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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ttled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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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煙雨江南]狩魔手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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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18:4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五 歡迎來到叢林! 上

    阿斯莫大門處,圍觀的已經超過了100人,里面有傭兵、獵人,也有幾名佩恩公司的士兵和軍官,大多數人都是全副武裝。獵人傭兵大多凶狠跋扈,並且完全瞧不起女人。在他們眼中,女人就是發泄**的工具,再漂亮再彪悍都是如此。但他們並不愚蠢,看到本來最應該出頭的佩恩公司衛隊軍官都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他們也就選擇了沉默。

    一百多個蠢蠢欲動的人,一百多雙或敵視、或淫褻的目光,在麗的眼中就如空氣。

    阿斯莫外面又響起發動機的轟鳴,兩輛越野車狂猛地再次向前沖了十米,車頭幾乎頂住阿斯莫大門的胸壘。行進中,車上兩挺高射機槍調整著方位,車輛停住的同時,黑洞洞的槍口分毫不差地把圍觀人群罩進射程,兩名射手的眼神殘忍而又嗜血,顯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扣動扳機。

    看到這兩挺高射機槍,佩恩公司的軍官變得更加的沉默。他們並不打算因為一個外圍的普通獵人與羅克瑟蘭公司交惡,即使羅克瑟蘭公司眼下的舉動近乎挑釁。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旦起了沖突,兩個公司之間就是戰爭。或許普通的傭兵和獵人們並不清楚,但這些軍官算是這片充滿苦痛土地中的上等人,知道的自然比普通人多些。與羅克瑟蘭公司開戰,等同于自殺。

    蘇慢慢地抬起手,解開了斗篷上端的系帶。

    麗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盯著蘇的動作,眼睛越來越亮。

    砰!砰!

    兩聲巨大而又突兀的槍聲震顫了整個阿斯莫,甚至連麗都感受到了那陣撲面而來的熱浪和沖擊聲波!

    “我死了?”聽到這兩聲足以壓倒機關炮音量的槍聲,麗下意識的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隨後一片黑云迎頭罩來,她眼前一暗,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肩背觸地的刹那,麗的腰身便猛一運力,整個人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她憤怒地將蒙在頭上的斗篷掀開,正好看到一身迷彩作戰衣的蘇以驚人的速度沖向阿斯莫充作圍牆的鐵絲網,毫不減速,亦無任何略作停頓發力跳躍的動作,幾乎是違背物理規則般,整個人輕飄飄地越過足有一米半高的圈筒鐵絲網,向荒野深處奔去。

    而她那輛威猛之極的改裝機車翻倒在地,前後輪胎上各有一個碗口大小的破洞,顯然是蘇剛才兩槍的傑作。

    嗒嗒嗒!一輛越野車上的高射機槍吼叫起來,在蘇的身後掀起一排排泥土。土石沖天而起,隨後又重重向著他落下去,幾乎要將他給埋了起來!顯然越野車上的是兩個至少有著一階重武器掌握能力的射手。

    蘇忽然變了個方向,閃開了高射機槍的彈道軌跡,繼續向不遠處的樹木和廢墟狂奔。

    “都他媽的不許開槍!”麗如憤怒的獅子般吼叫!

    她猛然跳了起來,以不輸給蘇多少的速度沖到越野車旁,一把抓住了車上射手,竟將他硬從車里提了出來,然後狠狠地甩到了幾米外。撲通一聲,那名射手如同沉重的沙袋,重重地摔在了灰土里,盡管身軀強壯,但被麗這樣一摔,他一時居然爬不起來。麗又拉開車門,同樣將駕駛員扔出了幾米遠,隨後自己坐上了駕駛位。

    越野車轟然吼叫起來,猛地後退了幾米,隨即後輪飛速旋轉,在地上刨出滾滾煙塵,車身震栗一刻,就轟鳴著沖出!

    越野車劃出一道遒勁有力的弧線,側繞過阿斯莫,向奔跑著的蘇追了下去。

    就在越野車後退的瞬間,另一輛車上跳下一個軍官服色的高大男人。他幾步就沖到麗的車邊,間不容發地躍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至于原先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個倒黴鬼,則同樣被甩出了幾米遠,與他兩個戰友跌成一堆呻吟著。

    另一輛越野車得到了命令,停在原地,並沒有跟上去。而且是麗親自駕車,他們想追也追不上。

    茫茫平原上,蘇以普通人類根本不可能達到的速度飛奔著,他的步伐輕盈迅速,每一次騰躍和落地,身體曲展的線條看上去頗為賞心悅目,然而步幅和步伐卻遠遠超過了普通人。距離最近的樹林和廢墟,還有大約兩公里的路程,盡管以蘇現在的速度只要兩分鍾就能跑完這段距離,但是他身後一道塵柱沖天而起,越野車吼叫著追了上來,正迅速將距離拉近。

    麗咬著牙,惡狠狠地推檔,一腳將油門踩到了底。越野車猛地向前一沖,囂叫著以快得幾乎四輪離地的架勢筆直向蘇的後背撞了過去。就在車頭距離蘇的後背不到一米時,蘇忽然團身、一個靈動非常的側翻,就讓過了越野車的沖撞。

    越野車立刻沖過了頭,隨著刺耳的刹車聲,越野車以一個漂亮的甩尾,直接原地180度掉頭,劃出大半個圓弧形的煙塵之牆。然而當車頭正好掉轉過來時,蘇的身影如幽靈般從煙塵中沖了出來,幾乎是貼著越野車掠過。隔著車窗玻璃,蘇與麗的臉相距還不到一米。

    咔嚓一聲,交錯而過的刹那,蘇揮出匕首,將越野車的後視鏡砍了下來,然後如一只受驚的麋鹿,繼續向不遠處的叢林廢墟奔去。

    麗又是一腳將油門直踏到底。

    越野車借勢又旋轉了180度,向蘇悍然撞了過去。

    蘇似乎輕輕一閃,就從左面讓過了越野車的沖撞,然後在越野車減速時,忽然又從車身右側出現,繼續加速向前沖刺。

    越野車內的錄音機音量已經開到了最大,里面播放著的是一首《歡迎來到叢林》,這是來自舊時代槍炮與玫瑰樂隊的作品,異樣的嗓音與強勁的節奏混合在一起,恰到好處地演繹了車內的氣氛。

    麗咬著牙,一臉猙獰笑容的她竟然透出了種別樣的美麗。她雙手上青筋浮起,工程塑料制成的方向盤被握得吱呀作響,如果內里不是以合金鋼作為骨架,說不定早被她給握碎了。即使這樣,每當麗如風一樣的轉向時,方向盤都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而這樣的急轉向,幾乎每隔數秒就會發生一次,麗的雙腳更是在離合、刹車和油門上風一般來回移動。

    越野車如同蘇醒的野獸,咆哮著,顫抖著,追壓著不斷奔逃的蘇。盡管車窗是合上的,然而過于劇烈的運動仍使得她的短發飛揚起伏,如同迎風飛馳!

    盡管沒有系安全帶,而且還吊兒郎當地架著個二郎腿,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本該早就被甩出車外,摔歪脖子,乃至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頭,然而他卻奇異般安穩地待在座位上,如同事先在屁股上塗滿了強力膠水一樣。

    他看起來年紀也不算大,應該還不到三十,只不過滿臉的胡茬使得他乍看起來很有些滄桑的味道。他身上穿著皮制的戰斗服,並不象是正規軍的服裝,而且胸前由上向下一半扣子開著,露出布滿胸毛、糾結發達的胸肌。鷹一樣的鼻子再配上深深的灰色眼珠,使得他另有一種充滿了力量與英氣的魅力。

    這個男人饒有興味地看著如羚羊一般敏捷的蘇,吹了聲口哨,說:“這小家伙可真不賴!看他的速度已經到了六十公里以上,而且持續了整整一分鍾。你確定他根本沒有升級過戰斗域的能力嗎?”

    麗咬牙切齒地道:“少廢話,我想要的人還能差了?我可以跟你打賭,他絕對沒有戰斗域的能力!喂,拿根煙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別敷衍我!”

    男人登時一臉無奈和肉痛,但還是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根真正的雪茄,用食指輕輕一劃就切去了雪茄頭,然後彈出一縷藍色火焰,點燃了雪茄,粗手粗腳地一把塞到進麗的嘴里。

    麗深深地吸了一口,從鼻端中噴出兩條煙龍,精神立刻亢奮起來。她用牙齒咬著雪茄,一邊狂野笑著,一邊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小寶貝,我看你還能跑多遠!”

    車廂內充滿了發動機的轟鳴和輪胎摩擦地面時發出的尖銳刺耳聲音,然而麗和那男人的交流卻完全沒有障礙,他們的音量甚至壓倒了車廂內的噪音。麗的聲音仍然清脆而有穿透力,那個男人的聲音則是沉厚,有如發動機的轟鳴。除了音量實在是太大了一點,兩個人的聲音都非常具有吸引力。

    蘇在荒野上狂奔著,時時全無征兆地轉彎,閃不容發地讓開越野車的追壓。每一次閃躲,他都離前面亂木叢生的城市廢墟更近了一些。雖然麗的車技幾乎稱得上出神入化,然而卻始終奈何不了蘇。

    而一口氣高速曲線奔跑數公里後,蘇的速度仍沒有一點慢下來的意思。

    男人看了一會蘇的跑動,不懷好意地笑了幾聲,說:“麗,我看你多半搞不定這小子。”

    麗猛地一打方向盤,咬著雪茄,惡狠狠地道:“里高雷!你他媽的給我閉上那張烏鴉嘴!我只是想看看他能跑多遠,要不然早就一槍放倒他了!”

    里高雷高聲笑了起來,看上去一點也不打算給麗面子,直截了當地說:“那可真不一定!我們來試試看!”

    他掏出把沙漠之鷹,直接敲碎了車窗,將手臂探出車窗外,隨手一抬,就瞄准了蘇的後腦。

    蘇似乎完全不知道性命危在旦夕,反而不再進行曲線運動,開始筆直加速。麗忽然打了下方向盤,越野車劃出一個大大的S型,這才重新回軌跡上來。

    里高雷嘿嘿嘿地笑起來,笑得十足象只狐狸,說:“慌什麼,我剛才可沒想開槍。”

    麗狠狠地吸了口雪茄,只當什麼都沒聽見。

    里高雷眼中殺機一現,忽然說:“這才是動真格的!”

    他掛在車外的右手閃電般抬起,再一次瞄准了蘇的後腦!

    砰!沙漠之鷹怒吼著,在荒野上激起一蓬灰土。

    在里高雷瞄准的一刹那,蘇忽然連續兩個左側翻,從越野車前方閃到了車身左側,里高雷的的一槍就這樣落了個空。

    里高雷的手槍不住瞄向蘇的後背或者是腦袋,蘇的跑動立刻變得忽快忽慢,時時會突兀地連續左右側翻,總會在里高雷鎖定他的刹那閃開。

    “看到了沒有?”里高雷轉頭望向麗,右手隨意地向蘇開了三槍,根本就沒有瞄准,而蘇這一次卻不再閃避,而是再次筆直加速,自發而然地讓開了這三槍。

    麗突然狠狠地在方向盤上一捶,一腳踩死了刹車。越野車輪胎立停,呻吟著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痕跡,好不容易才靜止下來。這時越野車前檔距離廢墟外圍的一株灌木已不到十公分。而蘇,則已消失在廢墟深處。

    麗和里高雷並肩站在生滿灌木的廢墟前。站在足有190公分的里高雷身邊,麗顯得格外苗條嬌小,根本看不出她的身體里還會藏有如此爆炸般的力量。在他們身後,越野車里的槍炮與玫瑰依舊在歇斯底里的唱著“歡迎來到叢林!”

    麗吸盡了最後一口雪茄,撲的一聲,將雪茄尾吐到了數米外的地方,眯起眼睛,冷冷地打量著這片廢墟與叢林。

    里高雷同樣在看著這片叢林,聳了聳肩,說:“我知道你就是想硬上他。我跟你一起進去吧,你自己可不見得能搞得定他。”

    麗冷冷地道:“這是我的事,你跟來干什麼?”

    里高雷嘿嘿笑著:“我能幫你按住他的手,這樣你就可以盡情地爽!”

    麗重重的呸了一聲,說:“滾!他是我的人,我喜歡一個人享受。你少給我在這多事!”

    里高雷有些奇怪地看著麗,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看上去有點反常!是不是被這漂亮小子給占過了便宜,所以才急著要找回場子來?”

    麗臉色鐵青,根本沒有理他。嘩啦一聲,她將皮上裝的拉鏈一下拉到了底,登時露出里面大片裸露的麥色肌膚,看來在這件皮衣下面,她又是什麼都沒穿。麗從皮衣里面摸出兩把精致的小手槍,隨手扔在地上,再將拉鏈拉回最上端。麗又抬起右腿,從長筒靴中摸出一把薄而小的匕首,握在手里。

    她雙眼中泛出狼一樣的光芒,嘴角是陰冷的微笑,徑直向叢林中走去。

    里高雷無奈地攤了攤手,提高了聲音,向麗消失的方向叫道:“嗨!這個地方氣氛不錯,我不懷疑你們之間肯定會發生點什麼!不過干和被干之間,可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喲!”

    叢林深處傳來麗憤怒的咆哮:“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叢林與廢墟重歸寂靜,里高雷意味深長地笑笑,從口袋中掏出包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個煙圈。這是一包皺巴巴的煙,並不是麗抽的那種即使在舊時代也十分昂貴的雪茄。這種煙燃得很快,他幾口就抽完一枝。

    地上的煙蒂越來越多,到最後煙盒也被捏扁丟到地上。里高雷拾起了麗丟下的一雙小手槍,回到了越野車里,將雙腿高高架在另一端的車窗處,閉上了眼睛。盡管車內仍是震耳欲聾的“歡迎來到叢林!”但過不了一會,他就酣聲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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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18:47: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五 歡迎來到叢林! 下

    這是一片被荒棄的城鎮,一條小河穿城而過,瑩瑩綠光流動,如果不計較那水**融的可疑的發光體來源以及水面下包羅萬物的河床的話,倒也稱得上綠波蕩漾。

    由于水源充足,生命力頑強得令人驚訝的灌木到處滋生。荒棄了幾十年之久,甚至還有些樹木還長到了幾十米高。盡管仍是上午,陽光也十分熾烈,但這片廢墟仍舊是充滿陰森的感覺,沒有一絲暖意。

    在一座四層小樓上,三樓一個完全破碎的窗戶後閃動著微弱的碧光。蘇以極慢的動作放下手中的水壺,安靜地看著下方如貓一樣無聲無息在灌木叢中穿行的麗。看上去她對叢林地帶非常熟悉,每一次身體扭曲避讓的角度和落腳點近乎本能的准確選擇,使得她能以最有效的方式繞開障礙物。雖然那件精巧的小匕首看上去是她手中惟一的武器,但只憑那具曲線凸顯的身軀中隱藏的爆炸一般的力量,任何東西在她手中都會暴發出巨大的殺傷力。

    蘇的目光掃過她的身體,黑衣緊身皮衣十分合體,將她全身的線條都勾勒了出來。經過了那一夜,蘇對她身體已十分熟悉,看得出來皮衣內不可能另行藏著什麼武器,似乎她只帶了這把匕首進來。

    “看來是要與我肉搏。”蘇明白了麗的想法。

    當麗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中時,蘇也安靜地閉上眼睛,呼吸也逐漸變得緩慢,到最後,每一分鍾才會呼吸一次。他的體溫更是慢慢下降,降到與環境等同的溫度時才停下。蘇喝了幾口水,將那裝滿了四級水的水壺喝干。又拿過一把剛采摘下來的樹葉,放進嘴里慢慢嚼著。樹葉的汁液一點一滴順著喉嚨滑落,迅速被吸收乾淨。

    蘇懷中抱著步槍,進入了半睡眠狀態,一輪狂奔下幾乎耗盡的體力開始涓滴恢複。在他的身旁,放著手槍和一排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子彈。

    這是間損毀的房屋,在這片廢墟中,這樣的房間成千上萬。雖然麗也是叢林戰和城市戰的行家,但自有記憶起就在荒野中掙紮求存的蘇相信自己不會給她留下任何痕跡。想在這樣一片叢林廢墟中找到蘇,或許給麗一周時間也辦不到。

    蘇決定先睡一會,好休養自己的體力,順帶消磨麗的耐心和體力。

    他已決定在這座叢林中解決麗。如果不能徹底了斷這件事,那以她已經表現出來的性格,肯定不會放棄並且糾纏到底。雖然他並不清楚羅克瑟蘭公司的真正實力,但是能令佩恩公司在那種**裸的挑釁行為面前保持沉默,必定是個龐然大物。一旦出了這片叢林,他不知道要走多遠,才能離開羅克瑟蘭公司的勢力范圍。

    在這片土地上,除了羅克瑟蘭公司,還有其它形形**的公司和組織。蘇雖然不喜歡麻煩,但他知道不可能不與這些公司和組織打交道。至少大多數四階以上的能力,就壟斷在大公司和組織的實驗室里。羅瑟克蘭公司,就是一個可以提供四階以上能力的龐然大物。

    麗只攜帶了一把匕首,只身進入這片叢林,實際上是為這個游戲定下了規則。蘇沒得選擇,只能接受。在這片叢林里,仍是實行游戲的規則。如果出了這片叢林,那就是生存的規則決定一切。

    麗身邊的那個男人,從看到他第一眼起,蘇就將他定義為極度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去面對這個男人。而在這片叢林里面,就只是蘇和麗。

    蘇不再多想,睡得漸漸沉靜。

    麗蹲在一叢灌木下,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前方幾棟全無生氣、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樓房。突然,一滴汗珠自她眉毛上滑落,進了眼睛,立刻引起一片刺痛。麗在心里暗自罵了一句,抬手拭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

    她已經在這片叢林廢墟中轉了三個小時,卻完全沒有找到蘇的一點蹤跡。她可是叢林戰和巷戰的行家,會走的時候就開始摸槍,十三歲起獨自在荒野上戰斗求生,到十六歲時,死在她手上的流民和暴徒已數以百計。再高明的獵人,也難以在她的追蹤下生存。她還從未遇到過象蘇這樣,氣味、痕跡、一點線索痕跡都不給她留下的人。

    若不是有強烈的直覺,她甚至有些懷疑蘇已經離開了這片廢墟。

    天色漸漸暗了。

    麗幾乎摸遍了叢林的每個角落,卻仍未有蘇的痕跡。然而麗已感覺到有目光正在注視著她,當然這也僅僅是感覺而已,因為她並沒有發現眼球反光的蛛絲馬跡。蘇有如最狡猾、最耐心的野獸,正隱藏在暗處,等待著獵物疲累。麗終于承認,在隱藏和尋跡方面,自己並不是蘇的對手。再這樣下去,她永遠也別想找到蘇。

    麗霍然站起,高聲叫道:“你還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有種的給我出來!”

    一如她所料,果然在一百米外的一座樓房中出現了異樣的感覺。出乎麗的意料,一個幽深的窗戶中火花一閃,巨大的槍聲隨即響徹廢墟,驚起了一大片准備棲息的宿鳥。

    熾熱的風吹起了麗的栗色短發,子彈就擦著她頭頂飛過,並且打斷了一根大腿粗細的樹枝。

    麗佇立不動,臉色鐵青。她本以為以蘇的聰明,應該會明白自己的游戲規則。如果他要動槍,那麼自己也就只好叫里高雷進來了。

    不過頭頂斷裂的樹枝處,飛濺的不只是木屑,還有點點腥臭的汁液。麗一個側步,讓開頭頂的腥雨。她伸手接了一滴汁液,在鼻端聞了聞。除了惡臭之外,她還聞到了一點神經毒素特有的苦澀味道,空氣的氧化作用已經大大削弱了毒素的濃度,但從那點殘余里還能推斷出它原本具有的劇烈程度。

    隨後,她看到一種從來沒有見過的生物,通體沒有骨頭,如一片肉,靠蠕動行動,而且有極強的擬態和變色能力。從它尸體碎片中根根發達的肌肉纖維來看,這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在必要時也可以行動迅捷,甚至象箭一樣將自己射出去。而那足以在數秒鍾內致死的神經毒素,就是它的武器。

    麗臉色有些難看。連續幾個小時潛行和搜尋,她的體力和警覺性都下降得厲害,如果剛才被這個小東西給撲上,多半會變成一具不會腐爛的尸體,供它慢慢吸食用。

    蘇這一槍,看來並不是破壞了她定下的規則。更重要的是,這一槍還暴露了他的位置。麗雙眼中閃動著興奮和殘忍的光芒,如一頭黑豹,疾速向蘇發槍的位置沖去。

    “一會抓到他的時候,還是給他留點面子吧……”麗想著,眼中的火焰越燒越旺。

    不到一分鍾,麗已經站在蘇藏身的房間里。她無語地看著放在地上的步槍、手槍和一排排子彈。蘇已不在這里了。

    她掃視了一下房間的環境,忽然從窗戶中躍了出去,在上身穿出窗戶的瞬間,她反手勾住窗戶上沿,整個人借力向上方升去。黑色高跟皮靴再在四樓窗台上一點,麗已立在屋頂。

    屋頂上空無一人。

    麗不假思索,沖向角落里的樓梯間,一腳踢開反鎖的屋門,順著消防通道向下沖去。沖過二樓的刹那,麗忽然高抬右腿,一腳踏在對面牆壁上,驟然停住了沖勢。她上身極度後仰,完全與地面平行,幾乎讓人懷疑她身體里究竟有沒有骨頭。

    麗向二樓的走廊里望去,剛好看到一個影子在走廊盡頭一閃而逝。

    麗冷笑,收回右腿,順著二樓走廊走了下去,高高的鞋跟敲擊在沾滿了灰塵的地板上,一聲聲敲擊聲就象是追魂的鼓點。

    麗的身體剛探出走廊,左方即有一只鎢鋼匕首悄然向她肋下刺來。麗那把精巧的小匕首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右手換到了左手,格開了刺來的匕首。她右手前探,一把向蘇的咽喉抓去!

    鎢鋼匕首與小匕首以極快的速度糾結纏綿著,雙方都想將對方撥到外圍,好讓開自己前進的道路。在這短短刹那,兩把匕首已你進我退,搏擊了十幾個回合,顯然兩人在匕首上的技藝同樣驚人。

    他們另一只手也未曾閑著。蘇以左臂格開了麗的右手,反抓住麗的手臂。然而她隨意一抖,就將蘇的手震開,然後一拳作勢向蘇胸膛擊來。

    蘇仍以左臂格擋,同時豎起右腿,抵擋麗悄然踢來的一腿。他忽然看到麗眼神中的冷笑,心中忽然泛起強烈的警覺!

    麗的右手停在空中,下面一腳卻是忽然改踢為踹,重重踹在蘇的右腿上!從她的靴底,足有四階強化的力量猛然噴湧而出,將蘇踢得倒飛而起,轟然撞破身後的房門,摔進了房間里。

    麗不疾不忙地向房間走去,她現在已鎖住了蘇的行跡,再不會給他輕易逃脫。而且剛才那出奇不意的一踢踢力已達到1000公斤,多半已令他的腿骨出現了裂紋。在上次的直接接觸中,麗估算過蘇的身體強度,對自己的出力控制得極其精確。

    麗走進房間時,發現這是間很大的房間,里面散放著一張辦公桌和幾把只剩鐵架的椅子。而蘇站在牆角,已脫下了上衣,正一圈圈地解著上身纏滿的繃帶,此刻已解到腰間最後一圈,他整個上身都露了出來。蘇還赤著足,此前穿的軍靴,則整齊碼放在上衣和解下的繃帶旁。

    蘇上身充斥著幾乎完美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感,卻又不會讓人感覺到過于健壯。特別是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柔和的象牙白色,瑩潤得如上等的玉器。

    麗眼睛登時一亮,習慣性地挑了挑眉毛,向著蘇吹了聲口哨,一陣放肆的笑後,才接著說:“看來你很知趣,居然自己開始脫衣服了!不過你還是繼續反抗吧,這樣待會干起來才有味道!”

    此刻蘇身上除了一條迷彩褲和遮去半張面孔的繃帶,就再無一片布料。他似乎很配合,聽完麗的話,居然又沖了上來!

    恰在這個時候,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最後一絲光芒也已消失。本就陰沉的廢墟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某些發光植物閃著幽幽的瑩光,誘惑著不知死活的昆蟲來自投羅網。

    蘇與麗所處的房間中,更是幾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這種程度的黑暗,結于擁有微光視覺的蘇來說,已經足夠。

    麗冷笑,借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她已看清了蘇撲來的影子。麗不閃不避,硬以小腹受了蘇沉重的一拳,然後揮腿橫踢,一記力量極大的腿刀掃出!雖然蘇已迅速閃避,腿側仍被她掃到,踉蹌後退了幾步。蘇剛才的一拳非常沉重,結結實實地轟在麗的小腹上,但麗只感覺到一陣劇痛,然後就行若無事。

    一拳擊下,蘇就明白了,麗的身體至少也有兩階的強化防禦。

    蘇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氣的聲音沙啞、粗狂,然後又呼了出來,吐氣的聲音同樣的悠長、沙啞。房間中似乎掠過了一陣熱風,風中有極度危險的氣息。

    麗後頸處的絨毛根根豎立起來,她忽然間有種錯覺,似乎在黑暗中伏著的是一頭遠古暴龍,單單是一顆龍頭就可以將整個房間填滿。而現在,這頭暴龍正在黑暗中注視著她。

    黑暗中,蘇又撲了上來。如果說此前他敏捷陰狠、猶如一頭獵豹,那麼這一刻的他粗暴狂猛,已變成暴熊!

    麗雙臂抱頭,右腿提起,擺出防禦姿勢,隨後房間中不住響起撲撲撲的聲音,蘇已如狂風暴雨般在她身上擊中了十幾記!最後一記膝撞更是撞在她的後腰上,將她的身體平衡完全打破,撞得麗向前飛跌出去。然而在身體失去平衡的刹那,麗也以一記後踢踢中蘇的胸膛,將他踹飛!

    還未等麗爬起來,一股熱風即撲面而來,蘇又撲了上來,將她撞倒在地!

    接下來,是在黑暗中的肉搏亂戰。兩人完全是在比拼體力和反應速度,麗那些精巧的殺人與格斗技巧全無用處。許多時候,麗和蘇就是在**裸地角力。

    亂戰還不到一分鍾,兩人均已喘息粗重,大汗淋漓。然而麗心中卻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雖然是在極度的黑暗中,她更是刻意地去遮擋了蘇的眼睛,甚至直接一頭撞在他臉上,然而蘇仍象能完全看到她的每一個動作,每每反制得恰到好處。麗雖然強化了四階力量和兩階防禦,甚至還有三階敏捷,然而這樣纏斗下去,她的體力消耗卻是遠遠超過了蘇。而在先前的搜索中,她已消耗了太多的體力。

    麗心中忽然掠過一個令她有些不寒而栗的想法:“難道他的身體也能看得見我?”

    又是一次凶狠的角力!

    麗身體內忽然一陣空虛,胸口中更是湧上陣陣腥澀的味道,幾乎吸不進氣去。她知道,自己最後體力已經衰竭。

    麗的手臂上傳來陣陣劇痛,隨後整個身體都被提起再按落,就此面朝下被按在了地板上。她雙手都被反拉到背後,被蘇一只手牢牢抓住。泄了最後一口氣後,麗立刻感覺全身酸軟,幾乎動一下都要凝聚起足夠的意志才能辦到。對此時的麗來說,蘇力量已經大到了不可思議,動作干脆利落,根本不容她有反抗的余地。

    “他從來不會疲勞的嗎?”麗有些駭然地想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蘇以六十公里的勻速沖刺整整一分鍾的情形。然而她隨即想到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身上立刻滲出層層汗珠,拼命掙紮起來。

    可是蘇的動作永遠是那麼的准確有力,根本不給她一點希望。他左手握緊麗的雙手手腕,右腿壓住她的雙腿,左手一提,就將她上身提了起來。

    “你想強奸我?”蘇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柔和和磁性,與他此刻的粗暴完全不相襯。

    麗一咬牙,悍然道:“沒錯!這次你運氣好,下次不見得運氣也好。我說過你是我的人,早晚我都會上了你的!你逃吧,我看你能逃多久!”

    蘇似乎笑了笑,說:“我為什麼要逃?”

    麗冷笑:“你不逃,難道准備現在就給我干?”

    “錯了,是我要干你!”蘇的聲音和他說話的內容格格不入。

    麗的短發幾乎要豎了起來,尖叫:“你敢!!”

    正如里高雷所說,她並不排斥這樣的結果,只是絕對不能接受被動的這種方式。

    蘇右手一閃,就將她上衣拉鏈徹底拉開,然後在幾秒鍾內,麗那件堅韌且薄的上衣成了束縛她雙手的絕佳工具。蘇將她整個提起,再一把按在長桌上,靈活的右手輕而易舉的解除了皮裝長褲的防禦。

    “蘇!你敢……”麗叫到一半,卻猛然吸了一口氣,那巨大且粗暴的沖擊直接將她的威脅堵回了喉嚨!

    蘇的攻擊簡單、直接、粗暴,如狂風暴雨,輕而易舉的粉碎了麗的抵抗。她早已在搏斗中筋疲力盡,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下,僅僅五分鍾已感到吃不消,咆哮和威脅早變成了不受控制的呻吟。麗覺得自己二階防禦強化的身體如同在暴風雨肆虐大海中的一葉小舟,哪怕再過一分鍾都有可能徹底散開。

    然而暴風雨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

    當蘇一絲不苟地將繃帶重新纏好,穿戴整齊時,麗才呻吟一聲,勉強抬起頭,強自撐開似乎有幾噸重的眼皮,惡狠狠地盯著蘇。她的雙手早已恢複了自由,黑色皮衣皮褲疊得整整齊齊,就放在她身邊。然而麗全身每根骨頭似乎都徹底散開了,連伸手去拿衣服都做不到。那疊得整齊如刀切般的衣服,似乎也在無情地嘲笑著她。

    真他媽的沒面子!麗虛弱地想著。

    蘇斜靠在長桌上,拿出一根雪茄,切開,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說:“味道不錯!”

    麗認出來那是放在她衣服口袋里的雪茄,忍不住罵了一聲。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霍然站起,**裸地站在蘇面前,凶狠地盯著他。只是她隨即兩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勉強提起的凶悍氣勢立刻去了大半。

    “這是你定的游戲規則,我參加了你的游戲,然後贏了。所以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蘇的聲音永遠柔和動聽,可是麗卻恨不得打爛他的鼻子,盡管她從沒看到過他的鼻子究竟是什麼樣。

    “這次我認了!你放心,我不會因這件事找你麻煩。不過以後,蘇,你自己小心,千萬不要落到我的手里!”麗眯著眼睛,狠狠地道。

    蘇笑了笑。

    麗極為惱怒地發覺,他的嘴唇似乎比自己的還要漂亮。而那半截雪茄,似乎也與他更加般配。

    “我也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用過了女人,都會付錢的。”蘇說著,就將手伸進口袋。只是他的手突然僵了一下,停在口袋里。不過隨即,蘇又展顏一笑,將手拿了出來。

    在他手心中,正安靜地躺著一枚閃亮的硬幣。

    麗只覺胸口堵了一塊石頭,挺翹的胸脯急劇起伏,雙眼更是噴著火,咬牙道:“這就是我的價錢?”

    “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聽到蘇這麼說,麗胸中的怒火忽然消了大半。

    蘇離開了靠著的長桌,將一元錢放在了桌上,就向房門走去。麗抓過桌上的衣服,幾下穿上,當上衣拉鏈完全拉好後,蘇剛走到門外。

    “站住!”麗冷冰冰地說,恢複了幾分屠夫將軍的威嚴。

    蘇轉過身,安靜地看著她。

    “你干了我,抽得還是我的煙。你已經付了我的錢,可還有雪茄錢沒付,拿錢來!”麗滿意地看到蘇愕然的表情。

    蘇萬萬沒想到,麗還有這個殺著。麗眼睛很毒,看准了他有自己不容打破的原則。可是蘇不能不為難,他身上連一個硬幣都找不出來了。可以說,從蘇開槍打掉麗頭頂的吸血生物時起,他的神經始終處于極度緊張的狀態下,而最後那一個小時高強度的沖刺更是刺激了全部的神經。雪茄是極好的放松,在極度緊張和興奮之後,蘇出現了罕見的疏忽,沒有想到麗與他以往的獵物不同。

    “可是……”蘇苦笑著向桌上的硬幣一指,說:“這已經是我全部的錢。這樣吧,你給我些時間,我去出幾次任務,再把錢給你。”

    “我要你的手槍!”麗的眼神不容置疑。

    蘇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沉默著出了房間,片刻後他重新進來時,全部的裝備都已在身上。蘇將自己的改裝手槍與兩盒子彈放在了桌上,推到了麗面前。

    麗拿起大得有些不象話的手槍,在手里掂了掂,毫不客氣地插在後腰里,說:“兩清了!”

    蘇這次沒有走門,而是直接來到窗前,一記側踢將整扇的窗戶都踢得飛了出去。

    “蘇!”麗叫住了他,左手瞄准蘇的眉心,做了個手槍爆頭的姿式,道:“下次見面,我一定會干到你!”

    蘇似乎猶豫了一下,終于說:“如果還是這個規則,不管再有多少次,都會是今天的結果。”

    說完,蘇扔下臉色鐵青的麗,一個魚躍從洞開的窗戶中穿出,消失在夜幕下的叢林中。

    麗獨自在房間中站了很久,才稍稍平息胸中的怒火和屈辱。她走了兩步,長靴一踢,地上的小匕首如有了生命,自動躍到她的手里。麗也學著蘇的樣子,從窗口輕盈地穿出。

    臨走前,她並沒忘記收走桌上的那枚硬幣。

    夜幕下,麗如同一只黑貓,帶著有些詭異的輕盈,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只是落地時她雙腿又是一軟,晃了幾下才算站穩。這就沒有了剛才那震懾人心的氣度。

    夜的叢林是危險的,各式各樣的變異生物都開始出來覓食,它們各有各的凶猛。然而湊到了滿腔怒火的麗和她那把精巧匕首前的變異生物,卻發現自己今晚的運氣實在足夠的糟。麗幾乎將一路上看到的所有東西都給分了尸,這里面還包括上百只吸血蚊。

    通的一聲,麗重重將自己摔在了越野車的駕駛座上。她隨手將蘇那把手槍扔在了車台上。這把巨大的改裝手槍立刻引起了里高雷的興趣,他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問道:“這是他的槍?”

    “現在是我的了。”麗用機械般的聲音回答。

    碟機中的槍炮與玫瑰仍在不知疲倦地吼叫著“歡迎來到叢林!”這首平日她最喜歡的歌,現在聽起來卻是異樣的刺耳。

    喀啦!麗直接一拳砸穿了收音機,終于讓嘶喊了一天的槍炮與玫瑰有了休息的機會。

    里高雷很乖巧地坐著,將手槍放回原處,然後目光呆滯,筆直看著前方黑沉沉的叢林。

    麗默默坐了片刻,說了聲:“來只煙!”

    里高雷遞了只雪茄過去,沒有切也沒有點,很合麗的心意。她切開、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猛地發動了車。越野車嘶吼起來,先是後退了幾米,然後幾乎是原地掉了個頭,向黑暗中狂奔而去。

    里高雷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聽著發動機的轟鳴和窗外風的尖嘯,嘿嘿一笑,意味深長地問:“看你的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麗只盯著車的前方,幾乎從牙縫里磨出來幾個字:“放你的屁!老娘現在身心俱爽!”

    里高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過了一會,他似乎感覺到有些無聊,輕輕地哼唱起來:

    歡迎來到叢林!

    我們正有有趣的游戲……

    黑暗中突兀地響起一聲另人牙酸的刹車聲,隨後越野車右側的車門打開,強壯的里高雷從車里飛出,重重地摔到了七八米外的地上。

    越野車卷起漫天塵土,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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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六 入侵者 上

    鍾擺城是羅克瑟蘭公司中區分部所在地。這里距離阿斯莫超過200公里,距離N11基地則為150公里。在完全沒有公路,大部分地區地面崎嶇不平、廢墟星羅棋布的動蕩年代,150公里已經是分部擁有的舊式戰車作戰半徑的極限。

    天剛放亮,鍾擺城就被發動機的轟鳴和一聲聲簡潔有力的口令所驚醒。五輛輕型運兵車在城中心廣場上一字排開,全副武裝的士兵魚貫登車,另有兩輛性能強悍的越野吉普車停在一旁,上面的射手有些懶洋洋的靠在高射機槍上,不屑地看著這些菜鳥。機槍射手身邊,各站著一個老兵,他們懷里靠的可是RPG火箭筒。

    麗一身筆挺軍服,臉上看不到分毫笑容,冷冷地看著登車的戰士。當前後一個戰士也上了運兵車後,她抬手看了看手表,時間比她預定的快了三十秒。

    麗這才走向自己的越野指揮車,這一次她是親自駕車。指揮車四輪同時旋動,在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指揮車猛地沖了出去,一路超越軍車,很快沖到了車隊的最前方。一到車隊前,指揮車更是轟鳴起來,速度再度提升,飛馳而去。指揮車上搭載了五六名精銳戰士,這些二階和三階能力的戰士坐得很穩,完全沒有會被甩出去的跡象,甚至連身體也很少晃動。

    見指揮車加速離去,後續軍車上的駕駛員個個滿頭是汗。他們再也顧不得車上戰士的死活,也不管隊列整齊與否,一個個死踩油門,你追我趕,如同飆車般沖出了沖擺城。

    鍾擺城中,一座十八層高的寫字樓已被完全修複,成為了羅克瑟蘭公司分部所在地。里高雷站在十一樓的落地窗前,目送著那支部隊遠去。這一次麗雖然沒有帶上戰車,然而這只隊伍可是她麾下的精銳部隊,戰斗力比攻占N11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以這樣一支部隊去剿滅一個新近進入羅克瑟蘭公司控制區域盤踞的暴民隊伍,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何況還是麗親自領軍?

    在野外遭遇戰中,即便里高雷自己,也不希望遇上麗這種對手。

    這一次,只能說這些暴民的運氣實在太差,正好撞上麗心情不佳的時候。里高雷並不對這些四處為家的暴民稍有憐憫,正如羅克瑟蘭公司徽章上那輛在城市群中飛馳的坦克所喻示的那樣,在這個動蕩年代,力量就是權利。擁有力量就擁有了一切,沒有法律,沒有規則。所謂規則只能在擁有同等力量的人之間才會生效,才會被保證執行。而維持規則的,還是力量。如果雙方中哪一方失去了力量,那麼規則也就隨之失效。

    總而言之,這是動蕩的年代。每天有無數的規則形成,每天有更多的規則被打破。

    只有羅克瑟蘭這樣的大公司,才能造就麗這樣的人。也只有在羅克瑟蘭公司中,麗才能夠成長,才能完全發揮她的長處。如果各帶五個人,里高雷可以完勝麗。二十個人,結局難料。如果是二百人以上,里高雷的部隊多半會被全殲,而麗還能剩下大半部屬。只有羅克瑟蘭這樣的龐然大物,才會有超過200人的衛隊讓麗統領。

    車隊已馳出很遠,塵土形成的煙龍仍越飄越高。里高雷離開了窗戶,來到寬大的辦公桌前,在電話機上按了幾個號碼,電話機里即傳出一個尖細、卻難掩蒼老的聲音:“誰?公司規程上沒注明這是我實驗的時間嗎?”

    “里高雷。”

    電話機里的聲音嘟囔了幾句什麼,不情不願地說:“好吧!找我什麼事?我還有一堆的實驗要做。”

    “那個東西分析結果出來了沒有?”站在這間辦公室里的時候,里高雷再不是那種隨性而為的頹廢樣子,而是充滿了威嚴,說話簡潔明了。

    “結果剛剛出來……等等!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你最好過來看一下,電話里說不明白!”

    里高雷即刻扔下電話,沖出了辦公室。他以驚人的速度穿過走廊,根本不等還在停在底樓的電梯,而是沿著消防通道直接奔上十六樓:分部生化實驗室所在地。檢驗過身份卡後,里高雷徑自穿過一個個埋頭工作的研究員,直接走向占據了半層樓的中央實驗室。

    上千平方米的實驗室中只有一個干枯瘦小的老人,正伏在顯微鏡上觀察著什麼,看他腮邊肌肉不住抽搐的樣子,顯然極為激動。這個老人是羅克瑟蘭公司生化領域的首席科學家,曾經創立過一種四階能力的羅斯坦。

    里高雷拍了拍他的後背,羅斯坦立即將電顯顯微鏡讓給了里高雷。雙眼湊上目鏡後,里高雷登時一怔,在綠瑩瑩的視野里,到處可以看到已經死亡的細胞,而且他從中認出了幾種出名生命力強悍的細菌。

    “這是……”里高雷站直了身體,詢問地看著羅斯坦。

    羅斯坦正拿出一塊手巾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他呻吟著:“天哪,我從來沒看見過這種東西!你究竟是從哪里弄來的?這……這怎麼形容呢?”

    羅斯坦在實驗台旁的電腦上一陣急如驟雨的敲打,屏幕上即刻播放出一組驚心動魄的影象。

    在綠瑩瑩的背景下,一片生機勃勃,熙熙攘攘遍布著各類細胞。這些細胞或是細菌緩慢移動著,並且互相攻擊著。此時正好可以看到一個細胞正在不正常地膨脹著,然後碎裂開來,從里面流出了數十個明顯有別于母體的新類型細胞。

    所有細胞的動作都顯得緩慢之極,然而里高雷卻不這麼想。在現實世界里,這些細胞或細菌的動作實際上快到了極處,如果一個人感染了上面那種使得細胞發生變異的細菌,意味著他根本挺不過一天。

    就在這時,驚人的一幕出現了。一種中等大小的細胞突然在景象區邊緣出現,它們動作極為迅速,幾乎是其它細胞的上百倍。這些細胞一遇到其它細胞,不論對方是什麼品種,它們都會伸出針一樣的一角,硬刺入對方的內部,將自己的流質注入進去。僅僅是幾秒鍾,被刺注的細胞就會漲裂開來,吐出十余個與入侵者一模一樣的細胞。入侵者立刻向四面八方散開,速度之快,有如越野機車在烏龜中間穿行。還不到一分鍾,影象中所有的細胞無一幸免,或者破裂,或者直接被刺死。

    整個屏幕中,此時能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入侵者!

    入侵者互相碰撞,然後象球一樣彈向四面八方,再與更多的入侵者相撞,發生更複雜的彈碰運動。然而再也沒有其它的細胞或是細菌可供它們食用。將使得所有的入侵者,不論是原來的還是新生的,都瘋狂地彈動起來。

    再過一分鍾,所有的入侵者都已死去,影象中一片死寂,到處是細胞的尸體,正如里高雷方才從目鏡中看到的那樣。

    這個影象,正是電子顯微鏡紀錄的影片。

    里高雷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掌心里全是冰涼的汗水,滑膩、濕冷,十分的難受。

    過了片刻,里高雷才說:“你是說,這些細胞是從我給你的樣本上發現的?”

    羅斯坦點了點頭,補充道:“你看到的記錄只是後半段。最開始就只有一個活的細胞,我把它叫做入侵者,正如你看到的那樣,這一個細胞立刻殺死了它碰觸到的每一個細胞,並且這它們變成自己的孵卵巢!剛開始看到這一幕時,我幾乎嚇傻了,後來才想起來要將影像紀錄下來!”他的聲音又急又尖,看上去沉浸在剛剛的恐怖影像中不可自拔。

    里高雷皺緊了眉頭,死盯著定格在細胞墳場般情景的屏幕上,忽然說:“如果……”

    羅斯坦顯然知道他要說什麼,立刻說:“如果被這種細胞侵入身體,我們可能會在半個小時內變成怪物!而且沒人知道,出現的會是種什麼樣的東西!”

    里高雷的手立刻顫抖了一下,這在素來冷靜的他身上,可是極為罕見的現象。不過羅斯坦並未注意到這點,指著屏幕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好消息,入侵者如果在一分鍾內找不到食物,就會死亡。這或許可以解釋為它們擁有比同類快上百倍的速度,因此需要大量的能量。而且入侵者絕不會自相殘殺。”

    “立刻分析它們的基因。”

    羅斯坦搖了搖頭,在電腦鍵盤上又是一陣敲擊,調出另一幅圖表來。那上面盡是支離破碎的基因片斷,根本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有意義的基因序列。

    羅斯坦指著這幅圖表,說:“你看,這就是入侵者的基因,這根本不能算是基因,只不過是一段段毫無意義的核酸而已!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入侵者死亡時,已將自己的基因完全破壞了。你看,這些入侵者看上去簡直就象已經有了自己獨立的智能!”

    “那個樣本怎麼樣了,能不能檢測出活的入侵者基因構成?”里高雷聲音沉重。

    羅斯坦再一次搖頭,說:“樣本上已經沒有活的入侵者了。你已經看到了,入侵者從來不會給別的細胞以及自己留多少時間。剛才這段景象,是我找到的最後一個入侵者。我剛把它移入標准基因篩培養皿中,它就立刻恢複了活性,開始屠殺。從這一過程開始,直到這個培養皿中的生物全部死光,一共是……”

    博士看了顯示器上的時間,說出個讓里高雷再出了一身冷汗的數字:“二分十一秒。”

    培養皿對于細胞來說,大小就如同里高雷站在分部大樓頂層,放眼四顧所能看到的范圍。

    “這東西如果進了生物體內,會不會有潛伏期,會不會再次變異?”里高里沉悶地問著。

    “目前看起來不會,這麼凶狠的細胞並不需要潛伏期。但是變異可不好說,單體細胞的表現和組成器官後的表現可能會完全不同。”羅斯坦回答,他仍在不住地擦著臉上源源不絕的汗水,看上去心有余悸:“還好我收到你樣本的時候足夠小心,完全按照實驗規程走,從沒有用手碰過。”

    他忽然看到里高雷的臉色極其難看,當下忽然張大了嘴,猛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該不會……”

    “該死的!我碰過了那東西!”里高雷狠狠吐出胸中一口悶氣。

    羅斯坦立刻後退了幾步,猛地撞上了一排放滿了化學藥劑的玻璃櫃。藥櫃一聲呻吟,櫃頂上的一瓶強酸晃了幾晃,忽然傾倒,筆直向博士頭上砸了下來。如果被這足有1000CC的強酸澆上,博士那碩大的頭顱保證不保。

    里高雷向前一步,穩穩地接住了那瓶強酸。他肌肉賁張的手臂距離博士的頭頂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博士抬起頭來,高度鏡片後布滿血絲的雙眼立刻睜到了極限!但是他對強酸的恐懼,看起來遠遠比不上對里高雷手臂的恐懼。

    里高雷苦澀地笑笑,從旁邊的托盤中取過一枝針筒,刺進自己的手臂血管中,滿滿地吸了一管血,再小心地注入到真空試管中。他一連抽了三管血,左手掌心中噴出一股藍色火焰,將那枝沾了他血液的針管化成了灰,只留下一根被燒得黝黑的針頭。

    “幫我化驗一下,看看我是不是……是不是感染上了那鬼東西。”

    博士緊貼著藥劑櫃站著,不肯與里高雷拉近哪怕是一點的距離,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

    里高雷想了想,吩咐道:“把所有的影像備份都刪除,只留一份給我。對任何人、包括總公司的高層,都不要提起這件事。分部的人也不能說,特別是麗將軍,絕對不能讓她知道這件事!如果有人知道了這個,那麼不管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佩莉都得死。”

    羅斯坦登時顫抖了一下,這才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佩莉是他惟一的女兒,今年才七歲。

    接下來的三天,里高雷沉默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雙手交叉支著下頜,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幾乎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下屬按照慣例來向他彙報公司每天的運作,里高雷只是靜靜地聽完,就揮手讓他們出去。

    整個晚上,里高雷都是這樣在辦公室中度過。他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只是喝了兩瓶水。

    第四天清晨,鍾擺城外又揚起沖天的煙塵,是麗率領著她的部隊回來了。里高雷總算改變了一成不變的姿勢,站了起來。他伸手點向電話機,剛按了幾個號碼,又猶豫著切斷。但他的手,卻始終搭在電話機上。

    電話忽然突兀地響起,里高雷的手一僵,直到鈴聲響了好幾遍,才按下了通話鍵。電話里響起羅斯坦博士的聲音:“是我!有人在嗎?”

    “我在聽。”里高雷答道。他的聲音沙啞難聽,原來靜坐幾天,已經讓他的嗓子完全啞了。好在博士還是聽出了他的聲音,道:“你在就好!血液樣本的檢驗結果出來,我用了所有的方式,結果都表明三份血液標本中都沒有入侵者的痕跡,謝天謝地!”

    里高雷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跑得無影無蹤,根本站都站不住,癱坐在座椅上。電話機里不斷傳出博士有些神經質的聲音:“喂!喂?你沒事吧?喂,回答我……”

    里高雷定了定神,說:“我沒事。你在那里等我,我現在過去看看檢驗結果。”不等博士回答,他就按斷了通話。

    一個小時後,里高雷從十六層的實驗室中走了出來。他的頭發略有些凌亂,雙眼深陷,凌亂的胡茬顯得比平時更長些。若是在舊時代,他這樣高大、滄桑、頹廢類型的男人如果進入娛樂圈,也許會有不錯的前途。

    或許是為他的落魄外形做注解,里高雷的肚子忽然叫了起來。這時他才感覺到餓,而且不是一般的餓,身上的虛汗一層層地冒了出來。里高雷想起自己幾天沒吃東西,正想到下層餐廳去好好吃一頓,想了一想後,還是先按下牆角的通話器,問道:“我是里高雷。麗將軍現在在哪里?”

    通話器通向中央控制室,里面值班人員自然認得里高雷的聲音,立刻回答:“麗將軍現在正在地下靶場練習射擊。”

    里高雷身體莫名地感覺到一陣緊張,但他還是走向電梯,直下地下二層的武器靶場。一推開靶場的隔音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刺鼻的火藥味,空間里回蕩著的槍聲異常響亮震耳,有著種說不出的狂野、粗暴。里高雷精通新舊時代的大多數槍械,可也聽不出什麼槍會發出這種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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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六 入侵者 下

    靶場二名彈藥管理員正在櫃台後面小聲議論著:“喂,你說那東西會是什麼人用的?”

    “不知道。或許只有變異人才能使用這種變態的家伙吧!”

    “天曉得,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手槍,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做出來的。”

    兩人正小聲聊著,忽然看到里高雷進來,嚇得立刻站得筆直,敬了個軍禮。

    里高雷向他們點了點頭,向里面的靶場走去。一走下靶場,撲面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槍聲傳來。論音量,比他心愛的那把改裝沙漠之鷹少說也要大上一倍。

    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甚至有一股熱浪撲面滾滾而來。然後就是麗憤怒的咒罵聲:“真他媽的見鬼了!”

    里高雷走到麗的身後,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方望去。五十米外的靶牆上,布滿了巨大的彈孔。這些彈孔的分布全無規律,惟一的共同點就是大多離開靶紙很遠。那張半身胸靶上只有兩個彈孔,卻幾乎被轟飛了整張靶紙。

    麗手上拿著的正是蘇那把改裝手槍,在她面前的射擊台上則擺放著兩盒子彈。她已經射完兩輪十二發子彈,在五十米的距離上卻只命中了二發。特別是三連射的成績更是慘不忍睹,無一中靶。

    在五十米距離上,隨便哪種軍用制式手槍,麗只需試發幾槍後,接下來的速射成績都會是滿環。

    那兩盒子彈看上去是普通的5.56毫米制式步槍彈,只是彈頭上有些不一樣的反光,吸引了里高雷的注意力。他拿起一發子彈仔細看了看,發現彈頭被刻上了細密而繁複的刻痕,如同舊時代貴金屬器物上常有的裝飾花紋。但這些刻痕顯然不止是裝飾那麼簡單。里高雷又拿起一顆子彈,對比來看,兩顆彈頭上的刻痕完全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區別,就似是用超精度數控機床刻出來的。

    里高雷忽然想起了什麼,面色微變,不動聲色地又將子彈放了回去。

    麗已經上好了新的一盤子彈,象狼一樣盯著靶紙,半天不動,卻忽然將手槍扔給了里高雷,說:“喂,你來試試這把鬼槍!”

    然而手槍卻落了個空,掉在地上。擊錘受到震擊落下,槍口驟然噴出一團火焰,子彈呼嘯而出,正中靶心,將那塊殘缺不全的胸靶徹底撕碎。而手槍則在這巨大的後座力作用下向後滑去,一直撞到牆壁才停了下來。

    麗霍然轉頭,看著里高雷。見里高雷臉色有些蒼白,臉上更有一滴汗珠滑落,艱難地越過層層胡茬,滑進了衣領里去。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里高雷的解釋和他的笑容一樣蒼白。

    在麗的注視下,里高雷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問:“你這次出任務,帶的是這把槍?”

    看麗咬牙切齒的表情,可見他這句問話恰好刺中了她的傷心事。這場戰斗中,麗用這把槍打空了一輪六發子彈,論聲勢甚至蓋過了部隊中的兩挺高射機槍,結果卻是無一命中。這把槍的巨大威力和奇差無比的命中率便成了一時話題。若是換了別人,這件事必然會成為長時間的笑柄。但這是麗的嫡系部隊,所有的士兵都非常清楚麗那堪稱恐怖的能力,因此問題一定是出在那把槍上。于是士兵們在戰斗余瑕時的談資就變成了這把槍的來曆。

    殊不知,這個話題比討論麗糟糕的槍法還要令她憤怒。然而麗卻無法就此明著發作。

    所以一回到鍾擺城,麗就立刻來到地下靶場試槍。

    里高雷想起了博士電腦屏幕上定格的恐怖景像,又看了眼顯然與手槍是同一來源的兩盒特制5.56毫米彈,猛然哈哈一笑,走到牆邊撿起了那把改裝手槍,來到靶台前,抬手就是五槍連射!

    巨大的槍聲在靶場內回蕩著,甚至在天花板上震落了許多塵土。里高雷的成績比麗要好不少,五槍里有兩槍命中,其余三槍偏得也不算太遠。然而這樣的成績足以讓里高雷皺眉。對于他這種簡單武器掌握已經達到四階的人來說,熟悉一下彈道後,五十米手槍射擊精度誤差不會超過三毫米。這意味著幾乎每一槍都可以射在前一槍的彈孔里。但這把手槍實在與眾不同,每一槍帶來的震動方向和引起的彈道誤差都不一樣,以里高雷瞬間修正彈道的能力,也無從及時校正每一槍。能夠命中兩槍已經算相當不錯的了。

    打空彈鼓後,里高雷退出彈殼,仔細檢查起這把槍的結構來。他交給羅斯坦博士的樣本就是取自這把槍,如果會被入侵者感染,那他可能早就變成不知什麼樣的怪物了。而且這把槍已經在麗的身邊有些日子,從入侵者細胞的生存周期看,即使槍上還有入侵者也應該早就死光了。況且他最開始時已經摸過了這把槍,剛剛又碰過了子彈,如果真的還有入侵者生存,那麼他躲也躲不了。所以里高雷認了。

    這把手槍其實做工頗為粗糙,為了適應步槍彈,幾乎所有的改造機件都是手工制成的,而且精度並不是很高,一看就不是出自某個大師的手筆,倒象是哪個聚居點里謀生的手工武器工人制作的黑槍。這把槍的准星甚至都是歪的,而槍的原主人並沒有校准,顯然,他根本用不上這個准星。可以說,除了威力足夠大之外,這把手槍幾乎一無是處。而且威力有一大半是來自于子彈彈頭上的刻痕。

    里高雷從靶台邊拉出一個顯示屏,在上面點了幾下,調出剛才射擊的高速錄相。從畫面上可以看出,子彈在飛出五十米左右時,彈頭已經完全裂開,變成了數十個高速飛行的金屬顆粒。這樣子彈的穿透力雖然遜色了許多,但對于生物體的殺傷力卻是幾十倍的上升。但也正因為如此,子彈的彈道在十米外就開始變得不穩定。

    “你看,”里高雷對麗說:“我想,你的那個漂亮男孩只會在二十米內動用這把手槍。”

    麗接過手槍,隨手插在後腰里。在手槍離手的瞬間,麗敏銳地感覺到里高雷突然松了口氣,她有些奇怪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慌意亂。

    麗又收好子彈,向靶場外走去。經過里高身邊時,她順手拍拍里高雷的胸,說了句:“謝了!我要先去洗個澡,然後中午一起吃飯,我請客!”

    看著麗的背景,里高雷忍不住說:“喂,你也出去幾天了,還是去博士那里驗下血吧,免得……”

    麗停步回頭,奇怪地看著里高雷。

    里高雷摸著嘴唇上鋼絲一樣的胡子,好似渾不在意地說:“聽說最近周圍多了好幾種全新的變異生物,你出去了這麼久,還是檢查一下的好。就當是為了放心吧!”

    麗皺了皺眉毛,不耐煩地說:“你真是越來越啰嗦了!好吧,我一會就去找博士驗血。中午這頓飯還是我請,不過酒錢你付!”

    說完,麗就頭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錚的一聲輕響,一個硬幣從麗的左手中高高彈了起來,急速旋轉著,發出悅耳的顫音,幾乎要觸到天花板的一刻才開始下落,又消失在麗的左手里。

    麗已出了靶場很久,里高雷仍覺得那枚硬幣在眼前飛旋。那些閃爍不定的光芒,顯得極為刺眼。

    剛過中午的時候,荒野上仍是十分炎熱,哪怕是太陽始終隱藏在云層後面也是如此。

    在還算平整的荒野上,兩輛破舊不堪的載重卡車不住吼叫著,掙紮著向前爬行。它們的速度比人步行快不了多少。卡車車廂上坐滿了人,甚至駕駛室頂上也坐了兩個人,他們手里端著已經流行超過一百年的AK步槍,警覺地掃視著看上去一望無際的荒野。卡車後面跟著三十幾個人,這些人或胖或瘦,穿什麼的都有,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甚至連只能用來打鳥的火藥蒼都有。他們目光呆滯,在酷熱的天氣下機械地向前走著。

    兩輛卡車分別處在隊伍兩端,前面的開路,後面的壓陣,防止中間的人逃跑。

    蘇懷里抱著那支引人注目的改裝步槍,靠在車廂擋板上,隨著車輛的行進不住搖晃著。他坐在後面那輛卡車車廂里,占了個還算不錯的位置。這輛車上還有幾個如他一樣獨自占據靠邊的位置的人,都是凶惡家伙。至于車上其它的人,只好擠在一起。那幾個面相凶惡的家伙都是具備一階能力的戰士,在這只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中可以說是沒人願意招惹他們。而身體相對單薄許多的蘇也能獲得相同的待遇則是源自于手中那枝改裝步槍。這些經曆過多場戰斗中存活下來的老兵們都明白,在激烈的戰斗中,狙擊手往往可以救自己一命。他們可不願意讓狙擊手的體力無謂地消耗在路上。

    所以蘇沒有費什麼事,就可以坐在卡車上閉目休息。

    蘇的身體已經徹底放松,但腦子並沒有停,他在反複思索著自己的身體。與麗的爭斗幾乎使得他獲得了完整的兩個進化點,甚至于最後那場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激烈肉搏也為他提供了一些進化能量。在幾乎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戰斗後,看著強勢的麗在他的沖擊下一次次崩潰,那種征服的感覺與身體上的快感混合在一起,帶給了蘇無以倫比的沖擊。

    難道說,過于強烈刺激的**也會引起進化?

    蘇在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在對待進化的一切問題上,蘇都是如機械般的精准和認真,絕不會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他現在已有了六個進化點,只要再得到兩個,就可以開始進化紅外視覺了。只有擁有紅外視覺之後,才能夠成為真正的黑夜王者。

    但在取得進化點之前,先得有錢。蘇早已一貧如洗,付給麗的那枚硬幣是他身上最後的一點錢。當然,彈藥或者陶瓷裝甲片這類東西並不在其中。認真說起來,這些東西是如蘇這樣貧窮的雇傭軍才會珍視的寶貝,如麗這樣位居大公司高層的人根本看不上這些。

    蘇找到一個曾經去過的大型聚居地,並且接下了一個清剿暴民的任務。在荒原上,暴民到處都是,而且似乎越來越多,永遠都無法清除乾淨。這個任務酬勞十分微薄,如蘇這樣自帶專業裝備,且具有能力的戰士拿的是第一檔的酬勞,也只有區區100元而已。那些在兩輛卡車中間行走的、除了武器和還算強壯的身體外一無所有的武裝流民,在戰場上會是沖鋒的第一線,而他們的酬勞不過是二十元。但是報名的人依舊比需要的多了幾倍,大多數人都只有木棍鋼筋作為武器。聚居地的首領只選了三十個武裝流民,他的預算也十分有限。

    錢的意義對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對這些流民來說,二十元錢意味著可以一個月不用為吃的發愁,至于住,荒野中到處都可以睡覺。而聚居地中則有的是避風擋雨的地方。而一百元對于蘇來說,只是二十發改造子彈的價格。哪怕是不出任務,蘇獨自在荒野中游蕩時,一天也會消耗幾十發子彈。

    蘇現在窮得很徹底,又不能再回到阿斯莫接任務,才接下了這個酬勞微薄得有些可笑的任務。

    幾乎從有記憶的時候開始,蘇就知道自己的身體與別人不同。在動蕩年代,一切都在變異著,甚至于住在一起的夫妻過上十幾年後基因也會有很大不同,但是蘇知道,自己的身體與這些變異人不一樣。

    這具身體靈活、敏捷,他幾乎可以自如地指揮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那些對變異人來說也是足以致死的輻射劑量,蘇卻完全可以承受。在各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下生存得久了,身體就會相應的作出反應,變得更加有承受力。在獨自流浪的日子里,隨著蘇對能力域認知的增加,他判斷自己的身體盡管沒有進行任何格斗域的能力強化,卻至少具備了各類能力一階的實力。

    蘇慢慢地調整著身體的狀態,呼吸、心跳和體溫都開始緩慢降低,他要節省每一分體力。自到聚居地後,他還沒有補充過食物,水也早就喝空了。要等打過這一仗後,才會有錢補充食物和水。蘇不是沒有劫掠過荒原上的暴民,但是劫掠對象並不包括會成為雇主的聚居地。或許在這個時代,生存是惟一的原則。但在行有余力的時候,蘇還是願意堅持著自己的一些原則,比如說,在與女人**後付錢。在這個混亂的、力量至上的時代,女人們顯得格外的脆弱。蘇的錢,或許能夠讓她們多生存一些時間。

    當然,麗除外。

    車隊行進了整整三個小時,地形開始變得崎嶇不平,不遠處是傾塌的高速公路,時時也能看到荒棄的鄉村別墅。行軍這麼久,還根本沒有看到暴民的影子,就連卡車上的戰士都變得無精打采,靠自己雙足行走的武裝流民更是接近精疲力竭。

    蘇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起來,體溫迅速升高,僅在幾秒之內,蘇就從近乎于冬眠的狀態中完全清醒來,進入了戰斗前的狀態。同車的幾名老兵也是在生死線上反複掙紮過來的老鳥,看到了蘇的變化,他們也立刻警覺起來,向兩邊望去。

    嗒嗒嗒!沉悶而深具沖擊力的槍聲突然響起。打頭的卡車車身上立刻多出了幾個拳頭大小的洞,駕駛室的玻璃上潑上一大片暗紅色液體,淅淅瀝瀝蜿蜒而下,血腥氣撲鼻而來。車隊中央的武裝流民也成排地倒下。

    隊伍的指揮官從後面卡車的駕駛室中跳了出來,伏在地上,高聲叫著:“該死的!重機槍!趴下,兔崽子們,都趴下!狙擊手,給我干掉那個狗娘養的家伙!”

    他喊叫聲的尾音還沒完全消失,一聲粗暴之極的槍聲就回蕩在車隊的上空,百米外荒棄的別墅中,那挺噴吐著火舌的重機槍應聲而止。

    效果好得超出了指揮官最樂觀的想象,他狠狠地用力捶了一下地面,狂叫道:“干得好!”

    道路兩旁的民居中不斷地響起槍聲,至少有十幾把槍在向著車隊瘋狂開火,而暴民們瘋狂般的喊叫聲比密集的槍聲還要響亮。子彈如雨落下,壓得聚居點的武裝根本抬不起頭來。除了幾名老兵在車門和車體之間靈巧地找到了掩體,有力地開始還擊,其余的人根本是閉著眼睛亂打一氣,一邊扣動扳機,一邊祈禱子彈能夠碰巧撞上一名敵人。至于敵人在哪,鬼才知道。

    蘇伏在地上,土黃色的斗篷與地面的顏色十分接近。但在子彈橫飛的戰場,這並不能保證安全,運氣才是真正的保障。

    步槍槍口再次噴出火焰,房屋中一把吼叫得最凶狠的突擊步槍立刻啞了火。蘇那枝步槍的槍聲實在是過于震憾人心,每槍響起都會將其它的槍聲統統壓下。而槍聲一響,必定有一個敵人失去生命。而且這槍聲一聲接一聲響起的頻率,完全不象是狙擊槍應有的射速,似乎這個狙擊手根本不需要瞄准。聚居地武裝人員士氣大振,幾個老兵甚至從地上躍起,抓住對方火力網出現漏洞的機會,從兩側向暴民隱藏的房屋包抄過去,准備將對方一網打盡。

    一個又一個敵人進入蘇的准星,又一一離開,他們的表情各不相同。而蘇碧色的目光安定、平靜,見證著一個個生命的消逝。

    嗒嗒!沉悶得令人心慌的重機槍聲重新響起,沖在前面的兩個老鳥立刻僵在半途,前胸後背都噴出數道血泉。其它的人則再次被密集的槍彈牢牢地壓在地上,根本抬不起頭來。

    蘇幾乎是聽到重機槍聲的刹那就挪動槍口,將那個窗戶後的那個射手套進了准星。然而他扣住扳機的手指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壓下去。

    操縱著重機槍的,是個看上去才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有著在暴民中難得一見的清秀面孔,大大的眼睛中還有未拭干的淚痕。她死死咬著下唇,一縷縷鮮血從齒縫間汩汩而下,重機槍槍口吞吐火舌的將她寫滿了仇恨的小臉映得忽明忽暗。從這個小女孩臉上,蘇似乎隱約看到了另一張面容,一個他幾乎以為已經忘了的小女孩。

    就在蘇猶豫的幾秒鍾里,又一聲慘叫在戰場上響起,一個伏在地上的士兵被一串重機槍子彈掃過,幾股血泉立刻噴了出來。

    蘇的瞳孔又收縮成一顆十字星,槍口微一擺動,便扣下了扳機。改裝子彈帶著巨大的動能,直接飛入重機槍噴吐著火舌的槍口!

    重機槍的吼叫猛然頓住。然後轟然炸開,熾熱的機件四下濺飛!

    小女孩立了幾秒,便向後倒了下去。她的額頭上,深深嵌入一塊重機槍的機件。

    蘇將臉重重埋入散發著火藥味的泥土中。

    戰斗很快結束了。

    這片居住區就是這群暴民的定居處。聚居地的戰士們開始逐戶搜索,所有暴民,不論是抵抗還是沒有抵抗,成年還是孩子,結果都只有一種,擊斃,沒有俘虜。這是荒野的慣例,任何一個聚居點的容量都保持在食物和水能夠供應的最大規模上,沒有多余的份額分給俘虜。暴民中的年輕女人或許還會有點用處,男人則根本是累贅。因為大部分聚居地沒有任何生產能力,也就不需要多余的勞動力。至于暴民的孩子,那是仇恨的根源,更不可能留下。

    蘇獨自靠在載重卡車上,抽著身上最後一枝煙。他沒有參加對暴民定居地的搜索,也不需要。在剛才的戰斗中,他已經完全證明了自己。若沒有他兩次打掉重機槍,恐怕全軍覆沒的就是聚居地武裝。現在就連那些目空一切的老鳥也對蘇充滿了敬意,他們知道,剛才那連綿不斷的槍聲不可能是個一階狙擊手打得出來的。

    指揮官走到蘇的身邊,看他的煙已到了盡頭,便又遞過來一只煙,為蘇點上,問道:“感覺不舒服?”

    “有點累。”

    指揮官已經接近五十歲,經過十幾年的戰斗才建立起這個聚居地。他剛才已經察看過重機槍陣地,對蘇現在的心情多少理解。畢竟這次的暴民與以往有些不一樣,他們身上很少有腐爛,容貌也與其它人類無異。實際上,十幾年前,指揮官帶領著四處尋找落腳點的人們,就是今天這樣的群落。

    風吹起指揮官灰白的頭發,他布滿風霜刻痕的臉上有著洞悉世情的笑容,這種笑,嘴角是向下的。

    看著偶爾還在響起槍聲的居住區,指揮官吐出口煙霧,說道:“你今天表現得真不賴。我很懷疑你真的只是一個一階狙擊手嗎?呵呵,你不用介意,我並不想知道什麼。回去後,你的酬勞會是200元。我想不會有人反對這個的。”

    蘇勉強笑了笑,說:“這是我這幾天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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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18:4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七 大人物 上

    領到酬勞後不到十分鍾,200元硬幣就被全部兌換成了純水、食物和彈藥。蘇並不打算在這個聚居地久留,簡單補給後,就准備離開。在蘇腦海中的地圖里,這個聚居地距離阿斯莫才一百公里,仍是有些近了。盡管麗沒有想要他性命的意思,可是她卻足夠的麻煩。而且蘇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就是她可能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

    所以蘇選擇離開。

    在離開之前,蘇按照以往的習慣,把聚居地的每個角落里都走了一遍。于是在他意識中的地圖里,就有了他所目見的全部細節。蘇根據座標,將這個聚居地命名為K7。他這個想法出現時,地圖上聚居地的標識旁,就出現了K7的標記。

    K7聚居地的指揮官很希望蘇能夠留下來,剛剛的戰斗已經表明,蘇這樣的狙擊手完全可以左右一場戰斗的結局。當然,蘇的拒絕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只有大公司才有可能留得住蘇這樣的人,K7聚居地實在是太小也太貧窮了。

    前面那場戰斗,對手出乎意料地強,能夠以200元雇傭到蘇,指揮官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否則結果或許會截然相反。以蘇在戰斗中的表現,指揮官估計他的身價至少在500以上,然而K7絕對沒可能拿出這樣一大筆錢來。

    在夜色中,蘇離開了K間A向西而去。

    臨行前,指揮官交給蘇一份地圖,上面標注了一個地點。那里是一個名叫獵鷹的傭兵組織總部所在地。獵鷹的首領當年是指揮官的戰友,指揮官的意思是如果蘇缺錢的話,不妨去那里碰碰運氣。不管在哪里,好的狙擊手永遠都受人歡迎。

    鍾擺城如往常一樣迎來了清晨。

    天色剛剛放亮,響亮的軍歌就回蕩在東區的上空,一隊隊戰士開始在微明的晨光下出操跑步。麗站在一座五層樓的天台上,冷冷俯視著下方操練的戰士。她是站在天台的胸牆上,稍不留意就會直接摔下去,而這里早晨的風又特別強烈且變幻不定。哪怕是格斗域三階的戰士,也不敢隨隨便便站著在這種地方:一個不巧摔下來的話,他們雖然死不了,可是折斷幾根骨頭是少不了的。

    鍾擺鎮的環境比周邊地區要好一些,輻射度和汙染都比較低。這些士兵雖然沒有特別強化過身體的抵抗力,但是個個體質強健,完全可以忍受再強一倍的輻射。與動蕩年代更強調個人武力的潮流不同,麗推崇舊時代的練兵方式,並且非常注重兵種搭配和裝備質量。可以說,整個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設經費的80%都耗在了麗這只軍隊上。而分部目前產生的利潤甚至還不足以養活麗手下的50個人。

    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建立還不到三個月,麗手下卻足足有五百人。羅克瑟蘭把幾乎一半的精銳部隊都派到了這里,顯然絕不僅僅是為了一個N11基地而來。在麗的指揮下,人數越多威力就會越大,鍾擺城周圍的武裝流民或者是暴民可能成千上萬,但麗這500精銳可以輕松地掃平他們。

    在羅克瑟蘭北區分部內,里高雷控制著這片區域所有的代理人,而麗則掌握了武裝部隊。當然,大多數代理人其實都有些強悍的個人能力,不然也無法在混亂血腥的荒野上立足。

    與佩恩公司管治下的阿斯莫不同,鍾擺城並不歡迎外來者,北區分部也不打算對外交易。在選定了鍾擺城為分部所在地後,麗率領著軍隊用半個月的時間清理了整座城市,又用半個月清理地下通道,封堵炸毀了所有用不上的甬道。然後劃定鍾擺城周圍十公里為禁入區,流民固然不能居住,連其他公司或者聚居地的成員都不得通行,即使持有羅克瑟蘭公司核發執照的傭兵和獵人,如果任務區域不在這十公里區域內,也會一視同仁地被拒絕入境。無視警告的人,都會受到羅克瑟蘭衛隊的打擊。而在荒野上,打擊往往意味著滅絕。

    晨光漸漸明亮,隱約可見遠方揚起了片片煙塵。占據了鍾擺城邊緣最高一棟建築的哨兵發現了異樣,在高倍望遠鏡中,隱隱可以看到煙塵里面是長長的車隊,正向鍾擺城駛來。哨兵立刻將重機槍保險打開,同時以步話機通知了分部。

    沒過多久,哨兵就得到了回音,那是總公司的車隊。

    這次來的看來是個大人物。車隊中央有三輛舊時代風格的黑色房車,護衛力量則是兩輛輪式裝甲車和裝滿了兩輛運兵卡車的戰士。為了適應根本沒有公路的荒野,這些房車其實都經過了改裝,必要時車體底盤可以抬升至一米以上,強勁的馬力更是可以保證它們能夠穿越一切輪式裝甲車可以穿越的地形。不論在哪個時代,氣派都是以物質來做保障的。

    車隊距離鍾擺城還有一公里,里高雷和麗已雙雙出現在城外相迎。

    從房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已開始發福、頭發雪白的老者,淺灰色西裝燙得筆挺,黑得發亮的皮鞋更是一塵不染。老人臉上好象永遠都掛著微笑,單看外表,他似乎沒有任何特殊能力。在這個快速變遷的年代,其實大多數人仍是沒有異能的。

    自古以來,人就是有天賦分別的,在動蕩時代也是如此。大部分人沒有獲得能力的天賦,有可能發展出能力的,絕大多數只限于某個特定的領域,而且停滯于一階上。基因進化藥劑雖然能夠令沒有天賦的普通人也產生進化點,從而獲得能力。然而藥劑的昂貴與稀有是比天賦更加嚴格的限制和障礙,普通人一輩子也不可能積攢夠一枝藥劑所需的錢,但如果肯拼命且運氣足夠的好,或許幾場戰斗下來就會得到進化點。

    或許自從人類擁有智慧以來,這樣兩條規則就未曾改變過。一是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第二條就是人可以通過努力來改變這種不平等。然而諷刺的是,縱觀曆史,在大多數時候,人的這種努力及其產生的效果,反而更加劇了社會整體上的不平等。

    老人雖然沒有能力,但是麗和里高雷對他的態度很尊敬。這個名為法斯爾的老人是羅克瑟蘭公司創始人之一,也是現任五名董事之一,屬于公司內真正有話語權的大人物。

    在法斯爾身後,還跟著兩名光彩奪目的年輕人。他們倆身著相同式樣的深黑色制服,袖口處有兩輪暗金色花紋紋飾,服色與周圍其他羅克瑟蘭公司成員迥然有異,而且華貴得多,裁剪熨帖合體,手工精致,所用的制服衣料甚至絲毫不比法斯爾的西服差。看來,這兩人並非羅克瑟蘭成員,而同屬于另外一個組織。

    城外當然不是說話的地方,一行人重新上車,直奔分部大樓,片刻後就在頂樓的大會議室坐定。分部所有中層以上的管理人,都被召集回來,參加這次的會議。

    令人側目的是,那兩名顯然並非羅克瑟蘭成員的年輕人也在會議室就坐。他們一言不發,安靜地坐在法斯爾身後。

    會議很簡短。對于北區分部到目前為止取得的成績,法斯爾表示十分滿意,並且代表公司高層宣布今年的中期待遇會提高30%。會後,法斯爾將里高雷留了下來,分部眾人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場秘密談話,于是滿心歡喜地散去,連麗都起身離開了會議室。但那兩個年輕人卻依然留在會議室里,安靜地端坐在後排座位上。

    里高雷坐在寬大的會議桌前,不知道怎地,心里隱隱浮起些許不安。與相對單純的麗不同,里高雷為公司效力已經超過十一個年頭。他非常清楚面前這個總是面帶微笑、一團和氣、行動緩慢,看上去全然無害的老人有多大的能量。在這個世界里,力量擁有話語權,然而在智慧面前,力量始終難以占到上風。

    那兩個年輕人也令里高雷感到好奇,以及危險。

    左邊的年輕人高大雄偉,高度幾乎和他不相上下,肩膀很寬,身體厚實得好像一堵沙壘,他的身材整體十分勻稱,充滿了力量感。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二十多歲,有刀削般的鼻子和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毫無表情的面孔下是一些隱藏不住的傲慢。

    另一個則顯得更加年輕些,看上去剛剛二十左右,有著奇異的柔順灰發,他的眼睛同樣是罕見的灰綠色。與高大張揚的同伴不同,這個年輕人顯得格外安靜,甚至還有些羞澀。他同樣在好奇的看著里高雷。里高雷突然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瞳孔深處有點點光芒在隱約閃動。幾乎同時,里高雷感覺到身上似乎有一道冰流湧過,直覺告訴他,似乎這個年輕人已經將他看穿了。

    法斯爾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又親自過去把會議室的大門關好,回到會議桌前坐下。他不住絞著雙手,過了半天,才沉重地歎了口氣,說:“這段時間,我對你非常滿意,也格外的失望。”

    里高雷看著老人的舉動,不發一言,此時向椅背上靠了靠,隨意地問:“怎麼說?”

    法斯爾從里袋中取出幾張照片,輕輕一推,照片就順著光滑的桌面滑到了里高雷面前。只瞥了一眼,里高雷臉色就變了,狠狠地罵了句:“這狗娘養的!”

    在綠瑩瑩的底色上,到處都是入侵者和各類細胞的尸體,正是里高雷當時在博士電腦屏幕上看到的情景。

    幾張照片都是這個。

    法斯爾取下眼鏡,用一方白色手帕細細地擦拭著,已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珠卻在看著里高雷:“看到這幾張照片時,我真的非常非常失望。這兩天,我這個老家伙完全沒有睡好,一直在想著這件事。你知道,我一向很看好你,並且親手將你送到了這個位置上。那麼現在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野心,還是別的什麼?”

    里高雷沒有回答,而是向法斯爾身後的兩個年輕人看了看,問:“這兩位是?”

    法斯爾挪了挪身子,向兩個年輕人指去,說:“哈!看來我真是老了,都忘記介紹了。這位是萊科納先生,這位是奧貝雷恩先生。兩位都是暗黑龍騎的成員,專門為了這個……入侵者的事情而來。”

    被法斯爾點到名時,兩位年輕人都站了起來,向里高雷微微行禮,顯示出上佳的禮儀。

    灰發青年微一躬身,以悠揚悅耳的聲音說道:“暗黑龍騎一等兵,奧貝雷恩。”

    另外一人則道:“暗黑龍騎下士,萊科納.法布雷加斯。”

    奧貝雷恩認認真真地行著禮,萊科納是帶著隱隱的高傲,看起來他尤其為自己家族姓氏自豪。

    里高雷並不知道是否有法布雷加斯這麼一個家族,但看萊科納的表情,想必是一個非常顯赫的名字。然而法布雷加斯是個什麼樣的家族已經不重要了,聽到暗黑龍騎四個字時,里高雷眼角猛地抽動了一下。他本來想點根煙,結果連續劃了幾下火柴,都沒能劃著火。

    里高雷盯著法斯爾,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的人應該已經開始調查分部里的人了吧?”

    法斯爾攤了攤手,道:“並沒有大動干戈,也沒那個必要。畢竟除了你和羅斯坦外,也沒有別人知道這件事。麗還是個孩子,我想她並不知道這件事,如果她沒有感染上這個……入侵者的話,也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里高雷將根本沒有點燃的煙揉成一團,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你想我怎樣做?”

    法斯爾將微微發福的身體向後靠去,微笑道:“這就對了。你知道入侵者的來源,你需要做的,就是協助兩位暗黑龍騎士找到這個來源。噢,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與暗黑龍騎的合作最重要的就是誠實。為了保證誠實不被破壞,莎麗已經被送到了暗黑龍騎,去接受為期一年的免費教育。我可以保證,一定是暗黑龍騎內部的正規基礎培訓,那可是許多家族和公司捧著大把硬幣都求不來的機會。”

    “莎麗!”里高雷眼睛猛然瞪大,凌亂的短發似乎也要豎起!然而法斯爾始終笑眯眯的,好象根本感受不到里高雷的氣勢。

    這頭咆哮的獅子隨即泄了氣,頹然坐了回去。

    法斯爾微笑道:“這就對了。在暗黑龍騎的一年對莎麗一生都會有數不盡的好處,而且她已經十三歲了,身上的變異組織再不接受治療就會永久化。暗黑龍騎已經承諾會完全治好她。你知道,羅克瑟蘭可沒有這種技術。”

    里高雷的要害再次被擊中,他的面容扭曲著,呼息粗重得如同蒸汽火車,將頭深深地埋進兩手中間。過了片刻,他才抬起了頭,低沉地說:“放過麗。”

    法斯爾愉快地笑了起來,說:“我說過,麗還是個孩子,而且非常有天賦。公司需要她。”

    這時萊科納站了起來,微笑著道:“很高興我們能夠合作。現在,我需要知道你取得入侵者樣本的一切細節。”

    片刻之後,里高雷面前就多了一張蘇的彩色素描像。他不得承認,這張畫像實在是畫得惟妙惟肖,特別是那只平靜下似乎隱藏著一座火山的碧色眼瞳,令里高雷覺得好像蘇真的就站在眼前。

    這張畫像出自奧貝雷恩之手。這個安靜得甚至有些靦腆的年輕一等兵有著非同一般的藝術天賦,僅僅憑借里高雷的口述、幾枝彩色鉛筆和幾次修正,就繪出了這樣一張幾可亂真的畫像。

    萊科納仔細地看著蘇的畫像,說道:“他的外表特征非常明顯,應該不難找。里高雷先生,我們需要借助你的代理人隊伍,讓他們一旦有了這個人的消息,就立刻回報給我們。現在,給我們准備幾輛車,我們先去阿斯莫。”

    里高雷看著萊科納,盡管這個年輕人的傲慢讓人有些不舒服,但他的實力無疑強橫,即使只是站在身邊,里高雷也感覺到皮膚有被針刺的隱痛。

    “需不需要召集點人手?這個蘇很難對付。”里高雷說道。

    萊科納向奧貝雷恩望了一眼,淡淡地回答:“不必了,我們帶了自己扈從。這個蘇再難纏,只要能夠找到他的行蹤,我和奧貝雷恩就能夠應付。你需要做的只是提供車輛和引路。”

    半個小時後,里高雷開著他那輛越野車駛離了總部大樓,沿著道路向城外駛去。坐在副座上的是萊科納,奧貝雷恩則占據了機槍射手的位置上,一路上左顧右盼,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鍾擺城。

    越野車駛過城西廣場時,麗正站在高台上,冷漠地看著台下正在操練的士兵,飛舞的栗色短發顯得格外顯目。

    萊科納盯著麗,將她每一根線條都收在了眼里。從第一次見面時起,麗那雙修長而有力的腿就給了萊科納非常深刻的印象。直到越野車繞過街角,再也看不到麗時,萊科納才收回了目光,向奧貝雷恩笑著說:“真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也有這麼棒的妞兒!等辦完事回來,一定要想辦法干她一次。不過說實在的,一次恐怕不夠!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要是有的話我就讓給你!”

    奧貝雷恩皺了皺眉,他敏銳地感覺到了里高雷身上一絲不易覺察的怒氣。對于萊科納的問題,他平靜地說:“我有喜歡的人。”

    萊科納哈哈笑了起來,說:“嗨!別那麼正經,出來就是放松的嘛!好吧,好吧,不談這個話題了。不過真想知道誰能讓你這個家伙動心。”

    奧貝雷恩安甯地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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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七 大人物 下

    萊科納和奧貝雷恩各帶了五名扈從,他們駕著四輛越野車,跟隨在里高雷的車後,一路向阿斯莫疾馳而去。里高雷注意道,這些扈從除了隨身的手槍外,根本沒有帶任何重火器。萊科納和奧貝雷恩身上則連槍械也沒有。

    子夜時分,飛馳的車隊抵達了阿斯莫,並且將這個安靜的小鎮從睡眠中驚醒。簡單地說明來意後,萊科納和奧貝雷恩檢查了蘇曾經住過的房間,並且詢問了幾乎所有與蘇相關的人員,包括了伯恩。一些懷疑是蘇用過的東西則被提取和保存。

    萊科納的扈從幾乎都是偏重于戰力,而奧貝雷恩的手下則包括了一名生化學家,一名機師,一名通訊和電子專家,一名獵人,以及一名戰士。

    蘇在阿斯莫的人緣不好也不壞。很多人喜歡這個安靜且神秘的年輕人,何況他的眼睛是如此迷人。也有同樣多的人討厭蘇,討厭他那太過漂亮的眼睛。不管是哪種人,看到了暗黑龍騎的洶洶來勢,以及佩恩公司的沉默,都明白蘇要倒黴了。討厭蘇的自然興高采烈,回答問題時不免添油加醋,額外的給蘇按上了許多罪名,恨不得他早點死。那些喜歡蘇的開始並不願意配合,因此也就吃了不少苦頭。萊科納的扈從折磨人都是行家。就連伯恩的意志也僅夠抵抗半分鍾,因為簡單的詢問之後,萊科納的一名扈從就直接拔去了他的二片指甲。

    唯一抵抗到底的反而是個女人,那個在酒吧里試圖誘惑蘇的女人。她長得還不算差,但並不是萊科納喜歡的類型,或許是由于在荒野中成長的童年,或許是近幾年的縱欲生活,萊科納在她身上嗅到了變異組織的味道,不由得興趣全無。而且他從來都很缺乏耐心,所以幾分鍾後,用于刑訊的旅館內就冒出了紅得有些妖異的火光和女人淒厲的慘叫。

    當奧貝雷恩和里高雷趕來時,只看到了一臉無所謂的萊科納和地上女人焦黑的尸體。奧貝雷恩歎了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麼。

    車隊在阿斯莫簡單地補充一些水和油料,並且休息了兩個小時,等到天色微明,就向阿斯莫的叢林駛去。

    那個死去的女人據說是佩恩公司老板的情人,然而由始至終,直到車隊離開阿斯莫,也未見佩恩公司的高層露過面。

    借助還不算十分明亮的天光,奧貝雷恩和獵人扈從在叢林中仔細地搜索著。奧貝雷恩的扈從是里高雷曾經見過的最好的獵人,幾乎對叢林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雖然事隔數日,但那獵人仿佛當時在場般幾乎是沿著麗當日的路線行進,並且發現了被槍彈打斷的樹杆。而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奧貝雷恩則與獵人扈從幾乎在同一時間望向了不遠處的那座小樓。

    里高雷站在隊伍末尾,但是已經將一切細節都收在眼底。萊科納是單純的實力強大,然而奧貝雷恩卻令他看不透。這個灰發灰瞳,面容純淨的年輕人掌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些,甚至于包括了繪畫這類在荒野全無用處的技能。但奧貝雷恩本身的主能力究竟是什麼,到了哪一階,卻還是完全沒有概念。

    扈從獵人和奧貝雷恩用去了整整半個小時來搜索小樓上下,最終踏入了蘇與麗激戰的房間。一進房間,經驗老到的獵人就敏感地吸了吸鼻子,對他來說,這間房間里有極淡的蘇的味道。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要知道,他們完全是靠追蹤麗留下的痕跡才能找到這里,在整個叢林中,蘇都沒有給他們留下哪怕是一丁點的線索。

    能夠進入房間的只有扈從獵人和奧貝雷恩,其他人都留在外面,以免無意中破壞了線索。扈從獵人仔細檢查過整個房間後,目光落在了靠在牆邊的長桌上。長桌邊緣與牆壁的接觸處有明顯的破損,牆壁上也有大塊的劃痕,痕跡看上去很新,似乎就在不久前桌子與牆壁進行過劇烈且長時間的碰撞和摩擦。

    獵人自背包中取出了幾管噴劑,交替著噴在了長桌上,然後取出一個透鏡仔細觀察。透過這片濾鏡,可以看到桌面上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上身輪廓,曲線凹凸有致,骨架相對來說比較精致纖巧,應該是屬于一個女性體,輪廓邊緣則是連續的彩色線條。這些線條代表的是不同時間,由此可以大致判斷痕跡的由來和運動軌跡。

    獵人大略一看,已經明白這里發生過什麼,于是將透鏡遞給了奧貝雷恩。奧貝雷恩接過來看來看,雙眉微皺。他當然也知道了這里發生過什麼。略微思索後,奧貝雷恩向獵人投去一個眼神,搖了搖頭。

    扈從獵人有些詫異,不過無條件服從主人是他們的使命和職責。

    當萊科納和里高雷等人終于能夠進來時,桌面上的噴霧已經完全蒸發。他們所得知的是在這個房間中發生過激烈的搏斗,並且蘇留下了痕跡,主要是氣味。對于強化過三階嗅覺的扈從獵人來說,從這極淡的氣味勉強能夠分辨出蘇的行蹤。如果蘇刻意掩飾,也就無從追蹤,但蘇休息過的地方,尤其是精神和身體放松的時候,還是多少會留下點痕跡的。

    萊科納不知道的,則是這張桌子上曾經發生過的,長達一個小時的激烈戰事。

    萊科納思索片刻,說:“蘇沒了手槍,看樣子也沒有備用的家伙。那麼接下來,他第一件應該做的事就是補充一把近戰武器。那麼我們應該先去附近的聚居地找找線索,康文,把周圍的聚居點都列出來。”

    奧貝雷恩帶來的電子專家取出一台厚僅一公分的平面電腦,打開後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就調出了一張地圖。根據地圖上的標識,叢林周圍一百公里內有三處聚居地。

    萊科納隨手在地圖上劃了個半圓,將三處聚居地穿了起來,說:“就按這個順序,一個一個地找。”

    那名生化學家插話道:“我認為,我們應該首先檢查一下這座叢林,確定入侵者不是來自于這里的原生體,再去追蹤那個人。”

    萊科納略皺眉頭,道:“這樣吧,奧貝雷恩負責這里的搜索,我去追蘇。這里搜索結束後,盡快趕上來和我會合。奧貝雷恩,你看如何?”

    奧貝雷恩點了點頭,道:“我應該會在這里用上兩天時間。兩天後我去找你。”

    此事就此議定。

    在萊科納一行人離開叢林時,蘇正無奈地看著自己面前滿滿的一杯烈酒。這酒酒氣刺鼻,而且是舊時代的酒。雖然不算是什麼昂貴的名酒,但是年份已經保證了這杯酒的珍貴。酒氣中,又有種隱約的辛辣味道,蘇的肌膚更是有隱約的針刺感。這杯酒的輻射程度還說得過去,在野外求生的成年人能夠承受。當然時間久了也可能發生變異,不過作為雇傭兵,誰知道能不能活到身體發生變異的時候?

    圍繞著桌子坐著的,是十二個外形粗曠、神態如虎似狼的彪形大漢,個個露在外面的肌膚上都看得到明顯的傷疤。為首的男人已經四十多歲了,體型之巨大簡直足以把蘇完全裝進去。

    桌子很精致,是舊時代的精品,房子卻很簡陋,四面漏風。桌上的食物主要就是各種烤肉,從凶暴鼠、腐狼直到不知出自什麼生物的變異肉塊。肉很多,酒只有一瓶,而且半瓶已經倒在蘇面前的杯子里,看得蘇苦笑。

    這一桌裝束和流民乞丐差不多的粗糙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獵鷹雇傭兵。破敗的總部和只比四處流浪的暴民稍好的食物,就是他們用來招待蘇的東西。獵鷹雇傭兵在附近一帶十分有名,他們完成任務的成功率和效率口碑頗好。但是雇傭兵是一個高傷亡的行業,獵鷹卻沒有象其它雇傭軍那樣拋棄傷殘的隊員,而是把他們集中到附近的聚居地中供養起來,這是一筆非常龐大的開銷,幾乎耗盡了獵鷹所有的收入。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贊同獵鷹首領的政策,所以到了現在,這只隊伍就只剩下了十二個人。為了賺到更多的錢,獵鷹不得不為附近的公司賣命,接下一些其他傭兵可能會猶豫的高危任務,沖殺在戰場的第一線。

    看著面前滿滿的一杯酒,蘇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並不喜歡喝酒,特別是烈性的劣酒,但面對也許是這只隊伍最後的一瓶酒,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

    正如K7的指揮官所說,狙擊手在哪里都非常受歡迎,特別是獵鷹這樣的傭兵隊伍。在遠程爆炸武器非常罕見的現在,狙擊手是壓制對手重火力的主要力量。所以蘇一到獵鷹的總部,並且說出是K7指揮官介紹來的,就立刻受到了獵鷹首領最熱烈的歡迎,力邀蘇加入獵鷹。

    K7指揮官有一件事情忘記了說明,那就是他與獵鷹首領年輕時是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盡管在這個動蕩年代朋友遠遠比變異的生物少得多,但是曾經並肩作戰過的男人,還是很容易成為不變的朋友。所以K7指揮官介紹過來的蘇,立刻得到了獵鷹首領的信任。

    蘇只想接一兩個任務,再順路向西方探索,慢慢向更遠的地方轉移。沒想到遇到了這樣一只過于另類的傭兵隊伍。

    蘇苦笑,轉過臉來,正好看到獵鷹首領那張笑得燦爛之極的大臉。

    “其實……”蘇開口,房間里立刻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望著他。其實,這是自從到了獵鷹總部後,蘇還一直沒有機會說些什麼,時間都被獵鷹首領的滔滔不絕給占了去。見蘇打算說些什麼,房間中有老有少的粗糙男人們一個個目光炯炯,目光中有希冀、有熱切、有不安、更有患得患失。由于缺少狙擊手,獵鷹幾乎每次出任務都會有傷亡。而以獵鷹的現狀,幾乎是死傷一個就會減少一個可用的成員。

    房間中越來越安靜,一種不安的氣氛開始蔓延。不止是房間中的十二個大男人,門口窗戶處還悄悄出現了幾個女人、老人和孩子的面孔。這里的女人幾乎和男人們同樣粗糙,也同樣有著對生存的熱切渴望和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極度貧瘠的荒野中,也惟有獵鷹這樣的另類,才會收留完全沒有價值的老人和殘疾。

    蘇忽然覺得,他現在將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很沉重,要反複思量。

    “其實……”蘇柔和舒緩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著,幾乎都有了回聲:“我可以說是三階的狙擊手。”

    轟的一聲,房間里的男人們立刻興奮起來,看向蘇的眼神中立刻多了許多敬畏和崇拜。這可是個真正的大人物!

    獵鷹首領不過是一階力量強化和一階簡單槍械掌握而已。除了首領外,這一屋子的人還沒見過一個真正的擁有三階能力的人。男人和女人們都在興奮著,甚至開始憧憬今後幸福的、可以在三階狙擊手掩護下沖鋒的戰斗生涯。然而首領卻不是這樣想,他的心猛然往下一沉,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獵鷹根本不可能留得下一個三階狙擊手。他明白,在市場上,一個三階狙擊手出任務是什麼樣的價碼。

    果然,蘇望向獵鷹首領,道:“我到這里來,是想看看可不可以順路做個任務。最多出一個任務後,我就要離開了。”

    獵鷹首領看看蘇,看看呆若木雞的一屋子男人,再看看滿桌子的烤肉和蘇面前沒有動過一點的滿杯酒,揉著鼻子,苦笑著說:“我知道三階狙擊手的價兒。你們出一次任務,最便宜的價錢也可以買下整個獵鷹了。你來的時候,我以為你只是一階狙擊手……你也看到我們的境況了,說實話,我們完全出不起錢。”

    獵鷹的確非常的窮,除了武器和駐地還算說得過去,幾乎連多余的糧食和食水儲備都沒有。武器大多是附近聚居地資助的,而駐地,一個頗具規模的莊園,就更算不上什麼了。動蕩年代,最不缺的就是廢棄建築。

    蘇忽然抓起面前的玻璃杯,將滿杯的烈酒一飲而盡!

    一道火線登時從喉嚨一直延伸到蘇的胃。蘇的胃里立刻有如同時點燃了數個彈藥庫。

    “我欠獵鷹一次任務。”蘇說,碧色的眼睛亮如翡翠。

    獵鷹首領被這突然的轉折弄得一時摸不著頭腦,訥訥地說:“可是……我們真的沒錢。就是這些變異肉,也快要吃不起了。你知道,我們有三十多個老隊員要吃飯……”

    “酬勞已經付過了。”蘇指了指面前的空酒杯。

    獵鷹首領張開了口,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伸出大手,向蘇的肩膀拍去:“兄弟……”

    然而他的大手卻是落了空,直接拍到椅背上。愕然之余,獵鷹首領這才看到蘇已一頭栽倒在桌面上,酣然睡去。

    房間里靜了片刻,眾人看看那個一杯倒的三階狙擊手,然後面面相覷,完全被眼前的狀況弄糊塗了。

    獵鷹首領最先回過神,他這才站起想去扶蘇,看了看自己的大手,忙叫過來兩個健壯女人,將蘇抱到了後面女人們住的房間里,安置他睡下。在獵鷹,女人們睡的地方是最好最乾淨的地方。連首領自己也是和一堆粗糙男人擠在一起。

    首領知道大多數高階戰士都有個人隱私,嚴厲命令所有人都不得翻蘇的東西,進蘇的房間。特別是一個想要看看蘇繃帶下的臉究竟長什麼樣的小女孩,不光被狠狠地彈了腦袋,還被罰了頓晚飯。

    獵鷹莊園,就這樣在夜幕下沉睡。

    行將黎明,正是最黑暗的時候。黑暗中,慢慢有一點幽幽的碧光亮起。碧光開始顯得有些茫然,然後驟然亮了起來!

    蘇刷地坐起,左手一伸,就習慣性地摸槍。然而伸手處,卻是摸了個空,他猛然間出了一身冷汗。

    蘇腰一挺,整個人如同失了重量,輕飄飄的升起,直接貼在了天花板上,這一次他手中握的是一片陶瓷裝甲片。這東西即輕且薄而且極為堅硬,飛旋出去的話,可以輕易地將人腦袋從脖子上分離下來。

    蘇在天花板上整整掛了三秒鍾,看清房間內的環境雖然陌生,但其實空無一人後,才無聲躍落。

    所有的裝備都整齊擺放在屋角,斗篷則疊得整整齊齊,擺在一旁。蘇這才想起昨晚的事,他依稀記得,獵鷹首領咧開大嘴,好象在說著什麼,可是他一個字也聽不清。然後胸膛里騰起一片榴彈爆裂般的熱浪,至于後面的事,就再也記不得了。

    蘇這時才明白過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喝醉了。喝醉後的感覺很奇怪,但最令他無語的是,這次驟醉,居然使得他進化點又前進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這一點點原本微不足道的變動,對于整體卻是個巨大進展,因為他終于積夠了六個完整的進化點。

    他很有些哭笑不得,難道說以後天天將自己灌得爛醉如泥就好了?或許十年前蘇會嘗試這樣做,可是現在,不要說酒非常昂貴,蘇出兩次任務得到的進化能量,就會比這快得多。

    蘇默默的穿戴整齊,然後將房間內的一切都收拾得干乾淨淨,消除了自己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後,即從窗戶中躍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方才,在醒來的瞬間,蘇忽然有極強烈的不安。這種感覺,與他十歲時被幾頭腐狼盯上,並且跟蹤了他整整一晚的感覺幾乎一模一樣。蘇立刻想起了麗,但是麗應該對他並沒存殺機,他被麗盯上的時候感覺與現在完全不同。

    蘇幾乎可以確定,現在在後面追蹤他的不是麗,是一群狼。

    他決定立刻離開。能夠讓蘇產生如此強烈危機感的,不管是人抑或是其它的什麼變異生物,都不是獵鷹里這群天真的雇傭兵能夠對付的。

    獵鷹那幼稚而又不切實際的理想,在這個動蕩年代,有如黑暗中的一縷火光,它不能照亮世界,卻會招來毀滅。

    借著黑夜的掩蓋,蘇沒有驚動任何人地離開了獵鷹莊園,然後開始在茫茫荒原上勻速行進。改裝步槍沉甸甸地壓在背上,讓蘇平空有了幾分信心。他要在這片一望無際、地型複雜的地域內與身後的狼群好好周旋,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身後追蹤而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再然後,就是比拼耐心,或許還有幸運。

    廣袤的天地是狼的樂園,也是蘇的樂園。狼是有耐心的動物,蘇也很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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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18:48: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八 未完的任務 上

    濃密的云層被強風吹開了一片空隙,火辣辣的陽光傾泄而下,原本還在地面上活動著的形形**的色生物立刻四散奔逃,各找陰暗處藏身。直曬的地面溫度迅速升高,不一會升騰的熱空氣便將地面上的景物變得扭曲起來。

    除了呼嘯的風聲外,荒野上幾乎再沒有其它聲音,也看不到任何活動的痕跡。

    在一棟廢棄的別墅里,蘇坐在二樓的窗戶旁,正仔細擦拭著步槍零件。當最後一個零件擦好後,他更以緩慢而又精確的動作將步槍重新組裝起來,然後推上了一顆燃燒彈,才將槍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並用布條蒙住槍口,以防止進灰。槍是蘇在荒野中生存的保證,失去了手槍後,改裝步槍就成了蘇唯一的武器。而且要和群狼戰斗,這把步槍更是他的依靠。

    蘇靠在牆壁上,進入了睡眠狀態。在這片區域內,蘇已經游蕩了整整五天,在腦中的地圖上,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在過去五天中走過的軌跡,一個大大的弧形,幾乎快形成了一個半圓。現在他進入的區域,是地圖上已經探索得差不多的部分。蘇不願意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區域里和人戰斗。

    半個小時後,蘇張開了眼睛,一秒鍾都不差。此時天上的云層重新合攏,荒野上又是灰蒙蒙、陰沉沉的一片,剛才日光灼烤帶來的炎熱仍徘徊不去,踏足于土地上,腳下依然是熱浪蒸騰。

    五天以來,蘇都是走兩個小時,休息半個小時,交替進行,不分晝夜。他行走時勻速前進,保持在每小時十公里左右。當然蘇的速度遠不止十公里,這樣做是為了讓後面跟蹤而來的群狼判斷錯誤。在關鍵時候,或許最微小的失誤也有可能扭轉戰局。

    狼群距離蘇正越來越近,但他們與蘇還沒有碰過面,蘇也就不知道這些狼因何而來。等蘇一個大圈繞完,或許可以從狼群留下的痕跡找到些蛛絲馬跡。

    現在時間還很充裕,蘇慢慢地活動著身體。他肌膚微微顫動著,上面不斷感受到極微弱的針刺感,這是危險的標志,說明後面的人始終沒有放棄對他的追蹤。許多野獸都有以危險的天然直覺,蘇在這方面並不輸于大多數野獸,甚至還猶有過之。在選擇了神秘學的能力域後,對危險的感覺就更加的敏銳。或許這是神秘學少為人知的一項好處。

    蘇開始整理裝備,並且看著腦海中的地圖,思考著下一步的路線。當看到地圖上的K7基地時,蘇忽然心中跳動了一下。不論這些狼來自何方,從他們出現的時間和方位判斷,K7基地都是最有可能的一個起點。

    蘇出了小樓,走出數公里後突然折了個方向,斜斜的向K7基地插了過去。

    距離蘇不到90公里的地方,萊科納等人在一棵大樹下找到了些最新的痕跡。兼職扈從的電子專家打開那份精度絲毫不比蘇差的地圖,上面赫然標注著蘇這些天來行進的路線,幾乎分毫不差。電子專家在最新的位置上做了個標記,于是一個幾乎完整的半圓出現在地圖上。

    這份地圖上,有好幾個地方都被打上了紅X,猩紅得十分醒目。

    “他肯定已經發現我們了,狡猾的家伙,想帶著我們繞圈子。”萊科納冷笑著說。他向電子專家望了一眼,問:“你那東西可靠嗎?”

    電子專家抬起頭來,嚴肅地說:“除了奧貝雷恩閣下,我們的隊伍中應該沒有人可以發現並且破除我的裝置。”

    萊科納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愉快,但他並沒有發作,而是看著地圖,陰冷地說:“如果這家伙真想跟我們兜個圈子的話,希望你能夠給他一個足夠大的驚喜。”

    萊科納又看向獵人,略顯不滿地問:“我們的速度不能更快了嗎?”

    獵人正研究著地面留下的痕跡,聽到萊科納詢問,抬頭說:“不能更快了。他留下的痕跡非常稀少,現在已經是我們追蹤他的極限,那還是因為幸運,最近這片區域沒有極端氣候出現,否則只要一個過路的龍卷風就會抹掉一切。看這處痕跡的時間,估計我們與他的距離已經不到一百公里。再過三天,我們應該可以進入分散包抄攻擊的距離。”

    “還要三天!”萊科納顯然極不滿意這個答案,但是責備一個三階獵人是毫無意義的,萊科納自己根本就沒有替代的人選,而且四階獵人也不可能來給他當扈從。

    “我們繼續追!而且和以前一樣,用一切手段,激怒他,讓他來自己來找我們。現在休整30分鍾,30分鍾後整隊出發!”萊科納下了命令。

    扈從們架起了可折疊行軍鍋,將配給制式口糧投入到鍋里,再注入水。鍋下有一個開關,只要一按,源自固體燃料的高溫火焰就可以在三分鍾內將口糧煮沸。每口鍋配了一公斤的燃料,足夠使用一個月。

    里高雷慢慢地吃著自己那一份口糧,反正吃飯時間有十分鍾,他並不著急。配合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行動的這幾天,里高雷一直冷眼旁觀,將看到的一切細節默默地記在心底。萊科納和奧貝雷恩都是非常有才華的年輕人,而且他們十名扈從中有六名是三階能力者,其余的都是二階。粗看起來,這樣的陣容羅克瑟蘭公司也拿得出來,可是本身是二階能力者,還身兼生化專家、電子專家的專業人員,整個羅克瑟蘭公司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這種複合型人才都在公司總部身居高位。怎會象眼前這些人一樣給人做與奴仆幾乎沒什麼區別的扈從?

    此外暗黑龍騎的裝備精巧、簡單、實用,幾乎件件都包含著超越羅克瑟蘭公司能力的技術。比如這個行軍鍋,羅克瑟蘭公司就無法自行生產。冶金、電子和機械精加工是沒問題的,可是高效固體燃料就遠遠超出了公司的科研能力。

    三分鍾煮飯,二分鍾分餐,十分鍾進食,十五分鍾休息,這支隊伍的行動如鍾表般精確。跟著蘇在荒野中繞了五天的圈子後,所有的越野車都因為缺少燃料而被丟棄。而且乘車由于速度過快,經常會失去蘇的蹤跡,效率反而不如徒步行軍。

    十五分鍾時間,里高雷睡了個酣聲大作的覺,鬧鍾一響,他便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萊科納望向里高雷的目光中,多少有了些尊重。五天連續不斷的追蹤,就連那些三階的扈從都開始顯得疲倦,只有萊科納、奧貝雷恩和里高雷沒有分毫倦容。

    夜色很快降臨,陰寒的風驅散了白晝的炎熱。

    蘇靜靜站著,注視著一公里外的K7聚居地。深沉的夜幕下,在這個距離上,即使以他的微光視覺也只能隱約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風撲面而來,鼻端掠過陣陣腐臭的氣息。在荒野上時時可以聞到這類味道,但是今晚的氣息格外濃些,也比荒原上那些飄來蕩去的氣息新鮮得多。

    K7聚居地一片寂靜。雖然平時在這個時候,聚居地內大多數人都應該進入了夢鄉。但是仍會有小部分人活動著,在酒精、毒品和**中麻醉自己的神經。今晚的K7,實在是太安靜了些。

    黑夜是蘇的領域。他取下了改裝步槍,將子彈推上膛,然後如一個幽靈般,向K7潛去。

    K7聚居地的每一個角落都儲存在蘇的地圖中,不是平面,而是三維的。可以說,蘇已經對K7了如指掌。K7的居民大約兩百多人,以一個聚居地的規模來說,不算大,也不算小。

    聚居地修複後可用的建築成環形,這有一多半是出于防禦外來危險的需要,中央則是一小塊空地,平時是居民們聚會或交易的地方。聚居地指揮官的住處,一座鐵皮小房子,就座落在空地的邊緣。

    現在空地上多了些原本沒有東西。

    一根三、四米長的木杆,杆上吊著一具尸體,在激烈的夜風中來回搖蕩。一陣風偶爾將尸體吹得轉了個身,借著微弱的夜光,可以認出這具尸體正是K7的指揮官。一道繩索勒過指揮官的脖頸,將他吊在木杆上。但這道繩索看起來並不是指揮官致死的原因,他身上到處都是燒灼過的痕跡,整個身體幾乎都已化作焦炭,幾塊完好的肢體仿佛是刻意保留下來的,因為那上面深深地嵌入了炭化的衣服。然而他的臉卻奇跡般沒有任何燒灼過的痕跡,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將他臨死前極度痛苦的表情刻印下來。

    木杆下是厚重的底座,由尸體堆疊而成的底座。

    蘇慢慢地一具一具看過去,這些尸體都有一個共同點,無論肢體變得如何殘缺不全,臉都被完好地保存下來,連同那些絕望、痛苦、憤怒、呐喊的表情。這些面孔有的蘇認識,有的則很陌生,不過應該都是K7的居民。粗略估算,木杆下大約堆積了四十多具尸體。尸體都已高度腐爛,不時有大得不象話的蛆蟲在腐肉里鑽進鑽出。看起來,這些人死了已經有些日子。

    寂靜的空地上,蘇孤零零地站著,有如墓地中不死的怨靈。

    不止是中央的空地,K7的許多屋子里都在散發出新鮮的腐臭。整個K7已變成了一塊墳場,只有幾處還傳出微弱的呼吸聲。

    他慢慢俯下身,拉起一具尸體被燒焦的手臂。觸手處,炭灰立刻飛揚,顯然血肉已被完全燒透,然而炭灰盡處,卻還有一層薄薄血肉貼在骨頭上。奇異的是,手臂外層已徹底炭化,里層的血肉卻相當完好。這說明燒在尸體上的火焰溫度極高,遠遠超過一般的火焰,才能在短時間的接觸中完全炭化血肉。蘇想了片刻,才站起身來。

    蘇沒有再動空地上的尸體,而是輕輕推開旁邊一座棚屋的門,可以看到棚屋里面坐著一個干瘦的老人,聽到了聲音,轉頭向門口望來,混濁的目光從蘇身上滑過,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有幾個平方米的棚屋里,除了這個老人,還有三具尸體,一男一女和一個孩子。尸體早已腐爛,棚屋里到處都是濃郁的臭氣,老人卻一無所覺。

    蘇如幽靈般消失,老人仍舊呆呆地坐著。

    此時還留在K7的,都是些無法行動的老人,只有在這里等死。幸存的人則早已離開了這里,其實一個聚居地,除了相對安全之外,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地方。當K7的尸體開始腐爛,瘟疫會很快奪去敢于逗留的人的生命。不管新舊時代,這一點都從未改變過。

    蘇准備離去時,忽又停住,有什麼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夜風翻動印刷品的聲音。

    空地里的尸堆中,露出了一本書的一角,顯得非常突兀。

    蘇慢慢解開右手上的繃帶,纖長而滑膩的手指輕輕觸了觸書的封皮,才慢慢將它從尸體下面抽了出來。這是本巴掌大小的小冊子,大約有一公分厚,黑色的硬封皮制作得非常精美,上面是燙金哥德體的書名:啟示錄。

    翻開封面,扉頁上用優美華麗的花體字寫著:“願迷途的旅人,從此得享安息。”

    簽名則是:奧貝雷恩。

    蘇合上了這本啟示錄,將它端端正正地放在尸堆前,然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下,十三個人如狼一樣,在荒野中行進著。而這片土地夜晚真正的王者,成群腐狼卻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

    打頭的獵人忽然停了下來,仔細分辨著地面上的痕跡,再在風中嗅了嗅,說:“他在這里換了方向。”

    萊科納順著獵人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那里正是K7的方向,于是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看來我們的陷阱要起作用了。”

    狼群如同嗅到了血腥氣,轉了個方向,開始徐徐加速。

    轉眼間天已漸亮。

    借著微亮的晨光,蘇在幾公里外就看到了獵鷹的莊園。不用借助高階的視力強化,也可以看到莊園門口豎著的十二根木樁,和木樁上穿著的十二具身體。

    蘇沒有停頓,依舊以勻速跑到了莊園門口,這才停了下來。

    那一晚,桌上十二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的粗糙男人,都在這里了。左數第四個是獵鷹的首領,看來對手並沒有因為首領的體型或者是一階能力而高看他一眼,只是隨意地與眾人插在了一起。

    這一次沒有人被火焰焚燒過,但是痛苦並沒有減輕多少。樁體已經干涸的血流軌跡顯示他們被木樁從下身穿入的時候,都還是活著的。

    莊園里所有的房子都被焚燒,到處是灰燼和倒塌的廢墟。一地瓦礫中不時可以看到伸出的肢體,更多的是黑乎乎無法辨別原形的焦化物。從殘余物的數量來看,老人、孩子和女人們有一部分埋葬在火場里,另外一些則不知所蹤,不知是被趕走了,還是死在了別的地方。

    左首第一個木樁下,放著一本有點眼熟的黑色封皮啟示錄。打開後,扉頁上寫的是“因理想而不朽,因歸返而救贖”。

    簽名依舊是奧貝雷恩,同樣優美華麗的花體字。

    蘇撫摸著奧貝雷恩這個名字,指尖敏銳的觸感甚至可以感覺到在簽下這個名字時,那只手的穩定和有力。

    “奧貝雷恩……”蘇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將啟示錄放歸原位。

    他的目光落在了獵鷹首領的腳下。那里歪倒著一個酒瓶,瓶里還有小半瓶混濁的液體。從酒瓶的式樣和已經完全看不清的商標分辨,這應該是一瓶舊時代的酒。

    那天晚上,獵鷹首領拿出這瓶酒時,瓶里只剩下三分之二了。這些酒,一半在那個晚上進了蘇的口,變成了一次任務的酬勞,另一半現在就在蘇的面前。

    蘇向酒瓶走去。只邁出一步,他忽然停住,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向四面望了一圈。蘇的胸口開始發緊,心跳加快起來,周身血液不住奔流,體溫也在迅速升高。而他淡金色的短發不住起伏著,似乎被風拂起。而此刻,根本就沒有風。

    這是極度危險的感覺,而且越來越近!

    酒瓶中混濁的酒液忽然沸騰,酒瓶全無征兆地離地而起,斜飛開去。剛剛平移出半米,酒瓶上就遍布裂紋,然後轟然炸開!

    蘇碧色眼瞳中,所有的景物都在扭曲著,耳邊似有幾台噴氣式發動機在同時轟鳴,強烈的聲波從幾十頻的超低頻一直分布到幾十萬的超高頻,瞬間撞上了蘇的身體!

    獵鷹首領的尸體上刹那間出現了數以百計的傷口,最初時只是一道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縫,旋即張開,變成了無數深淺不一的傷口。獵鷹首領的血早已流干,傷口出現後,立刻有數百片腐肉在空中飛舞,如同一只只蒼色或是青色的飛蛾。離開他比較近的幾具尸體上也平空出現了許多傷口,只是比獵鷹首領身上的傷口要少許多,也淺得多。離得越遠的尸體,身上的傷痕也就越少。

    然而蘇幾乎承受了全部音波的殺傷力!他身上的斗篷碎成了數百片,衣服和繃帶的破片更是漫天飛舞,改裝步槍的護木噼噼叭叭的布滿了無數裂痕,就連堅固的槍管上也多出了不少青白色的劃痕。

    和獵鷹首領一樣,蘇的身體上也多出了數以百計、縱橫交錯的細線。細線中立刻湧出大量血漿,然後細線張開,露出里面紅白相間的血肉來,更有些交錯的傷口處,有整塊的皮肉掉落!

    蘇刹那間已變成了一個血人!

    蘇慢慢放下護臉的雙臂。在異變突生的瞬間,蘇以雙臂護住了頭臉,卻已顧不得其它。他一雙手臂上血肉模糊,只有臉和眼睛仍是安然無恙,然而耳部的繃帶上開始滲出鮮血,相對于如此狂猛的音波攻擊而言,他那雙具備超頻聽力能力的耳朵實在是太過嬌嫩了。

    蘇就這麼站著,看著酒瓶炸開的地方。那里殘留著一片還不如指甲大的電路板,邊緣都已燒焦。那些致命的音波,以及生命感應的裝置,都是集成在這麼一塊毫不起眼的小小電路板上。

    這樣的陷阱,這樣的科技,蘇從未見過。

    蘇緩緩抬起手,抓住胸口處只露出一個角的酒瓶破片,手上運力,將這片嵌進胸骨的破片硬生生的扯了出來。他一用力,手臂和半邊身體又湧出大量鮮血,紅得發亮的血液順著身體流下,已在蘇的腳邊積成了一個血潭。

    玻璃與骨頭摩擦著,發出陣陣尖銳而又刺耳的聲音,這才不甘不願地從蘇胸口的血肉中脫離出來。這是酒瓶的瓶底,上面還積著一汪鮮血,沾染了點點碎肉。

    蘇拉下臉上的繃帶,將酒瓶瓶底舉到嘴邊,伸出柔軟靈活的舌頭,舔吸著瓶底上混著酒漿的鮮血。舌尖上傳來陣陣鮮血的腥甜,混雜著濃烈的酒氣,還有顆顆粒粒的碎肉。

    他滿飲了這一杯,有酒,有血,有肉。

    蘇俯身,將干乾淨淨的瓶底放在獵鷹首領的腳下。這一杯血酒,權作他承諾獵鷹那一任務的尾款!

    蘇碧色的眼瞳變得深不見底,他俯下身,將地上散落著的自己身上的肉塊一塊塊地拾起,再一塊塊地放進嘴里。他找得極為細心,連稍大些的肉沫也不放過。最後,蘇伏在自己鮮血積成的血潭邊,如一頭野獸,一下一下的舔食著自己的鮮血!

    蘇需要體力,體力源自于食物,這時候最好的食物,就是自己的血肉。

    當蘇再次站起來時,地上已經只剩下一片顏色深沉的土壤。他身上不再流血,但那數以百計的傷口仍然如一張張小嘴微開著,傷口處翻出慘白色的肉。

    整個世界對蘇來說,是寂靜的。他的雙耳已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的世界時時會掠過不同的色彩,腦海里千百條神經在無休無止地跳躍,撕裂般痛。盡管如此,他仍然從忽然大起來的風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蘇將已不能更破爛的衣服撕開,再扯成布條,將兩片陶瓷防彈片一前一後纏在了身上,勉強蓋住些傷口。他丟下了一切裝備,只帶上二十發手制子彈,然後提起了步槍。

    蘇沒有向遠方逃離,而是向群狼迎去。

    此時此刻的他,既是一頭受傷的孤狼,也是一個接了任務的雇傭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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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八 未完的任務 下

    行進中的狼群突然停了下來。那個電子專家扶住耳機,耐心聽了一刻,抬頭說:“有人觸發了我的陷阱。”

    此時隊伍距離獵鷹總部的陷阱,已只有40公里。萊科納眼中冒出狼捕食前森寒犀利的光芒,他當機立斷,下令所有人以最快速度向獵鷹總部進發,隨即與奧貝雷恩、里高雷一馬當先,率先向獵鷹總部趕去。

    一小時後,狼群已經聚集在獵鷹總部,這里果然有太多令他們驚喜的地方。生化專家忙于將沾染了蘇鮮血的泥土收集起來,並用放大鏡尋找著每一粒可能的肉碎。令人意外的是,現場的血量和肉碎實在是少得可憐,但畢竟還是有殘余的。以暗黑龍騎的先進檢測手段,這些樣本的數量已經足夠了。

    “找到了入侵者,不過全是死的。”生化專家宣布。

    這個消息還是令眾人松了一口氣,在場的人都了解入侵者那屠殺一切的可怕特性,雖然他們正是為此而來,又都是頗具能力者,但是他們目前還無法掌握入侵者的感染渠道和途徑,直接面對活體心里多少是有點惴惴不安的。

    生化專家以隨身攜帶的便攜式儀器簡單檢驗了一下取得的樣本,不出所料,樣本中全是已經死亡的入侵者以及其它細胞的殘骸。再經過初步染色,死去的入侵者細胞內是無數斷裂的基因破片,根本無法複原,也無從知道入侵者真實的面目。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樣本。”生化專家抬起頭來,面色有些難看。

    現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入侵者的活性和它的侵略性一樣強悍,只有在土壤里或者是其它什麼地方找到仍然存活的入侵者,再以攜帶的急凍噴霧徹底凍結它們,才有可能得到完整的基因。

    然而入侵者的恐怖,沒有人會比這位生化專家更加清楚。他再有獻身精神,也絕不願意和這樣的東西打交道,何況這里還不是措施嚴密的實驗室,他也只有一個便攜式的簡陋儀器和一些簡單的防護措施而已。天知道這些入侵者是通過什麼方式傳染的,會在人體中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現場十米內,只有生化學家自己在緊張地工作著,其它人都嚴格按照規范,站立在十米之外。

    生化專家一塊一塊地取著樣本,噴上急凍液,並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個個隔離袋中,再做好標記。

    萊科納留下兩個人協助生化專家,余者便由獵人帶隊,尋找蘇的行蹤。然而一出獵鷹總部,所有關于蘇的線索就全斷了。奧貝雷恩的獵人扈從具備了多項感知域的二到三階能力,以及格斗域中的二階敏捷,更有近二十年荒野求生和追蹤反追蹤的經驗,即使如此,也要非常的仔細,才有可能找到蘇留下的一點點幾乎不可能被察覺的痕跡。

    “他很狡猾,以前的表現完全是在迷惑我們。”獵人不止一次臉色凝重地這樣說,每次都不忘補充一句:“當然,他受的傷非常重。”

    從現場飛濺的碎肉和大片的鮮血痕跡來看,誰都知道蘇受傷不輕,但是這句廢話仍然能夠平抑眾人心頭的焦燥,特別是萊科納。只要能夠抓住蘇,回去後數不盡的榮耀、獎賞和地位都會隨之而來。在萊科納心中,蘇就是一座移動的寶庫,何況從那幅畫像來看,盡管無從得知蘇的全部樣貌,但已經是個足夠令人心動男人。如果不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入侵者,在把蘇交上去之前,萊科納非常願意嘗試一下他的味道。

    盡管知道這座寶藏已經是觸手可及,卻偏偏要耐著性子一點點地去尋找,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對耐心的巨大考驗。

    冷靜和耐心,是每個暗黑龍騎都要反複牢記的品質。萊科納天生性格急躁,但是所受的嚴格教育使得他仍能夠壓下心頭的煩亂,並且不對獵人指手劃腳。那是奧貝雷恩的扈從,而且信任專業人士也是所有暗黑龍騎都知道的常識。

    隊伍行進地非常緩慢,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繞著獵鷹總部足足轉了三圈,離開中心點距離卻只行進了兩公里。

    蘇並未遠離,這是獵人和奧貝雷恩共同的結論。這麼短的時間,又受了這麼重的傷,蘇不可能高速移動卻不留下任何痕跡。蘇留下的痕跡分布在莊園周圍,看樣子也曾經繞過圈子,以迷惑後面的追擊者。至于現在,在這片散落分布著廢墟、荒棄別墅、斷裂的高速公路、孤零零的電塔以及一大叢一大叢茂密扭曲灌木的土地上,蘇有足夠多的藏身之地。如果追蹤不到他的痕跡,哪怕是只有一平公里大的地方,全面的搜索也需要一整天的時間,那還是在假定目標物不移動的狀況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夜色很快再次籠罩了這片土地。眾人在黑夜里雖然不如白天那樣行動自如,但是隊伍中有三階獵人在,他們還是不肯放棄,因為蘇肯定跑不遠。對于這樣狡猾的獵物,當然不能給他留出喘息回氣的時機。

    獵人打開一個精巧的手電,但並沒有可見光線發出。這是一只紫外線手電,而獵人的眼睛經過特殊改進,可以看得到紫外線。

    在獵人仔細查驗著地面痕跡的時候,其它的人則在漫無目的四下掃視黑沉沉的夜。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獵人能從那片啥都沒有的地上看出什麼來,但是肯定是有了線索,他才會這麼慎重。

    夜里是有風的,風很亂,忽快忽慢。

    黑暗中,遠方忽然有火光閃動。奧貝雷恩面色大變,不及呼叫,以迅疾的速度伸出手向幾米外的萊科納凌空一按!

    砰的一聲輕響,以萊科納為中心,忽然起了一陣強風,吹拂得奧貝雷恩的灰發飛揚不定,黑色制服更是緊緊貼在身上。幾個二階能力者猝不及防之下,更是根本抗不住風壓,踉蹌著向後退去。里高雷站在原地未動,然而對撲面而來的強勁風壓也感覺到一陣心驚。

    波的一聲輕響,萊科納前方一米處忽然亮起一團火光,一顆彈頭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驟然減緩,然後彈頭開始發生強烈的變形。換了普通子彈或許就在這道屏障前徒勞無功地炸裂開來了,然而這顆子彈動量巨大,遠遠超尋常,彈頭雖然在高速和強力的摩擦中變得發紅發亮,幾乎熔成了一團鐵水,最後卻還是撲的一聲,穿透了那堵無形牆壁,化做一股熾熱的金屬射流,向萊科納胸前呼嘯而來!這道金屬射流雖然與之前相比速度大減,但是那來勢和高熱仍可以輕易穿透不厚的鋼板。

    但子彈被阻擋了一下,萊科納已有了反應的機會。他雙眸中泛起鮮亮的紅色,大喝一聲,身周忽然暴起一道熾熱之極的火焰風暴!金屬射流沖進了這焚熱之風後,立刻被狂暴的旋風狠狠卷動、拉偏、吹散,一大片金屬液滴與萊科納擦身而過,撲撲落在荒野上,地面炙起片片青煙。

    焚風急速旋轉數十周後,忽然向四面擴散開去,將萊科納周圍十米范圍內能夠點燃的一切都統統引燃。萊科納身體周圍似有一道無形的力場,將焚風與身體隔離開,但事出突然,力場的范圍收縮不定,他身上暗黑龍騎的制服抗不住這種高溫,大片織物開始燃燒。

    直到這時,悶雷般的槍聲才隱約傳來。

    站立在一片火焰中,萊科納看著不遠處仍在冒出縷縷青煙的焦土,突然間出了一身冷汗!那顆子彈的軌道是瞄准他心髒而來,若不是奧貝雷恩有所察覺,及時為萊科納加上了一層防禦力場的話,那麼萊科納的胸口就會多出一個大洞。

    以萊科納的能力及暗黑龍騎的技術,就是被狙擊槍擊中胸口,只要大腦不被破壞,那麼仍可以撿回一條命來。但是這一槍的威力要比尋常的狙擊步槍大得太多,堪比反器材槍,如果被這槍直接命中,恐怕萊科納大半個胸膛都會被轟飛,那時暗黑龍騎再先進的技術都救不了他。

    萊科納手下一名扈從立刻找到合適的陣地,架起了遠程狙擊槍,在複合瞄准具中搜尋著蘇的蹤影。其余幾句扈從則以戰斗姿態,准備沖向子彈射來的方向。

    “不用去了。”奧貝雷恩攔住了剛剛起步的扈從們,平靜地說:“他已經走遠了。”

    在火光的映襯下,奧貝雷恩的臉色顯得十分蒼白,額頭上全是汗水,平日柔軟而飛揚的灰發都粘在前額上,灰色的眼睛也失去了不少神采。此刻看起來,他就是一個有些纖弱、蒼白的大男孩,或許換身裝束,就能夠變成一個具有幾分中性美的漂亮女孩。

    然而里高雷沒有被奧貝雷恩略顯柔弱的外表所迷惑,心底震驚于他那強悍且神秘的能力。那個威力強大的防禦罩且不說,單是他能夠察覺行將來臨的危險,並且在這樣可怕的攻擊下及時護住了萊科納,已顯得不可思議。

    這一槍如果射向的是里高雷,他自認只有死路一條。

    眼前這個淵博、安靜、謙和,甚至略帶柔弱的年輕人,此刻有如無底深淵無盡之洋,根本就無法測度深淺。

    萊科納忽然一聲咆哮,一圈火焰以他為中心撲向四周,十米內盡成火海!一眾扈從都立刻向四面避開,他們可不敢沾上這看似平常的火焰。這種異能引燃的火焰有著異乎尋常的高溫,只消十幾秒鍾就能將人體徹底焦化。只有奧貝雷恩站在火海里,動也未動。火焰到了他的身邊,自動向兩旁分開,流瀉過去。

    “他跑不遠的!我要親手殺了他!”萊科納咆哮著,不光雙眼赤紅,就連臉上的肌膚也泛起了濃濃的暗紅色,高溫的焰體不住在他身周生成,大有將可見一切焚成灰燼的架勢。

    奧貝雷恩雙手一張,攔住了萊科納,認真地說:“他比我們原本預想的要危險得多!光是我們兩個是不夠的,向本部請求增援吧!”

    “增援?!”萊科納吼了起來。“為什麼要向本部請求增援,為什麼要讓那些家伙來分薄我們的功勞?你知道我們捉住他之後,回去後會得到什麼樣的晉升,會得到多少能力嗎!”

    面對暴怒的萊科納,奧貝雷恩歎了口氣,說:“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們這樣追上去的話,也許傷亡會很重。”

    發泄過後,萊科納的情緒平靜了些,周圍的高溫火焰也不再生成。他推開奧貝雷恩,同樣認真地回答:“扈從的使命,就是為我們服務,哪怕是犧牲也在所不惜。”

    “可是……”奧貝雷恩想要反駁,最終卻沒說出口。

    萊科納向獵人一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你帶路,去把那小子找出來!”

    獵人略有猶豫,最終還是應到:“是!長官!”他是奧貝雷恩的扈從,但也是暗黑龍騎的外圍成員。萊科納作為暗黑龍騎的下士,在場軍階最高者,所下的命令他必須服從,除非奧貝雷恩明確反對。

    射向萊科納的一槍發自一公里之外,蘇射完一槍即刻撤走,並未整理掩藏發射陣地,因此獵人和萊科納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坑,剛好夠埋下一個人。周圍只有些並不茂密的草叢,起不到太大隱藏的作用。

    獵人檢查過陣地,向萊科納道:“看來他白天是把自己埋在了土里,才躲過我們的追蹤。現在,他應該是向東方撤離了。”

    “追!”萊科納陰沉著臉,下了命令。

    十個人轉而向東追去。萊科納已經根本不准備再管留在莊園里的生化專家和兩名戰士,一心只想著要抓到蘇。

    他還是頭一次如此的逼近死亡。

    隊伍剛開始行進,奧貝雷恩就猛然停住了腳步!他停得如此突然,以致于身後一名扈從差點刹不住腳步,一頭撞在他身上!

    “怎麼了?是不是發現他了?”萊科納折了回來,關切地問。他了解奧貝雷恩的能力。

    奧貝雷恩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汗水再次打濕了頭發,他勉強笑了笑,說:“我沒事,繼續吧。”

    萊科納有些疑惑,但並沒有多想。奧貝雷恩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如果連他也不能自保,那麼萊科納也幫不上什麼忙。此時前方的獵人已經找到了蘇離去的路線,開始加快速度追蹤下去,萊科納急忙跟上。

    奧貝雷恩走在隊伍的最後,其實是將整個後半隊伍都保護了起來。他默默地行進著,心中仍回想著剛剛過去的瞬間。

    在隊伍剛准備去追蹤蘇的時候,奧貝雷恩忽然感覺到眉心如同被針給刺了一下。奧貝雷恩立刻明白,在這一瞬間,他已被人瞄准!就在他准備發動防護力場的時候,針刺般的感覺悄然消失了。

    奧貝雷恩忽然明白了這一記瞄准傳遞過來的信息:“下一次,我會先殺你。”

    茫茫黑夜中,奧貝雷恩無從感應蘇的位置,也無法通過剛才那一瞬的感覺追蹤蘇的行蹤。這說明蘇在他感應的極限之外。不過,只憑兩次那麼短的接觸時間,蘇應該還不能推測出奧貝雷恩的感應距離,那麼當他下一次現身時,或許會被奧貝雷恩鎖定。

    畢竟,奧貝雷恩的感應范圍,是800米。

    借著夜色的掩護,蘇如一只靈動的黑貓,以十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進著。他不是不能走得更快,但是速度再快的話,身體上那些勉強合攏的傷口就有可能迸裂開,並滴落幾滴鮮血。這幾滴血,足以將身後狼一般的獵人引來,並且暴露自己的行進路線。但即便如此,前路上仍會有難以通過的地形,或者是潛伏著的食腐動物需要蘇動手清理,從而牽動他的傷口。

    大多數時候,蘇會伏下,用舌頭舔盡地上遺留的血跡。他已聽不見任何聲音,腦袋中更是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出現難以忍受的刺痛,全身上下的痛楚更是不必細說。蘇的感知極其敏銳,這意味著他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是尋常人數倍。當痛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麻木。因此他的感官和知覺都有所遲鈍。只是舌尖上的感覺還沒有減退,能夠將所有的鮮血都吸收回來。

    蘇已決心節省每一分體力,他要將身後的群狼全部拖垮。從有記憶的時候起,他就經常在生死線上掙紮。現在蘇賭的是這些一看就知道過慣了優越生活的狼,不如自己能夠忍受痛苦、疲勞、饑餓和肮髒。

    第四天,一座龐大的城市廢墟出現在萊科納面前。這座城市,就是連接著N11基地地下通道的地方。

    此時他已經沒有從容優雅並且略帶傲慢的氣度,雙眼深陷,金發凌亂不堪,並且一團團一塊塊地粘在頭上。那件處處焦黑破爛的暗黑龍騎制服更是髒得可以,完全看不出本色和暗金紋飾。萊科納都是如此,其它的扈從們更加狼狽不堪。許多次他們都在懷疑,蘇究竟有沒有受傷,否則何以能夠堅持這麼久,幾乎是永無停止的奔逃?只是每隔幾十公里就可以找到幾滴鮮血,甚至是一粒碎肉,重新給了他們信心。

    奧貝雷恩稍好一些,年輕的臉上盡管滿是倦色,但眼神中仍是充滿了陽光。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一路上他所承受的壓力。

    至于里高雷,他本就是滿臉胡茬,一身風霜的頹廢風格,現在不過是胡子更長了些、衣服更髒了些而已,和以前沒多大區別。

    萊科納一聲冷笑,就向城市里走去。奧貝雷恩拉住了他,皺眉說:“看來這是他選擇的戰場,我們還是叫總部增援吧。在這種大城市里,狙擊手會帶來很大麻煩。”

    “怕什麼!這不是正好嗎,老鼠終于不再逃了。”萊科納雙眼中布滿了血絲,看上去格外猙獰:“我們都受過反狙擊的訓練。而且一個三階的狙擊手,在你面前只會有開一槍的機會,不是嗎?”

    奧貝雷恩雙眉越鎖越緊,卻是拉不住萊科納,只能跟著他走向了城市。

    對這十個人來說,眼前的城市有如一個無比巨大的怪獸,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等待獵物自行走進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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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九 下一次約定 上

    章九下一次約定

    蘇坐在三十樓的窗戶邊,冷漠地看著下方街道中小心翼翼行進著的隊伍。他沒有瞄准,沒有顯露殺意,也不准備采取任何行動,就是單純地觀察著,牢記下一切。等到一個人獨處時,再重新回放,熟悉每個人的步伐、姿態、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習慣性動作。也正因如此,他才沒有引起這些感覺敏銳的敵人的注意。

    在過去的24小時中,蘇不斷地接近他們,又迅速離開,重新隱藏進陰影中。他以意識反複地瞄准、鎖定不同的敵人,然後立刻消失。通過這種方式,他試探著敵人的感知敏銳程度,並且施加壓力。

    蘇的體力在迅速下降,但他相信,敵人體力比他消耗得更快。他們的水已經消耗乾淨,高能量的食物也所余無幾,最主要的是敵人得不到有效的睡眠。蘇游走在他們周圍,時刻等待著干掉落單哨兵的機會。

    蘇的確得到了兩次機會,但他卻沒有下手。哨兵的表情有輕微的不自然,其余幾個看起來是隊員或者下屬的人也是這樣,這讓蘇警覺起來。雖然十個人都在現場,且蘇相信周圍並沒有埋伏其它的人,但是他總是感覺如此輕易的勝利有些詭異,對方並不是會犯下這種錯誤的人。在仔細觀察觀過周圍的地形,並且默默地計算了所有適合進行狙擊的地點後,蘇有些明白了對方的底牌。

    城市中地形複雜,不具備開闊地帶超長距離狙擊的條件。而在對方兩次休息地點的周圍,所有可以進行遠距離狙擊的地點,距離最遠的都不到700米。兩次都是如此。

    看起來,對方之中一定有一個精于感知和探測的人,而他的感應范圍應該就是700米。而這個人……蘇立刻想起了那阻攔了自己以為必中一槍的灰發年輕人。他看起來纖柔,甚至有些羞澀,並且默默地跟隨大部隊行動,很少看到他發表意見。然而就是這個年輕人,不僅感應到了自己的殺機,還在千鈞一發之際攔下了狙擊彈!

    這個灰發灰眼的年輕人,究竟還有多少未知的能力?

    蘇腦中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他收回了目光,雙手捧住頭,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過了大約半分鍾左右,身體的顫抖才慢慢停下來。蘇靠在牆壁上,緩緩呼吸著,每一下吐息都悠長、無聲。他不能進行任何劇烈的運動,因為狼群就在不遠的地方行進,哪怕最微小的突然變化都可能引來注目。

    此時遠方隱約傳來一記沉悶的槍聲,如積郁的雷聲,轟轟隆隆。

    幾乎在槍聲入耳的同時,隊伍中的扈從們已各自作出規避動作,萊科納、奧貝雷恩則是搶先槍聲向側方跨出一步。

    唯有里高雷站在原地沒動,繼續有些無聊地抽著煙。如果蘇瞄准的是他,那麼他自認必死,躲也沒用。若是奧貝雷恩肯救他,里高雷留在原地不動的話,也可以給奧貝雷恩減輕點難度。

    只有槍聲,沒有子彈射來。

    萊科納驟然加速,雖然是無規律的變向跑,但是速度依然快得令人心悸。轉眼間,他就找到了槍聲的來源,然後臉色鐵青地站住。

    這是一座廢棄的七層樓房,即使在舊時代也屬于比較古老的建築,最明顯的特征便是房間大天花板高,窗戶狹小但數量多並不影響采光。後來這建築不知道被改做什麼用途,大部分窗戶都用磚板封閉起來,留下一兩扇狹小的窗戶使得房間變得非常陰暗,即使是活尸這類畏懼陽光的生物也可以在里面活動。

    房間里幾乎沒有家具,顯得格外空曠,對面的牆壁上粘著一大堆血肉,並且在燃燒著。一個活尸半邊胸口和整個手臂都消失不見,正在地上號叫著打滾。地面上嵌著一個空的彈殼,旁邊則散亂地扔著幾塊石頭和廢鋼塊。地板上還嵌著另一顆子彈,上面有些敲砸的痕跡。這是顆燃燒彈,彈頭上還塗著不知是什麼生物的血和肉塊。看起來這些活尸以為里面還有更加美味的骨髓,所以不停地敲打,結果引爆了子彈。在地板上掙紮的活尸顯然就是那個倒黴鬼。

    這是一個簡單卻有效的陷阱。

    連環陷阱!

    萊科納猛然醒悟過來時,心頭忽然泛上一陣強烈的寒意!幾乎出于本能,他猛然伏下,同時按倒站在身邊的一名扈從。

    一顆子彈從另一側的窗戶射進,緊緊貼著那名扈從與萊科納的身體掠過,奔向剛剛在窗台上立穩的奧貝雷恩。

    當子彈射到時,奧貝雷恩早已發動了防禦力場。彈頭如前一次,驟然減慢、並在巨大的動能作用下開始發紅、變形,最後還是攻破了他的防禦力場,化成金屬射流,向他胸**去。

    奧貝雷恩雙腳釘在陽台上,整個身體突然向側方傾倒下去,堪堪讓過了這道致命的金屬射流。他伸手在一根廢棄電線上輕輕一按,身體又詭異地彈了回來,依舊筆直地站在窗台上。

    里高里嘴里叨了根煙,正順著外牆的排水管往上爬,忽然感覺到頭頂一熱,立刻暗叫一聲不好,猛然向旁邊一躍,落入邊上一戶人家的陽台里。

    數十粒熾熱之極的金屬液滴紛紛揚揚地落下,有不少就掉落在里高雷剛剛的位置上。若不是他閃得快,被這些已變成液態的金屬液滴沾上,肯定是一碰就掉一塊皮肉。

    奧貝雷恩在陽台上筆直立著,不論是站是坐,他都時時刻刻保持著兼具軍人與貴族氣息的儀態。他臉色蒼白得有些嚇人,偶爾會掠過一抹病態的紅色,嘴唇則透著紫灰色,額頭上大顆汗珠不住落下。

    在擋下這顆子彈的瞬間,奧貝雷恩的頭側又傳來一點隱約的刺痛,這次傳遞的意思依舊是:“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千米之外的一座廢棄寫字樓中,蘇靜靜地坐在裸露出水泥地的地板上,擦拭著發射後的槍管。殘存的玻璃幕牆掛在樓外,反射著天光,也遮擋住了蘇的身影。蘇的身邊,放著一排十余發子彈,彈頭各自塗著不同的顏色,代表著燃燒彈、穿甲彈、高爆殺傷彈等等不同的彈種。在蘇的腦海中,那張地圖不住的調整著角度,回憶著這片街區的每一個細節。

    黃昏的余暉照耀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大片令人目眩的五彩光華。蘇知道,這種強烈的光芒最多持續20分鍾,整座城市就會陷入最深沉的黑暗。

    20分鍾後,最後一線光芒准時消失在地平線上,這座巨大的荒棄城市徹底地隱入了黑暗。

    站在一道小巷中央,萊科納仰頭望著左右兩邊高聳的樓房,默然不語。奧貝雷恩站在他的身旁,臉上終于有了些掩飾不住的倦容,但是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就連工作最輕松的里高雷都感覺身體開始變得沉重。

    這場追逐的游戲並不輕松,獵人和獵物的角色不斷倒換。

    每個人時時刻刻都要提防著不知會從哪里射過來的子彈,雖然整個過程中蘇只真正開了一槍,而且也只布下了一個陷阱,但是時刻處于緊張狀態中使得眾人的體力迅速消耗。擋下蘇那一槍後,奧貝雷恩的精神現出明顯疲態,體力看起來也消耗了大半,誰也不知道他還能再擋幾槍。

    夜色下,城市宛若一個黑壓壓的龐然巨獸,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將眾人壓成肉醬。

    已經在這座迷宮般的城市中轉了整整一天一夜。

    疲倦如同爬藤,悄然爬上萊科納的心頭,枝蔓伸展,遍布每個角落。萊科納初次感覺到,捕捉蘇所能得到的榮耀並不象一開始那般來的吸引人,與大好前程相比,生命所受到的威脅更加實際。此前的追蹤雖然困難重重,在廣袤荒野上每拉近一公里距離都是一次勝利,但他一直是有恃無恐的,或許別人會畏懼超遠程的狙擊手,但是暗黑龍騎不會,每一個合格的暗黑龍騎都受過嚴格的反狙擊訓練。或許蘇的威脅遠遠超過了普通的狙擊手,但至少擁有奧貝雷恩的這支隊伍,仍然有資本追捕他。

    現在獵物近在咫尺,這座龐大城市里似乎到處充斥著蘇的氣息,也沒有絲毫准備離開的跡象,然而……

    萊科納轉過頭,看到的是奧貝雷恩蒼白的臉色,這動搖了他最後一點野心。

    “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先離開這里,再呼叫總部的支援吧。”萊科納的笑容有點勉強。到了現在體力耗盡、意志也行將崩潰的時候,他終于開始後悔在K7基地以及獵鷹總部浪費的能量。當時看來,用于焚燒那些膽敢觸怒或者是欺騙他的賤民的能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只需稍稍休息幾個小時就能夠完全恢複。可是幾日幾夜下來,誰會料到根本就沒有充分休息的時間和機會?即使人手充裕,從理論上來說安排哨兵不成問題,然而蘇顯示出來的狙擊能力,沒有人膽敢進入深層睡眠,在那樣的槍口陰影籠罩下,戰友也變得完全不可靠。現在每一分體力和能量,都顯得如此珍貴。

    而且現在回想起來,虐殺時那強烈的興奮和快感,也是非常消耗體力的。

    隱藏在暗處的蘇如同一只最狡猾的腐狼,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筋疲力盡的一刻。毫無疑問,身受重傷的蘇應該比經過嚴格訓練的暗黑龍騎先倒下,但是追蹤與反追蹤的游戲玩到現在,率先支持不住的竟然是萊科納和他的部屬們!

    也許蘇再過一分鍾就會倒下,就會放棄,但是這個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

    一行人默默地在黑暗中行進著,除了萊科納之外,所有的扈從似乎都放松了下來。穿過前方的路口,就到了城市的邊緣,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宿營,並呼叫暗黑龍騎總部前來支援。領教過了蘇的狡猾與堅忍後,幾乎所有的扈從都相信,只有調來高階龍騎,才有可能捕捉這個狡猾的生物。

    廢棄的城市,到處是大塊的水泥、橫生的鋼筋、路基的斷層,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猙獰。

    呼啦啦!城市遠方飛起一大群巨大的蝙蝠,它們仿佛受了驚,成群結隊的飛過萊科納上空,將本就昏暗之極的夜色幾乎全部遮擋住。

    嘩啦。

    距離萊科納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堆廢土和垃圾上滾下了一塊指尖大小的混凝土碎塊。

    萊科納猛然停住腳步,轉頭,然後便看到十米外亮起了一團閃亮的火焰!

    在這個瞬間,萊科納的精神晉入到了一種極為緊張、也是極為平靜的狀態,他幾乎是看著那顆子彈彈頭旋轉著飛來,在空氣的高速摩擦中彈體上亮起一層若有若無的焰跡,然後消失在他視野的上方。

    “居然是眉心……”萊科納居然還來得及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惜,他意識的速度已經完全脫離了肉體的反應能力,在子彈飛越這十米的過程中,萊科納的身體完全沒有辦法規避。

    子彈穿入萊科納的額頭,又從後腦飛出,巨大的動能將他的整個頭蓋骨掀飛後,再貼著一名扈從的頭顱飛過,帶飛了他整只耳朵,鮮血頓時瀉落如流瀑。

    突如其來的變化,幾乎驚呆了每一個人!

    就在十米外的一大堆建築垃圾後,一個淡淡的黑影極為靈動地躍入旁邊的地下通道入口,消失在完全黑暗的甬道中。

    萊科納仍站著,保持著筆挺的身姿,慢慢向後倒去。

    一只溫暖、顫抖著的手扶住了萊科納,將他輕輕放平、躺下。萊科納茫然地看著夜空,右手慢慢伸向上方,似乎在摸索著什麼。

    奧貝雷恩握住了萊科納的手。萊科納茫然的雙眼中掠過了一絲安慰,右手用力握緊,如同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他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然而就在這時,眼中的神彩已然失去,右手漸漸無力、松開。

    這一次,換作奧貝雷恩握緊了萊科納的手,使他不至滑落。扶著萊科納頭部的左手上浸滿了大量溫熱、濕滑的感覺,奧貝雷恩卻不敢去看!

    奧貝雷恩灰發忽然飛揚而起,他向著黑暗憤怒咆哮:“下一個要殺的不是我嗎?!你這個騙子!”

    吼聲轟轟隆隆,傳出不知多遠,在高聳的摩天樓間來回回蕩著,如非親眼所見,誰也想不到這纖弱的身軀竟然也會發出如此巨大的音量!

    一眾扈從面面相覷,他們並不理解奧貝雷恩這一聲怒吼的含義。

    奧貝雷恩仿佛看到茫茫夜空中,蘇正在對他冷笑,嘲笑著他的天真。他一直集中精力感應著500-800米的范圍,這是狙擊手發動襲擊的最佳距離,卻沒想到蘇竟然敢潛伏在他們離開的路上,而且一直讓他們接近到了十米以內才開槍。再強悍的防禦力量都需要時間來發動,這一槍如果射向奧貝雷恩,他同樣抵擋不住,雖然不會死,但至少會重傷。

    但這一槍射向了萊科納。

    奧貝雷恩輕輕將萊科納放下,霍然站起,向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奔去!他這一發力,身影立刻化成了一道淡淡輕煙,幾乎不比蘇慢了。

    “奧貝雷恩閣下!”扈從們只來得及叫一聲,奧貝雷恩已消失在了地下通道深處。

    扈從們立刻沖向地下通道,這時卻聽到里高雷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你們想害死奧貝雷恩嗎?”

    扈從們當場停了下來,憤怒地轉頭盯住里高雷這個外人。其實他們心里也清楚知道,在盛怒的奧貝雷恩沖入地下通道後,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他了。

    “那下面幾乎沒有光線,而且地形非常複雜。”里高雷無視扈從們可以將自己殺死的目光,不急不忙地說:“你們在那里發揮不了作用,如果遇到了危險,你們的主人卻不可能扔下你們不管。為了救你們,他多半也會丟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里等。”

    扈從們漸漸安靜下來,然後各自散開。他們收斂萊科納的尸體,向總部彙報請求支援,並且設立營地,建立警戒線,分工有序,一切處理得井井有條。這七名扈從,整體能力素質完全可以與羅克瑟蘭公司的最精銳的秘密衛隊相比,然而裝備和軍事素養卻要遠遠超過秘密衛隊。

    默默看著這一切的里高雷,眼中掠過不易覺察的擔憂。黑夜中,只有一點火光忽明忽暗,這是里高雷的煙頭,在黑暗中格外顯眼。不過並沒有人來制止他。奧貝雷恩已親自去追殺蘇,想必這個極度危險冷靜的狙擊手根本沒有機會再來狙殺眾人。而那些被里高雷煙火光芒吸引過來的夜行生物,在數十米外就被這里濃郁的危險氣息嚇得退走了。

    里高雷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在萊科納被伏擊的瞬間,他看到了蘇,他相信蘇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那只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翡翠般的眼瞳中看不到一點情感的波動,冰冷的目光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淋到了底。蘇根本沒有傳達給他任何信息,就轉身躍入了地下通道。

    里高雷相信,那道冰冷目光本身就已承載了足夠的信息。

    至于奧貝雷恩,這個深不可測的年輕人在憤怒之下會展露出什麼樣的能力,里高雷完全沒有概念。而蘇,那個有著漂亮得近乎詭異眼睛的蘇,卻更象是黑暗中的王者。

    在密如蛛網且潛藏著無數致命生物的地下通道中,兩個人的生死搏殺會以什麼樣的結果告終,真的只有天知道。

    里高雷的煙盒空了,他翻遍了口袋,卻再也找不出一根煙來,只摸出兩枝包裝精美的舊時代雪茄。他充滿貪婪的摸了摸兩支雪茄,那狂熱而又小心的勁頭仿佛撫摸的是夢中情人的**。最終里高雷還是將手從衣服襯里的口袋中拿了出來,向扈從們建好的臨時營地看了一眼,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

    這些扈從不抽煙、不沾酒,簡直就和舊時代傳說中的清教徒沒什麼兩樣。就連那個喜歡用火焰一點點將人烤焦、聽到淒厲喊叫就好象會有奇異快感的萊科納也不動煙酒,不使用任何刺激性的藥物。如果不是萊科納望著麗時候那種**且毫不掩飾的欲望目光,里高雷還以為他壓根對女人沒興趣,要不然為何在阿斯莫他根本不碰那個長得還算不錯的女人,而只是虐殺了事?說不定這家伙根本就是個硬不起來的軟蛋,哪怕是把麗給了他,最後也有很大可能是被麗用皮鞭狠狠地抽上一頓,在踐踏和痛苦中尋找高潮。如果再變態些,還有可能是求著麗用蘇的那把巨大手槍干他。而如果麗恰好在這時扣動了扳機……

    里高雷向扈從們的營地看了一眼,萊科納的尸體被套上了密封雨布制成的口袋,放置在臨時營地的中央。口袋里面吹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氣體,看樣子兼有冷藏和防腐作用。對于這個死者,里高雷毫無任何尊重的想法,甚至于刻意的以最惡毒的想法去揣測他。

    大公司出身的人,一般都不會把在聚居地生活的人看成是自己的同類,正如在聚居地居民眼中,流民和暴民沒啥區別,都可以看成和腐狼一樣的野獸。但是在加入羅克瑟蘭公司之前,里高雷也是曾經是一個流民,看待他們的眼光也就和旁人有所不同。

    在動蕩年代,等級和階級之間的差別有時候比種族區別還要巨大。即使是里高雷,如今也不認為殺死一個敢于冒犯自己的聚居地居民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萊科納不同,他不是殺死一個或者是幾個居民,而是在成批的虐殺!

    在K7,在獵鷹莊園,所有的扈從都神色如常地看著萊科納揮出火焰、焚燒人體,神色如常地看著萊科納親手將獵鷹首領插在隨便選中的一根木樁上,他們也神色如常地將余下的抵抗到底十一個獵鷹男人一一插在了木樁上。反抗的老人都被扔進了燃燒著的農場房屋里,當扈從們也想對女人和孩子這樣做時,奧貝雷恩趕到並制止了他們,讓這些女人和孩子離去。雖然失去了棲身之地後,這些女人和孩子的命運並不會比男人們好上多少,但至少可以多活幾天。

    于是里高雷知道,在暗黑龍騎眼中聚居地的人根本不是同類,哪怕奧貝雷恩也是如此,即使他對女人和孩子表現出了憐憫,但是那種憐憫更象是對待無害的小動物。

    一想到當時的場景,里高雷又覺得身體里有些奇異的不舒服,似乎那些木樁正一根根**自己的身體里。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再想起萊科納腦漿流泄而下的情景時,心中就多了一些奇異的快感,很想將那只剩下半片的腦袋再踩個稀爛。

    蘇那轟鳴的一槍,讓里高雷狠狠地爽了一把。他甚至有想請蘇喝上一杯的沖動,雖然理智告訴他,蘇那一槍之所以沒有瞄准他,多半只是因為不值得而已。這樣好的機會,當然要殺個物有所值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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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9 18:5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動蕩年代 章九 下一次約定 下

    迷宮般的地下通道中,響起一陣急如暴風驟雨般的腳步聲。奧貝雷恩灰色的瞳孔深處閃動著淡淡的光芒,他眼中的世界已變得五顏六色,色彩當中有一條十分明顯的痕跡,標識出了蘇走過的路線。

    奧貝雷恩並不刻意放輕自己的腳步,他知道這樣沒有意義,蘇顯然是一個具有超乎尋常感知能力的家伙,自己再小心也瞞不過他。而且奧貝雷恩沒有長時間在荒野求生的經曆,蘇則顯然對荒野非常適應,一旦給了蘇足夠的時間隱藏,那麼奧貝雷恩將再也沒有可能找到他。

    所以奧貝雷恩放開速度,在這片錯綜複雜的通道中以超過五十公里的速度奔馳。他要做的,就是以自己體力和速度上的壓倒性優勢追上蘇,並且干掉蘇。

    在蘇逃入地下通道的瞬間,奧貝雷恩清楚地看到,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仍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切口。他相信,在這種傷勢下,蘇堅持不了多久。隱匿和狙擊是一回事,正面對抗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又一個路口在奧貝雷恩身邊掠過,他飛速奔跑著,灰色的眼瞳中冒著憤怒的火焰。眼看著另一個交彙路口在前方出現,奧貝雷恩忽然身體向後傾斜,雙腳驟然抵住鋼軌!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徹了遠近的地下通道,內藏軟質合金的皮靴靴底與鋼軌摩擦著,帶出一溜耀眼的火花。奧貝雷恩保持著這個姿勢,滑過了交彙路口。

    交彙通道連接的是一條並行的維修通道,蘇站在維修通道中,平端著步槍,瞄准了這邊。在黑暗中,那碧色的眼瞳如一顆閃亮的寶石,發著幽幽的光芒。

    當奧貝雷恩看到蘇時,整個通道都被槍口噴出的火焰所映亮。轟鳴的槍聲傳到奧貝雷恩耳中時,子彈早已射在通道的牆壁下,並且轟下了一大塊厚重的混凝土,飛濺的碎石打在奧貝雷恩的臉上、手上,如同針刺般痛。

    蘇提前開的槍,子彈貼著通道牆壁的邊緣射出,但是他並沒有預料到奧貝雷恩是後傾著身體滑過通道,因此子彈從奧貝雷恩胸口不過十公分的地方掠過,射空。

    奧貝雷恩則在看到蘇的刹那揮出左手,然後他的感覺就被火光和槍聲所填滿,身體殘存的動能則拖著他滑過了通道。

    當奧貝雷恩再次出現在通道交彙口時,蘇已經消失。在維修通道的牆壁上,嵌著一片直徑三十余公分的圓形冰片。冰片的邊緣極為鋒利,足足切進混凝土制成的牆壁近十公分。奧貝雷恩拔出冰片,在邊緣上沒有看到血跡。

    這次伏擊,雙方誰都沒有擊中對方。蘇那突如其來的一槍徹底使奧貝雷恩莽撞的怒火平熄下來,但並沒有打消他的斗志。奧貝雷恩沿著蘇留下的痕跡疾追下去,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可能再次與蘇正面遭遇。剛才的戰斗已經表明,哪怕是重傷之後,蘇仍然是個極度危險的對手,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奪去奧貝雷恩的性命。但是奧貝雷恩仍是追了下去。

    他知道前面的危險,然而並不認為自己的身份已經尊貴到了扈從們所想的,完全不能以身犯險的地步。而驅使他向前的還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東西,名為榮譽。

    維修通道很快就到了盡頭,連通到一座廢棄已久的地鐵站內。蘇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濃,轉了個彎,消失在站台一側的洗手間里。

    咣!奧貝雷恩一腳將洗手間反鎖的門整個踢倒,沖了進去。頭頂的天花板已然打開,露出幽深的通風道。看通風道大小,勉強能夠擠進一個人去。而蘇逃離得十分匆忙,甚至連通風道口的柵欄都來不及複位。

    奧貝雷恩一躍而起,頭與上半身已進入通風道中,隨後左肘橫向一擊,手肘竟然破入不鏽鋼制成的通風道壁里,將身體掛住。

    通風道初段是垂直向上,然後水平延伸出去,盡頭則是一片黑暗,奧貝雷恩也看不清楚。

    奧貝雷恩右手向通道中凌空按去,雙眼中光芒一閃,只得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整個地鐵站都震動了一下!一道無形力場急速在通道內延伸,所過之處,構成通風通道的不鏽鋼板都在呻吟著、掙紮著,然而在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量撕扯扭曲下,整條通道迅速扭曲、塌癟,如同被無數巨石砸過!

    通道的另一端,蘇那枝改裝步槍被扔了出來,然後蘇幾乎是從通道口沖了出來,凌空接住改裝步槍,輕盈地落在了地上。

    他忽然抬頭,凝望著剛剛躍然出的通道口。

    只得波的一聲,通道口噴出無數灰塵與雜物,然後就絞結扭曲在一起,如同被無形巨手擰過一樣。如果蘇晚出來一分鍾,就有可能被鋼鐵制成的通風管道絞碎!

    蘇只向扭曲的通道口看了一眼,就提著步槍消失在幽深的地下通道中。

    戰斗還遠沒有結束。

    奧貝雷恩並不了解這一帶的地下通道,甚至也放棄了對蘇留下的痕跡進行追蹤的方式。蘇在通風管道中移動的速度快得異乎尋常,使奧貝雷恩以為必中的一擊竟然落了個空。但是這幾次近距離接觸已經使他鎖定了蘇,在感應中,蘇如一點碧綠的瑩火在不斷的移動著。奧貝雷恩雖然不清楚地形,但是在不斷向蘇接近,以他超過蘇近一倍的速度,哪怕是繞了彎路,也能夠迅速回到正途,並持續拉近雙方還不到100米的距離。

    地下通道中生活著形形**的危險生物,此刻卻沒有一個冒出來,都遠遠離開了這塊區域。不論是奧貝雷恩,還是不再掩飾氣息的蘇,都給了它們太多危險的直覺。

    這一片區域對蘇和奧貝雷恩來說都是陌生的,蘇只要跑過的地方就會紀錄在地圖上,所以從不存在迷路的問題。奧貝雷恩似乎也對地形有異乎尋常的記憶力,盡管跟著蘇在迷宮的通道中繞來繞去,距離卻是在逐漸縮短。只要他走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再出現繞遠或者是走彎路的情況。

    蘇很快也發現了這點,但他仍是維持著勻速的跑動,似乎是准備和奧貝雷恩拼體力消耗。奧貝雷恩的速度恒定在蘇的1.5倍上,不快也不慢,根本也沒有體力大量消耗的跡象。

    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了30米時,蘇突然停了下來。奧貝雷恩灰發忽然飛起,他猛然發力,軍靴在鋼軌上踏出大片火花,驟然提速向前沖去!這段通道他也曾經走過,知道蘇此刻的位置就在兩個彎道外。這點距離,奧貝雷恩只需2秒就能沖到蘇的面前。他有自信能夠閃開蘇的槍彈,或至少不讓蘇擊中致命的部位,而當他出手時,蘇就再也沒有機會。

    奧貝雷恩的身體帶著呼嘯的風音,直接橫飛起來,直沖向對面的牆壁!他在牆壁上重重地踏了兩步,整個人就強硬而凶悍地沖過了第一個轉角,就如同在牆壁上奔跑一樣。而他落腳的地方,混凝土都發生了大片的龜裂。

    沖過轉角時,奧貝雷恩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在另一個轉角處不知何時多了個鐵皮油桶,一顆曳光彈剛從側面射進了油桶!

    火光猛然照亮了通道中每一處黑暗的角落,洶湧的火焰翻滾而來,順著地下通道封閉的空間狂猛突進!

    奧貝雷恩心髒強勁有力地跳動著,突然降臨的危險幾乎使他全身上下的毛發都豎了起來。他正以超過七十公里的狂猛速度沖向撲面而來的火焰,而且身在半空,再也難以轉向掉頭!

    奧貝雷恩瞬間弓身,以雙臂護頭,雙腿前弓後直,在半空中擺出全面防禦的姿態。就在火焰襲體前的刹那,奧貝雷恩身前忽然平空出現一面直徑數十公分的冰盾。

    狂猛的油氣火焰完全吞沒了奧貝雷恩,不僅完全抵消了他的沖勢,粉碎了冰盾,還推著他向後倒飛,再將他的狠狠地摔在通道壁上,肆意擠壓沖撞著奧貝雷恩纖弱的軀體。

    而撞上牆壁的油氣火焰沒有了前沖的路,不得不掉頭向左,向側方的通道沖去。轉眼之間,爆炸的威力就已消減,通道中到處都是燃燒著的火焰。這些源自于汽油的火焰極難撲滅,地下通道內的溫度驟然升至普通生物無法生存的地步。

    奧貝雷恩自牆壁上摔落,他以一個標准的姿勢落地,卻還是差點摔倒。暗黑龍騎的制服上尚有大片的火焰燃燒著,一頭漂亮的灰發被燒得七零八落。他猛烈地咳嗽起來,口鼻中不住噴溢出鮮血。

    他扶著牆壁,慢慢地站了起來,冰寒的氣息不住從制服下散發出來,身上還在燃燒著的火焰迅速變得微弱,再搖晃了幾下後,就一一熄滅。

    奧貝雷恩英俊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隱隱的怒意如同冰層上融動的岩漿,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他突然一聲咆哮!

    這平時安靜、羞澀的年輕人周圍10米內,驟然泛起層層迷霧的寒霧,所有還在燃燒著的火焰,一時盡熄!

    在通道的另一端,蘇身體後傾,正飛速地後退著。如非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象一個人後退也可以達到這種速度。蘇以左手一手之力平端著改裝步槍,槍口指向前方。在他的面前,是猛烈沖來的油氣火焰。火焰沖勢猛烈,然而蘇退得也飛快,火焰始終都是差了幾米,沒有撲到蘇的身上。

    油氣火焰最猛烈的階段很快過去,然後迅速被蘇拉遠了距離。奧貝雷恩並未如蘇所想的那樣從火焰中破空出現,看來他在這次爆炸中受創不輕。如果他真的從火焰中沖了出來,蘇也不驚訝。這個安靜秀氣的年輕人身上有深如海洋般的能力,做到任何事情都不能說是奇跡,蘇已有所感覺。

    蘇立在忽明忽暗的地下通道中,安靜地望著面前處處燃燒著的地下通道。那個灰發的年輕人的確厲害,已顯示出來的種種神秘力量遠超過蘇。只消想到那徹底扭曲的通風管道,蘇心底就會隱生寒意。然而,這並不會動搖蘇殺他的決心和信心。廢墟和荒野,是蘇的天下。

    剛才如果奧貝雷恩真從火焰中沖出,蘇蓄勢待發的一槍多半會打飛他的一條腿。

    改裝步槍緩緩放下,槍口斜指著地面,蘇順著一條傾斜而上的樓梯,穩定地向地面走去。

    在另一處地鐵站口,奧貝雷恩推開半掩的鐵絲網門,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了上來。他完全可以一把甩飛鐵絲網門,在推門的瞬間也的確有這種沖動。不過奧貝雷恩的心情漸漸沉靜,還是選擇了最循規蹈矩的方式走上地面。

    上身探出地鐵出口兩側扶牆的刹那,奧貝雷恩身體忽然前傾,筆直地栽倒下去,快要撞上地面時才以右手輕輕一撐,支住了身體。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向黑暗中望去。

    幾百米外,蘇靜靜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碧色的眼睛正望著奧貝雷恩。那枝改裝步槍並沒有瞄准,而是背在蘇的身後。他剛才只是作了一個瞄准的意念,然後奧貝雷恩就有所感應,瞬間脫離了他鎖定的區域。

    奧貝雷恩罕見的嚴肅,右手用力,身體如同裝了發條般重新彈起。他走出地鐵站口,站在道路中央,與蘇遙遙相對。

    經過一輪殊死追殺,奧貝雷恩終于明白他追不到蘇,即使鎖定了蘇的位置也沒有用。當蘇的傷勢好轉時,他更無機會。而蘇也知道,他過往無往而不利的狙擊槍對奧貝雷恩無效,遠距或者是近距都是如此。如果蘇有手槍在手,或許會是另一個故事。但是他現在沒有手槍,廢墟和荒野組成的世界中,沒有如果這個詞。

    蘇和奧貝雷恩對視一刻,各自轉身離開,漸行漸遠。

    “下一次,我會殺了你。”奧貝雷恩眉心的刺痛傳來這樣的信息。

    “我也一樣。”迎面吹向蘇的夜風中,也多了一道寒氣。

    清晨時分,蘇坐在一座高樓的頂層,注視著緩緩離開城市的隊伍。他碧色的目光越過數千米的距離,落在里高雷的身上。

    萊科納和奧貝雷恩,這兩個厲害得異乎尋常的家伙的突然出現,肯定與里高雷有關。至少,里高雷也是他們的引路人。麻煩,不,應該說是災難,現在才剛剛開始。這一點,從蘇射殺萊科納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身上幾乎一樣的制服,以及十名訓練有素的扈從來看,並不需要多少智慧就能夠推斷出他們同屬于一個實力異常龐大的組織。而從萊科納與奧貝雷恩的年紀判斷,他們很可能只是這個組織的低階成員!

    然而里高雷為什麼會突然帶這個組織的人來追捕自己?難道,是與麗有關?

    蘇眼前浮現出麗的容貌,飛揚的栗色短發,極富彈性的肌膚,柔軟卻有力的腰腿,以及那永遠都桀驁不馴的眼神,一一在眼前閃過。他並不相信麗會是這場追捕的始作俑者,暗黑龍騎這樣的怪獸,絕非羅克瑟蘭所能駕馭和驅使的。萊科納捕捉自己的姿態,與捕捉一個珍稀變異生物沒什麼兩樣。蘇自己也是獵人,曾經找到並捕捉過許多變異的新物種,他看著獵物時的眼神,與萊科納望著他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他與麗間有過一場游戲,並且約定了下一場游戲的規則。是麗破壞了規則嗎?

    蘇不知道,也不願去想這件事。他只知道,羅克瑟蘭公司參與了對他的追捕,並且差點將他殺死。蘇並不打算對這種行為保持沉默,荒野中的生涯使他明白,直接、簡單且粗暴的報複比什麼樣的威脅都來得有效。

    也許蘇撼動不了暗黑龍騎,而且在殺了萊科納後,今後的麻煩會無窮無盡,他必須離開這片區域了。但在離開之前,蘇決定讓羅克瑟蘭公司明白,招惹一個在荒野中成長起來的狙擊手,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無論是舊時代還是動蕩年代,都不存在免費的午餐。同樣的,也不存在毫無代價的收獲,羅克瑟蘭公司也不例外。

    對自己的追捕行動如果真的是源自于麗,那麼,蘇並不介意在自己的獵殺紀錄上添加一個美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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