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6-6-4
- 最後登錄
- 2025-2-2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499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9884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十一回 凶僧辣手圖翻案 俠女青霜護掌門(2)
滅法和尚使出殺手,迫著谷之華也施展一招絕妙的功夫,就在眾人目眩心驚,層層疊疊的拐影將谷之華圍得風雨不透之際,突見谷之華凌空飛起,「噹」的一聲,劍尖一點杖頭,又向上空升了幾尺,剛剛避開了滅法和尚從「八方風雨」轉為「潛龍升天」的招數!
有幾位年逾六十的老英雄,當年邙山派清理門戶之時,他們也曾在場作了見證。這時谷之華以絕頂的輕功配合上乘的釗法,使出了這敗中取勝的絕招,他們認得這正是呂四娘當年剌殺了因的殺著,只道歷史重演,禁不住又喝起采來。
可惜谷之華的劍術雖然已盡得師門心法,她到底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怎能與呂四娘殺了因之時相比?要知呂四娘初出道之時也鬥不過了因,她是經過了將近十年,武功閱歷都大有進境之後,又值了因和她的六個師兄惡鬥了一場,功力削滅的時候,這才能夠把了因殺掉的。今日谷之華的武功,最多只能比得上呂四娘初下山的時候,而滅法和尚經過幾十年的修練,卻幾乎比得上師父盛年。但見谷之華在半空中換了一個劍花,凌空下刺,依樣畫葫蘆,使出了呂四娘當年殺了因的殺手,滅法和尚大喝一聲:「來得好!」掌拐兼施,「呼」的一聲,左掌打出了一個劈空掌,右手鐵拐一挺,趁谷之華身形降落之際,戳到了她的丹田。谷之華的劍尖被他的劈空掌震歪,身子懸空,無法闋避。眼看就要命喪在滅法和尚的鐵拐之下!
采聲一變而為驚呼,然而就在這極端危險的時候,谷之華也顯出了她非凡的本領,但見她身子一弓,卻尖在仗頭上輕輕一點,登時倒縱出數丈開外,在場的邙山派弟子,除了曹錦兒、翼仲牟等有限幾人,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來,只道谷之華已被滅法和尚的鐵拐打翻,掩面不敢觀看!
金世遺仰天大笑道:「妙啊,妙啊!這叫做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曹錦兒你看清楚了?」他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震得滅法和尚的耳鼓嗡嗡作響。滅法和尚這一招殺手被谷之華逃脫,正自有點喪氣,再被金世遺縱聱嘲笑,禁不住心頭煩亂,但他怕招惱了金世遺,在這時侯又不敢惹他,只好屏氣凝神,專心去對付谷之華。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谷之華一聲嬌吒,劍光如練,又殺上來。谷之華得金世遺提醒,這一上來,劍法又變,但見她有如蝴蝶穿花,蜻蜓點水,劍招一發便收,稍沾即走,以輕靈之極的身法,展開了迅捷多變的劍術興滅法和尚游鬥。這一來與剛才大大不同,根本就聽不見兵器碰磕之聲,但見鐵拐縱橫,劍光飛舞,谷之華衣袂飄飄,在杖光劍影之中,倏進倏退,穿插往來,比起剛才的高呼酣鬥,更顯得驚險絕倫。
谷之華的輕功要比滅法和尚稍勝一籌,若然她要全身而退,自有可能,可是她為了師門榮辱,卻非和滅法和尚決鬥不可,這樣時間一長,滅法和尚的功力比她高得多,滅法和尚只感到有點氣喘,而她卻已是香汗淋漓。
金世遺心中想到:「這老禿驢口出大言,果然有些真才實學。單打獨鬥,我也未必準能贏得了他。谷之華現在雖然未現敗家,久戰下去,終是難免一敗,我既來到邙山,豈能坐視?」但他想來想去,卻是想不出暗助谷之華的法子,若是施用毒針,對付一般的人,那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以滅法和尚這等武功,卻必定給他發覺無疑,而且也未必能夠傷得了他。要知谷之華今日乃是為了師門榮辱而戰,若是憑藉外人之力取勝,勝了他不光采。何況金世遺有言在先,今日絕不伸手管他邙山派的事情,即算金世遺有意與滅法和尚一決雌雄,也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將谷之華替下。
過了一會,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又鬥了一百來招,滅法和尚越戰越勇,鐵拐展開,呼呼轟轟,方圓丈許之內,谷之華根本無法近身,但她那一柄劍盤旋飛舞,鷹翔集刺,輕靈迅捷,卻也不滅先前。在旁人看來,他們兩人還是個平手相持的局面,看不出勝敗的跡象:但在金世遺看來,他聽那兵器偶然間碰擊的聲音,卻聽出了谷之華的真力已滅弱了二成,久戰下去,必敗無疑。金世遺的辦法還未想出,心中更為著急。
那兩個掘墓的軍官,剛才被金世遺用大擒拿手抓起,摔到了翼仲牟的跟前,邙山派的弟子立即將他們縛了,可是當時還沒有餘瑕審問,這時曹錦兒見谷之華與滅法和尚短時間難分勝敗,便叫弟子將那兩個軍官推過來,與翼仲牟商量怎樣處置。應邀前來觀禮的一位老英雄,是北京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霍寶猷,忽然走過來悄悄說道:「這兩個人都是御林軍中甚得重用的統領,得過皇上賞穿黃馬褂。高的這個叫耿純,矮的這個名叫秦岱。」
說話之間,那兩個軍官已被推了上來,耿純雙眼一翻,大聲說道:「曹錦兒,你待把咱怎樣?」曹錦兒怒道:「你們敢上邙山搗亂,毀墓掘墳,罪無可恕,掌刑弟子過來,將他們杖打三百,驅逐下山!」秦岱大笑道:「曹錦兒,你有這個膽子?除非你敢把我們殺了,否則侮辱朝廷命官之罪,不但你擔當不起,邙山派也擔當不起!你們邙山派比少林寺如何?少林寺與朝廷作對,兀自給一把火燒了。若無膽殺我,我必報仇!」
要知邙山派自獨臂神尼創派以來,便是以反清復明為志,呂四娘連雍正皇帝也殺了,何懼乎兩個軍官?可是邙山派的反清復明是暗中進行的,呂四娘刺雍正之事,武林中雖然盡人皆知,但那也只是私下傳講,絕不敢公開場合談論。至於朝廷方面、更是引為隱諱,不肯承認皇帝是被人刺殺的。正是因此,所以朝廷雖然痛恨邙山派,卻還不敢公然討伐。
周潯的弟子程浩,在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中,位置僅在曹錦兒、翼仲牟之下,名列第三,他性情比較深沉,一聽這兩個軍官的口氣,暗叫不妙,便將師兄翼仲牟拉過一邊,悄悄說道:「呂姑姑在三十多年前刺殺雍正一事,清廷對咱們邙山派實是含恨已久,只是未曾抓到藉口來毀咱們,咱們雖然暗中反清,表面上卻從未幹過殺官占府之事,沒有把柄落在朝廷手裡,今日犯不著為了兩個御林軍軍官,與朝廷公開作對。」翼仲年一想,確是不能不有顧慮,心道:「即算把這兩個傢伙殺了滅口,當著這麼多人,人多口眾,事情也難以隱瞞。殺又殺不得,放又放不得,這卻如何是好?」
曹錦兒被這兩個軍官頂撞,怒不可遏。但一想到其中利害關係,卻也不禁有些氣餒,但為了面子,又不能放過他們,想了一想,冷冷說道:「你們到此掘我邙山派長輩的墳墓,我只按武林規矩處置,誰管你們是不是朝廷命官?」口氣已然軟了許多。耿純冷笑道:「你既不承認我們是邙山派的弟子,我們也不承認你是邙山派的掌門,你向我們擺什麼掌門人的身份?談什麼武林規矩、家法處置?即算我們是偷墳掘墓的強盜,你也只能送我們到官府衙門裡去,豈能擅用私刑?朝廷難道是沒有法律的麼?」他這一番話打的官腔,卻也有他的一番歪理,曹錦兒氣得渾身頤抖,正待不顧一切,喝令掌刑弟子執行,那秦岱又冷笑道:「曹錦兒,你是有身家產業兒孫的人,我們拚掉捨了性命,你也難免抄家滅族之禍,我言盡於此,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曹錦兒的夫家乃是涿縣的名門大族,丈夫並不是武林中人,秦岱出言恫嚇,正說到她心中恐懼之處,她縱然不惜自己,卻不能不怕連累夫家。她眼光一瞥,只見翼仲牟與程浩面色沉重,暗暗搖頭,似是示意叫她不要輕舉妄動。
曹錦兒正在為難,忽聽得金世遺怪聲笑道:「曹錦兒,這兩個寶貝是我金世遺拿來的,你怎麼擅自處置?要審他也輪不到你來審!」原來金世遺趁著一部份人注竟場中的惡鬥,一部份人注竟曹錦兒的時候,悄沒聲的便走了過來。
翼仲年大喜,急忙說道:「金老兄,你儘管提去!」曹錦兒雖然氣僨,卻也樂得脫了關係,不作一聲。金世遺哈哈大笑,一手一個,抓起了那兩個軍官,又回到了呂四娘的墳前,面對著滅法和尚與谷之華,這時谷之華與滅法和尚已鬥了二三百招,谷之華香汗濕透羅衣,身形顯得比前遲滯,劍法他沒有剛才那樣靈活了。
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往地上一摜,仰大大笑三聲,突然雙眼一睜,滿面殺氣,嚇得那兩個軍官魂不附體。
山頭上所有人,登時都把目光集中在金世遺身上,連谷之華與滅法和尚這一場精采之極的大戰,也顧不及看了。
但見金世遺將那兩個軍官踏在腳下,大聲笑道:「我一無父母,二無妻室,三無產業,四無子孫,上不怕天,下不怕地,你們的韃子皇帝,若然撞在我的手上,也要打他三百枴杖,殺你們這兩個小小的軍官,只當踩死兩個螞蟻!」那兩個軍官嚇得魂飛魄散,心裡叫苦不迭,他們恃著御林軍軍官的身份,可以威脅曹錦兒,可以威脅所有邙山派的弟子,但落在金世遺的手裡,卻是毫無辦法。這兩個人中耿純脾氣較硬,拚著豁了性命,把心一橫,罵道:「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毒,毒……哎喲,喲……」他那「毒手瘋丐」四個字還未曾罵得出口,但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咬,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當真死了那還好些,偏偏卻死不了,雖然奇痛攻心。神智卻是清醒得很!
金世遺笑道:「哈,你這兩個狗頭怎麼不罵了呀?你想激我殺掉你們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老子還要慢慢消遣呢!」雙腳踏在他們背心的「歸藏穴」上,這是奇經八脈交會之點,金世遺腳尖稍稍用力,這兩個軍官慘過受天下最厲害的酷刑,慘叫狂嗥,就像兩隻受了傷的野獸,許多心腸稍軟的人,都掩了耳朵,不忍卒聽。這兩個軍官乃是滅法和尚的愛徒,滅法和尚叫他們上京鑽營,鑽到了御林軍統領的位置,本來早就算定有今日大鬧邙山之事,所以將他們帶來,準備了一著棋子,作威脅邙山派的工具,做夢也想不到會憑空殺出一個金世遺來!這時聽得自己的兩個愛徒慘叫旺嚎,入耳刺心,饒是滅法和尚有幾十年靜修的功夫,也禁不住怒火攻心,心神散亂。
谷之華這時正處在下風,她專心一意對忖滅法和尚,眼中所見,只是滅法和尚那根鐵拐,耳中研聽,只是為了辨別鐵拐打來的方位,儘管金世遺鬧得大翻地覆,她卻有如不見不聞。這樣一個分心,一個專注,登時將形勢扭轉過來,但見谷之華趁勢反攻,劍氣如虹,寒光匝地,刷刷幾劍,把滅法和尚殺得連連後退!
滅法和尚暗叫不妙,即算他這時要抽出身來去斗金世遺,其勢亦所不能,急忙定下心神,重施殺手。腳跟剛剛站定,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罵道:「呂四娘是我平生最欽仰的人,你們敢掘她的墳墓,我非得重重的教訓你們不可。現在我有兩條路給你們選擇,你們若不認罪。我就拚著三天三夜不睡,陪伴你們,我有十八種刑罰,一樣一樣,讓你們受用;你們若肯認罪,聽我所言,嘿,嘿,我看在你們肯認錯的份上,也許可以饒了你們。」那兩個軍官一聽,若不認罰,要受三日三夜的酷刑,這等酷刑片刻也自難捱,何況三日三夜?急忙叫道:「我們知錯了,我們認罪了!」
金世遺道:「空口認錯,不能算數。先在這墳前叩三個響頭,給呂四娘老前輩陪罪!」雙腳提起,放了那兩個軍官,那兩個軍官爬起身來,立即叩頭有如搗蒜,一口氣磕了六七個響頭,遠遠超過了金世這所定之數。
金世遺忍住了笑,又道:「左右開弓,各打自己耳光二十,打一下要罵一聲,罵你自己是混賬王八蛋,瞎了眼的龜兒子!」那兩個軍官到底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樣侮辱自己的話如何罵得出口?方自躊躇,金世遺突然一聲冷笑,提起了鐵拐,瞪眼罵道:「好呀,你們的骨頭居然很硬,不肯罵嗎?我倒要試試看,你們的骨頭是不是真硬?」作勢便要打下,那兩個軍官連忙左右開弓,咿僻啪啪的自打耳光!打一下罵一下,「王八蛋」、「龜兒子」之聲,叫得震天價響!
滅法和尚氣得七竅生煙,眼見愛徒在天下英雄面前,受金世遺這等凌辱,他這個做師父的面子何存,即算奪得邙山派的掌門之位,這恥辱也是終生難洗的了!
高手比鬥,哪容稍稍分心?滅法和尚剛剛站穩了腳步,與谷之華打成平手,這時一動了氣,氣躁心浮,谷之華突然一招「白虹貫日」,霜華寶劍寒光疾吐,刺到他的咽喉,滅法和尚急忙倒退閃避,但聽得「刷」的一聲,僧袍已給谷之華一劍穿過。幸而滅法和尚仗著精純的內功,吞胸吸腹,劍尖就差那麼半寸,沒有傷著他的皮肉,可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得金世遺又在那邊大聲吩咐道:「你們這兩個王八蛋果然聽話,現在再罵,罵這個老禿驢,是他將你們帶來的,他要做掌門,卻叫你們受罪,你們理該罵他,我看誰罵得最狠,我就先放誰。」
武林之中,師徒有如父子,要徒弟親口來罵師父,端的比任何侮辱還要難受得多!耿純大叫道:「金世遺,你殺了我吧!」金世遺冷笑道:「呸,你不肯罵?你想死麼?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枴杖一戳,「卜」的一聲,在他背心的「歸藏穴」重重截了一記,耿純慘叫一聲,但覺五臟六腑都好像要翻轉過來,痛得在地上打滾,金世遺道:「你罵不罵,不罵還有更厲害的讓你嘗嘗。」隨手又把枴杖頂著秦岱的後心,喝道:「還有你呀,你罵不罵?」
秦岱嚇得魂不附體,急忙罵道:「賊和尚,賊和尚!」耿純也跟著罵道:「老禿驢,老禿驢!」
金世遺喝這:「我聽不見,大聲一些!好!你們兩個比賽,若誰罵得狠些!」金世遺提著枴杖,瞪眼看著他們,耿純、秦岱不敢不罵,第一句最難罵得出口,一罵出口之後,廉恥之心便已喪盡,第二句、第三句……就跟著滔滔不絕,滅法和尚所做的好些壞事,,都從他這兩個心愛的徒弟的口中罵出來了!
秦岱、耿純這一頓破口大罵,邙山派的弟子聽了,痛快之極,他們罵一聲「老禿驢」,邙山派的弟子就拍掌叫一聲「好!」滅法和尚一句句一聲聲聽得分明,氣得死去活來,既恨金世遺,也恨徒弟太不爭氣。
金世遣將秦岱、耿純推前幾步,雙掌按著他們的背心,讓他們正面向著滅法和尚,縱聲大笑道:「好,好!罵得痛快!再罵,再罵!」滅法和尚暴跳如雷,猛地喝道:「金世遺你辱我大甚,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正待擺脫谷之華,跳出圈子與金世遺拚命。話聲未停,只聽得「卡嚓」一聲,谷之華凌空躍起,疾風般的一劍削過,滅法和尚的肩膊給她削去了好大一片皮肉,連肩胛骨也給劍鋒割裂了!金世遺雙掌一收,笑道:「你們罵得很好,可以將功贖罪了,滾吧!」秦岱、耿純如聞大赦,以袖掩面,哪敢再看師父,急急忙忙的鼠竄而逃!
金世遺哈哈大笑,跳了出來,向著滅法和尚說這:「你敢上山掘呂四娘的墳墓。你便不說,這筆賬我也是要與你算的。但你今日已受了傷,我金世遺可不願欺負受了傷的人,等你養好傷之後,我隨時候教!」
滅法和尚敗在谷之華的劍下,氣恨之極,可是他受傷非淺,此時此際,莫說再鬥金世遺,即使谷之華他也打不過了。滅法和尚一想,若要出氣,只怕就得送掉老命,這口氣便不由得他不嚥下去。當下扔下了兩句門面話,在邙山派的弟子呼喝聱中,拋下鐵拐,狼狽逃下邙山。
谷之華插劍歸鞘,走到曹錦兒面前施了一禮,稟道:「仰仗師父庇護,師姐威風,弟子谷之華已將凶僧驅逐下山,特來繳令!」其實她這一番敗中取勝,全仗金世遺的妙計將滅法和尚激怒,到會的人,誰不知道?曹錦兒心中方自明白,谷之華這番話只是為了顧全她掌門的面子而已。
翼仲牟道:「師姐,谷之華殺敗凶僧,對本門大有功勞,對她的處罰是否可以從寬,仍准她留在門牆之內?」曹錦兒毫無歡悅之容,淡淡說道:「我自有區處,師弟你不必多言。」翼仲牟討了一個老大沒趣,只好退下。
這時所有的眼光又都集中在曹錦兒身上,曹錦兄含羞帶怒,避開了谷之華的施禮,站起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你今日驅逐凶僧,保全了你師父的墳墓,念在此處,我對你特別寬容,寶劍劍譜,都不必繳回,但你的父親乃是邙山派的公敵,邙山派不能留你,我准你自立門戶,也准你與我的呂姑姑保留師徒名份,春秋祭掃,你可以上邙山上墳,但你卻不可用邙山派弟子的名義在外招搖了,好,你好生去吧!」
此言一出,即算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亦有許多人認為過份,可是大家懾於掌門師姐的威嚴,都噤不作聲。翼仲牟剛剛碰了一個釘子,也不便再說了。
過了半晌,程浩走上前來,緩緩說道:「谷之華今日驅逐凶僧,為本派立了很大的功勞,請師姐開恩,是否更可以從寬處理?」曹錦兒板起面孔,冷冷說道:「我不迫她繳回寶劍劍譜,又准她自立門戶,作為本派的旁支,這已經是寬大之極,還要怎樣開恩?她父親是本門的大仇人,你敢不敢擔保將來有事之時,她胳膊不向內彎?心向親父?與其將來鬧出事情,何如現在防患未然,請她出去?」曹錦兒這番話純是為本門著想,確實也有理由,程浩雖然相信谷之華不會再認那個大魔頭做父親,可是叫他擔保,他卻不敢負這干係,被曹錦兒說了一頓,只好默不作聲。
老英雄霍寶猷自恃與邙山派兩代都有交情,走出來道:「貴派清理門戶,老朽外人,本來不應多說。但想呂四娘只有這個弟子,若將她的衣缽傳人逐出門牆,她泉下也不心安。是否可以念在呂四娘的份上,准她留下?」霍寶猷倚老賣老,措辭失當,言下之意,倒似乎有點責怪曹錦兒了。曹錦兒勃然變色,說道:「我呂姑姑平生嫉惡如仇,若她知道誤收了大魔頭孟神通的女兒做徒弟,只怕她的處置比找更要嚴厲!」霍寶猷甚為沒趣,心想:「若是呂四娘在生,她深明道理,一定不會這樣做。」可是呂四娘已死,誰能將呂四娘起於地下,再去問她?
霍寶猷的拜把兄弟許安國看不過眼,走上來道:「剛才我聽柳行森老弟所說,兩湖大俠谷正朋收留孟神通的遺嬰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父母有罪,嬰兒無罪。這位谷姑娘得到兩湖大俠的教養,又得呂四娘十載的薰陶,縱有惡根,亦當去盡。何況我適才看她行事,明知不敵,也肯出來拚命力鬥凶僧,確是維護本門的好弟子。曹女俠請你三思,再行考慮,是否可以收回成命?」許安國這番話通情達理,曹錦兒也有點動容,可是面子難下,仍然說道:「我也但願她是俠義中人,但她父親是本門仇敵,此事非比尋常,我寧願讓武林同這認我嚴厲寡情,我也不敢捨本門留下一個心腹之患!」
說來說去,曹錦兒總之是不放心。谷之華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金世遺哈哈大笑之聲,跳出場來,將谷之華一把拉了就走。
曹錦兒嚇了一跳,只當金世遺要來鬧事,卻見金世遺一把拉著了谷之華,仰大笑道:「大丈夫正當獨往獨來,一空依傍!谷姑娘,你是巾幗鬚眉,女中英傑,何苦受這個臭婆娘的悶氣?依我說呀,她要你自立門戶,那正是求之不得,去休,去休!」不由分說,拉起谷之華便走。
其實谷之華若肯再三求情,按照武林規矩,在師父墓前,向掌門師姐具下最嚴厲的生死甘結,發誓永遠服從掌門人的命令,決不背叛本門,勾結「外人」【即使這個人是她的生父】,那麼曹錦兒有了保證,再加上武林前輩的說情,曹錦兒下得了台,她必定會趁勢收篷,准谷之華仍留在門牆之內。谷之華和許安國都聽出了她最後那一段話,口氣已有點鬆動,可是許安國究是外人,他不便叫谷之華這樣做;而谷之華呢,她一知道了自己身世之後,雖然早就下了決心,不會再認孟神通做她的父親,可是她在天下英雄之前,同曹錦兒如此屈辱,低頭服軟,並聲言與她的生父為敵,她也有她少女的矜持,如何能嚥得下這一口氣?這也就是谷之華一直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的原因。
這時谷之華心想,事已如此,再留在邙山派內,也實在沒什麼意思,她被金世遺扯著了衣袖,身不由己的踉他走了幾步,忽然一下摔脫,金世遺叫道:「你還留戀什麼?此時不走,尚待何時?」谷之華走到師父墓前,叩了三個響頭,朗聲說道:「師姐在上,小妹今日拜別了!」
曹錦兒被金世遺罵她做「臭婆娘」,氣得渾身發抖,但一來金世遺剛才替她處置了那兩個軍官,消除了邙山派的禍患,又因此而激怒了滅法和尚,讓谷之華得以從容取勝,保全了邙山派的面子,縱然曹錦兒不便向他道謝,也總不能再叫眾弟子去圍攻他。二來以曹錦兒的身份:也絕不可以與金世遺胡罵一通。因此雖然氣得渾身發抖,卻實在拿金世遺沒有辦法。這時谷之華向她拜別,她把一腔怒氣都發在谷之華身上,側身避開,不受谷之華的禮,冷冷說道:「從今之後,我不是你的師姐,你也不是我的師妹,你愛跟什麼人,我管不著!」
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你了。不是看在呂四娘份上,我今日就叫你吃我一頓枴杖!」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龍頭枴杖一擺,未曾說話。金世遺驀然雙眼一翻,喝道:「你敢再說半句話!」曹錦兒確是有點怕他。見他日露凶光,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話也說不出來,金世遺哈哈大笑,連呼痛快,拉著谷之華便下邙山。正是:獨往獨來何足懼?是清是濁自分明。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6-15 21:43 編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