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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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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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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3:1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探囊取物

  兩人來到雨竹堂府第的大門外,把門的十多名大漢見他們是風竹堂的人,都露出敵
視的神色,但卻沒有人將他們放在心上。皆因把門的雨竹堂弟子,最低級那個都要比兩
人多出一根竹來。
  竹枝定身份。
  幫主是十根竹,軍師九根,接下來是堂主、副堂主、舵主、香主,竹數逐級遞減。
  以前兩人隨言寬混時,半根竹都欠奉,現在可算無端端升級了。
  兩人並肩朝大門走去。
  有人喝道:「風竹堂的小子,給老子們站著。」
  「鏘!」
  寇仲拔出井中月。
  徐子陵一把將他扯著,駭然道:「為何動刀子?」
  寇仲雙目閃過森冷的寒芒,語氣更是平靜得教人心寒,淡淡道:「不宰掉這些叛幫
的小子,錫良如何坐上幫主之位。」
  徐子陵一震鬆手。十多名把門的大漢亮出兵刃,殺將過來。
  慘叫痛哼聲立時不絕於耳,寇仲游魚般在眾漢間穿插來回,中刀者無不濺血倒地,
竟無一合之將。
  寇仲跨進院牆外門時,後面倒滿了一地的敵人,傷得雖重,卻沒人有性命之虞,又
或殘肢斷體之災,可見他下手極有分寸。
  徐子陵呆看著他時,寇仲回頭聳肩道:「不是這樣,誰會怕你?來吧!我的陵少爺!」

          ※         ※         ※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後,殺進雨竹堂去,擋者披靡,擁上來攔阻的弟子,都給他們
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竄。
  兩人出道日子雖淺,但已是身經百戰,連千軍萬馬的惡戰場面都難不倒他們,何況
現在是驟攻雨竹堂的無備。
  由堂階直至殺入大堂,才遇上高手。
  「叮叮叮!」
  三下清響,寇仲一步不移,連擋三槍,長笑道:「可是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來人尚未及答話,給寇仲飛起一腳,正中小腹,拋飛墮地,口噴鮮血,再爬不起來。
  徐子陵則左右開弓,連續轟飛了四名撲上來副香主級的竹花幫徒。
  「住手!」
  包百有給人扶了起來,百多人潮水般退到大堂的一端去。
  十多個形相各異的漢子排眾而出,來到寇徐兩人前方。
  只看其襟頭標誌,便知除風竹堂外,其它晴竹堂、雨竹堂和露竹堂的正副堂主均聚
集此處。
  晴竹堂堂主左丘弼最是易認,個子比一般人矮小,卻是粗壯如牛,眉毛拱起,臉是
凹陷下去的,肩膀挺寬得不合比例,頗似個縮細了的巨人。
  這時他雙目殺機大盛,跨前一步,戟指怒喝道:「來者何人,竟敢在我竹花幫的地
頭撒野?」
  寇仲面對眾多竹花幫有頭有臉的高手,卻是夷然不懼,哈哈一笑道:「勾結外人,
妄想斷送我幫基業的叛徒,有何資格和我兩個揚州忠烈士言寬的門生說話。」雖是在這
種劍拔弩張,動輒生死相見的形勢下,徐子陵仍生出要捧腹大笑一場的感覺。寇仲的長
處之一,就是能把任何荒謬的事以理直氣壯的神氣說出來。
  雨竹堂的堂主羅賢大喝道:「管你們是誰,今天教爾等有命來此,沒命離開。」
  刀光一閃,一名瘦漢斜衝而出,挽起數朵刀花,從左側疾襲寇仲。
  寇仲看都不看,似是隨手揮刀,「噹!」的一聲,把那人連人帶刀劈得蹌踉跌退,
僕到人叢內。
  大堂驀地靜了下來。
  寇仲還刀入鞘,其神情氣度,比之當日跋鋒寒闖進王通的府第亦不遑多讓。
  露竹堂堂主童長風冷哼一聲道:「確有幾分本錢,先給本堂主報上名來。」
  原來剛才偷襲者乃露竹堂的副堂主顏和,童長風深悉其功力深淺,見寇仲將他逼退
時那種舉重若輕的神態,自知萬萬做不到,故此說話才客氣起來。
  寇仲仰天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他就是徐子陵,聽清楚
了沒有?」
  左丘弼等人人面面相覷,無不色變。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在過去幾年,因著『楊公寶庫』的關係,加上連杜伏威、宇文閥、
獨孤閥、李密等都拿他們兩個沒法,聲威之盛,實是一時無兩。
  到最近更轉戰沿海一帶,大破沉法興和海沙幫的聯軍,此事天下皆知,更把他們推
上一流高手的位置。
  所以知道兩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無不動容。
  左丘弼終是江湖老手,肅容道:「英雄出少年,我幫對兩位一向心生敬重,為何今
天卻要欺上門來?」
  徐子陵踏前一步,冷然道:「我們確是忠烈士言寬的門生,此事桂錫良香主可以作
證,所以竹花幫的事我們絕對有資格去管,亦不能不管。」
  寇仲豪情萬丈道:「鐵騎會的任少名何在?識相的就立刻出來,讓我們立即把他的
頭割下來為先幫主祭旗。你們如若仍存叛幫之心,今天休想活著離開此地。」左丘弼色
變道:「這是欺人太甚,上!」
  眾人紛紛掣出兵器。
  徐子陵心中暗歎,知寇仲下了決心把桂錫良捧上幫主之位,再通過他去控制竹花幫,
擴展自己的勢力。故此才硬逼對方動手,重重打擊與任少名勾結的勢力。
  寇仲猛退到徐子陵旁,迅快地道:「各殺一名堂主後,我們立即溜走。殺不成更要
走,聽我暗號。」
  這時難道還可以選擇嗎?
  徐子陵點頭答應。
  兩支長矛,三劍一刀,由不同角度向兩人攻至。
  寇仲暴喝一聲,身子晃了幾晃,不知如何已移入以左丘弼為首的一群睛竹堂幫眾內,
刀芒翻捲,登時有兩人中刀倒地。
  徐子陵則騰空而起,到了雨竹堂堂主羅賢的頭頂處,雙掌下壓,強大的氣勁,逼得
羅賢身旁的人全避往四周,偏是孤零零的留下了羅賢一人面對他的攻擊。
  無論寇仲和徐子陵多麼厲害,亦沒有搏殺其中不乏好手的百多名竹花幫眾的能力。
且纏鬥下來,更不利眾寡懸殊下人少的一方。所以兩人打定主意,要以迅雷萬鈞之勢,
趁自己仍在最佳狀態時,各自擊殺一位堂主。那時剩下的一個堂主便孤掌難鳴,不立刻
逃走就是大笨蛋了。
  寇仲這時閃到左丘弼身前,連斬十刀,忽然間,左丘弼始發覺身旁的人全給劈得跌
往四周,恰恰阻截了其它想擁上來援手的自己人。
  「蓬!」
  徐子陵和連長劍都不及取用的羅賢四掌硬拚了一記。
  羅賢雙手屈曲少許,似乎在勁力上遜了徐子陵一籌,實際上該是平分秋色,皆因徐
子陵凌空下壓,佔了很大的便宜。
  羅賢心中大喜,以為徐子陵技止此矣,暗忖只要擋得他一陣,不愁其它人不趕上來
把他亂刀分屍。
  就在此時,千絲萬縷的灼熱氣勁,透掌而入,穿透他的真氣,無孔不入地鑽進了他
的氣脈去。
  羅賢魂飛魄散時,雙手所受的壓力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胸口卻連績兩下劇痛,耳中
聽到骨碎的聲音。
  他最後的知覺就是知道徐子陵的雙膝先後頂在他胸口處。
  左丘弼的功夫比羅賢要高明,掣起兩枝短銅棍,硬擋寇仲三刀。
  「噹!噹!當!」
  左丘弼怒叱一聲,雙棍平胸推出,疾戳寇仲胸口,豈知明明要擊中敵人時,發覺竟
是擊在空處。
  背後刀風割體。
  左丘弼回身招架,駭然發覺後面亦是空無敵影。
  「堂主小心!」
  左丘弼後腰劇痛,一股寒氣從刀鋒侵入,登時身若冰結,動彈不得。
  寇仲由左丘弼右腰抽回長刀,順手掃開了趕來拚命的三個敵人,長嘯一聲,拔身而
起。
  「砰!」
  徐子陵早先一步撞破瓦頂,沖飛而起,接著寇仲亦由同一洞口穿飛出來,緊追去了。
  在兩人的武功和戰略下,近乎不可能的事終給他們做到了。

          ※         ※         ※

  寇仲和徐子陵旋風般衝上通往軍師府的大石橋,麥雲飛等把關弟子慌忙喝止。兩人
懶得解釋,拳腳齊施,所到處,人仰馬翻,紛紛給他們狂風掃落葉般轟到河水裡,狼狽
不堪。其中只麥雲飛還似點樣子,多擋了寇仲兩招,最後給旁邊不耐煩的徐子陵側踢一
腳,將他送入河內。
  他們勢如破竹的衝入大堂時,堂內正在議事的軍師邵令周、風竹堂正副堂主沉北昌
和駱奉、宋玉致等都愕然朝他們瞧來。
  邵令週身材修長,個子很高,清秀的臉龐留了五縷長鬚,年紀在四十許間,頗有修
行之士的道骨仙風姿態。
  他見兩人硬闖入來,兩眼亮起精芒,冷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我府搗亂?」
  這時大堂靠北的一端擺開了兩排太師椅,宋玉致居於東排上首,顯示竹花幫對代表
宋閥的來賓的尊敬,接著的三個看來都是宋閥的高手。
  西排上首坐的卻是位千嬌百媚的艷麗女子,且是寇仲和徐子陵以前在揚州最愛隔遠
偷窺的當紅的名妓,天仙樓的玉玲姑娘。
  竹花幫前幫主殷開山就是因不肯把她獻給楊廣,被他下令處死的。
  兩人此時自是明白過來,皆因玉玲成了殷開山的女人,所以殷開山才冒死把她送離
揚州。
  玉玲下方依次是邵令周、沉北昌和駱奉。
  太師椅後各站了十多名竹花幫和宋閥門中身份較低的人。
  玉玲身後站的正是桂錫良和辛容兩個小子,此時他們都瞪大眼睛瞧著寇徐這兩個他
們的兒時夥伴,不知該如何維護他們。
  宋玉致插入道:「邵軍師請息怒,這兩人大有來歷,且讓他們進來說話吧!」邵令
周立時喝道:「讓他們進來!」
  寇仲和徐子陵跨前幾步,前者哈哈笑道:「我們是來談一宗交易,憑我兩兄弟剛殺
了左丘弼和羅賢,怕該都有說話的資格吧!」
  除宋玉致外,其它人聞言無不動容。
  風竹堂堂主沉北昌沉聲道:「竟連老夫都看走了眼,你兩人究竟是誰?」
  一把溫柔好聽的聲音自玉玲的香唇響起道:「這兩人一叫小仲,一叫小陵,長得這
麼高了,妾身差點認不出來。」
  頓了頓續道:「他們當年是揚州忠烈士言寬手下的小嘍囉,最愛來偷看妾身,有趟
給妾身的人拿著,還是妾身見他們相格非凡,命人把他們放了的。」
  寇仲和徐子陵見玉玲仍記得他們,既感榮幸又大是尷尬,因這始終非是光采的事。
  駱奉釋然道:「算你們吧!並沒有真的說謊。」
  寇仲向玉玲苦笑道:「玉玲姐不用把我們的過去說得這麼詳細吧?」
  玉玲掩嘴嬌笑道:「仍是以前那個賴皮樣子。」
  這番對答立時把緊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邵令周皺眉道:「既是自己人,又練得一身好武功,我們高興還來不及,為何要動
手硬闖?」
  徐子陵施禮道:「桂香主曾引領我兄弟二人來謁見邵軍師,卻給麥香主阻於橋外,
現在情勢急迫,惟有硬闖,請邵軍師見諒。」
  他那種儒雅溫文的氣度,立時得到邵令周的好感,點頭贊同道:「錫良!是否真有
此事?」
  桂錫良忙道:「確有此事。」
  寇仲插入道:「假若邵軍師立起幫中精銳,該仍夠時間把以露竹堂童長風為首的叛
黨截著,一舉殲之,那我幫將可避免四分五裂之局。」
  邵令周、沉北昌、駱奉等為之一震,顯是為寇仲的提議而動心。
  宋玉致則與坐在她下首的表叔宋爽交換了個眼色,同時體會到寇仲果敢狠辣、斬草
除根的作風。
  只是略顯一番手段,整個局面的主動權立即落到寇仲手內去,確是能翻手為雲,覆
手為雨的人物。
  邵令週身後的舵主葉並臣發言道:「事關重大,怎知你兩人不是敵方派來誘我們入
陷阱的奸細呢。」
  宋玉致白了寇仲一眼,道:「這人雖愛胡言亂語,但卻絕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更不是可被人收買的人。對嗎?寇仲寇英雄?」
  眾人大吃一驚,才知眼前這小仲、小陵,竟是頭上分別有『蒲山公令』和『東溟檄』
兩道追殺令,名震江湖的寇仲和徐子陵。
  桂錫良和幸容的驚訝,更是不用說的了。
  沈北昌霍地起立,奮然道:「區區一個童長風,還不放在老夫眼內,此事就交由老
夫辦吧!」
  邵令周由懷中掏出『竹花令』,揚手投往沉北昌,後者一把接著,領手下匆匆去了。
  宋玉致打個手勢,居於宋爽下的兩位宋閥高手,亦緊追而去。
  大堂靜了下來。
  寇仲微微一笑道:「多謝宋小姐出言擔保,我可否和小姐單獨說兩句話呢?」宋玉
致不屑地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好了。」
  宋爽心中暗奇,這美麗的表侄女雖性情剛強,但少有用這種態度與人針鋒相對的。
且在宋閥的立場,寇仲和徐子陵都被列入要爭取的人的名單之內,忙打圓場道:「本人
宋爽,寇徐兩位兄弟,先到這邊來坐下再說。」
  邵令周亦實時吩咐弟子奉茶,非常客氣。
  寇仲裝出個被氣結了的表情,苦笑道:「既然宋小姐不賞臉,那小弟可否單獨和邵
軍師一談呢?」
  邵令周大感尷尬,望向宋玉致這大靠山宋閥的美麗代表。
  宋玉致忍不住狠狠瞪了這軒昂野逸的青年男子一眼,不悅道:「有什麼事這麼鬼鬼
祟祟的,若是有關竹花幫的事,當然應該一起商量。」
  徐子陵淡淡道:「如此談不下來,我們兄弟立即離開,只求邵軍師贈騾車四輛,就
不勝感激。」
  宋爽見說僵了,向宋玉致打了個眼色,站起來道:「大家有話好說,寇兄弟不若作
少許透露,讓玉致考慮該否單獨和你說話好嗎?」
  寇仲若無其事道:「沒什麼,我只是誤以為宋小姐對『楊公寶庫』仍有興趣,誰知
全沒有這回事,實在沒什麼好談的了!」
  堂內各人全體動容。
  宋玉致氣鼓鼓的站起來,朝內進走去,冷冷道:「滾著來吧!」
  寇仲哈哈一笑,向徐子陵使個眼色,追著去了。
  眾人心中都升起奇異的感覺,隱隱感到宋玉致對寇仲特別不客氣,實是因為對他
『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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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挑貴女

  宋玉致領寇仲穿過貫連大堂和後廳的長廊,再左轉步入西面的大偏廳,剛想在廳心
那組酸枝椅坐下,寇仲已先一步把太師椅由圓桌處拉開少許,故作恭謹道:「宋大小姐
請坐!」
  宋玉致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坐了下來,緊繃俏臉道:「說吧!」
  寇仲左手握著椅子扶手,另一手按在高椅背處,俯頭把嘴巴湊到宋玉致晶瑩如玉、
髮香飄送的小耳旁,讚歎道:「真香!」還大力以鼻子索了兩口,一副登徒浪子的格局。
  宋玉致一副勉強忍受的表情,蹙起黛眉道:「你離開點可以嗎?」
  寇仲哈哈一笑,倏地挺直虎軀,到了圓桌的另一邊,大馬關刀的坐了下來,雙目神
光電射,深深的凝望宋玉致明亮的美眸。旋又再歎道:「真好看!」
  宋玉致不悅道:「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寇仲露出燦爛的笑容,雪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生耀,又正容道:「能得我寇仲讚賞的
美麗女子,絕對不多,而宋小姐卻是排在頭位的一個。剛才小弟從後細意欣賞宋小姐優
美的背影和動人的步姿,已心神皆醉,自問這一世都忘不了。」
  宋玉致一邊奇怪自己怎會讓這小子在毫無攔阻下把這番輕薄話說出來,更奇怪自己
生不出絲毫怒氣,一邊避開他灼熱得可燒透她芳心的眼神,一邊垂下目光道:「若你盡
說這種輕薄話兒,我就不再和你談了。」
  寇仲哈哈笑道:「男女相悅,乃人倫大統,只要真心誠意,何有輕浮可言?」宋玉
致歎了一口氣,迎上他的眼神,搖頭道:「寇仲你不用向我宋玉致施手段了,那根本是
沒用的。首先我絕不會歡喜上你,而且我根本不相信你這種只會口花花逗我們女兒家的
人,第三……」
  寇仲微笑道:「是否你爹早給你訂了親事,有了未來夫家?」
  宋玉致嬌軀微顫,垂下螓首,點頭道:「你猜到就好了!」
  寇仲暗忖怎會猜不到呢。
  像宋家這種高門大閥,特別是閥主天刀宋缺的愛女,婚嫁都被嚴格限制,講的是門
當戶對,男的還可憑自己的喜惡私自納妾,但女的卻沒有這種自由,只能依家族的安排,
配與指定的人。
  寇仲瀟灑地一聳肩胛,淡然道:「高攀不起是一回事,甚至小姐如何討厭我亦是另
一回事。但我這人心裡有什麼話,就必須說出來才舒服。」
  又歎了一口氣,瞧往窗外陽光燦爛的亭園,搖頭苦笑道:「自上趟在滎陽沉落雁宅
外那道小巷和小姐有過摟摟抱抱的肌膚之親後,我……」
  宋玉致大窘地打斷他道:「不准你提那件事,以後更不准你和別人提起,特別是徐
子陵。」
  寇仲笑嘻嘻道:「對不起,我早忍不住對他說了,不說出來會蹩死我的,哈哈!」
  宋玉致大嗔道:「你這人永遠都不會正經的,分明是在逗弄人家,我最討厭就是你
這種人。」
  寇仲攤手道:「小姐放心!我寇仲怎都有點自知之明,清楚小姐不會看上我這出身
寒微的人。現在小姐肯聽我吐露心事,寇仲已感激不淺,以後都不會再說了!」
  宋玉致苦惱地搖了搖頭,狠狠橫了他一眼,既恨他滿口輕薄,又怕他從此無情,矛
盾得要命。
  自少以來,她心中理想的對象,都是出身高貴,博學多才,溫文爾雅的俊俏郎君。
跟前此子卻是渾身野性,一副專勾引良家婦女的浪子格局,理該是她最憎厭的人,但偏
偏卻予她前所未有的沖激,暗下裡竟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這並非說自己真愛上了他,而是那種刺激,竟可使她忘了正事,願意與他胡扯下去。
  寇仲舒服悠閒地攤在椅子裡,伸了個懶腰,柔聲道:「今趟別後,我們不知是否還
有重逢的一天,但我卻知道這一生都休想把玉致你宜喜宜嗔的神態忘記。」
  宋玉致微怒道:「不准喚我的名字,我和你仍未到這種關係。」
  寇仲含笑瞧著她道:「好吧!我尊重宋小姐的意見,現在讓我們來談一宗有關竹花
幫的交易吧!」
  宋玉致強壓下那突如其來的失落感覺,板起俏臉道:「你最好不要插手到我宋家和
竹花幫的事情裡,我宋家更不會和你作任何交易。」
  寇仲長身而起,毫不介意地微笑道:「那就談判破裂,我和你宋家日後是敵是友,
由老天爺決定好了。」
  轉身欲去,宋玉致憤然起立嬌喝道:「寇仲,你給我站著。」
  寇仲就那樣倒退來到宋玉致身後,湊到她充滿剛健美態的俏臉旁,熱呼呼的呼吸輕
輕觸著她毫無瑕疵的臉肌,柔聲道:「宋小姐有何賜教!」
  宋玉致的呼吸急促起來,起伏有致的酥胸現出前所未有的波動,倏地轉身,玉掌閃
電抵在寇仲寬敞的胸膛上,狠聲道:「我要殺了你。」
  寇仲張開雙手,笑容滿臉道:「下手吧!」
  宋玉致俏臉忽明忽暗,秀眸先泛起深重的殺機,旋又為更複雜的神色替代。
  由玉掌傳來寇仲每一下心臟的躍動,都帶給她無與倫比的震撼。
  轉瞬間她回復冷靜,送出一股勁道,把寇仲推得往後連退三步,方道「你究竟想怎
樣?」
  寇仲露出個大有深意的笑容,轉身步至一扇大窗前,傲立如山的朝外望去,負手道:
「亂世出豪雄,想你宋家之祖建立宋閥前,還不是像我寇仲般一無所有。在這急劇轉變
的大時代裡,任何人都可成為公侯將相,至乎一統天下的帝王。」
  宋玉致感受著寇仲語調中那種豪情壯氣,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寇仲深吸了一口氣道:「假設我殺死『青蛟』任少名,小姐可以什麼作回報呢?」
  宋玉致愕然半晌,離座移到他身後五尺許處,搖頭歎道:「你若不是過分高估自己,
就是太低估任少名,你以為任少名是左丘弼、羅賢之流嗎?在江南,任少名與林士宏齊
名,除我爹外,誰敢自認勝得過他。先不說鐵騎會人強馬壯,只是他手下惡憎、艷尼兩
大高手,無不是獨當一面的高手,恐已教你們窮於應付了。」
  又苦笑道:「何況現在江湖上人人欲得你們而甘心,你兩人現在寸步難行,還有時
間理別的閒事嗎?」
  寇仲冷哼道:「日後的事實會證明我寇仲今天所說的話。現在我只想請問宋小姐,
假若我殺死你們宋閥這眼中釘,你宋閥可肯支持先幫主的愛徒桂錫良繼承幫主之位?」
  宋玉致一呆道:「你的野心很大。」
  寇仲傲然道:「沒有野心,怎能成大事。只要宋小姐肯把任少名的行止蹤跡提供給
我,我寇仲何保證他小命難保。」
  宋玉致忍不住踏前兩步,來到他左側,細看他充盈男性魅力的側面輪廓的線條,沉
聲道:「若你知道我們曾三次派死士刺殺任少名,都落得全軍覆減的厄運,或者會重新
再考慮這種近乎自殺的計劃。」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與只比他矮上寸許的宋玉致臉臉相對,在雙方不足三寸的近
距下虎目生輝,以充滿強大信心和鬥志的語調道:「能成非常之業者,必須先成非常之
事,我們兩兄弟欠的是一場轟動武林的大戰,這缺憾就由任少名開始。就算你不肯交易,
此事亦勢在必行。而且我們縱不下手,任少名肯放過我們嗎?」
  宋玉致茫然之色一閃即逝,美目異彩漣漣,與寇仲的眼神緊鎖在一起,沉聲道:
「我們雖對竹花幫有很大的影響力,但卻未必定能左右幫主的人選。」
  寇仲道:「不要騙我了,今天失去了宋閥的支持,明天竹花幫就要瓦解。我殺任少
名,你們捧桂錫良當幫主。目下第一件事,就是先把竹林大會延期,在這段時間內,就
要靠你們做工夫了。」
  宋玉致苦惱道:「你這人又霸道又愛強人所難。」
  寇仲深深瞧了她好一會後,道:「我要走了,宋小姐想想吧!什麼時候宋小姐把任
少名的消息送到我處,我們就進行交易。」
  宋玉致完全回復了冷靜,一點不讓地在雙方氣息可聞的近距回望他道:「你不是還
有『楊公寶庫』的事要告訴我嗎?」
  寇仲微笑道:「請告訴令尊,假若他肯把愛女下嫁我寇仲,『楊公寶庫』就是我寇
仲奉上的聘禮。令尊若能把桂錫良收作徒弟就更理想,玉致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哈哈一笑,洒然去了。
  留下了心亂如麻的宋玉致。

          ※         ※         ※

  四輛騾車連在一起,由策駕頭車的寇仲和徐子陵領著離去。
  桂錫良和幸容策馬送他們出城。
  城防明顯大幅加強,由竹花幫眾和民眾組成的守軍,正忙碌地加建各種防禦工事。
  寇仲笑向桂錫良道:「小子你爭氣點,兄弟我正為你爭取幫主的寶座呢。」
  桂錫良劇震道:「你在胡說什麼?」
  寇仲哂道:「胡說?這事比珍珠還要真,有我和小陵支持你,再加上宋閥,你這小
子當上幫主的機會比任何人都要大。」
  另一邊的幸容駭得臉青唇白的道:「你是想害死我們兩個嗎?邵軍師怎肯讓鍚良做
幫主?」
  徐子陵默不作聲,但看神色亦有點不滿寇仲。
  寇仲從容道:「大家是兄弟,我怎會害你們,事實會證明一切的,回去吧!」鞭子
揚起落下,騾車隊加速穿過城門,踏著塵土去了。
  寇仲瞧了徐子陵一眼,歎道:「小陵算我求你好嗎?不要給我看這種臉色,那會使
我的心很不安樂的。」
  徐子陵苦笑道:「你和宋玉致說了些什麼,累我足等了大半個時辰。」
  寇仲若無其事道:「自然是講條件談交易,順便逗逗她,看她欲拒還迎的動人媚態,
你不覺得她動人嗎?」
  徐子陵悶哼道:「她怎樣動人都沒有用。因為你看上的並非她的人,而是她宋家的
龐大勢力。得到宋家的支持,等若得到了半個東南方。現在我確信你為了爭霸天下,是
會不擇手段的。」
  寇仲苦惱地道:「小陵你又來了。真不是騙你,我確對她生出愛慕之心,不過這只
是妄想,因她早給訂下親事。唉!現在我的事業才剛起步,你至緊要支持我。且別忘記
若我們不擴大勢力,遲早會給你那寶貝公主或李密宰掉的。」
  徐子陵軟化下來,歎了一口氣,再沒有說話。
  到日落西山時,段玉成等和鹽貨所藏處的密林,出現在山坡下。
  長江在密林外奔騰淌流,在落日的餘暉下更是氣象萬千。
  寇仲發出暗號。
  等了好半晌後,仍不見段玉成等應聲迎來。
  兩人交換了眼色,都大感不妥。
  兩人跳下御座,把騾子從馬車解開,任它們休息吃草,並肩走下山坡,朝密林走去。
  寇仲低聲道:「若勢色不對,我們逃下江裡才再想辦法。你看會否是任少名的人呢?」
  徐子陵道:「我不知道!」
  兩人全神戒備地進入密林,朝鹽貨藏處推進,更運足目力,察看是否有陷阱一類的
佈置。
  到鹽貨出現在跟前林中的空地處時,兩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原來段玉成四人給人五花大綁的扎個結實,連四張嘴巴都給封了,放置在堆成小山
的鹽包頂上。
  冷哼聲由後方傳來。
  兩人愕然後望,只見傅君瑜俏生生立在兩人身後,玉容冷若冰雪地瞧著他們,秀目
射出無比的恨意。
  心中警兆再現。
  兩人朝鹽包瞧去,只見一英俊軒昂,整個人就像一把刀般鋒利的跋鋒寒,悠閒地坐
在鹽山邊緣處,正含笑打量他們。
  兩人頭皮發麻,心中叫苦。
  他們任何一人,已教兩人窮於應付,何況是聯手而至。
  跋鋒寒一副吃定了他們的樣子,好整以暇道:「寇兄徐兄現在成了名滿天下的人物,
在下早有結交之心,可惜你們惹怒了君瑜,令在下亦非常為難。」
  頓了頓續道:「假若你們願各自單獨和君瑜鬥上一場,生死各看本事,在下可答應
絕不插手,未知兩位兄台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同時大笑起來。
  笑聲中滿含強大的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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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裡逃生

  寇仲大喝道:「小陵你去招呼瑜姨,由我陪跋兄玩幾招吧!」
  傅君瑜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憑你們那幾下子,有什麼資格向鋒寒挑戰?
更不要喚我作瑜姨。我和你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跋鋒寒則啞然失笑道:「你兩個小子雖然相當不錯,但和跋某人玩卻尚未夠級,乖
乖的抖盡看家本領,看看能否過得君瑜那關吧!我這人動了傢伙就不懂留手的。」
  他無論說話的表情神態,總有種大家的風度,配合他英偉的顏容,確是令人心折。
難怪傅君瑜都給他征服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跋兄太自負了,最怕話說得太滿時,吃了虧將更難以下台。」
  傅君瑜卻搶著為跋鋒寒出頭,嬌叱道:「不要再廢話連篇,誰先出手?」
  跋鋒寒沒有動氣,冷冷打量兩人,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
  他自十八歲武術大成以來,這七年專志武道,轉戰天下,從實戰中磨練,精氣神提
升至前所未有的境界。其氣勢的凝煉,可謂未逢敵手。
  來到中原後,折在他手下的名家高手,少說也有四、五十人,但卻從未遇過任何人
在他面前能如寇、徐兩人的談笑自若,似乎完全不把他當作一回事。
  只是這種冷靜的功夫,已教他對兩人刮目相看。
  何況寇仲那種與生俱來的霸氣豪勇,徐子陵的瀟灑閒逸,均是罕得一見的特質,使
他亦不由心癢起來。只恨因答應了傅君瑜只許押陣旁觀,否則早搶著出手。
  他今次到中土來,與其說是為躲避畢玄,不如說是為了更積極的對抗畢玄。
  比之畢玄,他自問仍遜幾籌,故此才特意東來,好爭取實戰經驗,再和畢玄作生死
決戰,現在遇上試劍的好對象,那能不心動。
  這時寇仲哈哈一笑道:「瑜姨少安無躁,動手便動手吧!」
  「鏘!」
  井中月離鞘而出,同時化作長虹,望鹽包上的跋鋒寒激射而去。
  同一時間,徐子陵拔空而起,雙拳疾如車輪般攻向跋鋒寒的臉門。
  這一著大出跋鋒寒和傅君瑜意料之外,那想到兩人悍勇至此,竟敢先向最強橫的跋
鋒寒出手拉開戰局。
  跋鋒寒冷哼一聲。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已從鹽包頂騰飛而起,左手拔刀,右手掣劍,爆起兩團精芒,
分別迎上兩人。
  兩人發出悶雷般的聲響,三道人影乍合倏分。
  以跋鋒寒之能,在毫無戒心下驟遇上來自︽長生訣︾一寒一熱兩股真勁,尤其是寇
仲和徐子陵早知他厲害,全力出擊下,亦不由吃了暗虧,整個人向後飛退,越過鹽包,
落往後方,好爭取化解入侵體內真氣的機會。
  寇仲和徐子陵更慘。
  跋鋒寒刀劍傳來的反震之力,其強大處確是事先無法想像,似利刃般透體而入,登
時受了不輕的內傷。
  雖是剎那的交鋒,但這種毫無花巧的比拚,卻是毫無轉圜假借的餘地。
  寇仲的井中月劈中跋鋒寒的長劍時,只覺對方長劍生出輕重不同的兩股力度,使人
難以捉摸,整個人更如受雷殛,給震得拋跌往後。
  徐子陵則迎著這平生勁敵的刀鋒一拳擊去,在拳頭刀鋒交接前的剎那,兩人的真氣
先重重硬拚一記,豈知敵人的勁氣竟勢如破竹的沿劍而來,而自己只能在對方真氣侵上
心脈前勉強化去,立時血氣翻騰,使不出後著,墮跌後方。
  兩人重重掉到地上時,傅君瑜鬼魅般迅快地持劍飄至。
  兩人觸地後,知這是生死關頭,疾向對方滾去。
  「砰!」
  兩人撞作一團下,傅君瑜的寶刃化成漫天劍幕,鋪天蓋地的下罩而來。
  卻不知正中了兩人之計。
  就在兩個身體接觸的一刻,他們立把真氣注往對方體內,不單治好了對方的內傷,
還增強了對方的真氣。
  這種奇異無比的療傷和戰術,天下間恐怕只他兩人能辦到。
  寇仲的井中月沖天而起,破入傅君瑜的劍網裡。
  徐子陵則趁傅君瑜被寇仲牽制的一刻,整個人從地上彈起,掠到對手左側,隔空發
掌。
  「叮!」
  傅君瑜事前雖想過二人仍有反擊之力,卻沒猜到兩人竟能全力還擊,大駭下雖格擋
了寇仲雷霆萬鈞的一刀,卻對徐子陵的掌風措手不及。
  不過她終是高手,竟仍能在掌風及體的剎那,突然改變方向橫移開去,但仍被掌風
掃中,悶哼一聲,拋飛遠處。
  在鹽包堆另一邊的跋鋒寒比受了傷的傅君瑜更要吃驚。
  他眼力高明,在兩人動手前,早看破兩人功力深淺,肯定兩人加起來亦非自己的對
手。誰知自己分別用上針對兩人的不同氣勁,竟傷不了兩人,而他們還有更威猛的反擊
之力,怎不教他大吃一驚。
  這時他仍未能把兩人截然不同的寒熱氣勁化去,但卻知刻不容緩,強提真氣,甫觸
地又騰空而起。
  劍回鞘內,刀交右手,疾撲剛竄上鹽包的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哈哈大笑道:「跋兄請回!」
  笑聲中,手底卻絕不遲疑,出刀迎敵。
  徐子陵此時掠至段玉成等人中間,左右手閃電拍向四人。
  縛繩寸寸斷,同時解開四人穴道。
  仍身在空中的跋鋒寒看得頭皮發麻。
  要知他是以獨門手法封閉四人穴道,即管是解穴高手,亦要大費功夫,而徐子陵只
一拂就破解了自己的手法,自使他大大吃驚。
  其實徐子陵根本不懂解穴,而只是把真氣送入他們體內,天然流轉地為他們舒經活
脈,自自然然的破去跋鋒寒引以為傲的獨門手法。
  段玉成等耳內同時響起徐子陵的囑咐,慌忙竄下鹽包,落荒而逃。
  此時寇仲剛擋了跋鋒寒凌空劈下凌厲無匹的三刀,當當之聲,不絕如縷。
  徐子陵見寇仲給凌空下擊的跋鋒寒殺得左支右絀,險象橫生,忙斜衝而上,兩手化
作滿空拳影,狂攻跋鋒寒。
  傅君瑜回過氣來,持劍衝至。
  寇徐兩人知道不妙,若讓傅君瑜牽制了任何一人,剩下那人不出十招就要給跋鋒寒
宰了。立時同向跋鋒寒全力出手。
  跋鋒寒明知只要再多撐一刻,就可收拾兩人,偏是一口真氣已盡,而兩人寒熱相反
的兩種真氣,又極難應付,無奈下斜飛開去。
  兩人那敢再打下去,拔身而起,朝大江逸去。
  縱使畢玄、寧道奇親臨,也難在那種短只十多丈的距離趕上他們。

          ※         ※         ※

  寇仲和徐子陵從江邊礁石堆中冒出頭來,瞧著跋鋒寒和傅君瑜的背影沒入下游對岸
遠方的黑暗裡。
  徐子陵乍舌道:「這風濕寒可能比老爹和宇文化骨還要厲害。」
  在他們所遇的人中,以杜伏威和宇文化及武功最高。這即是說跋鋒寒乃他們所遇的
高手裡最強橫的一個。
  寇仲猶有餘悸道:「你忘了楊虛彥嗎?至少現在我們沒有受傷。你估他們會不會回
來呢?」
  徐子陵道:「若我是他們,就找個山頭坐下耐心等候,若發現我們兩大傻瓜回去提
貨,那就是我們壽終正寢的時刻了!」
  寇仲得意洋洋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風濕寒現在和瑜姨定是氣炸了他們的小腦
袋,死都不肯放過我們。哈!假如我們和他們這對野鴛鴦捉幾百里路迷藏,小段他們不
是可以有充裕時間提貨運貨嗎?」
  徐子陵皺眉道:「能否跑得過風濕寒我還不敢肯定,但必跑不過瑜姨,你想清楚了
嗎?」
  寇仲笑道:「捉迷藏就是捉迷藏,和比拚輕功是兩回事,若論逃命工夫,他們那是
我中原雙龍的手腳。」
  徐子陵童心大發,笑道:「誰批准你把自己由揚州雙龍升格為中原雙龍呢?」寇仲
一邊撥水,一邊笑道:「這就叫進步。是了!究竟該約小段他們在那裡碰頭呢?」
  徐子陵道:「橫豎巴陵離此不遠,索性到那裡去找素姐,省得她尋不著我們。」
  寇仲叫絕道:「妙計!我們先找到那四個小子再仔細研究,來吧!」
  話畢兩人再潛進水裡去。

          ※         ※         ※

  兩人沿江奔馳,到了地勢較高處,伏在一塊大石後,全神貫注下游的方向。
  寇仲道:「為何還未見人,難道高估了他們?早知如此便和小段他們一起押送我們
的寶貝鹽貨好了。」
  徐子陵皺眉道:「我有很不妥當的感覺。他們可能已繞到前面等待我們送上去。」
  寇仲駭然回頭,剛好捕捉到前方密林處,有一群鳥兒驚飛起。撞了徐子陵一把,低
聲道:「還是你行,現在該怎辦才好?」
  徐子陵輕笑道:「現在我們好好調息,養精蓄銳,到他們忍不住潛過來時,我們才
走。」
  寇仲苦忍著笑,翻身仰臥草叢裡,舒服地歎道:「天上究竟有多少粒星星呢?」
  徐子陵學他般放開一切地躺下來,凝望繁星滿天的壯麗夜空,道:「眼前這一切是
多麼奇異,自有天地以來,這些星星就永恆地存在著,不斷循環往復,又在無限變化中
隱含不變的定律。假若我們的武功能學星星那樣,變化中隱含不變,是否亦可變成永恆
不息呢?」
  寇仲動容道:「這道埋比井中月更深奧,姑名之為『星變』,但怎用在武道上呢?」
  徐子陵這刻完全忘了苦苦追殺他們的跋鋒寒和傅君瑜,肅容道:「這或者就是娘所
說守一於中的道理。我們和人動手時,千思萬慮以謀勝,變化足矣,但尚未能真個把握
萬變中那奧妙的不變,故始終未達最上乘的境界。」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了,你的守一於中說的只是心法,等若井中水月,照我看該
像瑜姨所說的弈劍之道。虛空就是棋盤,星星正是棋子,棋著雖千變萬化,但必須依某
一特定的法規運行,所以我們只要掌握到致勝的法理,千變萬化也不離不棄,便終可制
敵取勝。」
  徐子陵坐了起來,苦思道:「假如我們下棋時每一步都迫得對方不得不作反應,自
能控制全局,但若遇上跋鋒寒、楊虛彥或老爹那種高手,我們根本是給對方迫著來應付,
只能見招拆招,什麼變與不變都派不上用場。」
  寇仲亦坐直身體,搔頭道:「坦白說,我也愈弄愈糊塗,但可否反過來說,假若我
們能掌握到敵人的不變處,等若知他怎樣下棋佈局,不是便可穩操勝券嗎?」徐子陵瞧
往跋鋒寒兩人可能藏身的遠方密林,搖頭道:「身在局中,只知敗敵保命,怎再能掌握
不斷變化的全身,除非能超越棋著……」
  說到這裡,兩人同時一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顫聲道:「他奶奶的娘,我知什麼是弈劍術了。那就首先要明白棋盤那永恆不
變的法則,像那天瑜姨看似毫無道理的幾下砍劈,偏偏迫得我不得不變招相迎,完全失
去了主動之勢,正因她先一步把握了我能下的幾著棋,武術到了這種境界,才有『技進
乎道』的味兒。不過她的道行太淺,幾著之後,就給我的變化迷惑了。」
  若傅君瑜知道自己隨口的一番話,使這兩個武學的天才作出了無與倫比的突破,必
會非常後悔。
  徐子陵仰觀星象,喃喃道:「弈劍術,弈劍術!」
  寇仲呻吟似的歎道:「不是星變,而是棋變。不!還是星變好一點,玄一點,以後
我的井中月就改名作星變寶刀。」
  徐子陵搖頭道:「不!你那把刀仍叫井中月,不能三心兩意,星變是我的。」寇仲
失聲道:「你不是認真的吧!難道你可把星變兩字雕藏手上嗎?那左手是星變還是右手
叫星變。又你和人決鬥時,叫人小心你的星變手嗎?哈……」
  徐子陵和他笑作一團時,兩人同時心生警覺。
  跋鋒寒和傅君瑜在左側二十丈許外出現,疾若流星般往他們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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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妙計脫身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後,在山野間沒命飛竄,此時兩人已接近筋疲力盡的情況,但
因強敵緊綴,只能往山勢險峻處急急逃去。
  自三天前在長江旁給跋鋒寒和傅君瑜綴上後,他們由江陰往東急竄數百里,途中經
過義興、永世兩大縣城,雖施盡渾身解數、詭謀妙計,始終撇不掉跋鋒寒和傅君瑜兩人。
  至此才知跋傅其中必有一人是追蹤躡跡的高手,不由叫苦連天。
  這晚跋鋒寒兩人愈追愈近,曾試過離他們只有百來丈的距離,幸好遇上一道穿越深
山窮谷的急流,兼之傾盤大雨,兩人順流衝下十多里,才把大難臨頭的時刻又延長了少
許。
  兩人從河裡爬起來時,不但力盡筋疲,還因途中與河石的碰撞弄得衣服破爛,滿身
傷痕,狼狽不堪。寇仲則連井中月都掉失了。
  在豪雨下兩人登上一處懸崖,終支撐不住,臥倒地上。
  寇仲喘著氣道:「該把風濕寒撇掉了吧?雨下得這麼大,什麼氣味痕跡都該給衝去
了!」
  徐子陵仰臉讓雨水利箭射在臉上,歎道:「望是這麼望,這小子像是要和我們比拚
意志般,誰先倒下誰就要輸了。」
  寇仲辛苦道:「假若今趟可逃出生天,我們的輕功必大有進步。唉!我們當日起程
時多麼豪情壯氣,豈知給這不分善惡的惡阿姨加上個風濕寒,便弄成我們這喪家犬的樣
子。」
  徐子陵整個人伏在地上,俊臉貼著崖沿的泥淖,呻吟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照我看今趟應已離開險境,就當是修練了三天好
哩!」
  寇仲探頭往下方望去,見到一道瀑布從左上方崖壁處奔瀉而下,落處的小湖四周是
黑壓壓一片密林,在山峽間延綿遠去,直至不知有多深多遠。
  又把頭探出少許,下方崖壁離他約十丈許處,特別橫伸出一棵老松,枝繁葉茂,異
常壯觀。
  寇仲心中一動道:「小陵快來看,下面竟奇跡般長了株大樹,該是別有洞天,不若
我們下去一看究竟,說不定有洞穴一類的處所可給我們躲上幾大,正好害得惡阿姨和風
濕寒走跛了腳都找不著我們。」
  徐子陵勉力撐起身體,爬到崖邊,尚未有機會往下望去,倏地一震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驚,循他目光瞧往對面隔著深谷,比他們的危崖低了約五十丈的一座小
山,卻不覺任何異樣的情況,忙問道:「什麼事?」
  這時雨勢更趨暴烈,兼之深山夜雨,不但視野難以及遠,連說話也要提高音量才可
聽到。
  徐子陵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他們追來了,剛才一陣狂風吹至,把一下樹枝斷折的
聲音送入我耳內。天!他們怎辦得到呢?」
  寇仲也一陣心寒,在這種環境下,敵人究竟憑什麼能耐仍可不即不離的吊在他們身
後呢?沉聲道:「你還有氣力嗎?」
  徐子陵搖頭苦笑,反問道:「你呢?」
  寇仲歎道:「我們兩兄弟都是同樣貨色,你不行我自然不行。不過照我看惡珂姨和
風濕寒也該不會比我們好得多少,否則就不會撞斷樹枝,現在唯一生路,就是下面有個
洞穴,怎樣?要不要試試?」
  徐子陵道:「照過去幾天的經驗,無論躲到那裡最後他們都有辦法找上來。但今晚
顯然連他們都給這暴雨打亂了聽覺,才讓我們能破天荒的在這處躺了近半個時辰。假若
我們能利用這有利的形勢,說不定可逃出生天。」
  寇仲想起瀑布瀉下處在林木間形成的小湖,心中一動道:「現在是連寧道奇、傅采
林都睜目如盲,假設我們……哈……有辦法了。」

          ※         ※         ※

  兩人各捧一塊包紮著破舊外袍的大石,並肩立在崖沿處。
  此時後方破風聲起,由遠而近。寇仲向徐子陵眨眨眼睛,驀地兩人同聲發喊,先把
兩塊大石拋下,才跳將下去。
  當兩人安然落在下面的老松上時,石塊仍在急墮途中,衣袍拂動的聲音,不斷減弱,
真的與他們跳下去沒有分別。
  兩人大氣也透不出一口,伏在老松上不敢動彈。
  「咚咚」兩下水響,由下方百丈處隱約傳來。
  傅君瑜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道:「好小子!竟又給他們逃了。」
  跋鋒寒歎道:「這兩個天殺的小子的勒力確是驚人,膽子更大可包天,君瑜還要追
嗎?」
  傅君瑜狠狠道:「追到天腳底我也要追。」
  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聽得面面相覷,怎都想不明白為何傅君瑜會這麼咬牙切齒的惱
恨他們。
  跋鋒寒忽道:「雨愈下愈大了。」
  上方一陣沉默後,跋鋒寒柔聲道:「可否待我辦妥一些事後,才再陪君瑜去找那兩
小子算賬呢?」
  傅君瑜冷冷道:「誰要你陪?滾去見你那東溟派的丫頭吧!」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
  東漠派那丫頭豈非東溟公主單琬晶,難道她這麼快也給風濕寒勾搭上手?
  跋鋒寒苦澀地笑道:「君瑜,我們不是早說好做一對知己朋友嗎?為何你現在的語
氣卻像個妒忌的情人?」
  傅君瑜沉聲道:「你真當我是好朋友嗎?今趟你跋鋒寒自動請纓來對付那兩個小子,
說到底只是為了討那丫頭的歡心。難道是為了我這好朋友嗎?」
  跋鋒寒哈哈笑道:「君瑜愛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大丈夫立身處世,須能放手而
為,不被任何人左右,才有痛快可言。無論君瑜如何看我,君瑜始終是我入中土後結交
的第一位紅顏知己。」
  傅君瑜淡淡道:「你愛怎樣說便怎樣說吧!我傅君瑜從開始便知你是怎樣的一個人。
殺了那兩個小子後,我立即返回高麗,永不再回來。」
  風聲響起,傅君瑜顯是含怒下捨了跋鋒寒而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這小子落單了,應否乘機來個突擊呢?」
  徐子陵應道:「你還有力氣嗎?」
  寇仲頹然搖頭。
  上面的跋鋒寒長長歎了一口氣,接著自言自語的冷笑:「傅君瑜你算得什麼,怎到
你來左右或明白我。」
  話完迅即離開。
  下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卻聽得心生寒意。

          ※         ※         ※

  兩人在下面沒有找到山洞,只好爬回崖上,待到雨勢稍竭,方小心翼翼的離開山區。
  他們朝東北奔去,翻過一座青的山嶺,在一處樹木郁的小谷中摘果充飢,休息
了一晚,待體力盡復,才繼續行程。
  經過這三日的逃亡生涯,兩人都有劫後餘生、重見天日的感覺。
  兩天後他們遇上一個村莊,入村問路,才知巴陵就在東南五十里許處,不由喜出望
外,向村民買了兩套粗布衣服,順道借宿一宵,天未光就往巴陵趕去。
  由於知道遲早會再遇上跋鋒寒或傅君瑜這可怕的勁敵,他們比之以前任何時間更專
志於武道,鑽研新領悟得來的弈劍之道。
  途中休息時,寇仲道:「還記得畢玄那對男女弟子嗎?看來他們一點都奈何不了風
濕寒。」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說拓跋放和他那俏師妺嗎?當然記得,還有洛陽之約呢,但
看來我們都是要爽約的了。」
  寇仲道:「這叫為勢所迫,誰都沒有法子。唉!給惡阿姨和風濕寒這麼搞搞,我和
宋玉致的協議怕也要告吹了。」
  徐子陵愕然道:「什麼協議?」
  寇仲頹然道:「他宋家把鍚良捧作竹花幫的幫主,我則為宋家殺了鐵騎會的任少名。」
  徐子陵駭然道:「你好像不知任少名是誰的樣子。若他是省油燈,早給宋家宰了,
何用勞煩你仲少?」
  寇仲精神一振道:「記得我說過目標必須遠大嗎?假設我們能設計刺殺了任少名,
鐵騎會將受到最沉重的打擊,林士宏也等若沒了一條臂膀,此消彼長下,竹花幫和宋閥
自是勢力激長,那將比現在有趣多了。」
  接著又無精打采道:「但現在與宋玉致失了聯絡,我們還可以有什麼作為呢?」
  徐子陵道:「我倒不反對刺殺任少名,這人一向惡名遠播,好事多為,實是死有餘
辜。」
  寇仲雙目亮了起來,奮然道:「得陵少首肯,事情又大是不同,來!我們先到巴陵
找素姐再說吧!」

          ※         ※         ※

  黃昏時分,巴陵終出現前方。
  兩人切入大路,不片晌來到城門,只見城頭高掛寫上「梁」字的旗幟,門禁森嚴,
出入者均須出示通行證件。
  輪到他們時,寇仲硬著頭皮道:「我們是來訪友的。」
  那把守城門的兵目兩眼朝上一翻道:「現在形勢緊張,所有閒雜人等,均禁止出入,
快給我滾。」
  寇仲笑嘻嘻道:「我們找的那位朋友,是巴陵幫的人,兵爺你可否行個方便。」
  接著湊過嘴到他耳邊說:「十兩銀子夠了吧!」
  那兵目冷冷打量了兩人,見他們一副鄉農打扮,忽地大喝道:「人來!給我拿下這
兩個奸細。」
  十多名守衛擁了過來,團團把兩人圍著。
  寇仲搖手道:「我們找的是香玉山,你不信可找他一問就清楚。」
  兵目愕然道:「你們竟會是香將軍的朋友?」
  今趟輪到兩人愕然相對,香小子怎會忽然成了將軍。
  徐子陵忙道:「確是如此,煩官爺你通傳一聲,說是素姐的兄弟來找他呢!」他不
敢報上名字。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兵目呆了一呆,道:「原來是素素夫人的親戚,來
人還不給我立即上報香將軍。」
  兩人失聲道:「素素夫人!」
  兵目奇道:「你們難道不知令姐嫁了給香將軍嗎?」
  兩人頭皮發麻,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         ※         ※

  一身戎裝的香玉山飛身下馬,來到兩人身前,大喜道:「謝天謝地,終盼到兩位大
哥來了。」
  眾兵見香玉山如此尊敬這兩個鄉巴小子裝束的親戚,又稱其為大哥,都驚訝得合不
攏起嘴來。
  寇仲和徐子陵相視苦笑,都不知用什麼態度來「對付」這位姐夫。
  不過「家醜不出外傳」,寇仲一把搭著香玉山肩頭往城內走去,冷哼道:「素姐怎
會嫁給你的,不是你這小子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吧!」
  徐子陵一言不發地走在香玉山另一邊,立成挾持之勢。
  香玉山忙道:「我香玉山怎會是這種人,可能是令姐發現我對她癡心一片,所以才
肯委身下嫁。唉!你們都不知夫人每次想起你們,都擔心落淚,你們來了就好了!」
  寇仲從袖管中伸出手臂,苦笑道:「看到嗎?你一說癡心一片,老子所有的汗毛立
即直豎起來。」
  香玉山大感尷尬,賠笑道:「若我香玉山有一字謊言,教我遭天打雷劈。」
  寇仲狠狠盯著他道:「你若敢對素姐薄倖,就算你做了皇帝,我都要取你小命,明
白嗎?」
  香玉山不迭道:「怎會呢?兩位大哥放心好了!」
  三人沿街疾步,後面追著香玉山十多個牽馬隨行親衛,惹得路人均側目而視。徐子
陵皺眉道:「你為何會成了將軍呢?」
  香玉山訝道:「你們沒聽到消息嗎?昏君被殺後,蕭二當家以巴陵為都稱帝,國號
大梁。」
  接著低聲道:「二當家本就是南朝梁武帝蕭衍的後人,現在只是恢復舊日稱號吧!」
  寇仲點頭道:「他倒看得起你,難怪你容光煥發了。」
  香玉山赧然道:「這就是兩位人哥所賜,加上小弟自己的努力,現在已完全復元了
呢!」
  寇仲放開了摟著他肩頭的手,哂道:「算你有點自知之明,懂自稱小弟,千萬別妄
想我們會喚你作姐夫。對嗎?陵少?」
  徐子陵攤手苦笑,道:「我可以說什麼話呢?」
  寇仲發洩似的重重推了香玉山一把,喝道:「來!讓我見識見識香將軍復元後的輕
功,再這麼蝸牛般走,天亮了仍見不到素姐呢。」
  香玉山踉蹌兩步後斜掠而起,落到一所民房頂上,兩人忙追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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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姐弟情深

  素素溫柔的聲音從內廳傳來,似正跟人說話。
  直至此刻,寇仲和徐子陵仍很難接受素素已為香家婦這事實。尤其她的丈夫是香小
子。
  就算想破腦袋,他們也不明白香玉山有什麼特別吸引異性的地方,可令素素傾心。
  她愛的該是李靖才對。
  香玉山旋風般衝入內堂,大叫道:「夫人、幫主,你們看是誰來了?」
  止步門外的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愣然,香玉山口中喚的幫主究竟是誰呢?
  素素「啊!」的嬌呼一聲,接著有另一女子道:「讓我替素姐看看。」
  竟是巨鯤幫幫主,美人兒師傅雲玉真。
  當她掠至門口,見到寇仲和徐子陵時,一對俏目立時亮了起來,悄臉毫無保留地現
出驚喜之色,嬌呼道:「天!你們終於來了。」
  寇仲哈哈一笑,搶前一步,探手在她臉蛋摸了一把,笑道:「美人兒師傅清減了,
是否因記掛著徒兒哩?」
  雲玉真神情複雜,既嗔且喜的狠狠白了這輕薄自己的「徒兒」一眼,徐子陵已在兩
人身旁掠過,進入內堂。
  素素剛從椅子被香玉山扶起,一臉不能相信的旺喜神色,顫聲嬌呼道:「小仲!小
陵!」
  寇仲和徐子陵的目光同時落到她微隆的小腹處。
  一切都是那麼不可能和不真實。就像正深深迷失在一個奇異的夢境裡。

          ※         ※         ※

  素素哭完又笑,笑完又哭,情緒激動。嚇得寇仲和徐子陵萬般勸慰,才逐漸平復過
來。
  香玉山使人弄來了一席豐富的餚饌,讓兩人大快朵頤。素素、雲玉真和香玉山三人
亦陪他們吃了一點。
  說起別後發生的事,真的怎都說不完。
  香玉山歎道:「丹陽在輔公佑攻入前,我們連夜逃走,夫人卻死都不離開,郡主只
好點了她的睡穴。杜伏威一向和我們勢如水火,給他拿著必然沒命。我們在那青樓門外
留下標記,你們看不見嗎?」
  寇仲苦笑道:「還有什麼標記?樓子都給燒通頂了。」
  雲玉真道:「我們在永世等了你們整個月,最後知道你們在餘杭和常熱先後大破海
沙幫與沉法興。派人往尋你們時,你兩人又不知溜到那裡去了。」
  素素的眸子又紅了起來,怨道:「你們不懂得早點來找人家嗎?」
  徐子陵忙賠罪道:「是我們不對,一時想不起你們會返回巴陵郡。」
  寇仲岔開了問香玉山道:「你們目下的形勢如何?」
  香玉山興奮地道:「形勢相當不錯,剛攻佔了鬱林和蒼梧,現在我方的右路元帥董
景珍正與鐵騎會爭奪番禺,勝者勢將成為南方霸主。」
  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正想找任少名試刀,這小子在那裡?」
  香玉山和雲玉真同感愕然,呆盯著他。
  素素不悅道:「小仲專愛作危險的事,任少名的武功在南方僅次於『天刀』宋缺,
與林士宏齊名,會是好相與的嗎?姐姐要你們留在這裡陪人家,唉!你們都不知道牽腸
掛肚是多麼辛苦的一回事。」
  寇仲笑而不答,下面卻踼了徐子陵一腳。
  徐子陵微一搖頭,不肯為他出頭。
  寇仲無奈下逕自向香玉山試探,道:「若幹掉了任少名,番禺就是你們的了。」
  香玉山皺眉道:「不要說任少名,只是他座下的左右護法惡僧法難和艷尼常真,便
是一等一的高手。加上現時人人都怕會被人刺殺,故他們防範極嚴,縱是寧道奇肯當刺
客,成功的機會仍是很低呢。」
  頓了頓續道:「明天我上朝稟明聖上,他一向對兩位大哥非常欣賞,必會重用,那
夫人就不用擔心兩位大哥了。」
  寇仲淡淡道:「不用勞煩了!我兩兄弟過慣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慣聽人號令。」
  接著不理一臉失望之色的香玉山,轉對雲玉真道:「美人兒師傅現在幹什麼買賣呢?」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道:「都是些運貨送貨的粗活,寇公子決不會有興趣。」
  聽她這麼說,寇徐立時猜到她有了蕭銑這大靠山,巨鯤幫勢力大增,負起運送物資
的重任。
  寇仲哈哈笑道:「真巧,我們現在幹的也是運貨行業,哈!差點忘了告訴香小……
嘿!香將軍。」
  遂把段玉成他們會到巴陵一事,告訴香玉山。
  雲玉真奇道:「為何你們不走在一道?」
  寇仲若無其事道:「我兩個給跋鋒寒這個混蛋追殺了數百里,怎能和他們一起走!」
  香玉山和雲玉真大吃大驚,同時失聲道:「跋鋒寒?」
  徐子陵訝道:「有什麼問題嗎?」
  素素花容失色道:「你們真不知天高地厚,跋鋒寒自入中土後,連敗數十名家高手,
戰無不勝,聲名之盛,尤在四大閥主之上。幾個大門派曾數次派人聯手圍攻他,最後都
給他從容逸走,還殺傷了很多人。你們怎會惹上他的?」
  寇仲哂道:「我們才不怕他,若非他有高麗來的傅君瑜聯手,我們就要教他吃不完
兜著走。」
  香玉山等全呆了起來。
  雲玉真不能置信地道:「高麗女傅君瑜更勝羅剎女,既是她和跋鋒寒聯手對付你們,
你兩個怎仍可脫身?」
  寇仲在台下探手到她大腿摸了一把,弄得她嬌軀微顫,他才聳肩道:「有什麼稀奇?
給追殺又不是什麼光采的事,我們何用吹這種牛皮。」
  香玉山仍是難以置信的問道:「你們和他們正面交過手嗎?」
  寇仲道:「當然動過手,否則就不用逃他娘的幾百里,最後走到這裡來了。」香玉
山和雲玉真面面相覷時,素素責道:「小仲!你斯文點好嗎?仍改不了說粗話的壞習慣。」
  寇仲嘻嘻笑道:「我是故意說粗話,才可聽到姐姐動人的責備語氣呢,哈!」素素
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是小陵比你乖得多,這麼頑皮。」
  一時間,席上蕩漾著姐弟間真摯的感情,往昔三人相處時的美好光景,似在這一刻
又回來了。

          ※         ※         ※

  徐子陵一覺醒來,整個人神足氣滿。
  見到素素安然無恙,又有了她自己選擇的歸宿,他放下了心頭大石。昨夜臥床練功,
精氣神進入前所未有的渾成一體的境界。
  他瞧著帳頂,心神卻貫注在由傅君瑜啟發而來的弈劍術上。
  那是於戰鬥中同時把握到全局的所有變化和不變化元素的理想境界。
  敵我雙方對敵時,就像互相下子,總有可尋的隱伏線索。
  那是一種必須從實戰經驗始能培養出來的眼光,更要本身的實力去配合。像傅君瑜
那天看似隨意又不能威脅到寇仲的幾劍,偏能使寇仲手忙腳亂,皆因她能洞察先機,就
像每下一著棋都迫得對方窮於應付。
  正想得入神時,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道:「小陵!起床了嗎?」
  徐子陵忙跳下床去,披上外袍,拉開門讓素素進來。
  坐好後,素素歎了一口氣道:「你們惱怪姐姐嫁了給玉山吧?我也不知為何會這樣,
更知道你們不歡喜他,但他的心地是很好的。」
  徐子陵微笑道:「姐姐太多心了,我們起始不歡喜他,只是因存有一點小誤會而已!
後來明白了,早雨過天青,現在只會為姐姐嫁得如意夫婿而高興。」
  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能說什麼呢?
  他和寇仲不同。
  寇仲不喜香玉山,是看不順眼;他卻因香玉山過於世故圓滑而對他沒有好感。素素
幽幽道:「姐姐除了玉山外,就只有你們兩個親人了。但姐姐知你們志在千里,很快又
要離開我了。唉!事情真要這樣嗎?你為何不留在這裡發展呢?」
  徐子陵怎能告訴她寇仲要爭霸天下做皇帝,而自己則看化一切,只希望能像閒雲野
鶴般遍游天下。
  正不知怎麼回答。素素續道:「現在外面的人,除李密和東溟派外,想從你們身上
追出『楊公寶庫』下落的真個多不勝數,但你們卻一點都不為自己安危著想,你來教姐
姐怎辦哩?」
  徐子陵大感頭痛,苦笑道:「要殺跋鋒寒的人恐怕不會比想殺我們的人少,但他還
不是活得很風光?姐姐不要再為我們真神好嗎?好好相夫教子,我們有空就來探你們。
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素素立時秀眸閃亮,笑道:「你們快來給姐姐想想,看可起個什麼好名字。」旋又
像記起某事的壓低聲音道:「小仲是否喜歡上雲幫主?」
  徐子陵發覺愈來愈難和素素說實話,因為事實上寇仲只是玩弄雲玉真的感情,就像
雲玉真以前玩弄他們的感情那樣。你騙我,我騙你,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只好含糊應道:「我不太清楚他們間的事。」
  素素蹙起秀眉擔心地道:「雲幫主雖很能幹,但卻不是正經女子,和獨孤閥的一位
公子更有糾纏不清的關係,另外又與侯希白暗中有往來。你找個機會和小仲說說吧!他
是最聽你話的。」
  徐子陵口中唯唯諾諾,心底裡卻在苦笑。他這位姐姐心腸既好,思想更是單純,仍
當寇仲是個小孩子。而眼前真正的寇仲是根本不會被任何人左右,包括他徐子陵在內。
  這時寇仲推門而入,見到兩人即哈哈笑道:「我還以為小陵仍賴在床上,原來早和
偏心的素姐在談天,不是在說我吧?」
  素素心虛,俏臉飛紅,有點手足無措。
  寇仲訝道:「原來真在說我!」
  徐子陵哂道:「說你又怎樣?素姐是關心你,怕你給壞人坑害了。」
  寇仲明白過來,啞然失笑的在僅餘的一張空椅子坐下,歎道:「如今我們三姐弟又
重聚了!」
  素素輕顫道:「你們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好嗎?就當姐姐求你們好了。」
  寇仲苦笑道:「今晚我們就要坐船到九江去,假設一切妥當,幾天後就會回來。」
  素素愕然道:「到九江去幹什麼?玉山知道嗎?」
  九江是鄱陽湖與長江交匯處的城略重鎮,屬林士宏的勢力範圍。由巴陵順流而下,
兩天便可抵達。
  徐子陵自然猜到他是想趁鹽貨尚在途中的時刻,完成刺殺任少名這近乎不可能的任
務,故沒有作聲。
  假若真能擊殺任少名,事後又能安然脫身,勢必威震天下。
  有了名聲後,做起事來自然更得心應手了。
  且如此又可打破林士宏和任少名聯手所形成的壟斷南方之局,寇仲此著確是老謀深
算。
  如若南方落人寇仲手裡,再進軍奪得關中,那北方諸雄,就只有握打的份兒。寇仲
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柔聲道:「說到底我都是為了素姐。林士宏和任少名均會到
九江,商談正式結盟的事。此事若成,他們第一個目標就是進取巴陵,所以必須及早加
以破壞。此事是姐姐的夫君告訴我的,還為我們安排一切,你說他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素素色變道:「玉山怎可教你們去冒這個險,不!我要去和他說。」
  徐子陵一把拉著她柔軟的玉手,懇切地道:「姐姐放心,小仲說得對,若不及早破
壞任林兩人的聯盟,南方將會成了一面倒的局面,連遠在嶺南的宋閥亦無立身之地,更
不要說你們巴陵幫了。」
  寇仲見徐子陵罕有地附和他,雖明知主要是為素素著想,仍大喜道:「小陵說得對!
素姐啊!你信任我們吧!割了任少名的臭頭後,我們便回來陪姐姐玩上幾天,才繼續北
上。」
  敲門聲響。
  香玉山進來道:「吃過早後,我們就入宮去見聖上,兩位大哥意下如何?」

          ※         ※         ※

  在香玉山的十多名親衛前後簇擁下,寇仲和雲玉真、香玉山和徐子陵分作兩排,策
騎馳出將軍府,朝梁帝蕭銑改建總管府而成的皇宮緩緩馳去。
  寇仲和徐子陵昨天由於心切要見素素,兼之又在晚上,並沒有留意城內的景色,這
時才發覺其出色之處。
  這個北靠長江,西抵洞庭的商業大城巿,規模宏大,城呈方形,以十字大街為中軸,
街衢房舍均整齊有序,臨街的民房多以插拱出挑簷廊,夏日遮蔭,霪雨防淋,既方便行
人,感覺上更是親切舒適。
  只看家家戶戶的門面都用木雕花飾裝修,便知住民殷富,人人安居樂業。
  由於巴陵幫一向與隋室關係密切,故在郡內成一幫獨霸的局面。蕭銑本身就是地方
官,向得當地富紳支持。
  煬帝既死,巴陵幫順理成章把地頭接收了,郡人只有額首稱慶,故而能不像其他幫
會般須經鬥爭戰火,郡內一切得以保存元氣,亦成了巴陵幫這梁皇朝最利於爭霸的條件。
  現在南方共有六大勢力。
  聲勢最盛的自是佔領了歷陽和丹陽兩大重鎮的杜伏威和輔公佑的江淮軍,但由於他
們要應付北方諸雄,暫時無暇向南拓展。
  李子通雖佔了江都,但由於該地被煬帝和隋軍搞得烏煙瘴氣、元氣大傷,正是外強
中干。
  沉法興的江南軍偏處東南,西北之路為李子通、杜伏威所阻,南則受制於雄踞廣東
的宋閥,一時仍難有所作為。
  故而南方的戰爭舞台,頓成了林士宏和蕭銑兩大勢力爭持的局面。
  目前仍以林士宏佔優,皆因有鐵騎會之助,由此可知「青蛟」任少名在這南方戰場
的關鍵性。
  寇仲正是看通這點,才以此來向宋玉致作交易。
  換了任何其它條件,宋閥都不會感興趣。
  此時眾人經過一道橫跨長街的過街樓,徐子陵仰首上望,正欣賞其富饒特色的鏤花
窗戶和翹起的屋簷,感受著市內喧鬧的氣氛時,一股難以形容,但又無比熟悉的感覺湧
上心頭。
  就像那趟被「影子刺客」楊虛彥偷襲前的感覺。
  剎那間,他知道楊虛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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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長街刺殺

  寇仲蠻有風度地扶雲玉真登上馬背,自己亦飛身跨蹬,與她並排馳出將軍府的大門,
笑道:「美人兒師傅愈來愈標緻呢!」
  雲玉真輕夾馬腹,白他一眼道:「你何時才改得了這種口花花的壞習慣?」
  寇仲啞然失笑,搖頭歎了一口氣,凝望人車漸多的大街前方,淡淡道:「所謂江山
易改,本性難移。幸好美人兒師傅眼中小徒的缺點,可能正好是小徒弟的優點。師傅表
面雖慼慼然,但卻實心喜之。否則白我那一眼就不會那麼嬌媚誘人了。」雲玉真「噗嚇」
嬌笑,沒好氣的道:「我那有這種只學曉一招『自我陶醉』的劣徒,從此將你逐出師門,
永不錄用。」
  寇仲轉頭向徐子陵嚷道:「小陵!我們給美人兒師傅逐出師門呢!以後可為所欲為
了。」
  徐子陵笑道:「不要騷擾我欣賞這個名城的風光。」
  寇仲見徐子陵不肯答腔,別回頭來向雲玉真壓低聲音道:「我可以為所欲為了,雲
幫主你怕嗎?」
  雲玉真迎上他的眼光,送他一個媚眼道:「怕就不會親自陪你到九江去,在我眼中,
你和小陵永遠都是那對永遠不會成長的大孩子。」
  寇仲故作訝然道:「美人兒師傅忘了既被我親過嘴,又曾大恣手足了一番似的。」
  雲玉真立時俏臉飛紅,狀似大嗔卻以蚊蚋的聲音狠狠道:「你忘了這是通衢大道嗎?
前後左右都是人,虧你說出這無賴的話來。」
  寇仲見到她的狼狽狀,欣然道:「夠刺激了吧!哪個男人能令美人兒師傅的反應強
烈至此呢?」雲玉真招架不了時,兩人來到通街樓底下,寇仲亦心現警兆。
  異變突至。

          ※         ※         ※

  樓底離地兩丈許高的通街樓一扇雕鏤精美,向著他們的大花窗突然爆炸開來,化作
含蘊勁氣的千萬點木屑,朝下面經過的馬隊激射而去。
  早有警覺的徐子陵和寇仲首先作出反應。
  在楊虛彥動手前的一剎那,徐子陵已斷定了這最可怕的刺客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
是香玉山。
  此顯是精心計算過的行動,絕非倉卒舉事,因他們還是昨晚才抵巴陵,除非楊虛彥
是生神仙,否則怎能在這裡待他們送上門來。
  香玉山在巴陵幫中的重要性,便像沉落雁之於瓦崗軍,專責情報的工作。
  自創幫以來,巴陵幫便從事青樓的經營,旗下妓院遍佈全國,故消息之靈通,可說
沒有其它任何勢力能出其右。而香玉山之所以能被提拔為將軍,正因他負責的是這關鍵
性的重任。
  假若他被刺殺,對巴陵幫的打擊,將是非常嚴重。
  徐子陵那敢怠慢,由褲管抽出「斷玉」匕首,彈上半空時,楊虛彥的長劍已像一道
閃電般,在激雨濺飛般的木屑助威下,向香玉山射去。
  寇仲心生警兆,抬頭上望時,見到的只是眩目的芒光。
  在剎那之間,他體會到徐子陵的身受,就是眼皮受劍氣的壓力,什麼都看不見。
  若非知道其中玄虛,換了任何人,此時都會驚惶失措。但寇仲卻冷靜如井中水月,
手上馬鞭呼的一聲揚上半天,帶起尖銳的嘯聲,往劍氣的來源猛力抽打。
  香玉山、雲玉真和眾親隨卻是陣腳大亂,首先是給木屑射中身體,其中功力較弱的
幾個衛士,護身真氣立被粉碎,人仰馬翻。
  功力高強如香玉山、雲玉真,亦因坐騎中招失蹄,狼狽不堪,更不要說反擊了。
  「叮!」
  徐子陵的斷玉匕首架在楊虛彥這雷霆萬鈞一劍的鋒銳處。
  楊虛彥的長劍立時傳來一股奇怪的拉扯力道,使徐子陵全力的擋擊不但完全用不上
勁力,斷玉匕首還差點脫手甩飛。
  這天下聞名的刺客顯然想不到有人能及時擋格他必殺的一劍,再要疾施殺手時,寇
仲的鞭梢已往他後背抽來。
  以楊虛彥之能,亦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撲殺徐子陵,因同時又要應付寇仲的殺著,心
中暗歎,倏地騰升。
  「錚!錚!錚!」
  徐子陵在他升高前,倏忽開再刺三刀。
  楊虛彥硬擋了他三擊,這才借力飛退回通過街樓的破窗去。寇仲這時由下追至,長
鞭先一步捲往他的雙足,豈知楊虛彥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身上長袍甩脫下來,一片雲
般往寇仲罩下。
  徐子陵給他迫得墮往地上時,寇仲凌空橫移,避過敵人出人意表的怪招,此時楊虛
彥已沒入破洞裡了。
  交手至此,各人見到的只是楊虛彥鬼魅般的影子,一點看不到他的形相。
  香玉山此刻才拔出長劍,大喝道:「追!」不過他自己都知道,楊虛彥早憑驚人的
輕功,逃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         ※         ※

  蕭銑一身皇服的率眾親自出宮門接見,把兩人接進大堂,聽畢途上遇上楊虛彥行刺
香玉山的驚險過程後,歎道:「玉山真是鴻福齊天,今日若非有兩位小兄弟在旁,必然
凶多吉少。可見我大梁皇朝正上承天運,非人力所能變更。」
  這大梁皇帝體魄強壯,外形威武,差點及得上寇徐兩人過人的高度,年紀在三十五、
六許間。不知是否真的當運,整個人像會發光似的,神采照人,憑此亦可看出他的氣功
已達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可與杜伏威之輩爭一日短長。
  他的臉上似乎永能堆著凝固不動的微笑,這或許是他嘴角友好而愉悅的向上翹著,
但若再深入觀察,會發覺他眼睛內流露出一種冷若冰霜的沉著,可令人心生寒意。
  這是個絕不簡單的黑道梟雄。
  後面的雲玉真不解道:「以前煬帝仍在時,楊虛彥還可說是奉那昏君之命行事,現
在他究竟為誰效力呢?」
  香玉山道:「最大可能是王世充,聽說王世充的女兒生得國色天香,是楊虛彥心儀
的美女。」
  此時眾人步入大堂,寇仲和徐子陵一看下均感愕然。
  他們本以為必是文臣武將分立兩旁,侍衛環護之局,豈知堂內連守衛都沒有半個,
奇怪是蕭銑領著他們筆直穿過大堂,來到後進一個擺了兩組酸枝台椅,佈置簡雅貴氣的
小廳堂處。
  更令兩人訝異的是蕭銑停了下來,歎道:「這身龍袍和冠帽真要命,穿戴得人挺不
舒服。」
  接著兩名侍從為他解冠脫袍,露出裡面的文士服,令蕭銑登時添了幾分儒雅之氣。
  蕭銑見兩人呆瞪著他,啞然失笑道:「我的稱帝只是形勢迫成的,你不稱帝,別人
就以為你沒有志氣,既不肯依附,更不會怕你。所以我在外人之前總要裝裝門面扮皇帝。
但寇小兄和徐小兄已是自己人,便不用多此一舉。」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懍然。
  蕭銑果然不簡單,籠絡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得不著痕跡,親切自然,惹人好感。蕭銑
從容微笑,道:「來!坐下再聊!」
  在他帶頭下,寇仲、徐子陵、雲玉真和香玉山圍桌坐下。
  蕭銑背對著窗外陽光充沛的大花園,搖頭喟然道:「真是可惜,玉山告訴我兩位小
兄無意加入我軍。但人各有志,我蕭銑自是尊重兩位小兄的決定。何況我和兩位小兄既
成好友,已是心中欣慰。」
  寇仲拍台歎道:「難怪巴陵幫在二當家手上,聲勢遠勝從前,現在得見二當家,才
驟然醒悟箇中原因。」
  蕭銑呵呵笑道:「寇小兄真會捧人,言歸正傳,兩位小兄為何對刺殺任少名這麼有
把握呢?」
  頓了頓沉吟道:「他的流星錘名列奇功絕藝榜上,使得出神入化,宜遠宜近,生平
除了被『天刀』宋缺殺得落荒而逃,硬被趕離嶺南外,從未逢過敵手。」
  寇仲露出一個充滿了強大信心的微笑,淡淡道:「若不冒點險,何能成大事。」
  雲玉真聽著他充滿豪情壯氣的說話,看著他充滿某種難言魅力的笑容,秀眸射出迷
惘神色。
  寇仲似有所覺,朝她回了個充滿促狹笑意的一眼,這美麗的幫主立時霞燒玉頰,又
嗔又羞的垂下頭去,神態婉媚動人。
  徐子陵亦看得心中一動,對她的觀感略有改善。
  蕭銑卻像什麼都看不見,目光落到徐子陵臉上,溫和地道:「徐小兄似是惜語如金
的人。」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道:「蕭當家誤會了,我只是不知說什麼才好罷了!」
  蕭銑哈哈笑道:「說得好!我最歡喜和有真性情的人結朋友,兩位都是至情至性的
人,那從兩位與素素夫人間的姐弟真情就可看到。目下判斷兩位能否成功刺殺任少名,
尚屬言之過早,但若是過於危險,寇小兄和徐小兄務須忍他一時,暫且作罷。」
  寇仲暗叫厲害,點頭道:「二當家的忠言,我兄弟倆會銘記心頭。」
  蕭銑道:「此去玉山亦會隨行,並動用一切人力物力來協助兩位。你們除了要小心
任少名外,更要小心林士宏,此人不但武功高強,更是狡猾凶辣,兼之手下高手如雲,
其中尤以給他封為國師的崔絕秀文武雙全,更是智計過人,定須格外留神。」
  徐子陵愕然道:「香將軍實不必和我們去冒這個危險。」
  香玉山插入道:「只有我才清楚九江的情況,可作出最適當的安排,換了其它人,
都難當此任。」
  蕭銑斷然道:「可進則進,須退則退,沒有玉山陪你們去,我怎能放心,兩位小兄
萬勿拒絕。」
  徐子陵和寇仲對視苦笑,心想若香玉山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怎樣向素素交代呢?

          ※         ※         ※

  黃昏時分,一艘巨鯤幫的中型快速船艦,開離巴陵,順流東下。
  徐子陵和寇仲立在船尾處,瞧著風帆駛過激濺起的波紋,腦海中仍浮現著素素送別
時的淒楚情景,差點就想折返去安慰她,告訴她會永遠陪在她身旁。
  他們都感到香玉山的安危成了肩頭的重擔。
  寇仲歎道:「想不到蕭銑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一句都不提『楊公寶庫』,恪守以
前在那封信的立場。」
  徐子陵道:「這人很難捉摸,頗有點高深莫測,可肯定他在武功和權謀上都是一等
一的高手,比老爹要滑溜多了。」
  寇仲笑嘻嘻道:「有其主必有其手下,現在我才知道香小子是向他偷師的。」徐子
陵凝望正給太陽餘暉渲染得像一幅圖畫的雲天與遠山,默然半晌,低聲道:「我們為何
這樣不歡喜香玉山呢?是否一種偏見,又或妒忌他把素姐從我們間奪去了。」
  寇仲微一愕然,思索好一會才道:「或者是開頭的印象很重要。首先他是經營妓院
和賭場的人,通常這類人都很少是正人君子。其次是他屈於勢力,把我們出賣給彭梁會
的艷娘子任媚媚,所以在心中總認定他不是可靠的人。唉!現在只有希望他對素姐是真
心的,而不是利用她來驅策我們。」
  旋又笑道:「不要談這種令人頭痛心煩的事好嗎?我們跟前就有個脫離『青頭行列』
的機會,一世人兩兄弟,我可讓你先上馬的,夠義氣了吧!」
  徐子陵呆了一呆,好半晌才明白過來,皺眉道:「你該知道答案,我情願你去找青
樓的姑娘,也不想你和雲玉真搞上。」
  寇仲微笑道:「美人兒師傅與青樓姑娘唯一的分別,就是她可自由選擇林上的對手,
而且像她那麼美麗的女人,青樓內亦甚罕見,小陵你實在沒有道理反對。」徐子陵淡淡
道:「還有另一個分別就是青樓姑娘以金錢作交易,你和雲玉真卻是以感情作交易,看
看最後誰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若你要利用她去控制巨鯤幫,我的心會很不舒服。」
  寇仲默然半晌,低聲道:「假若我是真的喜歡她呢?」
  徐子陵哂道:「若你真正喜歡她,就不會拿青樓女子來和她作比較了。」
  寇仲苦笑道:「爭霸天下可是寸步不能相讓的事,若我學你般事事講求原則,縛手
縛腳,偏又要去和像李密、王世充那些心狠手辣、奸猾如狐的人爭雄鬥勝,那和送死實
沒有多大分別。」
  徐子陵探手搭著寇仲的肩頭,微笑道:「對這情況,我是明白的,所以才勸你不要
去混這潭濁水,不過既然你立下宏願,我亦不會從中阻撓,令你放不開手腳。不過你問
我意見,我當然不會說違心話來討你歡喜。」
  江風吹來,兩人衣衫獵獵作響。
  寇仲呆望江流,喃喃道:「有時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甚至想到放棄一切,隨你
四處閒蕩,過那優哉悠哉的日子,但又覺得這樣會錯過了無數動人的東西。而且我確想
為這亂世盡點心力,使萬民能過安樂的日子。你難道忘了我們曾目睹戰火所帶來的可怕
災難嗎?」
  徐子陵道:「這就叫人各有志了。不過你若想令萬民幸福,可揀選有德能者加以劻
助,亦可達致這心願。」
  寇仲嗤之以鼻道:「有了煬帝昏君作前車之鑒,我再不會輕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
高門大閥,根本看不起我們這些巿井出身的人,唉!夜了!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徐子陵心中暗歎,忖道這是最後一趟勸寇仲打消爭霸天下的意圖,以後都再不會就
這事勸說他了。

          ※         ※         ※

  寇仲回房後,情緒非常低落,心知由於彼此理想的不同,已與自己這好兄弟的分歧
愈來愈大。
  問題是雙方都不會有改變。
  在艙房窄小的空間內,他來回踱步,不片刻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練境界。
  他和徐子陵的練功方式恰怡相反,一動一靜。
  這或者正是他和徐子陵的分別,一個求動,一個求靜,最後演變成寇仲要出而爭雄
天下,而徐子陵只願退隱山材。
  「咯!咯!」
  敲門聲把寇仲從潛修中喚醒過來,拉門一看,巧笑倩兮的雲玉真悄悄立在門外。
  若換了在和徐子陵說剛才那番話前,寇仲會對雲玉真這麼送上門來歡迎都來不及,
現在心中卻絲毫沒有半分男女間的情慾感覺,淡然道:「還未睡嗎?」
  雲玉真輕輕道:「我剛和玉山商量過,可以進來談談嗎?」
  寇仲無可無不可地招呼她入房,坐下後雲玉真道:「據消息:林士宏目下仍在鄱陽,
任少名則會於後天先一步到九江去,因為他迷戀上當地春在樓最紅的阿姑霍琪。」
  寇仲精神大振道:「春在樓是否巴陵幫的?」
  雲玉真道:「那有這麼理想,巴陵幫在那裡的四間大小賭場和兩所青樓,在鄱陽大
軍入城的第一天,就給夷為平地。現在巴陵幫在那裡的人都要鬼鬼祟祟過活,若給發現
身份,立刻沒命。」
  寇仲皺眉道:「我們怎樣入城呢?」
  雲玉真道:「這個倒容易,由於我們在番禺牽制著鐵騎會的主力,杜伏威的江淮軍
又迫得林士宏須陳兵歷陽之南的新安郡,所以九江兵力不強,城防鬆懈,且由於林士宏
以高壓統治,又縱容鐵騎會的強徒姦淫婦女,故極不得民心,以致新徵來負責守城的民
兵團紀律廢弛,沒有人肯真心為林士宏賣命,其中部分軍官更給我們收買了。」
  寇仲沉吟片晌,道:「那我們必須趁林士宏抵達前,把任少名殺死,知否他身邊有
什麼高手呢?」
  雲玉真道:「任少名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負,出外一向輕車簡從,只有四、五個人
隨身,但這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且假若惡僧法難或艷尼常真任何一人在他身旁,下手
會倍增風險。」
  寇仲問道:「這兩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這麼厲害?」
  雲玉真道:「這兩個都是為任少名建立鐵騎會的功臣,據傳任少名有鐵勒人的血統,
甚或是鐵勒王派他隱蔽身份前來中原興風作浪的,故對我們漢人非常殘暴。惡僧法難一
向是江南劇盜,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無所不為,後因惹起眾怒,最後才投靠任少名,在
他護翼下,繼續作惡橫行,到現在為止,誰都奈何不了他。」
  寇仲奇道:「他真是出家人嗎?」
  雲玉兵聳肩道:「這個誰都不清楚,更沒任何方外門派肯承認他是弟子。只知他愛
穿大紅架裟,又刮了個禿頭,口口聲聲自稱貧僧,故名之為惡僧。」
  寇仲大感興趣地問道:「艷尼又是怎樣美艷如花,毒如蛇蠍呢?」
  雲玉真白他一眼道:「你們男人真要不得,說起美麗的女人都一副心懷不軌的好色
模樣。」
  寇仲這時已淡忘了和徐子陵間剛才不愉快的交談,笑嘻嘻道:「有美人兒師傅在這
裡,我那有空去想別的女人。」
  雲玉真橫了他嬌媚的一眼,續道:「艷尼是惡僧的女人,不過也常去勾搭別的男人,
弄得烏煙瘴氣,偏是法難卻不聞不問。我們懷疑艷尼常真是天下最神秘和邪惡的家派
『陰癸派』的門人,甚至法難也是同一出身,只不過沒法證實吧!」
  寇仲大感愕然。
  雲玉真道:「這對惡僧尼是鐵騎會的護法,就像任少名的左右臂,當年若非有他們
拚死護著任少名,他可能早喪命於『天刀』宋缺的手上了。」
  寇仲沉聲道:「那就一舉把他們都幹掉吧!」
  雲玉真沒好氣的道:「惡僧艷尼本是仇家遍天下,但到現在都是活得好好的,你以
為只是他們行運嗎?」
  寇仲伸個懶腰,長身而起道:「夜了!不如睡覺吧!」
  雲玉真站起來道:「早點睡也好,到九江後便難有這種輕鬆的時刻了。」
  寇仲大模大樣的走到房門處,拉上門閂,伸指輕彈,油燈應指熄滅,房內立陷進黑
暗中。
  雲玉真嚇了一跳,低呼道:「你在幹什麼?」
  寇仲倏地移到她身後,長臂探出,從後把她摟貼,一對手在她小腹間摩挲著,咬著
她的小耳輪道:「師傅請過招!」
  雲玉真給他摟得嬌軀發軟,神智迷糊下,給他攔腰抱起,放到床上去,半句抗議的
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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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3:51: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深入虎穴

  徐子陵翌日醒來,拒絕了到艙底與香玉山等共,獨自在房內打坐。
  每次練功完畢,他都有種自得自足,不假外求的滿足感。
  奇怪的是以前他也如寇仲般很喜歡吃東西,但功力愈深,食慾卻遞減,尤厭葷腥,
反而野果菜蔬最對他胃口。甚至兩、三天不吃東西亦沒有問題。
  今天他之所以要獨留房中,皆因發覺身體出現了奇異的變化,竟然整層皮脫了下來,
像蛇蛻皮的情況。
  新的皮膚又滑又嫩,仿似嬰兒,使他看來更是異采照人。
  徐子陵並不太把這種變化放在心上,舉起雙手,作出不同的架式,同時把真勁運行
到手上去。
  他對自己這雙變得更晶瑩修美的手愈來愈有信心,當貫注真氣時,硬擋任何神兵利
器也不會有絲毫損傷,但卻此任何神兵利器更要靈活和隨心所欲。
  昨天正面與楊虛彥交鋒時,他清楚感到自己在武學上的進步。
  楊虛彥飄忽若神的劍法,再不是那麼難以捉摸。正因他把握到楊虛彥奇異的劍功,
才能保著香玉山的小命。
  徐子陵雖非好鬥,但卻深知在江湖上強者為王的道理。你不殺人,就要被殺,尤其
在這紛亂的大時代,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這時寇仲神采飛揚的來了,定神一看,「咦」的一聲道:「為何你變得和以前很不
相同,整個人像會發亮似的?」
  徐子陵淡淡道:「你不是也變了嗎?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不過請不要告訴我昨晚
發生了什麼事。」
  寇仲心知肚明瞞不過他的耳朵,尷尬地坐在床沿處,啞道:「有些事遲早都會發生
的。」
  又顧左右而言他道:「聽香小子說任少名的功夫和老爹相差無幾,最多只是差上一
籌半籌,事情看來非常棘手。」
  徐子陵道:「你說跋鋒寒厲害呢?還該是老爹厲害點?」
  寇仲皺眉道:「這真是很難下判斷,照我猜應是跋鋒寒厲害少許,因為他仍很年青,
每日都在進步中。」
  徐子陵道:「假若我們聯手雙戰跋鋒寒,你認為可有勝算?」
  寇仲默思片晌,苦笑道:「雖是我們的贏面較高,但勢必有一個要給他拉去陪葬。
這小子真難應付。那天若非先攻其不備,我兩兄弟可能永遠都要橫躺在那片密林裡。」
  徐子陵微笑道:「今次恕我不敢苟同仲少你的判斷。若我們再和跋鋒寒交手,他必
敗無疑,因為我已想通了弈劍術,更想通了可斬下任少名臭頭的戰術。」
  寇仲大喜道:「這次是你最令我興奮的不同意見,快說來聽聽!」
  徐子陵朝窗口瞧去,望著不斷變化的岸景,露出回憶的神色,油然道:「打自那趟
擊退李子通始,我就發覺我和你的武功可合營而成威力倍增的聯擊之法,但總想不到實
際上如何進行。」
  接著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地道:「但昨晚終於想通了。」
  寇仲瞪著他道:「我明瞭,是奕劍術吧。」
  徐子陵歎道:「正是弈劍之法,試想假若我們能把握全局,再超離棋局似的戰場,
憑著我們自少培養出來的默契,聯手全力對付一個人;寧道奇、畢玄那種級數的高手或
者不敢說,但保證連跋鋒寒、老爹都要沒命,更不要說任少名了。」
  寇仲拍腿道:「我真的明白了!我們聯弈之術最厲害處就是千變萬化,全無成規,
我作魚游你作鳥飛,且一寒一熱,誰能抵擋。哈!我們終於差點無敵於天下,可惜卻要
靠人多去欺人少。」
  徐子陵搖頭道:「不理對方有多少人,我們仍是兩個人去應付。是了!你的井中月
丟失了,拿什麼來替代呢?」
  寇仲抓頭道:「我玩刀玩得有點厭了,但又不知玩什麼才好?」
  徐子陵道:「那天我見你用馬鞭很就手,以軟鞭來破流星錘,該很有趣。」

          ※         ※         ※

  「呼!」
  長鞭越過甲板兩丈的空間,在香玉山、雲玉真和一眾巨鯤幫徒的旁觀下,先是靈蛇
般在甲板上延伸,到了徐子陵腳前三尺許處,鞭梢像蛇頭般昂起,閃電點往徐子陵的小
腹。眾人無不歎為觀止,兩丈半長的皮鞭到了寇仲手裡,就變得充滿了生命的感覺。
  徐子陵看也不看,右手拇指下按,正中鞭梢。
  兩人同時劇震,往後退了一步。
  長鞭再後繼無力,回到了寇仲的頭頂,旋出了五、六個圓旋,煞是好看。
  徐子陵搖頭道:「不行!總沒有抽向楊虛彥那一鞭的味道。」
  寇仲笑道:「皆因我運鞭前瞧了美人兒師傅一眼,故以無法專心吧了。」
  雲玉真在旁嗔道:「自己不行,卻賴在人家身上。」
  徐子陵道:「不是專心與否的問題,而是太過著跡,軟兵器自有軟兵器的特性,不
像硬兵器如刀般總受到方位角度的限制。你有沒有辦法使鞭子能像長了眼睛般自動改
向,攻敵意想不到的位置呢?」
  寇仲呆了半晌,忽地鞭子照頭照腦般往徐子陵抽去,眼看要打中徐子陵,徐子陵倏
地橫移,豈知鞭子近鞭梢六尺許處突然奇跡的彎折,追著繞到徐子陵背後,拂往他後腦
去。
  徐子陵喝道:「這就差不多了!」晃了一晃,鞭子落空,似要迴旋往寇仲的方向,
忽地鞭身現出一陣波浪般的紋樣,接著化作十多圈鞭影,驟朝徐子陵臉門竄去,神乎其
技之極。
  香玉山和雲玉真都看到目瞪口呆。
  他們都知道寇仲是初次拿起鞭子練習,但卻像別人整輩子都在用鞭那樣,絲毫沒有
生手或初哥的感覺。
  最厲害是他不但能氣貫鞭梢,還能憑真氣控制得鞭子任意變化改向,攻敵防不勝防
之處。
  「啪!」
  徐子陵連續三掌拍散鞭圈,又往後飛退,才避過寇仲這一輪猛攻。
  寇仲灑脫地把鞭子回扯,蛇般纏到腰間去,高舉雙手道:「鞭子不見了!」
  香玉山一震道:「假若寇大哥能先用其它兵器惑敵,然後才突然出鞭,會教人更難
抵擋。」
  寇仲呆了一呆,然後豎直拇指道:「香將軍確夠精明,就依你之言,不過你可給我
找把好刀,左刀右鞭,教任少名吃不完兜著往地府走。」
  一個巨鯤幫徒忙解下佩刀,送到寇仲手上,嚷道:「刀來了!」
  眾人一陣采聲,士氣昂揚。
  寇仲接過大刀,「嚓!嚓!嚓!」望虛空劈了三刀,立時生出一股慘烈的刀氣。
  刀子倏停,鋒指徐子陵。
  徐子陵一個閃身,到了寇仲身前,兩手化出漫天掌影,鋪天蓋地的向寇仲發動攻勢。
  寇仲左手急劈數刀。刀掌交擊,一時勁氣旋飛,迫得眾人往外退開。
  突然寇仲先朝後移,再往腰間抹去,長鞭像毒龍般脫腰而出,鞭鞘往徐子陵胸口點
去,再又忽然上揚,纏往徐子陵的脖子,變化之巧,令人瞠目。
  徐子陵伸指彈在鞭梢處,那知寇仲一個大旋身,不但左手刀劈至,長鞭更繞了一個
圈,彎至徐子陵身後下盤,抽往他腿彎去。
  徐子陵騰身而起,掌尖掃中刀鋒,同時一拳擊往寇仲臉門,動作從容,瀟灑好看。
  眾人一陣喝采聲。
  寇仲游魚般滑開,哈哈笑道:「我錯在太早用鞭,假若我能用刀把你劈得連老子的
鞭都忘掉,就有機會把你這小子收拾了。」
  徐子陵落地立定,肅容道:「這正是關鍵所在,假設你能令任少名全力招架,鞭子
就有可乘之機,因為他發夢都想不到你另有殺著。」
  香玉山抓頭道:「我死也不能相信寇大哥以前既未用過左手刀,更未試遇正式拿起
鞭子和人動手。」
  寇仲把刀物歸原主後,笑吟吟走過來道:「香將軍猜得對,美人兒幫主該是最清楚
的了。當年在那船被撞沉的沙灘上,我和小陵日夜練武,既練右手,又練左手,只要高
興,山籐也當作鞭子使,所以現在自然容易上手。」
  徐子陵道:「我認為主要是因長生訣的奇異真氣,不斷為我們通經活絡,所以全身
每部分都能控縱自如,練起來自是事半功倍。」
  雲玉真羨慕地歎道:「仍是令人難信的。你們都不知自己當時如何窩囊,我縛起一
隻手都可打得你們左僕右跌。」
  寇仲岔開道:「還有多久才到九江,我有點迫不及待哩。」
  香玉山答道:「兩位大哥在上,小弟看五個時辰便可抵達。」
  雲玉真笑道:「一邊叫香將軍,另一邊卻又是大哥小弟的,聽在外人耳裡,真弄不
清楚你們的關係。」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和你又怎麼算?一方叫美人兒師傅,另一方喚寇公子又或寇
小子,我們又是什麼關係?」
  雲玉真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誰和你胡扯。」再送了他和徐子陵各人一
記媚眼後,裊娜多姿的避入船艙去。
  這時夕陽西下,大江上廣闊的天空逐漸昏沉。
  大船順流望東疾駛而去。
  到了房門,徐子陵待要入房臥床練氣,卻給寇仲硬扯到隔鄰他的房間去。
  摟著徐子陵的肩頭移到窗前,道:「小陵,你看外面的星空原野多美,最動人處是
包含了無數挑戰和不可測度的變化。」
  徐子陵笑道:「有什麼就說吧!對我還要大兜圈子嗎?」
  寇仲道:「我確是有感而發,經過昨晚後,我才真正覺得自己成人了,有資格擁有
天下間任何美女。最美妙是那種君臨和征服的感覺,任他美人兒幫主平時如何擺出凜然
不可侵犯的高傲樣兒,在那一刻還不是我仲少要她生就生,死就死,又或欲生欲死。」
  徐子陵搖頭道:「我對男女之事卻全沒有征服對方的意念,只覺若兩情相悅,進行
魚水之歡時,只是大家攜手去追尋和開拓某種曼妙無窮的境界。所以我只能和真正喜歡
上的女子共尋好夢。」
  寇仲沉吟道:「在理論上我可以接受你這理想化的說法,但在實際上卻無法擺脫因
大展雄風而得的快意。或者這正是你和我的分別,你不是常說我愛當發號司令的領袖嗎?」
  頓了頓拍拍他肩頭苦笑道:「有時我真擔心你會變了吃齋的和尚。」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的!我只是未遇上真正能令我心儀的女性吧了!」
  寇仲哂道:「沉落雁、單琬晶,誰不是第一流才色兼備的美女,偏是你毫不動心,
那除了你根本對女人不起興趣外,還有別的解釋嗎?」
  徐子陵橫肘撞在寇仲脅下,痛得他放開摟著他肩頭的手,才淡淡道:「女性吸引人
的地方,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是內涵和氣質,沉落雁野心既大,又奸狡如狐,憑什麼令
我徐子陵動心。單琬晶現在與們勢成水火,更是休提。你舉出這兩人作例子,是否該打。」
  寇仲苦著臉猛揉被擊痛處,道:「我忘了假若我們成功刺殺任少名,可能會樹立另
一批深不可測的勁敵,因為任少名旗下那對惡僧尼,或者會是陰癸派遣出來亂世的門人。」
  徐子陵呆了片晌,歎道:「這就是爭天下的代價了。愈陷愈深,到最後四周的人非
友即敵。」
  寇仲吁出一口氣緩緩道:「任少名更有很大機會是鐵勒王密遣來中土搗亂的奸細,
所以我們會一舉開罪了內外兩大勢力,你怕嗎?」
  徐子陵微笑搖頭,淡淡道:「若沒有這些挑戰和壓力,終其一生,恐怕都難以上窺
武道的至境。我們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實要多謝每一個想殺死我們的人。」

          ※         ※         ※

  當夜丑時,戰船在離九江十里的一道支流的密林隱蔽處靠岸。那裡有另一艘載滿米
糧的貨船在等候,還有巨鯤幫的副幫主卜天志和巧匠陳老謀。
  他們登上貨船,陳老謀立即動手為四人改裝易容。
  首先把寇仲改成個滿身俗氣的商賈。
  陳老謀得意洋洋地道:「改裝之法,最緊要因形施術,教人意想不到,全沒有辦法
從改扮後的樣子聯想到以前的樣子,這才可連熟人都瞞過。」
  待見到雲玉真、卜天志、香玉山和徐子陵均點頭稱許,更是意氣風發,口若懸河的
道:「像小仲這種雄悍的體型,扮什麼都會露出破綻,但只有變成個大胖子,行動遲遲
緩緩的,才能瞞人耳目。」
  雲玉真道:「寇仲記著是從沅陵郡經沅水入大江來的米糧商,交貨到九江城的老字
號興發隆,由於軍隊需糧,所以林士宏的楚軍絕不會留難,何況還有興發隆的訂單和正
式通關的文件。」
  寇仲從銅鏡的反映瞧著立在一旁的雲玉真道:「那我叫什麼名字?」
  旁邊的卜天志答道:「寇公子叫顧安,憑著有點身家最愛流連青樓酒館,但又頗為
吝留,絕不受愛金的姐兒歡迎。」
  寇仲苦笑道:「是否你們怕我揮霍,弄得我這麼受人討厭呢?」
  雲玉真掩嘴嬌笑,香玉山則有點尷尬道:「這是雲幫主的意思,怕你真的留連青樓,
誤了正事,嘿!」
  卜天志又道:「徐公子則是被你刻薄對待的親弟顧祥,受盡你指東指西,隨意喝罵
的受氣,但由於生性懦弱,故敢怒而不敢言。」
  香玉山道:「我就做你們顧家的賬房主管,繁瑣的工作都歸我,名字叫顧寧,是你
們的堂弟。」
  寇仲道:「那雲幫主是什麼?」
  雲玉真俏臉微紅道:「作你新納的小妾好嗎?」
  寇仲哈哈笑道:「那我定是怕你去偷人,所以到外地做生意都要把你帶在身邊,哈!
別忘了要同住一房,那才不教人起疑。」
  這時陳老謀把他的鬢髮染白了少許,使他年紀瞧來在四十許間。
  徐子陵歎道:「陳公真本事,若仲少懂得收斂眼內神光,那就誰都認不出他來了!」
  貨船微顫,解碇啟航。

          ※         ※         ※

  清晨時分,糧船抵達九江。
  在寇仲這大腹賈的督促下,巨鯤幫眾扮的腳夫運貨到興發隆準備好的騾車上。香玉
山扮的賬房與興發隆派來的人向當地的水運官交代文件手續,弄至正午時分,各人才隨
貨入城。
  城內出奇地人丁興旺,但看外貌裝束,便知若非商旅,就是武林人物。
  卜天志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低聲告訴各人道:「鐵騎會這幾年憑掠奪的手段囤積
了大批財貨,所以外地擁來的人,不是想做生意,就是想加入楚軍,顯出很多人都看好
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的合併。」
  徐子陵憑窗外望道:「這些人看來都很守規矩。」
  卜天志笑道:「這只是白天的情況,晚上江湖人物每因私怨和利益關係進行火並惡
鬥,死傷了不少人,只要影響不到城民的生活,鐵騎會和楚軍都采放任的態度,事實上
亦很難去管。尤其青樓、酒館和賭場等地方,沒有點斤兩的人都不敢在晚上去找樂子。」
  寇仲皺眉道:「林士宏大可不准外人入城的?」
  香玉山道:「那會使林士宏失去大宗的城關稅收,兼且很多武林人物都多少和鐵騎
會拉上點關係,又或認識會中某人,何況鐵騎會又銳意吸納新血,所以九江才這麼鬧哄
哄的。」
  像江南大多城巿那樣,九江內外以河道交通為主,主要佈局為十字形貫通四門,以
石板鋪築的大街,寬敞至可容八馬並馳。小巷則成方格網狀通向大街,井然有序。
  興發隆所在的甘碧街屬富民區,沿途宅院處處,門樓磨磚雕瓦,院落栽樹培花,氣
氛安詳,不見戰火的痕跡。
  間有河道穿插其間,岸旁綠樹扶疏,細柳拂水,另有一番美景。
  當騾車隊駛進興發隆鋪後的大糧倉時,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梳洗休息後,已是黃昏,眾人聚在後院的小廳用,興發隆的老闆牛方才乃香玉山
派駐此地的得力手下,乘機向各人匯報九江的情況。
  聽到任少名明早才到,香玉山道:「今趟林士宏和任少名選九江進行結盟儀式,還
隆重其事,顯是欲向天下示威,展示實力。我才不相信北方諸雄會對此毫不關心,來籠
絡者有之,來破壞者亦不會少。九江現在該是龍蛇混雜,我們行事時該特別小心。」
  寇仲道:「有時小心都不管用,今晚就讓我們先到春在樓踩踩地盤,看可否利用那
裡的環境宰掉任少名。」
  牛方才取出一卷圖軸,待卜天志搬開碗碟騰出空間後,攤在桌上,赫然是春在樓的
鳥瞰圖,纖巧精細。
  牛方才道:「春在樓主要分前後兩院,前院設置三座兩層高的重樓,以復道迴廊和
假山魚池分隔,主要用來接待一般賓客。」
  雲玉真道:「若寇公子他們到那裡去,是否只能在這區作樂呢?」
  牛方才點頭道:「該是如此。後院比前院大上一倍,遍植花草樹木,乃九江十大勝
景之一,人稱春園。對稱排列了十幢樓房,只招呼有頭有臉和肯花錢的客人,其中名為
春園的那幢房子,是任少名專用的,是他每趟來九江必到之地。」
  寇仲歎道:「我的奶奶,就是這裡了。」
  徐子陵道:「牛叔真有辦法,有關春在樓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寇仲道:「以任少名在此地的權勢,大可把看上的女人納入私房,為何任得她留在
那裡讓其它人也可分甘同味呢?」
  香玉山道:「這是任少名的特點,就是不會讓任何女人纏身,免致影響爭霸大業。」
  寇仲又問道:「你們是否有眼線在那裡?否則如何能對春在樓這般瞭如指掌的。」
  香玉山點頭道:「這個當然,我們早有心刺殺任少名,只不過全無下手的機會罷了!」
  徐子陵道:「任少名迷上霍琪,是否街知巷聞的事呢?」
  雲玉真搖頭道:「剛剛相反,此事極端秘密,除春在樓部分人外,就無人知曉。」
  寇仲喜道:「這就更理想了,誰給我帶路到春在樓去。」
  香玉山忙道:「當然是小弟哩!」
  徐子陵道:「香將軍留在這裡吧!我們只須有人引路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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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鬧青樓

  寇仲、徐子陵兩人到達春在樓時,又改了一副樣貌,只像兩個普通的武林人物。
  這是雲玉真的提議,若發生了什麼意外事,只要事後扮回米商,就可掩藏身份了。
  在陳老謀的妙手下,寇仲變成個年紀在三十五、六間的小鬍子,徐子陵被加濃了眉
毛,塗黑了皮膚,好遮蓋他出眾的文秀之氣。又黏上五綹長鬚,即管熟人都難把他認出
來。
  像他們這種普通樣貌的武士,每天出入於青樓都不知多少,所以初時把門的龜奴一
點不在意,到寇仲塞了錠金子到他掌裡,才知來的是大闊客,忙打躬作揖的恭迎他們進
客堂內。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希望今趟的運道會好一點。」
  徐子陵歎了一口氣,想起以前每逛青樓,總沒有一次是有好結果的。
  龜奴這時拉了個眉花眼笑的鴇母白娘來招呼他們,今次寇仲加重了出手,塞了兩錠
金子給她,才道:「我們今趟是慕霍琪姑娘之名而來,白娘你至緊要不讓我們失望啊!」
  白娘欣然笑道:「兩位大爺出手這麼闊綽,奴家怎都會識做的!不過琪琪晚晚都忙
得不暇分身,奴家要想盡辦法,才或可使她過來唱上一曲,好稍遂大爺們的心願。」
  寇仲那還不會意,再慷香玉山之慨,多塞了塊金子給她,道:「若只是匆匆過場,
實在太沒味道了,不若白娘給我和琪小姐預約明晚……」
  白娘「啊喲」嬌呼,截斷他道:「明晚更不行,連奴家都沒有法子了。唉!你也不
知琪琪多麼紅,若奴家不是見兩位大爺這麼好人,怎肯挨罵都要為你安排呢!」
  接著又道:「兩位先在這裡喝口熱茶,待奴家為大爺在內院找間有體面的別院,為
兩位挑幾位聲、色、藝俱佳的標緻人兒,再來領兩位大爺進去。」
  在鬧哄哄客堂內的一組桌椅坐下後,接過小婢奉上的香茗,寇仲和徐子陵都蠻有興
趣的溜目四顧。
  堂內靠壁處擺了十多組桌椅,坐滿了人,人人都惟恐聲音不夠大的樣子,吵得喧聲
震天,有若巿集。
  寇仲呻了幾口熱茶,歎道:「身在此間,誰想得到中土正戰火連綿,生靈塗炭。」
  徐子陵低聲道:「你要小心,靠門處有兩個人正盯著我們。」
  寇仲皺眉咕噥:「照計我們該沒有露出破綻,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又不是青樓的紅
阿姑。」
  徐子陵苦笑道:「很快可以揭曉了,其中一人正朝我們走過來。」
  兩人詐作茫然不知,直至那人來到桌子對面坐下,才裝作醒覺地朝來人望去,一見
下立時魂飛魄散,差點起身就跑。
  竟然是扮成男裝的東溟公主單琬晶。
  這時她玉臉含霜,狠狠盯著兩人道:「即使化了灰我也認得出你兩個小賊。」寇仲
驚魂甫定,想起自己確實偷了她的東西,給她罵作小賊實難以反駁。尷尬的道:「公主
你好,不見久了,想不到你不但漂亮了,還更成熟了。」
  東溟公主單琬晶眼中滿盈殺機,沉聲道:「死到臨頭還敢貧嘴,只要我大叫一聲寇
仲或徐子陵,保證你們永遠離不開這所妓寨。」
  接著目光射向徐子陵,語帶諷刺的道:「想不到高傲自負的徐公子不但是賊,還是
個淫賊。」
  徐子陵凝神瞧著她的瓜子臉兒,嘴角逸出一絲苦笑,聳肩道:「公主愛把我當什麼
就當什麼吧!」
  寇仲笑道:「公主似是特別著緊我這位兄弟,所以連罵都沒小弟我的份兒。」單琬
晶微一愕然,秀目閃過令人難辨的複雜神色,然後沉下臉來,道:「我的確著緊你們,
不過卻是你們兩條狗命。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被我揭破身份,一是隨我出去把我
們間的問題解決。」
  寇仲回復賴皮本色,笑嘻嘻道:「公主有多少隨從呢?」
  單琬晶冷笑道:「要收拾你兩個小賊,還須人幫手嗎?」
  寇仲伸了個懶腰,微笑道:「公主自問比之你的跋情郎如何呢?」
  單琬晶大感愕然,呆了一呆道:「什麼跋情郎,噢……你們……」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確曾與跋兄交過手。且請問公主今趟來九江,有何貴幹呢?」
  單琬晶似氣得七竅出煙的道:「我的事與你們何關?你連知道的資格也沒有。」
  接著狠瞪寇仲,氣鼓鼓道:「跋鋒寒只是個談得來的朋友,絲毫不牽涉男女之私,
你莫要含血噴人。」
  寇仲攤手道:「那李閥的李小子又是否只是你另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這問題是我代
小陵問的。」
  徐子陵自然知道寇仲正利用自己和單琬晶的微妙關係,希圖渡此難關,故不以為忤,
只是默不作聲。
  單琬晶嬌軀微顫,氣得玉臉鐵青,咬牙道:「滿口胡言亂語,我今天若不宰掉你們,
誓不為人。」
  寇仲賠笑道:「公主息怒,凡事我們都須看後果。例如打架本非好事,但若打得化
敵為友,就是好事;我承認偷東西本身不是好事,但假若偷的後果能弄死那昏君;你的
另一位好朋友李小子又有爭霸天下的機會,就由壞事變作好事。嘻!公主大人有大量,
我和小陵向你賠罪好了。」
  單琬晶默然半晌後,輕輕道:「任你舌粲蓮花,今晚亦休想脫身的了。由現在起,
十息內你們若不隨我離開這裡,我就大叫寇仲和徐子陵在此,看看又會變出甚麼好的後
果來。」
  兩人立時頭皮發麻,但卻一點辦法都欠奉。
  若說堂堂東溟公主沒有隨員,殺了他們都不會相信。但這仍不是他們擔心的原因,
他們最頭痛的是此戰只能挨打,難道他們可恩將仇報地擊傷東溟派的人嗎?
  七息、八息……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決定博他娘一鋪的眼神。
  九息!十息。
  單琬晶雙目精芒爍閃,驀地嬌叱道:「寇仲、徐子陵在此。」
  她這兩句話含勁而發,聲震大堂,傳到每一隻耳朵內。
  大廳倏地靜至落針可聞,百多道目光全集中到他三人身上。
  寇仲出人意表的哈哈大笑,長身而起道:「原來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小子在這裡鬼
混過,但兄台又何必要撐大喉嚨大叫大嚷呢?」
  話尚未完,單琬晶已一掌隔台印來,強烈的氣勁,像箭般刺向寇仲寬闊的胸膛。
  寇仲保命要緊,顧不得洩露身手,游魚般滑到徐子陵身後。
  大廳仍是鴉雀無聲。
  現在只要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或多或少聽過兩人的事;不單因頭上有兩張追殺令,
更因盛傳他們知悉『楊公寶庫』的秘密。
  徐子陵雙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光,瞪著東溟公主單琬晶,一字一字地緩緩道:「你
可知自己做了些什麼事?」
  接著一掌拍在台面,整張堅實的楠木桌立時寸寸碎裂,木屑灑遍地上。
  徐子陵大喝道:「寇仲、徐子陵在此,那個要取我兄弟頸上人頭的,就過來動手,
否則就請出去,免得我兄弟誤傷旁人。」
  當桌子砰的一聲變成碎粉時,包括徐子陵自己在內,三個當事人全嚇了。
  徐子陵所以大吃一驚,是他原本只是想拍這一掌以洩出心中憤恨。因為單琬晶這麼
一句話,不但使他們立陷險境,最可恨的是等若把他們整個刺殺大計破壞了,偏是他們
又不能下手教訓單琬晶。
  那想得到自己的掌力厲害至此,竟可硬把整張楠木台粉碎。
  寇仲大吃一驚,一方面是因徐子陵突如其來的掌勁,另一方面卻是從沒見過徐子陵
發這麼大脾氣。一時間反將因身份暴露而引起的種種問題拋到一旁,暗中比較杜伏威當
日掌碎酸枝台的相似情景。
  東溟公主單琬晶芳心劇震,除了從沒想過徐子陵的功力已到了如此境界,更被徐子
陵威猛無儔的氣勢深深震撼著。
  且惹得徐子陵反應這麼激烈,她心中不由有少許兒後悔。
  一時間三人呆看著地上的木碎,徐子陵和單琬晶還對坐椅內,隔著碎屑,情景怪異
之極。
  大堂內佔了大半是來自各地的武林人物,初時還有人對擒殺兩人頗為意動。到徐子
陵露了這石破天驚的一手,登時人人噤若寒蟬,接近三人的幾桌客人均紛紛避往遠處。
  寇仲首先回過神來,指著單琬晶哈哈笑道:「各位!這位是女扮男裝的東溟公主單
琬晶,她今趟到九江來是要刺殺『青蛟』任少名。」
  單琬晶大怒而起,戟指道:「你胡說什麼?」
  寇仲眨眨眼睛低聲道:「你可以胡言亂語,我們自亦可以胡言亂語,這事公平得很。
哈!不拖你下水捱捱麻煩就是正蠢材一個呢!」
  此時堂內眾人聞得「刺殺任少名」之語,無不色變。
  膽小的商人和侍候客人的婢僕首先惶然散逃,接著是那些江湖人物,誰都知接著會
發生什麼事,不想牽涉其中。
  只半晌工夫,本是鬧哄哄的大堂雞飛狗走後,變得人去堂空。
  只剩下一個人獨坐在近門那一桌處。
  此人身型雄壯如山,容顏俊偉,青色勁裝外加披風,有種說不出的懾人魅力,正是
近來轟動武林的突厥青年高手跋鋒寒。
  寇仲和徐子陵這才記起當日博君瑜說跋鋒寒約了單琬晶,原來見面的地方竟是這風
風雨雨的九江城。
  跋鋒寒長身而起,大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徐兄掌力如此強橫,今
晚與兩位兄台有緣相聚,跋某人欣慰之極。」
  寇仲「鏘」的一聲拔出雲玉真送他的精鋼長刀,以刀鋒點了點跋鋒寒,豪情萬丈道:
「相請不如偶遇,更難得跋兄這麼好興致,讓我兩兄弟先送跋兄上路吧!」單琬晶眼中
閃過奇異的神色,嬌叱道:「寇小賊你當我不存在嗎?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跋鋒寒殺機大盛,表面仍是帶著微笑,淡然道:「現在不只是琬晶想宰掉你們,連
跋某都忍不住手癢,琬晶請讓小弟打頭陣好嗎?」
  徐子陵猛地立起,冷冷道:「公主的事,我們稍後自有交待,但跋兄實是欺人太甚……」
  單琬晶哂道:「他是欺人太甚,你們卻是人多欺人少,算什麼英雄好漢?」
  寇仲心中叫苦,要知他們對付跋鋒寒的唯一方法,就是聯手之術,假設單琬晶硬要
插在其中,先不說單琬晶本身是第一流的高手,只是不能對她痛下殺著這要命的一點,
已可注定他們必敗無疑。
  徐子陵完全冷靜下來,淡淡道:「既是如此,就讓我和跋兄單打獨鬥一場,看看是
誰欺誰好了。」
  單琬晶完全沒法掩飾她的玉容微變,怒道:「你是在找死?」
  寇仲給她破壞了刺殺任少名的美夢,早恨不得把她按在膝上痛揍粉臀,遇此良機,
故作詫色道:「這豈非大遂公主心意嗎?」
  接著又向徐子陵道:「小陵!我都說公主表面恨你,其實心中卻是向著你的,呵!」
  「鏘!」
  單琬晶長劍出鞘,繞過徐子陵,化作點點寒光,盛怒下向寇仲出手。
  寇仲見她劍法既精妙絕倫,又是凌厲之極,那敢怠慢,倏地退開。
  單琬晶卓立徐子陵背後,把寇仲迫在大堂的另一邊,叱道:「徐小賊你既不知天高
地厚,就給本公主去送死吧!」
  「鏘!」
  跋鋒寒亮出長劍,登時生出一股強大無匹的勁氣,朝兩丈外的徐子陵直衝而去,把
他籠罩劍勁之內,使對手就算想退縮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心中卻是靜如井中之月,沒有生死勝敗之慮,更沒有任何雜念,把真氣提至
極限,對抗著跋鋒寒驚人的氣勢。
  兩大年青高手,終於到了決一生死的局面。
  單琬晶緊咬銀牙,強忍著回頭一看的衝動,只希望事情能盡快結束,而事後則努力
把這一切徹底忘掉。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徐子陵在她芳心中占的是個怎樣的位置。
  寇仲卻是心念電轉,想著如何利用腰間的長鞭,好一舉制著單琬晶,那就有機會和
徐子陵去掉跋鋒寒這個勁敵了。
  跋鋒寒的心神全貫注住徐子陵身上,沒有半絲波蕩,手上則不斷摧發劍氣,無孔不
入地尋找他的弱點。
  但對方在他的強大壓力下,仍是站得穩如山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氣吞河岳,
無隙可尋的氣勢,一時間竟不敢輕率出手。
  他不出手,寇仲更不敢動手,一時間四人分作兩對,均是對峙之局。
  驀地破風之聲由四方八面響起,顯示正有大批好手朝這裡趕來。
  跋鋒寒正要趁這間隙,全力出手取徐子陵的小命時,出奇地單琬晶舍下寇仲,掠往
跋鋒寒,嬌叱道:「我們走!」
  寇仲大喜,衝到徐子陵旁,大叫道:「我們也扯呼啊!」
  跋鋒寒無奈下收回勁氣,由於他掌握了主動,故能收發自如。
  門窗人影連閃,鐵騎會的高手蜂擁而至。
  四人分作兩組,同時沖天而起,撞破屋頂,到了瓦面之上。
  只見下面火把處處,也數不清包圍的人有多少。
  寇仲大笑道:「公主和你的跋情郎,後會有期了。」
  向徐子陵打個眼色,橫過空中,兩人一先一後朝後院方向投去。
  他們對春在樓的形勢瞭若指掌,逃起來當然非常方便。
  另一邊的跋鋒寒和單琬晶,知道若不趁敵人未完成包圍,陣腳未穩時逃走,那就只
有力戰而死的結局。
  他們豈敢怠慢,朝反方向殺去,落荒而逃。
  兵器交擊之音連串響起,接著是追逐之聲,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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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兵行險著

  當晚鐵騎會和守城的楚軍在全城展開逐家逐戶的搜索行動。
  寇徐等人置身的興發隆亦不能免。
  幸好各人有正式出入文件,加上牛方才又暗施賄贈,終能平安過關。
  敵人走後,香玉山斷然道:「今趟事情敗露,任少名已有防範,我們再無機會,最
要命是他已看破我們意圖於春在樓下手這一著。」
  眾人心中明白,除非像在春在樓那等公眾場所,又能精確把握時間與地點,否則根
本沒法進行刺殺。
  雲玉真歎道:「我們明早立即離城,此地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陳老謀正為寇仲包紮逃走時傷了小許皮肉的右臂,點頭道:「能安全離開,是很幸
運的了。」
  徐子陵淡淡道:「你們明天走,但我和仲少定要留下來。」
  卜天志愕然道:「這是絕不明智的做法。」
  寇仲笑嘻嘻道:「總之我們一天未死,便仍有成功機會。」
  香玉山苦笑道:「那大家都不走好了。且暫時我們的身份都不會有問題。」
  徐子陵斷然道:「不!你們明天定要離開,我們則裝作留下來談生意。若你們不走,
我們一旦要溜起來會有很多顧忌的。」
  雲玉真臉色轉白,沉聲道:「這個險值得冒嗎?和送死有何分別。」
  寇仲哂道:「美人兒師傅你看我們是肯眼白白去送死的傻瓜嗎?乖乖的回巴陵等待
我們的捷音吧!」
  雲玉真咬著下唇堅決地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卜天志露出奇怪的神色,瞧了自己的幫主一眼後,才道:「兩位公子不若把計劃說
出來,假若幫主認為可行,而她又知道離開會有利兩位的行動,說不定使肯先一步離開。」
  這番話合情合理,寇仲歎了一口氣道:「原因很簡單,就是任少名根本不把我們放
在眼內。」
  徐子陵接口道:「就算他真的顧忌我們,也絕不想讓別人知道,又或讓手下曉得。
所以他必會裝作絲毫不會介意的仍到春在樓去找霍琪。」
  寇仲笑道:「當然啦!就算他和霍琪上床,亦必會把那對流星錘塞在枕底,哈!這
樣的枕頭倒是怎麼睡呢?」
  徐子陵不理眾人有何反應,續下去道:「在刺殺行動前,牛叔那方的人必須全體離
開,因為我們必須利用現在的身份行事。」
  香玉山皺眉道:「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惡憎艷尼必會貼身保護主子,你們就算有下
手的機會,也絕傷不了任少名半根毫毛。」
  牛方才亦點頭道:「任少名的手下更會大幅加強保安,這情況下,恐怕你們連接近
的機會都沒有。」
  寇仲苦笑道:「若非事情凶險至此,我們怎須費盡唇舌勸你們先走一步呢?」徐子
陵道:「只有全無後顧之憂,我們得手後才可有機會逃命。」
  寇仲一唱一和的道:「別忘了我們是逃生的頂尖高手,否則已不能坐在這裡勸你們
好好合作了。」
  卜天志同意道:「我們明白了。」
  轉向香玉山和雲玉真道:「我們不若移到上游等待兩位公子,只要他們能回到船來,
就可安然離去了。」
  雲玉真無奈下怏怏道:「你們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的。」
  言罷憤然回房去了。
  香玉山失去了雲玉真的支持,亦只好屈服。商量了事情的細節後,各人才回房休息。
  寇仲追著徐子陵入房,搭著他肩頭笑道:「你那一掌是怎麼弄出來的,嚇得整個大
堂的人都溜了。」
  徐子陵思索道:「這事真奇怪,就像當年在學藝灘那無意的一擊,事前想不到,事
後怎也難以重複;可能我們仍有潛力未發揮出來。」
  寇仲歎道:「你與風濕寒對站作勢時亦非常精采,哼!看那臭公主和跋小子還敢否
小覷我兩兄弟。」
  徐子陵奮然道:「終有一天我會擊倒風濕寒的。」
  寇仲奇道:「你少有這麼著重勝敗的。為何對跋鋒寒卻是例外?」
  徐子陵坐了下來,沉吟道:「或者因為我覺得他是在玩弄瑜姨的感情吧!」
  寇仲在他對面坐下,俯前低聲問道:「真半點都與單琬晶沒關係嗎?」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當然沒有關係,我從來不把她放在心上。」
  寇仲挨往椅背去,以手拍額道:「臭公主若聽到你這句話,必會傷心欲絕。她對你
可是愛恨難分,否則就不會硬插到你兩人中間,好迫跋鋒寒鳴金收兵。」
  徐子陵有點心煩地道:「夜了!我們都該休息哩。」
  寇仲無奈地起身離開,到了門前轉身道:「小陵!我真的很感激你,若非你肯留下
對付任少名,我就只有隨大隊回去一途,那將成為一個永不能彌補的遺憾。」這才推門
去了。
  徐子陵彈滅燈火,整個人融入了房內的黑暗去。
  蹄聲不斷從街外傳來。
  明晚此刻,他們是否仍能好好的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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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0 16:57:05 |只看該作者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八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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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計劃周詳
第02章 網中之魚
第03章 反敗為勝

第04章 地刀宋智
第05章 長江夜話
第06章 愛恨難分

第07章 神秘巨舶
第08章 妙計破敵
第09章 井月得主

第10章 妖女聖女
第11章 妾名婠婠
第12章 千里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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