「這傢伙確是有點道行。咦!」三人住口不言。
  足音自遠而近,連素素都可隱隱聽到,接著是外廳兩名小婢齊聲道:「夫人回來哩!」
房內三人大喜,知道終找到佩佩了。
  一個略帶冷漠、深沉但動聽的女音道:「這是什麼東西?」
  其中一婢答道:「不知是誰從西街的一家老字號買了一匹綢緞,遣人送來,指明是
給夫人的。此事已通知了雲娘。」
  佩佩默然片晌,平靜地道:「你們去給我叫雲娘來。」
  兩女婢應命去了。
  豎起耳朵竊聽的寇仲聞得佩佩坐下的聲音,低聲道:「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麼也好。
「徐子陵道:「雲娘不就是那天接待我們的風騷娘兒嗎?」
  寇仲點頭應是。
  忽然間,三人都有些緊張。
  現在佩佩可說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假若此路不通,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走。
  以前徐子陵沒有受傷,仍難以辦到,現在則更為困難不一會雲娘來了。
  佩佩遣走了兩婢後,道:「查到是什麼一回事嗎?」
  雲娘恭敬答道:「問過了,買布的人該是素素,時間是昨天午後時分。看來是那兩
個小子用的投石問路手法,想把夫人找出來。」
  房內三人聽得心中懍然,因為雲娘說起他們時,語調毫不客氣。
  佩佩沉吟片晌,道:實情應該如此,不過恐怕他們來不了。現在徐子陵被楊虛彥擊
傷,生死未卜。沉落雁正全力搜索他們的下落。剛才她傳了我去說話,指明若我巴陵幫
敢管此事的話,便不會客氣。所以我們絕不可沾手。」
  寇仲等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兒直沉下去。
  外面的雲娘怨道:「今趟被香少爺害死哩!開罪了瓦崗軍,怎還可在滎陽立足呢?」
  佩佩道:「唯一方法就是乖乖的與沉落雁合作,剛才我故意一個人留下來,看看寇
仲是否會現身與我見面。現在已證實他尚沒有來。我這就去向沉落雁報告此事。若他們
真的會來,你要設法穩住他們,一切待我回來再說。」
  言罷出門去了。
  三人這時連最後的希望部幻滅了,把房內一切回復原狀後,悄悄離開。
  藉著大雪的掩護,由寇仲背著素素,迅疾地橫過數重房舍,落到徐世績府第的大花
園內。
  寇仲觀察了一會後,道:「若依陳老謀的教導,徐世績辦公的地方該是在主廳旁東
西兩廂的其中之一內,那滎陽城的圖樣亦應放在該處。」
  徐子陵道:「此事一查便知,我們快去吧!」三人穿越花園,朝前院潛去。
  寇仲和徐子陵此時的提縱經驗已非常豐富,進退有度,停行有據,避過了幾起府僕
視線,不片晌進入了徐世績放滿宗卷的書室去。
  兩人依陳老謀教下的方法,迅速搜索起來,翻閱過的文件都一絲不差的照原狀擺好,
絕不會在事後給發現他們動過手腳。
  宗卷室內藏的文件超過千份以上,所以這工作既費時又吃力。
  整個徐府顯得冷清清的,不知是否府內高手,均參與了搜捕他們的行動。
  兩人運足目力,在暗黑裡左翻右揭。
  至初更時分,寇仲才有了收穫。
  三人聚在一起,看著寇仲攤開於桌面上的一疊圖卷。
  素素點起桌上的油燈,寇仲則脫下外衣,掩罩燈火、以免燈光外洩。
  徐子陵翻到最底的第三張喜叫道:「是這張了。」
  那是一幅滎陽城的地下水溝圖,畫功精細,還有文字說明。
  寇仲指著城南一條下水道說:「這條下水道與護城河相通,闊達五尺,足可容我們
通過。」
  徐子陵指著渠道與城河交接處道:「這渠口必裝設了欄柵一類的東西,我們須帶有
鋸子一類工具,才能破柵而出。」
  寇仲笑道:「這個容易,包在我身上好了,現在我先去探路,你們就藏在這裡,待
我回來。」
  三人又再研究了一會,素素淒然道:「我都是不走了!這麼長的水道,走會把我活
活悶死。」
  寇仲嘻嘻笑道:「有我小仲在,姐姐怎會有問題呢?上趟是小陵啜姐姐的嘴兒,今
次該輪到我吧!」素素狠狠瞪了寇仲一眼,俏臉紅了起來。
  徐子陵正容道:「仲少怎可對素姐說這種輕薄話,我們姐弟清清白白的,當時只是
權宜之計吧!」寇仲忙向素素賠不是,目光一掃道:「你們最好躲在那大櫃內,只要我
將裡面的東西拿走,就足可讓你們容身。小陵還可趁機療傷,素姐則可睡上一覺。當徐
子陵驚醒過來時,紊素在他懷裡仍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忙把素素喚醒過來,
低聲道,「有人來哩!」素素嚇得反身伏入他懷裡,大氣都不敢透出半口。
  啟門聲響。
  沉落雁嬌甜的聲音在櫃外響起道:「世績!城圖在哪裡?」
  一陣輕響後,接著是打開圖卷的聲音,徐世績道:「我們已搜索了整個南區,仍末
找到這兩個小子,故必須把範圍擴大,同時將已搜過的地方封鎖起來,以免給他們溜回
去。」
  徐子陵心中叫苦。
  憑他的奇異真氣,要瞞過兩人的耳目該不會是難事。
  但素素只是略通拳腳功夫,不黯上乘功法,待會沈徐兩人定下神來,定能發覺櫃內
有異。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忙把真氣緩緩輸入素素口內,果然素素外氣立止,純憑內息
一往一來,從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沈落雁與徐世績商量了如何按部就班,搜遍全城的方法,又定下如何分區封鎖後,
沈落雁忽地嬌呼一聲,然後外面響起了親嘴的誘人聲音。
  沉落雁大嗔道:「不要這樣,人家現在沒有心情。」
  徐世顏冷哼道:「沒有心情?你什麼時候才有心情呢?我們多麼沒親熱過了?沉落
雁不悅退:」本姑娘沒有心情就是沒有心情,難道須向徐爺你交待悔過嗎?」
  徐世顏的語氣軟化下來,以近乎哀求的語調道:「落雁!你該知道我對你是一片癡
心,千萬不要讓外人影響到我們的感情啊!」櫃內的素素摟著徐子陵腰背的手輕捏了他
一下,意示影響兩人者該就是徐子陵。
  沉落雁語氣轉寒道:「不要亂說,什麼外人內人的,這怎關第三者的事。你徐爺一
向風流得很,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有什麼相干?你會對我癡心,怕是說笑吧!」徐世績有
點惱羞成怒道:「我本也不想說出來,我逢場作戲的事,你一向知道,為何現在才向我
算帳?」
  頓了頓續道:「自從你遇上跋鋒寒那小子,被他甜言蜜語哄得把臂共游了整天,回
來後整個人都變了。連密公都向我問起此事,你來教我怎樣對密公交待好了。」
  今次輪到櫃內的徐子陵既尷尬又大感不是滋味。原來沈落雁曾與跋鋒寒碰過頭,說
不定還曾上過床,否則徐世績不會醋意大生。
  素素則非常奇怪,因為沉落雁確因以為徐子陵死了而神態有異,怎會忽然殺了個跋
鋒寒出來。
  只聽沉落雁大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也不用你來管。」
  徐世績又軟化下來,歎道:「跋鋒寒不但是外域人,他今趟來中原,擺明是要搞風
槁雨,他以比劍為名,已先後擊敗了十多個各地名家,和這種人拉上了關係沒有半點好
處。」
  沉落雁默然半晌,忽然道:「現在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如何把名冊取回來,若讓它落
入官府手上,後果實不堪設想。我們快去吧!」待兩人離開後,徐子陵和素素才鬆了一
口氣。
  素素仰起俏臉,呵氣如蘭道:「徐世績怕是弄錯哩!」徐子陵苦笑道:「姐姐未見
過那跋鋒寒才會這麼說,這人不但武功強絕一時,還長得非常有懾人的魅力,隨便站出
來,都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我和他比實在差遠了。素素不悅道:「我怎
都不會相信,你和小仲只因年紀尚小,但假以時日,姐姐才不信有人可蓋過你們的光芒。
你們自己只是不知道吧!事實上每天你們都在轉變中。尤其是你們各有獨特的氣質,姐
姐都為你們心動哩!」兩人雖處在最親密的狀態中,但都是心無綺念,只有純真的姐弟
之情。
  徐子陵尷尬道:「素姐不要笑我了,再多睡一會好嗎?」
  素素柔順地點頭,像頭小綿羊般乖乖伏入他懷裡,閉上美目,睡了過去。
  擁著素素動人的嬌軀,徐子陵卻是思潮起伏。
  忽然間,他生出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他首先要考慮的事,再不是要為傅君焯向宇文化及展開報復,而是如何安排停妥懷
內的好姐姐。
  問題是他們始終弄不清楚李靖和素素的關係。
  即使找到李靖,亦可能只會把事情弄糟。
  際此兵荒馬亂的時刻,又不放心把素素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若把她帶在身旁,因兩人已成了眾矢之的,對她實在非常危險。
  想得頭都大了時,寇仲回來了。
  此時天已放亮,寇仲鑽入大櫃來,頹然道:「今次糟了,原來下水道到了出口處,
竟分成了十多條細得連狗兒都鑽不過去的小水道,我們只是白費工夫,空歡喜一場。」
  素素道:「你到下面看過了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去看過,我是剛偷了另一套衣服來換穿的,唉!」徐子陵道:
「難怪你身有異味!」寇仲道:「我也曾順便去看城防的情況,到處都是瓦崗軍,城內
較高處無不設有崗哨,要離城只是癡人說夢。嘿!小陵好了點嗎?」
  徐子陵道:「只要有三天時間,我該可完全復原。」又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寇仲奇道:「你確有本領,我真是計窮力蹙,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道:「仍是那簿冊子,對瓦崗軍來說,那比什麼「楊公寶藏」更重要多了,
拿它作談判條件,你說行嗎?」
  寇仲沉吟片晌,點頭同意道:「確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不過最好待你完全痊
愈後再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曬道:「又不是要動手,遲點早點都沒有關係。據我們剛才偷聽得來的消息,
沉落雁今早會開始搜索這區域,若給人尋到才談交易,就沒那麼值錢。」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素素一把扯著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
哩!」?寇仲在她臉蛋親了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誰要對付我們揚州雙龍,都
要吃不完兜著走的。」
  這回輪到徐子陵把他拉著,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剛才沉落雁和徐世績商量出來的搜捕
大計。
  寇仲喜道:「謝天謝地,今趟他們休想沾著我半點邊兒,」
  這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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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冊子之爭

  雪夜裡,寇仲閃電般竄過數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了沉落雁不在家中。
  雖然沉落雁也像其它人般聲勢洶洶的在搜捕他們,但寇仲總覺得和這個俏軍師有某
種微妙的關係,可作商量。
  對沉落雁來說,這本冊子代表了瓦崗軍的整個實力分佈和情報網,實是無比重要。
兼且是從她手上失去,當然由她負上責任。
  所以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問題是如何可聯絡上她。
  沉落雁的閨房漆黑一片,莊院內亦不見加強防衛。
  寇仲雖如入無人之境,但心中卻是充滿挫折和失落感。
  苦待久久,仍不見沉落雁回來,無奈下寇仲只好準備回去與徐子陵再研究策略。當
他掠過高牆,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頂時,心中忽現警兆。
  寇仲非常機警,立往橫移,豈知左腳踝一緊,已給繩子一類的東西纏個結實。
  寇仲大吃一驚,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才記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時擲
失了,在拔了個空時,已給人扯o翻下瓦背。
  一縷指風由下襲上來,點往他背心要穴。
  寇仲臨危不亂,運轉真氣,雙掌反拍敵人。
  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過了寇仲的掌風。
  寇仲「蓬」的一聲背脊著地,剛彈起來,一股奇異的勁氣從纏足的索子透體而入,
剎那間走遍全身經脈。
  寇仲虎軀劇顫,登時手腳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過來,舉腳輕輕蹴在他右腰眼處。
  寇仲右腰登時疼痛欲裂,不過體內真氣迅速生出反應,由天靈穴狂瀉而下,不但化
去了酸麻的感覺,還擋住了對方由腳尖送入右腰眼的氣勁。
  正要反擊時,那人俯下身來,探手往他胸口拂來。
  寇仲這才看到對方一身夜行衣,還戴了頭罩,只露出雙目和口鼻。
  寇仲心叫來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脈手法,指尖先畫上對方腕脈,才用手法一
把抓著他。
  那人顯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軀體一軟,給寇仲扯得倒入他懷裡去。
  寇仲那敢猶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鎖脈穴的勁氣時,翻身把對方壓個
正著。
  那人竟嬌哼一聲,旋被寇仲纏緊了四肢,動彈不得。
  寇仲大為得意,暗忖原來是個娘兒,觸手之處還生得非常豐滿。收回點鎖了她脊椎
要穴的右手,一把揭掉她的頭罩。
  兩人同時「呵」的一聲叫了起來。
  如雲的秀髮瀑布般散瀉在窄巷積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裡她的眸子像寶石
般閃爍著精光,赫然是那充滿陽剛美態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來是你!」宋玉致不但沒有半點害羞,還冷冷道:「我們來作個
交易吧!」寇仲興起要佔她點便宜的行動,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類,看她是否仍能如此
無動於衷,但卻給她冷靜的神態所懾,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體來作交
易,就可免談,因為寇爺我是不受女色引誘的高手。哈!原來纏著本少爺大腳的是美人
兒你的軟鞭。真厲害,平時是否紮在你的小蠻腰上?」
  想起她乃宋閥閥主「天刀」宋缺的女兒,身份尊貴無比,而自己卻可「全面」接觸
她的肉體,不由一陣興奮刺激。
  宋玉致黛眉輕皺,歎道:「不要這麼得意!你的功夫還未足可勝我,只不過我失於
輕敵,模不透你的底子,才倉卒誤事罷了!你若再對我說輕薄話,又或對我再有進一步
的不軌的行動,除非事後殺了我,否則必教你禍患無窮。」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勵我仍可繼續壓著你動人的身體?對你們高門大族的仕女
來說,給我這個連寒門都談不上的小子這麼佔了便宜,該有足夠理由去自盡才對哩!」
宋玉致淡淡道:「橫豎已給你壓著,多壓半晌又有什麼關係。好了!可以談正事了嗎?」
  寇仲又伸手按著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兒真懂裝模作樣,原來快衝開被鎖的
穴道,所以故意拿話來誆我。嘻!我走了!」宋玉致雙目精芒一閃,輕輕道:「不要走,
你若走了,誰來給我遮擋雨雪?」
  寇仲首次對這風姿獨特的美女泛起莫測其高深的感覺,自己雖似佔盡上風便宜,其
實主動權卻操在對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該知我並非存心傷你性命。看在這點上,可否作個交易呢?你不是
要找沉落雁談交易嗎?」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澈,算我怕了你哩!宋師道是令兄嗎?你定是知道我和
他有過交情,所以估料我絕不敢動你。」
  宋玉致淡淡道:「你們是街知巷聞的人物,誰不清楚你們的事。而若非早在三個月
前便由大哥處知悉你們的本事,卻低估了你的進境,今夜就不會因輕敵而被你這樣輕薄。
不過感覺卻也不錯,你亦不惹我討厭,懊!你怎可如此……」
  寇仲翻到一側,坐了起來,尷尬道:「這是正常男人的天然反應,宋小姐原諒則個。」
  宋玉致立即衝開了穴道,坐直嬌軀,微嗔道:「看你並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過
你吧!但你必須將此事忘記,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會要了你的小命。」
  言罷低頭為他解開腳上的鞭索。
  看著她散垂的秀髮,寇仲有點弄不清楚和她的關係,試探問道:「你剛才來勢洶洶,
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體貼溫柔?」
  宋玉致把長達五丈的軟鞭纏在腰間,冷冷道:「誰對你溫柔體貼了?我更沒說不會
再跟你動手,只不過見你這人本性還算純良,才對你客氣點罷了!」寇仲怔了半晌後,
搔頭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嬌軀挪開少許,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著他,淡然道:「誰用你來明白。好
好的聽著,現在的形勢擺明是你們遲早會給瓦崗軍找出來。不要以為我是危言聳聽,沉
落雁派人飛報李密,請他遣派鄭蹤回來參與搜捕你們的行動,此人外號「飛羽」,精擅
追蹤尋人之術,還養有可追蹤尋人的靈鳥。只要他來到,你們定無所遁形。」寇仲大為
驚詫,同時恍然當日難怪沉落雁敢誇下可連續擒拿他們三次的海口,原來有此人在暗中
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麼瞪著我。看!我們相遇在一個多麼奇怪的場合。這是一條
狹窄的小巷,天又下著大雪,而我們則敵友難分的要談交易,哈!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又不悅道:「你是否當我在說謊話來嚇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懾人的精芒,深深的瞧著她道:「直至現在你仍是看不起
我。哼!我兩兄弟從來都不用人來可憐我們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沉落雁的名冊,有本事
就來偷來搶吧!我寇仲對談什麼交易都沒有興趣了。」
  言罷長身而起,拍掉少許染滿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離開。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寇仲盯著她腰間的特長鞭索,哼道:「我
知道你的法寶了,再試就不靈哩!」宋玉致傲然道:「你當我宋家是什麼人,既擒你不
下,還會厚顏二度出手?你若不想離城,就有那麼遠滾那麼遠。更莫要讓我再遇上你,
那時必教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動氣,笑嘻嘻道:「美人兒息怒,你既有這麼好的心腸,只要不是要我交
出冊子,又或說出連本少爺都不知道在何處的楊公寶藏,就萬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沒好氣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無端端我為何要冒開罪瓦崗軍之險來
幫助你們?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還要緊攬著對你們沒有絲毫用處的冊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飄然去了。
  宋玉致氣得直要跺腳,卻拿他沒有絲毫辦法。
  徐世績的書房內,素素和徐子陵聽罷了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經過後,前者擔心道:
「我們怎辦才好?若論追蹤尋人之術,瓦崗軍裡「飛羽」鄭蹤可穩坐第一把交椅,縱使
我們逃出城外,遲早亦會給他追上。」
  徐子陵曬道:「早交過手了。他最厲害就是那頭通靈怪鳥,我們才不怕呢。」
  素素責道:「不要那樣自滿好嗎?」
  寇仲沉吟半響,笑起來道:「不若我們大搖大擺走出去,那就怎都可見到沉落雁吧!」
徐子陵搖頭道:「那會使沉落雁下不了台。況且她最怕是冊子內容洩漏了出去,而非毀
掉那冊子。」
  素素垂頭道:「若沒有姐姐這個累贅,你們現在就不用那麼傷腦筋了。」
  兩人連忙好語安慰。
  徐子陵搔頭道:「我們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但大多不切實際,為何不試試硬闖離城,
只要有一個人溜得出去,就可和沉落雁討價還價。」
  寇仲聽得大為心動,問道:「你小腹的傷勢如何呢?」
  徐子陵低聲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我的感覺比以前還要好。」
  寇仲大為興奮道:「那可不同了,我們索性放手大幹,把滎陽城鬧個天翻地覆,你
們還記得沉婆娘家裡那十壇火油嗎?」
  徐子陵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徐世績府第的馬廄首先起火,四十多頭馬兒奔了出來,由敞開的後門狂奔到街上。
  接著宅內冒起多處火頭,溶掉的冰雪,反加強了火勢。
  府內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調往搜索三人的行動,慌亂下婢僕紛紛逃生,火勢迅速蔓
延,幸而因有高牆阻隔,又下著大雪,才不會波及鄰宅。
  當搜捕隊倉皇趕來時,另一邊沉落雁的莊園同時起火,使瓦崗軍疲於奔命。
  此時沉落雁俏立一處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還有一隊多名的瓦崗軍
精選高手。
  情報像天上正下著的大雪般不斷由手下報來,但沉落雁只是漠然地看著遠處竄起的
兩處火頭,而火勢明顯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來到沉落雁身後,恭敬道:「看來都是那兩個小子搞出來的把戲。
真不明白為何徐子陵給楊虛彥刺了一劍,不但沒有送命,還可以出來搞風搞雨?」沉落
雁嘴邊逸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淡道:「我並沒有低估他們,可是仍處處失著。現在平
心靜氣想想,該是因他們正不斷進步,不但武功日漸高強,才智亦隨經驗增長,變得非
常難纏。」
  莫成冷哼道:「無論他們變成了什麼樣,今晚亦要命喪於此,鄭蹤剛趕抵此處,現
隨了徐爺去佈置攔截的羅網,保證他們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動氣了。」
  莫成愕然以對。
  沉落雁冷靜地道:「想由他們身上追出楊公寶藏的人,多不勝數。而事實是直至現
在,仍沒有人可奈何他們。假若我們仍是輕敵如故,最後只會一敗塗地。冊子一事關係
重大,若給他們攜走,我只好一死以贖罪。」
  此時有人來報,已截停了從徐府逃出來的馬群,卻不見三人蹤影。
  莫成歎道:「滎陽城這麼大,只要他們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都會使我們大費工夫。」
  沉落雁搖頭道:「不!我太清楚他們的性格了,尤其寇仲那小子,沒有什麼耐性,
今晚必會全力搗亂並趁機逃走。」
  頓了頓續道:「最令我奇怪的是為何他們似能知悉我們整個搜捕行動,在城內來去
自如,就像親耳聽到我和世績的計劃似的。」
  就在此時,徐子陵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道:「沉落雁!有沒有時間說幾句閒話?」沉
落雁一眾同時色變,回頭望去。
  只見大雪紛飛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處,說不盡的從容鎮定,懦雅風流。
  沉落雁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
  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長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愛耍頑皮的大孩子。
  這不單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還是他從重重危機苦難中培養出來的氣度和丰采,
那構成了徐子陵別具一格的懾人魅力。
  未待她說話,眾人早飛掠過去,把他圍了起來,一派劍拔弩張之局。
  沉落雁收攝心神,飛掠而去,瞬那間來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
  兩人目光緊鎖,都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徐子陵微一點頭,淡然道:「我們由嘻笑遊戲,變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敵,這事每想
起來也教人惆悵。」
  沉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難以形容。
  現在徐子陵的臉色仍帶點失血後的蒼白,但卻無損他儒雅文秀的氣質,反多添了種
歷經苦難後的幽鬱和成熟感。
  她一生中,確曾對幾個男人動情,但因以匡助李密得天下為目標,故把兒女私情擱
擺在一旁。
  甚至乎設法使自己變得冷酷無情,任何事只從功利的角度去作考慮。
  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趟要對付兩人,她都要經過內心的掙扎。但當時她只以為
自己是因愛才而生出這種心情。
  她更清楚自己事實上很喜歡見到他們,和他們針鋒相對能使她回味無窮。但仍未想
過會對他們任何一人動了男女之情。
  到知道徐子陵被楊虛彥所傷,生死未卜之際,她才猛然發現到「徐子陵之死」,對
她確會造成難以抵受的打擊。
  那就像失去了些什麼最珍貴的東西似的。
  現在要與這年紀少上自己三、四年的年輕高手以仇敵的身份正面交鋒,其心情的復
雜矛盾,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氣後,沉落雁以最平靜的語氣道:「是否走投無路了?」
  徐子陵雙目精芒電閃,夷然不悅的掃視四周的敵人,若無其事的道:「先命他們站
遠一點,否則我立即出手殺人。」
  沉落雁冷笑道:「不要過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們退下,但絕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脅
而這麼做。」
  徐子陵淡淡道:「我的威脅其中還包括一項你永遠取不回的冊子,但或者你不會相
信,我此來是蓄意把冊子還你,免得你負上罪名。不過你慣了以怨報德,所以無論你有
什麼想法,我亦不以為怪。」
  沉落雁默然半晌,揮退手下,歎道:「在這人人不擇手段爭霸天下的時刻,什麼恩
恩怨怨只是一種浪費。這樣吧!你若交出冊子,我可保你們安然離城。」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麼夠?我還要你保證以後無論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們挑起,
就不能夠來找我們的麻煩。」
  沉落雁曬道:「瓦崗軍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沉落雁,縱使我作出保證亦是徒然。」。
  徐子陵無可奈何的聳肩苦笑道:「難道我要等密公回來嗎?你是這裡作主的人,現
在只好將就點來找你。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諾,我絕不會怪你。」
  沉落雁芳心一顫,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兩人中,為何會比較對徐子陵有好感,皆因
他總透著一種正直和真誠的氣質,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
  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擇手段的人,卻偏對徐子陵這種她自己欠奉的特質動心,
實是異數。
  徐子陵正不斷留意周圍的變化,此時瞥見徐世績和一眾得力手下趕至,出現在左方
十多丈外一所大宅的屋脊處。但當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飛羽」鄭蹤在內。
  沈落雁遙向徐世績打了個一切由她來處理的手勢。脈脈瞧了徐子陵片晌,柔聲道:
「好吧!我答應這條件,冊子在哪裡?」
  徐子陵壓下心中狂喜,低聲道:「你立即撤退東城門的手下,打開東門,讓寇仲先
離去,然後再由你單獨一人陪我出城,我就把冊子還你。」
  沉落雁歎道:「小陵你仍是經驗未足,這麼說冊子定是在你手上,因為寇仲必須盡
速送素素往安全地點……」
  徐子陵打斷她道:「你想反悔嗎?」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語試探的企圖,微笑道:「當然不是!珍重了,我的
小情人。」
  徐子陵因她無端的一句「小情人」而發怔時,沉落雁飄飛開去,落到徐世績之旁,
交頭接耳起來。
  徐子陵到這時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幾經波折後,他們終可離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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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雪原克敵

  徐子陵和沉落雁並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門處的標記,知他和素素已安全離
開,心情大佳,對沉落雁的敵意不由減了少許。
  兩人默默展開腳法,不片刻把滎陽拋在風雪迷茫的大後方。
  到了一處山丘之頂,徐子陵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冊子,毫不猶豫交到她手裡。沉
落雁翻了一遍,驗證無誤後,納入懷裡,輕歎道:「若我猜得不錯,徐世績絕不會因我
的承諾放過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擺脫了鄭蹤的追捕,千萬勿與寇仲和素素會合,否則那
就是你們三人喪命的時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為何肯說出來7我和仲少早預了你們瓦崗軍會出爾反爾,但卻猜
不到你真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沉落雁俏臉微紅,柔聲道:「我欠了你們這麼多,做回一吹好人也應該吧:不過你
雖聞鄭踩之名而毫不驚異,可知暗中有人向你們通風報訊,難怪胸有成竹了。」
  徐子陵暗暗心驚,知此女慧黠之極,愈說得多,愈給她掌握到己方的虛實。
  暗忖不宜久留時,沉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道:「後會有期!」
  徐子陵心想誰要和你後會有期。一言不發,拔腿就朝山坡奔下去。
  剛沒入坡腳下的密林中,回頭一看,沉落雁已不知所蹤。
  徐子陵轉身奔了回去,來到了與沉落雁分手之處。
  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標記,以一枝小樹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塊
石子,表示在該方向七里外的地方。
  徐子陵撥亂了標記,仰首觀天,果如所料,見不到鄭蹤的通靈怪鳥。際此大雪紛飛
的時刻,早猜到鄭蹤難以借助馬兒來追蹤他們。
  正要離開時,西方半里許處隱隱傳來似是沉落雁的嬌叱聲。
  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趕去。
  接著傳來是幾下氣勁交擊的悶雷聲。
  徐子陵將體內真氣提運至極限,流星般畫過風雪蔽天的大地。
  自雲玉真傳他們鳥渡術後,經過了無數的挫折、嘗試、努力改進,他們終成功把
《長生訣》的奇異真氣轉用於輕功上,各自創出奇妙絕倫的身法。
  他們的輕易功夫更因興趣和耆眼點不同,而迥然有異。
  寇仲當日初習鳥渡術時,最愛觀察海水裡游魚移動巡弋的生態,故此自然而然,他
使去模仿從各種魚兒精選出來的游弋動作,充滿了活潑多愛的姿態。靜如處子,動若脫
免。
  徐子陵則最愛觀察天空各類馬兒飛行的軌述,從而脫胎得來的身法,當然是充滿鳥
翔鷹落的姿式。如若天馬行空,難尋軌跡。
  而支持他們各自達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來自苦練《長生訣》修來體內生生不息
的真氣。
  他們所追求的輕身方式,實亦暗與他們體內的真氣吻合。
  以五行而言,魚屬水、鳥屬火。
  寇仲體內真氣偏寒;徐子陵偏熱。正與寇仲仿魚、徐子陵仿鳥配合得天衣無縫。被
翟讓所傷後,兩人互療傷勢,又無意中使對方寒中帶熱,熱中帶寒,陰陽互逐下,再不
像以前般因孤陽不長而有衰竭之況故能循環不休。
  這個改變最明顯是表現在輕功之上。
  所以這刻徐子陵展開身法,只覺真氣運轉不休,愈奔愈快,最後連他亦暗暗心驚。
  打鬥聲忽又沉寂下來。
  徐子陵大吃一驚,暗忖以沉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輩,自保該全無問題,
為何卻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暫光景裡,就若給人收拾了。
  以此推之,來人豈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級數。
  難道來老是「影子刺客」楊虛彥?
  想到這裡,心中一寒。體內真氣立時由清轉濁,由純變雜,驟從空中落了下來。他
猛吸一口氣,排去了對楊虛彥的疑懼,催動內息,心與神合,心神立時再進入井中之月
的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無有遺漏。
  他不但能感受到飄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還可聽到方圓數丈之內每朵雪花與其他
雪花間的碰觸聲息。
  整個天地亮了起來,風聲雪聲,全在他聽覺的把握中。
  這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只維持了眨眼間的光景,便像其出現得突然其來般倏又
消去。
  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積雪的平原上,腦際靈光電閃。
  心中同時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於對楊虛彥的恐懼,竟激發起體內那自具自足的寶
庫,無意間臻至了另一層次的新境界。
  正又驚又喜時,雪地上一截閃亮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子陵收攝精神,從雪地上彈了起來,移過去俯身檢拾,赫然是沉落雁的奪命簪。
  不禁大陸一驚。
  果然是沉落雁遇上了凶險,連金簪都遺在地上。
  徐子陵加速催運內息,驅走心中的驚俱和焦慮,展開身法,在茫茫的雪地上搜索起
來,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蓋了的足印。
  這些足印一個接一個,直指東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個足印相隔均達八丈之遙,平
均準確得教人吃驚。
  只從足印的距離,便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徐子陵自問平時在實地上,全力一躍,或可勉強跨過這距離;但卻絕非是在鬆軟的
雪地上能夠做到,更不要說還負著一個人。
  他當然不會因此就放棄去營救沉落雁,猛提一口氣,再迅速追去。
  風雪迎面打來,充滿淒風苦雪的味道。
  滎陽城的燈火在左側地平遠處無力地染亮了少許天際,更添雪原孤淒之感。
  徐子陵剛掠入雪林邊緣,靈敏的耳朵立即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是女子的嬌喘和呻吟聲。
  徐子陵立知是什麼一回事,心中湧起正義的怒火。但神智卻仍是無比的冷靜,小心
而迅速的朝音源掠去。
  此人定是一直潛伏在滎陽城內,暗中窺伺他們和瓦崗軍的鬥爭,然後趁沉落雁和他
分手後落單的時刻,出手突襲。這人搶了冊子還不滿足,還要對沈落雁施以禽獸的暴行。
  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內左穿右插,足尖點在雪地上,不發出任何聲響,口鼻呼吸斷
絕,只有體內往還不息的內氣。
  他的眼睛明亮起來,捕捉到雪夜裡一般人難以覺察到的光線,使本該是漆黑得伸手
不見五指的密林,變成一個可以辨物和微帶螢綠色的奇異天地。
  喘息聲愈趨清晰。
  片刻後,在雪林的深處裡,一個高大雄偉的背影映入眼簾。此人肩頭特別寬厚,腰
身奇細,長髮披肩,使人有一見難忘的印象。
  這時他把沉落雁按在一棵大樹的干體處,一對手滑入了這美女已半敞開的衣服內,
貪婪的愛撫著。
  徐子陵運足目力,見到沉落雁滿臉徘紅,秀眸緊閉,小嘴亦緊抿了起來,俏臉的表
情揉集了痛苦和矛盾,滿臉淚珠。
  那人每一下的撫摸侵犯,都使她渾身抖顫,呻吟喘息。
  一陣如若狼嗅的難聽聲音淫笑道:「我獨孤霸的手法連烈女都要變成淫婦,何況是
你這騷貨。當你試過我的滋味後,保證你這俏軍師永遠都離不開我,乖乖的聽話。」
  沉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殺了我吧!」獨孤霸「嘖嘖」有聲地怪笑道:「你的身材
這麼豐滿,皮膚又這般嫩滑,我怎捨得傷害你,成了我的人後,你就會心甘情願的為我
獨孤家辦事。」
  沉落雁忽地發出一聲特別劇烈的呻吟,顯是獨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難受的部位。徐
子陵悄無聲息地從樹後閃出來,緩緩朝獨孤霸移去。
  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獨孤霸的對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對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淫行時,
施以偷襲。
  金簪舉了起來,對準獨孤霸背心。
  沉落雁的聲音顫抖著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體,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獨孤霸顯是得意之極,喘著笑道:「你不是愛上剛才那乳臭未乾的小子吧!若非你
和他分手後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輕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哈!」徐子
陵此時距離獨孤霸尚有丈許的距離,聞言心神微顫,腳步立時重了少許。
  獨孤霸竟能生出感應,雄軀一震,似有動作。
  徐子陵那敢遲疑,金簪脫手射出,同進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獨孤霸背心戟
去。
  獨孤霸雖是了得,但從未想過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現象,例如呼吸、體溫、心跳
等都斂藏起來,變成某一程度的「隱形」。
  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沉落雁動人的肉體上,所以注定要吃這個大虧。
  但縱使在這種劣勢裡,他仍能及時橫移,避開了背心大穴。
  金針眼看直沒入他右肋之內,忽然又反彈了出來,而他已橫移了三尺。
  徐子陵如影附形,追著他右側朝指戳去,取的是他肋下另一要穴。
  指未至,灼熱的指風侵進他體內。
  先前的一針貫滿了真氣,早刺傷了獨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護體真氣,夠他受的了。
  這下指風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狂吼一聲,反掌向徐子陵臉門隔空拍
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
  獨孤霸年在三十許間,臉孔窄長,雙目細長陰狠,鼻如鷹喙,唇片極薄,使人生出
薄情寡義的印象。
  徐子陵指化為拳,硬與他拚了一記。
  「蓬!」的一聲,獨孤霸再噴鮮血,慘叫聲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給他震得連退三步,全身氣血翻湧,心叫厲害。此人重傷之後,掌勁仍如
此凌歷,可知在正常的情況下,自己實非他的對手。
  他待氣息平復後,才來到尚倚樹而立的沉落雁身前,俯頭瞧去。
  沉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閉,可隱見峰巒之處,玉顏紅暈未褪,誘人之極。
  但神色卻出奇的平靜,明亮的眼睛的的的打量他。
  徐子陵有點手足無措道:「你怎樣了!」沉落雁竟「哧」笑起來道:「只不過給他
佔了點手足便宜,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若有興趣,保證人家絕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來,道:「冊子呢?」
  沉落雁舉起玉手,讓他看到緊捏的冊子,微笑道:「勿要怪我淫賤,我是故意大聲
呻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會這麼快回來。剛才你現身時,我特別作態投其所
好,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時暗抓著冊子,他躲避你時,冊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徐
子陵關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制,為何不整理衣服。」
  沉落雁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的嬌笑道:「給你看看嘛!他的手一離開,我便恢
復了功力。悟!你究竟有沒有興越,人家給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徐子陵氣道:「你去找徐世績吧!我要走了。」
  沉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嬌軀,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當,玉容回復平時的冷靜。
  徐子陵撿起金簪,遞給她道:「下趟小心點了!這獨孤霸是否獨孤閥的人,武功確
是厲害。」
  沉落雁雙目閃過殺機,狠狠道:「他是獨孤峰唯一的親弟,年紀卻差了二十年,出
名貪花好色,但武功只次於尤楚紅和獨孤峰,異日遇上他時,你才真要小心點。」徐子
陵道:「我送你回去吧!」沉落雁橫他一眼道:「你當我是弱不禁風的可憐女子嗎?剛
才若非他埋在雪地下面趁我心神不屬時出手偷襲,我至少可以一面相抗一面燃放煙花召
來援兵。唉!真有點捨不得和你分手,但千萬勿以為人家真個愛上你!」徐子陵苦笑道:
「我怎會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鋒寒,對吧?」
  沉落雁嬌軀一震,瞪著他時,徐子陵已往後退走,迅速沒人林木深處。
  此時在離沉落雁受辱處十里外的一叢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邊緣處,前者正全神貫
注林外的動靜。
  素素低聲道:「小陵會不會有事呢?」
  寇仲應道:「當然不會。若換了我去就難說了哩!我敢肯定沉落雁對他生出了微妙
的感情。況且大家又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徐世績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
情敵,小陵肯定可以脫身。可真奇怪!」素素問道:「奇怪什麼呢?」
  寇仲道:「為何不見人來追蹤我們,那比跟蹤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剛才不是說在這種大雪下,鄭蹤的通靈鳥會變成了呆頭鳥嗎?」
  寇仲道:「鄭蹤若每逢下雪都一籌莫展,就不用出來混了。所以他說不定另有靈獸
負起跟蹤之責。現在只是等待我們和小陵會合,才再一網擒去。」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低聲道:「首先就是把追蹤我們的畜牲找出來吃了,嘿!姐姐的膽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們該最清楚的了。說吧!你要姐姐怎麼做,姐姐就怎麼做。」寇
仲低聲對素素說出了計劃後,素素爬起身來,朝林木深處移去。
  寇仲則把耳朵貼在冰冷的雪地上,運功聆聽。
  素素的足音立時一絲不漏的傳入他耳內,可是卻再沒有其它異常的聲音。
  「啊!」素素的嬌呼突然傳來,嚇得他忙竄了過去,原來素素因看不見東西,給一
叢小樹拌倒地上。
  寇仲將素素扶了起來,低聲耳語道:「是鄭蹤親身來了。此人有「飛羽」之名,輕
功自是高明之極。」
  素素道:「那怎辦才好?」
  寇仲待要說話,蹄聲驟響,由西北方傳過來。
  兩人同時色變,若這麼就走,豈非會和徐子陵失去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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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見如故

  徐子陵全速掠行,趕往寇仲留下標記所指示的密林。
  離開了沉落雁後,他就把她拋諸腦後。
  事實上直至在這雪地飛馳的一刻,他雖曾遇上不少美女,但總沒有一個能在他心中
佔上一席位。
  自得練《長生訣》上的功法後,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練上去。那並非為了名
或利,而是一種個人的追求,要不斷突破以前的自己。
  每晚躺在床上,他便進入凝神練氣那物我兩忘的迷人天地裡。
  醒來時雖偶有想起單琬晶、雲玉真、沉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煩厭而沒有思念之
情。
  僅是武道的修行,已帶來他最大的滿足感,一切自具自足,不假他求。
  但寇仲的野心顯然比他大得多,這使他感覺與寇仲的分歧日漸擴大,當然感情上他
們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時,前方左側遠處有蹄音傳來。
  那是馬蹄踢踐積雪的聲音。
  徐子陵既吃一驚,又是奇怪。
  馬蹄聲響來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釋就是來人早潛伏該處,到這刻才現身出來。聽
蹄音對方人數該不少於三十騎,但事前他卻不聞半點馬嘶聲,可知對方騎的應是訓練有
素的戰馬。
  他迅速把對方會是瓦崗軍這可能性排除。因為徐世績根本沒有時間作這樣的安排。
  那會否是與獨孤霸有關的人呢?
  蹄音倏止,就像出現時那麼突然。
  徐子陵湧起對這神秘馬隊高深莫測的感覺。把真氣提至極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聲音響起道:「快點!有人來呢!」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無恙,放
下心事,循聲撲去。
  寇仲背著素素由一棵大樹上躍下來,和他並肩往密林深處掠去,叫道:「我們來和
他們比比誰更長氣一點。」
  徐子陵整個人輕鬆起來。
  要知在這連綿百里的密林裡,縱有健馬亦無法以之代步。
  說到比拚腳力,能在短距離裡追上他們,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類級
數,誰能像他們來自《長生訣》的內息般往還不休、無有衰竭?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再不打話,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
如流星般在密林裡左穿右插,竄高掠低,只知有那麼遠就跑那麼遠。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溫馨的動人感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忽然
就成了與自己比血還濃的親密兄弟。
  他們什麼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無論在怎樣惡劣的情況中,亦永不猶豫,更絕不會
退縮。現在更是患難與共,她心中的感動,可想而知。他們由晚上奔至天明,才穿出密
林,這時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純白,雪光閃耀。
  在這白皚皚的靜寂原野上,三人都泛起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
  兩人的內息雖仍是旺盛,但血肉造成的四條腿卻累得要命,乘機在一處長滿了參天
雲杉的小山丘上休息。寇仲哈哈笑道:「終逃出來!」素素道:「昨晚那些不知是什麼
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聖,總不會是什麼好路數,很可能是獨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齊感愕然,聽徐子陵說出了昨晚的事後,寇仲皺眉道:「若非這傢伙好
色,我們說不定會遭殃。想不到獨孤閥有這麼厲害的人,我還以為不外都是獨孤策那種
窩囊角色。」
  徐子陵道:「若沒有兩下子,獨孤閥怎能和其它三閥齊名江湖,好了!說吧!究竟
我們是到洛陽去?還是返回老家揚州?」
  素素垂首堅定地道:「回揚州吧!」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低聲對素素道:
「我們到東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運氣。嘿!不-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搖頭決然道:「要去你們就自己去吧!」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們當然聽素
姐的話。」
  向寇仲責道:「有什麼事比害倒宇文化骨更重要,夜長夢多,延誤了時機,你擔當
得起嗎?」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對!嘿!揚州究竟在哪個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計算好方向才走嗎?怎能這麼糊塗,還說什麼精通山川
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從這裡朝東北走,早晚會抵通濟渠,那時只要坐船南下,經
過浚義、陳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就可抵達於台,再東行便可進入刊溝,
南下江都,多麼簡單。」
  寇仲老臉一紅道:「原來最厲害的都是素姐。」素素「哧」笑道:「姐姐不是厲害,
而是當年就是這麼隨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為何素姐忽然間像變得心花怒放的樣兒?」
  素素霞生玉頰道:「不要胡說,我那有特別開心呢。」
  兩人均感大惑不解。
  寇仲摸著肚子站起來道:「得先找個鄉鎮醫治肚餓這不治之症,才是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今趟讓小弟作素素的坐騎。」
  寇仲抗議道:「你倒懂得來和我爭享受。」
  素素俏臉通紅道:「原來兩個弟弟都是壞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擠我推,得意之極,充滿真摯的感情。
  到了這刻,三人才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欣悅。
  素素正要說話,兩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朝西望去。
  只見雪地上有三個人,箭矢般朝他們處趕過來,離他們不足兩里。
  素素嚇了一跳道:「還不快走!」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道:「來不及呢!」那三個不
知是何方神聖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時抱拳為禮,態度客氣。
  中間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灰衣漢,背插單拐,形相威武中卻又不失文秀的氣質,虎
背熊腰,只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其它兩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另一則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
只看他們這般全力飛馳後,仍能氣定神閒,便知都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漢哈哈笑道:「終能追上兩位兄弟,實教我們欣慰,本人劉黑闥,乃夏王旗下
驍騎將軍。」
  接著介紹左邊的儒生道:「這是江湖人稱『鐵扇子』的諸葛德威,乃劉某的拜把兄
弟。」
  諸葛德威左手一揚,變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的一聲打了開來,輕搖
兩下,神態瀟灑之極。
  劉黑闥又指著那矮壯漢子道:「冬叔人稱門神。手中雙與新近歸降李密的秦叔寶齊
名,悍勇無敵。」
  這「門神」卻出奇地謙讓道:「公子莫往我臉上貼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下面一
個小跑腿吧!」寇仲一頭霧水道:「誰是夏王?」
  劉黑闥道:「難怪三位不知,敝主竇建德建國稱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對望一眼,才知原來是竇建德方面的人。
  劉黑闥忽然道:「這位小姐可否背轉身去,因劉某有份見面禮要送給兩位兄台,怕
驚嚇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見面禮?」
  素素心驚膽跳的背轉了嬌軀。
  劉黑闥從容一笑,打出手勢,「門神」崔冬解下掛在腰間一個不知裝著什麼東西的
布囊,隨手往寇仲拋來。
  寇仲一臉茫然的接著,旋即臉色大變,立把布囊往劉黑闥拋回去,駭然道:「我的
娘!這是誰的人頭?」
  在素素的尖叫聲中,劉黑闥一把接過,神態從容地探手囊裡,抓著頭髮將人頭取出,
舉在兩人眼前道:「讓劉某介紹,此人姓鄭名蹤,外號『飛羽』,若非沒有了頭顱而不
會走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崗軍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暗地心驚肉跳,但見對方人人神色如常,強壓下對這死人頭的恐懼,
前者乾咳一聲道:「嘿!劉兄可否先收起這東西,免致嚇壞我們的姐姐。」
  劉黑闥雖然沒什麼,但諸葛德威和崔冬臉上都閃過嘲弄的神色,顯是看不起他們給
這麼一顆人頭駭成這樣子。
  劉黑闥把人頭交給崔冬道:「將這頭顱掛在顯眼的地方,好和徐世績打個招呼。」
  崔冬領命去了。
  劉黑闥神色如常,拱手道:「現在兩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們
對將來有何打算?」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乾咳一聲道:「我們不知走了什麼運道,弄得人人都
以為我們知道楊公寶藏的下落,其實……」
  劉黑闥不悅的打斷他道:「寇兄難道以為我劉某亦是為寶藏來找你們嗎?這就大錯
特錯了!」頓了頓續道:「今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來找大龍頭商議,勸他先發
制人,除去李密。豈知來遲一步,翟府已成灰燼,我們查探多日,才知只有你們三位逃
過大難,還鬧得滎陽天翻地覆,劉某佩服之極。」
  素素仍是背著身問道:「人頭拿走了沒有?」
  劉黑闥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頭不在了!」素素猶有餘悸的轉過身來,劉黑
闥看到她驚魂未定,似求人憐的動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沒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爺送走,由屠管家護行,不知
劉將軍有沒有聽到她的消息。」
  劉黑闥道:「既有屠叔方這種高手保護嬌小姐,該沒有問題,我會遣人探聽他們的
行蹤。」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這句話,素素就放心了!」劉黑闥又被她鮮花盛放般的笑
容引得呆瞪著她,這回寇仲和徐子陵覺察到他的異樣,都拿眼睛瞧他。
  諸葛德威乾咳一聲道:「二弟,這處危機四伏,我們最好先趕往陽武,那時把酒談
心舒服多了。」
  劉黑闥如夢初醒,見寇徐兩人目光奇怪,老臉一紅地尷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來,
我們立即起程。實不相瞞,我對兩位確有惺惺相惜之意,際此天下群雄並起,能者稱王
的大時代,誠心邀請兩位加盟我軍,將來富貴與共,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劉黑闥不得善
終。」
  對這充滿英雄氣概的年輕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都頗有好感,但加入了們一夥卻是另
一回事。
  寇仲乾咳一聲道:「我也實不相瞞,現在我們身有要事,加入貴方一事,只可遲些
再說。」
  劉黑闥露出失望神色,謂然道:「希望兩位確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來拒絕劉某
就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但白,都覺有點招架不來。
  素素插入道:「他們真的沒有騙劉公子,我可以作證人。」
  劉黑闥哈哈笑道:「姑娘的話,我當然不會懷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須劉某幫手呢?」
  寇仲笑道:「劉兄似乎空閒得很,也十分錯愛我們,這可得先行謝過。不過此事微
妙之極,牽涉到宇文化及和我們間的深仇,所以絕不能假手於人。」
  劉黑闥曬道:「原來江湖上盛傳你們手上握有李閥和宇文閥造反證據一事,果非空
穴來風。」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臉臉相覷。
  要知帳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誰把消息洩露出去呢?
  香玉山來找他們,兩人仍不在意;直到劉黑闥說出來,兩人才知道害怕。
  只是一個『楊公寶藏』,已害得他們週身是蟻,現在加上帳簿一事,他們還有安樂
日子過嗎?單是宇文閥已可教他們頭痛死了。
  此時崔冬回來了,劉黑闥不再打話,催促眾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對劉黑闥又很有好感,遂與他們結伴同行,朝陽武啟程
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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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握手言和

  黃昏時分,大雪又開始由天上灑下來,寇仲等一行六人,趕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
怕素素抵不住風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戰亂荒棄了的莊園,眾人遂佔用其中一間破屋,燃
起柴火,圍坐取暖。
  劉黑闥取出餘糧清水,先慇勤侍候坐在寇徐兩人間的素素,頗有點色不迷人自迷的
陶醉神態,但素素卻像沒有什麼感覺似的。
  寇仲想起咋晚聽得沓雜蹄聲的事,問道:「劉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蹤我們?」
  劉黑闥道:「可以這麼說,李密下面的人,做事都不擇手段,沒有人肯講江湖規矩。
所以我們早預料他們不會放過三位。」
  徐子陵凝望正閃跳不定的柴火,聞言道:「那批騎馬追來的究竟是誰呢?看來不似
是瓦崗軍哩!」崔冬遣:「我們也弄不清楚,兩位腳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氣
走這麼遠的路。」
  寇仲笑道:「為了逃命,自然拚命跑快一點。」
  諸葛德威道:「明天便可抵達陽武,三位準備到哪裡去?」
  素素輕聲道:「我們想先回揚州,再作打算。」
  劉黑闥皺眉道:「楊廣和宇文化及均在江都,你們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禍立至。」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會小心的。」
  劉黑闥見他神情堅決,只好閉口。
  寇仲岔開話題道:「貴軍佔據樂壽,偏處北方,不知最近有什麼新形勢呢?」
  諸葛德威道:「近期最轟動的三件事,就是吐谷渾的復興、李閥據太原叛隋,和李
密使祖君彥傳檄天下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喜道:「李淵終肯作反了!」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崔冬不屑道:「李淵算什麼東西,竟厚顏無恥得向突厥始畢可汗稱臣,答應將征伐
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給突厥人,教人齒冷。」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諸葛武德道:「據我們所得消息,李淵自立為大將軍,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
馬,以大兒子建成、二兒子世民為三軍正副統帥,準備進軍關中。」
  劉黑闥曬道:「李閥打的倒是如意算盤,卻不知正中劉武周的下懷。只要太原空虛,
劉武周不乘機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關中之路,有隋室猛將宋老生和屈突通兩人分別率
大軍把關堅守,李閥未來的情況,誰都不敢樂觀。」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沒趣,原來真實的情況竟是如此令人洩氣。
  素素不解道:「難道李閥不知向突厥人稱臣,等若引狼入室嗎?」
  劉黑闥微笑道:「他們自己都是狼,那有什麼引狼人室的問題。李淵之妻就是鮮卑
族的胡女,雖未若宇文閥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閥熏染胡俗甚深,實與
胡人無異。」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寧當日以胡服會客,更無話可說。
  好半晌寇仲才問起吐谷渾復興一事。
  劉黑闥適:「吐谷渾乃鐵勒死敵,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時派遣高手到中原來
打探消息。楊廣曾派王楊雄、宇文述兩將追殺伏允,殺了千多人,俘虜無數,伏允憑著
武功高強,率殘兵殺出重圍,逃往黨項。這兩年趁中原亂成一團,乘機重整軍旅,收復
失地,規正圖謀大舉,成為突厥、鐵勒兩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禍患。」
  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憂心的是伏允之子伏騫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達出神
入化之境,還謀略過人,野心不下於乃父。」
  崔冬笑道:「聽說此人出生時臉上便長了虯髯,故從少便以虯髯示人,這麼荒誕的
事,只有胡狗才想得出來。」
  素素「哧」嬌笑,喃喃道:「長滿虯髯的嬰兒,模樣可笑死人呢。」
  劉黑闥見她神情嬌柔,語氣天真,忍不住又呆瞪著她。
  諸葛德威談得興起,笑道:「你們想不想聽李密數楊廣的十大罪狀?」
  寇仲欣然道:「請快說!」諸葛德威如數家珍的一口氣道:「就是一弒父;二亂倫;
三荒湎酒色;四建宮殿樓台,奢侈浪費;五苛捐雜稅,壓搾百姓;六巡遊天下,建造長
城;七征伐高麗,窮兵黷武;八拒直諫,殺直士;九賄賂成風,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十言而無信。哈!」徐子陵搖頭歎道:「真是怎麼數都數不完這昏君的罪狀,若論禍國
之深,這傢伙也算空前絕後。」
  寇仲道:「自家人關起門來扛架,早晚可達一統之局。最伯是引來外族入侵,弄至
國土四分五裂,生靈塗炭,楊廣就是最大的罪人。」
  劉黑闥拍腿道:「說得好,當今之世,除建德公外,誰不勾結外族,相互引援。兩
位既有濟世之志,捨加入我軍外、尚有何選擇?」
  寇仲苦笑道:「劉兄似乎很看得起我兩兄弟哩!」諸葛德威笑道:「江湖間從來都
沒像這一陣子般熱鬧,該是天運已至,故年青一輩中群雄並起,除黑闥外,近期風頭最
盛者,男的有楊虛彥、跋鋒寒,兩位兄弟和一個自稱「多情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
論轟動,則無過於你們兩位。」
  素素欣然道:「原來我的兩位弟弟竟成了名人哩!」寇仲苦笑道:「我們最厲害的
本領就是逃命,想不到竟會因此而成名立業。」
  劉黑闥啞然失笑道:「寇兄太謙了,沒有真材實料,哪有逃命的資格,而兩位不但
能從宇文成都手上把帳簿搶了來,又打得不可一世、氣焰沖天的宇文無敵落荒而逃,豈
是浪得虛名之輩。」
  徐子陵問道:「剛才聽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這些人吧!但女的又有什麼人呢?」
  劉黑闥正要說話,寇仲色變道:「有人來了!」眾人齊手夾腳把柴火弄熄時,剛出
去窺察的崔冬掠回屋內,沉聲道:「遲了!敵人已把我們重重圍了起來。」
  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麼人?」
  崔冬低聲道:「該有十來人,黑暗裡看不清楚。」
  此時一把陰陰柔柔,不男不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師畢玄之
命,特來向寇公子、徐公子兩位請安問好。」
  眾人同時色變,想不到來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畢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劉黑闥低聲道:「他似乎不知有我們混在這裡,誰曾聽過這人?」
  諸葛武德和崔冬都茫然搖頭。
  寇仲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徐子陵把素素縛回背上,大聲應道:「我兩兄弟仍是生龍
活虎,拓兄!不!該是拓跋兄,多謝你關心了。這麼夜還把我們圍著,惟恐我們會逃走,
究竟有何貴幹呢?」
  崔冬見寇仲沒有武器,把雙讓出一把,塞在他手裡。
  劉黑闥本身用的是單拐,但卻另在大衣內擺藏了把長達尺半的鋒利短劍,遞了給徐
子陵。
  拓跋玉哈哈笑道:「貴國有句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小弟今趟千里而來,是奉有師
命,想向兩位藉道家瑰寶《長生訣》一看,路途辛苦,兩位兄台諒不會教小弟失望吧!」
頓了頓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漢,好讓小弟一併認識。」
  眾人吃了一驚,只從這人耳朵之靈,便知對方乃一等的高手。
  劉黑闥應道:「只是無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聲。
  第一聲尚在屋外遠處,第二聲已到了門外,第三聲響起時,拓跋玉舉步跨入門來,
就像來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還提著個燈籠。
  此人年在二十五、六間,頭紮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樣貌俊俏,肩
頭掛著一對飛撾,頗有點公子哥兒的味兒,乍看又似弱不禁風。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掛著的飛撾處,這種奇門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兩撾形
如鷹爪,中間系以丈許長的細索,一看便知極難操控。
  拓跋玉目光掃過眾人時,寇仲等無不生出奇異的感覺,似是對方目光中帶有某種無
形而有質的異力。
  劉黑闥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讓我先和拓跋兄親近親近。」
  右手往後一抽,鐵拐離背而起,登時寒光四射,森冷侵人,當胸向拓跋玉搠去,氣
勢凌歷威猛,極有大將之風。
  寇仲等哪想到劉黑闥甫見對方立即出手,均大感痛快。
  素素則嚇得驚呼一聲,閉上美目。
  拓跋玉哈哈一笑,閃電橫移,同時右掌切出。
  「霍!」的一聲,拓跋玉的掌緣切在拐頭處,劉黑闥驚天動地的一招,立時威勢全
消,還似吃了暗虧,閃電般改招換式,往後退開。
  拓跋玉俊臉一寒,冷笑道:「我們尚未真正親近哩!」說話間快若飄風地倏忽欺到
劉黑闥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法,肩上飛撾其中一端的鷹爪,脫肩飛出,發
出勁歷的破空聲,疾電般繞了個圈,朝劉黑闥下陰抓去,手法陰毒之極。
  這兩下交手雙方都快若電閃,教人看得眼花繚亂。
  劉黑闥也是了得,臨危不亂,知對方是不讓自己有調息機會,一個旋身來到門口處,
這才揮拐擊中如影附形追來的飛撾上。
  「噹!」的一聲清響,劉黑闥悶哼一聲,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門旁的破壁處。
  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聲,右手移到飛撾系索正中處,微抖一下,兩端的鷹爪立時化
成百千點光影,水銀瀉地的往靠貼牆壁的劉黑闥灑去。左手同時拋起燈籠,一分不差的
安然落在梁珩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
  劉黑闥的拐法已是高明之術,無論法度氣勢火候均達到一流境界,最難得是他有種
豪邁勇悍、不顧生死的氣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橫掃千軍的威勢。豈知這畢玄之徒,竟
能以攻破攻,幾下手法便把他迫在下風,確是駭人之極。由此推之,可見畢玄之能負盛
名,躋身域內外三大頂尖高手之列,實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劉黑闥暴喝一聲,單拐掣起一團光芒,護著上下要害,貼牆橫移,人隨拐走,正待
展開攻勢。
  驀地拐光斂去,原來鐵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鷹爪「五指箕張」,抓個正著。另
一鷹爪則望劉黑闥抓去。
  眾人均想不到對方的鷹爪還可活動自如,詭異至極。素素尖叫時,諸葛武德和崔冬
一扇一,已狂風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
  他們見形勢危急,顧不了江湖規矩,加入戰陣。
  拓跋玉冷笑一聲,左手微揚,系索另一端的鷹爪立時化成點點芒光,潮水般灑往兩
人,下面卻飛起一腳,踢向劉黑闥的下盤,變招時從容不迫,教人歎為觀止。
  劉黑闥施出壓箱底的本領,下面以腳御腳,上面則借爪拐交纏與拓跋玉硬拚內勁,
務求牽扯對手,使諸葛武德與崔冬有機可乘。
  氣勁交擊和兵器相接之音連串響起,拓跋玉毫不猶豫放開了劉黑闥的鐵拐,把飛撾
威力展至極限,將三大高手全捲進點點光彩裡,招招皆是精妙絕倫的絕技。
  屋內雖鬥得厲害,但屋外的敵人卻是全無半點聲息。教人莫明所以。
  寇仲右手持,來到戰圈外緣處,全神貫注在拓跋玉的撾法上。
  徐子陵亦是凝神看著正在激鬥的四人,心中的震駭卻是難以形容。
  若論武功,劉黑闥肯定是在沉落雁那級數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拚
之力。而諸葛武德和崔冬亦是一流好手的級數。但現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強抵著拓跋
玉,可見畢玄隨便派出來的一個徒弟,已是杜伏威那層次的高手,教他怎能不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拓跋玉發出一陣長笑,爪勢回收,似是守式,但參戰三人無不感到其中
暗藏厲害的殺著,竟不約而同往四外散開。
  只憑這下可令三個對手同時感到飛撾的威脅,可知他確達到了「以招傳意」、純憑
氣勢制敵心神的境界。
  拓跋玉雙目寒光大盛,飛撾交叉點出,匯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劉黑闥激
射過去,竟比對手仍要快上一線。
  諸葛武德和崔冬失聲驚呼,但因拉遠了距離,又處在退勢,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戰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奧,均使人膛目叫絕。
  眼看劉黑闥要被他這全力一擊所傷時,寇仲暴喝一聲,人隨去,由左側硬撞往拓跋
玉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訝色,放過劉黑闥,飛撾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
  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魚兒般倏地斜閃三尺,來到了拓跋玉的正前方,攔在
拓跋玉和劉黑闥兩人之間,鐵化繁為簡,老老實實的一照頭向拓跋玉擊下去。
  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撾影,封格了寇仲平平無奇的一著。
  「啪!」的一聲,撾影激散,寇仲則悶哼一聲,往後退了三步。
  拓跋玉卻是全身一震,亦往後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厲神色,與俯腰弓背,狀若猛
虎的寇仲互不相讓的對視著。
  眾人都停了下來,不發出任何聲息,唯一可聞就是素素緊張的呼吸聲。
  他們中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軒昂的鬥志,忘記了生死,步進井中月
的境界,使出遠超平時水準的招數,把從游魚學來的身法,配合《長生訣》的奇異內功,
一舉制著了拓跋玉的凶焰。
  拓跋玉沉聲道:「這就是從《長生訣》來的武功,對嗎?」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還不錯吧?」
  徐子陵喝道:「《長生訣》並不在我們身上,拓跋兄若要強來,我們將寧死不屈,
那時拓跋兄既得不到《長生訣》,說不定還有人要帶上損傷,請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這番話厲害之極,擺明寧為玉碎不作瓦全的決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迫退拓
跋玉之威,確有一番懾人之勢。
  劉黑闥等則全力調息運氣,準備再出手時便全力反擊。
  一陣嬌笑自屋外傳來,倏忽間後左方大窗處多了一位頭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寬
大罩袍羅,裙下卻露出一對赤足的少女。
  她悠閒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來,搖搖晃晃的,好不寫意。
  此女長得非常嬌俏,瓜子口臉,兩顴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點,予人俏皮野潑的
感覺。秀目長而媚,烏靈靈的眼睛充滿不馴的野性,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寇仲,似乎其
它人都並不存在般。
  眾人的眼光卻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
  這種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馬戲,刀型微彎,前銳後斜,沒有護手,刀
柄處紮著布條,自刀起平剷平削,刀刃平磨無坑,由於刃身只有寸許闊,故極為尖利。
而此女手上的腰刀顯是極品,在梁衍上的燈籠光掩映下,熠熠生輝,寒光浸浸。只從她
出現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絕不遜於拓跋玉。
  這嬌嬌女小嘴一撅,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來中土盡只是些夜郎自大之
徒,難怪楊廣會不自量力遠征高麗,我淳於薇倒要看看什麼叫寧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這師妹一向被師尊寵縱慣了,各位請勿介意。今趟小弟奉命
來求《長生訣》,並非強取硬奪。師尊有言,把《長生訣》翻看一趟後,立即歸還,兼
且可傳寇徐兩兄每人一手絕藝,請兩位兄台勿誤以為家師只想佔人便宜。」
  眾人交換了個眼色,均感到畢玄不失一代宗師的風度。
  淳於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還不錯哩!不過我們今趟來的除我們師兄妹
外,還有師尊一手訓練出來的「多北塞十八驃騎」,人人悍不畏死,動起手來,怕你們
沒多少人能活得了。」
  頓了頓又悠然道:「人家還忘了告訴你只要你們尚有一口氣,我們就有方法為你們
續命,那時《長生訣》還不是手到拿來。」她的聲音既嬌且甜,又帶點外地口音,形成
一種奇異的味道。
  拓跋玉皺眉道:「師妹客氣點好嗎?能不動手,自是不動手最好。」
  兩師兄妹一硬一軟,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壓群雄的身手,確對眾人形成了強大的壓
力。何況外面仍有至少十八個由畢玄訓練出來的硬手,強弱之勢,顯而易見。
  眾人這時形成了一個小圈子,保護著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壘分明的對峙之局。
  劉黑闥哈哈一笑道:「兵將難免陣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劉黑闥要戰死於此,老子絕
不會皺半下眉頭,多言無益,再手底下見個真章好了。」
  此人天生豪勇,登時激起了眾人的鬥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訝道:「原來閣下竟是
竇建德手下頭號猛將劉黑闥,難怪手底這麼硬朗。但小弟卻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
干戈為玉帛,劉兄卻為何一力主戰呢?」
  劉黑闥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厲害,卻毫不猶豫道:「假若拓跋兄此來只是商
量借書,哪用出動這麼多人手,故顯然擺明是恃強索書,卻因多了我們三人,寇兄弟的
身手又出乎你們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變口風,改索為借。本人有說錯嗎?」
  淳於薇笑道:「當然錯了,我們今趟南來,借《長生訣》只是其中-項任務,另一
要事就是追殺惡徒跋鋒寒,割下他的臭頭回去見師尊,你這小子明白了嗎?」
  一直沒說話的素素開腔道:「若把書給了你們,你們能否保證不再來煩擾我們哩?」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發言,跟著卻把話吞回肚內去,因同時想到就算把書交給畢玄,
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實沒理由為此書送掉各人的性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師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事實
上在下對劉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結交之心,若能大家和和氣氣,就最是理想不過哩!」
寇仲道:「說真的,我現在手癢得很,很想大打一場,輸多贏少也沒什麼相干,但不打
又有不打的好處。只是我們將《長生訣》埋在秘處,要費一番工夫才可去把書起出來交
給你們。且問題是必須待我們解決了一些事情才可去辦此事,拓跋兄對此又有什麼意見
呢?」
  淳於薇插入道:「你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歡你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想不
到這嬌俏可人的少女會公然向一個陌生男子表示歡喜對方。拓跋玉笑道:「敝師妹一向
是這麼但白,不過她歡喜的人實多不勝數,寇兄莫要認真。」
  淳於薇大嗔道:「師兄怎可如此數說人家,今趟是不同的哩!」寇仲俏皮地問道:
「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劉黑闥等不禁亦覺好笑,想不到原本劍拔弩張的三方人馬,忽然會在這種問題上糾
纏起來。
  淳於薇還想說話,拓跋玉截著她道:「橫豎我們尚須費一段時間去追殺跋鋒寒,假
若我給兩位半年時間,不知可否把《長生訣》取回來呢?」
  眾人首次對這手底狠辣無倫,陰陽怪氣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種重諾守信的
氣度。只有重信諾的人,才會相信別人的信諾。
  寇仲道:「應該足夠了。半年後我們就在洛陽會合,就算我們仍沒有《長生訣》在
手,亦會帶領拓跋兄去取書。」
  拓跋玉一揖到地,朗聲道:「就此一言為定,小弟告退了。」
  閃了閃,已退出門外。
  眾人再朝淳於薇望去,此女同時消失不見。
  隔了好一會後,劉黑闥才吁出一口涼氣道:「今趟跋鋒寒的小命要危危乎了!」各
人無不心有同感,只是畢玄的兩個徒弟,已是厲害至此,那畢玄的武功豈非更高得難以
令人想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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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宇文成都

  愈往北行,天氣愈冷,地上積雪齊膝,六人在一望無際的林海雪原全速前進,素素
則由寇仲和徐子陵輪番背著走。
  經過與拓跋玉一戰後,他們都小心起來,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
  大雪停了下來,天地一片孤寂,偶爾傳來狼嗥獸嘶,聽得人毛骨悚然。
  趕了兩天路後,這天黃昏來到通濟渠南岸的密林區,深褐色的林木如牆似壁,層層
疊疊,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
  縱是鐵打的身體,這麼逃命似的趕路誰都要累了。不知是誰先放緩腳步,轉眼各人
都變得蟻走龜行的緩緩踱步,找尋能避風雪的宿處。
  山林間萬籟俱寂,只有腳下鬆軟的白雪在沙沙作響。
  偶爾微風吹拂,枝頭積雪紛紛散落,飄舞頭上。
  最後眾人在一片林木間的曠地停了下來,劉黑闥道:「今晚看來都找不到荒屋山洞
一類的棲身之所,不若將就點在這裡生個火堆,坐到天明才趕路好了,照我估計明天午
後就可抵陽武。」
  素素這時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雖穿著綿袍,仍冷得她直打抖嗦。
  劉黑闥毫不猶豫脫下羊皮襖,愛憐地蓋在她身上,柔聲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這鐵漢做出這麼細心體貼的動作,分外使人感動。
  素素感激道:「劉大哥不怕冷嗎?」
  劉黑闥笑道:「打仗多年,什麼苦未挨過,素姐放心吧!」徐子陵脫下外袍,鋪在
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劉大哥的偉大,素姐請坐。」
  素素知他《長生訣》的內氣不懼寒暑,欣然坐下。
  寇仲伸手摟著劉黑闥肩頭,笑嘻嘻道:「讓我給劉兄一點溫暖吧!嘿!你這小子沒
上沒下的,學我們般喚素姐,你該是叫素妹才對。」
  經過多天相處,眾人已混得捻熟。對劉黑闥這有勇有謀的年輕猛將,他們是打心底
的歡喜。崔冬不愛說話,卻是血性漢子。反而劉黑闥的拜把兄弟諸葛德威表面做人圓滑,
其實性格陰沉,不大為兩人所喜。
  徐子陵見劉黑闥對素素頗有意思,有心撮合兩人,好使素素忘記李靖,對素素道:
「素姐的腿整天都要曲起來,現在定是又酸又麻了,我們去取柴枝,由劉兄給你搓搓好
嗎?」
  素素嚇了一跳,驚叫道:「我沒有事,不用搓哩!」劉黑闥黑臉一紅,道:「我去
取柴枝好了。」與崔冬和諸葛德威逕自去了。
  素素道:「你們也去幫手啊!」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搖頭道:「我們去了,若有餓
狼走來,誰保護姐姐?」
  素素打了個寒顫,那還敢堅持。
  寇仲在她另一邊坐下,沉吟道:「不知小陵有沒有同感,自昨天下午開始,我便有
心驚肉跳的感覺,這感覺忽強忽弱,好像有人吊著我們尾巴似的。」
  素素駭然道:「那怎辦才好?」
  徐子陵露出震駭神色,吁出一團霧氣道:「我還以為自己在疑神疑鬼,原來你也有
這感應,那定是有高手在追躡我們,見我們人多勢眾,只好伺機下手呢。」
  寇仲道:「若他的目標是我們手上的帳簿,他想協持的必是素姐,用以來威脅我們,
故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須有一人在素姐身旁。」
  徐子陵道:「敵暗我明,吃虧的只會是我們,不知由我們反佈疑陣,把他引出來吧!」
寇仲喜道:「你想到什麼法子?」
  徐子陵道:「獨孤霸當日暗算沉落雁,就是把自己埋在雪地之下,待她經過時施襲,
我們大可倣傚此法。」
  此時遠方傳來野獸的叫聲,素素聽得毛骨聳然,伏到寇仲背上去。
  寇仲道:「此人可跟蹤我們一夭一夜仍未被發覺,可見身手高明之極。而且他總不
會那麼巧正在你上面走過,故要對付他還須我們聯手才行。」
  旋又苦惱道:「怎樣才可把自己埋在雪底下呢?」
  徐子陵得意道:「我早想過這問題,看!」言罷移開少許,躺在雪地上,閉目運功,
不一會臥處的雪溶解,整個人沉了進去,不片晌徐子陵消失在雪層下。
  寇仲知他以內力迫出熱氣,心中叫妙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捧著大堆乾枯的樹枝回
來了,後者奇道:「小陵到哪裡去了?」
  寇仲和素素得意洋洋的笑起來,寇仲還道:「給狼叼了去哩!」劉黑闥沒好氣地將
樹枝一股腦兒卸在兩人跟前,笑道:「快喚他回來刮去柴枝上的雪,素……嘿……素妹
快被冷壞了。」
  素素問道:「冬叔哪裡去了?」
  諸葛德威道:「他怕素姑娘吃乾糧不能御寒,又聽野獸嘶聲,所以狩獵去也!」劉
黑闥一屁股坐在徐子陵沒身處的雪地上,毫無所覺道:「我最擅長燒烤,保證素妹吃了
就不冷哩!」寇仲想起一事,跳了起來道:「不好!快喚冬叔回來,不能教他落單。」
  話猶未已,一聲狂嘶,響自東南方遠處。
  諸葛德威手中的樹枝全抖到了地上,色變道:「是冬叔!」劉黑闥已跳起來,拉著
欲去的寇仲道:「你保護素妹,小陵呢?」
  寇仲無暇解釋,叫道:「他沒事!你們快去!」劉黑闥兩人心焦如焚,不暇細想,
箭矢般去了。
  寇仲心中一動,對雪下的徐子陵道:「千萬不要出來,這定是調虎離山之計。」這
句話才說完,一團黑影自天而降,驚人的掌風氣勁,壓頂而至。
  寇仲想要摟著素素滾往一旁時,勁風來到頭頂處,他無奈下雙拳沖天而起,迎向敵
掌。
  「蓬!」的一聲勁響,寇仲雙臂欲折,腦際如遭雷擊,竟被對方震得橫飛開去。他
戰鬥經驗已非常豐富,尚在橫跌的當兒,體內真氣運轉了數個周天,把敵人能摧心裂肺
的勁氣化去。
  勉強站定時,素素嬌呼失聲,已落進來人手上。
  如此武功,確是驚人之極。
  此人一手環抱素素,另一手覆在她天靈蓋上,大笑道:「小子給我站定,動半個指
頭你姐姐就不用活了。」
  寇仲這時才看清楚對方是個長相頗為瀟灑英偉的中年男子,但鼻子特大,使他的眼
睛看來細長多了,內中的眼珠閃著陰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見而寒心。
  寇仲拔出崔冬給他防身的鐵,怒喝道:「你敢傷她?」心中卻祈禱在他身後雪下的
徐子陵勿要在這時刻鑽出來,否則只會害了素素性命。心生一計又叫道:「小子你也不
要動,沒有我批准你絕不可動。」
  那人怎想得到他是吩咐雪下的徐子陵,冷笑道:「你敢情是嚇得瘋了,那到你來說
話,立即把東溟派的帳簿交出來,否則這女娃子就要沒命。」
  寇仲向素素打個眼色,教她不用驚惶,正要說話時,劉黑闥和諸葛德威趕了回來,
見到素素落在敵人手上,都一聲怒喝,與寇仲形成一個三角形把來人圈在中間。
  寇仲叫道:「冬叔呢?」
  劉黑闥雙目厲芒閃動,神情卻出奇的沉冷,緩緩道:「已遭了這賊子的毒手。」寇
仲悲憤道:「你是誰?我們和你有何仇怨?」
  那人從容道:「我就是宇文成都,怎會和你們無仇無怨呢?閒話休提,我由一數到
十,假設不把帳簿交出,就要你姐姐頭頂開花。」
  頓了頓,「咦」一聲道:「徐小子哪裡去了?」
  眾人心中懍然,要知宇文閥的四大高手,宇文成都排名僅在宇文化及之下,雖未必
可勝過眾人聯手,但卻休想可把他攔住。
  寇仲怕他對徐子陵的去向起疑,掏出帳簿高舉頭上道:「你放開素姐,我就把帳簿
擲過來給你。」
  宇文成都見到帳簿,立時雙目放光,眼珠一輪轉動,冷哼道:「若我把她放走,你
卻不把帳簿交我,我豈非要吃大虧?」
  寇仲嘲弄道:「你的腦袋是否是草來塞滿的,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現在我往後
退開兩丈,帳簿則留在地上,你再教我姐姐前去抬起來拋給你,但記著在我姐姐拿到帳
簿前你不可移動半步,否則我的兩個夥伴便立即出手。」
  宇文成都暗忖若是如此,自己隨時可先一步向素素下毒手,點頭道:「就這麼辦,
你千萬不要弄鬼,否則我隔空一掌就可要了你姐姐的命。」心中卻打定主意,待素素把
帳簿擲給他,就順手殺了素素,好教寇仲傷心惶亂。
  寇仲大叫道:「你要聽我指令行事!」這句話自然是對徐子陵說的。
  宇文成都這時哪會和他計較語氣的問題,見寇仲真的放下帳簿往後退去,便急不可
待地一推素素,命令道:「去拾起拋來!」素素當然知道寇仲的大計,雙足發軟的蹌踉
向帳簿走去。
  寇仲退了丈半便停下來,蓄勢以待。
  素素來到帳簿前,雙膝一軟,坐倒雪地上。
  宇文成都急喝道:「要命的就把帳簿拋來!」素素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瞧著身前的
帳簿,寇仲大喝道:「動手!」宇文成都還以為寇仲叫素素動手拾帳簿,忽地一股雪浪
沖背而來,狂猛的熱猛印背上,才知遭了暗算,噴血衝前,反手一掌向後拍去,竟拍了
個空,心知不妙,忙拔身而起。
  寇仲這時已衝到素素處,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亦沖天而起,一拐一扇朝半空的宇文成
都攻去。
  徐子陵第一招得手,第二招卻擊在空處,這宇文成都確是一等的高手,雖淬不及防
地被徐子陵在背心打了一掌,傷得口噴鮮血,但其護體真氣亦反震得徐子陵血氣翻騰,
難以乘勢追去。
  虛空中三人交換了一招,宇文成都慘叫一聲,雖擋過諸葛德威的鐵扇,卻給恨極出
手的劉黑闥在左肩處打了一拐,骨折肉裂,橫飛開去。
  但此人極是了得,仍能提氣落在一棵大樹的橫枝上,借力一彈,飛鳥般投往密林深
處,轉瞬消沒不見。
  崔冬胸口中了一掌,胸骨碎裂而亡。眾人無不悲痛欲絕,誓要為崔冬報此大仇。當
夜劉黑闥找了處較高亢的隱僻之地,挖深坑,鋪大石,就地將崔冬安葬,免得給野狼聞
得氣味,將屍體挖出來吃掉。
  素素想起崔冬是因要為她找野味來燒烤御寒,致落單為宇文成都所殺,更是哭得梨
花帶雨;寇仲和徐子陵則想到崔冬是因帳簿而死,心下難安,亦是鬱鬱不解。
  反是劉黑闥生性豁達,跪拜後對墳頭朗聲道:「冬叔你先行一步,待小黑趁此天下
紛亂的時刻,再玩他娘的一會,遲些才到泉下來尋你猜拳吃酒。」
  接著來到被寇徐兩人扶著的素素身前,微笑道:「素妹勿要悲傷,夏去冬來,生老
病死,人生不外如此。」
  言罷洒然領先去了。
  諸葛德威神情木然道:「上路吧!不是人殺我,就是我殺人,打幾場仗就什麼都看
透哩!」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心中舒服了些。扶起素素隨兩人繼續朝陽武進發。
  到了正午時分,他們由山野切入往陽武的官道上,只見路上滿是逃難離開陽武的人
群,人車爭道,哭聲震天,教人既淒酸又心慌意亂。
  劉黑闥和諸葛德威一副見怪不怪,無動於衷的表情,找人問故。才知李密再攻陷黎
陽倉,王世充率大軍往救,為李密所敗。李密招降了大批隋室兵將,聲勢大盛,正要進
軍陽武,故附近居民紛紛棄家逃亡。
  素素聽後駭然道:「李密來了,我們快逃吧!」對李密她是聞虎色變。
  劉黑闥領他們避進道旁的樹林裡,笑道:「你們若以為這些人是要避開李密,就大
錯特錯。這些都是陽武附近幾個鄉縣的農民,他們怕的是戰敗後的官兵四散搶掠,陽武
又關起城門不准人進去,他們只好先自逃了。」
  諸葛德威道:「李密最懂收買人心,只會派糧濟人,老百姓哪會怕他呢?」
  寇仲皺眉道:「若是如此,我們豈非亦進不了城。」
  劉黑闥胸有成竹道:「這個包在我身上,陽武一些官兒和我們暗中有來往,兼且我
又有正式的通行證,只要花幾個子兒,要多帶兩三個人入城絕無問題。」
  諸葛德威道:「我們與那裡的幫會頗有些交情,若三位仍堅持到江都去,我們可作
安排,讓你們坐船,怎都好過走路吧!」徐子陵道:「我真怕宇文成都正在那裡等我們,
說到底那裡終是在他宇文閥的勢力下。」
  劉黑闥道:「入城前我先給三位裝扮一下,扮成公公婆婆的模樣,我們亦要易容改
裝,才不會惹人注目。」
  諸葛德威提議道:「最好是分兩批進城,那就更沒有破綻。」
  寇仲拍腿叫好,道:「早聽過江湖上有易容之術,原來兩位是大行家,可否傳我們
姐弟兩招,那逃命時也可多項絕藝防身。」
  劉黑闥欣然道:「我是只懂皮毛,大哥才是真正的能手,在我軍中穩坐第一把交椅,
要學就只有求他。」
  諸葛德威笑道:「這種小把戲何用求我那麼大陣仗,大家是患難之交,能獲你們欣
賞,我不知多麼榮幸哩。」
  三人對諸葛德威好感大增,談談笑笑的逆著人流往陽武走去。
  因崔冬慘死的哀戚,暫時亦給置諸腦後,回復了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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