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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神魔殞落
大悲上人道:「自無不可,只是,檀樾所挖之物,是否『玉蟾蜍』?」
夏侯嵐笑道:「少林清譽百年,上人貴為一派掌教至尊,怎也這般關心『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五大門派此來,也為阻攔至寶落入魔掌,一為免神物蒙塵,二為免藉它為害武林!」
夏侯嵐道:「那麼掌教盡可放心,那不是玉蟾蜍!」
諸大門派豪雄神情微鬆,大悲上人道:「那麼檀樾請,老衲等不急於這片刻。」
夏侯嵐道:「謝謝掌教了!」轉身向那斷崖邊上孤松行去。
到了孤松下,他略一注目,立刻發覺有一片土色新新,微呈蓬鬆,他毫不遲疑,彎腰探掌,挖了下去。一除掉那層浮土,一節竹筒立現眼前。
夏侯嵐拉起竹筒,站直身形,然後他自竹筒中傾出一條白色紙卷,打開紙卷只一看,他立即色變。那又是一張素箋,素箋上寫著:
「夏侯絕命,上官我屬,爾今爾後,唯我獨尊!」
左下角,仍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上了人的當,中了人圈套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這是癲和尚出的好主意,與人可乘之機。事到如今,他和尚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此際,在那人叢中,正有一雙滿含得意,狠毒的眸子在看著他,那是那神秘的葛衣老人。
可是,夏侯嵐他不知道,剎那之後,他恢復了他那超人的冷靜,雙掌一搓,素箋粉碎,隨風揚去。
然後他轉望大悲上人,道:「掌教,請聽我說幾句話,我先說明,信與不信,全憑掌教與在場之諸位,我不敢勉強,也無法勉強……」
大悲上人道:「檀樾請說,老衲等洗耳恭聽!」
夏侯嵐道:「『金陵』董家數十口非我所殺,那董婉若董姑娘也非我所擄!」
大悲上人道:「敢問檀樾,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何解?」
夏侯嵐道:「我只能告訴掌教,那是有人嫁禍!」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突然響起:「功稱獨門,還有別人會麼?」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我說過不勉強諸位信!」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五河』鎮上的張貼,可是你寫的?」
來了,夏侯嵐心頭一震,道:「是我寫的!」其實,那也跟出自他手筆沒什麼兩樣。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是嘍,那怎麼說?」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我一位紅粉知己已被那嫁禍於我之人擄去,言明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我那紅粉知已,我為救知己,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誆騙……」
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把在場的都當成了三歲孩童!」癲和尚沒說錯,果然難取信於人。
夏侯嵐揚眉說道:「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適才那張素箋上……」心中一震,住口不言。
葛衣老者話聲道:「夏侯嵐,那素箋如何?」
夏侯嵐道:「已被我搓成粉碎,無法當證據了!」
葛衣老者話聲冷笑說道:「那你還說什麼?」
夏侯嵐道:「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夏侯嵐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夭,俯不怍於人,不管世情之毀譽褒貶!」
葛衣老者話聲笑道:「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居然說這種話,豈不可笑?夏侯嵐,須知這不關毀譽褒貶,而是生死攸關!」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真欲在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掀起一片血腥麼?」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本不欲多造殺孽,多沾血腥,但少林忝為武林一脈,除魔衛道,安寧武林卻不敢後人!」
夏侯嵐揚了揚眉,道:「無可避免了麼?」
「有!」大悲上人道:「只請檀樾交出董家遺孤,自點殘穴,五大門派及武林同道,立刻下亂石山各回來處!」
夏侯嵐笑道:「說來說去諸位是為了那『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微紅,道:「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貪』字,隨檀樾怎麼說吧!」
夏侯嵐道:「掌教,你一代得道高僧,也是一派掌教至尊,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貧』字,也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世無爭,如今僅為一隻『玉蟾蜍』,便不辭千里,跑到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率近百高手圍攻一人,看來所謂德高望重的領袖人物,在一個『貪』字下,俱皆顯露了本來面目,天理何在,道義何存?佛若有知,該不知要作如何感想了!」這一番話,聽得人人變色,大悲上人微微低下了頭。
只聽那葛衣老者笑道:「武林人本求一個『名』字,這怪不得任何一派,誰叫那『玉蟾蜍』武林至寶,得之者可稱尊宇內,獨霸天下?便自己無此野心,也得防著點居於人下,永難抬頭,你夏侯嵐若是清高,為何寧捨一命也不肯承認?」
夏侯嵐未置辯,他知道那是多餘,哂然一笑道:「要是這樣的話,那麻煩得很!」
葛衣老者話聲道:「怎麼麻煩?」
夏侯嵐道:「『玉蟾蜍』只有一隻,門派卻有五個,加上你們這無門無派的,少說也有數十路,那怎麼十分法?該誰屬?」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你休要挑撥離間,那沒有用,也不用你操心,各門派掌教門自有公平妙策……」
夏侯嵐淡淡說道:「看來你是唯恐今夜我死不了!」
「那當然!」葛衣老者哈哈笑道:「誰叫你是人人痛恨的魔中之魔?便不為死了的著想,也該為我們這些活著的想想對麼?」
夏侯嵐道:「這才是極盡挑撥之能事,人言唇舌能殺人,今夜看來,委實半點不差,只是,不知諸位有沒有想到,要殺我一個夏侯嵐,諸位要付出十倍不止的代價!」
葛衣老者道:「早想過了,怕死我們也就不來了,再說,縱然是刀山油鍋,只為除魔衛道靖武林,眼前這些俠義之士,誰肯後人!」
夏侯嵐道:「你閣下生就一付殺人的唇舌……」
葛衣老者笑道:「話不是這麼說,你若交出董姑娘,自點殘穴,仍可不死!」
夏侯嵐道:「可惜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葛衣老者道:「那也能湊合通融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這麼說來,你意不在『玉蟾蜍』,而只為殺我了?」
葛衣老者吃吃笑道:「我不說過麼,誰叫你是人人害怕痛恨的魔中之魔?有你夏侯嵐存在一天,這武林便難安寧一天,為大義,為小我,都該以為當前之要務,只要能除了你誰要那『玉蟾蜍』作甚?」
夏侯嵐道:「閣下,我如今有點明白你是誰了!」
葛衣老者道:「你以為我是誰?」
夏侯嵐道:「你便是那殺害董家全家,擄去董婉若,嫁禍於我,又三番兩次隱於暗中害我之人!」
葛衣老者道:「這倒好,我卻被倒打了一釘耙!」
夏侯嵐還持再說。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喧,道:「檀樾決定了麼?」
夏侯嵐道:「掌教,我適才說過了,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大悲上人道:「這麼說,檀樾是願意自點殘穴了?」
夏侯嵐笑道:「掌教,那跟死沒什兩樣,二者都是死,我為什麼不換取些代價,然後再死呢?」
大悲上人臉色一變,道:「檀樾是準備放手一搏?」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掌教,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大悲上人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在臨死之前還欲殺人委實是暴戾難消,凶殘難除了,既如此……」
「掌教!」夏使嵐道:「對你的話,我不願置辯,但我要告訴掌教,掌教這麼做,是殺一個無辜之人。卻讓那狡滑狠毒真兇逍遙外……」
葛衣老者話聲又起,嘿嘿笑道:「可惜,夏侯嵐,那幾張紅紙已替你招供罪行了!」
癲和尚害人不淺。
夏侯嵐陡挑雙目,道:「匹夫,夏侯嵐承認一切落你毒謀之中,但夏侯嵐今夜若僥佯不死,你匹夫也休想下得這亂石山!」
葛衣老者笑道:「大悲掌教說得好,臨死還要殺人,足見暴戾難消,凶殘難除,夏侯嵐,可惜你今夜死定了!」
夏侯嵐道:「那咱們待會兒再看吧……」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對於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貪婪之人,我沒有別的話說,但是我要告訴掌教,倘若夏侯今夜大命不死,脫出此困,對各門派及今夜來此之人,我誓必報復……」
大悲上人身形一震,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突聽那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若想不死,怎好說這種話?」
夏侯嵐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夏侯嵐並不畏此,我只是提醒你們三思而後行,莫一念之誤為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無量壽佛!」武當掌教那位仙風道骨老全真,突然長髯拂道,鳳目暴睜,威態逼人地插口說道:「施主無復多說了,各門派只為衛道除魔,不惜派毀人亡!」
「好冠冕堂皇!」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卻以為這有點像人為財死,道長,殺了我能能得到『玉蟾蜍』麼?」
武當掌敦,道:「巨魔一除,武林永靖,何須再要『玉蟾蜍』?」
「好話!」夏候嵐道:「只怕殺了我之後,武林中的悲慘禍事會接踵而來,且更多!」
武當掌教道:「施主此言只怕眼前無人肯信!」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利今智昏,合該你們遺禍!」
武當掌教勃然色變,但也不愧得道全真,一派之掌教,旋又趨於平靜,轉向大悲上人稽首說道:「道友,天色已然不早,道友該下令了!」
大悲上人答以一禮,道:「老衲遵命!」立即轉向夏侯嵐,道:「檀樾,老衲最後忠告,請檀樾速速說出董家遺孤藏處,然後自點殘穴,否則老衲要下令動手了!」
夏侯嵐淡淡說道:「掌教,說過的話,我不願再說,你下令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悲上人臉色一肅,道:「生命無價,檀樾何其珍惜身外之物!」緩緩揚起了右手。
一陣陣錚然聲響,諸門派豪雄齊亮兵刃,劍拔弩張,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的氣氛立趨緊張,眼看就是血腥一片。
但當大悲上人一隻右掌方欲揮下之際,夏侯嵐身形一震,臉色劇變,機伶一顫,突然喝道:「掌教,且慢!」
大悲上人那隻手停在了半空,道:「檀樾莫非已回心轉意?」
夏侯嵐道:「我有把握讓諸位付出十倍不止之代價,但確也明知難道過今晚,在一搏之首,可否讓掌教據實答我一問?」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檀樾只管問,老衲知無不言!」
「多謝掌教!」夏侯嵐道:「請問掌教,是誰告訴諸位,我今夜會來這亂石山的?」
大悲上人面有難色,但旋即說道:「老衲只能這麼說,數日前有人送信各門派,邀各門派衛道除魔,維護重寶,接著又有人送信各門派,說檀樾日內必來「洪澤湖」亂石山,要各門派於斷崖之前圍攻檀樾!」
夏侯嵐道:「我相信掌教必不欺我!」
大悲上人道:「老衲既然答允,絕無欺騙檀樾之理!」
夏侯嵐道:「敢問掌教,那人是誰?」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知道!」
夏侯嵐道:「信上可有署名?」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兩封信都沒有署名!」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信掌教可曾帶在身邊?」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帶來了!」
夏侯嵐道:「可否取出讓我過目一下?」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檀樾原諒,這個老衲恕難從命!」
夏侯嵐道:「掌教,這又為什麼?」
大悲上人道:「老衲不能讓檀樾根據那信上字跡尋仇!」
「尋仇?」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掌教認為夏侯嵐今夜能夠不死?」
大悲上人一怔,旋即說道:「凡事不可不妨萬一!」
夏侯嵐道:「那就算了!」
大悲上人雙眉微揚,道:「檀樾問完了麼?」
夏侯嵐道:「問完了!」
大悲上人道:「既如此,老衲要下令了!」
夏侯嵐道:「掌教,無須,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我自己會走!」話落,突然躍起,一頭向斷崖下投去。
大悲上人一怔,各門派豪雄大驚,叱喝聲中,紛紛閃電撲向夏侯嵐那躍起的身形,無如,他們遲了一步,只有眼見著夏侯嵐變為青影一點,如飛星損石般墮落,「洪澤湖」白浪微翻,水花四濺,隨即不見,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自百丈斷崖墜落「洪澤湖」後,未有第二次的露頭。
各門派豪雄都怔住了,半晌,定過神來,大悲上人突然說道:「這,這,他怎麼投湖自盡……」
一聲冷笑,有人說道:「恐怕是他藉這斷崖與『洪澤湖』跑了吧?」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然,百丈高下,從上墜落,無人能有生理……」
嘿嘿連笑聲中,那葛衣老者道:「掌教說得不錯,便單看這『洪澤湖』,夏侯嵐也非死不可!」
那冷笑之人道:「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滿面得意神情,道:「據我所知,夏侯嵐雖號『游龍』卻是一隻十足的旱鴨子,絲毫不識水性,過頂之水非淹死他不可!」
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葛衣老者道:「我當然知道,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險些滅頂!」
那人道:「結果並未滅頂!」
葛衣老者道:「那是被人救上來了!」
大悲上人突然說道:「老檀樾此話當真?」
葛衣老者道:「事關重大,我焉敢自欺欺人?」
大悲上人神情一鬆,道:「阿彌陀佛,魔障終於消除,從此武林寧也……」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魔障雖除,那『玉蟾蜍』內之『藏真圖』也隨之而沒了!」
大悲上人道:「五大門派首在除魔,不為奪寶,『玉蟾蜍』不祥之物……」
葛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掌教,是麼?」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尚未答話。
那武當掌教突然一聲乾咳,接過話頭,道:「貧道甚是奇怪,他能戰為何不戰?」
大悲上人一愕說道:「老衲也甚為不解!」
那葛衣老者卻隱笑說道:「這個我知道,適才的他,便是連個平常人也打不過!」
在場豪雄俱皆一怔,武當掌教惑然投注,道:「施主,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他那一身功力,在片刻之前已失去了!」
武當掌教詫聲說道:「那怎會,為什麼?」
葛衣老者淡淡說道:「不為什麼,信不信由你!」
大悲上人插口說道:「檀樾又怎知道?」
葛衣老者笑道:「這要憑經驗與眼光!」
適才冷笑那人突然說道:「難道說各門派高手與掌教不如你?」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事實上只有我一人看出來了!」
那人道:「你以為我等肯信麼?」
葛衣老者道:「反正他已死了,信與不信似無關緊要!」
武當掌教道:「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葛衣老者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假如掌教一定要問,我只能告訴掌教,我姓金,如此而已!」
姓金?武當掌教剛一皺眉,姓金的葛衣老者已道:「惡魔雖已除,武林卻難寧,我要找個地方避禍去了!」一笑舉步,穿過在場豪雄向山下行去。
在場豪雄聽得一怔,武當掌教長眉方軒,大悲上人忙搖頭說道:「阿彌陀佛,金檀樾好走!」
姓金的葛衣老者頭也未回,笑道:「多謝掌教,我會走的很好!」越走越下,轉眼間消失不見。
最當掌教忍不住說道:「道友,此人究竟何人?」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老衲不知道,也漢知他姓金!」
武當掌教道:「武林中可有姓金的高手?」
突然有人說道:「有,『千面書生』金玉容,只是他已死近二十年了!」
武當掌教道:「那就不會是他了……」略一沉吟,接道:「道友可解?他臨去之言何指?」
大悲上人道:「道友是指他那惡魔雖除,武林難寧等言?」
武當掌教點頭說道:「正是!」
大悲上人道:「除非夏侯嵐未死……」
「不然!」武當掌教道:「道友,他有惡魔雖除之語?」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那老衲就不解他那『難寧』及『避禍』之言何解了!」
剎時全場一片寂然,但隨即有人將之劃破:「管他說什麼,又管它何解?反正夏侯嵐已死是實,從此武林寧也好,亂也好,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咱們走吧!」隨即舉步行去。
武當掌教緊跟一步,低低說道:「道友,此人已看透五門派之用心……」
大悲上人身形一抖,旋即說道:「為寶逼死人,事已做了,又何懼人知?」武當掌教默然不語。
轉瞬間,這小小的亂石山頂走得一乾二淨,沒了一個人影,又恢復了空蕩,寂靜。不,還有人,那是由山道左一處石壁後飄上來的一條影,說他是飄,毫不為過,他像一個幽靈。
他飄上山頂之後,在那株孤松旁站住了。是那姓金的葛衣老者,他去而復返,不,該說他根本沒走。他站在孤松旁下望百頃波光,突然發出一陣得意輕笑。
但,笑聲甫出口,身後十餘丈外倏地響起一個冰冷話聲:「是該高興,人死了嘛……」
姓金的葛衣老者機伶一顫,霍然旋身,兩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眼前發話處。
十餘丈外,一塊嵯峨怪石之旁,站著個身材瘦高,鷂眼鷹鼻山羊鬍,神態森冷陰鷙逼人的黑衣老者。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寒芒倏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甘老哥!」
那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認識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著點頭說道:「當然,當然,『北邙』甘老哥誰不知道?」
那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最好不過,咱們彼此都認識,這樣好說話!」
姓盤的葛衣老者似有意改變話屬,笑道:「甘老哥怎尚未離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要問你,你不是也沒走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不瞞甘老哥說,我是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打撈夏候嵐……」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打撈他幹什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自然是為他身上那只『玉蟾蜍』呀!」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知道那『玉蟾蜍』在他身上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董天鶴的女娃兒既被他擄了去,還會有舒服好結果?自然被他用那套下流手法,把『玉蟾蜍』騙了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目光凝注,陰險笑道:「恐怕不是吧?」
「不是?」姓金的葛衣老者詫聲說道:「那甘老哥以為我來幹什麼?弔祭他一番?」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巴不得他死,怎會來弔祭他?以我看,你是來看看他究竟死了沒有,萬一他浮上來掙扎,你好來個落並下石!」
姓金的葛衣老者神色微變,笑道:「為大義,這似無可厚非。」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只怕是為了小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一怔,道:「甘老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本人跟他無怨無仇……」
「不然!」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搖頭說道:「他跟你不但有仇,而且深似五湖四海!」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別開玩笑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該知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姓金的葛衣老者苦笑道:「甘老哥,你這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要我說明白些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最好說明白些,否則我永遠難懂……」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我先說明,我是這世間局外之中,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你當年害死了夏侯一修,夏侯嵐複姓夏侯,你懷疑是夏侯一修的兒子,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害他……」
姓金的葛衣老者啼笑皆非地道:「這話從何說起,甘老哥是把我當成了誰?」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剛才你自報姓金時,我就懷疑你了,你是『千面書生』金玉容!」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誰不知金玉容已死了近二十年,屍首早巳隨草木同朽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我知道,你瞞過了夏侯一修,也掩天下人耳目近二十年,可是今夜卻被我看破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千面書生』何等俊俏風流,豈是我這付……」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自己忘了,你名號『千面書生』,有著獨步宇內的易容之術!」
姓金的葛衣老者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笑道:「好吧,就算我是那已死近二十年,屍首已不存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吧,甘老哥,又如何?」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既是『千面書生』金玉容,使我連想到一件事,你當年跟夏侯一修交稱莫逆,十有八九學得了他那獨門霸道功力『一殘指』恰好夏侯嵐不承認行兇,說那金陵董家的慘禍是有人嫁禍……」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的聯想力十分高,說下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聯想到的還更多,你既嫁禍於他,又利用各門派貪婪之心,在約得夏侯嵐來此之後,又邀各門派來此所謂衛道除魔,你害他是為除根,你殺那董家滿門,則一方面為嫁禍,另一面是為那武林至寶『玉蟾蜍』……」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胡思亂想的事情,簡直令人佩服……」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既如此,那『玉蟾蜍』的下落,我就要懷疑在你的頭上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是說那『玉蟾蜍』落在我手?」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剝繭抽絲往裡找,最後找到的是你。」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我說過,你那胡思亂想的本領……」
「怎麼!」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說道:「你不承認?」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我根本不是那金玉容,你叫我由何處承認起?」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姓金的葛在老者道:「我自己明白我不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不承認那就算了,我到武林中傳句話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顏色不變,淡淡笑道:「我以為甘老哥不會那麼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何以見得?」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要打算這麼做,剛才便是絕佳機會!」
姓甘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你說對了一半,剛才我放過了那絕佳的機會,但是那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未加說破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甘老哥可是要我分你一杯羹?」
姓甘的黑衣老者臉色連紅都未紅一下,道:「不錯,你是個明白人!」
姓金的葛衣老者皺眉說道:「甘老哥,武林至寶得來不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好處均分,你還可以分到一半,你若是不願,只怕你連那能得的一半也得不到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這話怎麼說?」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得很陰險,道:「我若到武林中傳一句話,那時節……」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姓金的葛衣老者似乎有點慌了,忙道:「甘老哥,凡事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所以未離開,就是等著跟你商量!」
姓金的葛衣老者略一沉吟,道:「好吧,甘老哥,你既來當場揭穿我,我也不能對不起朋友,甘老哥,請過來坐坐,咱們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坐是可以,不過須離開斷崖遠一些,那兒危險得很!」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狠毒光芒一閃,道:「甘老哥委實多疑,像這類事,你我該坦城布公,肝膽相照……」口中雖這麼說,腳下卻離開斷崖,向裡走了幾步。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我記著你一句話,凡事防著點兒總是好的!」說著,他也舉步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是,憑甘老哥一身所學,難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敵手!」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那甘老哥就不該來威脅我!」
姓甘的黑衣老者雙手一攤,聳肩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叫我那麼貪婪?誰叫你有那武林重寶『玉蟾蜍』?再說,我雖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我卻有自信跑得了,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這就是了,甘老哥,你我席地坐坐吧!」說著,舉手一擺。
姓甘的黑衣老者毫不遲疑,矮身坐了下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淡然一笑,也坐在姓甘的黑衣老者對面,好在地上均是潔淨的砂石,不慮髒了衣裳。
坐定,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現在,咱們該談談怎麼個分法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逸似乎沒有什麼好談的,兩人共同研習……」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弄錯了,『玉蟾蜍』本身毫無價值,所以被稱為重寶,那是因為它腹中藏著一張『藏真圖』,咱們必須先按圖索驥,找著那藏寶之處,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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