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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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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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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1:37: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1)

  曹錦兒怔了一怔,驀地雙肩倒豎,怨聲罵道:「呂師叔當年寬大為懷,只誅首惡,沒問你助紂為虐之罪,你今日竟還有顏面到她的墳前搗亂!」那老和尚冷笑道:「我今日此來,正是要了結當年的這樁公案!老實告訴你吧,我師父當年慘遭殺戮,我今日非給他報仇雪恨不可。我豈只「搗亂」,我還要掘呂四娘的墳墓,毀她的棺材,將她的骨頭燒灰,然後整頓邙山門戶!」

  原來這老和尚名喚滅法上人,正是了因的徒弟。獨臂神尼的門下,本來共有八人,以了因為首,除了呂四娘因為是獨臂神尼的關門弟子之外,其他六人:曹仁父、李源、周潯、白泰官、路民瞻、甘鳳池,他們的武功都是了因代師傳授,後來因為了因大逆不道,叛師叛國,呂四娘奉了師父的金牌遺命,會合同門,在獨臂神尼墓前,將了因殺死,其時了因已收有兩個徒弟,呂四娘因為他們的惡跡並未昭彰,雖然也隨著了因做過一些惡事,但可說是迫於師命,不敢不從;呂四娘念在同是邙山一脈,既然殺了了因,就不再追究他們了。不過經過同門公決,了因這一支人,從此被清洗出邙山派外。

  了因這兩個徒弟從此也就不敢再在江湖上出頭露面,大約過了十年光景,了因的大徒弟早死,二徒弟出家為僧,自己取名為滅法和尚,他為人深沉之極,幾十年來勤修武功,只因他畏懼呂四娘,所以在呂四娘生前,他不敢貿然發難。曹錦兒雖然知道有這一個人,但他既然銷聲匿跡,曹錦兒也就幾乎忘記他了。想不到他在獨臂神尼逝世的五十週年,竟然帶了兩個徒弟,突然在邙出出現!

  江南七俠之中,除了呂四娘之外,其餘六俠的武功,既然都是了因所授,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學,也就身兼六個支派的所長,剛才他用「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跌翻兩個邙山派的弟子不過是小試其技而已。

  滅法和尚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後,立即大剌剌的問道:「曹錦兒,你這個掌門人的位子是誰給你立的?」曹錦兒大怒說道:「你憑什麼身份敢來問我?」滅法和尚道:「我師父是獨臂神尼的首徒,我是他碩果僅存的弟子,排起長幼尊卑之序,幾時輪得到你?即算我謙讓不為,你們推舉掌門,也該先向我請示!」翼仲牟冷冷說道:「滅法和尚,你早已不是邙山派的弟子。我曹師姐接任本派掌門,乃是呂師叔生前指定,如何輪到你管?」滅法和尚冷笑道:「當年呂四娘以本門最幼的師妹身份,犯上作亂,誅戮掌門師兄,排斥我們這一支人,我今日正是要把這件案子翻過來,她的措施,我根本就不承認。所以今日掌門人的位子,非重新推定不可!」

  翼仲牟斥道:「了因叛師投敵,當年本派清理門戶,明正其罪,將其誅戮,武林同道,無一異議,鐵案如山,豈容更改?你不念本派前輩對你赦免之恩,竟敢到此胡作非為,我邙山派豈能饒你?」滅法和尚冷笑道:「翼仲牟,你如今身為邙山派一個大宗的宗主,【按:江南七俠分為七支,各為一宗;其中又以甘鳳池、白泰官兩支人最盛,稱為邙山派下面的兩個大宗。】又是江南丐幫的幫主,在武林中也算得有點名氣了,飲水思源,你對我的師父應該如何感恩戴德?你可知道,你師父甘鳳它的武功也是我師父傳授的嗎?你今日竟敢直呼我師父的名宇,只憑這一點,我就先不饒你!還有你曹錦兒,當年你以晚兩輩的身份,也踉著呂四娘叛上作亂,今日又潛位掌門,更不可恕!如今我有兩條路由你選擇,第一條是你與我單打獨鬥,只要你接我的十招,我就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第二條是你向我叩頭謝罪,另選掌門,另外還要為我師父建墓立碑,披麻帶孝,好了結當年那樁公案!」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不待滅法和尚說完,便即舉起龍頭枴杖向他打去,翼仲牟提起鑌鐵拐仗,給師姐掠陣。滅法和尚哈哈一笑,身軀一側,避開曹錦兒打來的枴杖,不先還手,卻向著翼仲牟喝道:「咄,我師父這根禪杖你還不還給我麼?」原來翼仲牟所使的這根鑌鐵寶拐,乃是甘鳳池當年在了因身死之後,將了因的禪杖在邙山石壁之中拔出,改成鐵拐,傳給他的大弟子呂青的,呂青因此得了個「鐵拐仙」的稱號,呂青死後,這根鐵拐又傳給他的師弟翼仲牟,故而滅法和尚有此一言。

  滅法和尚聲到人到,但見他一個「盤龍繞步」,閃過了曹錦兒的一拐,立即便搶到了翼仲牟的跟前。翼仲牟一招「雷電交轟」,鐵拐舞起了一道圓圈,隱隱帶著風雷之聲,同滅法和尚的光頭擊下。滅法和尚喝聲:「來得好!」挺肩一接。「蓬」的一聲,擊個正著,翼仲牟忽覺那根鐵拐向旁一滑,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滅法和尚早已一掌斬來,掌勢飄忽之極,以翼仲牟那樣的武功,竟也不知他打向哪個部位,剛剛要使「鐵板橋」的功大閃避,滅法和尚已抓著了杖頭,向前一送,翼仲牟驀覺一股大力撞來,本來以他的武功而論,雖然不是滅法和尚的對手,最少也可抵敵個二三十招,只因他在前幾天受了孟神通修羅陰煞功所傷,雖得天山碧靈丹調冶,元氣仍未恢復,被滅法和尚順著他後仰之勢一送,翼仲牟登時跌翻,鐵拐也給他劈手奪去。可是翼仲牟在跌下之時,也還了他的一掌,掃中他的手腕。

  滅法和尚手惋一縮一伸,翼仲牟跌出了一丈開外,滅法和尚將那根鑌鐵拐仗掣在手中,哈哈笑道:「翼仲牟,本門沾衣十八跌的武功,你還得苦練勤修!」一個轉身,曹錦兒的第三招「五丁開山」剛剛使出,滅法和尚手腕一抬,雙拐相交,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曹錦兒虎口酸麻,不敢硬接,杖頭一顫,回仗一戳,竟然用粗重的枴杖使出判官筆的招數,剎那之間,連點滅法和尚的七處大穴。可是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功,曹錦兒這一招雖然厲害,卻是對他無可奈何,但見他鐵拐一揮,也是一招「五丁開山」,鐵拐點了五下。將曹錦兒的招數盡都化開,反而戳到了曹錦兒胸口的「璇璣穴」,曹錦兒迫得回拐防身,又硬接了他的一杖,這一下的勁道比剛才更猛,曹錦兒踉踉蹌蹌的向後連退三步,滅法和尚如影隨形,跟蹤追擊,一拐緊似一拐,將曹錦兒迫得透不過氣來。

  邙山派眾弟子看得驚心動魄,要知曹錦兒是掌門人的身份,親自與敵人動手,眾弟子可不便湧上去助陣。何況滅法和尚聲言要與曹錦兒較量本門的武功,邙山派的弟子若然以多為勝,當著這麼多的武林英傑面前,縱然勝了,也是有傷顏面。

  跟滅法和尚來的那兩個軍官也看得目不轉睛,看到了第五招,滅法和尚已經完全佔了上風,杖影如山,將曹錦兒籠罩得風雨不透,那兩個軍官鬆了口氣,相視而笑。滅法和尚忽地喝道:「你這兩個蠢娃娃,你們到邙山是作什麼來的?還不趕快掘了呂四娘的墳墓!」那兩個軍官應聲「遵命!」拾起鐵鏟,立即又同呂四娘的墳頭鏟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兩個名叫於郊、裘玉的邙山派弟子跑了出來,他們是白泰官的得意弟子,在邙山派現存的第二代弟子中,武功僅次於翼仲牟、曹錦兒、盧道磷、林錦笙四人,如今曹錦兒正在與滅法和尚對敵,翼仲牟受傷不能再戰,盧林二人這次因事未有參加,他們二人已是邙山派弟子中武功最強的兩個了。

  那兩個軍官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頭也不回,拔出佩劍,反手便迎,另一隻手仍然掩著鐵鏟鏟土。

  白泰官是江南七俠中的「神刀手」,他所傳的刀法以快、狠、多變馳譽武林,於裘二人乃是他的入室弟子,一上來便展開師門絕技,快刀斬落,但聽叮叮噹噹之聲有如繁弦急奏,竟似有幾十口刀同時斬落一般,快到難以形容。

  可是那兩個軍官竟然頭也不回,就用佩劍反手接刀,施展的也是自家的快刀絕技,劍法刀法本來大有差異,如今他們用佩劍當成短刀來使,雖然一樣是自家的刀法,但因為劍有兩邊鋒刃,軌削的部位,出手的輕重,卻又與短刀不盡相同,千裘二人不懂得適應,攻得快,敗得也快,斬到第十六刀,便聽得嗤嗤雨聲,兩人的手腕都給劃破了一道口子!

  他們雖然斬了一十六刀,卻不過是晃眼的工夫,曹錦兒在這時間之內,只不過擋了滅法和尚的一招,便見這兩個師弟敗了下來,又驚又怒,險險給滅法和尚的鐵拐打中。滅法和尚哈哈笑道:「你們號稱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卻連我的徒弟也打不過,本門武功未免太粗疏了,你還有臉皮做掌門人嗎?」

  要知了因和尚這一支人若然不是給邙山派清洗出去的話,這兩個軍官便應該算是邙山派的第四代弟子,論起輩份,於裘二人是他們的師叔。雖然白泰官的武藝乃是了因代師所傳,依序類推,了因的徒孫也就等於白泰官的徒弟,但在名義上於裘二人終是長了一輩,長輩敗給晚輩,在武林中是最失體面的事情。於裘二人氣得七竅生煙,以他們的功力而論,本來可以贏得那兩個軍官的,只因不適應他們的刀法,致遭敗績,實在感到非常不值,可是他們乃是邙山派中有數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頗有地位的人,他們以師叔的身份敗給師侄,若然不肯認輸,再上去挑戰,那就不唯有失體面,且是跡近無賴了。因此他們雖然怒火沖天,也只得一聲不響。

  就在邙山派的弟子大感躊躇,不知再派誰去之際,那兩個軍官又在呂四娘的墳頭上倒了幾鏟泥土,翼仲牟大叫「反了,反了!」掙扎起來,在他徒弟的手上奪過了一柄鐵尺,便待上前拚命。

  他剛剛受傷,邙山派的同門豈肯讓他再戰,有幾個人攔著他,另有幾個人跑出去,在這危急關頭,他們迫不得已,只好以多為勝,先制上那兩個人鏟呂四娘的墳再說。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那幾個邙山派的弟子剛剛跑上墓道,陡然間忽見一個人飛身躍起,有如大鵬般凌空抓落,那兩個軍官,還未來得及轉身,鐵鏟剛剛舉起,便給這個人一手一個,抓著背心,摔將出去,剛剛跌在翼仲牟的跟前,跌得四腳朝天,動彈不得。

  這個人正是金世遺!

  金世遺這一下突如其來,大出眾人意外,想不到他剛剛遭受邙山派的圍攻,如今卻忽然為邙山派出手,擒了那兩個掘墓的軍官。

  滅法和尚雖然以前沒有見過金世遺,但卻是聞名已久,一見他這形貌舉止,立即知道他便是江湖上所說的那個「毒手瘋丐」,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這果然名不虛傳,看來武功不在我下。」鐵拐一揮,將曹錦兒迫退三步,隨即仰天笑道:「曹錦兒,你這掌門人卻原來是要倚靠外人來給你撐腰麼?邙山派枉稱名門正派,即算你請外人撐腰,也不該請一個惡名遠播的毒手瘋丐來呀!哈,哈,天下英雄在此,就憑這一點你已掃盡了本派面子,我今日非把你逐出門牆不可!」

  曹錦兒臊得滿面通紅,大怒罵道:「誰請外人幫忙來了。你胡說八道,吃我一拐!」她本來想順口罵金世遺的,但話到口邊,轉念一想:金世遺這一舉動到底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便罵不出來了。何況剛才他們與金世遺由爭吵以至動手的事情,到會的各路英雄覲見親聞,又何必自辯?不過曹錦兒既不敢再罵金世遺,又沒有自辯,反來覆去,便只有罵滅法和尚「胡說八道」,辭鋒便顯得軟弱無力。滅法和尚越發嘿嘿冷笑,顯出絕不相信、一臉鄙夷的神情。

  就在滅法和尚冷笑之時。金世遺也發出刺耳的笑聲,將滅法和尚的笑聲直壓下去,滅法和尚雙眼向他一瞪,道:「你笑什麼?」金世遺道:「我笑你放屁。」滅法和尚枴杖一揮,又把曹錦兒迫退三步,怒道:「我說錯了你麼?」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她是何等樣人,豈能請得動我?」滅法和尚道:「那你到這裡來做什麼?」金世遺道:「曹錦兒雖然平庸,我瞧她不起;呂四根卻是我平生最佩服的人,我今日特來給她上墳,有誰敢動她的墳頭的一草一木,一撮泥沙,哼,哼,我金,世遺就先放他不過!」滅法和尚道:「哦,原來你只是為了呂四娘?」金世遺道:「你和曹錦兒爭什麼掌門,吵什麼你們本派的公案,這些我全不理。不過,你剛才罵我的話,我可記在賬上了!」

  滅法和尚聽說他不管邙山派的事情,先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立即答道:「你要與我算賬?好極,好極,待我了結今日之事,一准奉陪便是。」斜眼一瞥,但見金世遺守在呂四娘的墳前,果然並不上前幫手。

  由於金世遺這麼一搞,滅法和尚沒有盡全力去對付曹錦兒,曹錦兒剛才又攻了兩拐,雖則給滅法和尚迫退,也算是動了兩招,滅法和尚一算,他和曹錦兒已先後過了八招,他有言在先,非得在十招之內將曹錦兒打敗不可。

  正值曹錦兒一拐打下,滅法和尚喝聲:「來得好!」一招「潛龍升天」,舉拐相迎,這招正是「伏魔杖法」中一招極厲害的殺手,但聽得「噹」的一聲,有如巨滅擊鐘,群山迴響,有些功力較弱的弟子,耳鼓都給震破,流出血來,但見會錦兒的鐵拐彎曲欲斷,成了半個環形,滅法和尚的鐵拐擂進環中,跟著一招「翻江倒海」,鐵拐旋風疾轉,曹錦兒被他的大力帶動,身不由己的跟著他的鐵拐旋轉,直打圈圈,眼看就要當場栽倒!

  就在這緊急的關頭,忽聽得一聲嬌斥,但見一團白影,從邙山派眾弟子的頭頂飛越而過,劍光一閃,隨即又是「噹」的一聲,這時眾人才看清楚了是谷之華,但見她一劍插入,將兩根鐵拐分開。曹錦兒一時間仍然未能穩住身形,程浩李應急忙搶上,將她扶了回來。

  以谷之華的功力而論,本來遠比不上滅法和尚,她之所以能分開兩根鐵拐,純是用巧勁奏功。原來呂四娘的「玄女劍法」,乃是專門適合女子用的,女子的氣力一般都比不上男子,所以這套劍法最精妙的所在就是以巧降力,以奇制勝,玄女劍法與天山劍法齊名,雄渾之處不及天山劍法,而奇巧之處則有過之。谷之華那一劍拿捏時候怡到好處。剛剛趁著滅法和尚的勁力一舉盡殺之際,因勢利導,輕輕將他引過一邊,這才能夠輕描淡寫的便將兩根鐵拐分開。這也是因為滅法和尚求勝之心太切,想一下就把曹錦兒擊敗,要不然若他留有三分後勁,用來防備突襲,谷之華就不那麼容易得手了。

  可是,這已經令滅法和尚大吃一驚,尤其看到谷之華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少女,吃驚更甚,他還未曾開口,只聽得谷之華已經說道:「師姐,殺雞何用牛刀,這個凶僧敢在我師父的墳頭動上,理應由我將他打發,請師姐准我替你效勞。」

  滅法和尚詫道:「你是呂四娘的弟子?」谷之華將呂四娘生前所使的那柄霜華寶劍,揚空一閃,斥道:「禿驢,我師父的名字,是你叫的麼?二劍光閃處。一招「玉女穿針」,就向滅法和尚的咽喉溯去。

  曹錦兒這時正在氣喘吁吁,聽了谷之華這一番話,心裡好生為難,要待允許她吧,豈非承認她乃是本派弟子,並且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若待不允許吧,又有誰去抵敵滅法和尚?翼仲牟低聲說道:「師姐。難得谷之華自告奮勇,就讓她試一試吧。」曹錦兒想了一想,提高聲音說道:「谷之華你好自為之,打退凶僧,我自有區處。」這話說得甚是含糊,但不啻已承認她是本派弟子了。

  曹錦兒這句話尚未說完,谷之華早已與滅法和尚動起手來,一陣陣的金鐵交鳴之聲,把曹錦兒的聲音掩沒了。

  谷之華自知本身功力不及滅法和尚,一上來便採取攻勢,但見她捏著劍訣,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柔如柳絮,翩若驚鴻,劍勢確是奇幻無方,看得眾人眼花繚亂。滅法和尚將枴杖掄圓,潑水不入,谷之華的出劍雖然是快到了極點,每一劍仍然是被他格開,可是滅法和尚在她的劍光籠罩之下,一時之間,卻也不易反攻。但聽得叮噹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雙方已交換了十餘廿招。

  參加這次聚會的一眾英雄,除了一個金世遺之外,其他的人無不驚詫!滅法和尚的武功之高,有目共睹,谷之華初出來時,誰不替她擔心?即算是翼仲牟等深知玄女劍法精妙的本派弟子,也只不過希望她能擋得十招八招,稍稍為邙山派挽回面子而已,豈知連邙由派的掌門人曹錦兒也擋不了滅法和尚的十招,而她卻居然擋了二十招了,還是絲毫未露敗象!觀戰的一班老英雄們,禁不住大為興奮,她每擋一招,他們就給她喝一聲采,采聲如雷,曹錦兒聽在心頭,又喜又惱,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感到滿不是味兒,金世遺偷窺她的面色,暗暗好笑。

  你道滅法和尚何以在開頭二三十招之內,反而給她迫得處在下風?這裡面有個原故。原來這玄女劍法,乃是獨臂神尼在晚年的時候練成的,得她傳授的只有呂四娘一人。獨臂神尼其他各種武功一古惱兒都傳給了了因和尚,就只除了這一套玄女劍法。滅法和尚繼承了因的武學,對曹錦兒、翼仲牟等人的武功瞭如指掌,早有防備,隨手破解,毫不費力,只有谷之華使出的玄女劍法,他師父未曾學過,他當然也是一竅不通。滅法和尚是存著必勝之心來的,他在未摸清楚這套劍法之前,生怕一時失手,貽笑武林,故此不敢輕敵冒進。

  待到過了三十多招,玄女劍法的精華已經大半表露,滅法和尚自忖,谷之華的劍法雖然精妙,功力尚未到一流境界,憑著自己精熟的各種武功,已是有把握能夠勝她,於是轉守為攻,將碗口般粗大的鐵拐霍霍展開,但見仗影如山,劍光似練。轉瞬間又鬥了二三十招。

  一眾英雄看得驚心動魄,采聱漸漸消沉,戰到分際,忽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鐵拐橫掃,一招「八方風雨」,招數使出,隱隱帶有風雷之聲,陡然間便似有十數根鐵拐同時向谷之華打來。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部封住。這一剎那,全場靜寂無聲,只聽得旁邊的人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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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1:37: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2)

  滅法和尚使出殺手,迫著谷之華也施展一招絕妙的功夫,就在眾人目眩心驚,層層疊疊的拐影將谷之華圍得風雨不透之際,突見谷之華凌空飛起,「噹」的一聲,劍尖一點杖頭,又向上空升了幾尺,剛剛避開了滅法和尚從「八方風雨」轉為「潛龍升天」的招數!

  有幾位年逾六十的老英雄,當年邙山派清理門戶之時,他們也曾在場作了見證。這時谷之華以絕頂的輕功配合上乘的釗法,使出了這敗中取勝的絕招,他們認得這正是呂四娘當年剌殺了因的殺著,只道歷史重演,禁不住又喝起采來。

  可惜谷之華的劍術雖然已盡得師門心法,她到底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怎能與呂四娘殺了因之時相比?要知呂四娘初出道之時也鬥不過了因,她是經過了將近十年,武功閱歷都大有進境之後,又值了因和她的六個師兄惡鬥了一場,功力削滅的時候,這才能夠把了因殺掉的。今日谷之華的武功,最多只能比得上呂四娘初下山的時候,而滅法和尚經過幾十年的修練,卻幾乎比得上師父盛年。但見谷之華在半空中換了一個劍花,凌空下刺,依樣畫葫蘆,使出了呂四娘當年殺了因的殺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來得好!」掌拐兼施,「呼」的一聲,左掌打出了一個劈空掌,右手鐵拐一挺,趁谷之華身形降落之際,戳到了她的丹田。谷之華的劍尖被他的劈空掌震歪,身子懸空,無法闋避。眼看就要命喪在滅法和尚的鐵拐之下!

  采聲一變而為驚呼,然而就在這極端危險的時候,谷之華也顯出了她非凡的本領,但見她身子一弓,卻尖在仗頭上輕輕一點,登時倒縱出數丈開外,在場的邙山派弟子,除了曹錦兒、翼仲牟等有限幾人,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只道谷之華已被滅法和尚的鐵拐打翻,掩面不敢觀看!

  金世遺仰天大笑道:「妙啊,妙啊!這叫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曹錦兒你看清楚了?」他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震得滅法和尚的耳鼓嗡嗡作響。滅法和尚這一招殺手被谷之華逃脫,正自有點喪氣,再被金世遺縱聱嘲笑,禁不住心頭煩亂,但他怕招惱了金世遺,在這時侯又不敢惹他,只好屏氣凝神,專心去對付谷之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谷之華一聲嬌吒,劍光如練,又殺上來。谷之華得金世遺提醒,這一上來,劍法又變,但見她有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劍招一發便收,稍沾即走,以輕靈之極的身法,展開了迅捷多變的劍術興滅法和尚游鬥。這一來與剛才大大不同,根本就聽不見兵器碰磕之聲,但見鐵拐縱橫,劍光飛舞,谷之華衣袂飄飄,在杖光劍影之中,倏進倏退,穿插往來,比起剛才的高呼酣鬥,更顯得驚險絕倫。

  谷之華的輕功要比滅法和尚稍勝一籌,若然她要全身而退,自有可能,可是她為了師門榮辱,卻非和滅法和尚決鬥不可,這樣時間一長,滅法和尚的功力比她高得多,滅法和尚只感到有點氣喘,而她卻已是香汗淋漓。

  金世遺心中想到:「這老禿驢口出大言,果然有些真才實學。單打獨鬥,我也未必準能贏得了他。谷之華現在雖然未現敗家,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我既來到邙山,豈能坐視?」但他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暗助谷之華的法子,若是施用毒針,對付一般的人,那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以滅法和尚這等武功,卻必定給他發覺無疑,而且也未必能夠傷得了他。要知谷之華今日乃是為了師門榮辱而戰,若是憑藉外人之力取勝,勝了他不光采。何況金世遺有言在先,今日絕不伸手管他邙山派的事情,即算金世遺有意與滅法和尚一決雌雄,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谷之華替下。

  過了一會,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又鬥了一百來招,滅法和尚越戰越勇,鐵拐展開,呼呼轟轟,方圓丈許之內,谷之華根本無法近身,但她那一柄劍盤旋飛舞,鷹翔集刺,輕靈迅捷,卻也不滅先前。在旁人看來,他們兩人還是個平手相持的局面,看不出勝敗的跡象:但在金世遺看來,他聽那兵器偶然間碰擊的聲音,卻聽出了谷之華的真力已滅弱了二成,久戰下去,必敗無疑。金世遺的辦法還未想出,心中更為著急。

  那兩個掘墓的軍官,剛才被金世遺用大擒拿手抓起,摔到了翼仲牟的跟前,邙山派的弟子立即將他們縛了,可是當時還沒有餘瑕審問,這時曹錦兒見谷之華與滅法和尚短時間難分勝敗,便叫弟子將那兩個軍官推過來,與翼仲牟商量怎樣處置。應邀前來觀禮的一位老英雄,是北京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霍寶猷,忽然走過來悄悄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御林軍中甚得重用的統領,得過皇上賞穿黃馬褂。高的這個叫耿純,矮的這個名叫秦岱。」

  說話之間,那兩個軍官已被推了上來,耿純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曹錦兒,你待把咱怎樣?」曹錦兒怒道:「你們敢上邙山搗亂,毀墓掘墳,罪無可恕,掌刑弟子過來,將他們杖打三百,驅逐下山!」秦岱大笑道:「曹錦兒,你有這個膽子?除非你敢把我們殺了,否則侮辱朝廷命官之罪,不但你擔當不起,邙山派也擔當不起!你們邙山派比少林寺如何?少林寺與朝廷作對,兀自給一把火燒了。若無膽殺我,我必報仇!」

  要知邙山派自獨臂神尼創派以來,便是以反清復明為志,呂四娘連雍正皇帝也殺了,何懼乎兩個軍官?可是邙山派的反清復明是暗中進行的,呂四娘刺雍正之事,武林中雖然盡人皆知,但那也只是私下傳講,絕不敢公開場合談論。至於朝廷方面、更是引為隱諱,不肯承認皇帝是被人刺殺的。正是因此,所以朝廷雖然痛恨邙山派,卻還不敢公然討伐。

  周潯的弟子程浩,在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中,位置僅在曹錦兒、翼仲牟之下,名列第三,他性情比較深沉,一聽這兩個軍官的口氣,暗叫不妙,便將師兄翼仲牟拉過一邊,悄悄說道:「呂姑姑在三十多年前刺殺雍正一事,清廷對咱們邙山派實是含恨已久,只是未曾抓到藉口來毀咱們,咱們雖然暗中反清,表面上卻從未幹過殺官占府之事,沒有把柄落在朝廷手裡,今日犯不著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與朝廷公開作對。」翼仲年一想,確是不能不有顧慮,心道:「即算把這兩個傢伙殺了滅口,當著這麼多人,人多口眾,事情也難以隱瞞。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卻如何是好?」

  曹錦兒被這兩個軍官頂撞,怒不可遏。但一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卻也不禁有些氣餒,但為了面子,又不能放過他們,想了一想,冷冷說道:「你們到此掘我邙山派長輩的墳墓,我只按武林規矩處置,誰管你們是不是朝廷命官?」口氣已然軟了許多。耿純冷笑道:「你既不承認我們是邙山派的弟子,我們也不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你向我們擺什麼掌門人的身份?談什麼武林規矩、家法處置?即算我們是偷墳掘墓的強盜,你也只能送我們到官府衙門裡去,豈能擅用私刑?朝廷難道是沒有法律的麼?」他這一番話打的官腔,卻也有他的一番歪理,曹錦兒氣得渾身頤抖,正待不顧一切,喝令掌刑弟子執行,那秦岱又冷笑道:「曹錦兒,你是有身家產業兒孫的人,我們拚掉捨了性命,你也難免抄家滅族之禍,我言盡於此,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曹錦兒的夫家乃是涿縣的名門大族,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秦岱出言恫嚇,正說到她心中恐懼之處,她縱然不惜自己,卻不能不怕連累夫家。她眼光一瞥,只見翼仲牟與程浩面色沉重,暗暗搖頭,似是示意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曹錦兒正在為難,忽聽得金世遺怪聲笑道:「曹錦兒,這兩個寶貝是我金世遺拿來的,你怎麼擅自處置?要審他也輪不到你來審!」原來金世遺趁著一部份人注竟場中的惡鬥,一部份人注竟曹錦兒的時候,悄沒聲的便走了過來。

  翼仲年大喜,急忙說道:「金老兄,你儘管提去!」曹錦兒雖然氣僨,卻也樂得脫了關係,不作一聲。金世遺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抓起了那兩個軍官,又回到了呂四娘的墳前,面對著滅法和尚與谷之華,這時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已鬥了二三百招,谷之華香汗濕透羅衣,身形顯得比前遲滯,劍法他沒有剛才那樣靈活了。

  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往地上一摜,仰大大笑三聲,突然雙眼一睜,滿面殺氣,嚇得那兩個軍官魂不附體。

  山頭上所有人,登時都把目光集中在金世遺身上,連谷之華與滅法和尚這一場精采之極的大戰,也顧不及看了。

  但見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踏在腳下,大聲笑道:「我一無父母,二無妻室,三無產業,四無子孫,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你們的韃子皇帝,若然撞在我的手上,也要打他三百枴杖,殺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軍官,只當踩死兩個螞蟻!」那兩個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心裡叫苦不迭,他們恃著御林軍軍官的身份,可以威脅曹錦兒,可以威脅所有邙山派的弟子,但落在金世遺的手裡,卻是毫無辦法。這兩個人中耿純脾氣較硬,拚著豁了性命,把心一橫,罵道:「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毒,毒……哎喲,喲……」他那「毒手瘋丐」四個字還未曾罵得出口,但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咬,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當真死了那還好些,偏偏卻死不了,雖然奇痛攻心。神智卻是清醒得很!

  金世遺笑道:「哈,你這兩個狗頭怎麼不罵了呀?你想激我殺掉你們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老子還要慢慢消遣呢!」雙腳踏在他們背心的「歸藏穴」上,這是奇經八脈交會之點,金世遺腳尖稍稍用力,這兩個軍官慘過受天下最厲害的酷刑,慘叫狂嗥,就像兩隻受了傷的野獸,許多心腸稍軟的人,都掩了耳朵,不忍卒聽。這兩個軍官乃是滅法和尚的愛徒,滅法和尚叫他們上京鑽營,鑽到了御林軍統領的位置,本來早就算定有今日大鬧邙山之事,所以將他們帶來,準備了一著棋子,作威脅邙山派的工具,做夢也想不到會憑空殺出一個金世遺來!這時聽得自己的兩個愛徒慘叫旺嚎,入耳刺心,饒是滅法和尚有幾十年靜修的功夫,也禁不住怒火攻心,心神散亂。

  谷之華這時正處在下風,她專心一意對忖滅法和尚,眼中所見,只是滅法和尚那根鐵拐,耳中研聽,只是為了辨別鐵拐打來的方位,儘管金世遺鬧得大翻地覆,她卻有如不見不聞。這樣一個分心,一個專注,登時將形勢扭轉過來,但見谷之華趁勢反攻,劍氣如虹,寒光匝地,刷刷幾劍,把滅法和尚殺得連連後退!

  滅法和尚暗叫不妙,即算他這時要抽出身來去斗金世遺,其勢亦所不能,急忙定下心神,重施殺手。腳跟剛剛站定,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罵道:「呂四娘是我平生最欽仰的人,你們敢掘她的墳墓,我非得重重的教訓你們不可。現在我有兩條路給你們選擇,你們若不認罪。我就拚著三天三夜不睡,陪伴你們,我有十八種刑罰,一樣一樣,讓你們受用;你們若肯認罪,聽我所言,嘿,嘿,我看在你們肯認錯的份上,也許可以饒了你們。」那兩個軍官一聽,若不認罰,要受三日三夜的酷刑,這等酷刑片刻也自難捱,何況三日三夜?急忙叫道:「我們知錯了,我們認罪了!」

  金世遺道:「空口認錯,不能算數。先在這墳前叩三個響頭,給呂四娘老前輩陪罪!」雙腳提起,放了那兩個軍官,那兩個軍官爬起身來,立即叩頭有如搗蒜,一口氣磕了六七個響頭,遠遠超過了金世這所定之數。

  金世遺忍住了笑,又道:「左右開弓,各打自己耳光二十,打一下要罵一聲,罵你自己是混賬王八蛋,瞎了眼的龜兒子!」那兩個軍官到底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樣侮辱自己的話如何罵得出口?方自躊躇,金世遺突然一聲冷笑,提起了鐵拐,瞪眼罵道:「好呀,你們的骨頭居然很硬,不肯罵嗎?我倒要試試看,你們的骨頭是不是真硬?」作勢便要打下,那兩個軍官連忙左右開弓,咿僻啪啪的自打耳光!打一下罵一下,「王八蛋」、「龜兒子」之聲,叫得震天價響!

  滅法和尚氣得七竅生煙,眼見愛徒在天下英雄面前,受金世遺這等凌辱,他這個做師父的面子何存,即算奪得邙山派的掌門之位,這恥辱也是終生難洗的了!

  高手比鬥,哪容稍稍分心?滅法和尚剛剛站穩了腳步,與谷之華打成平手,這時一動了氣,氣躁心浮,谷之華突然一招「白虹貫日」,霜華寶劍寒光疾吐,刺到他的咽喉,滅法和尚急忙倒退閃避,但聽得「刷」的一聲,僧袍已給谷之華一劍穿過。幸而滅法和尚仗著精純的內功,吞胸吸腹,劍尖就差那麼半寸,沒有傷著他的皮肉,可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大聲吩咐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果然聽話,現在再罵,罵這個老禿驢,是他將你們帶來的,他要做掌門,卻叫你們受罪,你們理該罵他,我看誰罵得最狠,我就先放誰。」

  武林之中,師徒有如父子,要徒弟親口來罵師父,端的比任何侮辱還要難受得多!耿純大叫道:「金世遺,你殺了我吧!」金世遺冷笑道:「呸,你不肯罵?你想死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枴杖一戳,「卜」的一聲,在他背心的「歸藏穴」重重截了一記,耿純慘叫一聲,但覺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過來,痛得在地上打滾,金世遺道:「你罵不罵,不罵還有更厲害的讓你嘗嘗。」隨手又把枴杖頂著秦岱的後心,喝道:「還有你呀,你罵不罵?」

  秦岱嚇得魂不附體,急忙罵道:「賊和尚,賊和尚!」耿純也跟著罵道:「老禿驢,老禿驢!」

  金世遺喝這:「我聽不見,大聲一些!好!你們兩個比賽,若誰罵得狠些!」金世遺提著枴杖,瞪眼看著他們,耿純、秦岱不敢不罵,第一句最難罵得出口,一罵出口之後,廉恥之心便已喪盡,第二句、第三句……就跟著滔滔不絕,滅法和尚所做的好些壞事,,都從他這兩個心愛的徒弟的口中罵出來了!

  秦岱、耿純這一頓破口大罵,邙山派的弟子聽了,痛快之極,他們罵一聲「老禿驢」,邙山派的弟子就拍掌叫一聲「好!」滅法和尚一句句一聲聲聽得分明,氣得死去活來,既恨金世遺,也恨徒弟太不爭氣。

  金世遣將秦岱、耿純推前幾步,雙掌按著他們的背心,讓他們正面向著滅法和尚,縱聲大笑道:「好,好!罵得痛快!再罵,再罵!」滅法和尚暴跳如雷,猛地喝道:「金世遺你辱我大甚,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正待擺脫谷之華,跳出圈子與金世遺拚命。話聲未停,只聽得「卡嚓」一聲,谷之華凌空躍起,疾風般的一劍削過,滅法和尚的肩膊給她削去了好大一片皮肉,連肩胛骨也給劍鋒割裂了!金世遺雙掌一收,笑道:「你們罵得很好,可以將功贖罪了,滾吧!」秦岱、耿純如聞大赦,以袖掩面,哪敢再看師父,急急忙忙的鼠竄而逃!

  金世遺哈哈大笑,跳了出來,向著滅法和尚說這:「你敢上山掘呂四娘的墳墓。你便不說,這筆賬我也是要與你算的。但你今日已受了傷,我金世遺可不願欺負受了傷的人,等你養好傷之後,我隨時候教!」

  滅法和尚敗在谷之華的劍下,氣恨之極,可是他受傷非淺,此時此際,莫說再鬥金世遺,即使谷之華他也打不過了。滅法和尚一想,若要出氣,只怕就得送掉老命,這口氣便不由得他不嚥下去。當下扔下了兩句門面話,在邙山派的弟子呼喝聱中,拋下鐵拐,狼狽逃下邙山。

  谷之華插劍歸鞘,走到曹錦兒面前施了一禮,稟道:「仰仗師父庇護,師姐威風,弟子谷之華已將凶僧驅逐下山,特來繳令!」其實她這一番敗中取勝,全仗金世遺的妙計將滅法和尚激怒,到會的人,誰不知道?曹錦兒心中方自明白,谷之華這番話只是為了顧全她掌門的面子而已。

  翼仲牟道:「師姐,谷之華殺敗凶僧,對本門大有功勞,對她的處罰是否可以從寬,仍准她留在門牆之內?」曹錦兒毫無歡悅之容,淡淡說道:「我自有區處,師弟你不必多言。」翼仲牟討了一個老大沒趣,只好退下。

  這時所有的眼光又都集中在曹錦兒身上,曹錦兄含羞帶怒,避開了谷之華的施禮,站起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你今日驅逐凶僧,保全了你師父的墳墓,念在此處,我對你特別寬容,寶劍劍譜,都不必繳回,但你的父親乃是邙山派的公敵,邙山派不能留你,我准你自立門戶,也准你與我的呂姑姑保留師徒名份,春秋祭掃,你可以上邙山上墳,但你卻不可用邙山派弟子的名義在外招搖了,好,你好生去吧!」

  此言一出,即算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亦有許多人認為過份,可是大家懾於掌門師姐的威嚴,都噤不作聲。翼仲牟剛剛碰了一個釘子,也不便再說了。

  過了半晌,程浩走上前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今日驅逐凶僧,為本派立了很大的功勞,請師姐開恩,是否更可以從寬處理?」曹錦兒板起面孔,冷冷說道:「我不迫她繳回寶劍劍譜,又准她自立門戶,作為本派的旁支,這已經是寬大之極,還要怎樣開恩?她父親是本門的大仇人,你敢不敢擔保將來有事之時,她胳膊不向內彎?心向親父?與其將來鬧出事情,何如現在防患未然,請她出去?」曹錦兒這番話純是為本門著想,確實也有理由,程浩雖然相信谷之華不會再認那個大魔頭做父親,可是叫他擔保,他卻不敢負這干係,被曹錦兒說了一頓,只好默不作聲。

  老英雄霍寶猷自恃與邙山派兩代都有交情,走出來道:「貴派清理門戶,老朽外人,本來不應多說。但想呂四娘只有這個弟子,若將她的衣缽傳人逐出門牆,她泉下也不心安。是否可以念在呂四娘的份上,准她留下?」霍寶猷倚老賣老,措辭失當,言下之意,倒似乎有點責怪曹錦兒了。曹錦兒勃然變色,說道:「我呂姑姑平生嫉惡如仇,若她知道誤收了大魔頭孟神通的女兒做徒弟,只怕她的處置比找更要嚴厲!」霍寶猷甚為沒趣,心想:「若是呂四娘在生,她深明道理,一定不會這樣做。」可是呂四娘已死,誰能將呂四娘起於地下,再去問她?

  霍寶猷的拜把兄弟許安國看不過眼,走上來道:「剛才我聽柳行森老弟所說,兩湖大俠谷正朋收留孟神通的遺嬰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父母有罪,嬰兒無罪。這位谷姑娘得到兩湖大俠的教養,又得呂四娘十載的薰陶,縱有惡根,亦當去盡。何況我適才看她行事,明知不敵,也肯出來拚命力鬥凶僧,確是維護本門的好弟子。曹女俠請你三思,再行考慮,是否可以收回成命?」許安國這番話通情達理,曹錦兒也有點動容,可是面子難下,仍然說道:「我也但願她是俠義中人,但她父親是本門仇敵,此事非比尋常,我寧願讓武林同這認我嚴厲寡情,我也不敢捨本門留下一個心腹之患!」

  說來說去,曹錦兒總之是不放心。谷之華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金世遺哈哈大笑之聲,跳出場來,將谷之華一把拉了就走。

  曹錦兒嚇了一跳,只當金世遺要來鬧事,卻見金世遺一把拉著了谷之華,仰大笑道:「大丈夫正當獨往獨來,一空依傍!谷姑娘,你是巾幗鬚眉,女中英傑,何苦受這個臭婆娘的悶氣?依我說呀,她要你自立門戶,那正是求之不得,去休,去休!」不由分說,拉起谷之華便走。

  其實谷之華若肯再三求情,按照武林規矩,在師父墓前,向掌門師姐具下最嚴厲的生死甘結,發誓永遠服從掌門人的命令,決不背叛本門,勾結「外人」【即使這個人是她的生父】,那麼曹錦兒有了保證,再加上武林前輩的說情,曹錦兒下得了台,她必定會趁勢收篷,准谷之華仍留在門牆之內。谷之華和許安國都聽出了她最後那一段話,口氣已有點鬆動,可是許安國究是外人,他不便叫谷之華這樣做;而谷之華呢,她一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後,雖然早就下了決心,不會再認孟神通做她的父親,可是她在天下英雄之前,同曹錦兒如此屈辱,低頭服軟,並聲言與她的生父為敵,她也有她少女的矜持,如何能嚥得下這一口氣?這也就是谷之華一直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的原因。

  這時谷之華心想,事已如此,再留在邙山派內,也實在沒什麼意思,她被金世遺扯著了衣袖,身不由己的踉他走了幾步,忽然一下摔脫,金世遺叫道:「你還留戀什麼?此時不走,尚待何時?」谷之華走到師父墓前,叩了三個響頭,朗聲說道:「師姐在上,小妹今日拜別了!」

  曹錦兒被金世遺罵她做「臭婆娘」,氣得渾身發抖,但一來金世遺剛才替她處置了那兩個軍官,消除了邙山派的禍患,又因此而激怒了滅法和尚,讓谷之華得以從容取勝,保全了邙山派的面子,縱然曹錦兒不便向他道謝,也總不能再叫眾弟子去圍攻他。二來以曹錦兒的身份:也絕不可以與金世遺胡罵一通。因此雖然氣得渾身發抖,卻實在拿金世遺沒有辦法。這時谷之華向她拜別,她把一腔怒氣都發在谷之華身上,側身避開,不受谷之華的禮,冷冷說道:「從今之後,我不是你的師姐,你也不是我的師妹,你愛跟什麼人,我管不著!」

  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你了。不是看在呂四娘份上,我今日就叫你吃我一頓枴杖!」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龍頭枴杖一擺,未曾說話。金世遺驀然雙眼一翻,喝道:「你敢再說半句話!」曹錦兒確是有點怕他。見他日露凶光,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話也說不出來,金世遺哈哈大笑,連呼痛快,拉著谷之華便下邙山。正是:獨往獨來何足懼?是清是濁自分明。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6-15 21:4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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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1)

  兩人走了一程,金世遺見谷之華悶悶不樂,笑道:「不在邙山派內,又有什麼關係?我若是你,我還不高興認這個師姐呢!」谷之華道:「曹師姐雖然氣迫人,卻也算是個正派的大俠,你剛才對她太過份了。」金世遺笑道:「我就是因為瞧不過她那股氣焰,特地為你出一口氣的。你有沒有留心她剛才的窘態?」口講指劃,描述曹錦兒的尷尬情狀,想逗谷之華發笑,谷之華仍是沒精打采,鬱鬱寡歡。

  金世遺再勸解道:「你今日戰勝了滅法和尚,保住了邙山派的聲譽,一眾同門,除了曹錦兒之外,誰不感激你?你雖然被曹錦兒逐出門牆,情形卻與叛師被逐的大不相同,誰敢因此看輕了你!」谷之華歎口氣道:「以後除了春秋二祭,我是再不能陪伴我的師父了。我答應給師父守三年墳墓,還未守滿呢。」金世遺笑道:「你只要心中有你的師父,學她生前的模樣,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那豈不勝於守在她的墓旁?」

  谷之華如有所思,走了一程,又歎口氣道:「話是這樣說,可惜我聽不到師父的教誨了。」歇了一歇,忽地問道:「我聽翼師兄說,你們前日大鬧孟家莊,你,你有與孟、孟神通交手麼?」孟神通是她本門的仇敵,又是她的生父,她既不忍隨眾稱他做「大魔頭」,又不願意稱他做父親,故此只有直呼其名。金世遺道:「交過手了,以他的武功而論,只恐你們邙山派長幼三代同門,全都擁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谷之華面色慘白,原來她想到異日邙山派大舉尋仇之時,少不免有人死在孟神通之手,那時她幫不幫同門親自去與父親為敵呢?她仰首望天,欲哭無淚,恨只恨她生作孟神通的女兒。

  金世遺何嘗不知道她傷心的結所在,只是不便觸及,見她一直鬱鬱不歡,再也忍耐不住,忽地緊握她的雙手,大聲說道:「你是你,他是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蓮出污泥,仍是花之君子,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連這點道理也不懂麼?」谷之華顫聲道:「旁人將怎麼說?」金世遺大笑道:「做人但求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理得旁人說什麼?我被人稱為毒手瘋丐,把我當作無惡不作的魔頭,但我自問並沒殺過好人,也沒有做過大奸大惡之事,我便仍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理會別人是看輕我還是看重我。我被人認為魔頭也毫不在乎,何況你僅僅是魔頭的女兒?你以前曾勸過我,願我做一個初生的嬰兒,好吧,我今天就將這番話勸你,你只當你的父母早已死了,在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何物孟神通與你毫無關係!」這話說得非常徹底,除了金世遺也沒有人說得出來。谷之華淚下如雨,但心中卻比以前好過得多了。

  金世遺一口氣把這番話說了出來,好像這些話在他的心頭已經積壓了許久許久,突然間便似滾滾山洪,傾瀉而下,聲音越說越大,越說越快,顯見他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動,說完之後,兩人不自覺的更靠近起來。但聽得他的回聲兀自在山谷之中迴旋震湯,久久未絕。

  谷之華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想道:「人人都說金世遺不近人情,看來那些人根本就沒有懂得他。誰想得到他貌似玩世不恭,對人卻是這樣的真誠親切!」

  金世遺微微一笑,說道:「我平生嬉笑怒罵,只有今日說的是正經話兒。」金世遺心中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連他自己也驚詫自己為什麼對谷之華的事情這樣激動。

  谷之華低聲說道:「是麼?那你平生竟沒有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麼?」金世遺的腦海中泛出了李沁梅的影子,想了一想,說道:「可以說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其他我所認識的人,要嘛就是討厭我,當我是怪物;要嘛就是可憐我,當我是個沒人照顧的孩子。」他心目中將他當作「可憐的孩子」的人,也包括冰山天女在內。

  谷之華道:「可是有一個你未認識的人,她既不討厭你,也不可憐你,而是把你當作一塊璞玉,雖然行為怪異,卻是可以琢磨成器的。」金世遺睜大了眼睛,問道:「有這樣的人麼?是誰?」谷之華道:「是我的師父。」金世遺微笑道:「不對,我雖然未見過呂四娘,但我早已從我師父的口中認識她了。尤其在今大之後,我更覺得你的師父是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谷之華道:「為什麼?」金世遺道:「因為你是她唯一的弟子,是她教養出來的人。你是一個正直善良,而又心胸寬大,能夠容忍一切的女子。有其師必有其徒,所以找從師父的口中認識了呂四根,知道了你是她的徒弟之後,雖然我與你以前只見過一面,也就覺得你是已曾相識的朋友。今天看了你的行事,又更認識了你的師父。」谷之華臉泛紅暈,說道:「你怎麼可以將我與師父相比,我哪能及得上她。」歇了一歇,又禁不住微微笑道:「想不到你也很會奉承人。」金世遺正容說道:「不是奉承。你今日也許遠比不上師父,他日卻定然又是個呂四娘。」

  兩人目光相接,谷之華有點不好意思的轉過了頭。金世遺想起一事,忽然問道:「你師父坐化之前,叫你留意我這個人,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樁事情。」谷之華道:「不錯,我師父一向惦記著毒龍尊者,因此她在生前也很留意你的行事,希望你能繼承你師父的武學,在中原開創一派,使你師父的武功不至失傳。」金世遺雙眼閃閃發光,說道:「那麼我想再問你一樁事情,你肯不肯如實告訴給我」谷之華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微詫笑道:「你要問什麼事情?你若信不過我,那也就不必問了。」金世遺道:「不是信不過你,只因此事關係武林中一大秘密,我怕你縱然知道,卻或許因為某些顧忌,不願意說出來。」

  谷之華心中一動,歇了半晌,微笑說道:「你問吧。」金世遺道:「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之時,你說要托江南之手。轉送我一件禮物?」谷之華道:「不錯。那禮物你不是收到了嗎?」金世遺道:「你知道那禮物是什麼東西?」谷之華道:「我猜想是一張畫圖。」金世遺道:「你以前見過這張畫圖嗎?」谷之華道:「沒有見過。」金世遺笑道:「那麼你送禮也送得出奇,連你自己也未曾見過的,就拿來送給人家了。」谷之華道:「我這是借花獻佛,據他人之慨。」

  金世遺這個疑團已經存在心中許久,此時方有機會問她:「你怎麼知道藏靈上人身上有這張古怪的畫圖?」谷之華道:「怎麼古怪法?」金世遺取出來與她一看,問道:「你看這畫的是一座大海中的火山,一個巨人張弓搭箭對著噴火的山口,這是什麼意思?」谷之華道:「我早已說過我未曾見過這張畫,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金世遺頗為失望,怔怔的望著她。

  谷之華笑道:「我雖然不知道畫的意思,我卻知道畫的來歷。你真聰明,竟然勘破了這張畫的玄機,知道了它是有關武林的一大秘密。」金世遺道:「那是藏靈上人吐露出來的。」谷之華奇道:「藏靈上人會對你吐露他藏有這幅畫?」金世遺道:「他沒有提起這幅晝,他只是邀請我去發掘喬北溟在海島上遺留下的武學秘典,說世上除他之外,無人知道這個秘密,他死了之後,江南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張畫,不想你也已知道,卻叫他轉送給我。這個海島我懷疑是我的師父曾經到過的。」谷之華道:「好,你先把你所知的告訴我。」金世遺遂將藏靈上人與他談話的詳細內容,以及小時侯青龍尊者告誡他不可到那火山島上的事,都向谷之華說了,只是瞞著了最關緊要的一樁事情,那就是厲勝男的身世之迷。厲勝男是喬北溟大徒弟厲抗天的後代,當今之世,追溯起來,只有厲勝男一人是和喬北溟有關的了。

  這倒不是金世遺故意要瞞著谷之華,而是因為他答應過厲勝男,決不漏她身世之謎。自從與厲勝男有過那番古怪的過會之後,不知怎的,金世遺每想起她,心底深處總似隱藏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懼怕,所以他總是抑制著自己不去想她。然而現在谷之華與他提起了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厲勝男的影子便自自然然的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谷之華靜靜的聽他說,忽然發覺他神情有點異樣,谷之華頗感詫異,就在這時,金世遺的話聲停上了。

  谷之華道:「你是想去那個海島尋喬北溟的武學之謎,卻又有點懼怕麼?」金世遺道:「不錯。我想那海島上定然是有些奇怪的物事,要不然我的師父也不會告誡我了。」其實他不是懼怕海島上的神秘,而是因為想起了厲勝男,厲勝男好像附著他的影子,他懼怕這看不見、摸不著、只在心上感覺得到的陰影。

  谷之華道:「現在看來,這個火山島上,存有喬北溟的武學秘典,那是無疑的了。你剛才問我,我怎會知道藏靈上人藏有這張圖畫,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那是我的師父在她坐化之前的一天告訴我的,也是她的遺命,要將這張畫圖取來,當作禮物送給你的。那天恰值藏靈上人給你打傷,死在山洞之內,而你卻未曾發現他藏有這個秘密,所以我托江南的手轉送給你。」金世遺奇道:「她老人家怎麼知道?」谷之華道:「令師青龍尊者生前會與她談及那個海島,說是在島上曾發現有署名喬北溟所留的墨跡,令師不知道喬北溟是何等樣人,加以那海島久無人居,毒蛇怪獸出沒其間,令師雖然不怕,卻也不願無謂冒險,是以沒有深入搜查。他後來向我師父問及喬北溟其人其事,我師父就猜想到了,這二百年前的一代大魔頭,可能會在海島上留下了他的武功心得。」金世遺想到:「只怕那海島上不只僅有毒蛇猛獸,要不然我師父不會那樣告誡我。不知他曾發現了什麼怪異的跡象,對呂四娘也沒有說。」

  谷之華繼續說道:「這件事隔了好多年,令師他早已仙逝了。直到三年之前,我師父到天山探訪唐曉瀾。唐經天和冰山天女也在那兒,談起了這件事情,冰川天女想起了一事,他的父親桂華生當年為了尋求絕世的武功,遠適異國,締結奇緣,做了尼泊爾公主的附馬,得以結交各國武士,有個波斯武士告訴他,說是西藏的武學大師某年曾到波斯,向一個幾代以前就已歸化了波斯的中國人收買了一卷圖籍,那是用中國文宇寫的,據說那個中國人的遠祖是個海客,他有一本日記,曾記有他在某一個海島遇見一個名叫喬北溟的奇人,那個中國人也早已看不懂他本國的文字了,不過因為這件事他家世代相傳,所以還記得喬北溟這個名字。那個波斯武上知道藏靈上人是個武學大師,懷疑他所收買的圖籍與武功有關,又值桂華生是中國人,故此對桂華生言及,桂華生卻也不知道喬北溟是什麼人,當時就記了下來,想留待他年回國之後,有機會去問武林中最淵博的呂四娘。可是桂華生終生未有機會遇見呂四娘,倒是他的女兒冰川天女遇見了。」金世遺這才恍然大悟,說道:「事情原來這樣曲折,你的師父是聽到了冰川天女敘述了她父親的這件故事之後,才知道喬北溟的秘密藏在藏靈上入手中。」

  谷之華道:「我師父從天山回來之後不久,自知死期將至,要我在她去世之後,留心打聽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藏靈上人。她說你師父的武功獨創一家,許多精微奧妙之處,為中原各大門派所不及,可惜他得不到正宗內功的心法,所以終於不免走火入魔。我師父博覽群書,她查考武林前輩的紀述,知喬北溟是明代以來,邪派中武功第一的人物,在他和當時的大俠張丹楓第二次交手之時,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八重,開始進入第九重的境界了。」

  金世遺道:「據我所知,孟神通現在不過練到第七重,比起當年的喬北溟尚差得遠呢。孟神通已經擔心他隨時可能走火入魔了。」

  谷之華道:「根據西藏密宗的經典所述,修羅陰煞功揀到第八重之後,必然走火入魔。可是喬北溟當年踏入了第九重的境界,尚可以與張丹楓交手,而且他還能夠在海島上活到差不多一百歲才死,以此推想。他確有可能把正邪兩派的內功合而為一,消除了邪派內功必然要發生的走火入魔的後患,這正是令師這一派內功所要解決的問題。是以我師父叫我在她死後找你,將藏靈上人藏有那一卷圖籍的秘密告訴你,希望你能夠取得喬北溟所遺留的武學。」

  金世遺道:「現在我明白了,上個月崑崙散人、森木姥和金日這三個魔頭結伴來追蹤藏靈上人,在東平縣楊家附近,你和那三個魔頭相遇,當時想必是你早已發現了我和藏靈上人的蹤跡了?」谷之華道:「不錯,我一直在暗中跟蹤你們二人,你們都因為要對忖強敵,沒有留意到我。後來藏靈上人已死,他所藏的畫圖和那本海客日記,已由江南交給了你,我就不再多管了。」

  金世遺笑道:「你當時未肯把秘密詳細的告訴我,大約還未很相信我這個人,想假以時日,察看我的心性如何,若然果是好人,這才肯說出來吧?」谷之華笑道:「你說對了一半,另一半呢,我猜想你會到邙山來給我師父上墳。」金世遺也笑道:「你也只猜到了一半,我上邙山,除了給你師父上墳之外,心中還想見你一面。」

  兩人目光再度相接,柔情脈脈.秋水盈盈,當真是幾番遇合,使成知己。金世遺心中一動,忽道:「谷姑娘,你離開邙山之後,打算到哪兒去?」谷之華道:「隨意所之,並無定址。」金世遺道:「你有沒有乘風破浪的豪興?我與你到海上遨遊。」谷之華笑道:「你是想與我一同去找尋喬北溟所住過的那個海島麼?」金世遺道:「正是。」谷之華道:「就只你我二人?」

  要知谷之華雖然是武林女傑,胸懷坦蕩,但想到孤男寡女,同舟出海,到底不便,意欲推辭,是以有此一問。金世遺聽到了她這一句話,卻有如晴空響了一個霹靂,驀然間厲勝男的影子又浮現心頭。金世遺情懷雜亂,抬頭見到前面有座茶亭,默默無言的便走進茶亭。

  谷之華頗為奇怪,跟他進了茶亭,笑道:「你怎麼不聲不響?」金世遺道:「我口渴了,想找點酒喝。」

  這種在大路上的茶亭多數兼有酒賣,金世遺一坐下便叫茶亭的小先打三斤白乾,谷之華道:「我不喝酒。」要了一壺香片茶,但見金世遺一碗一碗的倒酒來喝,轉眼間便把那三斤白吃喝盡,又叫小再打三斤。這茶亭的小,從未見過酒量這樣大的客人,睜大了眼睛說道:「客官,你喝酒喝得真快!」

  谷之華心頭納悶,想道:「金世遺是個聰明人,他見我這樣問他,料想是聽出了我不願與他一起出海,故此悶悶不樂。呀,你也不替我想想,雖說武林中人,男女之間,不必太拘禮法,但孤男寡女,又豈可以同舟共宿,不避嫌疑?」

  豈知金世遺乃是想到了厲勝男與他約會,他早已答應了與厲勝男一同出海,去探索喬北溟的武學秘藏,如何又可以再邀谷之華同去?縱然谷之華不介意,但厲勝男的這一份秘密,卻是他答應過決不漏的,可以想像得到,她絕對不會容許自己再帶一個陌生的姑娘與她一齊出海。

  金世遺雖然素性疏狂,卻並不是個莽撞之人。你道他何以未經考慮,剛才又邀約了谷之華?

  要知情之為物,奇妙無比.金世遺對谷之華已是暗暗傾心,談得投機,兩難分捨,在深感到對方柔情脈脈之際,縱是天大的事情也會忘掉,哪裡還記得厲勝男?可是話一出口,厲勝男又像他的影子一樣,突然在陽光之下顯露出來,叫他懊悔也來不及了。谷之華尚未清楚他的往事,怎知他有如此複雜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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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2)

  金世遺一口氣喝了六七碗酒,黯然說道:「你不去也罷,也許我會另約別的人去。」谷之華道:「探索這種絕世的武功之秘,豈可隨便約人?你是怕那個海島當真有什麼怪異的物事麼?」心中正在百般考慮,剛剛得了一個主意,只待金世遺再邀約她,她便可能答應各乘一舟,結伴同行。但見金世遺的神色似是苦惱之極,低下頭又喝了一大碗酒,說道:「我並不怕那神秘的海島,我是怕,怕……」谷之華道:「怕什麼?」金世遺突然衝口說道:「我是怕我自己。」這話奇怪之極,谷之華笑道:「你是和我打什麼禪機嗎?」

  金世遺端起大碗,道聲:「喝酒!」骨嘟嘟的叉將一碗白乾喝盡,谷之華笑道:「我不是早說過我不喝麼?」看了金世遺一眼,柔聲又道:「你也少喝點吧!」金世遺但覺滿懷鬱悶,難以排遣,故意將宋人辛棄疾的一首戒酒詞改了幾宇,高聲唱道:「杯汝前來,老子今朝,放蕩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醉,氣似奔雷!慢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

  谷之華道:「大哥,你醉了!」金世遺道:「酒逢知己千林少,這幾斤白乾何醉得了我?店小二,再打三斤!」谷之華道:「金大哥,聽我的話,別喝了吧!」金世遺醉眼朦朧,抬起頭來,正好大路那邊有一行人過來,金世遺一眼望去,心頭一跳:「這兩個人不就是鍾展和武定球?」看清楚了果然是他們,金世遺忽地拍案而起,哈哈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這兩個小子就在這兒!谷姑娘,你等等我,我回來再喝!」谷之華忙道:「金大哥,你不可鬧事!」金世遺道:「我要問這兩個小子一樁事情,你別管我,我決不會胡鬧便是!」

  原來武鍾二人也是到邙山參加盛會來的,和他同行的那三個人,一個叫盧道磷,一個叫林笙,是邙山派曹仁父和路民瞻的弟子,剛才程浩點名之時,同曹錦兒報告,說是有兩個同門通知要來,而因事尚未來的便是他們。還有一人則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名叫丘元甲,是少林監寺百拙上人的高足。武鍾二人在路上遇見他們,得知今日是獨臂神尼逝世約五十過年,想起師門的交情,便與他們同來參加盛會。這一行人正自談得高興,猛聽得一聲喝道:「你這兩個小子給我站住!」武定球抬頭一看,陡然間見到金世遺攔在路中,這一驚非同小可,鍾展比較鎮定,急忙拔劍出鞘,沉聲喝道:「這條路又不是你的,你為何不讓我們過去?」金世遺笑道:「你這兩個小子苦頭還沒有吃夠麼?在我面前居然還敢拿刀動劍?來,來,來!我問你們一樁事情,說清楚了就讓你們過去。」

  武定球驚魂稍定,恃著人多,大怒罵道:「邙山之下,豈容得你橫行霸道?你讓不讓開?」他鄭重說出「邙山之下」這四個字,實是意欲挑起同行的公憤,那兩個邙山派弟子果然大為不平,但他們不知金世遺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與武、鍾之間有什麼過節,姑且退過一旁,暫時忍住,聽清楚了再說。

  金世遺大笑道:「邙山之下又待如何?我有事情問你,你敢不說,我打斷你的兩條腿,叫你爬上邙山。」路民瞻的弟子林笙忍不住,說道:「閣下,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有什麼話要問,請說便是,何必如此凶橫?」金世遺雙眼一翻,道:「我的名宇,你還是不知道為妙。我有事情問他們,誰叫他們不說,便先罵我橫行霸道?你先編派我的不是,我便真個預道,看你又待如何?」

  金世遺說話之時,口沫橫飛,酒氣奸人,林笙退後一步,心道:「這敢情是喝醉了,前來胡鬧。」便道:「鍾大哥。你且聽他要問什麼?在這邙山腳下,小弟忝為地主,斷不會袖手旁觀,令你們有所麻煩便是。」

  鍾展較為沉著,急忙用眼色止住武定球,上前問道:「金先生有何事見教?」他在唐曉瀾門下受過多年的薰陶,而且念及在孟家莊惡戰之時,金世遺曾暗助過他,故此說話很是客氣。金世遺道:「吒,你比這個姓武的小子懂事一些,我就問你,李沁梅呢?她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與你同來?」鐘展道:「嗯,原來你是要問我師妹嗎?她,她:…:」金世遺道:「她怎麼樣?」鍾展道:「我,我不知道。」金世遺道:「看你的樣子還比較老實,卻在我的面前裝假!沁梅她在孟家莊脫險之後,不是到新安鎮找你們嗎?難道沒有見著?」心想:「若不是鍾展說假話,那就是厲勝男說假話了。」大鬧孟家莊之後,厲勝男曾用李沁悔的名義,騙金世遺到太行山的金鷂峰頂相會,金世遺質問她時,她才說出李沁梅是她故意引開,指引她去與師兄相會的,故此金世遺一見鍾展與武定球,忍不住要向他們追問。

  厲勝男倒沒有說假話,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鍾二人,鍾展本來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遺不過,故意捏造消息,說是金世遺已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所傷,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想斷絕了李沁梅的希望,想她回轉天山,李沁悔信以為真,傷心之極,但她得不到確實的消息,卻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離開了師兄,又去追查金世遺的下落,鍾展勸她不轉,追又追不上她,事後唯有將武定球埋怨一通。

  可是在金世遺的面前,鐘展怎肯將實情說出,金世遺見他吞吞吐吐,越發起疑,喝道:「你這小子原來也是假老實,李沁梅在哪兒,你說不說?」武定球仗著有邙山派的人壯膽,冷笑說道:「金世遺,李沁梅是你什麼人?你要苦苦追問她的下落?」金世遺大怒,正要發作,只聽得武定球又冷冷說道:「告訴你吧,李沁梅早已是我小師叔的未婚妻子,不用你關心了!」鍾展躁得滿面通紅,可是在外人面前,卻又不便罵武定球胡說。要知鍾展心裡也的確歡喜這個小師妹,而且唐曉瀾為他向馮琳提親,這事也是有的,不過李沁梅不肯答應罷了。

  金世遺呆了一呆,隨即罵道:「你這小子年紀輕輕,腦袋裡裝的卻儘是些齷齪的念頭,沁梅與我,有如兄妹,我知道她在找我,我為什麼不能找她?」武定球冷笑道:「什麼兄妹,沁梅年幼無知,你分明是想騙她。你若要找她,為什麼以前不上天山去找?現在她一人在江湖上行走,你卻要找她了?」金世遺以前之不願找李沁梅,實是有意要避開這場情孽,可是當他在客店裡偷聽了武鍾二人的談話之後,知道沁悔矢誓非見他不肯嫁入,癡情之處,出乎他的想像之外,他這才想道,若一直避開,也不是辦法。何況他又是個感情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李沁梅的一片癡心,也不忍永遠避而不見。故此他在得知厲勝男騙他之後,才會那樣生氣,在未上邙山之前,也曾費了好幾天的功夫,在新安鎮的周圍,四處去尋李沁梅。

  可是現在被武定球一說,倒好像他對李沁梅存有壞心,等她在江湖上單獨行走,沒有父母在旁之時才想法去勾引她了。金世遺聽了這話,焉能不怒?

  與武、鍾同行的那三個人,驀然聽得武定球叫出「金世遺」的名字,都吃了一驚,林笙問道:「武兄,這就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嗎?」在他想來:金世遺那麼大的名頭,最少也當是個中年以上的人,想不到還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瘋丐,所以了這樣蠻不講理。哼,哼!金世遺,在別的地方你可以撒野,在這邙山腳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別人的未婚妻,你少問兩句吧!話已說清,你讓不讓路?」

  金世遺雙眼一翻,醉意上湧,突然一聲怪笑,瞪著武定球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你是不是還想臭泥餬口的滋味?」武定球倒退三步,恃著有人撐腰。大著膽子罵道:「你敢?」金世遺哈哈大笑,說道:「好,今日看在你是到邙山給呂四娘老前輩上墳的份上,不你爛泥巴,請你喝幾回酒吧!」暗連內功,張口一吐,肚內那幾斤烈酒似噴泉一般射將出來,武定球剛剛張口想罵,陡然見酒浪飛來,急忙閉口,眼耳口鼻,卻都已有酒灌入,武定球又是個不會喝酒的人,但覺又辣又臭,再想到這是從金世遺口中噴出來的,登時胃臟倒翻,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金世遺仰天大笑,武定球當著外人,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長劍出鞘,挽了一個劍花,向金世遺分心便刺,鍾展也被酒浪濺了滿頭滿面,不過不如武定球之甚,眼耳口鼻,未曾灌入,亦自怒氣暗生,一招「鷹擊長空」,與武定球幾乎同時出手。

  鍾展距離較近,劍招後發先至,金世遺知道他的天山劍法有幾分火候,倒也不敢太過輕敵,當下將鐵拐一揮,用了五成真力,將鍾展的長劍震開,隨手一揮,鐵拐湯了一圈,武定球的青銅劍接著刺到,恰好插入圈中,被他的鐵拐一圈一絞,「噹」一聲,登時脫手飛去。鍾展急忙使了一招「大須彌劍式」,替武定球擋了一下,武定球飛身躍起,接了從半空中跌下來的青鋼劍,氣得哇哇叫道:「毒手瘋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金世遺笑道:「憑你們這兩個娃娃,焉能傷得我一根毫髮?我可不想要你們的性命哩!」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杖頭所指,都是人身大穴,卻又故意不戳中它,迫得武鍾二人團團亂轉。邙山派的弟子盧道磷見不是路,抱起鐵琵琶,急忙上前助戰。

  這魔道磷乃是以前「江南七俠」中曹仁父的大弟子,與現在邙山派掌門入曹錦兒正是同屬一宗的師姐師弟,他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也僅次於曹錦兒、翼仲牟而名列第三,本來以他的身份實不欲以多為勝,但現在眼見武鍾二人險象環生,他又不知道金世遺實只心存戲耍,並無意取武鍾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看來,但見金世遺那根鐵拐夭矯如龍,杖頭所指,儘是人身的命門要穴,焉能不驚?心中想道:「這二人乃是天山派的弟子,若然傷在金世遺拐下,叫我邙山派如何交待?金世遺在江湖上惡名遠播,我今日與天山派的弟子聯手殲魔,料想武林同道,斷無非議。」

  金世遺見盧道手抱琵琶,加入戰團,喝道:「不關你邙山派的事,快快退開!」盧道磷朗聲說道:「他們二人乃是到邙山給我們的師祖上墳,焉能說與我無關?毒手瘋丐,你橫行霸道,在別的地方,我或者可以不管,在這邙山山腳,我卻是非管不可!」金世遺大笑道:「好,你就管吧!」鐵拐一揮,條然間杖頭就指到了盧道磷的胸口,盧道磷想不到他來得如此之快,百忙中使了個「鐵板橋」的身法,腰向後彎,但聽得「呼」的一聲,杖風掠面而過,金世遺笑道:「好,在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你也算得是不錯的了,可是這一招你卻不應用「鐵板橋」的身法,鐵板橋的身法,下盤雖然牢固,轉動卻不靈便,我若中途變招,移上作下,只要拐尾輕輕一掃,你的腦袋豈不碎裂了麼?」金世遺口講指劃,有如教訓一個後輩一般,但手底卻毫不放鬆,就在這說話的時間,鍾展與武定球二人接連過了好幾次險招。

  盧道磷臊得滿面通紅,手披琵琶,錚、錚、錚三聱,三枚透骨釘突然飛出,他這鐵琵琶腹內中空,內中藏有暗器,乃是曹仁父這一家的獨門兵器,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曹錦兒因為做了掌門人之後,覺得用這種藏有暗器的鐵琵琶,不合一派領袖的身份,加以她的內功也日漸精純,自信不須借助暗器,故此將鐵琵琶的絕技傳給了師弟,盧道磷在這鐵琵琶上苦練了十多年,已盡悉其中奧妙。

  這時,他與金世遺距離不過丈許之地,料想斷無不中之理,那三枚透骨釘作品字形排列,分取金世遺三處穴道,金世遺的鐵拐又要應付武鍾二人的長劍,按理極難閃避,想不到眼看那三枚透骨釘就要打到金世遺身上,金世遺忽地「呸」了一聲,那三枚透骨釘竟然自己掉了下來,盧道磷先是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忽然想起江湖上所傳說的「毒手瘋丐」的一項絕技,不禁冷汗直流!

  只聽得金世遺大笑三聲,跟著說道:「我勸你不要再敬暗器了吧。你若再敬,我一時興起,也用暗器奉陪,你的苦頭可就要吃得大了,剛才我只是略施小技,將你的三枚透骨釘打落而已,下一次你再敬的話,我的飛針可就要射入你的七竅了!」原來金世遺乃是從口中射出飛針,將盧道磷這三枚透骨釘打落的。盧道磷想起了江湖上所說的金世遺能夠口噴毒針的絕技,嚇得冷汗直流,心道:「我以前只當他們是故神其說,如今眼見。果然名下無虛。」試想飛針份量極輕,而竟然能夠將透骨釘碰落,且不論這種飛針無聲無息,極難防禦,只是這一份功力,亦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地步!盧道磷被金世遺一嚇,果然不敢再敬暗器。

  曹仁父這一家的鐵琵琶功夫,除了可以偷發暗器之外,尚有拍、打、鎖、拿、彈、撥、壓、送八法,在十八般兵器之外自成一家,盧道磷手揮目送,使得頭頭是道,鍾展與武定球的天山劍法,雖然限於年紀,火候功力都還未夠,卻也精妙非凡,三人聯手合鬥,攻守聯防,雖然尚未能與金世遺扳成平手,卻已不似剛才那樣根狽了。

  激戰中金世遺忽地又縱聲笑道:「你們邙山派真是不識好壞,你們的掌門師姐還欠我一項人情,未曾道謝,如今你又用暗器打我,我看在呂四娘份上,本不想與你計較的,如今越想越氣,好,我就姑且從輕發落,祗打你一頓屁股吧!」手起拐落,向盧道磷的頂門打下,盧道磷被他迫得用個「彎腰折柳」的身法,俯腰轉身斜閃,金世遺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卜」的一聲,鐵拐已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記,幸而臀部肌肉豐厚,金世遺又未用上真力,盧道磷還捱受得起,可是亦已痛得哇哇大叫。

  林笙見師兄受辱,大怒奔來,他是路民瞻的得意弟子,路民瞻在前一輩的「江南七俠」之中,風流瀟酒,與自泰官並駕齊名,林笙頗似他的師父當年,但見他在盛怒之下,揮動一管玉簫,仍是身法美妙,瀟酒自如,不躁不亂,展開了一派上乘的點穴手法,他的武功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名列第四,加入戰團,實力大增。金世遺笑道:「好,打得有點味道了,還有一個呢?為什麼不一齊上來?」那一個未曾上來的乃是少林監寺百拙上人的高足丘元甲.他是賓客身份,本來不想多事,如今見邙山派與天山派的四個弟子都不是金世遺的對手,金世遺又同他點名索戰,他涵養再好,也不能忍受,當下說道:「金世遺,你既如此猖狂,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少林弟子的手段。」他不用兵器,凌空躍起,向金世遺便猛擊一拳。正是:力敵群英無懼色,邙山山下顯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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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1)

  少林寺的技擊之術,素享盛名,尤其是羅漢五行神拳,更是拳術中的瑰寶,這套拳術,創自達摩祖師,千多年來,經過歷代高僧不斷改進,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丘元甲乃是少林監寺的高足,但見他身形一起,拳風便已劈面而來,金世遺用了一個「引」宇訣、順手一帶,那股力道突然煞住,金世遺想「借力打力」並不成功,反而給他一個變招,手臂一拐,拳頭突然橫裡打來。金世遺飛起了一個「齊眉腳」,卜的一聲,丘元甲的手腕給他的鞋尖踢著,金世遺的腳底也中了丘元甲的一拳,雙方的身形都倒縱出一丈開外。這幾招有如電光石火,當真是死生之際,間不容髮,但丘元甲僅只要應付金世遺,而金世遺在腳踢丘元甲的同時,卻接連擊退了武定球、鍾展、盧道磷、林笙幾人的進攻,他用鐵拐湯開了武鍾二人的長劍,避過了林笙的玉簫點穴,又以劈空掌震退了盧道磷,拳腳兵器輕功,一齊施展,比起丘元甲之僅僅應付一人,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金世遺到底也中了他的一拳,武、鍾、林、盧四人精神大振,叫道:「丘兄,不可放過了他!」五個人分估了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將金世遺圍在中間,盧道磷喝道:「金世遺,如今你知道邙山之下不容你放恣了麼?你賠不賠罪?」金世遺笑道:「好,你等著,我給你賠罪來了!」話聲未了,倏的使到了盧道磷的面前,霍地一個「鳳點頭」,一個「頭槌」磕下,但聽得「卜」的一聲,盧道磷的額角給他碰得墳起了好大一塊,額頭青腫,好像突然長了一個肉瘤,盧道磷痛得眼淚迸流,急急避開。金世遺大笑道:「我給你賠罪,你怎麼不敢受我的禮呵!」一個轉身,左手箕張,五隻手指似鋼抓一般,條的又抓到武定球肩上的軟骨,喝道:「李沁梅的消息你說不說?」鍾展急來救護,青鋼劍一招「李廣射石」,刺到了金世遺的背心,金世遺笑道:「你也應該略受懲戒。」反手一掌,掌勢飄忽不定。鍾展一劍刺空,側身避時,正好挨了他的一掌,金世遺這一掌本要打他耳光的,結果卻打中了他的肩膊,金世遺笑道:「好,瞧在你閃避得快,以及瞧你師妹的份上,這一記耳光權且寄下了。」

  就在這時,丘元甲的一記「龍拳」亦已擊到,金世遺五指一抓,捏實了他的拳頭,把他的猛力盡都消解,幸而林笙的玉簫來得及時,金世遺五指一鬆,用了一個「送」宇訣,丘元甲踉踉蹌蹌的向前奔出幾步,才穩得住身形,這才知道剛才金世遺對付他實是未曾展出全身本領,林笙識得厲害,玉簫一點不中,立即沾衣便退,但饒是他退走得快,被金世遺反手一抓,也抓裂了一幅衣襟。

  片刻之間,金世遺連襲五人,鍾展叫道:「咱們並肩齊進,不可分開。」展開了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將自己這邊的五個人護得風雨不透。剛才他們五個人分據五個方位,分進合擊,雖然利於進攻,但防禦的力量卻是大大減弱,金世遺的身法比他們快得多,驟然攻擊一方,其他的人救應不及,和單打獨鬥也差不多,當然大大吃虧。現在五個人挨在一起,擺成了長蛇陣勢,集中了五個人的力量來防禦,實力大增。加以「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防禦劍法,通合於對付功力比自己高強的人,在鍾展的劍光防護之下,各施絕技,武定球以奇詭的劍法,尋瑕抵隙,一有機會,軌冷不防的一劍剌出;盧道磷的鐵琵琶彈撥勾壓,所使的招數,更是非常特別;林笙的玉簫點穴,雖然點不中金世遺,金世遺卻不能不有所顧忌:還有一個功力最高的丘元甲,則以羅漢五行神拳協助鍾展防守,拳風所至,飛砂走石,金世遺以單掌敵他雙拳,以一拐攔截其他四個人的四般兵器,剛剛打成平手。

  可是他們五個人布成了長蛇陣勢,亦是有利有弊,好處是防禦堅固,缺點是只能防守,不易進攻,因為大家都不敢離開同伴,上前攻擊,這樣一來,還是個挨打之局。

  金世遺殺得性起,哈哈笑道:「這一戰有點意思了!」也將全身本領施展出來,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有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一陣狂攻猛打,打得這五個人都膽震心驚!

  這五個人中,林笙最為精靈,一見敗勢顯露,就打定了抽身之計,他眼光一瞥,本是想先覓好退路,卻忽然瞧見了山坡上一棵大樹之下,有一個腰懸長劍的姑娘。林笙心中一動,想道:「我曾聽過翼師兄言道,呂四娘師叔收有一個關門弟子,看這姑娘的佩劍,形式奇古,似乎正是呂師叔生前所用的那把霜華劍;莫非她就是我呂師叔的衣缽傳人?」

  林笙猜得不錯,這個少女正是谷之華。她不放心金世遺,所以金世遺雖然叫她在茶亭等候,她卻跟著來了。武定球和金世遺吵架的說話,都被她聽進耳中。呂四娘與馮瑛馮琳相交甚厚,她當然知道李沁梅是馮琳的女兒,心道:「原來金世遺所說的緊要事情,就是要探問李沁梅的下落。為什麼他卻從來不曾向我提過?」

  谷之華自思自想,隨即又在心中自己責備自己道:「金世遺是你的什麼人?他為什麼要將他的事情都向你說?你和他只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朋友罷了。」然而古語有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那意思是說,有的人相識了一輩子,仍然是像未瞭解的新朋友一般,有的人在路上相逢,停車問侯,車蓋傾側,交談片刻,使成知己;相知深淺,本來不可以用時間來衡量。何況他們的師門,有那麼深厚的淵源,谷之華在未認識金世遺之前,早已清楚了他的來歷為人,而在金世遺的心中,呂四娘更是他唯一崇拜的偶像。更加上經歷了邙山的一場風波,他們兩人見面雖然無多,交情卻非泛泛。所以恁是谷之華自行寬解,心中卻是未能釋然。

  林笙瞧見了谷之華隱蔽在山坡上的大樹之下,斷定了她是呂四根的弟子,打好主意,激戰中突然虛晃一招,逃出戰團,金世遺哈哈笑道:「本來不關你邙山派的事,是聰明的就早早走開。」

  鍾展與武定球暗地埋怨林笙不夠義氣,盧道磷未曾瞧見谷之華,也覺得大惑不解。金世遺越迫越緊,他們的陣腳更見動搖。

  谷之華止自思潮洶湧,忽見一個人向她跑來,怔了一怔,林笙已到了她的面前,氣喘喘的說道:「是谷師妹嗎?我在邙山第三代弟子中排行十七,名叫林笙。」谷之華道:「哦,原來是路師伯的高足。」待要稱呼他一聲「林師兄」,驀然想起自己現在已被掌門師姐逐出門牆之外,黯然神傷,師兄二字到了口邊卻叫不出來。淡淡說道:「不錯,我叫谷之華。」

  林笙覺得有點奇怪,大聲說道:「師妹,你瞧見了麼?咱們邙山派的人正受著金世遺的欺侮,若然在邙山之下給他打敗,咱們本派的面子可就要丟清光了。」谷之華道!「嗯,我瞧見了。」林笙只當她不知道金世遺是什麼人,連忙解釋道:「江湖上有個綽號毒手瘋丐的魔頭,正是他。他要搶一個天山派姓鍾的未婚妻子,居然敢在大路上攔截,不准他上邙山。這件事咱們不能不管。可恨金世遺竟然將咱們邙山派的弟子也打起來,凡我同門,理應拔刀相助,師妹,請你快點去吧。」

  就在這時,只聽得下面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但見金世遺鐵揚起處,武定球與鍾展約兩把長劍給他震上半空,盧道磷大吃一驚要想閃開,已來不及,金世遺一聲笑道:「你這個鐵琵琶倒很好玩,讓我瞧瞧。」只一抓,就把盧道磷的鐵琵琶劈手抓來,在鐵拐上一敲,噹噹聲響,金世遺道:「不錯,不錯,聲音很好轉。」可憐盧道磷這件心愛的兵器被金世遺一敲,竟變成了新月形的鐵環。

  丘元甲見情勢危急,搶上前來,雙拳齊出,左拳是「蒼龍出海」,右拳是「抱虎歸山」,完全是拚命的招數,金世遺笑道:「打了半天,你也該累了,歇一歇吧!」丘元甲與他拚命,他卻有心戲耍,因絕妙的手法,突然欺近丘元甲身前,在他腋窩一抓,丘元甲失掉了鍾展的掩護,饒是他渾身本領,這一抓竟然躲閃不開,但覺奇癢難堪,全身酸軟,禁不住笑出聲來,人也倒在地上。

  這一戰,天山邙山少林三派弟子,在金世遺的掌下一敗塗地,金世遺正自得竟狂笑,飛身躍起,要抓著鍾武二人盤問,忽聽得谷之華大聲叫道:「金大哥,住手!」

  金世遺酒意未消,愕然回顯,但見谷之華與林笙急步奔來,金世遺說道:「咦,你怎麼也管起我的閒事來了?」谷之華道:「在這邙山山腳,請你給我一點面子。」金世遺道:「曹錦兒的氣你還未受夠嗎?你還要替她保全面子?」谷之華莊容說道:「我雖然不再是邙山派的弟子,但我師父的墳墓卻還在邙山之上,這兩位朋友是到邙山來給我師父掃墓的,你要盤問他們什麼事情,也該等他們下了邙山再說。」

  林笙聽谷之華說她已不再是邙山弟子,吃了一驚,谷之華道:「這位金大哥適才曾在邙山上幫了你們掌門師姐的一個大忙,等下你們去問曹師姐自然明白。我勸你們也不要把他當作敵人了。」邙山派的弟子面面相覷,盧道磷問道:「你犯了什麼過錯,曹師姐要將你逐出門牆?」谷之華道:「你問你們的曹師姐去,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過錯。」

  金世遺喝道:「我看在谷姑娘的份上,今日讓你們過去,你們還囉哩囉唆,多問什麼?」她知道谷之華甚是傷心,不願他們再挑起此事。盧道磷被他一喝,心中雖然憤怒,卻是不敢多事,當然拾起鐵琵琶便走。武鍾二人早已離開,丘元甲悶聲不響,也跟著走了。

  這一行人去後,谷之華撇下了金世遺便走。金世遺追上去道:「咦,你怎麼啦?」谷之華道:「你有你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有什麼啦?」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還未有一定的去處嗎?」谷之華道:「我現在想起來了,我義父死後,我還未曾給他上墳,我要到我義父家中探望一趟。請恕我不能陪你出海。他不能陪你尋人了。」

  金世遺怔了一怔,小道:「她怎麼忽然間對我冷淡起來?」谷之華道:「到了這裡,咱們該分手啦,你還踉著我做什麼?」金世遺笑道:「你是不是為了剛才的事,生我的氣了?」谷之華面上一紅,說道:「我憑什麼生你的氣?你我相識時日無多,你今日肯對我如此幫忙,我已是感激不盡,還會生你的氣麼?」金世遺剛才與邙山派弟子為難,他以為谷之華是為此事生氣,在谷之華聽來,卻以為他說的是李沁梅的事情,以至神色不甚自然。金世遺頗為奇怪:「她怎麼好端端的會面紅起來?」心念一動,猜到了幾分,微笑說道:「谷姑娘,我的出身和來歷,你早已清楚,但有一件事情你尚未知道,我欠了人家一筆債,至今未曾償還,甚是耿耿於心。」谷之華本要和他分路,聽他這麼一說,好奇心起,停下腳步,問道:「你對什麼事情都滿不在乎,卻會記著一筆債務,這筆債想來非比尋常?欠的是什麼債?債主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債主是一位小姑娘,她叫做李沁梅。」谷之華心弦顫抖,只聽得金世遺繼續說道:「她也知道我的出身和來歷,大約是憐我的孤獨,她一直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好幾年前,我因為所練的內功,路子走得不對,眼看就要身罹走火入魔的災難,她為了救我,費了無窮心力,幾乎連性命也陪了。」於是將他和李沁梅結交的經過,以及李沁梅怎樣為了找尋他的蹤跡,冒險上喜馬拉雅山的故事都一一對谷之華說了。谷之華很受感動,熱淚盈眶,讚道:「真是一位可愛的姑娘。」這時她方始明白.金世遺所負的是感情上的巨債。

  金世遺望了谷之華一眼,低聲說道:「她將我當作大哥哥看待,我他將她當作小妹妹看待。可是我是一個注定了要在江湖上終生飄泊的人,她年紀太輕,還未能徹底的懂得我這個人。她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又有父親母親的寵愛,她應該過安靜幸福的日子,跟著我是不會幸福的。你懂得嗎:」谷之華理解他的心情,衝口說道:「我懂得的。」隨即轉口說道:「這位小姑娘現在還一直在找尋你,是嗎?嗯,那你怎可令她傷心?」金世遺道:「她現在年輕,將來長大了她會明白的。我只能是她一個好哥哥,卻不會是,不會是……」谷之華知道他想說的是「好丈夫」三字.不禁笑道:「那也未必。」

  金世遺鄭重說道:「那是真的。我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這個世界對我很奇異.我也好像總想要追尋一些新奇的東西,所以有時我又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我格格不入。我似乎說得太玄妙了,你懂得嗎?」谷之華道:「我懂得的,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激動的人,可是我此刻也好似有同樣的心情。」她之所以有這樣的心情.那是容易理解的,那是因為她剛剛受了重大刺傷的原故。金世遺緊握著她的手道:「你比我勇敢得冬,我若是遭受與你同樣的遭遇,我恐怕真的瘋了!」

  谷之華甚為感動,其實她這次受了這樣沉重的打擊,所以能夠支持得住,這固然是由於她自幼即受谷正朋與呂四娘的薰陶.但金世遺的開解與鼓勵,他給她增添了不少勇氣。

  金世遺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股暖流,從他的掌上傳到了它的心中.谷之華低聲說道:「金大哥,我懂得你,但你也不該傷害一個少女的心。」金世遺道:「所以這幾年來我一直避開她,但現在卻又急於要見她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的。我一生一世都會像兄長一樣愛護她。她年紀太輕,我要讓她知道,她應該尋求的幸福是什麼。」谷之華暗暗歎息,心中想道:「你懂得自己,也懂得她,可是你卻不懂得一個少女愛慕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怎樣的心情。苦海變成樂園。地獄也是天堂,你說這個是她的幸福,她又豈能相信e.」金世遺凝視著她的眼睛,道:「谷姑娘,你想什麼?」谷之華道:「嗯,我是覺得那個少女可憐。你什麼時候出海?」前後兩句不相連屬,金世遺怔了一怔,心想:「難道她改變了主意了?」

  說道:「大約在兩月之後。」谷之華道:「在什麼地方出海?」金世遺道:「準備在青島嘮山腳下的一個海港出海。怎麼,你願意與我同行麼?」谷之華徵笑道:「不,我是想替你打探李沁梅的消息,萬一在這兩個月之內,我探訪得她下落的話,我會趕到青島去見你。不過這希望甚屬渺茫,只怕要等到你從海外歸來再說了。」輕輕的擺脫了金世遺的手掌,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咱們到了此刻也該分手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金世遺但覺心頭沉重如山,谷之華問他還有什麼話說,地想回答的是:再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可是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呢?他其實不能邀她一同出海,因為他還有厲勝男的約會。要是她答應的話,他反而為難了。

  而他和厲勝男之間的事情,卻又是他曾向厲勝男允諾過,決不能對別人透露的。要說他欠了李沁梅的債,同樣的他也欠了厲勝男的債。不同的是:李沁梅是他渴欲一見的債主,而厲勝男則是他想盡辦法躲避,卻又不能躲避的債主!

  金世遺歎了口氣,道:「谷姑娘,你自己珍重,別人的誤解,一時的得失都不要放在心上。」

  谷之華道:「好,你這幾句話勝於萬語千言,我會記在心裡。」

  兩人都自覺得心中難捨,可是卻終於不得不分手了。

  谷之華離開了金世遺,一路悵悵惘惘,想起自己的身世,其實和金世遺甚是相同。金世遺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而她呢,則有父親比沒有父親更壞,她自幼即是孤兒,但現在卻才真正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谷之華悵悵惘惘,一口氣走了幾十里路,眼看紅日沉西,天色將晚,好在前面有個小鎮,便趕到鎮上投宿。

  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店,內外只是兩進,總共只有五六間客房,鋪面、客廳、飯廳合用,谷之華進店的時候,有七八個客人正在廳子裡吃晚飯,忽見一個漂亮的少女進來,登時都亮起了眼睛。

  客店的掌櫃是一個怕事的老頭兒,見谷之華是個單身女子,且又腰懸佩劍,有點顧慮,期期艾艾的說道:「小店的房間都,都……」他本來是想說「都客滿了」,但眼前只有寥寥幾個客人,不便扯謊,於是改口說道:「都,都已給客人定下了。」這小鎮歆不是交通要道,達官貴人又不會住這種地方,一聽便如是假。,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猜到了主人的心意,微微笑道:「既是定下,客人今晚未必使到,先挪一間給我吧。」掌櫃忙這:「這可不行,若是客人到了,我們要賠雙倍的定金。」谷之華笑道:「我給你三倍房錢。」伸手到懷裡一掏,豈知她這次走得匆忙,根本連衣物都沒有收拾,隨身並沒帶有銀子,只有幾顆作為飾物用的金鈕扣,她前幾天檢了出來,想釘在一件汗衫上的,無意中藏在身上,便掏了一顆出來,說道:「你給我一間上房,弄幾味小菜,有多的給你。」這顆金鈕扣有一錢多重,足值五兩銀子。掌櫃倒是個識貨的人,在手裡一掂,便知是十足的亦金,雖然因此疑心更重,但卻敵不過金子的誘惑,登時換了笑容,連忙說道:「行,行,我把王大官人定的一間客房讓給姑娘便是。」

  小鎮上幾曾見過這樣闊綽的人,且又是個漂亮的單身女於,但聽得客人們鄱在竊竊私議,谷之華也不放在心上。忽然在嘈嘈雜雜的議論聲中,聽得有人用江湖「唇典」【術語】說道:「大師兄,你瞧這女子是什麼路道?」另一人道:「別管閒事,她不是咱們所要找的正點兒!」先前那個人道:「江湖上會武功的女子有限,或者有些關係也說不定。」他的向伴噓了一聲,原來谷之華正在轉過頭來看他們。但見兩個相貌頗為特別的人,一個是高個子,太陽穴徵徵凸起,另一個身材發胖。眼光卻炯炯有神,那個胖子的臉上正流露著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氣。原來此際他心中正在想道:「大師兄也忐謹慎了,咱們說得這樣細聲,且又是用江湖唇典,難道還怕這女子聽了去嗎?」他豈知谷之華學的是上乘內功,耳目都比常人靈敏十倍,早已將他們的說話,聽得清清楚楚。

  谷之華進了房間,細細一想,但覺這兩個人的對話,可疑之處甚多。

  聽他們的說話,他們似乎是要尋找一個會武功的女子,而這個女子又不是他們怎樣熟悉的人,並且從語氣之中隱約可以感到,這個女子大約是他們的仇敵。

  谷之華在他們的對話裡發現了幾個可疑之點,第一,他們對於所要尋找的女子,既然並非熟悉,卻又何以含有敵意?這女子是他們的仇敵呢?還是他們僅僅是代友尋仇呢?第二,誠如他們所說,江湖上武功好的女子有限,谷之華在心中一算,現在武林之中,武功最好的女子要算是馮瑛、馮琳姐妹,且又隱居天山之上,縱使有人與她們有仇,也未必有膽去找她們,更不會請這樣的兩個人在江湖上盲目亂找。除了馮瑛馮琳姐妹之外,其次便是冰山天女與她們的掌門師姐曹錦兒,這兩個人也還不配做她們的敵手。冉其次是四川暗器名家唐賽花婆媳,這兩人年紀大老,媳婦也已有五十開外,早已閉門封刀,不在江湖行走,縱有仇家,他不至於到這個時候才去報仇,而且也不應在江湖尋找。谷之華算來算去,將黑白兩道中有名氣的女子都算到了,不是這樣不對,便是那樣不對,似乎沒有一個像是這兩個傢伙所要尋找的人。最後想到了李沁悔,但李沁梅年紀輕輕,又一向在父母庇護之下,從不會在江湖上鬧事,她又怎會輕易結下仇家?

  谷之華想來想去,猜想不透,心中啞然失笑:「我自己的事情還管不了,何必費神去多管江湖上的閒事。」

  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谷之華心緒不寧,自己已被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等如無家的孤兒,今後將向何處?但念頭一轉,又想到了金世遺,金世遺不是早已在江湖上飄泊了十多年嗎?還不是那麼過了。

  可是她日間受了那麼重大刺激,雖然自開自解,終究心亂如麻,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睡不著,她覺察好幾次有人從她的房門口悄悄走過,她自己也知道她進店之時,摸出金鈕扣當作房錢,犯了江湖上「錢財不可露眼」之忌,但她身懷絕技,卻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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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壯志欲酬湖海願 知音誰識坎坷人(2)

  靜夜之中,忽聽得有談話聲音傳入耳鼓,正是那兩個人的聲音。這間客店地方俠窄.谷之華和他們雖然隔了三個房間,但她耳朵極靈,對他們微細的話聲仍然隱約可辨。但聽得一個聲音說道:「聽說昨日是獨臂神尼的五十忌辰,武林中人前往祭掃的不少,莫非那個姓李的女子也去了?」另一個聲音道:「她若是前往邙山,咱們就不可到邙山上追蹤。只可在這裡等候。」先前那聲音笑道:「呂四娘已死,尚何須對邙山派如此懼怕?」谷之華心頭一震,既是「邙山派」,又是「姓李的女子」,不禁特別凝神,可是這兩個人的聲音愈說愈小,斷斷續續,聽得不大清楚。谷之華索性起來,到他們的窗下偷聽。

  只聽得一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問道:「大師兄,聽說你見過那個姓李的女子一面?」那個被他稱做「大師兄」的人說道:「師父那天晚上將她擒獲之時,我正在旁。」師弟問道:「那麼你見面之時,一定會認得她了。」「大師兄」笑道:「這個當然,要不然師父怎會把這件差事交給我。」「不過,我聽說天山派有一種可以改容易貌的靈丹……」「那其實是邙山派甘鳳池的,後來才將製煉易容丹的法子教給了天山派的唐曉瀾。」

  師弟道:「見聞廣博,我當然還不及你。不過這一點無關重要,總之天山派也有易容丹便是了。」「大師兄」又笑道:「我明白你肚子裡打的主意,你是看中了前房那個女子,想去撩撥她,所以要找個藉口,是也不是?」「不是藉口,想那姓李的女子既是天山派的,你焉知她不會改容易貌?前房這個女子年紀看來也不過二十歲左右,而且腰懸寶劍。還有一點,她用金子當作房錢,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懂世務,剛出道的雛兒。這種種跡象都與那個姓李的女子符合,我看八成就是那個姓李的女子。」

  大師兄道:「胡說,縱使她易容換貌,身材的高矮也改變得麼?眼神中顯露出的武功深淺也改變得麼?你看不出,我是看得出的。總之不是那個前房的女子,你休得惹事生非!」師弟「咦」了一聲道:「就是我去惹事生非,師兄,你也犯不著生這樣大的氣呀!本門中可並沒有這些清規戒律,說是不許去撩撥女人的。」

  谷之華聽得怒氣暗生,小道:「好,我非懲戒你一下不可。」

  只聽得那個「大師兄」沉聲斥道:「我說你真是瞎了眼睛,這個女子的武功比那個姓李的還要厲害得多,我都不敢惹她,你敢去惹?若是惹得起的,還輪到你麼?」谷之華起初當這個「大師兄」是個比較正派的人,豈知同是一丘之貉,但也有點佩服他的眼光厲害,一眼看去,就居然能夠知道對方武功的深淺。

  師弟噤不敢聲,過了一會,似乎有點氣憤的道:「經過了金世遺上次這麼一鬧,大師兄,你的膽子好像小許多了。可是就算金世遺那麼大的本領,不是也傷在咱們師父的手下麼?師父說他不死也得殘廢。天下人都怕金世遺,金世遺則要怕咱們的師父,而你呀,你卻是什麼人都怕!」

  大師兄道:「你踉師父學了幾年本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當今天下,武功高出咱們師父的人,也還有好幾個呢。就說金世遺吧,我也不大相信他就會因此殘廢。我猜想那個姓李的女子八成是他帶走了的。」師弟道:「你竟然不信師父的話?師父說的,還能有假?」「你不知道,我試過金世遺的武功。還中過過他的暗器,幸而那是沒有毒的,至今想來,尚有餘怖!」

  原來這個「大師兄」就是孟神通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在他門下排行第十一的弟子瞿修。

  那日金世遺大鬧孟家莊,金世遺固然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但他他中了金世遺的毒龍針。當金世遺、翼仲牟、厲勝男那一班人走了之後,孟神通因為蹤跡已露,且又身受毒傷,怕丐幫的人再來尋仇。便舉火焚莊,率領家人弟子躲避到太行山一個早已佈置好的隱秘山谷,準備傷好之後,再苦練他的修羅陰煞功。

  在他心想,以為金世遺不死也得殘廢,至於厲勝男,雖然是他最恐懼的仇家的女兒,但年紀尚輕,本領未足,也還不怎樣放在他的心上。最令他擔心卻是李沁梅逃脫的事情,自呂四娘死後,天山派的唐曉瀾便是武林的領袖,若給李沁梅逃回天山,惹出了唐曉瀾、馮瑛、馮琳等人與他作對,那可要令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忱了。何況,李沁梅還不一定要逃回天山,請出父母才能與他作對,天山派交遊廣闊,李沁梅隨處都可以邀請武林中的前輩與他為難。雖說孟神通所害怕的只是有限幾人,究竟是個麻煩。

  因此他在太行山的幽谷之中,一面加緊運用玄功療傷,一面派出他的師弟陽赤符和大弟子項鴻、二弟子吳蒙等人,分成幾路,去追截李沁悔,項鴻和瞿修乃是一路,無巧不巧,恰好在這小客店中遇到了谷之華。

  谷之華卻不知道孟神通曾囚禁過季沁梅的事情,因為金世遺不願撩起她的傷心之事,故此對於有關她父親孟神通的事情,避免多談,日間他向谷之華談及結識李沁梅的經過,也避開了她被囚孟家莊的這一段。

  可是,金世遺大鬧孟家莊的事情,卻是谷之華聽說過的。這時她從項鴻與瞿修的對話中,聽他們講到了「那個姓李的天山派女子」,又提起了金世遺,他們談話的聲音雖然細如蚊叫,卻有如在她頂上響起了焦雷,登時令她驚得呆了。

  這個「天山派的女子」當然是李沁梅了,金世遺曾因此到過囚禁李沁梅的人家中大鬧,那麼這個人是誰,以谷之華的聰明當然一猜便著,但她卻不敢去想,甚至在心裡也不敢將這個名字說出來。

  驚恐中谷之華的腳步踏出了聲響,就在這時,項鴻倏的將窗門推開,一掌打了出來,谷之華但覺一股陰冷的寒風突然襲到,不禁失聲叫道:「修羅陰煞功!」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以谷之華的功力當然不是懼怕他的修羅陰煞功,但是卻因此證實了他們是孟神通的弟子,她懼怕的是這個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邪派中有名的大魔頭孟神通!

  說時遲,那時快,房間裡項鴻瞿修二人早已躍出,項鴻沉聲喝道:「你也知道修羅陰煞功的厲害了麼?」呼呼雨聲,又是兩掌拍出。

  項鴻的修羅陰煞功雖然只練到第二重,還未有傷人立死的本領,但隨著掌風發出的那股陰寒之氣,也可以令人元氣傷損,若是內功根基不夠紮實的人,被那股陰寒之氣侵入,當場就會筋酥骨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項鴻早已看出谷之華的功力不凡,這兩掌未必能夠將她打傷,可是卻絕對料想不到,她竟然不閃不躲,反而迎了上來,項鴻一掌打去,谷之華明明就在他面前,不知怎的,卻打了個空,谷之華一聲冷笑,用了個小擒拿手法,倏的就抓住了他的肩頭軟骨。

  這時只要谷之華掌力用實,將項鴻的琵琶骨捏碎,項鴻的武功就要被她廢了,但谷之華心性仁慈,根本就沒有想到要下這樣的辣手,她只是想把項鴻制服,好迫他說出李沁梅的消息。項鴻既是孟神通的弟子,武功亦自不弱,一覺不妙,立即用了一招「脫袍解甲」,肩頭一沉,但聽得「嗤」的一聲,項鴻的衣裳雖然被撕去了一大片,可是卻已從谷之華的掌握之中掙脫出來,一脫身立即便是反手一掌。饒是谷之華閃避得快,臂彎的「曲池穴」他給他的指尖點了一下,登時覺得一陣酸麻,不由得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瞿修不識厲害,見谷之華被師兄點中,料她縱有閉穴的功大,那修羅陰煞功的寒毒之氣也定能把她傷了。當下縱聲笑道:「我們不去惹你,你卻來惹我們,你既送上門來,我也就不客氣了。哈,哈,這樣漂亮的小娘兒往哪裡找?」和身撲上,要檢便宜,笑聲未畢,只聽得「啪」的一聲,被谷之華清脆玲瓏的打了一記耳光,谷之華恨他口舌輕薄,這一掌打得委實不輕,打得他臉孔開花,門牙也掉了兩個!項鴻急來援救,谷之華喝道:「你也吃我一掌!」使出玄女掌法,左一招「楊花撲面」,右一招「柳絮輕」,掌勢飄忽無方,有如落英繽紛,瑞雪飄降。項鴻但覺四面八方,都有她的掌風人影,他施展了全身本領,仍然被她迫得步步後退!

  項鴻這一驚非同小可,谷之華竟然不畏他的修羅陰煞功!原來呂四娘生前早已慮到本門中無人能制服孟神通,所以用了十年功夫,參悟了「少陽神功」,雖然還不能破解修羅陰煞功,但卻可以抵禦修羅隱煞功那種邪毒之氣。只要有兩三位高手,練好了這種「少陽神功」,合力施為,就可以將孟神通制往。當時在她的心目之中,本門的三位武功最強的弟子乃是曹錦兒、翼仲牟和從峨嵋派投過來的謝雲真,故此遺命叫谷之華將「少陽玄功秘訣」轉贈給曹錦兒。這也就是為什麼在邙山會上,雖然曹錦兒要把谷之華逐出門牆,谷之華仍然將那三篇秘訣獻了給她的原故。呂四娘生前,沒有叫谷之華練這種「少陽神功」,但也沒有禁止她練。谷之華不知道呂四娘另有深意,在師父死後,她終於把這種功大練了。

  谷之華在練「少陽神功」之時,乃是出於一片維護本門的心竟,心想多一個人練成這種功夫,將來要制服孟神通之時也省力一些。直到曹錦兒揭破了她身世之秘,她才起了懷疑,莫非師父早就知道了她是孟神通的女兒,所以生前並不親授她「少陽神功」,避免她將來參加誅戮親父?她又想,師父或者以為她的身世之秘永遠不會揭破,故此從未對她明言,也不便下令禁止她練,讓一切忖之天意?可惜師父已死,她的苦心,谷之華也永遠不知道了。

  谷之華練這「少陽神功」只有兩年的功夫,若是用來對付孟神通,當然毫不濟事,但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卻傷不了她。兩人交手,不過十餘甘招,只聽得「蓬」的一聲,項鴻的肩頭已中了她的一掌。

  店子裡的客人早已驚醒,卻無一人敢出來勸架。掌櫃的躲在房內顫聲叫道:「客官們要打架請到外面去打,莫把小店毀了!」話聲未了,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項鴻抓起了一張方桌向谷之華擲來,瞿修學他師兄的樣子,也抓起了板凳茶几之類,向谷之華猛擲。

  客店地方狹窄,谷之華本來可以用掌力震碎桌凳,但她一來不想毀壞店中的東西,二來也怕破片飛入客房,誤傷了其他客人,好不容易的才閃避開了。項鴻與瞿修趁此時機.跳過後院矮牆,惡聲罵道:「不識死活的野丫頭,有膽量你就追來!」

  這剎那間,谷之華轉了好幾個念頭.現在她已知道這兩個是什麼人了,儘管她在心裡不承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然而她總不能像金世遺說得那樣「豁達」.將他當作毫無關係的人.她但願這一生永遠不會見到這個孟神通,避免和他有任何接觸。

  但是這樣就逃避得了麼?眼前這兩個人便是孟神通的弟子.她要想不追,然而不知怎的.卻又想知道一些關於孟神通的消息。孟神通的弟子既然在這裡出現,想來他也會躲在附近。他是邙山派的大仇人,翼仲牟既然向他公開尋仇,他當然也曾向邙山派報復。若然他在附近藏匿,對邙山派總是一個禍患。雖說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她卻不能不維護舊日的同門。即算就只這一個理由,她也應該查問孟神通的下落,好令邙山派的弟子得知。

  何況她答應過金世遺替他打探李沁梅的下落。因此,也想從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口中,獲得一些關於李沁梅的消息。有這幾種關係,終於還是追下去了。

  谷之華的輕功比孟神通這兩個弟子好得多,漸漸追上,忽聽得「嗤」的一聲,項鴻射出了一支蛇焰箭,一溜藍色的火焰掠過空隙.好像新年所放的煙花。谷之華也有一些江湖經驗,知道這是招集同門的訊號。

  項鴻冷笑道:「野丫頭,你不敢追了麼?」谷之華剛一上步,他回過頭來颼的便是一支冷箭,箭過處.帶起一股腥風,顯然是了毒藥的暗器。

  這支箭當然不會射中谷之華,可也把她激怒,當下舉步又追,項鴻被她迫得緊時,便用修羅陰煞功抵擋一陣.谷之華武功雖然遠勝於他,但卻不能在舉手之間將他擒下,項鴻狡滑得很.臨到谷之華追至身後時,才猛發一掌,接掌之後,便又立即飛逃。這樣一追一逃,竟然捱了半個時辰,追到了離新安鎮不遠的玉龍山下。項鴻在路上已是發出了三支蛇焰箭了。

  谷之華被他惹得心頭火起,想道:「不施辣手,勢必讓他拖延時間,待他同門來到,再要擒他更不易了。」這一回她不等追至項鴻身後.距離數丈之外,便突然腳尖一點,凌空飛起,右手提劍斬下,左手以小天星掌力,同他頸側的「大椎穴」擊下。谷之華輕功卓絕,倏然間從空中撲下來,有如蒼魔抓免,攻得項鴻手忙腳亂,即使他用修羅陰煞功向上發掌,那股陰寒之氣也傷不了谷之華,而谷之華居高臨下,一劍削來,卻定能將他的手臂削斷!

  眼看谷之華便要一掌拍中項鴻,那「大椎穴」乃是脊椎神經交會之處,若給拍中,全身麻,不能動彈,就在這時,忽地一股勁風撲來,奇寒透骨,谷之華空中一佰翻身,抑尖著地定睛看時,只見一個長鬚老者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冷冷說道:「你的師父是誰,為何要下辣手殺我師侄?」

  這個長鬚老者正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谷之華道:「令徒先用修羅陰煞功傷我,豈能怪我下手無情?何況我其實並不想殺他!」陽赤符見谷之華竟然識破了修羅陰煞功,不禁大吃一驚,打量了谷之華一眼,冷冷說道:「你又沒有受傷,卻為何要取他性命?你下那樣的辣手,還不是想殺他麼?」谷之華道:「我只是要把他拿住,問他一樁事情。」陽赤符道:「你要問什麼事情?」

  谷之華想要問的是孟神通的下落和李沁梅的消息,卻怎好對陽赤符說出來。

  項鴻叫道:「她已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師叔,你不可讓她逃了!」陽赤符喝道:「你是來打聽天山派弟子李沁梅的消息的麼?」谷之華料想這場惡鬥定免不了,朗聲答道:「不錯。她和你們有甚冤仇?你們何以擅自將她囚禁?」陽赤符冷笑道:「李沁梅早已走了,你正好補她的缺。好,你要打聽她麼,你問我的掌門師兄去!」谷之華面色大變,身形未動,陽赤符雙臂箕張,倏的便了上來。他見谷之華居然能抵禦得了修羅陰煞功,這正是他本門的剋星,即算她並不知道李沁梅被囚的秘密,他也不能讓她走了。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五重,與項鴻相比,自是大大不同!

  但聽得「蓬」的一聲,一棵忪樹被震得枝葉紛飛,總算谷之華閃避得快,繞到了忪樹的背後,讓松樹做了她的替身。

  陽赤符搶先一步,截住了她的退路,不讓她躲入樹林,第二掌、第三掌相繼打來,掌風起處,方圓數丈之內,葉落枝搖,砂飛石走。谷之華抵擋不住,給他從樹林旁邊迫到了大路當中,陽赤符喝聲:「哪裡走!」雙掌齊出,一掌擊左,一掌擊右,叫谷之華無處閃避。谷之華吸了口氣,身子突然懸空拔起,就在這剎那間,她的霜華寶劍亦已拔出劍鞘,一招「鵬搏九霄」,凌空刺下,陽赤符「咦」了一聲,退後三步,喝道:「原來你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

  谷之華道:「你既知道我師父的威名,尚敢在邙山附近橫行?」陽赤符冷笑道:「呂四娘若然在世,我也許懼她三分,呂四娘已死,你還敢用邙山派嚇我麼?」孟神通既與邙山派公開敵對,陽赤符知道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弟子,當然更不能讓她逃脫,當下一掌緊似一掌,將修羅陰煞功的威力逐漸加強。谷之華雖然練過「少陽神功」,功力尚淺,鬥了二三十招,但覺胸口煩悶,呼吸不舒,然而她的劍法仍是絲毫不亂。

  如此一來,陽赤符固然大為詫異,谷之華也不禁暗暗吃驚:「這老頭兒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聽師父生前所說,他只不過練到第五重,與孟、孟神通差得遠甚,怪不得以前的掌門師兄、江南丐幫的幫主也死在孟、孟神通之手。」她不願意承認孟神通是他的父親,但是在心中念出這個名宇之時,卻是忍不住心頭的絞痛。

  陽赤符的功力其實還稍遜於滅法和尚,他的修羅陰煞功雖可佔到上風,卻還不能制得谷之華的死命。谷之華憑著她的輕功和精妙劍法,本來最少還可以抵禦二三百招,但她想起了孟神通,生怕孟神通也會趕來,心神卻不由得因而散亂,鬥志大減,只想抓個機會脫身。

  高手搏鬥,那容得稍稍分神,谷之華起是想逃越逃不了,這時陽赤符的修羅陰煞功已用到了第五重,掌力展開,將谷之華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便像一道大鐵箍似的,從四面向中間收緊!

  激戰中猛聽得陽赤符大喝一聲,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谷之華一個倒栽惹跌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待到她醒來之時,已是在孟神通所藏匿之處——太行山幽谷的一間石室之中了。正是:無計相迴避,難堪此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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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1)

  谷之華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只見自己身在一間石室之中,項鴻瞿修二人守在門口,谷之華掙扎欲起,手腳卻是軟綿綿的不聽指揮。項鴻冷笑道:「到了這裡還想逃跑嗎?」就在這時,忽聽得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片刻之間,那個人的腳步聲已到了門口,瞿修叫道:「好了,師父來啦!」

  谷之華的頭頂上有如響了一個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稍微有點駝背的紅面老人走了進來,這個老人正是她從未見過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項鴻垂手問道:「師父,你好了麼?」孟神通哼了一聲,說道:「金世遺的毒針傷得了別人,傷不了我,用不著你替我掛心!我交給你的差事怎麼樣,李沁梅的下落還是沒有打聽到麼?」說了這一串話,又接連咳了幾聲,顯見他所受的傷,尚未痊癒。

  項鴻道:「李沁梅的下落雖未查訪得明,卻喜擒獲了這個女子。她能夠抵禦修羅陰煞功,要不是師叔及時趕到,徒兒幾乎都要給她打傷。」項鴻這幾句話,一來是要表達自己的功勞,二來是想師父嚴刑拷問這個女子,他知道師父最忌的就是別人能夠克制他的修羅陰煞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聲,道:「沒出息的東西,連一個小丫頭都打不過,還敢有面見我?」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是不無懼意,想道:「項鴻的修羅陰煞功只練到第二重,敗在她手猶自可說,陽師弟已練到了第五重,卻也只是僅能將她制服,並不能令她受到內傷,這就有點奇怪了。她現在年紀還輕,已經抵禦得了第五重的修羅陰煞功,將來功力深了,那還了得?」

  孟神通睜大眼睛,同谷之華一望,冷冷說道:「聽說呂四娘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就是你嗎?」

  谷之華面色灰白,閉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聲,說道:「枉你是呂四娘的弟子,一點膽量都沒有!只要你說實話,我不會殺你。你怕什麼?」

  谷之華倏的張開眼睛說道:「我不是為自己害怕,我是為你害怕!」孟神通道:「咦,這更奇了,你竟然這樣好心,為我害怕,你為我害怕什麼?」谷之華道:「你有這一身武功,卻從來不作好事,你,你……」孟神通一陣大笑,打斷她的說話,說道:「你乾脆說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好了,何須這樣轉彎抹角的說話。」谷之華心痛如絞,接聲說道:「你已知道自己無惡不怍,你,你就不怕將來受到報應嗎?我,我是為你害怕,怕你沒有好下場啊!」

  孟神通大笑道:「我生平從來不信報應,不必你為我擔心。」大笑之後,卻忽然感到非常奇怪,因寫在他一生之中,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口氣與他說話!明明是他的敵人,卻又似乎對他十分關切。

  孟神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谷之華一番,說道:「你這個小姑娘倒是有點古怪。哼,哼,你擔心我沒有好下場,我不妨告訴給你,以我現在的武功,大約還有兩三個人可以勝得過我;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天下雖大,無人能是我的對手!我怕什麼?」谷之華道:「只靠武功就可以橫行一世嗎?你有沒有聽過多行不義必自斃的古話?何況天下之大,你又焉知沒有可以克制你修羅陰煞功的功夫?別的我不知道,我師父就留下了克制你的法子!」

  孟神通冷笑這:「我在太行山隱居了十多年,從來不去犯她,原來她卻在暗中算計我:可是,呂四娘呀呂四根,你卻未免小覷我了!你生前不來與我動手,死後卻叫一個黃毛丫頭來與我作對,豈能動我分毫!」谷之華冷冷說道:「我現在不是你的對手。但我師父所留下的克制你的功夫,總有人在五年之內練成,前來找你!你若從現在起改惡從善,在五年之內,積下若干功德,到時你的仇家或者會饒恕你。」

  孟神通縱聲大笑:「幾十年來,只有人向我求饒,我哪會向別人屈膝?你師父生前尚不敢找我,我就不信她死後還能留下什麼厲害的功夫!你說得那樣厲害,你試把口訣背給我聽。」谷之華道:「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背它?」孟神通面上一紅,咳了一聲,說道:「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豈是為了怕它才要你背?我是要指出你師父荒謬的地方,讓你這井底之蛙開開眼界:叫你知道修罹陰煞功的神奇之處,還非你師父所能料想得到:」谷之華也冷笑道:「我說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師父的武功又豈是你能想像到?不過,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意,你實在是怕我的師父,也是怕有人能克制你的修羅陰煞功的:所以你要激我將這種功夫的訣竅告訴你,好讓你有所防備!」

  孟神通給她戳破,勃然變色,冷笑說道:「你現在在我掌握之中,膽敢胡言妄語,對我不敬,你當我真的怕了你們邙山派,不敢處罰你嗎?你快把口訣背出來,或者我可以對你從寬處置:」谷之華道:「你就是求我一萬遍,我也不會背給你聽:」孟神通氣得七竅生煙,大怒喝道:「你要不要性命?」谷之華忽然抬起頭來說!「我知道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憤恨,但你若叫我死在你手中,我卻是心甘情願:」這幾句話確是出自她的內心,它是在想!「由你生我也由你殺我,正好了結我與你父女情份。我本來就不想有這個父親,我也不願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兒!」

  谷之華神情坦然,靜待她父親處死。可是她這一番話在孟神通聽來,卻不禁又是大感奇異!

  忽然間在孟神通心中起了個極奇異的感覺,他凝視著谷之華,忽地覺得這個女子似曾相識,尤其是她這副既像對自己關懷,又像對自己憤恨的神情,更好像是一個自己熟識的人,呀,呀!

  她,她是誰呢?

  項鴻在客店中與谷之華交手時,曾被她打了一記耳光,對她恨到了極點,此時乘機報復,上前說道!「師父,這種賤骨頭不打是不肯說的。若將她立即處死那是太便宜了她,待徒兒給你將白龍鞭取來,重重的給她一頓刑罰,看它的骨頭能不能硬得過白龍鞭!」

  孟神通雙眼一翻,忽地喝道!「誰要你多事,快滾出去:」項鴻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腳上,碰了一鼻子灰,諾諾連聲,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極,這女子對師父如此頂撞,師父反而好像對她有些憐惜,這實在叫項鴻猜想不透。

  項鴻當然猜不到他師父想些什麼。原來孟神通在這時侯,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說道!「對啦,對啦,正是這副神氣。以前每逢我做了什麼壞事,她就是用這樣的眼光看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幾乎忘記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這樣相似的神情:」孟神通在一生之中從未害怕過什麼東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現在卻突然顫慄起來,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急忙問道!「你,你是誰?」谷之華道!「你不是早知這了嗎?我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孟神通道!「我問你姓甚名誰?」谷之華心中酸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抑下來,低聲說道!「我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的父親是誰?」谷之華道!「我,我的父親就是,就是」孟神通喝道!「快說,就是誰?」谷之華斷斷續續的說道!「就是,就是,就是兩湖大俠谷正朋。」孟神通如釋重負,舒了口氣道!「原來你是谷正朋的女兒:咦,你為什麼流出了眼淚?」谷之華再也忍受不住,哽咽說道!「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他,他,他已經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不錯,在谷之華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將她的生身之父當做死了。

  孟神通皺皺眉頭,說道:「別哭,別哭,你不肯說,也就算了,我不殺你,也不打你,你不用害怕。」說出之後,他自己也感覺奇怪,這是在他一生之中絕無僅有的事情,竟會對一個「不相識」的女子大發慈悲。谷之華舉袖拭淚,道:「你讓我走了吧!」孟神通搖搖頭道:「那可不成!」

  忽然又似想起什麼,大聲說這:「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這:「二十一歲了。」孟神通身軀搖晃,好像站立不穩的樣子,但隨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斷沒有這樣巧合的事情。那年,我來不及救她,她受了重傷,母女倆遺棄在荒野之中,週歲的嬰兒,沒人照顴,那能獨活?可是她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看我?她又剛好是二十一歲!」

  想到這裡,不覺全身顫慄。谷之華道:「你不殺我,又不放我,要我在這裡做什麼?」孟神通忽然想起了她是呂四娘的弟子,神智倏的清醒過來,想道:「呂四娘留有克制我的功夫,她的徒弟,我豈能輕易放走?嗯,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思念亡妻,見她神情相似,遂觸起了心事,以至事事疑心。其實天下二十一歲的姑娘不知多少,又怎會這樣湊巧,恰恰是我的女兒?」

  但是當他一接觸到谷之華的眼光,卻又不自禁的心弦顫抖。孟神通避開了谷之華的眼光,沉聲說道:「我要留你在我的身邊,陪我一輩子!」谷之華心頭大震,喃喃說道:「陪你一輩子,一輩子,我寧願你殺了我吧!」孟神通道:「要不然你就把你師父的練功口訣都寫出來。」谷之華心頭沉重之極,師父留下的「少陽神功」本來就是要克制孟神通的,若是自己告訴了他,那就等於救了他的性命。孟神通雖然是個大魔頭,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自己忍心讓他將來被人殺嗎?可是自己若然告訴了他,又怎對得住死去的師父?又怎對得住舊日同門?這可是背叛師門,大逆不道的事呀!谷之華在心中說道:「不行,不行,我絕對不能告訴他。我雖然沒有對同門明說出來,可是我早已在我師父的墳前發了誓,不將他當作父親了!」心痛如絞,淚珠一顆顆的滴了下來。

  孟神通道:「咦,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絕世武功傳給你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嗎?別的人還求之不得呢!」谷之華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孟神通見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問,他的二徒弟吳蒙忽然進來報道:「千手神偷姬曉風求見你老人家。」孟神神喝道:「叫他滾出去,我今日什麼人也不見!」吳蒙道:「他說有非常緊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傷來見你的。」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不論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聽得門外有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傷?我是為你受傷的呀!你今日不放我,他日你定然喪在邙山派弟子之手!」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闖進來了!我就放你進來,你若有半字謊言,我先把你打個半死。」

  說罷,他將谷之華關進廂房,然後開門讓姬曉風進來,只見姬曉風身上血跡斑斑,一隻右臂吊了下來,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錯,你是受了曹錦兒的鐵琵琶掌之傷。你為什麼與她作對?」姬曉風道:「我從邙山大會得知消息,知道曹錦兒與翼仲牟在五年之後.便將殺你。我是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它的東西!」孟神通道:「慢著,慢著,憑你的身份,也配去參加邙山大會嗎!」

  姬曉風道!「我不會向別人打聽嗎?蔣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這次邙山之會,自始至終他鄱在場。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我都從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華關在廂房裡面,對他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一來,他、他豈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蔣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劍客,這姬曉風卻是武林不齒的偷兒,他們怎會結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說謊?」只聽得孟神通說道!「哈,原來蔣鹿樵也參加了邙山之會,這就對啦:喂,你怎麼不說下去?」谷之華聽孟神通的口氣,這時對姬曉風已是堅信不疑,不禁又是心頭大震。

  原來蔣鹿樵與姬曉風之間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有一次蔣鹿樵為了替一家鑣局討鑣,與河南的獨腳大盜方君雄惡戰,結果方召雄被他削去了一條臂膊,而蔣鹿樵也給他用鐵沙掌打得重傷。

  是姬曉風從肅王府裡給他偷來了一支千年首烏,這才醫好了他。所以蔣鹿樵

  肯折節下交,與他結為兄弟,這段秘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孟神通卻是早知道的。

  忽聽得「咯」的一聲,姬曉風搖搖欲墜,急忙扶著牆壁,可是頭顱已碰到牆上,發出聲響,孟神通將他一把拉了過來.,伸指將他的璇璣、玉衡、風府、歸藏、維道、居謬、鳳尾七處大穴封著,止了了流血,吩附二弟子吳蒙道!「你替我拿兩粒小還丹來,再拿續斷神膠來給他駁上斷骨。」

  孟神通給他看了一下傷勢,笑道:「幸而曹錦兒將它的鐵琵琶傳給了師弟盧道磷,它的鐵掌功夫卻還未到火候,要不然你若是受了她的兵器所傷,焉能還有命在?」

  過了片刻,吳蒙將小還丹取來,給他服下,孟神通自煉的小還丹.在各家所煉的治傷藥之中,見效最快,兼有培元固本之能,姬曉風服下之後,過了一盞茶的時分,面色便漸見紅潤,這時吳蒙又已用續斷膠將他的斷骨駁好。姬曉風站了起來,卻不向孟神通道謝,反而是孟神通向他道謝道:「好,你果然是捨了性命去給我辦事的,你要什麼酬謝?」

  姬嘵風道:「金銀財寶我手到拿來,不必你送給我。我只求你老人家將我收做弟子:」孟神通道:「你為什麼要做我的徒弟?」姬曉風道:「我現在所欠的就是上乘武功,若能學到你幾分本領,我再去偷東西時,就保險不會給人打傷了。哈,哈,那時就是皇宮大內的奇珍重寶,我也可以偷來孝敬師父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說道:「好,你說得夠爽直,我就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姬曉風向他叩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師尊。」喜孜孜的說道:「我這次替師父去偷東西,雖然給曹錦兒打了一頓,也總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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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2)

  孟神通道:「你將邙山大會的消息,和偷的什麼東西,慢慢說來,不可遺漏。」姬曉風道:「好,那我就從頭說起,呂四娘收有一個關門徒弟,你知道嗎?」谷之華心頭「砰砰」亂跳,只聽得孟神通的聲音也有點顫抖,問道:「唔,她叫什麼名字?」姬曉風道:「她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可知道她父母是誰?」姬曉風道:「聽說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孟神通鬆了口氣,「這小姑娘並沒有騙我。」

  谷之華也鬆了口氣,心道:「姬曉風的拜把兄弟參加了邙山大會,他何以不知道我便是孟神通的女兒?難道是他有竟替我隱瞞?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何必替我隱瞞?莫非是他要留到最後才說?」

  谷之華提心吊瞻,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呂四娘其實早已知道了你在太行山隱居,她之所以不來找你的麻煩人乃是她自問還沒有必勝的把握。後來她用十生

  的功夫,練成了一種少陽神功,據說正是你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孟神通道:「呂四娘練功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姬曉風道:「那是呂四娘的弟子,在邙山大會上親口向它的掌門師姐說出來的。」孟神通道:「這種有關本門功夫的秘奧,她又為什麼要在大會上當著那麼多的外人說出來?這種事太過不近情理:」姬曉風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的義兄從來不說謊話,他也沒有騙我的理由!」

  孟神通哪裡知道,谷之華當日是因為給它的師姐所迫,既揭露她的身世之秘於前,跟著又要立即將她驅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谷之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心情激動之極,那容她考慮過詳?而且她奉了師父遺命,要把少陽神功交給師姐,若是當時不交,逐出門牆之外,只怕更沒有機會見到師姐。這時她聽得孟神通詰問姬曉風的話,才暗暗後悔,後悔自己的江湖經驗太淺,以至將本門的秘密漏給外人知道。但她又暗暗奇怪:「為什麼姬曉風現在還不將我的本身秘密說出來呢?難道他當真不知?他既知道了我向師姐所說的話,又怎會不知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兒?」

  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師父,你若是不信,徒兒還有真憑實據。谷之華將呂四根所寫的三篇少陽神功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秘笈,徒兒已偷到手了。」孟神通雙眉一豎,道:「拿給我看。哼,我倒要看呂四娘是否真的有那等神通?」

  谷之華暗暗叫苦,心想這三篇少陽神功雖然是在曹錦兒的手中所失,但若不是自己漏了師門的秘密,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了曹錦兒,千手神偷又怎會在她手中偷去?追源禍始,全是自己的過錯。心中悔恨不已。

  孟神通將那三篇「少陽神功」仔細閱讀,最初只聽得他不斷的發出冷笑,千手神偷姬曉風心道:「莫非是呂四娘言過其實,這三篇少陽神功其實並不濟事,所以孟神通看不起它?哎,早知如此,我也犯不著捨了性命去偷了。」過了一陣,孟神通沒有冷笑了,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見沉重,姬曉風則反而鬆了口氣了。

  原來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乃是邪派中的第一等功大,且又失傳已久,呂四娘的武學造詣雖然是當世第一,她也曾探聽清楚受害的人死時的症狀,但對於修羅陰煞功的精微奧妙之處,究竟不能深悉,所以她所創的「少陽神功」對「修羅陰煞功」是只能防禦,不能破解,其中當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是以孟神通在翻閱開幾頁之時,不免輕視它了。

  但看完了第三篇「少陽神功」,卻不由得孟神通不悚然而驚,「少陽神功」是著重本人功力的加強,來抵禦外邪的侵裡,循序漸進.由淺入深,所以起到後面,越見奧妙。孟神通心中想道:「呂四娘的武學造詣果然遠遠在我之上,她未練過修羅陰煞功而居然想得出抵禦的法子,確是令人佩服!她的少陽神功雖然尚未能破解我的功夫,可是若然有一個和我功力相當的人.練了這種少陽神功,那麼我的修羅陰煞功便傷不了他了。再不然,若是集合了邙山派三四個一流高手,都練了這種功夫,也不難制我的死命!」想到此處,還怎能笑出聲來?

  姬曉風道:「師尊,你看呂四娘這三篇少陽神功是不是還有點道理?」孟神通想到剛才怎樣逼谷之華都不能令她說出一個字,現在卻得來全不費功夫,再度哈哈大笑,說道:「也還值得你一偷!」這時他已把少陽神功的精義都記在心中,遂把呂四根手寫的那三篇練功秘訣放在掌心,雙手一合,輕輕一拍,撒下了滿地紙屑,縱聲笑道:「呂四根死後還想與我作對,哼,哼!我現在就教她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似利針一樣刺進了谷之華的心,她師父手寫的三篇少陽神功被孟神通所毀,這已足夠令她傷心,而更令她傷心的是,她陡然想起,從今之後,知道少陽神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將來若要制服孟神通,除非是她再把少陽神功默寫出來,交給師姐,或者就要由她親自與孟神通動手了。總之,不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都要她與生身之父為敵了。哎,她能下得那樣辣手,對忖生身之父馮?

  這利那間,谷之華忽然起了自殺的念頭,雖然她的寶劍早已被孟神通繳去,但她還可以運用內功,震斷經脈,了結生命。但她究竟是經過呂四娘十多年教誨的人,死志方萌,便立即想起了她的師父,「師父她只有我一個弟子,她費了十多年的心力,將我教養成人,又把平生本領都傳授給我,希望我繼承她的衣缽,縱不能驅除韃虜,最少也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人,我豈可辜負她的期望,便這樣輕易的死去。」接著,金世遺的影子也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金世遺的聲音似是在她耳邊說道:「蓮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是他,你是你,他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只當本來就沒有這個父親,何必要為他而苦惱一世?」想到了師父的教誨,想到了金世遺的勸告,谷之華的精神又振作起來,心道:「不錯。除非是他要親手殺我,那我無可如何,我卻絕不能用自已的手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不過,谷之華自殺的念頭雖然打消了,心中的苦惱則仍是不能打消。

  孟神通向姬曉風繼續問道:「關於邙山大會,還有什麼消息嗎?」姬曉風道:「還有一件大事,了因和尚的徒弟滅法和尚又再出現了。」孟神通道:「哦,他銷聲匿跡了幾十年,又出現了麼?想是他知道呂四娘已死,所以敢放心出來了。」姬曉風道:「不錯。他到邙山大鬧了一場.聽說就是為了與曹錦兒爭奪掌門之位.不過終於給金世遺與谷之華趕跑了。」其實金世遺並未動手,蔣鹿樵對他說得不夠清楚,他也就以訛傳訛。

  孟神通吃了一驚,道:「金世遺居然也到了邙山,還居然能夠幫助邙山派打退滅法和尚?」在他心目中,以為金世遺受了他的修羅陰煞功所傷,不死也得殘廢,聽了這個消息,怎不令他心中駭異?

  谷之華也很奇怪,為什麼姬曉風始終沒有說出她是孟神通的女兒?她有所不知,原來蔣鹿樵是一個正派的劍客,他也很同情谷之華的遭遇,雖然他漏了好些有關邙山大會的消息給姬曉風知道,卻不願揭露別人的陰私,所以隱瞞了谷之華與孟神通的關係這一段不說。

  谷之華正在心亂如麻,只聽得孟神通又在外面笑道:「曉風,你一入本門,便上了功勞,我一定不會虧待你,你先去跟你的大師兄練一些本門扎根基的功夫,三日之後,我再親自傳授你修羅陰煞功。哈!哈!再過幾年,待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那時,我當然是天下無敵,而你也是天下第一的聖手神偷了。」

  姬曉風叩了幾個響頭,退出石室,孟神通笑聲未絕,便打開了廂房的房門,他一眼瞥去,見谷之華面色灰白如死,禁不住又得意笑道:「你都聽見了麼?你也知道害怕了麼?我正是要你知道,你師父的什麼少陽神功,現在只有你知我知了。」谷之華看他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凜:「這回他大約要真的下毒手了!」果然聽得孟神通繼續說道:「你應該得意了吧?當今之世,除開是你,再也沒有什麼人能用少陽神功來與我為難了。」

  說到這裡,眼中突然露出凶光,冷冷說道:「現在只有兩條路讓你選擇,一條是你投入本門,甘心拜我為師,我在世一天,你就一天不能離開我。若然你還想為邙山派報仇的話,那麼另一條便是死路,我要你受盡折磨,身受陰寒之毒,慢慢死去。你休怪我狠心,誰叫你是呂四娘的弟子,如今又是除我之外,唯一知道少陽神功的人?好,我現在給你一日期限,你自己去想,明日此時,定要答覆。咄,你聽清楚了麼?」

  孟神通剛才聽了姬曉風的說話,姬曉風也說合之華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與谷之華的自述完全符合,這時,他已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心中打定主意,若然谷之華不肯屈服,當真便要將她置於死地!

  谷之華極力抑制下心中的悲憤,迎著她父親的目光,傲然說道:「何必明日此時?你現在便可動手!」孟神通喝道:「怎麼?你打的是什麼主意?」谷之華道:「我寧願死也不願做你的弟子!」孟神通道:「你年紀還這樣輕,就居然不怕死了麼?」谷之華道:「不,我並不是不怕死,但若要我做你的弟子,那卻要比死更可怕得多!」

  孟神通這一氣非同小可,冷笑說道:「你自恃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就居然如此蔑視我麼?好吧,你既然要死,我便成全你吧!」舉起手掌,暗運修羅陰煞功,霎時間掌心變得黑如濃墨,緩緩向谷之華頂門拍下。

  兩人面面相對,孟神通忽見谷之華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來,孟神通哪裡知道,這不是谷之華怕死,而是爸之華痛心這一幕人倫慘變,她的生身之父在殺她之時,還未知道她便是他的女兒。

  孟神通雖然不再懷疑谷之華是他的女兒,但不知怎的,見她流淚,一竟然心中軟了下來!他平生殺人如草,未嘗眨眼,這一次竟會手軟,當真是從所未有的事。谷之華閉目待死,但覺頭頂上一片沁涼,好像一大塊冰塊慢慢壓下來一樣,但孟神通的手掌卻始終未觸著她。谷之華忍不住張開眼睛,尖盤叫道:「你要殺便殺,何故遲疑?」

  孟神通咬實牙齦,掌心又按下一寸,但卻似有千斤大力托著,掌心離她頂門三寸之時,卻怎樣也按不下去了。就在這時,他的二弟子吳蒙忽然又進來報道:「谷口發現一個很奇怪的老和尚,他指名要你老人家去迎接他。」孟神通趁勢收掌,說道:「你口說不怕,心中遺是害怕,不必再瞞我了。我再發一次慈悲,仍照剛才的話,讓你多想一天。」

  谷之華叫道!「你何必要我多受一天折磨?明天我的答覆也決不會有半宇更改,你要殺我便快殺吧。」可是孟神通已走出石室,裝作聽不見她的話了。但聽得「砰」的一聲,那兩房厚厚的石門已經關上,室內一片漆黑。

  孟神通的腳步聲漸漸去得遠了,谷之華隱約還聽得見他咆哮的聲音:「什麼人這樣大膽,敢要我出去接他?」

  孟神通的弟子誠惶誠恐的答道:「我們本來不敢驚動你老人家,但那怪和尚似乎有點來頭,我們攔他不住。」話猶未了,只聽叮、叮、叮、叮的鐵杖觸地之聲,憑著孟神通的耳力,聽得出來尚在一里之外,不過片刻,竟然便像到了門前!孟神通心中一凜,說道:「不錯,果然是有點來頭,難怪你們攔他不住。」

  他走出去看,月光之下,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和尚,鬚眉斑白,臉上卻透著紅光,落在孟神通的眼中,一望便如是學過玄門正宗內功,而且根基甚為深厚的高手。孟神通不覺一怔,心道:「正派中未聽過有這麼一個人物,難道是少林寺達摩院的什麼長老來了?」要知武林中頂尖兒的角色,孟神通縱算未曾會過,也總聽人說過,大略知道他們的武功和形貌,只有少林寺達摩院的長老,有些已經閉關了幾十年的高僧,那就不是江湖上所能知道的了。

  可是這個老和尚卻不像有道的高僧,但見他面肉橫生,眉宇之間隱隱有股煞氣,裝束也很古怪,背著一個碩大無朋的布袋,提著的那根禪杖有碗口般粗細。

  孟神通打量了那怪和尚一眼,問道:「大師深夜駕臨;不知有何見教?」那和尚哈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是有所為而來。孟老兒,我聞你的大名已久,咱們先親近親近!」將布袋擱在地上,大踏步走上前來,伸出蒲扇般的巨掌.便要與孟神通握手為禮。

  孟神通乃是老江湖了,當然知道他是存心較量。心中大怒。想道:「你以為練過玄門的正宗內功,我就怕你不成?」但卻也不敢輕敵,將練到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都施展出來,與他一握,但覺一股大力傳來,兩人各自退後三步,但那怪和尚退了三步,身形仍然搖晃不定,而且還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顯見是他輸了。孟神通正待發話,只聽得那怪和尚哈哈笑道:「孟老怪果然名不虛傳,值得我給你一份享禮!」

  孟神通見這怪和尚竟然敢與他硬接一掌,並不受傷,也自好生佩服,當下說道:「天下能抵禦我修羅陰煞功的尚沒有幾人,你也值得我親自出來迎接了。請大師賜知法號。」那怪和尚又哈哈笑道:「你要問我的法號麼?我就叫做減法和尚!」孟神通怔一怔,叫道:「原來你就是減法和尚,怪道我認不出來!咱們當真是聞名已久了。」

  原來減法和尚自他師父了因死後,便在江湖銷聲匿跡,孟神通想找他也找不著。

  減法和尚道:「你說得不錯,咱們聞名已久,我早就想找你了。今日我先給你送來一份厚厚的見面禮,包你一見歡喜!」送禮的人自誇厚禮,即算在放蕩不羈的江湖人物之中,也是少有之事。孟神通心道:「且看他送的什麼?難道還勝過姬曉風送給我的、呂四娘手寫的少陽神功?」

  但見減法和尚提起先前擱在地上的那隻大布袋,倏的一下撕開,「卜通」一聲,跌了一個人出來,竟然是個少女.減法和尚駢指一戳,那少女在地上打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破口罵道:「禿驢,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欺侮我?」掣出寶劍,便要與減法和尚拚命,減法和尚笑道:「你看看你對面的是什麼人?」那少女一眼瞥見孟神通,如見鬼魅,嚇得尖叫起來,減法和尚趁她突然受驚之際,伸指一戳。又封閉了這少女的穴道。

  孟神通當真是又驚又喜,你道這少女是誰?原來這少女竟就是李沁梅!孟神通派出了他的師弟,還派了許多門徒,四面八方去捉拿李沁梅,想不到如今卻由減法和尚將她當作「見面禮」,送上門來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果然是我最喜歡的禮物,你怎麼知道我要她?」減法和尚道:「我在邙山附近,碰到你的一位徒弟,他向我打聽,問我可曾見過這樣的女子?我一聽就知你要找的是馮琳的女兒。」孟神通皺了皺眉,心裡頗為惱怒自己的徒弟太過蠢笨,隨便向人打聽。「幸虧是遇到減法和尚,若然是另外一位正派門戶的高手,消息豈不漏出去?」

  減法和尚繼續說道:「這小姑娘真是膽大,她前兩年獨自闖蕩江湖,我已知道她了。那時她未有仇家,獨自闖蕩江湖還算不了什麼,想不到她如今結了你這樣厲害的仇家,居然還想去參加邙山之會。」原來李沁梅正是想到邙山去查訪金世遺的,誰料未到邙山,卻先碰上了減法和尚,被他擒了。正是:才離虎穴龍潭地,又遇與波作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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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1:42: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1)

  孟神通將二弟子喚來,吩咐他道:「吳蒙,把這丫頭先關起來。」吳蒙問道:「是不是也關在那間石室裡?」孟神通想了一想,說道:「好吧,就關在那間石室裡,讓她們兩人在一起。你要嚴加看守,不可再讓她跑了。」吳蒙道:「師父放心,這一回諒她插翼難逃。」

  孟神通既得到姬曉風給他偷來了「少陽神功」,如今減法和尚又替他擒獲了李沁梅,真如錦上添花,喜上加喜。驀然想到:「姬曉風是為了要我傳授他的武功,所以才不惜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曹錦兒的東西;減法和尚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卻為何也來巴結我,竟然不惜與天山派結仇?」

  減法和尚早已料到他心中的猜疑,不待他說,先自說道:「老衲今日是為了三件事情而來,想與孟居士作竟夕之談。」孟神通道:「好極好極,請到裡面去說。」

  孟神通將滅法和尚延入靜室,叫徒兒泡了一壺上好的武夷茶來,賓主坐定,孟神通道:「請問是哪三件事情?」滅法和尚道:「第一件是給你送個見面禮,這禮物你收下了。」孟神通道:「承大師厚賜,孟某正不知如何報答?」滅法和尚道:「我知道你的仇家甚多,實不相瞞,在你的仇家之中也有兩個與我有仇,一個是曹錦兒,一個是金世遺。」孟神通剛才聽過姬曉風所說的滅法和尚大鬧邙山之事;心中想到:「莫非是他來求我與他聯手?」只聽得滅法和尚果然說道:「你我同仇敵愾,正宜彼此相助,報答二字,不必再提。」

  孟神通道:「邙山派的曹錦兒、翼仲牟加上那個毒手瘋丐金世遺,這三個人的本領只有金世遺尚可與我一戰,其他兩人算不了什麼。我若與大師聯手,要把這三人殺掉,可說容易得很,只是我還有苦衷,目前尚不想拋頭露面,請大師待我五生

  ,待我將修羅陰煞功練至大功告成之後,再助大師復仇如何?」原來孟神通此時還顧忌著天山派的唐曉瀾夫婦與少林寺的百拙上人等人,而且他的仇家實在太多,誠恐在江湖上露面之後,引起圍攻,自己修羅陰煞功未曾練成,尚無必勝把握。

  滅法和尚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是我怕你的修羅陰煞功未必練得到第九重。」孟神通心一凜,這正是他日夜苦思,未得解決的事情。但他卻不解滅法和尚何以知悉他練功的秘密,故意問道:「大師這樣說法,莫非是我的修羅陰煞功尚有不足之處麼?」滅法和尚道:「不,你的修羅陰煞功實在已是世上無雙的了。我猜想你大約是在不久之前,曾與高手拚鬥,受了一點內傷,要不然,我剛才已經禁受不起了。」

  孟神通心道:「這和尚功力雖然稍遜於我,眼光倒是銳利得很!」便也坦白對他說道:「不錯,我正是受了金世遺的毒針之傷,還要兩天,方能痊癒。」滅法和尚聽說他是受了金世遺的毒針之傷,亦自有點駭然,暗自想到:「連孟老怪竟然也給金世遺傷了,幸虧我在邙山之上未曾與他交手。」

  孟神通問道:「大師剛才說恐怕我的修羅陰煞功練不到第九重,不知是何所見而云然?」滅法和尚道:「我雖未練過修羅陰煞功,但我師父生前卻曾對我說過這種功夫。師父說,這種功大雖然厲害之極。但一練到了第八重,卻難免要遭受走火入魔之危,據他說古往今來,只有二百年前的喬北溟曾練到第九重,而他的練功秘法卻早已失傳了。所以找師父當年雖然也曾一度動心,想到青海去遍訪白教喇嘛,求取修羅陰煞功的練功之訣,但終於也沒有去。不知孟居士現在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幾重?」

  孟神通歎口氣道:「餘生也晚,可惜年青時候沒機會得遇尊師,要不然倒可以向他請教,實不相瞞.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七重了。」

  滅法和尚笑道:「那麼我來得正合時了!實不相瞞,我師父晚年之時,曾對我言道,他雖然不知喬北溟的練功秘法,但若以他當時的內功修為,料想便是練了修羅陰煞功也不至於走火入魔了。」說到此處,笑容忽斂,續道:「可惜他這話說了不久,本門便生大變,他老人家竟然死在呂四娘賤婢之手,這事情想你也早已知道,不必我再說了。」

  本來滅法和尚說到他師父的慘死,孟神通應該表示一點哀戚才是,可是他聽了他的前半段話,早已喜不自勝,不待他說完,便跳了起來,拍一拍自己的腦袋道:「你看我豈不是太糊塗了,令師是獨臂神尼的首徒,所學的是正宗的內功,絕對不在天山派唐氏夫婦之下,我何須捨近就遠,早就應該找你才是!」其實那時呂四娘未死,滅法和尚又怎敢露面,縱然孟神通找到他,他怕呂四娘知道,說不定在他的功夫未練成之前將他誅戮,他又怎敢與孟神通勾結?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現在是我來找你,不必你來找我了。我把正宗的內功口訣傳給你,你把修羅陰煞功傳給我,咱們彼此都大有好處,孟老怪;這樁交易你願不願?這便是我來找你的第二件事情。」孟神通大喜如狂,緊握著滅法和尚雙手,得意狂笑,不必他再說話,滅法和尚已知道他是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了。

  孟神通在狂喜之中,忽地心中想到:「他願意將正宗的內功心法與我交換,這本是對雙方都大有益處,可是如此一來,我的看家本領也要傳授給他,他的內功比我純正,只怕要給他後來居上,即算我的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九重,也未必是天下無敵了!」但隨即想道:「這個機會萬萬不能錯過,修羅陰煞功奧妙神奇,我只要將精華所在。稍稍變動增刪,他又怎能知道?對,就是這個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讓他的本領超過我。」

  孟神通老奸巨滑,心中盤算,臉上絲毫也不表露出來,笑聲未歇,忽聽得滅法和尚又道:「孟老哥,還有第三件事情,包管你聽了要大大歡喜!」他對孟神通的稱呼,由「孟居士」而「孟老怪」而「孟老哥」,也是越來越親熱了。

  孟神通聽了反而一愕,心道:「還有什麼更值得高興的事情?」須知他畢生苦苦思索而尚未解決的,就是如何將修羅陰煞功練得到第九重,如今忽然得到滅法和尚願意將正宗的內功心法,與他交換,這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他怎樣也想不到,還有什麼別的事情,比這個更重要的。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我先向你道喜!」孟神通道:「喜從何來?」滅法和尚卻不肯一下說出,慢條斯理的講道:「我最近曾在邙山上大鬧一場,想你亦早已知道?」

  孟神通剛才聽姬曉風說過,說他是被邙山派與金世遺合力趕下邙山的,心想:「這是他丟面之事,有什麼值得高興?」便點點頭道:「有人向我說過,聽說你要與曹錦兒爭奪掌門之位。其實只要你我合心同力,苦練幾年,天下尚有何人能與你我抗衡,區區一個掌門何足道哉?」他是想安慰滅法和尚的,滅法和尚卻道:「我不是在乎一個掌門,我在邙山吃了敗仗,心裡卻高興得很,你猜我是敗在誰人之手?」孟神通故作驚詫,說道:「誰人有這本領,能夠將你打敗?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也到了邙山麼?嗯,不是,那我就真猜不到了!」其實他是不好意思說出金世遺的名字,因為金世遺近十年雖然名滿江湖,但究竟是滅法和尚的後輩。

  滅法和尚道:「若是少林寺的百拙上人那就不足為奇了。你怎麼也猜想不到,竟然是呂四娘的弟子!」

  孟神通果然大大驚奇,問道:「就是那個谷之華嗎?她,她竟有這等本領?」滅法和尚哈哈笑這:「所以我要向你道喜啦!」

  孟神通有如墮入五里霧中,問道:「老兄,此話怎說?」滅法和尚道:「你還不知道嗎?呂四娘的那個關門弟子,正是你的親生女兒呀……她年紀輕輕,便學成了這般本領,還不值得你大大高興嗎?」

  滅法和尚的說話有如晴空霹靂,饒是孟神通這一生經歷無數風浪,也從未這樣震動,但見他身軀顫抖,登時跳起來道:「你話當真?」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瞧你高興得這個樣兒!我豈會哄你歡喜,呂四娘的弟子,確確實實是你的親生女兒!」孟神通定了定神,急忙問道:「你怎麼知道?」滅法和尚道:「我到邙山之時,正巧碰著曹錦兒處理你們父女這樁案件!」孟神通道:「她怎樣處理?」滅法和尚道:「就因為她是你的女兒,所以曹錦兒將她軀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了!」孟神通「哦」了一聲,心道:「原來她是被曹錦兒趕下邙山的!」

  既然滅法和尚親耳聽到,而且曹錦兒還因此將谷之華逐出門牆,那當然是不會假了,可是孟神通尚自不敢相信,又問道:「我聽說呂四娘這個關門弟子,乃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難道那是假的?」滅法和尚道:「谷正朋是收養你女兒的人。我問你,你當年殺了丐幫的幫主周驥之後,是不是曾被人圍攻?」孟神通道:「不錯,有這回事。」滅法和尚道:「後來你們夫婦被他們窮追不捨,因而在青雲河附近的荒野中散失了?」孟神通想起往事,切齒說道:「內人那時受了重傷,我無力照顧她母女,至今引為大恨!那時小女方才週歲,跟她母親一起,我以為她們早已死減法尚道:「谷正朋和他的弟子柳行森當時也是參加追擊你們的人?」孟神通道:「不錯,我知道有他們師徒,可未曾碰上。」減法和尚道:「那就一點也不錯了,這些事情便是柳行森在邙山上對曹錦兒說的!」

  證據確鑿,無可置疑,孟神通又驚又喜,但見他長鬚抖動,好久好久,都說不出話來。滅法和尚暗暗納罕,他從孟神通的神色看得出來:孟神通在歡喜之中似是也帶有幾分恐懼。

  滅法和尚尚未知道谷之華也已落在孟神通的手中,這時孟神通正在回億剛才的情景,他明白了谷之華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他了,「原來她果然是我的女兒!」「她寧願我殺死她也不願留在我的身邊,呀!你竟然如此憎恨你的生身之父嗎?」孟神通思念及此,不禁潸然淚下,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落淚,第一次流淚,便是他在二十年前失散妻子之時。

  滅法和尚道:「孟老哥,你怎麼啦?」孟神通不想便告訴他,定了定神,勉強笑道:「我當真喜得流淚,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曹錦兒有沒有將她難為?」滅法和尚道:「曹錦兒本來要追繳她的劍譜的,聽說後來因為念她對邙山派有功,免予追繳。不過當眾將她逐出門牆,這已極夠令嬡難受的了!」

  孟神通初時一怔,隨即省起:「不錯,滅法和尚是給她打敗的,那當然是對邙山派的大功了。可是她又怎能打得敗滅法和尚呢?」

  滅法和尚哈哈笑道:「孟老哥,恭喜你有這樣有本領的女兒!現在輪到我求你一件事情了。」

  孟神通道:「什麼事情?」滅法和尚道:「為了你,也為了我,我盼望你們父女團圓,老孟,我請你立即將你的女兒找回來。」

  孟神通道:「唔,那當然是要找回來的。但我還不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麼說是為了你也為了我呢?」滅法和尚道:「呂四娘留有三篇少陽神功,那是用來對付你的。呂四娘那套玄女劍法,則是用來對付先師的,先師慘遭誅戮,這套劍法便是我的大患了。好在人算不如天算,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竟是你的女兒!」孟神通恍然大悟,說道:「你是盼我將女兒找回來,叫她將那三篇少陽神功給我,將那部玄女劍譜給你?」滅法和尚道:「令嬡已被邙山派逐出門牆,你將她找來,動以父女之情,諒她斷無不答允之理。那部玄女劍譜只要借給我抄一個副本使成。」

  孟神通心想:「你倒打得如意算盤,看來你這次前來巴結於我,要我傳授修羅陰煞功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想假我的手,謀奪我女兒這本劍譜!」孟神通猜得一點不錯,要知滅法和尚的師父了因,跟隨獨臂神尼最久,精通邙山派各種武功,就只這套玄女劍法,因為是獨臂神尼晚年所創,他沒得到。滅法和尚既然想做邙山派的掌門,這部劍譜對他就的確要比修羅陰煞功更重要了。

  孟神通心道:「她肯不肯認我做父親,尚未可知呢!你卻要我利用父女之情,給你騙她的劍譜,那簡直是癡心妄想!」其實即算孟神通能夠從女兒手中取得劍譜,也斷不會交給滅法和尚。

  反正「少陽神功」已到了他的手中,他何必為滅法和尚效勞,讓他的本領超過自己?所以他躊躇再四,終於還是隱瞞了他們父女已經見面的消息。

  可是他為了要得到正宗內功的心法,仍然不能不敷衍滅法和尚,一口答允,跟著說道:「總之咱們二人,今後如同一體,老兄但請放心,我有好處,斷不會虧待你的。明日再仔細談吧!」

  滅法和尚談了半天,只得到他一個口頭保證,自然不大高興,但想反正時間還長,也就不便操之過急。

  再說谷之華在石室之中,正自睡得朦朦朧朧,忽然覺得在自己身邊,有生人的氣息,驀地一驚,急忙跳起身來,伸手一摸,摸著一頭柔軟的頭髮,立即察覺是個女子。

  谷之華拔下頭上的玉簪,玉簪上鑲有一顆夜明珠,在漆黑的石室中發出微弱的光充.只見那個女子比她還更年輕,瘦削的瓜子面兒,甚是動人憐愛。谷之華將她扶起,見她毫無反應,知她定是被人點了穴道,察看之下,不覺大吃一驚,這少女被點的兩處穴道乃是背心的「缺盆穴」和頂門的「百會穴」,這兩處穴道本是「死穴」,只有邙山派獨門的點穴手法,才可以點了這兩處「死穴」而不致令對方死亡,而且正因為點的是「死穴」,對方縱有多好的內功,也不能自行運氣沖關,必須用邙山派本門獨特的解穴功夫,才能夠解救。

  察看之下,谷之華驚疑不已,心中想道:「是哪一位本門弟了傷害了她?照點穴者的功力看來,只有曹錦兒與翼仲年有這等本領。但若是他二人所點,為什麼這女子又會落在孟、孟神通的手中?」

  李沁梅也是驚疑不已,穴道一解,立即問道:「嚓,你是孟老賊的什麼人?」谷之華心中酸痛,答道:「我也是像你一樣,被他囚禁在這石室的人。」「你是誰?」「你是誰?」這話同時從兩人口中問出。

  李沁梅先答道:「我叫做李沁梅,是天山派的。你呢?」谷之華心頭大震,失聲叫道:「你怎麼又落在他的手中?」李沁梅道:「咦!你怎麼知道我曾經披孟老賊囚禁過?」谷之華道:「我叫做谷之華,是邙山派的。」李沁梅道:「啊,那大約是翼仲牟對你說了。上次有一個姓厲的女子將我救出來,據她說,孟老賊與你們邙山派結有大仇,就在她救我出來的那一晚,翼仲牟與謝雲真曾在孟家莊大鬧一場。可惜我沒有見著他們。」其實李沁梅被囚之事,乃是金世遺告訴谷之華的,不過谷之華不想即便對她說明。

  谷之華等她說罷,趕忙問道:「你是被誰擒來的?」李沁梅道:「是一個老和尚,提著一根碗口大的禪杖,神氣很凶,身材很胖!」谷之華這一驚更甚!顫聲說道:「原來是滅法和尚!他,他,他,他來了這裡沒有?」李沁梅道:「你知道這個惡和尚的來歷嗎?正是他將我送來.交給孟老賊的。咦,姐姐,你為什麼那樣害怕他?他雖然兇惡,但孟老賊不是比他更可怕嗎?咱們現在已落在魔頭的手上,一個魔頭和兩個魔頭都是一樣,大不了是個死。」

  她怎知道,谷之華所害怕的是比死更為可布的事情!李沁梅的說話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心中只是想道:「滅法和尚來了,滅法和尚來了,哎呀,他定然將我的身世來歷對、對、對、對我所不願竟相認的爹爹說了!」這時忽覺李沁梅溫暖的手掌緊緊的握著她,李沁梅則覺她的手心冰冷得簡直令人難受!

  李沁梅道:「咦,姐姐,你怎麼啦?」谷之華道:「沒什麼。我並非害怕,你不必為我擔心。」

  李沁梅道:「你的手腳發冷,是不是衣裳穿得少了?這石窟寒氣逼人,你要不要多加一件衣服?」

  說著話便想脫一件衣服給合之華。谷之華本來心酸不已,這時也不禁「噗嗤」笑了出來,止住她道:「多謝你的好意,我不是發冷。」她一笑之後,心情好了許多,手足也漸漸暖和了,李沁梅這才放心。

  谷之華心想:「怪不得金世遺歡喜她,她真是心地善良,純真可愛。」正自思量要不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李沁梅已先問道:「我聽過媽媽說,呂姑姑有一個關門弟子,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敢情就是姐姐?」谷之華道:「不錯,我也曾聽師父說過你,很誇讚你聰明伶俐。」李沁悔喜道:「想不到咱們在此見面,你師父生前和我媽媽非常要好,你便如同我姐姐一般,你願意要我做妹妹嗎?你今年幾歲?」谷之華道:「廿一歲了。」李沁梅道:「我比你小兩歲,正該叫你做姐姐。」谷之華一笑摟著她道:「小妹妹,我也很歡喜你,咱們今後就做個異姓姐妹吧。」兩人當真便在石室裡撮土為香,結拜為金蘭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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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5 21:44: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回 一女自傷身世恨 雙魔會合練神功(2)

  李沁梅問道:「你是幾時被孟老賊捉來的?」谷之華道:「也是今天。」李沁梅道:「想來孟老賊是要迫你將正宗的內功心法告訴他了。他以前也同樣迫過我的。咱們死了也不能助紂為虐,姐姐,你說是不是?」谷之華道:「你說得很對。」李沁梅道:「你既是今天才被他捉來的,那麼邙山大會你有參加嗎?」谷之華心中一動,說道:「你是不是要向我打聽什麼人?」

  李沁梅跳了起來,叫道:「姐姐,你怎的未卜先知,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心一意?」谷之華笑道:「你要打聽的是什麼人?」李沁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大好他有個很難聽的綽號,叫做毒手瘋丐,可是他的心地其實卻是很好的。他……」谷之華笑道:「原來你問的是金世遺。」李沁梅忙道:「你見過他了?」谷之華道:「他還和我談了好些話呢。」李沁梅道:「他說些什麼?」谷之華道:「他說的正是你,他要我幫他尋找你的蹤跡。」李沁梅道:「啊,原來他也知道我在尋找他了。可惜咱們被孟老賊囚禁在這兒,有什麼辦法令他知道?」

  谷之華道:「你很想念金世遺嗎?」李沁梅道:「姐姐,我不想瞞你,我的確很想念他。我覺得他很可憐,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連知心的朋友都沒有。所以,我很願意陪伴他,儘管別人笑話,我也不怕。」這剎那間,谷之華忽地覺得有點為她難過,心道:「其實你還未曾懂得金世遺的心啊。」說道:「小妹妹,你放心,只要咱們能夠脫險,我一定能幫助你找到他。」

  李沁梅緊握著她的雙手,說道:「姐姐,你真好!」隨即問道:「聽說金世遺為孟老賊所傷,不知他的傷可痊癒了麼?」谷之華詫道:「我見他時,他好端端的完全不像受傷初癒的樣子,他在邙山還曾動手把滅法和尚的兩個弟於打得很狼狽呢?你聽誰說他受傷的?」

  李沁梅道:「那個姓厲的姑娘和小武都是這樣說的,難道他們都騙我不成?小武是我的師侄,年紀則比我大一些,他更說得活靈活現,說是他親眼瞧見金世遺被孟老賊打了一掌,受了孟老賊的修羅陰煞功之傷,縱然不死,也得殘廢。」谷之華心想:「金世遺的內功根底雖然比我深厚,但若然真是受了修羅陰煞功之傷,也斷不會這樣快便告痊癒,但那姓厲的女子和那個姓武的又何必編李沁梅?」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不過她既不認識李沁梅所說的這兩個人,和李沁梅雖然義結金蘭,到底還只是初次見面,不便向李沁梅查根問底。

  李沁梅又問道:「金世遺可曾告訴你,他要去什麼地方?」谷之華道:「他說要到海外一個荒島,去尋訪三百年前喬北溟所留下的武功秘笈,據說其中可能有破解修羅陰煞功的法子。」李沁梅歎口氣道:「遠水不救近火,唉,他怎知咱們被囚禁在這石室,只怕今生今世再不能和他見面了。」谷之華勸慰她道:「這怎能說得準?世上往往有竟料不到的事倩,你上次不是也曾逃脫過一次麼?」

  李沁梅得到他的勸慰,很快又高興起來,笑道:「不管怎樣,我這一次被囚.總要比上一次好得多了。上一次我孤零零一個人,這一次卻有你和我在一起了。」谷之華摟著她道:「妹妹,我也很喜歡你。」

  李沁梅忽道:「姐姐,你歡喜金世遺麼?」谷之華心頭一跳,李沁梅道:「他這人雖然玩世不恭,若起來有點瘋癲癩癩,其實只要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的,你不覺得麼?」谷之華這未明白季沁梅指的並不是男女之情,笑道:「我也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壞人。」李沁梅想了一想,忽又說道:「你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可是我卻知道,他一定很喜歡你!」

  谷之華的心剛剛平靜,聽她這麼一說,又劇跳起來,強笑說道:「你怎知道?」李沁梅道:「他這人驕傲得很,不是他信服的人,他絕不會輕易向別人求助。如今他不但告訴你許多關於他的事情,而且還請你幫他找尋我的蹤跡,若非他把你當作知心朋友,他定然不會這樣的。所以找敢說他一定很歡喜、很歡喜你,我很高興,我歡喜的人他也歡喜。所以找更加歡喜你了!」谷之華再一次在心中讚歎:「真是一個胸無雜念,又熱情又純潔的姑娘!」把李沁梅摟得更緊了!

  谷之華緊緊的摟著李沁梅,在歡喜之中又感到一份悲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是可憐李沁梅呢?還是可憐金世遺?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為自己可憐?一顆淚珠從她的眼角滴下來,滴在李沁梅的面上,李沁梅道:「姐姐,你為什麼又哭了?」谷之華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哭。」李沁梅道:「我只是孤單的時候才想哭。咦,別哭了,你聽,好像有什麼聲音。」

  忽地眼睛一亮,石門倏的打開,燈火透了進來。李沁梅跳了起來,還未曾叫得出聲,又倒下去了。這個突如其來,點了李沁梅穴道的人,正是孟神通!

  谷之華但覺地轉天旋,搖搖欲墜。失聲叫道:「你幹什麼?」孟神通扶著她道:「你別害怕,我僅是要她昏睡一個時辰,咱們再談一談,我不想有外人打擾。」谷之華用力一掙,從孟神通的掌握中掙脫出來,眼淚簌簌而下,孟神通道:「好吧,你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哭過了咱們再談!」

  谷之華咬著牙根,心中想道:「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示軟弱!」忍著痛苦,將眼淚嚥下,說道:「要嘛你就殺我,要嘛你就放我,還有什麼可談?」

  孟神通歎口氣道:「你到如今,還不肯認我是你的父親麼?」谷之華道:「我沒有父親,我的父親早已死了,在我週歲的時候死了!」孟神通輕輕撫她的頭髮,說道:「你竟然是這樣的恨我麼?嗯,也難怪你恨我,我沒有力量照顧你,讓你的母親慘死,讓你流落外邊,受了二十年的苦難!不過,這一切痛苦都過去了,如今多承老天保佑,你到底又回到我的身邊來了,你可以幸福的過活了。」

  谷之華道:「不,這二十年來我過得非常美滿,一點沒有你想像的苦難。我的義父疼我,我的師父將我教養成人,他們都是正直的人,我敬愛他們。他們雖然死了,卻還活在我的心上。」

  孟神通面色蒼白,低聲說道:「我活在世上,而你卻把我當作死了!」

  谷之華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平生有沒有做過好事?不過你在我週歲的時候,將我拋棄,這卻真是一件好事。我不能想像有一個為許多人憎恨的父親,若然要我與你活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苦難!」

  孟神通道:「是非好壞,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在我眼中,那些自命是俠義道的人物都是傻瓜!不過這個咱們以後再談。無論如何,我總是你的父親!」谷之華道:「無論如何,我不願意與你同在一起!」孟神通冷笑道:「因為我是你們邙山派的大仇人嗎?你覺得曹錦兒比你的父親更親嗎?」

  谷之華道:「曹錦兒對我好不好,那是另一件事。她縱然脾氣不好,也還是個正派的人。再說,曹錦兒雖然對我不好,我的師父,她老人家對我可是恩重如山!」孟神通冷笑道:「所以你寧願要你的死鬼師父,卻不要你的生身之父了?可惜,你羽毛未豐,還保護不了你的邙山派。縱然我不動手,也有人要掘你師父的墳墓,毀你師父的棺材,將曹錦兒從掌門的位子上拉下來!」谷之華道:「我知道這個人是滅法和尚,他現在就住在你家中,他想毀我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邊出來!」孟神通道:「你以為你當真嬴得了他?」谷之華道:「我知道我上一次是僥倖嬴他的,但我只是邙山派一個未入流的弟子,他即算再戰勝我,也算不了什麼。」孟神通道:「不但是你,你邙山派誰也不是他的敵手,你怎敢說他要毀你師父的墳墓,那除非是日頭從西方出來?」

  谷之華道:「世間豈有只恃武功便能橫行天下?何況我師父生前領袖群倫,死後亦為武林欽仰,他若敢動我師父墳頭的一草一木,只怕不必邙山派的弟子出手,定然有人出來,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孟神通所顧忌的,正是武林各正派高手群起而攻,所以他還未敢公開露面,他聽谷之華侃侃而談,雖然說的是滅法和尚,實際亦是說他,禁不住心頭一里,但隨即冷笑道:「世間只有強存弱亡,那有是非黑白?若然練到武功無敵,我就不信不能橫行天!」

  谷之華道:「到你相信的時候已經遲了。好,不說別的,就只說這一件事情,你與滅法和尚同惡相濟,我又豈能跟你一齊?」

  孟神通眼珠一轉.忽地柔聲說道:「你若願意認我為父。留在我的身邊.我便將那滅法和尚趕了,也不向你邙山派尋仇如何?」要知孟神通現在正要靠滅法和尚,他這樣說,實在已是對女兒忍讓到了極點。

  谷之華道:「你若真的肯這樣做。我會對你好些。但我仍然不能留在你的身邊,更不能認你為父。除非你有事實證明,真的改惡從善.那時你不叫我,我也會回來。」孟神通冷冷說道:「要怎樣證明?」谷之華道:「最少,你先要向武林各派長老.公開懺悔謝罪.然後才談得到其他。」

  孟神通大笑道:「要我向曹錦兒之類的人謝罪.你真是妙想天開!不過幾年.我要他們都俯首在我腳下,豈能我向他們求饒?」谷之華面色蒼白,心知要想父親悔悟,那實驚在是難過登天。

  孟神通又冷笑道:「看來你雖然是我的女兒,卻決心與我為敵。就憑這一點.我便不能放你出去!」忽聽得「叮」的一聲,一根玉簪從谷之華頭上跌下來,孟神通拾起來一看.認得舊物,不由得對女兒的怒氣,登時消滅,心中酸痛起來。

  這支玉簪鑲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是谷正朋送她上邙山時交於她的,谷之華並不知道這是她母親的遺物,但見她父親面色忽轉柔和,將玉簪拾了起來,插回她的頭上,谷之華心中想道:「不管他硬說軟說,我總不依。」

  在這片刻之間,孟神通已是轉了無數念頭,先是想到:「我女兒遺失了二十生

  ,除她之外,我已沒有一個親人,好徼幸如今父女重逢,我怎能又將她放走?」襖

  而想道:「但她始終不肯依我,縱然強迫她留在我的身邊,又有甚麼意思:何況若給滅法和尚知道,滅法和尚定然要向我追索她的劍譜,我又如何應付?她若是認我為父,我為她趕走滅法和尚,這還值得。如今她視我如仇,我若為她與滅法和尚決裂,今生今世,我的修羅陰煞功就再也別指望練到第九重了!」再又想到:「但呂四娘的少陽神功,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放她出去,難保她不將練功秘訣再送給她的師姐師兄,這豈非仍是我的隱憂大患?」

  想到利害上頭,孟神通不禁躊躇難決。留她怕滅法和尚追索劍譜;放她怕傳下少陽神功。真是留也不是,放也不是!當然若換是別人,最簡單是一刀將她殺了,可是她又偏偏是自己的女兒!

  孟神通想了又想,終於說道:「之華,我知道我在你的心目之中是個壞人,但虎毒不食兒,兒女也絕沒有殘害父母之理,我若放你出去,你若狠得下心,就繼續與我為敵吧!」

  谷之華聽了他這番言語,有如利箭穿心,極力忍下眼淚,答道:「你若放我出去,我永遠躲避,不再見你便是。」孟神通道:「你所學的少陽神功呢,你會不會將它交還給你邙山派的掌門師姐?」谷之華道:「我雖然被逐出門牆,我的師父她是邙山派的祖師,少陽神功是她傳下來的,若是曹錦兒向我追討,我只怕難以拒絕!」孟神通面色一沉,谷之華道:「你說過你不害怕少陽神功,你如今又害怕了嗎?」

  孟神通被她一激,傲氣勃發,哈哈笑道:「你肯說真話,我也對你說真話吧。少陽神功的確可以抵禦我的修羅陰煞功,但卻破解不了。以曹錦兒、翼仲年這幾個人的微末本領,縱使她們練了少陽神功,最少也得在五年之後方有小成,那時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九重,何懼他們?好,你對我雖無父女之情,我對你尚有父女之義:你走吧!」

  谷之華望她父親一眼,眼光已沒有剛才那麼憎恨了,可是她仍然紋風不動,孟神通揮揮手道:「我放你走,你為什麼還不走,你再不走,給滅法和尚知道,要走便難了,走吧,快走吧!」

  谷之華將李沁梅扶了起來,緩緩說道:「你既然放了我,就將她也一同放吧。」孟神通的點穴另有一功,是以修羅陰煞功封閉對方穴道的,谷之華無法替她解穴。

  孟神通搖搖頭道:「不成!」谷之華道:「你現在已經有了滅法和尚,還要她做甚麼?」孟神通冷冷說道:「與我為敵,而能夠活著從我這兒走出去的,你還是第一人,你還想得瓏望蜀嗎?」谷之華道:「這小姑娘心地善良,從不侵犯他人,她怎會是你的敵人?」孟神通道:「他被我擒了兩次,不是我的敵人也變成我的敵人了。」谷之華道:「那是你的不是,與她何干?」孟神通冷笑道:「我不是與你論是非,而是與你說利害,俗語說得好:捉虎容易放虎難,我能夠饒她,天山派的首腦人物未必就能饒我。」谷之華道:「你將她放走,我擔保她不漏你的秘密。」孟神通又冷笑道:「人心難測,父母尚且不能擔保子女,你又怎能擔保得她?我從來不相信別人,你你要多說!」

  谷之華道:「我知道她要與金世遺出海.最少也怕得幾年之後方能回來,縱然你不相信她,但那時你的修羅陰煞功已練至第九重、她就是說給天山派的掌門知道,你也無須擔怕了。」這句話本來甚是投合孟神通的脾性,但谷之華一時不小心說出了金世遺的名宇,卻令他大起疑心,只聽得他哈哈笑道:「你說得不錯,再過幾年,卻算唐曉瀾夫婦再加上馮琳.也不會放在我的心上了。但你剛才說到金世遺要出海.而且還要幾年之後才回來,他為什魔要到海外飄流?」谷之華心中一凜,她怎能說出金世遺為的就是要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來對忖他?只得送他一頂高帽道:「我也不知道金世遺為什麼要到海外飄流.或許他是因為得罪了你,怕你尋仇,所以要走到海外逃避。」

  孟神通大笑道:「原來你一點也不知道金世遺的為人,我和他交過手,我知道金世遺正與我一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到海外.絕不是為了怕我而避開.要嘛就是去自練奇功,要嘛就是去找人來對付我。當然。我也不會怕他。不過我不想招惹麻煩,這個女子更是絕對不能放了。」

  谷之華大為後悔,正想再說,孟神通已斬釘截鐵的說道:「要我放她,萬萬不能.你再不走.就連你也不能走了。」谷之華一想,與其與李沁悔同被囚裡,不如出外想法救她。便道:「好,那麼我如今走了。我只求你兩件事情。」孟神通道:「嘟兩件事情?」谷之華道:「第一件請你不要虐待她;第二件請你不要再做惡事了。」孟神通道:「第一件我答應你,第二件我與你看法不同,不必多說。這是你的寶劍,你拿了走吧」

  正是:天性未泯憐弱女,魔頭一念發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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