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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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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聖心魔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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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10:47 |只看該作者
  上官鳳道:「可是他沒有擄去董婉若!」
  「我知道!」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我是這世上唯一知道董婉若下落的人,我敢說休說給你那心上人三月之期,便是給他三年,他也找不到董婉若!」
  上官鳳驚怒說道:「既如此,那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吃吃笑道:「給他三月之期,不過逗逗他,其實,我的本意只是也給他嘗嘗愛侶被人霸佔的滋味!」
  上官鳳機泠寒顫,厲喝說道:「賊徒,你敢!」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笑道:「怎麼又來了,且請拭目以待三月後!」  
  上官鳳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懶得說了,姑娘請自己看吧!」抬手掀開了他那蒙面之物,而,黑衣大袖恰好在右邊遮住了他的臉,除了在他前面的上官鳳那兩個黑衣蒙面人及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別人是看不見他的面貌的。
  突然,上官鳳臉色大變,直了眼,身形後退,顫聲呼道:
  「你,你,你竟……」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倏地放下蒙面物,趁勢一指點出。
  上官鳳嬌軀一軟,閉上了美目,閉口不言,她又被制了穴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笑招了手,道:「給她吃點東西,然後送她住在姑娘隔室!」
  那兩名黑衣蒙面人應了一聲,架起上官鳳轉身行去。
  望著那兩個黑衣蒙面人架著上官鳳沒入暗隅中不見,那瘦削黑衣蒙面人目中異采閃動,道:「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若給那夏侯嵐受用了,豈不可惜,她自然是該屬於我的……」緩緩收回目光,轉注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接道:「你說是麼?」
  「是的!」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躬下身軀,道:「老主人當世第一,理應享盡天下美色!」
  那瘦削黑衣人仰天大笑,好半天才漸漸斂住道:「你很會說話!」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頭,道:「老主人明鑒,屬下句句肺腑之言!」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其實,你是奉承也不為過……」  
  話鋒微頓,接道:「你是唯一知我秘密,知我面目之人!」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忙道:「是的,那是老主人相信屬下忠心耿耿!」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那兩個呢?」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是第一次瞻仰老主人仙顏,也是……」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我不想讓過多的人知道我,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一震低頭,道:「回老主人,屬下知道!」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點了點頭,道:「那我把這件事交給你了!」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老主人放心,屬下絕不辱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很好,可有那悍婦的下落?」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只知道她已棄船登陸,不知去住何處!」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然擺手,道:「傳諭下去,全力查訪,沿途隨時報到。」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躬身應了聲:「屬下遵命!」轉身欲去!
  「慢著!」那瘦削黑衣老者適時喝道:「我還有話說!」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連忙轉了過來,道:「老主人請吩咐!」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姑娘如何?」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姑娘安好!」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上次我交待的事,可曾照做?」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道:「回老主人,屬下不敢不遵,在老主人交待的當天便已……」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擺手截口,道:「好,你去吧,另外傳諭宮裡,調她速速來此!」
  那高大黑衣蒙面人應聲而去!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也適時騰身,飛射不見。
  這個地方叫「五河」,是個不太大也不太小的小鎮。這個鎮上,漁民居多,那是因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五河」這小鎮就恰好緊接著「淮河」這緣故,所以這小鎮上的酒號客棧頗多,因為來往「淮河」的客商,總是要在這兒上岸歇歇的。
  這一天,「五河」小鎮上來了個人是位身材頎長,瀟灑脫拔的青衫客,自然,那是夏侯嵐。他進鎮的時候,鎮口那路旁一株大樹下,躺著個乘涼的漢子,一頂大草帽遮住了臉,兩腿橫伸,直挺挺地半靠在那大樹幹上,一動不動,想必是睡著了。在這大熱天,這種地方,逃讀是常事。
  等到夏侯嵐未在意地進了鎮之後,那漢子突然挺身坐了起來,臉上的大草帽掉在懷裡,露出了那張臉!那是張八字眉,弔客眼,陰森森的慘白馬臉!他望了夏侯嵐背影一眼,嘴角噙起一絲冰冷陰笑,戴上草帽,站起來拍拍屁股,跟在夏侯嵐身後進了鎮。
  夏侯嵐似乎絲毫來察覺,站在那因為大熱天面顯得冷清的鎮上望了一望,然後信步往左行去!左邊,是幾家酒肆所在,只聽裡面鬧嚷嚷的,那門外街上卻難得有幾個行人,當然,局子裡涼快!夏侯嵐擺手邁步,進了一家名喚「太白」的酒肆。
  店小人手少,不像大酒樓沒進門就有堂倌直住裡讓一讓招呼著,到這兒來吃喝的,都得自己找座頭,夏侯嵐自也找了一付靠裡頭的座頭,面向外坐下!一坐定,他舉目四下略一晃顧,立刻微挑挑了挑眉!無他,他發現靠東一付座頭上,坐著三名五旬上下的老者,一著白衣,一著青衫,一著黑袍。
  那白衣老者長眉鳳目,頷下五綹長髯飄拂,有出塵之概,那青衫老者身材矮胖,淡眉細目,紅紅的一張臉,鬍子既濃又密,一雙手也既肥又大!那黑袍老者則身材瘦高,瘦削的一張臉上神色冰冷懍人。
  這三個老者乍看無奇特之處,夏侯嵐一跟便看出,這三個俱皆當世一流高手,他認識,那是威震武林「不歸谷」的大,二,三三位谷主!「不歸谷」人向來少在武林活動,如今何事值得三位谷主親臨江湖,聯袂齊出,這是個疑問!當然,夏侯嵐未把「不歸谷」這三個字放在眼裡,看了一眼之後,他隨即收回了目光。
  適時,店伙送上了酒菜。夏侯嵐拿起酒壺為自己江斟一杯,舉杯剛要就唇!那「不歸谷」三位谷主中,那穿黑袍的想要站起!那穿肯衫的老者突然伸手按住了他,向他遞過了眼色,於是,黑袍老者未再動,沒事人兒一般喝他的酒。
  而「太白酒肆」門外,陸續地走進了八個人來,那八個人,懼是一身黃衣,頭戴寬沿大草帽!唯一的不同處,是八個人的身材長短各不同。那適才在鎮口路邊靠在樹蔭下乘涼的漢子,就是八箇中的一個。
  這八個黃衣人,一進酒肆,三個擋在門口,三個分別揀了一付座頭坐下,那陰森慘慘白臉的黃衣人,則與一名身軀高大,巨目海口,滿面於腮,相貌猙獰可怖的黃衣人並肩向夏侯嵐所坐那付座頭行去。  
  夏侯嵐視若無睹,抬手仰乾了一杯,然後拿起竹箸。
  那兩個黃衣人已到近前,往夏侯嵐座頭前一站,那高大黃衣人巨目一翻,聲如轟雷一般地開口:「夏侯嵐……」
  夏侯嵐抬起了眼,淡然說道:「你認識我?」
  那高大黃衣人道:「不認識不會找你!」
  「好!」夏侯嵐一點頭,道:「讓開視線,讓我招呼一下在座的無辜酒客!」
  那兩個黃衣人果然的橫跨一步,讓了開去。
  夏侯嵐微微一笑,揚聲說道:「小二哥!」
  那店伙應聲走了過來,哈腰陪笑,道:「敢是為這兩位爺添兩付杯箸!」看來他猶不知是怎回事。
  夏侯嵐微一搖頭,道:「不,小二哥,請招呼在座的酒客一聲,請他們喝完面前那杯酒,付了酒錢趕快走路……」
  那店伙一怔,愕然說道:「客官這是……」
  夏侯嵐談笑截口說道:「走遲了小心血濺一身!」 
  店伙又復一怔,隨即會意,剎時間白了臉,剛要哀求。
  那高大黃衣人眼一瞪,喝道:「去!」那模樣兒本就怕人,何況這一瞪眼,店伙嚇得一哆嗦,連忙轉身行去,其實,不用他招呼,誰也不聾不瞎,那些酒客們早就紛紛丟下酒錢,溜個精光。便連「不歸谷」那三位谷主也走了。
  適時,櫃台裡抖著兩條腿走出了,那酒肆掌櫃的,他剛出櫃台,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衝他一笑:「老兒,想多活幾天,屋裡躲躲去!」
  那酒肆掌櫃的本是來哀求的,一聽這話,嚇得混身一抖,連忙轉身溜進了櫃台房那垂著布簾的門中。  
  那高大黃衣人冷冷說道:「夏侯嵐,都清了!」  
  夏侯嵐道:「我看的比你清楚……」抬手一指馬臉陰森慘白的那個,道:「他剛才在鎮口等我,如今你八個又跟著我到了酒肆,擾我酒興,先說說看,究竟為什麼?」
  那高大黃衣人冷冷說道:「難道你自己不明白?」
  夏侯嵐道:「明白了我還問你麼?」
  「說的是!」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突然陰陰笑道:「老大,說說何妨!」
  那高大黃衣人冷哼說道:「夏侯嵐,我八個由南荒千里迢迢趕來此間,是志在必得,交出『金陵』董家的那丫頭,放你走路!」
  夏侯嵐「哦」地一聲,道:「原來是為了『玉蟾蜍』,是誰叫你們找我的?」
  那高大黃衣人道:「你自己!」
  夏侯嵐訝然說道:「這話怎麼說?」
  那高大黃衣人道:「放眼天下武林,誰不知道你再現武林,殺了董家數十口!」  
  夏嵐侯揚眉笑道:「看來我受害非淺……」
  看了馬臉陰森慘白黃衣人一眼,接道:「他在鎮口等我,那表示你們預先知道我必來『五河』,這又是誰告訴你們的,可否說給我聽聽?」
  那高大黃衣人道:「我沒有那個閒工夫,也沒有那個必要!」  
  「好!」夏侯嵐點頭說道:「那就待會兒再說吧,你八個膽子之大,幾乎令我不敢相信,委實是一聽『玉蟾蜍』便不要命了……」回手往懷中一探,道:「『玉蟾蜍』現在我身上,誰有本事誰的命大誰拿去!」
  那高大黃衣人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那是自然!」與那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人同時揮掌,一抓左肩,一取右肩,捷如閃電,飛襲而至。
  夏侯嵐未出手,身形往後一仰,僅差一發,那兩個抓便同時落了空,夏侯嵐揚眉笑道:「我由來讓人三招,這是第一招……」
  話聲未落,那高大黃衣人冷哼一聲,與另一個變抓為拂,十個指頭一齊向夏侯嵐雙肩拂去。這一下要被拂中,夏侯嵐雙肩非報廢不可。
  夏侯嵐身形已仰,本難再躲,眼看著那十根指頭便要拂上夏侯嵐雙肩,哪知,夏侯嵐已仰的身形又復往後一仰,那十根指頭的一拂之勢立又落了空!他口中長笑道:「這是第二招,剩最後一招了,機會難得,要全力施為!」這時,他一個身形巳與地面平行,上半身懸空仰臥。
  那高大黃衣人冷笑說道:「不但施為,而且是煞手!」大喝一聲與那馬臉陰森慘白的一名,揚掌劈了下去!十成掌力威猛逼人,逕襲夏侯嵐上半身。這一著既狠且毒,躲難再躲。
  然而,夏侯嵐畢竟是夏侯嵐,他一笑說道:「三招一過,留神自己,試試我的辣手!」身形猛然一翻而上,由那兩股掌風縫隙中穿過,雙掌並出,猛砍腕,同時雙腳由桌下蹬出,襲向他兩個的左右膝!這一下兩名黃衣人吃足了苦頭。
  「叭!」地一聲兩腕立折,剛一聲悶哼,緊接著左右膝骨又碎,兩聲慘呼尚未出口,夏侯嵐忽地一笑:「小心!」雙手一掀桌子,「嘩啦!」一聲,桌子,杯,盤,酒壺,全砸在那兩個已經矮了半截的身形上。一腕已折,一腿又斷,再加上這桌子,試問那兩個如何爬得起來?夏侯嵐卻跟個沒事兒一般,彈了彈衣衫,含笑的站了起來,目光一掃另六個,道:「你六個,『玉蟾蜍』還要麼?」
  那另外六個黃衣人臉上早就變了色,聞言一聲厲喝:「要連你的命一起要!」聯手撲過來兩們那是兩個長像兇惡醜陋的黃衣人。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笑道:「你們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接住!」一抬腿,那地上馬臉陰森慘白的黃衣漢子慘呼一聲,帶起那張桌子向那兩個黃衣人撞了過去!那兩個黃衣人不防有此,大驚失色,齊喝一聲,那居左的一名抬手撥開了桌子,那居右的一名伸手接住了馬臉陰森慘白的那個,但那卻是七孔流血已然氣絕的一具屍體。
  夏侯嵐的確稱得上辣手神魔。
  那居右一名黃衣人臉色大變,淒厲怕人,悲聲喝道:「老八完了,咱們拚了他!」他這一叫,那另五個立即探手入懷。
  然而,夏侯嵐快人一步,一腳踩上地上那高大黃衣人前心,淡淡笑道:「你們誰敢亂玩毒玩意兒,我先毀了他!」這一著立即震住那五個,沒一個敢再動。
  只聽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厲聲叫道:「夏侯嵐,你好狠毒的……」
  夏侯嵐截口笑道:「你八個不知道我叫辣手神魔,我這個魔對你們這些魔下手是向來不留情的。再說,要是換個人獲有這武林至寶『玉蟾蜍』,我不以為你們會不殺他!」
  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方待再說。
  夏侯嵐臉色一沉,忽然又道:「少廢話,你該知道這敢找我夏侯嵐的,多年以來能有幾個活口,說,是誰告訴你們我會到『五河』來的!」
  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獰笑說道:「夏侯嵐,你以為我會說麼?」
  夏侯嵐冷然說道:「我以為你不會不要你們老大的命!」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機伶一顫,默默不語。
  夏侯嵐目中威稜環掃,冷冷說道:「我沒有太好的耐性,我以三為數,你們……」
  一名黃衣人突然咬牙說道:「夏侯嵐,算你狠,我說!」
  夏侯嵐淡淡笑道:「這才是,說吧,我聽著了!」
  那名黃衣人狠毒地道:「那是武林有人傳言……」
  夏侯嵐道:「我問那傳言的人是誰?」
  那名黃衣人道:「是些黑衣漢子,不認識!」
  夏侯嵐雙眉微軒,道:「是些黑衣漢子,很多麼?」
  那名黃衣人道:「該不在少數,單我兄弟就碰見兩個!」
  夏侯嵐道:「在哪處?」
  那名黃衣人道:「在『鳳陽』附近!」
  夏侯嵐道:「長得什麼模樣,有什麼特徵?」
  「難說!」那黃衣人道:「只右臉一道刀疤至為顯眼!」
  夏侯嵐道:「你沒有騙我?」
  那名黃衣人道:「沒這個必要,信不信由你!」
  「好!」夏侯嵐點頭說道:「那麼我告訴你,奇珍異寶,唯有德者方能居之,否則徒招殺身之禍,念你們只是一時貪婪,生平也無大惡,今天我不為已甚,可是我話說在前頭,我走的時候,誰要敢動一動,我就要誰的命,誰要不信不妨試試看!」說著,他收回了踩在那高大黃衣人前心的那隻腳,背著手往酒肆外行去,一步步,步履頗為緩慢。的確,「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之威懾人,縱是個個神色兇惡猙獰,大有擇人而噬之概,卻沒一個敢動。
  驀地,一聲大喝起自夏侯嵐背後,那地上高大黃衣人自以為有機可乘,奮起全身力氣,凝足全身功力,身形騰起平射,閃電一般向夏侯嵐背影撞去。
  夏侯嵐未回頭,雙眉微揚,淡淡一笑:「我言出必行,你們看著!」單掌後拋,一閃而回。
  那高大黃衣人大叫一聲,身形砰然落地,四肢橫伸,寂然不動,眉心口,赫然有個血洞,鮮血直往外湧。
  夏侯嵐卻腳步停也未停的仍向外走去。
  血刺激了血,那剩下的六個瘋狂了,幾聲厲喝聲中。那抱著「老八」屍體的黃衣人抖手將屍體拋向一邊,然後偕同另五名黃衣人聯手撲向夏侯嵐。
  夏侯嵐雙眉陡揚,道:「南荒『黃衣八魔』從此武林除名了!」震然轉身,雙掌電出,砰然一陣連震,一切靜止。
  再看肘,那六名黃衣人臉色煞白,直立不動,倏地,一股鮮血由各人嘴角湧出,身形一晃,一個連一個地倒了下去。
  舉足投足間,連誅「黃衣八魔」,這小小的酒肆內,剎時間橫七豎八躺著八具屍體,鮮血遍地,桌倒椅歪,慘不忍睹,夏使嵐威態一斂,抖手打出一物,「篤!」地一聲嵌在垂著布簾的門頭上,那是顆拇指般大小的明珠,他揚聲說道:「掌櫃的,門頭上有顆珠子,算是我賠償貴店的一切損失!」言畢,轉身行出酒肆。酒肆外,圍著一大堆人,但卻站得老遠,一見夏侯嵐出來,像是見了煞神,嚇得紛紛開溜。
  夏侯嵐視若無睹,邁步往西行去。剛走兩步,一名白衣漢子由街道旁大步奔至,近前一抱拳,剛要開口,夏侯嵐已然停步笑道:「閣下是『不歸谷』的?」
  那白衣漢子一怔,旋即定神說道:「不錯,敝谷三位谷主請夏侯大俠借一步說話!」
  夏侯嵐淡淡笑道:「我也當得一個『俠』字麼?」
  那白衣漢子臉色一變,未說話。
  夏侯嵐一笑又道:「煩請閣下轉告貴谷三位谷主,就說夏侯嵐對白道中人較為客氣,不忍施下煞手,不願多造殺孽,如果他三位仍要找我,前面客棧中問一向,我就住在那兒!」說完了話,不等那白衣漢子有任何反應,邁步向前行去。
  這下白衣漢子作了難,喚既不敢喚,攔又不敢攔,但不喚不攔如何回去覆命,還在著急。  
  夏侯嵐突然轉過了身,笑道:「閣下不用愁眉苦臉乾著急,我跟你去一道就是!」
  猛見夏侯嵐轉身,那白衣漢子本是一驚,及至聽完了話,那白衣漢子立即轉驚為喜,忙抱奉陪上笑臉道:「多謝夏侯大俠……」
  夏侯嵐截口笑道:「我希望閣下以後別口是心非地稱我大俠,乾脆心口合一地叫我一聲惡魔,那樣我聽來也順耳些!」
  那白衣漢子好不窘迫,未敢多說,忙道:「容我帶路!」轉身往鎮口行去。
  夏侯嵐也未再多說,瀟灑邁步跟了上去。
  那白衣漢子領著夏侯嵐出了鎮,然後拐向東行去。鎮外東邊,是片荒郊曠野,草長沒足。
  剛拐向東,夏侯嵐瞧見那二十餘丈外的樹林前,並肩站著那白衣,青衫,黑袍三名老者,「不歸谷」的三位谷主!二十餘丈距離該是轉瞬間事,轉眼間已到了近前。
  一丈外夏侯嵐停了步,負手卓立,不言不動。
  那白衣漢子則急步超前,躬身稟道:「稟谷主,夏侯大俠到!」看來,他是改不了口,天曉得,他是不敢改口。那黑袍老者冷然一擺手,白衣漢子即低頭退向一旁。
  適時,那居中自衣老者撰起雙手,神色頗為嚴肅地道:「煩勞夏侯大俠移玉,老朽僅此先謝罪!」
  夏侯嵐瀟灑還了一禮,含笑說道:「豈敢,夏侯嵐末學後進,理應奉召前來拜謁!」
  那白衣老者忙道:「夏侯大俠威儀,是老朽兄弟不願深擾民家,不敢驚世駭俗,故而命人請夏侯大俠來此!」
  夏侯嵐道:「大谷主無須客氣,敢問何事見召?」
  那白衣老者遲疑了一下,相當技巧地問道:「老朽請教,武林傳言夏侯大俠殺了『金陵』董家男女老少數十口,擄去董天鶴愛女,可有此事?」
  夏侯嵐答更技巧,道:「我若回答大谷主兩個『無』宇,大谷主可相信?」
  那白衣老者乾咳一聲,說道:「夏侯大俠宇內稱尊,武林第一,既有此回答,老朽焉敢不信,只是老朽不解武林有此傳言,可否請……」
  「大谷主!」夏侯嵐截口,說道:「這,大谷主該去向問那傳言之人!」
  那白衣老者道:「老朽自知冒昧唐突,無如那『一殘指』……」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請教,大谷主可知什麼叫做『一殘指』?」  
  那白衣老者道:「『一殘指』威震武林,所向披靡,哪個不知,誰個不曉,老朽尚不至如此孤陋寡聞。那是一指殘命之意……」
  「不錯!」夏侯嵐點頭說道:「大谷主可知『一殘指』特徵何在?」
  那白衣老者道:「除了仿在眉心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特徵了。」
  「是羅!」夏侯嵐淡淡笑道:「只要是武林中之一位高手,誰都能在眉心上戳上一個血洞,那似乎並不能統而謂之『一殘指』,大谷主以為然否?」
  那白衣老者遲疑了一下,但他不得不點頭,道:「事實如此,然!」
  夏侯嵐道:「那麼大谷主就該明白,殺害那金陵董家數十口的殘凶,並不一定就是夏侯嵐,那致命傷也不能斷言就是『一殘指』!」
  那白衣老者乾咳了一聲,道:「話是不錯,理也如此,只是夏侯大俠該知道,『金陵』董家是個武林世家,人人一流高手,若非……」
  夏侯嵐截口說道:「大谷主領袖『不歸谷』,自該是明智高人,當得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之說,武林中功力高過夏侯嵐,或與夏侯嵐功力相上下者,不乏其人!」  
  那白衣老者道:「那是夏侯大俠威儀……」
  夏侯嵐道:「難道大谷主不相信?」
  那白衣老者點頭說道:「深山大澤不乏隱世高人,老朽不敢不信!」
  夏侯嵐道:「那麼大谷主尚何不解之有?」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俠該知道,天下武林之中,至今尚沒有聽說過有哪一位功力修為能高過夏侯大俠……」
  夏侯嵐談淡笑道:「那是武林朋友們的抬愛,也是人家秘而不宜,深藏不露,不像我鋒芒太露,所以招來許多煩惱!」
  那白衣老者道:「夏侯大俠的意思是說有人嫁禍。」好一個「夏侯大俠的意思」!
  夏侯嵐淡淡笑道:「事實如鐵,情況明確,凡屬有識之士,該不難一看便知夏侯嵐是個含冤負屈的受害之人!」這一句「有識之士」也不錯。
  白衣老者眉條微皺,沉吟未語。
  那黑袍老者突然冷冷說道:「那麼夏侯大俠適才在酒肆中,面對『黃衣八魔』之際,揚言『玉蟾蜍』在夏侯大俠懷中,這作何解?」
  夏侯嵐「哦」地一聲,笑道:「三谷主聽見了!」
  那黑袍老者道:「老朽一直在門外!」
  夏侯嵐點頭道:「聽見了最好……」雙眉一揚,接道:「三谷主,我請問,烏家兄弟是何等樣人?」
  黑袍老者道:「『黃衣八魔』獨霸南荒,梟傲凶殘,殺人無算,乃黑道中之邪魔巨擘,百殺難贖其罪行!」
  夏侯嵐點頭笑道:「三谷主是個明白人……」頓了頓,接道:「三谷主,我這話是對黑道邪魔說的,並非對白道俠義說的!」
  黑袍老者呆了一呆,道:「夏侯大俠這話令人難懂!」
  「很簡單!」夏侯嵐笑了笑,道:「三谷主既知道八魔梟傲凶殘,那麼我請問三谷主,縱有滿腹之理,跟他八人講得通麼?」
  黑袍老者一怔未答。
  「還有!」夏侯嵐又道:「我要告訴他八人,『金陵』董家那男女老少數十口不是我殺的,那董婉若不是我擄去的,他們肯信麼?」
  黑袍老者遲疑一下,毅然說道:「必不肯信!」
  「這就是了!」夏侯嵐道:「既然這梯I我何必跟他們枉費舌說破嘴,乾脆來個點頭承認,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黑袍老者冷然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夏侯嵐道:「三谷主,正是如此!」
  黑袍老者略一遲疑,道:「只是,夏侯大俠該知道,夏侯大俠的說法固然句句是理,也令人不得不點頭,但卻是很難讓人相信的!」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不一定,凡屬白道俠義,有識之士,必然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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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黑袍老者淡淡說道:「夏侯大俠請恕老朽大膽直言,老朽三兄弟雖然忝為武林白道俠義,但事關重大,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夏侯嵐雙目一挑,倏又斂態說道:「三谷主,這事關重大四字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是說事關『玉蟾蜍』!」
  夏侯嵐道:「所以三位不相信!」
  黑袍老者毅然點頭說道:「事實如此,老朽不願否認!」
  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只當白道俠義的『不歸谷』三位谷主該講理,也該是明事的高人,事實卻令我失望得很,這麼看來,在一個「貪」字之下,白道俠義與黑道邪魔並沒有什麼分別,三谷主,我沒有太多的工夫。三位也未必喜歡囉嗦,請直接了當地說明,召夏侯嵐來此何意吧!」
  黑袍老者臉微紅道:「不敢,老朽兄弟吞為白道俠義,只為護寶!」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三谷主,護寶二字又何解?」
  黑袍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唯恐夏侯大俠一時不慎,將『玉蟾蜍』誤落邪魔手中,掀起武林中血風腥雨,軒然大波!」
  夏侯嵐點了點頭,笑道:「原來如此,三谷主,我請問,若是那『玉蟾蜍』落入三位手中,就安全了麼?武林中就不會掀起血風腥雨,軒然大波了麼?」
  黑袍老者臉一紅,道:「這個,這個……」
  夏侯嵐笑說道:「我這個人生平最不喜歡繞著圈子說話,三谷主何不乾脆指我夏侯嵐是魔中之魔,怕那『玉蟾蜍』落入我手?」
  黑袍老者漲紅了老臉,難以作答。
  那青衫老者卻突然點頭說道:「夏侯大俠,老朽三兄弟忝為白道俠義,敢不維護武林安寧!」
  夏侯嵐淡然笑道:「還是二谷主快人快語,不過也嫌不夠直接了當,我請問,三位真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麼?」
  那青衫老者猛一點頭道:「不錯,若有異心,神人共鑒!」他竟然賭起了咒。
  夏侯嵐道:「三位可敬可佩,那麼二谷主,三位從我這兒奪去『玉蟾蜍』後,預備把這武林至寶怎麼處置?」
  青衫老者道:「老朽三兄弟先將它密藏『不歸谷』中,然後遍傳武林帖,邀約諸大門派,武林同道共謀處置之法!」
  夏侯嵐笑道:「當真是一點私心毫無,不愧白道俠義,不過,二谷主,等到各大門派,武林同道趕到『不歸谷』之際,三位怕要不知去向了!」  
  青衫老者臉一紅,軒眉說道:「夏侯大俠這是何意?」
  夏侯嵐笑道:「要我說明白麼?三位以白道俠義自許,在一個『貪』字之前,卻較那黑道邪魔行為尤甚,三位口口聲聲說的是為維護武林安寧,骨子裡不過是想將『玉蟾蜍』據為已有,如今看來,武林中盡多欺世盜名之人,多得是裝假面具,外貌仁俠,內藏奸詐之人,委實是偽君子不如真小人!」
  青衫老者臉色大變,歷叱說道:「夏侯大俠,你可休要血口噴人!」
  夏侯嵐笑道:「是否血口噴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再告訴三位一句,事不是我夏侯嵐干的,寶也不在我夏侯嵐身上,信與不信全在三位,言盡於此,告辭了!」說著將手一拱,轉身欲去。
  青衫老者倏揚大喝道:「夏侯嵐,站住!」
  夏侯嵐緩緩轉過身軀,道:「二谷主,何事?」
  青衫老者目射厲芒,冷笑說道:「夏侯嵐,不交出『玉蟾蜍』,你以為能走得了麼?」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三位要攔我麼?」
  青衫老者抬手向外一指,道:「你自己看!」隨著他這一指,身周數十丈外,或樹叢,或石後,成草堆後,站起數十名佩劍白衣人,緩步走了過來。
  夏侯嵐雙眉高揚了幾分,道:「二谷主,這都是『不歸谷』中的高手?」
  青衫老者冷然點頭:「不錯!」
  夏侯嵐道:「就憑他們攔我?」
  青衫老者道:「『不歸谷』白衣劍手之『九九劍陣』一如少林之『十八羅漢陣』,威震宇內,武林罕匹,你可以試試看!」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向白衣老者,道:「大谷主,夏侯再現武林已改昔年性情,不願多沾血腥,多造殺孽,我先說明,貴谷這些白衣劍手所組成之劍陣,絕攔不住我,若貴谷一再逼迫,那是在為『不歸谷』惹麻煩,時間沒有多少,尚望大谷主明智三思!」這一番話很夠委婉了,也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自出道以來的最大忍讓,無如——。
  白衣老者冷冷開了口:「本谷不惜谷毀人亡,全力維護武林安寧!」夠冠冕堂皇的。
  夏侯嵐雙眉陡挑,倏又淡淡笑道:「那我就沒有話說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聽背後白衣老者喝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放你出去!」
  夏侯嵐聽若無聞,直向外行去。
  自衣老者又道:「夏侯嵐,交出『玉蟾蜍』……」
  「夏侯嵐……」三聲過後,夏侯嵐仍來答理。
  只聽白衣老者冷笑說道:「事不過三,夏侯嵐,你怨不得老夫了!」他那裡話聲方了,夏侯嵐倏覺三縷凌厲陰風襲向他背後三處大穴,下手絕狠,毫不留情。
  夏侯嵐揚眉一笑,道:「這就是白道俠義的行徑,為一『玉蟾蜍』,不惜圍攻殺人!」霍然旋身,便欲抖袖反擊。哪知,他剛轉過身,身後數縷犀利冷芒已然閃電遞到,整個罩住了他背後各處重穴。
  這些「不歸谷」的白衣劍手功力委實不差,其出手之快,准,狠,辣,的確駭人,也為一般高手所難及!這一著厲害,招前顧不了後,招後顧不了前,逼得夏侯嵐不得不橫裡閃身,同時躲過背腹之襲擊。
  然而,他身形方自左閃,左邊眾白衣劍手掌中的長劍也自閃電一般地遞過,劍花朵朵,森冷逼人。
  夏侯嵐一驚前跨,但只稍慢一步,左衣袖上「嘶」!地兩聲添了兩處劍底,幸未傷及肌膚。雖未仿及肌膚,但這對夏佳嵐來說,已是夠難堪的了。他陡挑雙眉,左掌猛抖,四名白衣劍手悶哼踉蹌倒退,他不向左追襲,反而身形右跨,右掌電出,數聲慘呼起處,三名白衣劍手胸腹暴裂,肚腸外流倒了地,死像之慘,令人目不忍睹,手法之辣,令人不寒而懍!再看時,夏侯嵐已奪過一柄長劍,杖劍立於中央。而同時,兩名白衣劍手也補上了空隙。
  夏侯嵐長劍一揮,格開了四柄長劍,揚聲說道:「大谷主,我再……」
  「夏侯嵐,住口!」白衣老者厲喝說道:「傷我兩名白衣劍手,我豈肯與你善罷干休?只有一條路可定,交出你懷中那『玉蟾蜍』!」
  夏侯嵐怒笑說道:「我不為已甚,你看看!」左掌一抬「嘶」!地一聲扯破了前襟,胸膛外薄,肌膚呈現,一襲薄薄衣衫,哪裡有什麼「玉蟾蜍」?按說該相信罷手了?
  孰料,白衣老者冷笑說道:「老夫不是三歲孩童,說出『玉蟾蜍』的藏處……」
  一聲怒笑直上長空,夏侯嵐道:「孰可忍孰不可忍,你等逼人太甚!」身形電旋,掌中長劍飛閃,一陣慘呼起處,八名白衣劍手倒了地,前心之上,均有一個洞。這一手,立震全場。
  可惜,這震懾全場的時間太短暫了,一眾白衣劍手收勢只略略一頓之後,又厲喝攻上。
  夏侯嵐冷然說道:「你們是逼我趕盡殺絕了!」身形突然騰空而起,半空中忽折而下,掌中長劍幻起一片寒光,向著一眾白衣劍手飛罩而下。威力遍及各處,劍氣令人窒息,一眾白衣劍手大驚失色,心臟欲裂,躲之不及,反擊更不能。眼看著就要悉數傷在夏侯嵐劍下。
  驀地裡,一條人影飛掠而至:「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檀樾手下留人!」是癲和尚到了,他來得正是時候。
  夏侯嵐硬生生地收住劍勢,身形橫掠,射落在十餘丈外,再看那些白衣劍手,一個個面如死灰,呆立不動,早就嚇得靈魂兒出了竅了。
  癲和尚如飛而至,一掃地上慘狀,忙肅容合什,連誦佛號,然後向著那三位谷主微一躬身,道:「和尚見過三位谷主!」
  白衣老者臉色鐵青,微微答了一禮,道:「不敢,大和尚哪裡高人?」
  癲和尚道:「貧衲癲和尚!」
  三位谷主驚然動容,白衣老者忙道:「原來是癲大師,老朽兄弟失敬了!」
  癲和尚道:「好說,和尚雖玩世不恭,遊戲風塵,但佛門弟子出家人,永遠胸懷慈悲,特來化解這場糾紛血劫,不知大谷主……」
  白衣老者雙眉一軒截口說道:「大和尚可知這為了何事?」
  癲和尚道:「如果和尚猜得不錯,該是為那不祥之物,要命的『玉蟾蜍』!」  
  白衣老者道:「正是!」  
  癲和尚道:「三位谷主英名半世,德高望重,『不歸谷』成震武林,領袖一方,和尚以為三位斷無覬覦爭奪之理?」和尚會說話。
  白衣老者臉有了紅意,忙道:「老朽兄弟旨在維護武林安寧,不使重寶淪入邪魔之手。」  
  癲和尚合什一躬身形,道:「三位之心可敬,三位之行可氰,只是,三位找錯了人!」
  白衣老者揚眉說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道:「那『玉蜍蟾』並不在夏侯嵐檀樾身上,便是他也在找尋『玉蜍蟾』下落!」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也相信他?」
  癲和尚道:「並非相信,而是事實如此!」
  白衣老者道:「大和尚怎知這是事實?」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大谷主問得好,和尚只能告訴大谷主這是事實,並願以項上光頭擔保,但卻無法說出理由!」白衣老者皺眉未語。
  黑袍老者突然說道:「大和尚莫非跟夏侯嵐認識?」
  癲和尚毅然說道:「和尚跟夏侯嵐檀樾多年莫逆至交!」
  黑袍老者冷笑說道:「這就難怪了!」夏侯嵐雙眉一揚,方待發話。
  癲和尚已然飛快說道:「二谷主,和尚只知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大和尚拿不出明確之證據,天下武林為重,老朽三兄弟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之言!」 
  癲和尚雙眉軒動,道:「這麼說,三谷主是不信和尚之言了?」
  黑袍老者道:「老朽不願否認!」
  癲和尚道:「和尚請問,三位敢是真為維護武林安寧?」
  黑袍老者臉色微紅,道:「大和尚既知老朽三兄弟之身份地位,難道……」
  癲和尚道:「不敢置疑,但和尚要說一句,如果三位真為維護武林之安寧,那便不該找夏侯檀樾!」
  黑袍老者道:「大和尚,這話怎麼說?」
  癲和尚道:「『玉蟾蜍』唯有在夏侯檀樾手中,武林才不會導致血風……」
  黑袍老者冷笑說道:「大和尚,這話是你說的?」
  癲和尚道:「不錯,是和尚說的!」
  黑袍老者道:「這麼說,大和尚是承認『玉蟾蜍』在他身上了?」
  癲和尚道:「這只是和尚的願望,並非承認什麼!」
  「當然!」黑袍老者冷笑說道:「大和尚跟他是多年莫逆至交!」
  「阿彌陀佛!」癲和尚雙眉軒動,道:「和尚適才說過,但問是非,不問親疏!」
  黑袍老者道:「只可惜老朽三兄弟不敢相信!」  
  癲和尚道:「那任憑三位了,不過和尚請三位自向,有沒有能力制住夏侯檀樾,由他身上奪取所謂『玉蟾蜍』!」黑袍老者臉色一變,尚未答話。
  青衫老者突然厲喝說道:「大和尚,佛門弟子出家人,不為芸芸眾生,武林安寧著想,怎一味庇護這魔中之魔,難道說大和尚要眼看……」
  「阿彌陀佛!」蝴和尚軒眉說道:「二谷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胸懷慈悲,分得清正邪善惡,二谷主口口聲聲稱夏侯檀樾為魔中之魔,若以和尚看,夏侯檀樾這魔中之魔,要較現下武林中一般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不知要仁義多少呢!」  
  青衫老者臉色鐵青厲聲說道:「大和尚,你說誰是欺世盜名,假裝為善之輩?」
  癲和尚道:「和尚又沒指明是誰,二谷主又何必緊張動氣?其實,誰是誰該明白,僅為一支『玉蟾蜍』,便扯落了那俠義面具,與一般黑道邪魔一樣地在貪字之下,不惜手沾血腥,掀起武林禍端,要是黑道邪魔還好,他敢說一個奪字,至於那些人卻打著什麼為武林安寧的幌子……」
  「住口!」青衫老者與黑袍老者雙雙大喝,青衫老者道:「大和尚,老朽三兄弟敏你為風塵異人,卻不料你……」
  癲和尚截口說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做的是該做的事,當不起一個『敬』字,苦口婆心難點魔障,暮鼓晨鐘難驚執迷,和尚我不管了,夏侯檀樾在此,三位若有自信,請自己找他要吧,別再驅使那可憐人為三位賣命了!」
  這「不歸谷」的三位谷主,只氣得臉色剎那數變,身影顫抖,癲和尚話落,黑袍老者戟指顫聲,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最後咬牙切齒,猛一跺腳,道:「和尚,夏侯嵐,你兩個聽著,老朽三兄弟自知難敵你兩個,但武林另有能制你倆之人,今日暫且作罷,錯過今天,哼,哼,走!」
  一聲「走」字,偕同白衣老者,青衫老者,帶著僅剩的那些「不歸谷」白衣劍手飛馳而去,轉眼不見!一天戰雲,剎時間雲消霧散,地上,留下橫七豎八的屍體。
  夏侯嵐搖頭苦笑,淡聲說道:「和尚,看來我這手上血腥,是永難洗淨的了……」
  癲和尚淡淡道:「事實上,你不殺人人家要殺你,以我和尚看,似這般欺世盜名,外貌仁義,內藏奸詐之徒,少幾個倒是好的!」
  夏侯嵐道:「可是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這夏侯嵐是個十惡難赦的魔中之魔!」
  癲和尚道:「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在乎世情之毀譽褒貶,你若在乎那一個俠宇,何必當初?」
  夏侯嵐揚眉說道:「和尚,你說得對,我何必求那一個俠字?」
  「本來是!」癲和尚道:「只在和尚及你那心上人兒心中,你是個俠就夠了!」
  夏侯嵐赧然而笑,但隨即轉趨陰沉。
  癲和尚凝目笑道「檀樾敢莫是又為心上人兒擔憂了?」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和尚,我那能不擔憂?」
  癲和尚道:「擔憂何用?總得想法子救她才是!」
  夏侯嵐道:「和尚,那母女二人不見了!」
  癲和尚道:「當然,既然擄去了你那心上人兒,她不會等你找上門去的,不過,無須找她,該讓她來找你!」
  夏侯嵐苦笑說道:「和尚,我方寸已亂!」
  癲和尚笑道:「何不問計於和尚?」
  夏侯嵐道:「我等了多時了,和尚,你有辦法?」
  癲和尚道:「自然,否則你何須等我多時?」
  夏侯嵐道:「那麼,和尚,你快說吧!」
  癲和尚道:「在這兒?」
  夏侯嵐道:「怎麼?這兒不行麼?」
  癲和尚搖頭說道:「滿地死人,看得我和尚好不難受,總該找個好地方!」
  夏侯嵐道:「和尚,哪兒好?」
  癲和尚笑了笑,道:「鎮中酒肆去一趟,咱們邊走邊談!」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和尚,你又動了饞,只是鎮裡我已不能去了!」
  癲和尚愕然說道:「為什麼?」
  夏侯嵐道:「我在鎮中一家酒肆裡,殺了八個人!」
  癲和尚一震說道:「誰,為什麼?」
  夏侯嵐道:『南荒黃衣八魔……』接著,就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
  聽畢,癲和尚笑道:「和尚明白了。你是怕人不賣你酒食?」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和尚!」
  癲和尚笑道:「那好辦,戴上你那面具,再加上有我和尚為伴,誰也想不到你就是片刻前殺人的兇手?」
  夏侯嵐失笑說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吃,走吧,和尚!」癲和尚笑了,枯瘦的身形搖晃著,往鎮裡行去,走了兩步,夏侯嵐開了口,道:「和尚,說吧,什麼法子?」
  癲和尚要了笑,道:「忘記那張字條了麼?」
  夏侯嵐道:「沒忘記,怎麼樣?」
  癲和尚道:「你只消照她的話去做,傳言武林,說你願以董婉若或玉蟾蜍交換上官鳳,還怕她不自己尋上門來?」
  夏侯嵐眉鋒一皺,搖頭說道:「和尚,不妥!」
  癲和尚道:「怎麼不妥?」
  夏侯嵐道:「這一來我不是等於承認我擄了董婉若麼?」
  癲和尚道:「便是擄了董婉若,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道:「那也就等於承認我殺丁董家近百口?」
  癲和尚道:「以我和尚看,那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詫聲說道:「和尚,你是怎麼了!」
  癲和尚淡然搖頭道:「和尚我沒什麼,清醒得很!」
  夏侯嵐道:「那你怎說卻沒什麼丁不起的?」
  癲和尚道:「事實上,那的確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侯嵐滿面詫異地搖頭說道:「和尚,在不懂!」
  癲和尚淡然說道:「簡單得很,你殺了董家近百口,擄了董婉若麼?」
  夏侯嵐道:「和尚,你這話問的可以,有沒有你知道!」
  「還是啊!」癲和尚道:「既沒有,你怕什麼?和尚適才不說過麼?行事但永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管他們怎麼說!」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一旦我面對天下武林,我將百口莫辯?」
  癲和尚搖頭說道:「無須辯,你便是磨破了嘴皮說干了嘴,天下武林也仍認為你是一個魔中之魔,殺一人是魔,殺百人也是魔,既是如此,你還辯的什麼?」
  夏侯嵐道:「可是,和尚,我不能這麼蒙冤……」
  癲和尚道:「檀樾莫忘了,唯有如此才能教你那心上人兒!」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我要自己去找……」
  癲和尚淡淡說道:「等你找到了,三個月約期已到了,就算是你能早幾天找到她,你那心上人兒在她手中,你是能救人,還是能殺她?」
  夏侯嵐神情震動,默然無語。
  癲和尚淡然又道:「你既是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再加上那要命的『一殘指』傷痕,你能辯麼?誰又信你的?拿適才事來說,有和尚我這個證人,人家還不信呢,何況……」
  「和尚!」夏侯嵐道:「『不歸谷』的那三個是欺世盜名……」
  癲和尚道:「你怎知別人不是?像他三個那種人,放眼天下武林,該是比比皆是,在一個『貪』字之下,命都不要了,什麼事也都做得出來,誰還會明白?誰還會相信你?」
  夏侯嵐揚眉說道:「可是,和尚,那樣我這雙手,勢必沾更多的血腥!」
  癲和尚道:「反正是已經沾了,再說,以我和尚看,這種人若是能少幾個,對天下武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嵐陡揚雙眉,道:「和尚,就這麼辦,我聽你的了!」
  癲和尚笑了,道:「本來該聽,拿人家對你的那番情意,你便是與天下武林為敵,那也是應試的,對麼?」夏侯嵐臉一紅,未說話。
  說話間,又進了鎮,夏侯嵐抬手戴丁一張人皮面具。剎時間改了容貌,恐怕他如今就是再到適才誅八魔的那家酒肆去,也未必有人能認出他了。
  癲和尚像個識途老馬,領著夏侯嵐走進了一家名喚「一品香」的酒肆,也許受適才人命事兒的影響,這家酒肆的酒客並不多,只有三五個,顯得很冷清!
  和尚進酒肆,這是自盤古開天以來少有的稀奇事,所以他倆個一進酒肆,酒肆裡的酒客也好,掌櫃的,夥計也好,全立了眼滿面詫異地一陣低低議論。
  而,癲和尚他視若無睹,裝了糊塗,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揀上一付座頭坐了下去,話可又說回來了,吃不吃齋,六根是否清淨,那是和尚他自己的事,並沒有王法說把酒肉賣給和尚該殺頭。做生意的,只要是化錢的爺們,他也一概歡迎。
  所以,剛坐定,店伙立即慇勤地走了過來,仍是那一付躬身哈腰陪笑臉的客氣話:「老師父要吃喝點什麼?」
  癲和尚一指夏侯嵐道:「他請客,點酒菜是他的事,和尚我只管吃喝,不問其他!」店伙怔了一怔,忙轉向了夏侯嵐。
  夏使嵐皺眉而笑,隨便地吩咐了兩樣。  
  在店伙應聲欲去之際,癲和尚喚住了他:「喂,夥計,慢點!」  
  店伙忙道:「老師父有什麼吩咐?」
  癲和尚道:「你這店中可有筆墨?」
  店伙點頭應道:「有,有,有,老師父莫非要用?」
  癲和尚點頭說道:「正是要用,順便拿兩張紅紙來!」店伙連聲答應著走了。
  夏侯嵐皺眉說道:「和尚,你要千什麼?莫非要貼告示?」
  癲和尚笑了笑,道:「這事交給我和尚,你只管等著瞧吧!」夏侯嵐搖了搖頭,未再問。
  須臾,酒菜送上。另外,店伙還捧著筆硯及一大張紅紙,癲和尚向著夏侯嵐一招手,道:「先吃喝你的,只手口之下留點情就行了!」
  接著,他轉向店伙說道:「夥計替我和尚磨磨墨,待會兒一起有賞!」
  店伙一聽有賞,忙陪笑說道:「老師父好說,應該的,應該的!」擄起一雙袖子,為癲和尚磨起了墨。
  他這裡磨上一墨,癲和尚那裡也未閒著,把那張大紅紙裁成了好幾張,然後提起狼毫飽濡濃墨,攤開紅紙,筆走龍蛇,轉眼間幾張紅紙一揮而就。
  夏侯嵐驚歎說道:「和尚,相識這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和尚竟有這麼一筆好字!」
  癲和尚笑道:「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說著,放下了筆,自懷中摸出一錠碎銀子放在桌上,道:「出家人不沾便宜,夥計,拿去,這紅紙算我和尚買了,你替我拿到鎮口張貼四處,貼在顯眼地方,剩下的算你的跑路錢了!」
  夥計樂了,眉飛色舞稱謝謝聲中,拿起了銀子跟桌上什物,連連躬身哈腰地走了,出了門。
  癲和尚攤手一笑,道:「行了,咱們放心吃喝,靜等著好事上門吧!」

  夏侯嵐道:「和尚,我只怕這是禍事!」
  癲和尚眉頭一皺,道:「寢不言,食不語,我和尚懶得多說了,是好事抑或是禍事,酒足飯飽之後,你自己睜著眼瞧吧!」
  和尚果然是寢不言,食不語的好規矩,說完了這句話後,他立即放開口手吃喝,不再言語。夏侯嵐只好跟著吃喝起來,可不像和尚那麼興致高。
  沒一會兒,店伙打門外走了進來,近前哈腰說道:「老師父,都貼好了,一張沒剩!」
  癲和尚「唔」了兩聲,道:「有人看麼?」
  「怎麼沒有?」店伙忙道:「一貼上就圍了好幾堆人!」
  癲和尚連連點頭說道:「辦的好,辦的好,夥計,你忙去吧!」店伙應了一聲,哈腰而去。
  轉眼間風捲殘雲,癲和尚酒足飯飽,舉袖抹了抹嘴,一拍肚子,道:「行了,五臟神祭過了,吃了人家的不能不替人辦點點事,檀樾,令天你就在『五河』住店吧,和尚走了!」
  夏侯嵐一怔道:「和尚,你要哪裡去?」
  癲和尚兩眼一翻,道:「阿彌陀佛,檀樾,你好糊塗,咱們倆那能在一起?只有你為明,我為暗,這樣別人找來和尚好出頭說話,她找來我和尚暗中綴著她也好幹點別的!」
  夏侯嵐揚眉笑道:「和尚高明,把禍事給我攪來了,你卻腳底下抹油一溜了之。」
  癲和尚臉色一變,旋即笑道:「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所幸我和尚今天酒喝的少,不然非跟你翻臉打架不可!」說著,他站了起來。
  「慢著,和尚!」夏侯嵐及時說道:「你要我住在哪兒?」
  癲和尚道:「你剛才沒看見那『六福客棧恭候回音』八個字麼?」
  夏侯嵐道:「和尚,這兒有家『六福客棧』?」
  癲和尚道:「沒有我和尚會叫你往那兒住麼?」
  夏侯嵐笑道:「這一帶你和尚倒是挺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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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12:17 |只看該作者
  癲和尚點頭說道:「當然,和尚憑兩條腿一張嘴,行萬里,吃十方,哪個地方不熟?不熟我和尚就化不上緣了?」
  夏侯嵐笑道:「別廢話了,你走吧!」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那麼,我和尚告辭了!」合什微一躬身,轉身行了出去。
  望著癲和尚那枯瘦背影,再想想他那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作為,夏侯嵐搖頭而笑。跟著,他也站了起來,會過了錢之後,飄然出門而去。
  夏侯嵐出了酒肆,背著手便往東行去,行走向,他轉面投注,只見那鎮口上,圍著好幾堆人,都在仰臉凝視,全神貫注在壁上紅紙上。果如癲和尚之言,這一下是能收到傳話的效果。  
  夏侯嵐一路東行,走沒多遠,那「六福客棧」便座落在眼前,他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這「六福客棧」是間三進大院子,夏侯嵐只求幽靜,所以揀上了那最後一院的一間雅潔上房。
  剛坐定,店伙送來了茶水,還有一封信:「客官,你的信!」說著躬身哈膊,出雙手遞過了一封信。
  夏侯嵐為之一怔,道:「我的信?」
  那店伙道:「剛才門口來了個人,拿著這封信要我送給剛住店的那位客人,剛住店的只有客官您,所以……」
  夏侯嵐伸手把那封信接了過來,果然,信封上六個大字:「夏侯大俠親啟」!他立即向著店伙點頭道:「信是我的沒錯,送信的是誰?」
  那店伙搖頭說道:「他沒說姓名,只說客官看過信後就知道了!」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了,沒事了,你去吧!」那店伙應聲出門而去。
  夏侯嵐隨手拆開了那封信,自信封裡抽出一張雪白的素箋,素箋上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跡:「閣下誠然信人,為紅粉知己寧捨至寶也令人敬佩!『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孤松根下,埋有交換人質時地之指示,盼速趕往挖取!」投有署名,左下角仍畫著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夏侯嵐皺了皺眉,剛住進店裡又要走,如這封信早到片刻,豈不是不必住這一趟店了麼?
  「洪澤湖」離此並不遠,照信上的說法看,僅僅是為挖另一封註明交換人質時地的信,似乎無凶險可言。
  但是,既沒有什麼別的用意,何必又要他跑這一趟!乾脆在這封信上註明不就行了麼?這似乎又說明,這趟「洪澤湖」之行,絕不筒單。  
  而,在「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的腦海中,從沒有一個怕字,是故,他略一思忖之後,立即站起來向外行去,臉也不洗了,茶也不喝了。  
  剛到了前面,迎面碰見了那店伙,他含笑打了招呼:「客官要出去?」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出去走走……」那店伙隨口答應了兩句,要往裡走。
  夏侯嵐一招手,道:「小二哥,慢著!」  
  那店伙應聲轉過了身,道:「客官有什麼吩咐?」
  夏侯嵐探懷摸出一錠銀子,塞在店伙手中道:「這是店錢,三天過後我要不回來,你把我住的屋子讓出去好了!」話落,不等店伙說話,轉身行了出去。那店伙沒說話,他握著銀子直了眼,怔住了。
  夏侯嵐背負著雙手,飄然出了「六福客棧」大門,甫踏出「六福客棧」大門,他一眼瞥見對街屋簷下並肩站著兩個中年灰衣僧人,他只當是化緣和尚,並未在意。
  可是當他離開「六福客棧」還不到幾步之際,突然一聲佛號由背後響起:「阿彌陀佛,檀樾請候一步!」
  夏侯嵐聞聲停步轉身,只見適才並肩立於對街屋簷下的那兩名灰衣僧人,並肩向自己走了過來。敢情不是化緣和尚!
  近首,夏侯嵐愕然問道:「二位大和尚敢是喚我?」
  兩名中年僧人未答話,那居左的一名卻微躬身影,道:「貧僧請問,可是夏侯檀樾當面?」
  夏侯嵐心頭微震,笑道:「大和尚好高明的眼力,不錯,正是夏侯嵐!」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再請問,檀樾何處去?」
  夏侯嵐呆了一呆,笑道:「大和尚莫非要干涉我的行動?」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貧僧不敢,但請問!」
  夏侯嵐道:「彼此素昧平生,緣慳一面,我有告訴大和尚的必要麼?」
  那左邊中年僧人道:「說不說全憑檀樾,貧僧不敢勉強,只是,貧僧有一句話不得不奉告,檀樾若不是去『洪澤湖』亂石山,則貧僧敬邀,請檀樾借一步說話!」
  夏使嵐臉色一變,道:「大和尚怎知我要去『洪澤湖』亂石山?」
  那左邊僧人來答反問,道:「那麼,檀樾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了?」
  夏侯嵐也未答,道:「大和尚,請答在問話!」
  那左邊僧人一躬身,道:「檀樾既是要去『洪澤湖』亂石山,那麼後時『洪澤湖』畔再見!」說著,半轉身軀,與那右邊僧人竟要走。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大和尚尚未答我問話!」
  那兩名僧人充耳不聞,遠自向前走去。
  夏侯嵐眉梢挑高了三分:「大和尚,我再問一句!」
  那兩名僧人卻仍生似未聽見,依然邁步前進。
  夏侯嵐輕哼一聲,道:「二位,我要得罪了!」踏步閃至兩名僧人身後,探掌向右邊僧人抓去。
  「阿彌陀佛,貧僧等如今不願動手,檀樾又何必相逼?」兩名僧人霍然旋身,各出一掌,閃電反擊過來。
  夏侯嵐左掌倏抬,右掌一翻,那兩名僧人的右腕脈已一起落在他雙掌之中,兩名僧人一震,臉色剛變。
  夏侯嵐目閃寒芒笑道:「少林『擒龍手』,二位怎麼稱呼?」
  左邊人雙目炯炯,道:「檀樾高明,貧僧等少林悟禪,悟空!」
  夏民嵐神情微震,雙掌一鬆,笑道:「原來是少林威震武林的四尊者之二,失敬了!」
  「好說!」左邊悟禪說道:「貧僧等不敢當!」
  夏侯嵐道:「大和尚為什不答我問話?」
  悟禪道:「檀樾屆時自知,如今又何必多問?」
  夏侯嵐道:「看來大和尚是只在問我一句,別的不願說!」
  悟禪道:「檀樾,事實如此!」
  夏侯嵐道:「大和尚,假如我要用強呢?」
  悟禪淡淡說道:「貧僧等自知難敵檀樾神功高技,但,縱然檀樾以最殘酷的手法加諸貧僧二人,貧僧二人也不會多說隻字!」
  夏侯嵐雙目陡揚,倏又斂去,擺手說道:「二位請吧!」
  悟禪、悟空雙雙微躬身形,道:「多謝檀樾!」轉身行去,拐過一處屋角不見。
  夏侯嵐皺皺眉,他想不通少林和尚為什麼有此問,又為什麼知道他是去「洪澤湖」亂石山。但至少他明白一點,少林和尚之所以遠下少林,十之八九是為了他「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既是為他而來,專在客撓門口等他,相遇當面,卻又為什麼不動他?那有可能是明知不敵。既明知不敵,又來幹什麼?莫非真的只為那句話,然後再糾眾跑到「洪澤湖」亂石山去等他。
  那又為什麼到等他去了「洪譯湖」?還有,少林僧人怎知他住在「六福客棧」,而且能一眼便看出他便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候嵐?
  那只有一種可能,是癲和尚說的,癲和尚此舉之用意,在為他邀幫手,所以要等到了「洪澤湖」!可是,那悟禪和尚適才明明有「如今不願動手」之語,這充分表示少林僧人跟他是敵非友。那就又不對了,癲和尚豈會替他招來敵手?
  在他一邊邁步之際,這些個問題在他腦中不住盤旋,然而,他始終難以想出個所以然來。就這麼走著走著,想著想著……
  驀地裡,一聲清越佛號劃空傳到:「無量壽佛,施主請停一步!」
  夏侯嵐一震而醒,抬眼望去,只見四下裡暮靄已垂,他置身一處荒郊曠野之中,離「五河」已不知有多遠。
  身前十餘丈處,並肩站立著七名背插長劍,黑髯飄拂的全真道士,這,他一眼便認出,是成震武林,盛名與少林四尊者同的武當「上清宮」的「武當七劍」。
  他眉鋒一皺,揚聲發話說道:「可是天風真人七位?」
  「不敢!」最左一名全真微微稽首,道:「正是天風七師兄弟。那麼施主該是夏侯大俠了?」
  夏侯嵐道:「正是夏使嵐,七位攔路莫非在問我去處?」
  天風真人微愕說道:「不錯,夏侯大俠怎知道?」
  夏侯嵐淡淡笑道:「剛才我碰見了少林『四尊者』!」
  天風真人「哦」!地一聲,道:「看來『少林』已早『武當』一步了,請問夏侯大俠可是要去……」
  夏侯嵐截口說道:「『洪澤湖畔』亂石山!」
  天風真人道:「多謝相告,既如此天風等前面候駕去了!」微一稽首,七劍聯袂,飛掠而去。
  夏侯嵐又皺了皺眉,一個「少林」,又一個「武當」,看來為他而來的人,誠然不在少數,往後去不知還有沒有?
  他們怎知他是要去「洪澤湖」的?又為什麼都要有此一問,然後前面候駕!難懂是難懂,情形不太好卻是顯而易見的。
  接下去,在未到達「洪譯湖」之前,夏侯嵐陸續地又碰上了三批兒那是「峨嵋三老」,「華山四叟」,「崑崙二翁」!全是五大門派的頂尖兒好手。而且,也全是白道中的俠義。同時,也都是一樣的問話,一樣地離去。
  前後碰見這五批人後不久,夏侯嵐到了「洪澤湖」!此際,天色已黑,清冷的月光銀輝下,「洪澤湖」碧波百頃,一片寧靜,漁火點點,隨波上下幌動。在那「洪澤湖」邊上,他終於望見了那座「亂石山」。
  那的確是座名符其實的亂石山,一眼望上去,似是由無數塊亂石所堆成,高近百丈,黑黝龐然靜靜地座落在清冷月色之下,那塊如剛的峭壁,緊靠「洪澤湖」邊,站在他立身處望亂石山,距離猶在數十丈外,卻來再見五大門派的高手任何一個人影。
  夏侯嵐曲指算算,不過二十名高手,便即是敵,他何懼哉?再說,他又有不得不上亂石山的理由?雙眉挑處,身形閃動,電一般地撲了過去。不到百丈的高低,在他來說,何須轉瞬?轉瞬之風他登上了亂石山頂,但是亂石山頂月光下的景象,卻看得他心頭一震,臉上變了色。
  那倒不是亂石山頂沒有那株孤松,有,那棵孤松就長在斷崖之上,而且是緊靠著斷崖,但是,除了那棵孤松之外,這本不該再有第二個人的亂石山頂,卻呈半環狀地站著黑壓壓一片!仔細算算,那絕不止二十名高手,赫然有數十名之多!
  那多出來的人,夏侯嵐沒一個陌生!那竟然是:「少林」掌教,四大護法,諸堂首座主持!武當「掌教」「上清宮」十二殿主持!「峨嵋」掌教!「華山」掌門!「崑崙」掌門!
  除了見過的那二十名五派高手外,竟一下子增添了近三十名五派的頂尖兒高手,當然,這些比那二十名功力猶高。
  小小「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怎一下子聚集了五大門派的五位掌救,掌門,四五十名高手。
  這若傳揚出去,怕不立即沸騰武林!怎麼事先江湖上一點兒跡象也沒有?該有,怎麼說也該有,這是近百年來武林中的大事!而,畢竟,事先在武林中是風平浪靜,一點兒跡象也沒有!這簡直是……
  就在夏侯嵐微一怔神之際,那位身披大紅袈裟,慈眉善目,銀髯過胸的少林掌教突然開了口:「阿彌陀佛,老衲少林大悲,偕各門派及各位武林同道恭迎夏侯大俠!」說著黑壓壓的一片全微微施下禮去。
  各武林同道?難道說,除五大門派之外,這亂石山上還有人?一看不錯,那些個人站得較遠,也全被五大門派眾高手遮住了身形,未經細看自是看不見。
  夏侯嵐雙眉一軒,揚聲發話,剛一聲:「掌教……」
  少林掌教大悲上人立即截了口道:「老衲願奉告檀樾,五大門派及各武林同道是聽說檀樾此時要來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取一樣東西,故而趕來恭候,一則為武林伸正義除魔衛道,二則為董家數十口慘死老少報仇並護至寶,問檀樾可敢往前走幾步!」如今已明白了,是敵,非友。
  夏侯嵐挑眉說道:「掌教,往前走幾步如何?」
  大悲上人道:「檀樾如再敢往前走幾步,各門派及諸同道攔住了檀樾退路,檀樾今夜便絕無生理了!」哪有這樣說明的!
  老和尚深諳激將三昧!
  夏侯嵐縱聲長笑,裂石穿雲直逼夜空,震得在場現下武林中之有數高手個個色變,人人動容:「掌教,夏侯嵐生平從不知一個怕字,但在我未向前行進之前,諸位可願聽我說幾句話?」
  大悲上人尚未說話,突然一個尖尖話聲起自人叢後:「夏侯嵐,你就少說一句吧,殺了人的人,從來沒一個會承認的,你就是說得日出西山也是枉然!」
  夏侯嵐犀利目光逼視,道:「閣下哪位?」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
  夏侯嵐揚眉說道:「閣下即敢在這種場合裡,對夏侯嵐如此說話,怎連個報名的膽都沒有?我不信閣下藉藉無名!」
  那尖尖話聲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
  夏侯嵐道:「閣下至少該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尖尖話聲道:「看了你也未必認識,不看也罷!」
  夏侯嵐道:「夏侯嵐死為鬼雄,不看看你如何能……」
  那尖尖話聲道:「你是要找我索債?」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
  那尖尖話聲道:「那我更不敢讓你看了!」這句話逗得很多人想笑,但卻都未笑。
  唯獨夏侯嵐笑了:「閣下,我必然認識你!」
  那尖尖話聲似乎吃了一驚,道:「是麼?」
  夏侯嵐道:「不然你何必改變嗓音說話?」
  那尖尖話聲乾笑說道:「嗓門兒是天生的,豈有改變之理,再說我也沒必要!」
  「有,」夏侯嵐道:「只因為我認識你的!」
  那尖尖話聲道:「就算認識也沒有什值得大驚小怪呀!」
  夏侯嵐道:「但你改變嗓音卻令人起疑!」
  那尖尖話聲嘿嘿笑道:「疑你就疑吧,反正我是即不告訴你姓名,也不站出去讓你看,你豈奈我何,有辦法你就自己過來看!」
  夏侯嵐沒動,卻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容我見見此人!」
  大悲上人道:「檀樾,凡事都有個先後……」
  夏侯嵐道:「這麼說,只要諸位圍住了我,掌教便答允我見此人!」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老衲未敢代他人作主,容老衲問問……」
  那尖尖話聲及時響起:「掌救,不必問,我答應他就是!」
  大悲上人一聲:「多謝檀樾……」隨即向著夏侯嵐道:「檀樾該聽見了,不過,事關生死老衲還望檀樾三思!」
  夏侯嵐揚眉笑道:「掌教不必再相激,眼前便是個火坑,我也要往裡跳的!」說著,邁步而前,直向斷崖行去。這豪氣,看得諸門派豪雄個個動容。
  他那裡剛走幾步,背後那登山處,立被五大門派封住,看這陣勢,除了下臨「洪澤湖」的斷崖外,別處無路可走,便是飛鳥也難飛渡了。
  夏侯嵐泰然安祥,生似不知道一般,前行一丈後,停步緩緩轉過身形,目注大悲上人道:「掌教,我進來了!」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低誦佛號,動容說道:「檀樾豪情貫日月,膽氣震天地,令得老衲羞慚之餘,好不敬佩,老衲這就履行諾言……」
  話鋒微頓,揚聲說道:「那位檀樾,請站出與夏侯檀樾一會!」
  只聽那尖尖話聲笑道:「敬遵掌教令諭,前面的,請讓讓!」隨著這話聲,五大門派豪雄自動往兩旁閃去,讓出一條路來,路上,一搖一晃地行出一人。  
  那是個身穿葛衣,面目陰森的瘦削老者,他走出人叢之後,未再往前走,立即停步在人叢之前,笑道:「夏侯嵐,要看你就仔細看吧!」雙手往後一背,仰起了頭。
  夏侯嵐目中威稜直逼過去,看外貌,此人極其陌生,看神情舉止,卻微有熟悉之感,然而,他想不出是誰。
  當即淡淡說道:「閣下可否住前站站?」
  「不行,不行。」葛衣老者搖手笑道:「我不能比你在臨死之前,還拖個伴兒!」
  夏侯嵐道:「你知道我必殺你麼?」
  「那難說!」葛衣老者吃吃笑道:「不過,凡事還是防著點好!」
  夏侯嵐道:「我若有擒你之心,只怕你跑不掉!」
  葛衣老者不慌不忙地笑道:「往前站站也許,如今恐怕沒那麼容易!」
  夏侯嵐道:「那麼你試試!」招掌作勢欲抓。
  葛衣老者好滑溜,身形一閃已到了少林四大護法之後。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好身法,不是一般庸手,更不當是無名之輩了!」
  葛衣老者道:「夏侯嵐,我站出來僅是為讓你瞧瞧,可不是陪你來聊大天的,你即已看完了,我可要……」
  「慢著,」夏侯嵐喝道:「你再站出來讓我看看!」
  那葛衣老者道:「怎麼,你還要看麼?」
  夏侯嵐道:「這是最後一眼!」
  葛衣老者道:「也該是了,其實,我這付尊容,又有什麼怕人看的!」身形一閃,自少林四大護法身後閃了出來,仍站在原處。
  夏侯嵐目光凝住,一眨不眨,不言不動。
  半晌過後葛衣老者微有不安狀,忍不住叫道:「夏侯嵐,你看……」
  夏侯嵐突然說道:「閣下的易容術極其高明,可惜仍被我看出一絲絲破綻,閣下,可否告訴我,為什麼易容而來?」
  葛衣老者身形微震,吃吃笑道:「夏侯嵐,你不愧高明,只是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天生有這麼個怪脾氣,從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夏侯嵐淡淡說道:「那就算了……」一語未了,身形突閃,閃電一般撲了過去,單掌飛遞,直攫葛衣老者面門,他想破葛衣老者那高絕的易容!
  葛衣老者似乎極富心智,時刻在提防著,一驚大叫:「諸位同道,救人。」隨著話聲他身形一轉,倉惶往人叢中鑽去。適時,少林四大護法聯袂橫跨,各出一掌迎向夏侯嵐。
  夏侯嵐道:「大和尚,此人太令人動疑,請讓開!」右掌一翻,硬拍過去。只聽砰然一聲大震,少林四大護法蹌踉後退一步,臉上顏色立變。夏侯嵐僅只是衣袂略一飄動。
  但,那葛衣老者已鑽入人叢中不見。
  夏侯嵐收手揚眉道:「大和尚,四位未免太愛管閒事了。」記著,轉向了大悲上人,道:「掌教,可否容夏侯嵐在松樹根下挖一樣東西,再向在場諸位說幾句話,然後咱們再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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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13: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神魔殞落
  大悲上人道:「自無不可,只是,檀樾所挖之物,是否『玉蟾蜍』?」
  夏侯嵐笑道:「少林清譽百年,上人貴為一派掌教至尊,怎也這般關心『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五大門派此來,也為阻攔至寶落入魔掌,一為免神物蒙塵,二為免藉它為害武林!」
  夏侯嵐道:「那麼掌教盡可放心,那不是玉蟾蜍!」
  諸大門派豪雄神情微鬆,大悲上人道:「那麼檀樾請,老衲等不急於這片刻。」
  夏侯嵐道:「謝謝掌教了!」轉身向那斷崖邊上孤松行去。
  到了孤松下,他略一注目,立刻發覺有一片土色新新,微呈蓬鬆,他毫不遲疑,彎腰探掌,挖了下去。一除掉那層浮土,一節竹筒立現眼前。
  夏侯嵐拉起竹筒,站直身形,然後他自竹筒中傾出一條白色紙卷,打開紙卷只一看,他立即色變。那又是一張素箋,素箋上寫著:
  「夏侯絕命,上官我屬,爾今爾後,唯我獨尊!」
  左下角,仍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他明白了,他明白是上了人的當,中了人圈套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這是癲和尚出的好主意,與人可乘之機。事到如今,他和尚卻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此際,在那人叢中,正有一雙滿含得意,狠毒的眸子在看著他,那是那神秘的葛衣老人。
  可是,夏侯嵐他不知道,剎那之後,他恢復了他那超人的冷靜,雙掌一搓,素箋粉碎,隨風揚去。
  然後他轉望大悲上人,道:「掌教,請聽我說幾句話,我先說明,信與不信,全憑掌教與在場之諸位,我不敢勉強,也無法勉強……」  
  大悲上人道:「檀樾請說,老衲等洗耳恭聽!」
  夏侯嵐道:「『金陵』董家數十口非我所殺,那董婉若董姑娘也非我所擄!」
  大悲上人道:「敢問檀樾,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何解?」
  夏侯嵐道:「我只能告訴掌教,那是有人嫁禍!」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突然響起:「功稱獨門,還有別人會麼?」  
  夏侯嵐雙眉一挑,道:「我說過不勉強諸位信!」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五河』鎮上的張貼,可是你寫的?」
  來了,夏侯嵐心頭一震,道:「是我寫的!」其實,那也跟出自他手筆沒什麼兩樣。
  那葛衣老者尖尖話聲,道:「是嘍,那怎麼說?」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我一位紅粉知己已被那嫁禍於我之人擄去,言明三個月內以董婉若換回我那紅粉知已,我為救知己,不得已只有出此下策,誆騙……」
  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把在場的都當成了三歲孩童!」癲和尚沒說錯,果然難取信於人。
  夏侯嵐揚眉說道:「諸位不信我莫可奈何,事實上適才那張素箋上……」心中一震,住口不言。
  葛衣老者話聲道:「夏侯嵐,那素箋如何?」
  夏侯嵐道:「已被我搓成粉碎,無法當證據了!」
  葛衣老者話聲冷笑說道:「那你還說什麼?」
  夏侯嵐道:「我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夏侯嵐行事但求仰不愧於夭,俯不怍於人,不管世情之毀譽褒貶!」
  葛衣老者話聲笑道:「天下皆知的魔中之魔,居然說這種話,豈不可笑?夏侯嵐,須知這不關毀譽褒貶,而是生死攸關!」
  夏侯嵐未予答理,目光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真欲在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掀起一片血腥麼?」
  大悲上人道:「出家人上秉佛旨,本不欲多造殺孽,多沾血腥,但少林忝為武林一脈,除魔衛道,安寧武林卻不敢後人!」
  夏侯嵐揚了揚眉,道:「無可避免了麼?」
  「有!」大悲上人道:「只請檀樾交出董家遺孤,自點殘穴,五大門派及武林同道,立刻下亂石山各回來處!」
  夏侯嵐笑道:「說來說去諸位是為了那『玉蟾蜍』!」
  大悲上人老臉微紅,道:「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貪』字,隨檀樾怎麼說吧!」
  夏侯嵐道:「掌教,你一代得道高僧,也是一派掌教至尊,佛門弟子出家人,戒絕一個『貧』字,也四大皆空,六根清淨,與世無爭,如今僅為一隻『玉蟾蜍』,便不辭千里,跑到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率近百高手圍攻一人,看來所謂德高望重的領袖人物,在一個『貪』字下,俱皆顯露了本來面目,天理何在,道義何存?佛若有知,該不知要作如何感想了!」這一番話,聽得人人變色,大悲上人微微低下了頭。
  只聽那葛衣老者笑道:「武林人本求一個『名』字,這怪不得任何一派,誰叫那『玉蟾蜍』武林至寶,得之者可稱尊宇內,獨霸天下?便自己無此野心,也得防著點居於人下,永難抬頭,你夏侯嵐若是清高,為何寧捨一命也不肯承認?」
  夏侯嵐未置辯,他知道那是多餘,哂然一笑道:「要是這樣的話,那麻煩得很!」
  葛衣老者話聲道:「怎麼麻煩?」
  夏侯嵐道:「『玉蟾蜍』只有一隻,門派卻有五個,加上你們這無門無派的,少說也有數十路,那怎麼十分法?該誰屬?」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夏侯嵐,你休要挑撥離間,那沒有用,也不用你操心,各門派掌教門自有公平妙策……」
  夏侯嵐淡淡說道:「看來你是唯恐今夜我死不了!」
  「那當然!」葛衣老者哈哈笑道:「誰叫你是人人痛恨的魔中之魔?便不為死了的著想,也該為我們這些活著的想想對麼?」
  夏侯嵐道:「這才是極盡挑撥之能事,人言唇舌能殺人,今夜看來,委實半點不差,只是,不知諸位有沒有想到,要殺我一個夏侯嵐,諸位要付出十倍不止的代價!」
  葛衣老者道:「早想過了,怕死我們也就不來了,再說,縱然是刀山油鍋,只為除魔衛道靖武林,眼前這些俠義之士,誰肯後人!」
  夏侯嵐道:「你閣下生就一付殺人的唇舌……」
  葛衣老者笑道:「話不是這麼說,你若交出董姑娘,自點殘穴,仍可不死!」
  夏侯嵐道:「可惜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葛衣老者道:「那也能湊合通融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道:「這麼說來,你意不在『玉蟾蜍』,而只為殺我了?」
  葛衣老者吃吃笑道:「我不說過麼,誰叫你是人人害怕痛恨的魔中之魔?有你夏侯嵐存在一天,這武林便難安寧一天,為大義,為小我,都該以為當前之要務,只要能除了你誰要那『玉蟾蜍』作甚?」
  夏侯嵐道:「閣下,我如今有點明白你是誰了!」
  葛衣老者道:「你以為我是誰?」
  夏侯嵐道:「你便是那殺害董家全家,擄去董婉若,嫁禍於我,又三番兩次隱於暗中害我之人!」
  葛衣老者道:「這倒好,我卻被倒打了一釘耙!」
  夏侯嵐還持再說。
  「阿彌陀佛!」大悲上人突然佛號高喧,道:「檀樾決定了麼?」
  夏侯嵐道:「掌教,我適才說過了,我縱有自點殘穴之心,卻交不出董婉若!」
  大悲上人道:「這麼說,檀樾是願意自點殘穴了?」
  夏侯嵐笑道:「掌教,那跟死沒什兩樣,二者都是死,我為什麼不換取些代價,然後再死呢?」
  大悲上人臉色一變,道:「檀樾是準備放手一搏?」
  夏侯嵐道:「事實如此,掌教,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大悲上人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檀樾在臨死之前還欲殺人委實是暴戾難消,凶殘難除了,既如此……」
  「掌教!」夏使嵐道:「對你的話,我不願置辯,但我要告訴掌教,掌教這麼做,是殺一個無辜之人。卻讓那狡滑狠毒真兇逍遙外……」
  葛衣老者話聲又起,嘿嘿笑道:「可惜,夏侯嵐,那幾張紅紙已替你招供罪行了!」
  癲和尚害人不淺。
  夏侯嵐陡挑雙目,道:「匹夫,夏侯嵐承認一切落你毒謀之中,但夏侯嵐今夜若僥佯不死,你匹夫也休想下得這亂石山!」
  葛衣老者笑道:「大悲掌教說得好,臨死還要殺人,足見暴戾難消,凶殘難除,夏侯嵐,可惜你今夜死定了!」
  夏侯嵐道:「那咱們待會兒再看吧……」轉注大悲上人道:「掌教,對於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貪婪之人,我沒有別的話說,但是我要告訴掌教,倘若夏侯今夜大命不死,脫出此困,對各門派及今夜來此之人,我誓必報復……」
  大悲上人身形一震,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突聽那葛衣老者笑道:「夏侯嵐,你若想不死,怎好說這種話?」
  夏侯嵐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夏侯嵐並不畏此,我只是提醒你們三思而後行,莫一念之誤為自己帶來無窮禍患!」
  「無量壽佛!」武當掌教那位仙風道骨老全真,突然長髯拂道,鳳目暴睜,威態逼人地插口說道:「施主無復多說了,各門派只為衛道除魔,不惜派毀人亡!」
  「好冠冕堂皇!」夏侯嵐揚眉笑道:「我卻以為這有點像人為財死,道長,殺了我能能得到『玉蟾蜍』麼?」
  武當掌敦,道:「巨魔一除,武林永靖,何須再要『玉蟾蜍』?」
  「好話!」夏候嵐道:「只怕殺了我之後,武林中的悲慘禍事會接踵而來,且更多!」  
  武當掌教道:「施主此言只怕眼前無人肯信!」  
  夏侯嵐道:「那是因為利今智昏,合該你們遺禍!」
  武當掌教勃然色變,但也不愧得道全真,一派之掌教,旋又趨於平靜,轉向大悲上人稽首說道:「道友,天色已然不早,道友該下令了!」
  大悲上人答以一禮,道:「老衲遵命!」立即轉向夏侯嵐,道:「檀樾,老衲最後忠告,請檀樾速速說出董家遺孤藏處,然後自點殘穴,否則老衲要下令動手了!」
  夏侯嵐淡淡說道:「掌教,說過的話,我不願再說,你下令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悲上人臉色一肅,道:「生命無價,檀樾何其珍惜身外之物!」緩緩揚起了右手。
  一陣陣錚然聲響,諸門派豪雄齊亮兵刃,劍拔弩張,這「洪澤湖」畔亂石山上的氣氛立趨緊張,眼看就是血腥一片。
  但當大悲上人一隻右掌方欲揮下之際,夏侯嵐身形一震,臉色劇變,機伶一顫,突然喝道:「掌教,且慢!」
  大悲上人那隻手停在了半空,道:「檀樾莫非已回心轉意?」
  夏侯嵐道:「我有把握讓諸位付出十倍不止之代價,但確也明知難道過今晚,在一搏之首,可否讓掌教據實答我一問?」  
  大悲上人略一遲疑,道:「檀樾只管問,老衲知無不言!」
  「多謝掌教!」夏侯嵐道:「請問掌教,是誰告訴諸位,我今夜會來這亂石山的?」  
  大悲上人面有難色,但旋即說道:「老衲只能這麼說,數日前有人送信各門派,邀各門派衛道除魔,維護重寶,接著又有人送信各門派,說檀樾日內必來「洪澤湖」亂石山,要各門派於斷崖之前圍攻檀樾!」  
  夏侯嵐道:「我相信掌教必不欺我!」
  大悲上人道:「老衲既然答允,絕無欺騙檀樾之理!」
  夏侯嵐道:「敢問掌教,那人是誰?」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知道!」
  夏侯嵐道:「信上可有署名?」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兩封信都沒有署名!」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信掌教可曾帶在身邊?」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帶來了!」
  夏侯嵐道:「可否取出讓我過目一下?」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檀樾原諒,這個老衲恕難從命!」
  夏侯嵐道:「掌教,這又為什麼?」
  大悲上人道:「老衲不能讓檀樾根據那信上字跡尋仇!」
  「尋仇?」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掌教認為夏侯嵐今夜能夠不死?」
  大悲上人一怔,旋即說道:「凡事不可不妨萬一!」
  夏侯嵐道:「那就算了!」
  大悲上人雙眉微揚,道:「檀樾問完了麼?」
  夏侯嵐道:「問完了!」
  大悲上人道:「既如此,老衲要下令了!」
  夏侯嵐道:「掌教,無須,夏侯嵐不是任人宰割之人,我自己會走!」話落,突然躍起,一頭向斷崖下投去。
  大悲上人一怔,各門派豪雄大驚,叱喝聲中,紛紛閃電撲向夏侯嵐那躍起的身形,無如,他們遲了一步,只有眼見著夏侯嵐變為青影一點,如飛星損石般墮落,「洪澤湖」白浪微翻,水花四濺,隨即不見,一切歸於寂然。
  夏侯嵐自百丈斷崖墜落「洪澤湖」後,未有第二次的露頭。
  各門派豪雄都怔住了,半晌,定過神來,大悲上人突然說道:「這,這,他怎麼投湖自盡……」
  一聲冷笑,有人說道:「恐怕是他藉這斷崖與『洪澤湖』跑了吧?」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不然,百丈高下,從上墜落,無人能有生理……」
  嘿嘿連笑聲中,那葛衣老者道:「掌教說得不錯,便單看這『洪澤湖』,夏侯嵐也非死不可!」
  那冷笑之人道:「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滿面得意神情,道:「據我所知,夏侯嵐雖號『游龍』卻是一隻十足的旱鴨子,絲毫不識水性,過頂之水非淹死他不可!」
  那人道:「你怎麼知道?」
  葛衣老者道:「我當然知道,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他險些滅頂!」
  那人道:「結果並未滅頂!」
  葛衣老者道:「那是被人救上來了!」
  大悲上人突然說道:「老檀樾此話當真?」
  葛衣老者道:「事關重大,我焉敢自欺欺人?」
  大悲上人神情一鬆,道:「阿彌陀佛,魔障終於消除,從此武林寧也……」
  葛衣老者搖頭笑道:「魔障雖除,那『玉蟾蜍』內之『藏真圖』也隨之而沒了!」
  大悲上人道:「五大門派首在除魔,不為奪寶,『玉蟾蜍』不祥之物……」
  葛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掌教,是麼?」
  大悲上人老臉一紅,尚未答話。
  那武當掌教突然一聲乾咳,接過話頭,道:「貧道甚是奇怪,他能戰為何不戰?」
  大悲上人一愕說道:「老衲也甚為不解!」
  那葛衣老者卻隱笑說道:「這個我知道,適才的他,便是連個平常人也打不過!」
  在場豪雄俱皆一怔,武當掌教惑然投注,道:「施主,這話怎麼說?」
  葛衣老者笑了笑,道:「他那一身功力,在片刻之前已失去了!」
  武當掌教詫聲說道:「那怎會,為什麼?」
  葛衣老者淡淡說道:「不為什麼,信不信由你!」
  大悲上人插口說道:「檀樾又怎知道?」
  葛衣老者笑道:「這要憑經驗與眼光!」
  適才冷笑那人突然說道:「難道說各門派高手與掌教不如你?」
  葛衣老者嘿嘿笑道:「事實上只有我一人看出來了!」
  那人道:「你以為我等肯信麼?」
  葛衣老者道:「反正他已死了,信與不信似無關緊要!」
  武當掌教道:「施主究竟哪位高人?」
  葛衣老者道:「名不見經傳,不說也罷,假如掌教一定要問,我只能告訴掌教,我姓金,如此而已!」
  姓金?武當掌教剛一皺眉,姓金的葛衣老者已道:「惡魔雖已除,武林卻難寧,我要找個地方避禍去了!」一笑舉步,穿過在場豪雄向山下行去。
  在場豪雄聽得一怔,武當掌教長眉方軒,大悲上人忙搖頭說道:「阿彌陀佛,金檀樾好走!」
  姓金的葛衣老者頭也未回,笑道:「多謝掌教,我會走的很好!」越走越下,轉眼間消失不見。
  最當掌教忍不住說道:「道友,此人究竟何人?」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老衲不知道,也漢知他姓金!」
  武當掌教道:「武林中可有姓金的高手?」
  突然有人說道:「有,『千面書生』金玉容,只是他已死近二十年了!」
  武當掌教道:「那就不會是他了……」略一沉吟,接道:「道友可解?他臨去之言何指?」
  大悲上人道:「道友是指他那惡魔雖除,武林難寧等言?」
  武當掌教點頭說道:「正是!」
  大悲上人道:「除非夏侯嵐未死……」
  「不然!」武當掌教道:「道友,他有惡魔雖除之語?」
  大悲上人搖頭說道:「那老衲就不解他那『難寧』及『避禍』之言何解了!」
  剎時全場一片寂然,但隨即有人將之劃破:「管他說什麼,又管它何解?反正夏侯嵐已死是實,從此武林寧也好,亂也好,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
  大悲上人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咱們走吧!」隨即舉步行去。
  武當掌教緊跟一步,低低說道:「道友,此人已看透五門派之用心……」
  大悲上人身形一抖,旋即說道:「為寶逼死人,事已做了,又何懼人知?」武當掌教默然不語。
  轉瞬間,這小小的亂石山頂走得一乾二淨,沒了一個人影,又恢復了空蕩,寂靜。不,還有人,那是由山道左一處石壁後飄上來的一條影,說他是飄,毫不為過,他像一個幽靈。
  他飄上山頂之後,在那株孤松旁站住了。是那姓金的葛衣老者,他去而復返,不,該說他根本沒走。他站在孤松旁下望百頃波光,突然發出一陣得意輕笑。
  但,笑聲甫出口,身後十餘丈外倏地響起一個冰冷話聲:「是該高興,人死了嘛……」
  姓金的葛衣老者機伶一顫,霍然旋身,兩道森冷而犀利的目光,直逼眼前發話處。
  十餘丈外,一塊嵯峨怪石之旁,站著個身材瘦高,鷂眼鷹鼻山羊鬍,神態森冷陰鷙逼人的黑衣老者。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寒芒倏斂,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甘老哥!」
  那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道:「你認識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著點頭說道:「當然,當然,『北邙』甘老哥誰不知道?」
  那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最好不過,咱們彼此都認識,這樣好說話!」
  姓盤的葛衣老者似有意改變話屬,笑道:「甘老哥怎尚未離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那要問你,你不是也沒走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不瞞甘老哥說,我是想看看有沒有辦法打撈夏候嵐……」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打撈他幹什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自然是為他身上那只『玉蟾蜍』呀!」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知道那『玉蟾蜍』在他身上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董天鶴的女娃兒既被他擄了去,還會有舒服好結果?自然被他用那套下流手法,把『玉蟾蜍』騙了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目光凝注,陰險笑道:「恐怕不是吧?」
  「不是?」姓金的葛衣老者詫聲說道:「那甘老哥以為我來幹什麼?弔祭他一番?」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巴不得他死,怎會來弔祭他?以我看,你是來看看他究竟死了沒有,萬一他浮上來掙扎,你好來個落並下石!」
  姓金的葛衣老者神色微變,笑道:「為大義,這似無可厚非。」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只怕是為了小我!」
  姓金的葛衣老者一怔,道:「甘老哥,你這是什麼話,我本人跟他無怨無仇……」
  「不然!」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搖頭說道:「他跟你不但有仇,而且深似五湖四海!」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別開玩笑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該知道,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姓金的葛衣老者苦笑道:「甘老哥,你這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要我說明白些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最好說明白些,否則我永遠難懂……」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我先說明,我是這世間局外之中,唯一知道此事之人,你當年害死了夏侯一修,夏侯嵐複姓夏侯,你懷疑是夏侯一修的兒子,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害他……」
  姓金的葛衣老者啼笑皆非地道:「這話從何說起,甘老哥是把我當成了誰?」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剛才你自報姓金時,我就懷疑你了,你是『千面書生』金玉容!」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這玩笑開得太大了,誰不知金玉容已死了近二十年,屍首早巳隨草木同朽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我知道,你瞞過了夏侯一修,也掩天下人耳目近二十年,可是今夜卻被我看破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那『千面書生』何等俊俏風流,豈是我這付……」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自己忘了,你名號『千面書生』,有著獨步宇內的易容之術!」
  姓金的葛衣老者默然不語,旋即猛一點頭,笑道:「好吧,就算我是那已死近二十年,屍首已不存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吧,甘老哥,又如何?」
  姓甘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既是『千面書生』金玉容,使我連想到一件事,你當年跟夏侯一修交稱莫逆,十有八九學得了他那獨門霸道功力『一殘指』恰好夏侯嵐不承認行兇,說那金陵董家的慘禍是有人嫁禍……」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的聯想力十分高,說下去!」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聯想到的還更多,你既嫁禍於他,又利用各門派貪婪之心,在約得夏侯嵐來此之後,又邀各門派來此所謂衛道除魔,你害他是為除根,你殺那董家滿門,則一方面為嫁禍,另一面是為那武林至寶『玉蟾蜍』……」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胡思亂想的事情,簡直令人佩服……」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既如此,那『玉蟾蜍』的下落,我就要懷疑在你的頭上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是說那『玉蟾蜍』落在我手?」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剝繭抽絲往裡找,最後找到的是你。」
  姓金的葛衣老者哈哈笑道:「甘老哥,我說過,你那胡思亂想的本領……」
  「怎麼!」姓甘的黑衣老者陰笑說道:「你不承認?」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我根本不是那金玉容,你叫我由何處承認起?」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姓金的葛在老者道:「我自己明白我不是!」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你不承認那就算了,我到武林中傳句話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顏色不變,淡淡笑道:「我以為甘老哥不會那麼做!」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何以見得?」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要打算這麼做,剛才便是絕佳機會!」
  姓甘的黑衣老者點頭說道:「你說對了一半,剛才我放過了那絕佳的機會,但是那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麼未加說破麼?」
  姓金的葛衣老者嘿嘿笑道:「甘老哥可是要我分你一杯羹?」
  姓甘的黑衣老者臉色連紅都未紅一下,道:「不錯,你是個明白人!」
  姓金的葛衣老者皺眉說道:「甘老哥,武林至寶得來不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好處均分,你還可以分到一半,你若是不願,只怕你連那能得的一半也得不到了!」
  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甘老哥,這話怎麼說?」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得很陰險,道:「我若到武林中傳一句話,那時節……」嘿嘿一笑,住口不言。
  姓金的葛衣老者似乎有點慌了,忙道:「甘老哥,凡事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我所以未離開,就是等著跟你商量!」
  姓金的葛衣老者略一沉吟,道:「好吧,甘老哥,你既來當場揭穿我,我也不能對不起朋友,甘老哥,請過來坐坐,咱們好商量!」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坐是可以,不過須離開斷崖遠一些,那兒危險得很!」
  姓金的葛衣老者目中狠毒光芒一閃,道:「甘老哥委實多疑,像這類事,你我該坦城布公,肝膽相照……」口中雖這麼說,腳下卻離開斷崖,向裡走了幾步。
  姓甘的黑衣老者笑道:「我記著你一句話,凡事防著點兒總是好的!」說著,他也舉步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甘老哥真是,憑甘老哥一身所學,難道……」
  姓甘的黑衣老者截口說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的敵手!」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那甘老哥就不該來威脅我!」
  姓甘的黑衣老者雙手一攤,聳肩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叫我那麼貪婪?誰叫你有那武林重寶『玉蟾蜍』?再說,我雖明知不是你的敵手,但我卻有自信跑得了,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好怕的!」
  姓金的葛衣老者笑道:「這就是了,甘老哥,你我席地坐坐吧!」說著,舉手一擺。
  姓甘的黑衣老者毫不遲疑,矮身坐了下去。
  姓金的葛衣老者淡然一笑,也坐在姓甘的黑衣老者對面,好在地上均是潔淨的砂石,不慮髒了衣裳。
  坐定,姓金的葛衣老者道:「現在,咱們該談談怎麼個分法了……」
  姓甘的黑衣老者道:「逸似乎沒有什麼好談的,兩人共同研習……」
  姓金的葛衣老者搖頭說道:「甘老哥弄錯了,『玉蟾蜍』本身毫無價值,所以被稱為重寶,那是因為它腹中藏著一張『藏真圖』,咱們必須先按圖索驥,找著那藏寶之處,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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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4: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人為寶死
  賈少游道:「給以上之諸多不誠,及易容過的假面目,我敢說,老丈之三字姓名也是假不真,對不對?」
  晏子風圓睜老眼,盡射駭然,道:「老弟,還有麼?」
  賈少游道:「還有一點,老丈絕非單純為看熱鬧而來!」
  晏子風忽地一笑,道:「老弟,這回你錯了,老朽純為看熱鬧而來,說來那也並非全是老朽,乃是為了小女,老朽壯年喪妻,膝下僅此一女,不免嬌慣過甚,疼愛過深……」
  賈少游道:「老丈,那是人之常情!」
  晏子風道:「老朽敢說天下之為人父者,無一人能及得老朽,老朽對小女是百依百順,哪怕是她要天上的月亮,老朽不惜一切,想盡辦法也要摘給她不可!」
  賈少游笑道:「那就是天下一般為父母者所難辦到的了!」
  晏子風目光一凝,忽道:「老弟,老朽已盡聆高明,老弟可願聽聽老朽這自認老眼未花的看法?」敢情他也有!
  賈少游平靜地說道:「願聞高明!」
  晏子風淡淡地笑了笑,道:「老弟一身所學,當也在武林一二人之間!」
  賈少游道:「恐較老丈要略遜一籌!」
  晏子風道:「那是老弟過謙……」
  目光一轉,接道:「老弟這張臉,恐也不真!」
  賈少游道:「老丈精擅此道,自知難逃老丈法眼!」
  晏子風緊跟著說道:「那麼,老弟這三字姓名,也正如老弟那西貝賈之姓一樣!」
  賈少游笑道:「老丈全說對了,只是,老丈,那怪不了我!」
  「不錯,老弟!」晏子風點頭說道:「欲人待己以誠者,必先待人以誠……」臉色一整,道:「老弟,老朽晏雲飛!」
  賈少游淡淡說道:「老丈,我叫賈不真!」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老弟,怎麼你……」  
  賈少游截口說道:「老丈請自問,這晏雲飛三字真也不真!」  
  晏子風臉色一變,雙目異采暴閃,大笑說道:「虛度五十寒暑,看來至今夜我方碰上對手……」  
  「過獎!」賈少游道:「所以,老丈仍不能怪我!」  
  「豈敢!」晏子風笑道:「說了半天,你我仍摸不到對方一點真的!」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但知如此這般之賈少游,我但知 如此這般之老丈晏子風,如此這般地做個朋友,不也挺好麼?」 
  晏子風哈哈笑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該傳為一段佳話!」    
  賈少游道:「我正是這個意思……」話聲至此,鄰室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賈少游一怔改口,道:「鄰室中那位,即是令嬡?」
  晏子風含笑點頭,道:「正是小女,容老朽喚她過來見見老弟……」  
  賈少游毫無阻攔的意思,沒說話!
  晏子風立即揚聲喚道:「乖兒,你尚未睡麼?」鄰室寂然,無人答話!
  晏子風立即又說道:「爹剛交位忘年交,快過來見見!」 
  鄰室中有了回音,那是一個甜美,但略顯冰冷的話聲:「蓬頭垢面,衣衫不整,不敢見客,我就要睡了!」這話聲聽得賈少遊目中異采一閃!  
  晏子風卻茫然無覺地赧笑說道:「老弟聽見麼?別見笑,她就是這脾氣,老朽寵壞了她!」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好說,本來夜已良深,是有諸多不便之處!」
  晏子風搖搖頭,道:「老朽縱橫武林數十年,唯對我這寶貝女兒沒辦法!」
  賈少游道:「那也不只老丈一人!」
  晏子風笑道:「倒該奉勸天下為人父母者,莫要寵壞了自己的子女!」
  賈少游沒有接口,這話他也不便接口!
  略一沉默之後,晏子風抬眼說道:「老弟真是為看熱鬧而來麼?」
  賈少游未答反問道:「聽老丈話意,好像這金陵盛會內有文章?」
  晏子風忙道:「那倒不是,老朽只是隨口問問!」
  賈少游道:「那麼我的來意該跟老丈一樣!」
  晏子風沉吟了一下,忽軒雙眉,道:「老弟知道老朽來意如何?」
  賈少游道:「老丈適才不說過麼?與令嬡純為看熱鬧而來!」
  晏子風苦笑道:「老弟,別臊我了,實在說,那僅是一半,那另一半……」抬眼接問道:「老弟可曾發現?『金陵城』大小客棧之中,這一兩天來住進了不少的各路豪雄,武林人物?」
  賈少游道:「我剛到金陵,自己沒留意,卻聽店中夥計說過了!」
  晏子風老眼凝注,道:「老弟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賈少游道:「武林人並非個個愛熱鬧,該必有深意,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
  晏子風道:「老弟當真純為看熱鬧而來?」
  賈少游點頭說道:「唯有這一點是真的!」
  晏子風歎道:「你老弟這趟熱鬧是來看對了!」
  賈少游微愕凝目,道:「怎麼說,老丈?」
  晏子風道:「老朽自當奉告,只是在老朽未奉告老弟詳情之前,要先跟老弟你打個商量,要你老弟點個頭!」
  賈少游道:「老丈請先說說看!」
  晏子風沉吟了一下,道:「各路豪雄乘盛會而來,那是為了金陵城新崛起武林的一家豪門,在賽燈船會上所出的一件彩頭……」
  賈少游道:「這彩頭必非尋常物品!」
  晏子風點頭說道:「正是,老弟,要是尋常物品,各路豪雄也不會冒殺身之險,不分遠近地先後趕來『金陵』了!」
  賈少游似乎感了興趣,揚眉問道:「老丈,那是件什麼奇珍異寶?」
  晏子風道:「稍時自當奉告,老朽實告老弟,老朽也是為這彩頭而來,但如今暗中觀各路實力,自覺實力稍顯不夠……」
  「我明白了!」賈少游道:「老丈是要我略盡綿薄,助上一臂之力?」
  晏子風赧然點頭,道:「正是如此,老弟,不知老弟可允賜以鼎力?」
  賈少游笑了笑,道:「老丈,我想先聽聽金陵城的這家豪門,是什麼人物!」
  晏子風道:「老弟放心,這家豪門絕不是什麼正派人物,原在『金陵』董家未遭慘禍之前,一直抬不起頭來,如今『金陵』董家家破人亡,大勢已去,這家豪門遂應勢崛起……」
  賈少游道:「老丈指的是哪一家?」
  晏子風道:「金陵城西羅家!」
  賈少游詫聲說道:「我以前怎未聽說過,金陵城西有個武林人物的羅家?」
  晏子風道:「老朽適才不說過麼,以往有『金陵』董家在,他羅家始終抬不起頭來,所以一直默默無聞……」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既如此,忙我可以幫,只是,萍水相逢,緣僅一面,老丈就那麼相信我這個一切皆假之人麼?」
  晏子風道:「老朽老眼不花,看得出老弟是位頂天立地的奇客!」
  賈少游笑道:「經老丈這麼一捧,我縱有二心,也不好再施了!」
  晏子風笑了笑,道:「既蒙老弟答允賜以鼎力,老朽不敢言謝,但願那東西到手之後,與老弟共享其成,平分好處!」
  賈少游道:「那是小事,老丈先說那彩頭究竟是什麼奇珍異寶吧!」
  晏子風點了點頭,抬眼問道:「老弟可聽說過『玉蟾蜍』此物?」
  賈少游一震,道:「聽說過,它已在武林中鬧得滿城風雨,莫非……」
  晏子風點頭說道:「那彩頭正是此物!」
  賈少游呆了一呆,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這太不可能了!」
  晏子風被他這三句不可能說得一怔,愕然說道:「老弟,怎麼不可能?」
  賈少游道:「第一,我聽說那『玉蟾蜍』原在『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手中,而那夏侯嵐已在不久之前被諸大門派在『洪澤湖』畔逼得投湖自盡,那『玉蟾蜍』理應隨之失去,如今這『金陵』羅家何又來一『玉蟾蜍』……」
  晏子風點頭說道:「這個老朽也聽說過,只是……」
  賈少游立又說道:「老丈明智,別說羅家不可能有『玉蟾蜍』,真有『玉蟾蜍』,此物人人覬覦,爭相搶奪,夏侯嵐曾為此喪命,武林人也險些掀起血風腥雨,羅家秘藏該猶恐不及,又怎會公諸於世,當作賽燈船的彩頭……」
  晏子風動容點頭說道:「老弟說得不錯!」
  賈少游道:「以我看,此中恐有陰謀!」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以老弟看,這是什麼陰謀?」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這是考我,分明這是以無中生有為香餌,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的英雄豪傑,用心之狠毒可怕……」
  晏子風突然說道:「還有一件事,不知老弟想到沒有?」
  賈少游道:「什麼?」
  晏子風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那夏侯嵐有可能是冤死!」
  賈少遊目中寒芒一閃,道:「那夏侯嵐本來就是冤枉!」
  晏子風面有異色,道:「老弟怎知夏侯嵐本來冤枉?」
  賈少游神情微震,一笑說道:「假如羅家早有『玉蟾蜍』,夏侯嵐不是冤死是什麼?」
  晏子風目光轉動,道:「假如那羅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無中生有呢?」
  賈少游道:「那夏侯嵐就可能不是冤死了!」
  晏子風目光一凝,逼視賈少游,笑了笑,道:「假如羅家有『玉蟾蜍』之事是真?那殺害『金陵』董家滿門的,就該是這羅家而不是夏侯嵐了!」
  賈少游猛一點頭,道:「是的,老丈,該是這麼說!」
  晏子風搖頭一歎,道:「可惜那夏侯嵐已長眠『洪澤湖』底,永為波臣,不然的話,他不知要如何對付這『金陵』羅家呢?」
  「說得是!」賈少游雙眉微揚,淡淡說道:「以夏侯嵐之辣手,只怕羅家無一能倖免,不過,武林盡多正義之士,只要夏侯嵐確屬冤枉,這冤枉,自會有人替他雪報的,老丈以為然否?」
  「然!」晏子風點頭說道:「老朽就是第一個,只怕老弟就是那第二個!」
  賈少游豪笑說道:「老丈這回沒走眼,願追隨老丈之後,共伸武林正義!」
  晏子風目泛異采,點了點頭,方待說話!
  賈少游忽皺眉鋒,道:「老丈,有件事我不明白……」
  晏子風忙道:「老弟何事不明?」
  賈少游道:「群雄志在奪寶,既聞風而來,就該唯恐遲人一步地早採取行動,為什麼偏要候諸賽燈船大會……」 
  晏子風笑道:「老弟高明,何糊塗一時?在會期未至之際,羅家自然將那『玉蟾蜍』秘藏某處,就是抄了他的家也未必尋得出來,既如此,何如等他自己拿出來,然後再下手?」
  賈少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老丈說得是理,只是,我怕羅家會臨時改換彩頭!」
  晏子風一怔說道:「何以見得?」
  賈少游道:「羅家既是武林世家,耳目必然十分靈通,群雄趕來『金陵』之事,他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焉有再拿出之理?」
  晏子風搖頭笑道:「老弟錯了,羅家既把那『玉蟾蜍』當為彩頭,那表示並不稀罕此物,既如此,他又介意誰奪去了它?」
  賈少游猛然一點頭,道:「有理,只是,老丈,恐怕那『玉蟾蜍』已毫無價值可言了!」
  晏子風一怔,道:「怎麼,老弟?」
  賈少游道:「假如羅家真有『玉蟾蜍』,而又真要把它當彩頭,那『玉蟾蜍』腹內只怕已空空如也,『藏真圖』早被取出去了!」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不錯,是有此可能,老朽怎未想到……」
  賈少游話鋒忽轉,道:「老丈怎知羅家有『玉蟾蜍』,並欲以它當彩頭事?」
  晏子風神情微震,「哦!」地一聲,忙道:「這個……江湖傳言已動半邊天,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賈少游道:「但不知第一個傳出這消息的是誰?」
  晏子風搖頭說道:「那就不知道了!」
  賈少游淡淡說道:「希望不是羅家自己的人!」
  晏子風一怔,旋即點頭說道:「說得是,否則這陰謀就太可怕了……」
  賈少游搖頭說道:「老丈,似也未必盡然,假如這消息不是羅家自己的人傳出去的,這陰謀也不小,恐怕羅家將成為繼夏侯嵐之後,在『玉蟾蜍』風波下,第二個無辜犧牲者!」
  晏子風目光一轉,道:「老弟怎知那夏侯嵐無辜?」
  賈少游神情微震,隨即淡淡說道:「若那夏侯嵐不是無辜,誰又肯信羅家有『玉蟾蜍』之說?」
  晏子風呆了一呆,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但又不敢相信他是無辜!」
  賈少游失笑說道:「老丈這話令人難懂!」
  晏子風道:「老朽希望夏侯嵐是無辜,這樣可師出有名,立場穩固地替他報雪仇恨,洗刷沉冤,老朽不敢相信他是無辜,那是因為連一向絕不輕出的五大門派也……」
  「老丈!」賈少游截口說道:「後者不難解釋,『玉蟾蜍』誰不眼紅?只消三言兩句挑撥,再加上金陵『董家』滿門那『一殘指』致命傷痕,五大門派哪會不信?」
  晏子風道:「但願如老弟所說……」
  又談了片刻之後,驀地一絲魚肚輕白透過紗窗,耳邊也傳來遠處的雞啼,敢情夜已盡,東方已明!二人相對,倏地失笑,卻是絲毫倦意也無!
  晏子風笑道:「話逢知己千句少,頃刻不知東方白,老弟……」
  賈少游一笑站起,道:「一夜打擾,我該告辭了!」  
  晏子風並未挽留,跟著站起,道:「老弟,你我何時共赴秦淮?」
  賈少游道:「我還有點事待辦,這樣好了,今夜秦淮河畔碰面……」
  晏子風點頭說道:「也好,好在秦淮河就這麼一夜,雖然難免人多,但不虞找不著老弟,老弟好走,恕老朽不送了!」
  賈少游謙遜了一句,拱手出門而去!臨出門時,他利用眼角餘光斜瞥,鄰室那兩扇房門,猶緊閉著,顯然,那位晏姑娘尚未起身!
  雖說不送,晏子風畢竟還是送出了房門,站在房門外,望著那賈少游頎長背影,他嘴角噙起一絲詭異笑意!而適時,賈少游唇邊也浮現那麼一絲……
  賈少游回到一進後院之後,並未回到他那房中去睡一會兒,反而背負著雙手出了客棧大門!  
  晨間的大街上,一片淒清,家家戶戶緊閉著門,街上難見幾個行人,便有,那也是趕早市的!滿街的紙屑,一兩隻野狗,寧靜而淒清!
  他站在客棧門口,長長地吸了一口清新而微涼的空氣,然後邁動步履,順著大街行去!但是,他剛拐過一處街角,他突然站住了!
  而,轉眼間,一人跟著他轉過街角,正是那昨夜阻攔他的那瘦高陰沉黑衣中年漢子!
  他一見賈少游背著手站在街角處,一驚停步,忙乾笑說道:「賈爺好早?」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也不晚,行色匆匆,有何貴幹?」  
  那瘦高黑衣漢子忙道:「替敝上買些小吃去!」
  賈少游淡淡笑道:「小吃店客棧對門便有,請歸告貴上,這不是肝膽互換掬心交朋友,若希望貴我合作,幸勿再派人跟蹤!」話落,轉身逕自往前行去!
  瘦高黑衣漢子陰沉的一張臉,剎時漲得通紅,好不窘迫尷尬,狠狠地盯了賈少游背影一眼,轉身行回來路!
  賈少游笑了,突然加速步履往前行去!片刻之後,他到了「貢院街」夫子廟前!
  這時候的「夫子廟」,尤顯淒清冷靜,只有那一兩個撿爛紙的背著簍筐在追逐那滿街的紙屑!
  賈少遊目光一轉,走了過去,近前,他輕咳了一聲:「這位……」
  那撿爛紙的詫異地仰頭側顧!
  賈少游緊接著說道:「我打聽一個人,秦六或鐵牛都行,他兩位住在哪兒?」
  那撿爛紙的道:「秦淮河裡找去,他兩個正在船上被窩裡,摟著老相好的睡大覺呢!」
  賈少游眉鋒微皺,一聲多謝,轉身行向了「秦淮河」!到了秦淮河畔,只見畫肪艘艘靜泊河中,這時候永遠難聽出一絲聲息,難聞到一點脂粉香,只有那一河濁水汩汩東流!
  是哪艘畫舫?哪處溫柔鄉?賈少游站立河畔皺起了眉!
  驀地,呀然一聲,一艘畫舫上艙窗打開,探出一顆烏雲蓬散,脂粉未施,焦黃臉怕人的女人頭,「嘩!」地一聲,一盆穢水傾倒在窗外河中!
  她拿進馬桶縮回頭的當兒,一眼瞥見河岸上站著個人,不由一怔緩了一緩,賈少游趁勢開了口:「姑娘,借問一聲,秦六住哪兒?」
  天底下偏有那麼巧的事,賈少游話剛說完,那粉頭連忙縮回了頭,轉眼間,那窗口又探出個頭,赫然正是秦六,他睜開惺忪睡眼,向岸上望了望,含混地問道:「誰呀,大清早的……」
  賈少游笑道:「溫柔不住住何處,六哥令人羨煞,是我!」
  秦六一怔,揉了揉眼,再一看,忙道:「原來是賈老哥,請等等,我馬上下來!」說著,他頭一縮沒了影!
  頃刻間,那兩扇船艙門呀然而開,秦六彎著腰鑽了出來,一邊扣扣子,一邊連蹦帶跳地由那鄰近一艘畫舫跳上了對岸,然後由橋上急步走了過來!
  賈少游忙迎上了去,在橋這頭碰了面,一見面,秦六便賠上一臉窘迫笑意,不安地道:「賈老哥,怎麼這麼早?」
  「抱歉!」賈少游淡淡笑道:「六哥,驚了你的溫柔好夢!」
  秦六更窘了,道:「別開玩笑了,賈老哥,有事麼?」
  賈少游點頭笑道:「不然何敢大清早跑來,惹六哥那位咒罵!」
  秦六赧然笑道:「那麼,我不讓賈老哥船上坐了,咱們找個地方……」
  「不必了!」賈少游道:「我向六哥打聽件事,馬上就走!」
  秦六忙道:「什麼事,賈老哥?」
  賈少游道:「六哥,城西有戶羅家,你可知道?」
  秦六立即點頭說道:「知道,而且熟得很,怎麼?」
  賈少游道:「沒什麼,我來問問,羅家為人如何?」
  秦六一怔說道:「莫非賈老哥跟羅家……」
  「六哥!」賈少游道:「請先答我問話!」
  秦六滿臉詫異地望著賈少游道:「羅家在武林中是正派俠義,在『金陵城』是出了名的大善戶……」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六哥,真的麼?」
  秦六道:「我還會騙賈老哥,不信你問問去……」
  賈少游道:「六哥,我倒不是不信,而是我從來沒聽說過,金陵城西有戶武林人物的羅家,所以問問。」
  秦六道:「那是因為往日董家的聲名太大,把羅家壓了下去……」
  賈少游點了點頭,改口問道:「六哥,你可知道,賽燈船是誰主辦的?」
  秦六道:「是『金陵城』的大小酒樓,那是為了招徠……」
  賈少游道:「六哥可知道,那彩頭是羅家出的?」
  秦六一怔,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賈少游也著實地一怔,道:「難道不是?」
  秦六道:「我只知道那彩頭是『金陵城』大小酒樓合資購買的,是一艘純金打造的畫舫,足有十兩輕重!」
  賈少游眉鋒微皺,略一沉吟,道:「六哥,這『金陵城』的人都知道麼?」
  秦六點頭說道:「那當然,前三天就傳遍大街小巷了,參與賽船的,誰不磨拳擦掌,鑼緊鼓密地想奪得這艘金畫肪呀!」
  賈少游的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點了點頭,道:「六哥,告訴我,羅家怎麼個走法?」
  秦六愕然說道:「賈老哥,你要幹什麼?」
  賈少游道:「有人要害羅家,我要給羅家幫幫忙去!」
  秦六一驚,忙道:「怎麼,有人要害羅家?是誰?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道:「我只知道有人,但還不知道是誰?至於怎麼回事,三言兩語說不完,等晚上我再詳細告訴六哥,如何……」
  秦六一點頭,道:「行,走,我帶你去!」說著,他就要走!
  賈少游伸手一攔,忙道:「六哥,事關武林,你最好別介入,只告訴我羅家怎麼走,就行了!」
  秦六道:「也好,賈老哥只要到了城西,隨便問一聲,沒有不……」
  賈少游道:「既如此,六哥,你回船吧,賭棚我不去了,咱們晚上見!」說著,一拱手,逕自掉頭行去!
  賈少遊走了,秦六卻站在晨風中好半天才轉身回船。
  「秦准河」在城南,由城南往城西走,何消片刻?
  賈少游到了西城,果如秦六之言,他只一打聽,立刻問出羅家的所在,由此看,羅家的確名聲不小!那是一座氣派宏偉的廣宅大院兒,較「金陵」董家更宏偉,更氣派,只是名聲遠不及董家那麼大!
  那兩扇朱漆大門前,是高高的石階,石階下兩旁,還分別坐落著兩隻巨大石獅子!大門兩旁,是一列丈高圍牆,越過那丈高圍牆內望,庭院深不知有幾許,但由那陣陣晨風拂過翻開林木枝葉之際,微可瞥見幾角流丹飛簷,高喙狼牙!
  此時,那兩扇朱漆大門緊緊地關閉著,不聞一絲聲息,難見一個人影,可能這一家猶在熟睡之中!賈少游略一遲疑,走上石階三不管地扣了門環!砰砰然好一陣子過後,才聽見裡面響起了一陣輕捷的步履聲,由遠而近,緊接著門內有人喝問道:「哪一位?」
  賈少游道:「我,遠道而來的朋友!」
  一陣門栓響動,那兩扇朱漆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一名僕從打扮的灰衣漢子當門而立,仔細地打量了賈少游一陣之後,方始惑然問道:「你這位是……」
  賈少游微拱雙手,道:「請代為通報貴上一聲,我姓賈,遠道而來,只為慕名特來拜望貴上!」
  那灰衣漢子正自遲疑,只聽一個清朗話聲由內裡響起:「羅武,是誰呀?」
  那灰衣漢子忙應道:「回巴爺,不認識!」
  只聽內裡「哦!」地一聲,步履響動,隨見庭院中負手行過來一名身材頎長的青衫老者!這青衫老者五旬左右,長目細眉,五綹長髯飄拂,步履穩健,眼神犀利,隱隱有懾人之威!他一走近,那叫羅武的灰衣漢子忙側身後退,哈腰說道:「巴爺,就是這位!」
  姓巴的青衫老者舉目深注,發活說道:「老朽請教,尊駕是……」
  賈少游微拱雙手,道:「不敢,我姓賈,遠道而來,慕名特來拜望羅老英雄!」
  姓巴的青衫老者略一遲疑,道:「既是訪客,容老朽代敝上恭迎,請!」即側身擺手!
  賈少游謙遜一句,拱手跨步!  
  姓巴的青衫老者立又轉望叫羅武的灰衣漢子,喝道:「羅武,大廳奉茶!」
  那叫羅武的灰衣漢子應了一聲,掩門搶前奔去!
  那姓巴的青衫老者,則陪著賈少游直向裡行去!
  行走間,賈少游道:「我尚未請教……」
  「不敢!」姓巴的青衫老者道:「老朽巴天玄,忝為羅府總管!」
  賈少游「哦!」地一聲,含笑說道:「原來是巴總管,莫非當年『追魂手』?」  
  巴天玄神情微震,凝目說道:「不敢,正是老朽,賈朋友知道老朽?」  
  賈少游笑道:「巴總管當年縱橫宇內,睥睨武林,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巴天玄道:「賈朋友過獎,老朽只感汗顏,台甫是……」
  賈少游道:「草字少游!」
  巴天玄皺眉微愕,道:「原來是賈少游賈朋友!」顯然,這名字對他十分陌生!
  賈少游含笑說道:「末學後進,籍籍無名,巴總管莫要見笑!」
  巴天玄忙道:「豈敢,豈敢!」說話間,已至大廳之前,巴天玄微一側身,舉步讓客!
  大廳中,分賓主落座,那叫羅武的漢子跟著人內奉上香茗,背著賈少游的時候,向巴天玄遞過一個眼色!巴天玄微一點頭,羅武跟著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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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4:50 |只看該作者
  羅武去後,巴天玄轉注賈少游,輕咳一聲,道:「賈朋友何處來?」
  賈少游道:「巴總管,我來自三湘!」
  巴天玄目光轉注,道:「老朽向賈朋友打聽一個人,不知賈朋友可認識?」
  賈少游道:「巴總管請說,三湘一帶,我頗為熟悉!」
  巴天玄道:「老朽當年有位至交,人稱『三湘一劍』……」
  賈少游截口說道:「巴總管問的是韓凌波韓大俠?」
  巴天玄點頭說道:「正是!」
  賈少游道:「巴總管恐怕不會不知道,韓大俠已於三年前過世了!」
  巴天玄淡淡一笑,道:「這個老朽知道,老朽是……」
  賈少游含笑說道:「是試試看賈少游是不是由三湘來的!」
  巴天玄老臉一紅,道:「老朽身為人下,職居總管,凡事不得不謹慎,尚望賈朋友諒宥!」
  「好說!」賈少游道:「這是理所當然之事,既是巴總管見疑,賈少游敢……」
  巴天玄忙道:「賈朋友若萌去意,那就是怪罪老朽慢客了!」
  「不敢!」賈少游道:「賈少游也自知唐突孟浪,難免引人疑竇,不過,巴總管此舉,也頗令我這遠道慕名而來之人遺憾!」
  巴天玄老臉好紅,舉手一拱,道:「賈朋友,老朽僅此再謝罪!」
  賈少游忙答一禮,道:「這就令我更不安了!」
  巴天玄略整顏色,方待說話!
  賈少游已然有意地搶先了一步,道:「巴總管,羅老英雄不在麼?」
  巴天玄點頭說道:「在,老人家剛起,老朽已命羅武通報去了!」
  賈少游道:「能見見羅老英雄,得償夙願,平生堪慰了!」
  巴天玄笑了笑,道:「賈朋友當真是慕老人家之名而來麼?」
  賈少游笑道:「巴總管又見疑了……」
  巴天玄老臉微紅,倏地一整顏色,剛要張口!
  卻又被賈少游搶了先,賈少游笑了笑道:「巴總管,怎見得我不是慕名而來?」
  巴天玄長眉微揚,道:「賈朋友,自『金陵』有個董家之後,羅家的聲名多年來一直被蓋壓其下,除長年居住『金陵』之人,絕少人知道『金陵』還有個羅家!」
  賈少游道:「那麼我願意告訴巴總管,我另有來意!」
  巴天玄臉色微變,道:「可否請賈朋友示知……」
  「好說!」賈少游淡淡說道:「請容我向羅老英雄面陳!」
  巴天玄雙眉微揚,道:「這麼說,在未見著老人家之前,賈明友是不肯說的了?」
  賈少游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巴天玄緩緩搖頭說道:「若是賈朋友不肯先說出來意……」
  賈少游截口說道:「巴總管就不讓我見羅老英雄,可是?」
  (此處缺數頁)
  賈少游笑道:「我不信,我要走看誰攔得住我!」雙手往後一背,舉步向前行去!
  巴天玄一臉焦急,剛要開口,白衣少年冷然說道:「巴總管,你少管我閒事……」轉望那兩個瘦高黑衣漢子,喝道:「擒下了!」
  那兩個瘦高黑衣漢子一聲不響,突然雙雙出掌向賈少游左右肩井扣去,招式怪異奇快,銳不可當!
  賈少游搖頭一笑,道:「原來是西域門下,羅府委實臥虎藏龍,不過,以此道待客,令人頗有羅府聲名難符實際之感!」抬手一指,飛點兩名瘦高黑衣漢子掌心!
  他更快,快得令兩名瘦高黑衣漢子連躲得念頭都未及轉,如遭電殛,機伶一顫,霍然飄退,兩隻手再也抬不起來了!
  這,看得巴天玄一怔,雙目異采飛閃,不禁動容!
  卻看得白衣少年勃然色變,目中閃起厲芒,冷笑說道:「看不出你具此高明身手,我試試!」單掌一遞,如飛抓向賈少游左肋!對一個素不相識之人,這一招未免出手過狠!  
  巴天玄眉鋒一皺,可是他未動也未說話!
  適時,賈少游一笑說道:「三少爺,不試也罷!」左掌只一翻,已輕易扣上白衣少年腕脈,隨即振腕一抖,白衣少年一個身形已蹌踉倒退出好幾步去!
  巴天玄忍不住脫口一聲驚呼,怔住了!
  白衣少年臉色由紅而青,倏轉一片煞白,雙眉高挑,兩眼暴睜,一撩衣衫,錚然一聲一柄寒芒吞吐的軟劍已執在手中,口中喝道:「姓賈的,你站住,否則……」
  「否則如何?」賈少游半轉身形,淡然而笑:「羅三少,年紀輕輕,別那麼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我不願為已過甚,也奉勸你為令尊半生英名著想!」
  白衣少年哪聽得下這個,厲喝一聲:「要你來教訓我?」振腕一抖,劍花兩朵,便欲挺劍遞刺!
  賈少遊目中威稜剛閃,驀地,大廳門口響起—聲朗喝:「三弟住手,爹來了!」白衣少年機伶一顫,硬生生沉腕收招,垂下劍去!
  賈少游連忙回身前顧,只見大廳門口並肩站著一老二少三個人,老的,是個髮鬚俱霜,但絕無一絲龍鐘老態的白衣老者,老者身軀魁偉,濃眉大眼,虎頭燕頷,隱隱有奪人之感,雙目正逼視著白衣少年!
  他身左,是個相貌英武,膚色略顯黝黑,身著—襲黑衣的青年人,身右,則是位年歲較左邊那位稍輕,但較白衣少年略長的俊美青衫少年!
  這一聲沉喝,驚醒了巴大玄,他急步迎了過去,恭謹躬下身軀,道:「見過老人家及大二少!」
  白衣老者一擺手,道:「天玄,為我介紹客人!」
  巴天玄應聲轉身,向著賈少游道:「賈朋友,這就是敝上!」
  賈少游舉步而前,瀟灑一拱,含笑說道:「末學後進賈少游,見過羅老英雄!」
  白衣老者滿面羞愧地還了一禮,道:「老朽遲來一步,使得犬子無狀,唐突貴客,始得老朽滿面羞愧,謹此賠罪,並謝過賈老弟手下留情,保全羅振宇半生薄名!」
  賈少游連忙謙遜不迭,話聲方落,羅振宇已轉注白衣少年,怒聲喝道:「還不與我後院跪著去!」
  白衣少年如今已倨傲盡收,煞威全斂,怯怯應了一聲,低著頭便要走,賈少游及時說道:「羅老英雄如此責怪令郎,賈少游將坐立難安了!」  
  羅振宇臉色稍緩,喝道:「把劍收起來,後站,不長進的東西,仗恃淺薄家學,永不知天高地厚,適才若非貴客掌下留情,你那條手臂還想要麼?」
  白衣少年一聲未敢吭,收起軟劍退立一旁!
  羅振宇收回目光轉注左右,道:「威兒、飛兒,見過客人!」
  黑衣少年與青衫少年立即應聲行前,行下禮去!
  賈少游連忙還禮謙遜!
  羅振宇又道:「這是大二兩名犬子,聲威、聲飛,賈老弟多照顧!」
  賈少游連忙再謙遜。接著,羅振字舉手肅客!賈少游此時自不便再言去,欠身行了回去!
  賓主落座,坐定,羅振宇老眼深注,略整臉色,道:「老朽已得下人詳報,尚望賈老弟據實示知來意……」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既蒙羅老英雄親自接見,自當據實陳明來意……」話鋒微頓,接道:「羅老英雄可知道,由今晚開始一連三天的秦淮賽燈船會?」
  羅振宇點頭說道:「老朽世居金陵,自然深諳金陵習俗!」
  賈少游道:「羅老英雄可知道,那賽燈船會的彩頭是什麼?」
  羅振宇滿面詫異,但他未問,逕道:「是『金陵城』大小酒樓合資購買的一艘重約十兩的純金畫舫船。」
  賈少游搖頭說道:「羅老英雄錯了,不是!」
  廳內眾人聞言俱皆一怔,羅振宇詫聲說道:「不是?」
  賈少游淡然搖頭,道:「不是!」
  羅振宇轉注身側巴天玄,道:「天玄,那彩頭是什麼?」
  巴天玄道:「回老人家,是那艘純金畫舫!」
  羅振宇收回目光,望向賈少游道:「莫非賈老弟聽錯了?」
  賈少游搖頭說道:「絕錯不了,羅老英雄如若不信,請派人到城中各處客棧內,隨便找位武林人物問問,他們所知道的彩頭,絕不是那艘重約十兩的純金畫舫!」
  羅振宇白眉微皺,道:「各處客棧中,武林人物?」
  賈少游道:「不錯,如今『金陵城』的各處客棧中,住滿了由天下各處來的正邪兩途,白黑二道的武林豪雄!」
  羅振宇詫聲說道:「有這回事兒……」舉目環掃,問道:「你們誰知道?」
  廳內眾人俱皆搖頭!
  羅振宇收回目光,道:「賈老弟,武林同道們,為何而來?」
  賈少游道:「便是為那不是金畫舫的彩頭而來!」
  羅振宇呆了一呆,道:「據賈老弟所知,那彩頭是什麼?」
  賈少游道:「是『金陵』城西羅家所出的武林至寶『玉蟾蜍』!」
  廳內眾人神情震動,羅振宇則勃然色變,急道:「賈老弟,這,這是誰說的?」
  賈少游淡然笑道:「如今住滿了金陵城中客棧的每一位武林人物都知道,只不知道這消息何來?是誰說的,難道羅老英雄不知道?」
  羅振宇瞪目說道:「這,這,這從何說起?老朽自金陵有了董家之後,一直限制羅家人外出,所以對外界的消息,可說是幾乎斷絕了,既不知道武林同道齊集『金陵』,也沒有聽過那賽燈船彩頭,是羅家出的『玉蟾蜍』這一說!」
  賈少游道:「而事實上,羅老英雄,外面已鬧得滿城風雨了,除了『金陵城』的百姓不知之外,凡是武林人物,沒有一個不知道,府上如今可說是群雄環伺,危機四伏了!」
  羅振宇雙眉一揚,道:「那麼賈老弟的來意……」
  賈少游道:「只在請羅老英雄據實說明,有沒有這回事!」
  羅振宇搖頭說道:「老朽敢以半生薄名擔保,絕無此事,賈老弟請想,倘若羅家有了武林至寶『玉蟾蜍』秘藏猶恐不及,怎會……」
  「可是,羅老英雄!」賈少游截口說道:「有人這麼說,說羅老英雄已早取出了『玉蟾蜍』中的『藏真圖』所拿出來的,只是一個尚值幾文的空『玉蟾蜍』!」
  羅振宇道:「倘果真如此,那豈不是此處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麼?」  
  賈少游笑了笑,道:「也有人說,羅老英雄是欲藉此為餌,一網打盡天下武林!」
  羅振宇一怔,旋即搖頭苦笑,道:「這真使老朽哭笑不得,老朽一生淡泊名利,墨守這『金陵城』西一塊祖產靜度餘年,從來無此野心,再說,老朽又憑什麼打盡天下武林?就憑老朽這膝下三子及左右幾位朋友麼?」
  實在說,賈少游如今明白,憑羅家的實力,稱雄一方,那是綽綽有餘,要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那還差得多!
  他眉鋒微皺,道:「我相信羅老英雄,但是老英雄明智,該知道這是一件極為值得重視的事!」
  羅振宇軒眉說道:「賈老弟以為……」
  賈少游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羅老英雄知道麼?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候嵐,曾為此冤死『洪澤湖』?」
  羅振宇一震,急道:「夏侯嵐冤死『洪澤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賈少游道:「前不久,約月餘之前!」
  羅振宇詫聲說道:「月餘之前,那夏侯嵐不是死在三年前……」
  賈少游歎道:「看來羅老英雄是隔絕武林太久……」接著,就把夏侯嵐詐死隱於「金陵」,及後來事說了一遍!
  聽畢,羅振字黯然搖頭,道:「三年前老朽山高水遠,未及前往哀悼,卻不料三年後的今天,『洪澤湖』近在咫尺,老朽仍未及救援。」
  賈少游道:「哀悼?救援?羅老英雄,放眼天下武林,沒一個不認為那夏侯嵐是個百死莫贖的巨擘惡魔!」
  羅振宇搖頭說道:「可是老朽知道,他是個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頂天立地的奇男子,令人敬仰的真英豪!」
  賈少游「哦!」地一聲,搖頭笑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知他之人,夏侯嵐若泉下有知,也該含笑瞑目了!」
  羅振宇搖頭說道:「那倒不為別的,只因為……」忽地一歎,接道:「往事已矣,不談也罷!」
  人家既不願談,賈少游自也不便問,沉默了一下,他道:「羅老英雄,眼前這件事……」
  羅振宇道:「老朽以為,那可能是老朽當年曾得罪過的一些武林朋友們的惡意中傷,蓄意加害!」
  賈少游道:「羅老英雄可知那後果?」
  羅振宇悲聲歎道:「家破人亡,羅家將難留一活口!」
  「事實如此!」賈少游道:「難道羅老英雄就這麼坐以待斃,縛手任人宰割麼?」
  羅振宇搖頭苦笑,道:「賈老弟該知道,這種事,單憑口舌是說不清的!」    
  賈少游點頭說道:「羅老英雄說得是,當日夏侯嵐就是百口莫辯……」頓了頓,接道:「這麼說來,羅老英雄是打算全力一拼了?」
  羅振宇道:「除此老朽別無良策,但賈老弟該知道,以我羅家這些人手獨對天下武林,那何異以卵擊石?」
  那低頭立於廳隅的白衣少年,突然低低說道:「那便是死,也死得壯烈!」
  羅振宇雙眉一挑,但倏又斂去威態,歎道:「大禍將屆,死已臨頭,為父的已沒心情跟你生氣了!」英雄暮老,壯士途窮,這話好不悲慘!
  賈少游暗暗感歎,道:「羅老英雄,事實上,三少爺說得不錯,只是,像這樣的死,太以冤枉,也有點輕如鴻毛,更中了他人之計!」
  羅振宇搖頭說道:「武林人心日壞,道義罔存,老朽……」
  賈少游截口說道:「羅老英雄,這我知道,現下的武林,指是為非,誣善為惡,人心不古,道義日下,欺世盜名之輩,比比皆是,只為一個『玉蟾蜍』,便不惜掀起血風腥雨,不擇任何手段地欲佔為已有,活著沒意思,死本不足惜,但重要的是親痛仇快,正義之士含恨而歿,險惡之徒得意而存,道日消,魔日長,天下武林堪憂!」
  羅振宇軒眉說道:「然則,賈老弟何以教老朽?」
  「不敢!」賈少游道:「願憑一己之力,竭盡綿薄,助羅老英雄查出……」
  羅振宇激動地道:「多謝賈老弟,這麼說來,賈老弟遠道而來,只為……」
  「不,羅老英雄!」賈少游搖頭說道:「原本不是!」
  羅振宇一怔說道:「那麼,賈老弟原也是來奪寶的?」
  賈少游搖頭說道:「也不在奪寶!」
  羅振宇訝然說道:「那麼,賈老弟是……」
  賈少游淡然截口說道:「實不相瞞,假如羅老英雄真有那『玉蟾蜍』,我就要指羅老英雄殺害董家滿門,陷害夏侯嵐,欲一網打盡天下武林了!」
  羅振宇機伶一顫,道:「還好老朽無此物,否則豈不百口莫辯?」  
  賈少游淡淡笑道:「如今我已相信羅老英雄,也知道羅老英雄是為人所害,但是對這齊集『金陵』的武林豪雄,只怕羅老英雄百口莫辯!」
  羅振宇點頭說道:「說得是,所以老朽……」
  賈少游似乎有意不讓他說下去,截口說道:「請問羅老英雄,生平可有什麼仇人?」
  羅振宇搖頭說道:「老朽年輕時性情過於孤癖,除曾與一位既是親戚又是至交的朋友交往過外,生平幾乎沒與人來往過,而自那位朋友過世之後,老朽根本就斷絕了任何往來!」
  賈少游道:「但不知羅老英雄那位朋友是哪一位?」
  羅振宇遲疑了一下,道:「說來賈老弟也許不會陌生,昔日武林中有位奇人,自號『斷腸碎心偷生客』……」
  賈少游一震,急道:「莫非是那夏侯一修前輩?」
  羅振字點頭說道:「正是他!」
  賈少游道:「老英雄跟夏侯前輩是至交?」
  羅振宇道:「說至交,那該是老朽高攀,說親戚倒恰當一些!」  
  賈少游詫聲說道:「親戚?怎未聽說過……」  
  羅振宇搖頭歎道:「賈老弟有所不知,他那妻子柴玉霞,是老朽的表妹!」  
  賈少游脫口一聲輕呼,道:「怎未聽人說過,夏侯前輩還有羅老英雄這位親戚?」  
  羅振宇搖頭說道:「那說來要怪老朽了,老朽與玉霞表妹本是青梅竹馬一對兒伴,在老一輩的心目中,將來也該是當然的一雙,豈料,玉霞表妹對老朽僅止於兄妹間的感情,年長之後,她愛上了那位武林奇客夏侯一修,老朽羞愧之餘曾極力破壞,並數次欲殺害夏侯一修,卻被他忍讓躲過,及至玉霞表妹與夏侯一修結婚後,他夫妻不齒老朽之心性為人,始終不認這門親戚,後來還是夏侯一修寬懷大度,老朽也一改從前,這才成了莫逆之交,所以……」
  賈少游靜聽至此,突然插口說道:「原來夏侯前輩與羅老英雄之間,還有這麼一段從不為人知的往事,那麼,羅老英雄適才不願多提哀悼,救援那夏侯嵐的原因,也是為此了?」
  羅振宇點頭說道:「賈老弟說得不錯,正是為此!」
  如今一句賈老弟,聽得賈少游好不自在,他忙道:「老人家,請改改稱呼,我當不起!」
  羅振宇微愕說道:「賈老弟……」
  賈少游忙道:「夏侯前輩稱你老人家一聲大哥,那麼我該稱老人家一聲老伯!」
  羅振宇詫聲說道:「這話……」
  賈少游道:「老伯,小侄夏侯嵐!」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皆驚,羅振宇霍地站起,尚未說話,賈少游已自臉上取下一張特製的人皮面具!那面具後的臉上,長眉入鬢,鳳目重瞳,英俊絕倫,不是那自亂石山墜落「洪澤湖」中的夏侯嵐是誰!  
  羅振宇神情激動,半晌始道:「果然是賢侄,只可憐老朽那玉霞表妹及表妹夫,還有那小外甥……」老淚往外一湧,改口說道:「老朽只聽說一修老弟在遭逢慘變之後,收得一位螟蛉義子傳以衣缽,也知道那就是賢侄,可是算來如今該是咱們第一次見面……」話聲至此,立即轉注左右喝道:「威兒、飛兒、還有揚兒,還不快過來見見大哥!」
  羅聲威、羅聲飛、還有那位白衣少年羅聲揚,連忙一起過來見禮,彼此不外,自然十分親熱!那位三少羅聲揚滿面羞慚,難以抬頭!    
  見禮之中,羅振宇道:「難怪你不是對手,你也不看看你碰見了誰,下次看你還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羅聲揚那張玉面更紅了!
  夏侯嵐含笑說道:「三弟,別怪我剛見面便說你,年輕人,傲骨不可沒有,傲氣卻絕不可有,滿招損,謙受益……」 
  羅振宇喝道:「還不快謝過大哥教導!」
  羅聲揚紅著臉道:「多謝大哥,我知過了,從今起,大哥要見我狂傲,請就地打我兩個嘴巴,我絕無……」
  羅家二少聲飛笑道:「老三,兩個不嫌少了些麼?」
  一句話逗得在座皆笑!笑聲中巴天玄立趨前見禮,道:「老朽有眼無珠,不知是夏侯大俠俠駕……」
  「巴總管!」夏侯嵐截口說道:「彼此不外,巴總管要這麼說,我就更為不安了!」
  巴天玄還待再說,羅振宇卻滿面爽朗笑容地舉手讓客:「天玄別說了,都是自己人,坐,坐!」這一坐,攔過了一切,坐定,羅振宇道:「賢侄適才所說『洪澤湖』……」
  夏侯嵐雙眉微揚,道:「那確有其事,小侄的確是被五大門派高手及正邪兩道逼下了亂石山斷崖,墜落在『洪澤湖』中……」
  羅振宇白眉微聳,道:「五大門派掌教竟也如此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在兩字貪婪之下,露出了本來面目,賢侄,只怕他們已付出很大的……」
  「不!老伯!」夏侯嵐搖頭說道:「他們沒有一個傷亡!」
  羅振宇一怔,搖頭說道:「我不信他們能毫無傷亡地逼下你去!」  
  夏侯嵐軒了軒眉,道:「事實上,是小侄自己跳下去的!」
  羅振宇道:「我明白了,是賢侄俠骨仁心,不願……」
  「不!」夏侯嵐搖頭說道:「當時小侄確想全力一拼,無如小侄在要提真氣之際,突然發覺真氣難聚,提不起絲毫力道,力既難拼,又不願傷在他們手中,所以自己縱身投落斷崖之下……」
  羅振宇訝然說道:「賢侄,這又是怎麼回事?」
  夏侯嵐道:「事後小侄才發覺是中了一種慢性之毒所致……」
  羅振寧白眉一軒,道:「這是誰暗中下的毒手?」
  夏侯嵐道:「小侄想來想去,只有兩個人可能,一個是秦淮妓小翠紅,一個則是小侄那好朋友癲和尚!」
  羅振宇點頭說道:「我剛才聽你說過了,那小翠紅或有可能,但那癲和尚,賢侄不是說,他是你那至友『五嶽遊魂』蒯半千麼?」
  夏侯嵐神色微黯,搖頭說道:「老伯有所不知,小侄在沉落『洪澤湖』之際,無意中摸著一付上系大石的人骨,而在那人骨左腕之上,小侄又摸著了一隻鐲子,那只鐲子正是蒯半千之物,蒯半千也總是長年把它戴在左腕之上!」
  羅振宇道:「戴鐲子的人頗多,並不一定……」
  夏侯嵐道:「蒯半千那隻手鐲非金非銀更不是翠玉,乃是產自北天山的鐵心木琢成,放眼當今,僅此一隻!」
  羅振宇軒眉說道:「這麼說那癲和尚……」
  夏侯嵐道:「小侄懷疑他是別人假扮冒充的!」
  羅振宇略一沉吟,道:「賢侄可曾見癲和尚左腕……」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個小侄倒疏忽了,未曾留意!」
  羅振宇皺眉說道:「這麼說他也有可能了,人心之險詐……」
  夏侯嵐道:「小侄如今仍僅是懷疑,而不敢斷言,因為在小侄看來,癲和尚無論身材、相貌、言談、舉止,根本就是蒯半千!」
  羅振宇想了想道:「賢侄,會不會有人冒充蒯半千,而被……」
  夏侯嵐道:「那要等小侄找著了癲和尚才能知曉,不過,小侄以為那可能不大,因為蒯半千或可冒充,但那鐵心木所製手鐲,放眼天下卻絕無第二隻!」
  羅振字點了點頭,道:「賢侄尚未尋著癲和尚麼?」
  夏侯嵐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武林既有『玉蟾蜍』現在『金陵』之言,他若真是蒯半千,說什麼他一定會來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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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6: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爾虞我詐
  羅聲威突然說道:「大哥,他若是假的,他就會以另一面目另一個人來了!」
  夏侯嵐目中異采一閃,點頭說道:「正是這樣,大弟!」
  羅振宇道:「賢侄,那小翠紅呢?」
  夏侯嵐道:「離開『秦淮河』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羅振宇道:「這麼說,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老伯,小侄也這麼想!」
  羅振宇沉默了一下,道:「賢侄,你適才在為我敘述經過之時,曾說有位紅粉知己上官姑娘被人擄去,期以三月……」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的,老伯!」
  羅振宇道:「那麼我以為你不該來『金陵』找小翠紅,而該先找尋上官姑娘的下落先拯救她,因為你……」
  羅聲威笑道:「爹真是,大哥做的事還會有錯?假如那小翠紅就是下毒謀害大哥之人,由她身上必可追出上官姑娘下落!」
  羅振宇一怔,道:「不錯,眼前唯有這一條線索……」搖搖頭,自嘲一笑,道:「看來爹還不如你們……」眉鋒一皺,又復接道:「可是如今那小翠紅下落不明,這唯一的線索……」
  夏侯嵐含笑說道:「老伯,不要緊,眼前金陵便有蛛絲馬跡可尋!」
  羅振宇呆了一呆,道:「賢侄,怎麼說?」
  夏侯嵐道:「小侄是在聽說老伯與小侄義父有這層關係之後觸動了靈機,那人所以千方百計謀害小侄,是因為小侄是『斷腸碎心偷生客』的義子,所以又假『玉蟾蜍』謀害老伯,那該是因為老伯是他老人家的親戚,如此,那便該是一人所為,既是一人所為,他在『金陵』挑起禍端,焉能不來『金陵』看他狠毒奸謀得逞的情形?」
  羅振宇撫掌說道:「不錯,不錯,賢侄的確高明……」一頓,接道:「只是,賢侄,那麼多人,你知道是哪一個?」
  夏侯嵐淡淡笑道:「只要他不知道小侄未死,定然有破綻可尋!」
  羅振宇點了點頭,環顧左右,道:「你們都聽見了,絕不可將今日事傳揚出去!」
  羅聲威笑道:「這還用爹交待麼?」
  羅振宇又將目光投向夏侯嵐,道:「賢侄,據你所知,你義父生前與誰結有深仇大恨?」
  夏侯嵐搖頭說道:「那難說,他老人家自遭逢打擊之後,性情大變,更是嫉惡如仇,下手不免過於辛辣,江湖敗類只要碰在他手中,便絕難有活口,因此結仇頗多,令人難以判斷……」
  羅振字皺眉說道:「那就麻煩了……」
  夏侯嵐道:「不過,小侄以為,只要能找到小翠紅、癲和尚,還有那亂石山上極盡挑撥能事之葛衣老人,必可明白一切!」
  羅振宇點了點頭說道:「賢侄說得不錯,倘若那蒯半千是假,此人之易容術……」猛然抬眼說道:「賢侄可知,當今武林之中,有誰精擅易容之術?」
  夏侯嵐揚眉說道:「除了那已死多年的『千面書生』金玉容外,當今武林尚無能如此精擅易容術之人。」
  羅振宇又皺起了眉鋒,沒說話!
  夏侯嵐忽道:「老伯與小侄義父交稱莫逆,過往多年,可知小侄義父有沒有將他那獨門『一殘指』傳給別人?」
  羅振宇沉吟說道:「要有的話,該只有那金玉容,他跟你義父知交如兄弟!」
  夏侯嵐揚眉說道:「那麼,那匹夫已死多年,當今世上除了小侄之外,怎會還有擅施那獨門『一殘指』之人?」
  羅振宇道:「除非金玉容也有了傳人!」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可能,小侄聽義父說過,金玉容沒有傳人!」
  羅振宇搖了搖頭,道:「那就更扎手了……」
  夏侯嵐道:「老伯,這些事暫且不談了,今夜事已在眼前……」
  羅振宇笑道:「如今有了賢侄,羅家還怕什麼?」
  夏侯嵐道:「老伯真打算一拼?」
  羅振宇微愕說道:「這還能假?怎麼,賢侄不贊成?」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咱們的當前要務,是在找出那在暗中施歹毒陰謀之人,至於拼,那要等必要時再說……」
  羅振宇點了點頭,道:「是理,那麼,賢侄,你說該怎麼辦?」
  夏侯嵐笑了笑,道:「假如老伯放心的話,請交小侄全權處理!」
  羅振宇笑道:「交給你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抬手環指,道:「眼前這些人,連我在內,個個聽你調度!」
  大二少神采飛揚,豪氣勃發,而那位三少爺羅聲揚,卻磨拳擦掌,一付躍躍欲試神態!」  
  豈料,夏侯嵐笑了笑,搖頭說道:「老伯,眼前這幾位,暫時我一個不用……」
  最急的是三少羅聲揚,他忙喚道:「大哥……」
  夏侯嵐含笑投過一瞥,道:「三弟,沒聽見麼,暫時?」
  羅聲揚又復一喜,忙道:「那稍後呢?」
  夏侯嵐道:「必要時自當借重!」
  羅聲揚笑了,但一睹及乃父那雙威嚴眼神他斂去了笑容!
  羅振宇沉聲叱道:「你當是好玩麼?這不是你平常那打架鬥毆惹事,也沒有再像今天你大哥讓你這種好事!」
  夏侯嵐接口笑道:「老伯,凡事小心為上,但怕卻大可不必!」
  羅振宇瞪目說道:「完了,有了你這一句,我這番話便算白說了!」而有了他這一句,大夥兒全笑了!
  笑聲中,夏侯嵐站了起來,道:「老伯,我該走了!」
  「怎麼?」羅振宇一怔說道:「要走?那怎麼行?說什麼也得在家裡……」
  夏侯嵐截口笑道:「老伯,這是非常時期!」
  羅振宇搖頭說道:「我說不過你,但你尚未告訴我……」
  夏侯嵐道:「老伯既交小侄全權處理,又何必問那麼多?」
  羅振宇一怔,道:「難道這是什麼天機?」
  夏侯嵐笑道:「對敵之機密,那也差不多!」
  羅振宇道:「賢侄總該告訴我,我們這些人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嚴加戒備,不動聲色,跟往常一樣!」
  羅振宇道:「假如有人侵入……」
  夏侯嵐道:「小侄以為不會,萬一有,留他做做客!」
  羅振宇失笑說道:「愚伯遵命了,賢侄住在……」
  夏侯嵐道:「老伯全當我沒來過,我也無一定居所!」  
  羅振宇無可奈何地搖頭說道:「好吧,走,我送賢侄出廳!」
  這回,夏侯嵐沒說話……
  夏侯嵐沒拒絕地讓羅家老少送出了大廳,但在大廳前石階上,他回身請羅振宇父子留步,然後戴上他那特製的人皮面具,背負著手,仍以賈少游的身份出了羅家!
  出了羅家大廳之後,他沒往別處走,又回到了「秦淮河」!甫到「秦淮河」,他一眼便望見秦六站在那橋上,不住地向西張望!當他看見秦六的時候,可巧,秦六也看見了他!
  秦六老遠地便搖了手:「賈老哥,我在這兒!」嘴裡嚷嚷,腳下不閒,飛步下橋奔了過來!近前秦六便道:「賈老哥,怎麼一去這麼久?」  
  賈少游笑問道:「怎麼,六哥,有事兒?」
  秦六道:「事兒倒沒有,只是我等得著急!」
  別看秦六是個混混,卻是十足的血性漢子,性情中人!其實,下九流裡往往能交上有血性,是性情中人的好朋友,而且,在下九流裡那義薄雲天,肝膽相照的朋友也比上九流裡多,那都是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的人物,做人做事,都是實實在在,以心換心!不像那上九流裡的衣著鮮明,名聲顯赫,要是揭穿了他那張虛偽面具,臭得丟給狗狗都不吃! 
  賈少游暗暗感慨也暗暗感動,含笑說道:「如今六哥總該放心了!」
  秦六笑了笑,改口說道:「賈老哥,羅家怎麼樣?」
  賈少游拇指一挑,道:「六哥,你沒有說錯,羅家是真英雄,父子皆英豪!……」
  秦六道:「賈老哥,我沒有說錯吧,這麼說,那回事並沒有……」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六哥,這件事內裡大有文章,一時說也說不完,不過我可以告訴六哥一句,有人要害羅家是證實了!」
  「好東西,」秦六變色冷哼,急道:「賈老哥,那是誰?」
  賈少游搖頭笑道:「六哥問得好,我要知道這是誰不就好了麼?」  
  秦六赧然一笑,道:「說得是,只是,賈老哥,那又為什麼?」
  賈少游搖搖頭說道:「六哥,江湖上的事詭譎異常,很難說出個理由,不過,說來說去,跟山風扯得上點關係!」
  秦六呆了一呆,「哦!」地一聲,急道:「賈老哥,跟老侯扯得上什麼關係?」
  賈少游搖頭說道:「這一時說也說不完,這件事牽涉的很廣……」
  秦六冷哼說道:「反正我不是江湖人,這種煩人的江湖事我也懶得多問,總之,『金陵』已失去了個董家,如今又要向羅家下手,未免太沒天良了,難道說『金陵』……」
  賈少游笑道:「六哥,心不夠狠,手不夠辣,就做不得江湖人,別打抱不平了,這種事你管不了!」
  秦六憤然說道:「就是因為這天生的窩囊廢管不了,要是能管得了,有身好本領,我還真想伸手管管!」
  賈少游揚眉笑道:「真的!六哥?」
  「這還能假?」秦六道:「我秦六沒別的好處,可向來說一句算一句,也向來愛管個閒事,打個不平,天生這種不能坐看人欺負人的賤脾氣,何況董家、羅家都是『金陵城』出了名的俠義之家大善人,平日這般苦哈哈的,誰沒受過人家的好處?誰沒受過人家的照顧?日後賈老哥碰見老侯,可以問問他,秦六是個怎麼樣的人,怎麼樣的脾氣,上次為董家的事兒,我差點兒沒跟他鬧翻!」
  賈少游笑道:「秦六哥的為人我還能不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試打聽,誰不挑起拇指說一聲夠義氣……」
  秦六笑了,剛要說話,賈少游已然接著說道:「六哥,董家的事兒過去了,不提了,眼前羅家的事兒如果六哥真想出點力的話,倒是可以伸伸手……」
  秦六忙道:「賈老哥,要我跟人拚鬥,我十個也抵不過人家一個手指頭,除了拚鬥,我豁了命都肯幹!」
  賈少游笑道:「用不著六哥拿刀動杖去拚鬥,更用不著六哥豁出命去,只要六哥你召集兄弟們到大街小巷說句話就行了!」
  秦六一怔道:「又是大街小巷說句話?」
  賈少游微愕說道:「六哥,又字何解?」
  秦六道:「當日為董家的事,老侯就曾讓我召集兄弟們到『金陵城』各處去替他吹噓一番,如今你賈老哥也是這一套……」
  賈少游笑道:「師兄弟嘛,一個師父教出來的當然一樣!」
  秦六也笑了,道:「賈老哥,這包在我身上,只是,要說什麼?」  
  賈少游道:「不用多說,就說羅家在秦淮賽燈船大會的第三天上,才拿出那只『玉蟾蜍』來,頭兩天……」
  秦六一怔道:「賈老哥,你不是說,沒那回事兒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是沒那回事兒!」
  秦六詫聲說道:「那羅家第三天上拿什麼『玉蟾蜍』?」
  賈少游道:「六哥只管去說,有沒有這是我的事!」
  秦六皺著眉,遲疑說道:「賈老哥,這樣妥當麼?」  
  賈少游笑道:「六哥,當初山風讓你替他吹,妥當麼?」
  秦六道:「事先我也認為不妥,可是事後才知道這不但妥當,而且……」
  「是嘍!」賈少游笑道:「山風那件事是既妥當又管用,六哥怎知事後不照樣明白,如今這件事也是既妥當又管用?」
  秦六搖了搖頭,道:「你們師兄弟倆都透著邪門兒,好吧,別的不管了!我只管你賈老哥讓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賈少游笑了,道:「偏方治病,邪門兒有時候也最管用,六哥,我謝了!」
  秦六道:「什麼話,彼此不外客氣什麼,再說,董家的事兒我沒有能幫上忙,如今羅家有了事兒,我還……」
  賈少游截口說道:「誰說董家的事六哥沒能幫上忙?要沒六哥的幫忙,那四個武林中的黑道魔頭會找上山風麼?」
  秦六道:「沒那一說,那四個就是不找老侯,老侯也會去找他四個!」
  賈少游搖頭說道:「六哥,仔細想想,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秦六道:「隨賈老哥怎麼說吧,還有別的事兒麼?」
  賈少游道:「沒有了,暫時有這一樁就夠了!」
  秦六道:「那麼,我這就召集兄弟們去,賈老哥,咱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碰面?到時候我好……」
  賈少游道:「賽燈船大會今天晚上就要開鑼了,要辦的事兒可能很多,為免到時候碰不了頭,所以咱們事先還是別約好!」
  秦六道:「那麼咱們怎麼碰頭?」
  賈少游想了想,道:「到時候我會去找你的!」  
  「好吧!」秦六一點頭,道:「那麼,賈老哥,我走了!」說完了話,他逕自轉身而去,轉眼間消失在人叢裡!
  望著秦六不見,賈少游低頭沉吟了一下,也隨即邁了步,但是,他剛邁了一步,便神情一震地怔住了!因為他看見了個人!這個人是個女的,是個體態豐腴,婀娜多姿的人兒!她,穿著一身粉紅襖褲,在人叢裡匆匆往南走,因為是背著身,所以看不見她的面貌!但,由那細腰豐臀的背影,及走路腰肢扭動的姿態,只消一眼,賈少游立刻斷言她就是小翠紅!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此發現,賈少游焉得不心中一喜?當下毫不怠慢!舉步行了過去!兩下裡距離約有百丈,那女子一路亂扭著,急步在人叢裡向前走著,賈少游的步履也較常人快上一倍地在人叢中往前進,兩方距離越來越近,轉眼間已追近了五十丈!如今,賈少游看得更清楚了!沒錯,是小翠紅!
  而,就在這時,迎面來了個推車的小販,也許人多路不好走,他在避開前面一人之後,車一滑,向著賈少游撞到,車,是賣小吃的推車,撞一下撞不傷人,可是車上的湯鍋要一灑出來,那燙一下就不得了!賈少游眼明身快,腳下橫跨,連忙往左一閃!
  但,巧事偏就那麼多,當賈少游往左閃避的時候,那小販也怕撞了人地往右一閃,這一下恰好又攔住了賈少游!就這麼兩閃之後,等賈少游閃開一旁,那小販哈腰賠禮,道了歉,推著車走了,賈少游抬頭再看時,前頭的小翠紅已經芳蹤渺渺,不見了人影!  
  賈少游未多想,心中一急,快步趕了過去!由他立身處往前走,沒有岔路,也沒有胡同,小翠紅不可能拐上別的路,然而,她畢竟在這條沿著「秦淮河」岸的直路上消失了,在轉眼間沒了人影!路邊,有幾家酒肆,幾家茶座,還有一戶門前植柳的大宅院,除此,就沒有別的地方可走!
  賈少游皺了眉,倏地,他挑起雙眉,急視身後,敢情,就在這幾步路工夫中,那推車的小販也不見了!賈少游明白了,那推車的小販,跟小翠紅準是一路人,他冷眼旁視,見賈少游追趕小翠紅,所以才由半路殺出,故意來阻攔的。可是,在這沒處可去的情形下,小翠紅究竟哪兒去了?
  賈少游暗自懊悔之餘,忽地心中一動,轉身向來路走了回去,走沒兩步,他霍地旋回了身!他看見了,他看見那大宅院兩扇木門裡,探出了個腦袋,當他霍然旋身回顧時,那腦袋一驚又縮了回去,砰然一聲關上了兩扇木門!這該夠了,賈少游冷冷一笑,舉步走了過去!
  到了那兩扇朱門之前,他停步先望了望,只見這座院落異常之廣大,圍牆丈高,裡面深不知有幾許!他知道「秦淮河」畔有這麼一家,可是他從沒有留意這大宅院是誰的,住著些怎麼樣的人!打量了一眼之後,他舉手扣了門環!
  砰砰然響了好半天,才聽一陣步履由內裡響起,由遠而近地往大門行來,緊接著一個沙啞聲音問道:「誰呀?」
  賈少游應道:「我,找人的!」
  話聲方落,那兩扇朱門豁然而開,一名濃眉大眼,滿臉橫肉,半截鐵塔般黑衣大漢當門而立!他翻動一雙凶光外露的大眼,冷冷地打量了賈少游一眼:「你有什麼貴幹?」
  賈少游看得明白,眼前這人,不是適才探頭的那人,適才那人,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不過,眼前這大漢,一望可知,不但是個練家子,而且絕非善類!他當即說道:「好說,我是來找人的!」  
  那黑衣大漢冷然說道:「你找誰?」
  賈少游笑了笑道:「一個叫小翠紅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道:「朋友,你眼睛放亮一點,我們這兒是石家大院,可不是秦樓楚館,尋樂的窯子,你找錯了地兒……」說著,他便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一攔,道:「慢點,朋友,我知道這兒是善良民家,可是我剛才明明瞧見她由這門兒進了院子……」
  那黑衣大漢道:「你看見個怎麼樣的人進了石家大院?」
  賈少游道:「一個穿粉紅襖褲的女子……」
  那黑衣大漢冷冷一笑,又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又一攔,道:「慢著,難道沒這麼個人進石家大完?」
  那黑衣大漢一點頭,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那不會錯了……」
  那黑衣大漢冷笑截口說道:「有這麼個人進石家大院是不錯,可是你看錯了人,那不是什麼小翠紅,那是我們石三奶奶!」話落,又要關門!
  賈少游抬手又一攔!
  那黑衣大漢火了,怒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賈少游淡淡說道:「沒什麼意思,我要見見適才那一位……」
  黑衣大漢道:「告訴你看錯了人,那是我們石三奶奶……」
  賈少游道:「她未嘗不可搖身一變而為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怒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賈少游道:「很簡單,她以前是小翠紅,嫁了石家大院的人後,她不就成了石三奶奶了麼?不過,也有可能她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冷笑說道:「朋友,我勸你嘴巴放乾淨些,我們大爺何等身份?豈會要一個賣笑的娼門妓,窯姐兒……」
  賈少游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個賣笑的娼門妓?」
  黑衣大漢神情一震,旋即說道:「那沒什麼,這一帶的誰不知道小翠紅那浪騷貨,連我都上過她的船!」  
  賈少游淡淡笑道:「好話,我不說過麼?她有可能原是石三奶奶?」
  黑衣大漢勃然大怒道:「你敢把我們三奶奶說成……」忽又改口說道:「朋友,追姐兒,調戲娘兒們,那得把眼睛睜大些,弄清楚人,弄清楚地方,石家大院可不是好惹的地方,公了咱們衙門去,私了那更糟,你敢跟石三奶奶,我們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說話,你竟敢明目張膽地尋上門來?你有幾條命?趁我們大爺還不知道之前趕快走吧!」說完了話,他又要關門!
  這回賈少游不再攔了,淡淡一笑道:「朋友,別拿我當三歲孩童,這唬不了我,閃開!」手一抖,那黑衣大漢踉蹌退了好幾步!
  賈少游則趁勢舉步進了門,這座大院是不小,前院花木扶疏,好幾間大房子,還有座花廳!青石小徑的盡頭,還有個拱門,顯然,還有後院。
  他一進門,那黑衣大漢便叫了起來!「好哇,你追我們三奶奶上了門,石家大院的人還沒找你,你竟敢打人,你倒了霉了!」話落,掄起那拳頭便要打!
  賈少游雙眉方軒,只聽一個低沉輕喝劃空傳來:「石虎,住手!」
  那黑衣大漢一沉腕收了拳頭,忙叫道:「四爺,您來得正好,這小子上門欺人!」
  賈少游循聲望去,只見身左一處畫廊盡頭,不知何時站著個身材瘦削的灰衣老者!
  這老者瘦得皮包了骨,黃黃的一張臉上,鷂眼鷹鼻,尖尖的下巴上,還留著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只是,他眼神十足,神情陰沉冰冷,滿臉透著陰狠險詐,還帶著點奸滑,望之令人皺眉!
  說話間,他已走了過來,兩眼一翻,道:「什麼事,幹什麼大呼小叫的?」
  石虎氣勢更足,忙把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他微微地皺了皺眉,轉注賈少游立即堆起一絲笑容,但這笑容直能令人機伶寒顫:「老朽司一貴,忝為石家大院總管,朋友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賈少游淡淡笑道:「豈敢,我姓賈叫少游!」
  司一貴忙道:「原來是賈朋友,賈朋友真是真人不露相,抖手之間打退了像牛一般的石虎,好身手,好身手……」說著,說著,他嘿嘿地笑了起來!
  賈少遊方待說話,司一貴笑聲忽斂,接著說道:「賈朋友,追我們三奶奶,這是誤會,所謂打人,那也是小事,老朽做主,一筆勾銷,算了,只是,尚望賈朋友認清這是石家大院,以後別再來了……」
  賈少游淡然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眼前……」
  司一貴截口說道:「眼前我可以告訴賈朋友,你看錯了人,那確是我們三奶奶,我們石大爺的第三房!」
  賈少游道:「那就怪了,我明明看見她是小翠紅!」
  司一貴道:「賈朋友看清楚我們三奶奶的臉了?」
  賈少游道:「沒有,我只看見了她的背影……」
  「是嘍!」司一貴笑道:「那賈朋友怎知……」
  賈少游道:「不瞞你司總管說,小翠紅就是燒成了灰我也認識!」
  司一貴道:「那也許我們三奶奶跟小翠紅有相像之處,不過……」他淫邪地一笑,接道:「賈朋友,『秦淮河』一帶多得是上等貨色,幹什麼非要找……」
  賈少游截口道:「司總管弄錯了,我找小翠紅不是為那回事!」
  司一貴「哦!」地一聲,道:「那麼賈朋友找她還為哪回事兒?老朽不以為任何人找她是的別為事兒,賈朋友可否說說?」
  賈少游點頭說道:「可以,小翠紅她坑了我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
  司一貴「哦」了一聲,道:「那怪不得賈朋友要找她,就是換換是老朽,天涯海角,踏破鐵鞋,便是翻開每一寸地皮,也非要找到她不可!」
  賈少游道:「司總管如今明白了,那麼,可否……」
  司一貴雙眉一揚,目光斜瞥,含笑說道:「賈朋友仍認為你所要找的小翠紅,現在石家大院?」
  賈少游淡淡說道:「司總管,我明明看見她進了石家大院!」
  司一貴道:「老朽如若再告訴賈朋友一句,那是我們三奶奶,而非賈朋友要找的小翠紅,賈朋友想必仍是不信!」
  賈少游淡然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司一貴猛一點頭道:「那好辦,事情既牽連到一件價值連城的珍珠衫,石家大院不敢落個包庇之名,這石家大院雖大,但到底仍有個範圍,我司一貴做主,請賈朋友自己搜……」
  賈少游截口道:「司總管,這石家大院可有後門?」  
  司一貴笑道:「我明白賈朋友的意思,賈朋友既然認為我們三奶奶便是你所要找的小翠紅,那麼我即時請三奶奶出來跟賈朋友見見,然後再請賈朋友搜各處,行麼?」
  賈少游微笑說道:「司總管這麼幫忙,那還有不行的麼?不過司總管是個明白人,我所見的三奶奶,該是適才進門的那位!」
  司一貴毅然點頭說道:「一定是那位,假如賈朋友見過三奶奶後,認為她不是賈朋友適才所見進石家大院的那位,請唯我司一貴是問!」
  這位總管司一貴,的確很豪爽,也很肯幫忙!
  賈少游笑了笑道:「謝謝司總管。」
  司一貴嘿嘿笑道:「別客氣,不過,賈朋友,我有個條件……」
  賈少游道:「司總管請說!」
  司一貴目光轉動道:「假如三奶奶確是賈朋友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確在石家大院,我司一貴負責還賈朋友一件『珍珠衫』……」
  賈少游含笑說道:「假如那位石三奶奶不是我要找的人,或者小翠紅不在石家大院,我也該輸點什麼,對麼?」
  司一貴點頭笑道:「賈朋友是個明白人,正是如此!」
  賈少游笑了笑道:「那麼,以司總管看,我該輸點什麼?」
  司一貴目閃詭異之色,道:「絕不敢刁難賈朋友,只請賈朋友由即刻起,在石家大院屈駕三天就行了,賈朋友看划得來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三日囚禁,足為孟浪冒失之戒,對我來說,是很夠便宜了,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三天……」
  司一貴道:「假如賈朋友願意多留幾天,也在所歡迎!」
  賈少游笑道:「世上沒有那麼傻的人,我的意思是說,少留一天半天!」
  司一貴搖頭說道:「那恐怕不行,賈朋友自己明白,三日之數,已夠便宜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便宜是相當便宜,只是這幾天我有檔要事待辦……」
  司一貴道:「賈朋友如若不願,司一貴不敢相強,自可作為罷論!」
  賈少游搖頭說道:「那倒不必,不過我想弄清楚,司總管這三日之數,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或者是……」
  司一貴臉色微變,笑道:「當然有用意,無三不成禮,事也難過三,少了不夠,多了不行,所以司一貴只好取三了!」
  賈少游略一沉吟,點頭說道:「好吧,就這麼辦!」
  司一貴目中異采一閃,道:「賈朋友,君子一言!」
  賈少游笑道:「快馬加鞭,司總管放心,賈少游在江湖上雖是個無名之輩,但卻素重一諾,向來言出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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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6:38 |只看該作者
  司一貴笑道:「賈朋友是條漢子,令人欽佩……」一頓,喝道:「石虎,請三奶奶花廳見客!」
  石虎尚未答話,只聽一個嬌滴滴,軟綿綿,俏生生的甜美話聲,已自那青石小徑盡頭傳了過來:「不用請,我已來了!」
  賈少游心中一跳,忙循聲望去,只一眼,他立即挑起了眉,那青石小徑盡頭,風擺楊柳一般地扭動著腰肢,走來了那位身穿粉紅襖褲的人兒,那張臉上,浪蕩十足,騷媚蝕骨,什麼石三奶奶,分明是那小翠紅!
  她,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風走近了,那黑衣大漢石虎垂了目光,似乎有點不敢正眼相視!
  那司一貴則一臉邪笑地迎上去哈了個腰:「三奶奶!」
  她媚眼兒一拋,風情萬種,嬌媚橫生地,由那小鼻子裡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後帶著三分俏地笑問道:「老四,什麼事兒請我見客?」
  司一貴忙把適才事說了一遍,然後向著賈少游一擺手道:「三奶奶,這位便是那位賈朋友!」
  她那一雙桃花媚眼瞟了賈少游,未語先帶三分媚笑,根本不像良家婦女,正經女人家:「有這種事?那麼,這位,你瞧瞧,我是不是你那無情無義,沒良心的老相好小翠紅?嗯?」
  司一貴一旁說道:「賈朋友,這就是你適才所見,我們的三奶奶!」
  賈少游揚了眉,方要說話!
  她嫣然一笑,百媚洋溢,又道:「你,要看清楚了再說話!」
  賈少游冷然說道:「我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那麼……」她嬌媚一笑道:「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游道:「是與不是,你該比我還清楚!」
  「不錯!」她媚笑滿面地道:「我自己清楚,我不是,小翠紅這個人我久仰艷名,『秦淮河』裡數她為最,可是論姿色,她還要遜我一籌,賈朋友,小翠紅既能拐走你的『珍珠衫』,足見你眼她的交情不尋常,既然這樣,你對她的一切一切,閉著眼也能瞭若指掌,那麼,我請賈朋友你平心靜氣再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小翠紅?」這女人夠大膽,夠放蕩的!  
  賈少游冷冷一笑,當真凝了目,這一看,只看得他心神震動,詫異欲絕,忍不住地呆了一呆!
  眼前這女子,跟小翠紅簡直是十分神似,無論身材、容貌、聲音,甚至於一顰一笑,也完全活脫脫的小翠紅。
  然而,他卻直覺地發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說不出這女子跟小翠紅的分別在哪裡,可是,他如今卻認為這女子絕不是小翠紅!
  世上竟有這等怪事,剎時間,他又想起了董婉若與那「萬花公主」白素貞之謎,他簡直……
  突然,石三奶奶帶笑接了口:「賈朋友,我是不是你的老相好小翠紅?」
  賈少游定過神來,遲疑了一下,毅然搖頭:「不是……」
  石三奶奶嬌媚地笑了!司一貴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詭異光彩,也笑了!
  賈少游似乎沒留意這些,接著說道:「不過,你跟那小翠紅十分神似……」
  「是麼?」石三奶奶媚眼兒微瞟,道:「那倒是天下奇聞了,不過,你既把我當成了小翠紅,足見我的確跟她很相似……」
  一頓,搖頭笑道:「沒想到世上還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人,我要是早知道,我早就去見識見識那位小翠紅了!」
  司一貴一旁擺了手道:「賈朋友,如今請搜石家大院吧!」
  賈少游一搖頭,道:「不必了,我識錯的人既在眼前,何須再找,石家大院中當不會再有第二個被我認作是小翠紅的人了!」
  司一貴微微笑道:「那很難說,為免賈朋友吃虧,還是請賈期友找一找……」
  賈少游雙眉微揚道:「司總管,我這個人向來說一不二,認輸就是!」
  司一貴笑了,笑得很得意:「這麼說,賈朋友真不願再找了?」  
  賈少游淡然點頭說道:「自然是真的!」
  司一貴揚眉說道:「賈朋友令人敬佩,那麼,請!」側身哈腰一擺手。
  賈少游腦中閃電百旋,他要弄清楚,眼前這女子雖非小翠紅,但跟小翠紅絕脫不了關係,他絕不相信世上會有兩個長得這麼相像而又毫無關聯的人,同時,這石家大院隱藏著詭譎神秘,也絕不是什麼好地方,更令他心動的是,司一貴不多不少,恰好跟賽燈船大會一樣三天地以這個三天阻住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便要舉步!  
  突然,石三奶奶輕抬那欺雪賽霜的一段皓腕攔住了他,那雙玉手,白嫩迷人,她笑望司一貴,道:「老四,你預備讓這位賈朋友上哪兒去?」
  司一貴微微哈腰,既諂媚又恭敬地道:「請三奶奶吩咐!」
  石三奶奶那水蔥般玉指,差點沒點上司一貴額頭,媚眼兒瞟送,一笑說道:「老四,你真是個可人兒……」一頓,接道:「那麼,就把他交給我吧!」
  司一貴道:「三奶奶的話,我哪敢不遵,只是……」淫邪地一笑,接道:「大爺那兒,方便麼?」
  石三奶奶花容微變,旋又媚笑說道:「只要老四你口風緊一點兒……」
  司一貴忙道:「三奶奶,那還有什麼話說,只是,只是……」
  石三奶奶笑了道:「老四,有你的好處就是!」
  司一貴神色為之一蕩,忙道:「謝三奶奶!」
  石三奶奶轉過嬌軀,衝著賈少游又拋了媚眼兒:「賈朋友,不是我你就得睡三天柴房,請跟我來吧!」說著,轉身向青石小徑彼端行去,繡花鞋兒碎邁,那水蛇一般的腰肢,扭動得更厲害了,她也不怕斷了!
  賈少游眉鋒微皺,那眼角餘光看得清楚,司一貴直了眼,一臉淫邪饞相,連石虎都呆住了!心想:這位石三奶奶平日不知如何佈施這班下人呢……心念轉動,舉步跟了過去!
  石三奶奶風擺楊柳般前行,帶著賈少游到了後院門,在那後院門,她半轉嬌軀又一個浪蕩媚眼含春地笑道:「這兒來!」
  轉身又向前行去!
  賈少游眉鋒一皺,跟進了後院!這後院,沒有前院大,但較前院為深,那樹木深處,居然亭、台、樓、榭一應俱全! 
  這多年「金陵」,又是終日廝混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竟不知道這兒有這般好去處!賈少游遊目四顧,不由微微搖了頭!
  石三奶奶帶著賈少遊走過朱欄小橋,行向那坐落在樹林深處的一座外觀美輪美奐的精緻小樓!
  到了小樓前,石三奶奶剛要舉手推門,賈少游突然說道:「石三奶奶,這兒是……」
  石三奶奶回身媚笑說道:「這兒是我的居處,唯恐恕慢貴客……」
  賈少游一搖頭道:「石三奶奶,這恐怕不大好吧?」
  石三奶奶道:「有什麼不好的?剛才你也聽見了,我已經關照過了他們,誰也不會說一句話,三天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再想到石家大院兒來,恐怕還不容易呢?」說著,又是嬌媚一笑地回過身去推開了門!
  門兒開了,小樓中捲出一股春暖,石三奶奶當先行了進去,然而,賈少游卻站在門外未動!
  石三奶奶發覺了,一跺繡花鞋,回過身來「哎呀」一聲伸出了那隻玉手,嬌嗔地道:「一個大男人家,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說著話,玉手抓向賈少游的右腕脈!
  賈少游一凝真力,任她抓上腕脈,但當那只滑膩若脂,柔若無骨的玉手觸肌時,他卻發覺那隻玉手竟絲毫未帶真力,暗暗地,他又一陣詫異!
  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進了小樓,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登上了樓梯,最後,在石三奶奶的拉扯下,賈少游進了那春暖更濃的香閨!香閨中,金猊香冷,被翻紅浪,牙床玉鉤錦紗帳,陳設極盡豪華艷麗之能事,尤其那股子淡淡的異香更醉人!這,該也是溫柔鄉,銷魂窟!
  進了香閨,石三奶奶鬆了玉手,嬌軀一轉,坐在了牙床之上,順手拍了拍床沿,嬌媚浪蕩,春情四溢地道:「來,這兒坐!」
  賈少游沒有走過去,卻在一張錦凳上坐下,抬眼四顧,既平靜又泰然地淡淡說道:「看來,石大爺是位百萬大財主!」
  「百萬大財主?」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低估了他,他富甲『金陵』,足可敵國,嬌妻美妾成群,一天到晚躺在溫柔鄉里,真是……」忽一皺眉,搖頭說道:「不提他了,這時候提他未免煞風景,賈朋友……」桃花眼一轉,突出驚人之語:「如今可以把你臉上的那膩人的玩意兒拿下來了吧?」
  賈少游心頭猛地一震,旋即他裝了糊塗:「我臉上有什麼膩人的玩意兒?」
  「面具呀!」石三奶奶媚笑說道:「算了吧,賈朋友,何必跟我再假下去?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我一眼就看穿了你,既被看穿了,何不索性大方點?讓我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
  賈少游笑了笑道:「看來石三奶奶是位不露相的高明人,不錯,我承認戴了面具,只是,那有必要取下麼?」
  「當然有呀!」石三奶奶嬌媚地道:「要不然你跟我在這小樓裡過了三天,我連你的真面目都沒看見,那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再說……」一笑接道:「你也不能那麼沒良心哪?」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截口說道:「我叫翠紅!」
  賈少游一怔,旋即笑道:「怎麼你也叫翠紅?真是巧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石三奶奶媚笑道:「那沒有什麼,我是希望你把我當成你的老相好小翠紅,其實,我就是真叫翠紅又有什麼不可以!」
  賈少游笑道:「說得是,那自無不可!」
  石三奶奶瞟了他一眼,道:「那麼,先把面具拿下來吧!」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要我拿下面具不難,你得先據實答我幾問……」
  「哎呀!」石三奶奶嬌嗔說道:「只聽說蘇小妹三難新郎,可沒聽說過……」
  世間竟有這等女子,賈少游淡淡說道:「你若不願,那就算了!」
  石三奶奶忙道:「人都要給你了,還有什麼不願的,你問吧!」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那位石大爺是個怎麼樣的人?」
  石三奶奶瞪著美目,道:「我不是說過麼?他富甲『金陵』……」
  賈少游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
  石三奶奶「噗哧」一笑,道:「武林,天知道他是武林中的哪一位,老實告訴你吧,他家大業大,生怕有人奪了他的家產,所以不惜重資請了幾個會武的保鏢,像司一貴,石虎,都是!」
  賈少游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石三奶奶,你呢?」
  石三奶奶道:「我是他第三房……」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裝糊塗那嫌得小氣?」
  「好厲害!」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你看我像個會武的人麼?」
  賈少游淡淡說道:「石三奶奶,問話的是我!」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那麼我告訴你,我不會武,只有過人的眼光,你信不信?」  
  賈少游道:「只要是真話,我當然信!」
  石三奶奶媚眼兒一拋,道:「對你,我還能不說真話?」
  賈少游淡然點頭,道:「那就好,石大爺有幾房妻妾?」
  石三奶奶道:「知道的有三房,不知道的就不知有多少了!」
  賈少游道:「恐怕不在少數……」頓了頓,接道:「石大爺不住在石家大院麼?」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怕他撞見?放心,他今天住這兒,明天住那兒,十天半月難到我這兒一次,他不會……」
  賈少游道:「為什麼石三奶奶你連個使喚丫頭都沒有?」
  石三奶奶笑說道:「要丫頭那多礙事呀?這樣不方便得多!」
  賈少游道:「那位石大爺也真放心!」
  石三奶奶道:「不放心也得行呀?他哪兒顧得過來呀?」
  賈少游笑道:「說得是,說得是,石三奶奶,爾虞我詐,裝瘋賣傻要適可而止,多了便索然無味,我請教,小翠紅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旋即嬌笑說道:「看來你仍難忘情於你那老相好!」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我說過了,要適可而止!」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麼,你先告訴我,小翠紅是不是你的老相好?」
  賈少游搖頭說道:「你弄錯了,我是在替一個朋友找她!」
  「朋友?」石三奶奶愕然說道:「是誰?」
  賈少游道:「此人你石三奶奶也許知道,『秦淮河」夫子廟』一帶的混混,他名侯山風!」
  石三奶奶神情微震,笑道:「是他,我聽說過,『金陵城』的人誰都以為他是個混混,可都沒想到他是個隱於市的大俠客……」
  賈少游截口說道:「可是他被小翠紅害死了!」
  石三奶奶一驚,忙道:「怎麼,他被小翠紅害死了,那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然笑道:「這個你石三奶奶知道的該比我還清楚!」
  石三奶奶忽地笑了,道:「這麼說,你找小翠紅是為朋友報仇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
  石三奶奶搖頭說道:「可是你錯了,我跟小翠紅毫無關聯。」
  賈少游道:「我不相信兩個長得那麼像的人,會毫無關聯?」
  石三奶奶雙手一攤,道:「事實上我的確跟她毫無關聯,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賈少游笑了笑,道:「就算你跟她毫無關聯吧,那麼,城西羅家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石三奶奶一驚說道:「什麼城西羅家的事?」
  賈少游道:「就是你們要困我三天的那件事!」
  石三奶奶訝然說道:「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什麼困你三天……」
  賈少游淡然說道:「那麼說明白點,你們無中生有,挑起禍端地要害羅家家破人亡,把我困在這兒三天,使我難以分身救援……」
  石三奶奶格格嬌笑說道:「閣下,你弄錯了,老實告訴你吧,那完全是我的事兒,你不瞧瞧,我一個人住在這石家大院有多淒清寂寞?雖然不愁吃喝,但夜夜獨守空閨,這種日子極是難熬的,所以我每隔三天便出去一趟,你知,這一帶總會有男人跟上門來的,然後,我就想盡辦法留他三天,卻不料今天碰上你來……」嬌媚一笑,住口不言!
  賈少游靜靜聽畢,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天生巧舌,這番說辭的確毫無破綻可尋,可惜我又不算太糊塗,你假扮小翠紅把我引來此地,在我沒進石家大院之前,又用那許多頗稱高明的手法使我認定了你是小翠紅,等我闖進門後,又派司一貴拿話扣我,企圖把我困在此處三天,石三奶奶,你若跟小翠紅毫無關聯,絕不會知道我要找她,這區區石家大院也困不住我,同時,你也別逼我對一個女流出手,明白麼?」
  這番話,聽得石三奶奶花容連連變色,賈少游把話說完,她卻立即轉於平靜,美目一轉,嬌笑說道:「看來,你是個極富心智,聰明絕頂的人物……」
  「好說!」賈少游淡淡說道:「只能說我還不算太糊塗!」
  「忒謙!」石三奶奶一笑說道:「只可惜你已吞釣觸網,出不了這石家大院了!」
  賈少游笑了笑道:「那要等到時試試看再說,如今有了你,我似乎不必再找那小翠紅了,我只問一句話,你是受何人指使,他現在何處,別逼我出手……」
  「可以!」石三奶奶猛一點頭,媚笑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但你也要讓我知道一下我所要知道的,你真是那位侯山風的朋友麼?」
  賈少游道:「當然是……」
  石三奶奶嬌笑一聲,道:「恐怕這跟你的姓一樣是假的吧?」
  賈少游淡然一笑,道:「世間事本就真真假假,套用你一句話,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石三奶奶未置信否,美目一轉,逼視賈少游:「你知道,侯山風他該叫夏侯嵐!」
  賈少游點頭說道:「自然知道!」
  石三奶奶笑道:「夏侯嵐都不敵,你行麼?」
  賈少游淡然笑道:「我要沒把握,我就不管這檔子閒事了,再說,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也沒有為自己考慮那麼多!」
  「義薄雲天,令人敬佩!」石三奶奶皓腕一抬,挑了拇指:「只是,除非你就是夏侯嵐,要不然,那就……」
  賈少游淡淡截口說道:「夏侯嵐已被你們害死在幾頃碧波裡了!」
  石三奶奶笑道:「那你就絕管不了這件事,你要知道,你沒把握不會管這件事,同樣地,我們要沒有把握,也不會把你引到石家大院來!」
  賈少游道:「那很麻煩,彼此都有把握,那只有試試運氣了!」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試是自然要試的,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懌……」
  賈少游道:「什麼事值得你石三奶奶奇怪?」
  石三奶奶桃花眼凝注,道:「在夏侯嵐投湖之後幾天,那湖邊亂石山上有香燭及香紙的餘燼,那不知道是誰去……」
  賈少游道:「那沒什麼值得奇怪的,是我!」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道:「是你?」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是我!」
  石三奶奶香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笑意,道:「我們從沒聽說過,夏侯嵐有個姓賈的朋友,也從不知道,武林中何時出了個姓賈的高手!」
  賈少游道:「那是你們太以孤陋寡聞!」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笑道:「就算是吧,可是你為什麼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賈少游道:「那是我的事,容貌醜陋也羞於示人!」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我看你不但不醜陋,而且定然跟夏侯嵐長得一樣風流俊俏,姓是假的,又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我不疑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游仰天一個哈哈,道:「有死人復活之說麼?」
  石三奶奶竟點了頭道:「有!」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那是誰?我倒要聽聽這聞所未聞的奇聞!」
  石三奶奶含笑說道:「你既是夏侯嵐的朋友,死人復活之說,就算不得奇聞!」
  「我明白了!」賈少游道:「你是說多年前夏侯嵐詐死那回事?」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不錯!」
  賈少游笑了笑,道:「你該知道,那不同,當初是他自己詐死,當然可以自己復活,而如今卻是被人害死,他就絕不可能再復活!」
  石三奶奶道:「倒真希望能一下害死他!」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那麼恨他?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我跟他談不上任何仇恨!」
  賈少游道:「那你為什麼非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
  石三奶奶道:「也不是我要置他於死地!」
  賈少游道:「那麼是誰?」
  石三奶奶狡猾地一笑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另有其人!」
  賈少游道:「那人跟夏侯嵐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微搖螓首,道:「那你得去問他!」
  賈少游道:「你以為我找不出他來麼?」
  石三奶奶笑道:「能找出他來不是更好麼?」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知道此人是誰,只是尚未找出他而已!」
  石三奶奶「哦」地一聲,瞪圓了桃花眼,道:「他是誰,你說說看?」
  賈少游道:「『萬花公主』白素貞母女倆!」
  石三奶奶神情一鬆一喜,倏又一片驚駭色地道:「你,你怎麼知道?……」
  賈少遊目中異采一閃,揚了眉道:「我料對了麼?」
  石三奶奶一驚,忙搖頭說道:「我從未聽說過武林中有這麼一對母女……」
  賈少游笑道:「如果我料錯了,你該承認猶恐來不及,放著嫁禍於人的好機會,你怎會搖頭否認輕易放過?」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好漢做事好漢當,為什麼嫁禍於人?」
  賈少游道:「好一個好漢做事好漢當,既如此,你說說是誰?」
  石三奶奶默然不語,但她旋又說道:「你想我會說麼?」
  賈少游笑了笑道:「現在我用不著你說了,我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兒?」
  石三奶奶道:「除非你是夏侯嵐,要不然我不說!」
  賈少游訝異地道:「那為什麼?」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因為你要是夏侯嵐,我們可以再一次地想辦法殺了你,你要不是夏侯嵐,殺你又有什麼用?」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就算我是夏侯嵐吧!」
  石三奶奶詭笑問道:「就算?怎麼說?」
  賈少游道:「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跟他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嬌笑道:「那大有分別,他能跟他的情人幾卿卿我我,溫存纏綿,你就不能照樣跟他的情人兒來這一手兒,不過……」狡黠一笑,接道:「也許你可以,因為我懷疑……」
  賈少游道:「那隨你,不過你可以想想,以你們那陰險毒辣的手法加諸於人,人能有幾分不死的希望?」
  石三奶奶道:「不用想,一分也沒有……」
  「是嘍!」賈少游道:「那夏侯嵐怎會有生望?」
  石三奶奶笑道:「因為他是當世稱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他要是一害便死,也就稱不得當世第一的『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
  賈少游淡淡笑道:「看來你對夏侯嵐估量甚高!」
  「當然!」石三奶奶含笑說道:「我甚至於傾心於他,我常這麼想,如果我能跟他纏綿床第,作一夕之風流,雖死無憾了!」
  好不要臉的女人!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可惜他已經死了,他若泉下有知,將不知有何感想!」
  石三奶奶笑道:「你以為他會作何感想?」
  賈少游道:「要以我看,他會搖頭感歎四維之不存!」
  石三奶奶毫不在意地吃吃笑道:「是麼?那他就稱不得一個魔字了!」
  賈少游道:「他是神魔而非色魔!」
  石三奶奶吃吃笑道:「他跟小翠紅終日廝混,在那畫舫上睡在一個船艙裡,一張床上,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賈少游皺眉笑道:「石三奶奶,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大膽女人!」
  「大膽?那是你客氣,」石三奶奶嬌笑說道:「你何不說我無羞無恥,放浪淫蕩,其實,那怪不得我,誰叫我們大爺妻妾太多,照顧不過來,誰叫他放我孤伶伶一人在此!誰又叫我面對的是風流俊俏的夏侯嵐?食色性也,我這是情不自禁!」好一篇大道理!
  賈少游平靜地一笑說道:「你仍認為我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媚笑說道:「你要不是夏侯嵐那就奇怪了!」
  賈少游道:「又有什麼好奇怪?」
  石三奶奶道:「我承認,夏侯嵐是被小翠紅暗中所害,而這件事只有他自己明白,你要不是夏侯嵐,你為什麼偏找小翠紅為他報仇?難道你能跟他隔著人鬼陰陽之分說話不成?」這的確是個大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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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7: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死活兩次
  賈少游一震,頓感無辭以對,但他不愧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腦中只一轉,立即有了說辭,淡淡笑道:「石三奶奶,你既高明又厲害,事到如今,我也瞞不了你了,不錯,夏侯嵐命大未死,但是他已功力全失,如同一個廢人了,所以他把我找來……」
  石三奶奶目中異采飛閃,嬌笑說道:「這還差不多,所以他把你找來,為他報仇,是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你為什麼弄個『假』姓,也不示人真面目?」
  賈少游道:「石三奶奶,那是我的事!」
  石三奶奶道:「可是我仍懷疑你就是夏侯嵐本人!」
  賈少游道:「那隨你了,石三奶奶,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在我不動手的情形下,你把我所想知的告訴我!」
  石三奶奶美目轉向窗外,窗外暮色已垂,那石家大院美景如畫的庭院中,更增添了一份迷濛彙集的美,她「喲」地一聲笑道:「當真是天要黑了,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你瞧,屋裡更黑,要我點燈麼?」
  賈少游道:「不必了,我……」
  石三奶奶媚眼一拋道:「這才解風情,識情趣,你來了這半天,只有這句順我的耳,稱我的心,摸黑談,那多……」
  賈少游淡淡說道:「石三奶奶,你沒聽見我的話麼?」
  石三奶奶道:「聽見了,只是,你還想走,又忍心撇下我一人清冷孤寂,守著這麼一大間空房子麼?」這女人,三句不出便沒了正話!
  可是賈少游沒在意,道:「石三奶奶,我是個鐵石心腸木頭人,也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跟我來這一套,我再說一句,區區一座石家大院,困不住我的!」
  石三奶奶道:「可是你別忘了我的那句話,我們要是沒把握,又豈會自露行藏地把你引來此地加以囚禁?」
  賈少游點頭說道:「說得是,也許我真出不了這座小樓,可是你石三奶奶也別忘了,如今在這小樓裡的,不是我一個!」
  石三奶奶媚笑道:「我知道,還有我,你要知道,這是我自願的,怕你一個人寂寞,所以我來陪你,這也是待你如上賓,換個人求還求不到呢!我是一番善解人意的好心腸,對我這麼一個自薦枕席的軟綿綿人兒,我不信你毫無憐惜之心。」
  賈少游淡淡笑道:「你錯了,我生就一付鐵石心腸,從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石三奶奶,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你瞧,是不?」石三奶奶浪笑一聲,道:「說著說著你就變成了急色兒,這還用你說麼?我是來幹什麼的,又為什麼陪你?這三天之中,隨……」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石三奶奶……」
  石三奶奶聽若無聞,抬起了皓腕,瞇起了桃花眼,那放蕩的模樣兒,確是迷人,玉手微招,嗲聲說道:「來呀,傻子,別坐在那兒呀!……」
  賈少游冷冷一笑,當真站了起來道:「好,我過來!」
  他剛要舉步,石三奶奶忽然嬌笑搖手:「慢著,背過身去,不許偷看!」說著話,那另一隻玉手已然摸向了那一排對襟的扣子!
  賈少游冷笑說道:「閣下無羞無恥誠然世間少見,可惜你找錯了人,右三奶奶,你是逼我出手問供了!」抬掌抓了過去!
  他抓的是石三奶奶在胸前的皓腕,可是當他掌遞出之際,石三奶奶竟酥胸一挺,迎了上來:「冤家,你當真……」
  賈少游一驚沉腕縮手!  
  石三奶奶卻忽地一笑道:「好人,我先……」余話猶未出口,嬌軀突然後仰,只聽床板砰然一聲,再看時,牙床空空,錦被不見,哪裡還有石三奶奶的蹤影!
  賈少游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敢情這張牙床是特製的,那位石三奶奶已然觸動翻板翻了下去!賈少游雙眉一揚,揚掌向床上劈去。
  只所砰然一聲大震,其聲嗡嗡,有點像洪鐘大呂!
  賈少游一顆心往下一沉,他又明白了,那床,既不是什麼牙床,也不是什麼板床,竟然是張鐵床!
  驚心之餘,他腦際靈光電閃,立即撲出房門!
  房門,是輕易地撲出了,然而一看之下他卻不由暗暗叫苦,原來,樓梯口不知何時已被一塊鐵板封死,樓上的各處窗台,看似漆木的,實全是鐵的!  
  賈少游突出一指點向粉壁,粉壁上灰土迸裂落下,卻「噹!」地一聲,敢情,連牆壁也是鐵的!
  賈少游垂下了手,呆立不動,他沒有再試,因為他知道,再試也是枉然,這座小樓果然能困住人!
  忽地,背後房中傳出一聲異響,他霍然旋身回顧,一看之下不由一怔,那位石三奶奶又坐在了床上,那如花嬌靨之上,仍掛著媚人的蕩笑!
  賈少游雙眉一挑,閃身欲動!
  適時,石三奶奶開了櫻口:「別動,你一動我就走,你永遠碰不著我!」
  賈少游未動,卻冷笑說道:「你去而復返,是什麼意思?」
  石三奶奶吃吃浪笑說道:「那還有別的意思麼?我捨不得你呀!」
  賈少游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說點正經的!」
  石三奶奶報以幽怨一瞥,道:「看來你真是鐵石心腸,不解風情的魯男子,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事兒,送到你面前,你卻毫不動心……」搖頭一歎,接道:「也不知道是你沒有福,還是我沒福,好吧,聽我說,你想知道我是准麼?」
  賈少游道:「那似乎無關緊要!」
  石三奶奶笑道:「無關緊要?你要知道我是誰,定然會氣得七竅出煙,告訴你好了,我就是小翠紅呀!」
  賈少游冷笑說道:「可是你瞞不過我雙眼!」
  石三奶奶笑道:「你錯了,我畢竟瞞過了你雙眼,我只在臉上抹了點易容藥物,便能令人看上去像極了小翠紅,卻又直覺地認為我不是小翠紅,要不然怎能使你自認輸敗,乖乖地跟我進了這座小樓?恐怕你當時就要對我下手了!」
  賈少游道:「我不信!」
  石三奶奶道:「話是我說的,信不信由你,我瞞過了你,而你卻未能瞞過我,你那雙手,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心中微震,笑道:「我沒有聽說過,從手上能認人的!」  
  石三奶奶道:「別人也許不能,可是你別忘了,咱們倆是老相好,每日裡耳鬢廝磨,肌膚相親,我還能……」
  賈少游道:「你若把我當成夏侯嵐,那也好……」
  石三奶奶道:「實際上你就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隨你了,答我一句,你們怎麼知道我在找小翠紅?」
  石三奶奶嬌笑說道:「那是我們那位頭兒智慧高人一籌,他料到你一定會明白……」
  賈少游道:「別拿我當三歲孩童,我是賈少游而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道:「可是他知道你是夏侯嵐!」
  賈少游冷笑說道:「他若知道我是夏侯嵐,他就不會要你來試我了!」
  石三奶奶神情一震,一時未能答上話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別跟我玩心眼兒了,說吧,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石三奶奶忽地笑道:「你想我會說麼?」
  賈少游道:「我既出不了這座小樓,你又怕什麼?」
  石三奶奶美目一轉道:「那我也告訴你,是秦六說的,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笑說道:「你該知道我信不信!」
  石三奶奶道:「其實你一直被蒙在鼓裡,秦六也是我們的人!」
  賈少游道:「我不會相信你的……」
  石三奶奶忽地一笑道:「我告訴你,秦六落在了我們手中,只消用一個指頭,還怕他不說出你到『金陵』的用意?」
  賈少游心中一震,道:「你說秦六落在了你們手中?」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一點不錯,他如今也在這石家大院內!」
  賈少游忽地笑了:「夠了,我敢說,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說一個字!」  
  石三奶奶道:「秦六是那麼硬的漢子麼?」
  賈少游道:「硬未必很硬,但他卻是重義氣,夠朋友的血性漢子!你如果是小翠紅,你不會不知道他!」  
  石三奶奶一點頭,道:「不錯,秦六確是那麼個人,我實說了吧,只要派個人,跟秦六搭訕兩句,說一聲我知道小翠紅的下落……」
  賈少游笑道:「這騙人的手法幼稚,一則秦六不會那麼糊塗,二則既然那人這麼說,那就表示你們已知道我是來找小翠紅的,既然知道,何須再詐秦六?」
  石三奶奶呆了一呆,啞口無言!
  賈少游笑了一笑,又道:「我不再問你這個了,你告訴我,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花容一變,道:「我偏不說……」倏地恢復正常,道:「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又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我替夏侯嵐辦事,那有什麼兩樣?」
  石三奶奶搖頭說道:「在我看來,那差別很大!」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夏侯嵐呢?」
  石三奶奶柳眉一豎,道:「我更不說,我要讓她死……」
  賈少游一怔,道:「你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石三奶奶道:「那是我的事,除非是夏侯嵐,否則任何人管不著!」  
  賈少游道:「我不是說了?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道:「那只是說如果,事實上你並不是!」
  賈少游笑道:「別拿這一套欲擒故縱的手法對付我,那沒有用,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非要辨明我是否夏侯嵐不可?」
  石三奶奶嬌靨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但倏地,她一轉平靜,道:「沒有什麼,因為我是小翠紅!」
  雖然樓中昏暗;但賈少游看得清楚,眉鋒一皺,不由頓感詫異,腦中閃電一旋,當下說道:「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石三奶奶一驚,笑道:「我的心事,就是難以斷言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道:「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道:「當然重要!」
  賈少游道:「如果我是……」
  石三奶奶震聲叱道:「別如果,你究竟是不是?」
  賈少游笑道:「夏侯嵐中了毒,如今已功力全失,形同廢人,他豈能……」
  石三奶奶脫口說道:「不,他不會……」倏地住口不言!
  賈少游留了意,追問說道:「他不會什麼?」
  石三奶奶道:「沒什麼!」
  賈少游道:「好吧,你不說也就算了,告訴我,你們打算困我到幾時?」
  石三奶奶道:「永遠,永遠!」
  賈少游「哦」地一聲,道:「你的意思是……」
  石三奶奶道:「你是個明白人,還要我多說麼?」
  賈少游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們要用什麼手法?」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到了時候只要一按機關,這小樓內至少有八處地方放出毒氣,只嗅人一點,立即昏厥,以後的事情那就多了!」
  賈少游暗暗心神震動,說道:「有把握麼?」
  石三奶奶道:「你剛才已試過了,你自己該明白?」
  賈少游揚了揚眉,道:「那麼,對於一個將死的人,你又何必吝於多說幾句?」  
  石三奶奶道:「你要我說什麼?」
  賈少游道:「像你是受誰指使,上官鳳現在何處……」
  石三奶奶臉色又復一變道:「前者我不知道,後者我不願說!」    
  賈少游道:「這話怎麼說?」
  石三奶奶道:「很簡單,我做的事都是按一紙指令,傳令的人黑衣蒙面,我自然不知道受誰指使,更不知……」
  賈少游道:「不知道是誰,卻聽命於人,有這種事麼?」
  「自然有!」石三奶奶道:「江湖中這種事比比皆是!」
  是不錯,確有這種事,而且還很多!
  賈少游沉吟了一下,道:「那麼,後者呢?」
  石三奶奶似乎一指後者就有火,冷冷說道:「沒有任何理由,不願說就是不願說!」
  賈少游雙手一攤,道:「那好吧,我只有做個糊塗鬼了!」
  石三奶奶忽地目閃異采,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夏侯嵐?」
  賈少游揚眉笑道:「我又要問了,這很重要麼?」
  石三奶奶點頭說道:「當然很重要!」
  賈少游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石三奶奶道:「別問那麼多,只答我……」
  賈少游搖頭說道:「不行,你不說我也不說!」  
  石三奶奶嬌靨上掠過一絲異色,點頭說道:「好吧,假如你不是夏侯嵐,你必死,假如你是夏侯嵐,你也許可以不死……」
  賈少游笑道:「有這一說麼?」
  石三奶奶毅然點頭說道:「有!」
  賈少游道:「為什麼?有理由?」
  石三奶奶道:「不為什麼,沒有理由!」
  賈少游笑道:「恐怕我要是夏侯嵐,會死得更快些!」
  石三奶奶臉色一變,倏又搖頭,說道:「不!假如你是夏侯嵐,你可能死不了!」
  賈少游笑道:「那很可惜,我死定了,我不是夏侯嵐!」
  石三奶奶眉宇間飛快地掠過一絲煞氣,道:「那麼你就等死吧,我要走……」
  話猶未完,賈少游身形電閃,威震宇內,發無不中的「幻影千魔掌」飛遞而出,直向石三奶奶虛空抓去!
  石三奶奶睹狀,花容大變,神色難以言喻,脫口一聲:「『幻影千魔掌』,你是……」    
  然而就在她這間不容髮的一怔神間,她那軟綿綿的嬌軀被一股強大吸力往前一帶,立即身離床沿,所以她話尚未說完,便被賈少游那鋼鉤般五指攫上了粉臂。
  而,似乎,她忘了痛,也忘了掙扎只怔怔地望著賈少游,出奇的激動,喃喃說道:「你沒有死,你真沒有死……」
  賈少游一笑說道:「正如你所說,我要那麼容易地被人一害就死,就稱不得『玉面游龍辣手神魔』了,小翠紅,你如今還有什麼話說?」  
  石三奶奶突然說道:「你相信我是小翠紅了?」
  賈少游點頭說道:「相信了,先告訴我……」  
  小翠紅顫抖得厲害!急道:「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先離開這兒再說……」說著,她伸出另一隻皓腕便要向床邊按!
  賈少游振腕一帶,把她拉回一旁,冷笑說道:「你想幹什麼?」    
  小翠紅道:「按機關開門……」  
  賈少游道:「恐怕是要放毒氣吧?別忘了,你跟我在一起!」      
  小翠紅臉色大變,道:「你,你,你,你,我真是要救你……」
  賈少游道:「少拿往日那一套對我,當初害我,你如今豈會救我?如今既有救我之心,你當初又何必害我?」
  小翠紅猛一點頭,道:「不錯,當初我是害了你的,可是你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你能墮湖不死又恢復了你的功力?
  賈少游道:「那是我夏侯嵐命大!」
  小翠紅道:「你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
  賈少游道:「什麼毒?」
  小翠紅道:「你聽說過『無影散功散』?」
  賈少游心頭一震,道:「你說我中的是『無影散功散』?」
  小翠紅點頭說道:「不錯,如果你中了夠份量的『無影散功散』,你還想墮湖不死,恢復你那絕世的功力麼?」
  賈少游心頭又一震,道:「你是說我中的毒不夠份量?」
  小翠紅點頭說道:「那是我沒有下夠份量!」
  賈少游雙眉一揚,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翠紅道:「因為我……」倏地改口說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說著,她又要去按床沿!
  賈少游拉住了她,道:「別忙,等我相信你之後再說!」
  小翠紅臉色一變,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賈少游點頭說道:「不錯!」  
  小翠紅焦急地道;「等你相信了,就來不及了!」
  賈少游冷笑說道:「不錯,等我相信了你,就來不及了!」
  小翠紅臉色慘變,悲笑說道:「我一番心意,你竟……」突然一翻腕,玉手按上心窩,嬌軀一震,她接道:「這樣你可以相信我了麼?」  
  玉手放下了,但,心窩上插著一柄其薄如紙,極其小巧的柳葉飛刀,如今,是僅餘把柄在外!
  賈少游大驚失色,急道:「小翠紅!你……」
  小翠紅紅唇邊掠起一絲悲淒笑容,道:「不用說了,讓我按機鈕吧!」伸手注床沿按去。
  這回賈少游投攔她! 
  -當小翠紅手一觸床沿之際,後窗門豁然打開,她吃力抬手向外一指,道:「快,由這兒出去……」
  賈少游既羞且愧,叫道:「翠紅!你……」
  小翠紅道:「你明白就好,快走!」
  賈少游猛一點頭,攔腰抱起了她,閃身穿窗而出,窗外,是石家大院的後院,緊靠「夫子廟」後那片僻靜地兒!
  賈少游停身在「夫子廟」後那片地上,夜色低垂,四下無人,他蹲下身去便要為小翠紅制穴!
  小翠紅無力地搖頭說道:「沒有用了,你知道,這兒是要害……」
  賈少游機伶一顫,道:「翠紅,你為什麼……」
  小翠紅強笑說道:「不刺要害焉能取信於你?只要你能脫困,我便是再賠上十條命也心甘情願,我只要你明白我這份心意,不錯,我天生淫賤,但對你可是真心,以前,在畫舫上我只希望……」嬌靨突然掠上一抹酡紅,改口接道:「可是你就不動心,正如你所說,你是天橋的把式,只說不練,但從那時起,我也明白『玉面游龍辣手神魔』確是個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子……」
  賈少游要開口!
  小翠紅搖了頭道:「讓我說完,不然悶在心裡我死不瞑目……」
  賈少游未再說話,小翠紅接著說道:「可是,暗地裡我卻恨你,那一方面因為你對我不屑一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知道你另有心上人,當時我恨不得把你倆一起殺了,無如,指令卻只要我乘機下毒……」搖頭一笑,接道:「天知道我有多矛盾,我又不忍,所以,對你我只下了半量的『無影散功散』,那是因為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我不得不這樣做,反正他知道我聽命行事了,我下了多少他卻不知道……」
  賈少游道:「翠紅,那人是誰?」
  小翠紅道:「就是石家大院的總管司一貴,不,他叫司良相,江湖上有個稱號,叫『惡師爺』,他原……」
  賈少游雙眉陡挑,道:「原來是這匹夫,翠紅,那石家大院是真……」
  小翠紅搖頭道:「除了那石家大院外,一切都是假的!」
  賈少游道:「那麼你是受誰……」
  小翠紅道:「我真不知道,唯一跟我接頭的是司良相。」
  賈少游道:「那麼上官姑娘……」
  小翠紅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賈少游眉鋒一皺,道:「翠紅,你……」
  小翠紅忽地笑道:「真的,我一個快死的人了,還會跟她爭風吃醋麼?其實,我也知道唯有她才配得上你,我這個殘花敗柳破身子……」自嘲一笑,改口說道:「不說這些了,讓我說下去,自你被逼墮湖後,我愧疚欲絕,但猶抱著一絲希望,果然,沒多久,指令來了,其實,也就是今天晌午的事,讓我以似是而非的小翠紅引你上鉤,弄清楚你到底是何來路,天知道當時我有多高興,可是我又不敢流露出來,偏偏你死不肯承認,要不然……」
  一搖頭接道:「這也許是我的命,該死在你懷裡,其實,只要能死在你懷裡,我還求什麼?對我來說,是很夠……」嬌軀突然一陣劇顫,臉色倏轉蒼白,她帶笑說道:「差不多了,是時候了,如今你明白了麼?」
  賈少游雙眉高挑,點頭說道:「翠紅,我明白了,夏侯嵐欠你良多……」
  「不!」小翠紅道:「我害過你,也救了你,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賈少游還待再說。
  小翠紅又一搖頭,道:「別讓我帶著不安走,行麼?」
  賈少游未再說話,但他那神色怕人!
  小翠紅又道:「最後,我告訴你,我原是良家女子,只可恨天生淫蕩及一步之差害了我自己一輩子,我姓姬,叫姬玉華……」
  說完了這句話,她那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緊接著,嬌軀一陣輕顫,緩緩閉上了美目,螓首猛然一垂……
  賈少游沒說話,也沒有動,他高挑著眉,圓瞪著眼,眼中微有紅意,眉宇間殺機洋溢,臉色煞白………良久,良久,他突然抱著小翠紅的屍身站了起來,緩步向那坐落在夜色中的石家大院行去!  
  到了石家大院的後門,他沒有騰身掠牆而進,竟然舉手砰砰地拍了門,聲音之大震人耳鼓!然而拍了好半天,偌大一座石家大院,像死了一般,沒有一點動靜,顯然,那司良相跟石虎,已然發覺他脫困,料定了他會再找來,早已雙雙逃跑了!
  賈少游揚了揚眉,轉身要走,但突然他又停了步!
  本來是,這當兒華燈已上,「金陵城」正值熱鬧不說,「秦淮河」也已開始了那數年一度的賽燈船大會,應該是萬頭攢動水洩不通,他抱著女人,而且還是個香消玉殞,芳魂飄渺的屍體,能往哪兒走?
  只要被一個人瞧見,便足以驚世駭俗,騷動整個「金陵城」!於是,他又轉回了身,騰身掠進了石家大院!
  片刻之後,他出來了,是由前門出來的,雙手空空,小翠紅已不知去向。  
  他沒有再向石家大院望一眼,那倒不是眼前「秦淮河」中一片熱鬧景象吸引了他,而是因為石家大院是個傷心地!
  小翠紅為他,也為兩字癡情犧牲了。
  這悲痛,歉疚,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靈深處,夠他受的,也要跟著他一輩子,甚至於生生世世,然而,小翠紅的犧牲,卻沒能使他獲得絲毫可循的線索!
  固然,小翠紅的死,一半是由於她那天性及一步之差,但對他來說,小翠紅是個值得懷念,值得欽佩的奇女子!
  小翠紅的死,雖然沒能給他留一條可循的線索,但卻給他留了一個難解的可疑一團!  
  那就是,那至今猶不知是誰的暗中人,怎知他是來找小翠紅的,就這麼個疑團,使他想之不通,解之難破!
  仔細想想,知道他要找小翠紅的人,只有鐵牛、秦六及羅家的幾個人,可是羅家的人,不可能是,因為羅家那幾個,都知道他是夏侯嵐,既如此,就沒有再讓小翠紅試探他是否夏侯嵐的必要!
  鐵牛與秦六,更不可能是「他們」的人!
  這兩個「熱心」的朋友,也許有可能在幫他打聽小翠紅下落之際,無意中透露了他的來意!
  可是,跟秦六見面時,秦六並沒有提起這件事!
  那麼,是鐵牛無意中洩露的?抑或是鐵牛、秦六這兩個中的一個跟小翠紅一樣?
  這是一個謎,不過這個謎不難揭曉,只要見著秦六或鐵牛,不用問,只要察言觀色就夠了!
  他暗中一直想,腳下不知不覺地向前移!
  對那震天的鑼鼓,聒耳的呼叫,白晝一般的燈光,他似乎聽若無睹,根本無動於衷!  
  驀地,他忽然有所警覺,那眼角餘光瞥見,他身左不遠處,有個人神色驚慌,頭一低,擠出人叢要走!
  而這個人,是那有意攔他路的推車小販!
  他雙眉一挑,跨步追了過去!
  他這裡剛一動,那人更驚慌了,撒腿要跑!
  無如,他沒快過賈少游,當他撒腿要跑之際,賈少游的一隻手,已然搭在了他右肩上!
  那人嚇得一哆嗦,要掙扎!
  適時,賈少游冷然開了口:「朋友,可否借一步說話?」
  那人白著臉回了頭,嘴一張,要叫!  
  好辦法,只一叫怕不立刻驚動四周的人?  
  而,賈少游左手一指點上了他的「啞穴」!
  那人嘴是張開了,但卻沒叫出一聲地,便被賈少游拉出了人叢,走向一處距岸較遠的垂柳旁。
  到了那株垂柳旁,賈少游鬆了手,道:「你,只答我一句,司一貴哪裡去了?」  
  那人白著臉,直哆嗦,未說話!
  賈少游輕喝道:「說話!」
  那人機伶一顫,苦著臉顫聲說道:「好漢爺,求求你,可憐我還有一家老小……」他身形忽矮竟然要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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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11:28:02 |只看該作者
  賈少游眉鋒一皺,伸手架住了他,道:「我不難為你,站好了說。」
  那人沒再脆,卻道:「好漢爺,日間那不是我的主意……」
  賈少游道:「那麼,是誰的主意?」
  那人忙道:「是石家大院的司總管司大爺,他要我推著車子攔攔你,給了我十兩銀子,我不知道大爺……」
  看神色,這話似乎不假。
  賈少游眉鋒又一皺,道:「你不是石家大院的人麼?」
  那人忙搖頭說道:「不是,我姓王,在『秦淮河』這一帶賣小吃……」
  賈少游道:「你以前認識那司一貴麼?」
  那人忙又搖了頭道:「不認識,是他自己說的,我見他由石家大院出來……」
  賈少游冷冷一笑,道:「找個不相干的人辦事,高明……」
  頓了頓,接道:「你知道司一貴到哪兒去了麼?」
  那人搖頭說道:「不知道,好漢爺到石家大院去……」
  賈少游道:「我剛由石家大院出來……」
  雙眉一揚,接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那人忙點頭說道:「是實話,都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叫我遭天打雷劈,有一天溺死在『秦淮河』裡,要不然……」
  賈少游一擺手,道:「好吧,沒事了,你走吧!」  
  那人如逢大赦,連忙哈腰點頭,,臉上猶掛著驚恐神色地走了,他沒往別處走,卻走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吃攤兒上,那小吃攤上不見一個人影!  
  敢情,他是為瞧熱鬧,生意都不顧了!     
  賈少游沒回頭,但,倏地,他雙目飛閃寒芒,左腳後滑,身形往後一側一閃,兩縷烏芒,一高一低,擦著他身前掠過,「嗤!」「嗤!」兩聲射入樹幹上!  
  好險!那高的一縷取他後腦,那低的一縷襲他後心,兩處俱是要害,若非他躲得快,定然……  
  賈少游霍然旋身回顧,那暗器發來處,正是岸邊人群,一個個在那兒伸著脖子蹺著看熱鬧,有的還手舞足蹈的在喊叫,哪有一點異狀?又能看出是誰?
  看來,他賈少游身畔危機四伏了!
  賈少游雙眉一揚,背著手走了過去,在那人群後停了步,不言不動,兩眼直望著那每一個背影。
  半晌過後,突然有個人彎下了腰,那是個黑衣大漢,他彎腰是撿地上的一件東西,那是一條汗巾。
  當他撿汗巾的時候,他身形忽地一震,及至他撿起汗巾,站直了腰後,他便向人群中擠去。  
  看熱鬧,誰都想往前站,這沒什麼希奇!
  可是賈少游唇邊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腳下舉了步!
  然而,他剛舉步,忽地身形左滑回顧。
  眼前,一隻手猶抬在半空,而且還有一張掛著尷尬笑意的胖臉,賈少游雙眉微揚,道:「你要幹什麼?」
  那胖漢子一臉尷尬笑地點了頭:「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往前擠!」  
  賈少游道:「要往前擠,這兒哪兒都能擠,為什麼偏從我這兒擠?」
  那胖漢子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嘴裡說話,腳下不閒地忙往前擠去!
  賈少游也未多說回過了身,而,再看時,那黑衣大漢已擠進群中不見了,有意乎,巧合乎?
  賈少游竟然沒在意地背著手走開了!
  他走開不久,幾丈外的人群中,擠出個人,正是適才那彎腰撿汗巾的黑衣大漢子。
  他目中轉動,滿臉緊張神色,賊頭賊腦地四下略一張望,然後舉步匆匆向東而去!
  而,他剛走沒幾步,突然,背後響起個冰冷話聲:「你,站住!」
  黑衣大漢身形一震,連忙轉身回顧,眼前,五六尺內,不知何時站著那位賈少游,神色冰冷怕人!
  黑衣大漢臉色猛然一變,雙肩微晃,似乎轉身想跑,然而,在剎那之伺,他又收住了驚勢慌強笑,道:「朋友敢是叫我?」
  賈少游冷然點頭:「正是!」
  黑衣大漢道:「朋友有何見教?」
  賈少游道:「這兒人多,對你我都有不便,我想請你借一步說話!」
  黑衣大漢臉色一白,道:「朋友,你我認識麼?」
  賈少游道:「不認識,但四海之內皆朋友,相見何必曾相識?一回或生,兩回也就熟了,再說,我不認識你你卻認識我,別在這兒站了,走吧!」
  黑衣大漢未動,忙道:「朋友要我上哪兒去?」
  賈少游道:「不遠,就在附近,到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大漢搖了頭道:「朋友,我還有事,不想走,有什麼話在這兒……」
  賈少游道:「你自己明白,那由不得你!」
  那黑衣大漢忽地笑了,但笑得有點驚心膽戰:「朋友,你該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多少人,我只消張嘴一叫,便能安安穩穩的過路,你信不信?」
  賈少游冷冷說道:「我信,可是只要你有自信能快過我去,你就叫吧!」
  那黑衣大漢子道:「我想試試……」嘴一張,便要叫!
  的確,他沒能快過賈少游去,一聲呼叫還沒有出口!便像那小販適才一樣地被制住了「啞穴」。
  叫不出來了,那黑衣大漢子轉身要跑!
  他如何能快過賈少游去!腳下剛動,左肩便被賈少游五指搭上,他身形猛地一顫,回身便欲反抗!
  突然,人群中不知誰叫了一聲:「快看,那邊有人打架!」
  這一叫,看熱鬧的人全回了頭,人就是那麼幸災樂禍,賽燈船固然好看,可是仍比不上頭破血流的打架!
  賈少游眉鋒為之一皺,推著黑衣漢子便走!
  適時人群中又有人說了話:「看見了麼?那個人要被弄走,非倒霉不可!」
  這一句,立刻引出了另一句:「喂!朋友,你要把他弄哪兒去?」  
  賈少游沒答理,舉步便走!
  這一走不要緊,那看熱鬧的人群中走過來好幾個!
  這個說:「嗯!朋友,怎麼回事?」
  那個說:「朋友,算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今天是咱們『金陵城』的熱鬧好日子,幾年才有這麼一回……」 
  「是啊!」又一個接了口:「看在大夥兒臉上,看熱鬧去吧!」
  你一言,我一語,把賈少游與那黑衣漢子圍了起來!
  賈少游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皺了皺眉,方要說話。
  突然,他覺出那黑衣漢子身形一震,緊接著往下便滑!
  賈少游立又明白了,他明白這黑衣漢子已受了暗算!已然氣絕,要是讓這些人發覺,那恐怕……
  他心中剛震,有一個好事的,已然伸手,一手拍向他,另一手扒向黑衣漢子,口中說道:「算了,朋友,放了他吧……」
  那意思是要分開他兩個!
  而,當他手碰上那黑衣漢子的時候,他「喲!」地一聲縮回了手,眼瞪著那黑衣漢子的頭臉,道:「他怎麼臉色烏紫,兩眼翻白,你們快看……」
  不錯,黑衣漢子如今的確是臉色烏紫,兩眼翻白,而且脖子像沒有骨頭的軟肉,頭歪著!  
  糟了,這瞞不了人!
  這一叫,那幾個全留了意,立即起了騷動:「他昏過去了……」
  「不像昏,不像是昏,像是……」
  「死了。」
  這兩字一出,那幾個連忙後退,駭然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出了人命了!出了人命了!」  
  這幾聲引得那看熱鬧的又轉了身,一看之下,臉色齊變,轉眼間湧過來一大群,而且越來越多!
  隨聽有人叫道:「打架打出了人命,這還得了!……」
  又有人叫道:「這人好狠,把他送到衙門裡去!」
  你一言我一語,吵聲震天,騷動立起!
  賈少游情知上了人的當,他很平靜,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突然,一人排開人群走進中央,緊接著又走近了兩個,那是青一色的紫衣漢子,個個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武林人物,而且所學俱都不差!
  那濃眉大眼,身軀高大,威猛逼人的紫衣大漢,目光炯炯,深深地打量了賈少游一眼,道:「朋友,貴姓怎麼稱呼?」
  賈少游道:「賈,賈少游。」
  那紫衣大漢抬手一指黑衣漢子道:「賈朋友,這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說道:「他躲在人叢裡用暗器襲擊我,被我抓住了,當大夥兒圍上來的時候,他又被人以淬毒暗器滅了口,嫁禍於我!如此而已……」
  只聽有人叫道:「這人可惡,殺人還反咬人一口!」
  這一句,方平靜下的騷動,立被再度引起!
  隨聽有人叫道:「少跟他囉嗦,扭他見官去!」
  「對!送他衙門去!」  
  「對!對!……」
  「……」
  「……」
  剎時間又是一片混亂!
  紫衣大漢濃眉微軒,一抬手,騷動立被壓下一半!
  他目注賈少游道:「賈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朋友?」
  賈少游道:「我是個不入流的,名不見經傳……」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多年,明眼人……」
  賈少游道:「既如此,閣下就該看得出,這人不是我殺的!」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總該拿出些證據,否則怕難以服眾……」
  賈少游道:「閣下請看看,此人致命傷可是在背後?」
  紫衣大漢往黑衣漢子背後投了一眼,道:「不錯,那是兩枚淬毒『梅花針』!」
  賈少游道:「那麼閣下請看,此人到現在仍是面向我……」
  紫衣大漢點了點頭,道:「不錯,你沒辦法由他背後下手……」
  賈少游道:「請閣下再找我身上,可有『梅花針』一類暗器?」
  紫衣大漢搖頭說道:「不必了,我明白不會有,只是那是誰……」
  賈少游道:「閣下適才可曾聽見有人叫打架?」
  紫衣大漢點頭說道:「聽見了!怎麼?」
  賈少游道:「殺害此人的,該是那喊打架之人!」
  紫衣大漢濃眉雙軒,抬眼向人群中環掃! 
  適時有人叫道:「我看見那個人了,他已經走了,往東去了!」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閣下如今以為如何?」
  紫衣大漢未答理,一揮手,道:「大家看熱鬧去吧,沒事了,這人不是這朋友殺的,殺人的兇手早已經逃了,散了,散了!」
  他這一呼叫,人群要散,而這時又有人叫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麼?怎麼說也該送他進衙門去!」
  人群中立又起了一陣騷動,而且有人隨聲附和!
  紫衣大漢一擺手,道:「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管,官府管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人就能不服王法麼?」
  有人這麼想,但沒人敢說出口!事實上,官府也確管不了江湖上的事!
  騷動是壓下去了,可是突然有人叫了起來:「這姓賈的臉上戴著面具,叫他拿下來……」
  人群起騷動,紫衣大漢三人一怔!
  賈少遊目中閃異采,道:「閣下,那殺人的一夥還有人在!」
  紫衣大漢一點即透,忙轉望人群,喝道:「說話的是誰,請站出來!」
  只聽人群中人有怯怯地應了一聲道:「是我!」
  紫衣大漢向他招了手,道:「請站出來!」
  人群一陣移動,一個矮小漢子站了出來,滿臉不安神色!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怎麼知道我戴有面具?」
  那矮小漢子囁嚅說道:「是剛才我身邊那個人告訴我的!」
  紫衣大漢急向人群中搜尋!
  賈少游淡淡說道:「不用找了,他該早溜了!」
  矮小漢子愣愣點頭說道:「不錯,他走了,你怎麼知道?」
  賈少游一擺手,道:「朋友,沒你的事了,請吧,只記住,以後凡事少硬出頭,別被人利用了還蒙在鼓裡!」
  那矮小漢子一怔,但他沒多說,轉身擠了出去!
  這麼一來,未等人再招呼,那看熱鬧的都散了!
  就在人群向四下散去之際,賈少遊目中飛閃寒芒,突然輕喝說道:「三位小心!」掄起黑衣漢子屍身,向紫衣大漢三人身後掃去!
  紫衣大漢三人剛一怔,賈少游已沉腕將黑衣漢子屍身撤回,抬左手一指黑衣漢子屍身,道:「三位請看這兒!」
  紫衣大漢三人只眼,立即色變寒顫!
  原來,那黑衣漢子屍身上,扎滿了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每根都是藍汪汪的,分明淬了劇毒!
  賈少游一笑,抬左手往前方又一指,道:「三位再看那兒!」
  紫衣大漢三人循指望去,臉色又一變,六眉一起揚起!
  賈少游手指處,一名身材瘦高的黑衣漢子放步飛奔,已出三十餘丈外,僅能見背影,但看背影已知他十分驚慌!
  紫衣大漢三人紅了眼,閃身欲追!  
  適時,一條灰影由岸旁一家酒肆中掠出,疾若鷹隼,其快如電,飛撲那瘦高漢子!
  只見他一抬手,那瘦高黑衣漢子已一歪倒地,寂然不動!
  瘦高黑衣漢子一倒地,那條灰影也影斂人現,賈少游眉鋒又猛一皺,那赫然竟是那神秘的晏子風!
  他向著這邊打了招呼:「賈老弟請過來坐坐?」  
  他竟然跟個沒事人一般!
  賈少游不得不還以招呼:「老丈先請,我馬上過來!」
  說話之間,由酒肆中走出兩個大漢,向著那晏子風躬了身,只見那晏子風向著那兩個低低交待幾句,那兩個又一躬身,架起地上瘦高黑衣漢子往東行去!
  那晏子風則向著這邊又一抬手,打了個招呼,然後行進了酒肆,紫衣大漢三人舉步要過去!
  賈少游抬手一攔,道:「三位,不必了,那人已被點了死穴!」
  紫衣大漢三人神情震動,臉色齊變,紫衣大漢道:「他這是……」
  賈少游搖頭說道:「他應該是好意!」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認識他?」
  賈少游道:「日間剛認識,他這個人對人很熱絡!」
  紫衣大漢沉默了一下,道:「怎麼說我三兄弟都該去謝謝他!」
  賈少游道:「那倒不必,那人對付的是我而不是三位,該向他道謝的是我,三位有事只管請便!」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我兄弟還算是明白人,大恩不敢言謝……」
  賈少游道:「就算是恩,三位幫過我的忙,也該扯平了!」
  紫衣大漢道:「賈朋友不必多說,這大恩我三兄弟會牢記在心中的……」
  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至於賈朋友的真姓名,真面目……」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倘有緣再相逢,我會告訴三位的。」
  紫衣大漢濃眉一揚,道:「既如此,我兄弟告辭了!」一拱手,偕同兩個同伴轉身走了!
  紫衣大漢三個一走,賈少游也提起黑衣漢子屍身走向那距岸較遠的僻靜處,隱入了夜色中! 」
  片刻,他由夜色中行出,走向了那家酒肆,手中已不見黑衣漢子屍身。  
  酒肆中,晏子風獨據一桌,對面多添了一付杯箸,已候了他多時,偌大一座酒肆,竟然只有他一人!
  一見貿少游進門,他含笑站起相迎:「老弟奈何讓人望眼欲穿!」   
  賈少游淡淡笑道:「老丈該知道,我總不能提個屍身進酒肆!」
  晏子風笑道:「那也嚇不了人,滿座酒客都被我嚇跑了!」
  說著,他請賈少游坐下,坐定,他親自把盞,慇勤地為賈少游斟上一杯,賈少游趁勢說道:「老丈好高絕的身手!」
  晏子風笑道:「見笑,見笑,若較諸老弟,那是螢火之比中天皓月。」  
  賈少游道:「老丈忒謙,不是我怨老丈,老丈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晏子風雙眉一揚,道:「這種江湖敗類,奸險小人還留他則甚?」
  賈少游搖頭說道:「老丈不知道,我正想由他身上追出那暗中主使人來!」
  晏子風一怔,訝然說道:「怎麼,他背後還有什麼主使人?」
  賈少游點頭說道:「正是!」  
  晏子風一掌拍上大腿,道:「該死!我只當他是一個人,要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
  「那當然了。」賈少游笑道:「錯非我認識老丈,要不然我還真懷疑老丈是有意滅口呢?」  
  晏子風臉色一變,旋即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老弟,我就是那主使之人!」
  賈少游笑道:「老丈,那可也說不定!」
  晏子風再度大笑,良久始斂住笑聲,一舉杯,道:「來,老弟,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先乾這一杯,只是,小心,我這主使之人一計未成,還有二計,這酒中……」
  賈少游舉杯笑道:「哪怕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叨擾到底,喝個點滴不剩,老丈,我先乾為敬了,」言畢,一仰而干!
  晏子風目中暴閃異采,笑道:「我這個朋友沒白交,老弟膽量豪氣折人,我捨命奉陪!」一仰也喝個點滴不剩,然後,一照杯相視而笑!
  又各自滿斟一杯後,晏子風略整顏色,道:「老弟,說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賈少游淡淡一笑,道:「老丈,容我先提件事,今早我出客棧之後,貴屬……」
  晏子風頗為羞愧地一擺手,道:「老弟,別提了,再提我就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神色一整,接道:「不過,你老弟該原諒,當此『金陵城』八方風雨齊會之際,每個人都危機四伏,小女在側,我不得不小心!」
  賈少游道:「老丈,那是應該的,我只是為得罪貴屬之處……」
  晏子風又一擺手,道:「老弟,沒那一說,該致歉的是我!」
  賈少游未多說,淡淡一笑,道:「對了,怎未見晏姑娘?」
  晏子風道:「由下人們陪著看熱鬧去了,我則酒癮發作,所以跑到這兒來小酌一番,不想正碰見這檔子事!」
  「真巧!」賈少游笑道:「錯非老丈酒癮發作,那匹夫非跑不可!」
  晏子風搖頭說道:「老弟,也沒那一說,我只是碰上伸手,憑那匹夫,他就是再多長兩條腿,也休想自老弟掌下逃脫!」
  賈少游笑道:「老丈這一說,倒令我有飄飄然之感了……」
  一頓,接道:「老丈可記得客棧中說起的夏侯嵐事?」
  晏子風一怔,道:「記得,敢莫跟適才事有關?」
  賈少游點頭笑道:「正是!正是,有人竟然把我當成了夏侯嵐!」  
  晏子風「哦!」地一聲,詫聲說道:「老弟,這怎麼說?」
  賈少游遂自石家大院說起,把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當然,他跟小翠紅那一段,修改了不少!
  聽畢,晏子風動容歎道:「由來俠女出風塵,這位翠紅姑娘確實是位既令人哀悼,又復令人欽敬的女子,『秦淮』若有知,應感沾光不少!」陡挑雙眉,道:「這班人之狠毒卑鄙,委實是我生平僅見,似這等江湖敗類,武林惡魔,豈容他如此猖獗……」
  賈少游截口說道:「老丈,有道是:『奸不久隱,道必勝魔』又道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晏子風點頭說道:「說得是,老弟,像這類大奸惡,得意不了多久的……」忽地一笑,接道:「老弟,難怪他們把你誤認為是夏侯嵐,經老弟這麼一說,便連我也有點懷疑老弟是……」
  「怎麼?」賈少游淡淡一笑,道:「連老丈也懷疑起我來了?」
  晏子風目光凝注,笑道:「誰教你老弟戴了那撈什子人皮面具?」
  賈少游笑道:「老丈法眼高明,那麼老丈就把我當成夏侯嵐好了!『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威震宇內,稍時我一出酒肆,那些來『金陵』奪寶的各路豪雄,怕不個個望風逃竄!」
  晏子風笑道:「說得是,說得是,便連我也禿子跟著月亮走,沾光不少了!」     
  賈少游忽地一笑搖頭說道:「那夏侯嵐若泉下有知,我竊他名,盜他號,怕不……」
  晏子風搖頭說道:「夏侯嵐大俠一代奇豪,俠骨柔腸,劍膽琴心,像老弟你這麼一個人冒充他名號,他若泉下有知,諒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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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4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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