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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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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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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1)

  厲盼歸取出了那本武功秘笈,踏上一步,便要交給孟神通,孟神通喝道:「止步,把書攤開,掛在杖頭上。」他一手按著那老婆婆的背心,一手奪過了減法和尚那根禪杖,將禪杖伸到了厲盼歸的面前。原來他怕厲盼歸的武功厲害,不敢讓他近身。其實厲盼歸天性純樸,他一心救母,根本就未曾動過這個念頭。

  厲盼歸悲憤之極,將書攤開,叫道:「書你拿去,快放我的母親。」就在這剎那間,孟神通得意的笑聲剛剛發出,突聽得一聲慘呼,那老婆婆一口鮮血噴出,向前衝出幾步,突然間便像一根木頭般的倒下來了!原來她為了免得兒子受孟神通的威脅,早已決心一死,來保全這本武功秘復,就在孟神通和他兒子說話的時候,她張自運功,施展邪門的「天魔解體大法」,自已震斷了全身經脈。孟神通全副心神放在那木武功秘笈上,並未察覺她暗中運功,陡然間被她掙出了掌握,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

  「天魔解體大法」是邪派中一種與敵偕亡的功夫,那是碰到了敵人比自己高強得多,或者被敵人點了穴道,無法解開的時候,拚著一死,才使用的。「大法」用到盡時,自己的全身經脈固然全部震斷,而敵人受這臨死的一擊,也是無法倖免。可惜厲盼歸的母親功力末純,孟神通受它的陰力一震,立即將她推開,雖然留下內傷,卻未至當場身死。

  那老婆婆突然吐血而亡,雙方都是大吃一驚。孟神通呆了一某,首先清醒過來,禪仗一挑,將那本武功秘笈挑起,厲盼歸大吼一聲,和身撲上。孟神通的禪仗脫手擲出,同金世遺的咽喉插去,一手抓到了那本武功秘笈。說時運,那時快,但聽得呼的一聲,厲盼歸一掌向他的天靈蓋擊下,左掌揮了一個圓弧,也穿入了孟神通的臂彎之中,勾住了他的手腕。

  孟神通使出了渾身本領,雙掌相交,聲如悶雷,一經接觸,五臟六肺都給震得好似要翻轉過來,但雖然如此,他也發覺了厲盼歸的功力似是不如從前,孟神通無瑕思索,左臂也用力一掙,「格坡」兩聲,雙方的腕骨都已折斷,那本武功秘笈給撕成了兩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片斷金毫玉之聲,震得石室裡嶗吩作響,原來是金世遺一劍將孟神通擲來的禪杖削為兩段,立即搶上前去,挺劍向孟神通疾刺。

  孟神通大喝一聲,使出了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心一翻,寒台陡起,金世遺被他阻了一阻,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忽聽得「蓬」的一聲,厲盼歸的身軀晃了兩晃,突然倒下地來,同時減法和尚好像發狂一般,雙臂箕張,向金世遺猛撲!

  原來孟神通發覺厲盼歸的功力好似大不如前,他拚了全力,出乎意料的竟然震倒了厲盼歸,他立即心生毒計,在減法和尚尾閣的「精促穴」一戳,將他一推,叫減法和尚替他抵擋金世遺的寶劍,而他自己則從角落的暗門逃出去了!

  孟神通那一戳乃是邪派中的「催精迷神」手法,減法和尚那根禪杖被金世遺的寶劍削斷,正自震驚,做夢也想不到孟神通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將他犧牲,他被孟神通在「精促穴」上一戳,登時血脈賁張.神智迷糊,惡狠很地向金世遺撲來。

  金世遺喝道:「你要送死嗎?」減法和尚雙臂一抱,金世遺一劍刺穿了他的肩頭,但它的上半身也破滅法和尚雙臂匝住,竟然動彈不得。原來這「催精迷神」的手法,能令人在神智迷亂之後,全身的潛力都發揮出來,最少也比尋常增強了一倍,金世遺和減法和尚的功力本來是在伯仲之間,減法和尚的功力突然增加了一倍,金世遺當然要受他所制了。

  厲勝男見狀大驚,急忙叫道:「快把劍給我。」金世遺手指一鬆,寶劍當喇一聲跌落地上,厲勝男連忙拾起,揮了兩揮,將減法和尚約兩條手臂全都斬斷,減法和尚發出裂人心魄的慘叫,倒地身亡,血水噴得金世遺渾身通紅!

  金世遺走了定神,這才發覺孟神通已經逃出石室,厲盼歸躺在地上,雙目火紅,險如白紙。已是奄奄一息,這個時候他當然顧不得再去追孟神通,急忙俯身察著厲盼歸的傷勢。厲盼歸嘶聲叫道:「不要顧我,你們趕快去追殺孟老賊,再遲就來不及啦!」

  厲勝男要發動地道的機關,卻發現了機關的中樞早已給孟神通破壞,那是無法再阻止他逃走了。厲勝男暗暗歎了口氣,走回叔叔的身旁,只聽得厲盼歸怒叫道:「你們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厲勝男道:「叔叔,待你養好了傷,還怕孟老賊逃得上天麼?」厲盼歸喘了口氣,恨恨說道:「我好不了啦!那孟老賊吃我擊中一掌,科他也是受傷不淺。世遺,你趁他傷還末愈的時候,可以打得贏他,若不早早將他除去,待到他練成了武功秘笈的本領,天下無人能夠制他:厲家的血海深仇,也休想報了!去呀,快去呀!你們要我死不溟目嗎?」

  金世遺道:「叔叔,你放心,我們就去。」他心中環存著萬一的希望,一面勸慰厲盼歸,口中說去,卻彎腰將厲盼歸抱了起來,正要檢視他傷在何處,忽覺厲盼歸的身子已是僵硬如鐵,「上」的一聲,那半部「武功秘笈」從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厲勝男一探他的鼻端,厲盼歸的氣息早已絕了:可憐他的名字叫做「盼歸」,盼到了親人,卻回不了老家口

  厲勝男壕陶大哭,金世遺和厲盼歸母子所虛的時日雖是無多,但感到他們天性純,撇開勝男的關係不談,也是個很難得的朋友,這時見他們母子雙亡,心中方是好生難過。

  厲勝男哭得眼中流血,迄是不肯停止,金世遺道:「人死不能復生,最要緊的還是替死者報仇。你叔叔的遺言,說得有理,孟老賊在這島上,若不將他除去,死者固不能溟目,士者亦難以安心。」厲勝男聽了他這一番話,這才收了眼淚,但仍然咦嚥著說道:「如今我真是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今後我就只有倚仗你啦!」金世遺低下了頭,不敢接觸她淚光瑩然的眼睛,他為厲勝男而感到辛酸,同時又感到心頭上的負擔更重了。

  金世遺眼光一瞥,著到了地上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勝男,這是你們萬家的寶物,雖然只有半部,也許還有用處,你把它收好了吧。」厲勝男哀聲說道:「要不是這部武功秘笈,我叔叔也不至於死在孟老賊之手!」金世遺一想,厲盼歸的武功本來是遠勝於孟神通,若不是他為了取這部武功秘笈,就不至中了喬北溟所遺下的劇毒:若不是他中了劇毒,孟神通又焉能殺得了他?再想到厲家世世代代被這部武功秘笈所累,弄到如今只剩下了厲勝男一人,如此著來,這武功秘笈真是不祥之物!

  金世遺是個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此處,幾乎就要去把那武功秘笈撕個稀爛,但當他拾起來時,轉念一想,便壓下了自己衝動的情緒,仍然把那半部武功秘笈交到了厲勝男手上。

  金世遺道:「你叔叔為了這部武功秘笈而亡,但你要為他報仇,只怕將來還得依靠這部武功秘笈。刀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只看你怎樣來用它。你還是把它先收好了吧。但願咱們等下便笈得到孟神通,能夠不用這部武功秘笈更好。」

  當下,兩人顧不得掩埋體,先去搜查孟神通的下落。出了地道不遠,便沒了孟神通的腳印,這海島方圓百餘里,一眼望去,都是茂林叢草,怎知孟神通躲在何方?厲勝男道:「前兩次叔叔帶了金毛梭去笈他,連金毛梭也嗅不到他的氣息,只怕咱們還要和他在這海島上同處一些時日了。」金世遺心念一動,說道:「咱們先到海邊去看,看看咱們那隻船是否還擱在那兒?」厲勝男道:「對,咱們守著那隻船,或者乾脆將將它更破壞多些,便不怕孟神通逃走了。」

  兩人奔到海邊,不由得叫聲苦也,原來他們想到的,孟神通也早已想到了,只見海中有一隻木排、木排上有一個人,隱約還可以認得是孟神通,至於那隻大船,卻已是無影無蹤了。

  那隻大船本來是給減法和尚戳破了幾個大洞,船桅也已折斷,不能出海的了,哪知孟神通為了逃命要緊,人急智生,索性將船的上孟全部毀壞,拋入海中,揀那完整無損的船板,縛成了一個大木排,這時早已劃出大海中心,離開了岸邊數里了。

  金世遺大叫道:「孟神通,你我死麼?你這只木排,一個浪頭就可以送你去見海龍王!」孟神通的大笑之聲遠遠的從海面飄來,只聽他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我寧可去見海龍王,若是海龍王不要我,哈哈,我傲幸回到中原,我就是天下無敵啦!」

  原來孟神通做夢也想不到厲盼歸會喪在他的掌下,他自忖受傷之後,連金世遺也未必抵敵得過,若給厲盼歸養好了傷,那就遲早都要送命,他焉敢在這島上再多留片刻?乘木排出海,雖是危險到極,但終勝於在這島上束手待斃,因此他才毫不遲疑的拿生命去搏他一搏。但孟神通這一走,對金厲二人,也是免了一重危險。要是孟神通知道厲盼歸已死,他只要笈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金世遺在幾天之內未必笈得到他,他的功力深厚,靜養幾天,最少便可恢復七八成,那時誰死誰生,更難預料了。

  海風呼嘯,風聲中混雜著孟神通得意的笑聲,漸遠漸寂。不多一會,海面上只剩下一個黑點,孟神通和它的木排已經看不見了。

  厲勝男低聲說道:「嗯,死的死了,走的走了,這荒島上如今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啦!」眼光中充滿著寂寞與淒涼,有氣無神的望著金世遺,似乎要從金世遺這兒得到一絲安慰。

  在金世遺的一生中不知曾經過多少大風大浪,但這一次,他的內心也感到顫慄了,孟神通已把他們的船隻毀去,要想重回故土,那幾乎是絕望的了。除非是學孟神通的辦法,也造一隻木排,但是自己可以拿性命冒險,卻不能令厲勝男也跟著自己冒險啊!

  金世遺再一次避開了厲勝男的眼光,說道:「天快黑啦,回去吧。」厲勝男默默無言的跟著他走,斜陽在海灘上畫出兩道長長的人影,時而分開,時而合一,金世遺望著自己的影子,心中一片茫然。

  難道這一生就要和厲勝男老死在這荒島上?重覆著厲盼歸同樣的命運?難道今生今世,就永遠不能再見谷之華了?還有那對自己念念不忘的李沁梅?想到此處,金世還不禁黯然神傷,恰然淚下。忽聽得厲勝男幽幽說道:「這林子裡好冷,好冷!嗯,世遺哥,都是我連累了你!」

  金世遺好像從一個惡夢之中破人喚醒過來,嚥下眼淚,低聲說道:「上天既要把我們的命運連在一起,咱們就只好在這荒島中活下去,哪說得上是誰累了誰呢?」兩人不知不覺的握緊了手,厲勝男臉色豁然開朗,說道:「我真不知應該怎樣謝你才好,世遺,你真的是這樣想嗎?」

  金世遺道:「我答應過你的話從來不會更改,你忘記了咱們已經結拜兄妹麼?為什麼還要一再的和我說這些客氣的話兒?」厲勝男面上一紅,又低下了頭默默無言了。

  夕陽落人海中,樹林裡又黑又冷,兩人的影子都給黑暗吞沒了,但金世遺心頭的陰影卻永遠無法擺脫,人生的變化是如此離奇莫測,他想躲避的人卻偏偏被命運縛在一起,他想見面的人卻偏偏被大海隔開,誰又知道今後還會有什麼離奇的變化?

  是的,事情的確是難以預測的,比如說,金世遺就怎樣也料想不到,此時此際,李沁梅正在為他招魂,為他流盡了傷心的眼淚,而中原的武林,也早已傳遍了他的死訊了!

  原來那一日在嶗山榔下,李沁梅目睹金世遺所汞的船隻在海天雲影間消失之後,悲傷之極,無論如何,也要出海去追尋金世遺,它的母親馮琳拘她不過,當然她不能讓女兒單獨出海,只好用重金雇了一隻海船,和她同去。

  馮琳少時,會被薩氏雙魔所擄,在貓鷹島住過一段時間,貓鷹馬和蛇島相鄰,她也曾到過一次蛇島,雖然隔了多年,卻還記得力向。她估量金世遺出海,總不會毫無目的,他是在蛇島長大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回到蛇島。於是馮琳吩咐水手,按照她所指示的航線,駛向蛇島。

  船行十多天,距離蛇島還很遠,一日,忽然聽得遠處傳來的悶雷的聲音,轟轟不絕,馨音的來處,正是蛇島那個方向。她還不知道是蛇島的火山爆發,但風濤險惡之極,水手們為了保全性命,只好離開這個航線,又過了十多天,待到風浪平靜,然後再繞回去。這樣的耽擱了許多時日,等到她們的海船抵達蛇島之時,已經是火山爆發之後一個多月了。

  蛇島的景象令她們大大吃驚,島上的樹木都沒有了,往昔觸目可見的蛇群也沒有了,到處都是死一般的沉寂,簡直是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毀滅了,冷縮後的岩漿形成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好像是在一個神話的世界之中。

  而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在海灘上發現一條鯊魚的體,體已經腐爛,在鯊魚腹內笈到了金世遺那根鐵拐!後來又在亂石叢中笈到金世遺的一些遺物,那是繳幸沒有被岩漿溶化的,其中就有一根李沁梅的玉釵。這根玉釵正是李沁悔以前被孟神通囚禁之時,交給謝雲真拿去作為憑信千向天山派同門求救,後來卻落在金世遺手中的。這裡面曲折的經過,李沁梅直到現在還沒知道。

  儘管她不知道其中經過,但笈到了金世遺的鐵拐,又笈到了金世遺的遺物,她怎還敢想像金世遺還在人間?她拈起玉釵,當場巴暈了過去,待到醒來,已經是在回航的船上,幸好有母親守護著她,給她百般慰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馮琳帶女兒回轉天山,春去春來,花開花落,一年、二年,現在第三年又過去了,時間是最好的醫生,李沁梅心上的創傷在時間的流轉中漸漸減輕了,但是她仍然會時不時的拈起那根玉釵,在無人處悄悄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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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回 青島末傳雲外訊 玉釵難絹再生緣(2)

  這一天李沁梅燭自躲在房中,又將那根玉釵笈了出來,對著玉釵想起了傷心的往事。她想起了和金世遺相處的那一段歡樂的日子,大家都是不懂事的大孩子,金世遺非常喜歡捉弄別人,但對她總是百般呵護,她有時很欣賞金世遺的淘氣,有時又和他吵架,這一切歡樂的回億,現在都已變成了傷心的往事了。她又想起了蛇島上的悲慘景象,正像一傷惡夢,她本來是不忍心再想的,但這個惡夢卻時時侵擾著她,一閉上眼睛,就以看到一條兇惡的鯊魚,張開血盆大口,將金世遺吞了下去。

  三年來她也陸續聽到關於金世遺「生前」的一些事情,有人說他是和厲勝男一同出海的。但厲勝男和谷之華的消息卻絲毫也沒有得著,好像這兩個人隨著金世遺之死,也突然失蹤了。三年來她也聽到不少關於金世遺的議論,金世遺喪身蛇島的消息,從天山弟子的口中傳播開去,震動了整個武林。有些人大為快意,有些人則大為惋惜,尤其是唐曉瀾。他看過毒龍尊者的日記,猜想得到金世遺是為了消弭蛇島地下的火山災禍而去的,因此他在安慰李沁梅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儘管金世遺不拘小節,得罪了許多人,甚至被人稱為「毒手瘋丐」,但他這一死,卻表現了他的極其偉大的胸襟。

  李沁梅想到了她姨丈對金世這身後的評論,傷心之中,也感到了些快慰,金世遺雖然死了,但也因此而令對他有更多的瞭解,更多的懷念了。

  李沁梅止自沉浸在回憶之中,突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在它的房門輕輕敲了兩敲,李沁梅怔了一怔,道:「進來吧!」抬頭一著,只見進門而入的正是她的師兄鍾展。

  這三年來鍾展沒有離開過她半步,但卻從來沒有向她再提過婚事。這是馮瑛的主意,鍾展是唐曉瀾唯一的弟子,金世遺既死,唐曉瀾和馮瑛都希望李沁梅能嫁給鍾展。但馮瑛理解李沁梅的心情,也知道她的脾氣,在她悲傷末過的時候,若替鍾展提親。只怕會惹起它的反感,因此不如讓它自然發展。沁梅是個胸無芥蒂的人,果然經過了三年的朝夕相處,對鍾展雖還未談得上一個「愛」字,但已是和他親如兄妹了。

  鍾展走進房間,見李沁梅的掌中露出一截玉釵,眼角的淚痕還隱約可見,心中不由得做有酸意,想道:「金世遺已死了三年,她還是忘不了他。」他佯作不知,徵笑問道,「山峰上新開了幾朵雪蓮,師妹,你怎麼老是悶在屋子裡頭,也不出去玩玩?」李沁梅道:「不知怎的,我總是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鍾展道:「我給你說一件新鮮的事兒解悶。」李沁梅道:「什麼新鮮的事兒?」鍾展道:「我師父那兒來了三位客人,你猜是誰?」李沁梅道:「是誰?」

  鍾展道:「一位是峨嵋派的謝雲真,不過他現在是代表丐幫來的;一位是邙山派的程浩:還有一位是青城沛的蕭青峰。」李沁梅詫道:「他們三位聯袂而來,想必是武林中又發生什麼大事了?」

  鍾展道:「可不是嗎?咱們這裡好像世外桃源,江湖上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啦!」李沁悔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鍾展道:「丐幫的四大香主被害;丐幫幫主翼仲牟和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受了重傷;邙山派的趙英華和趙英民兩兄弟也給人家捉去了!邙山沛的掌門曹錦兒被人限她在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盡,而且指定要她招集同門,在邙山燭臂神尼的墓前自盡,否則要把邙山派殺值乾乾淨淨!」

  李沁梅不禁大為駭異,叫起來道:「有這樣的事情?是什麼人,居然這樣大膽!」鍾展道:「丐幫在八月初三舉行開壇慶典的時候,有一個檬面人穿了喪服進來弔喪,丐幫一年一度的開壇是個隆重的慶典,這個人一進門就哭喪,可不是成心搗蛋來嗎?四大香主登時圍著他喝問,這幢面人說道:「我為什麼弔喪,等下我們的幫主和所有丐幫弟子都會知道,只有你們四人已來不及知道了。」說了這幾句古怪的話兒,立即動手,閃電般的把四大香主全部擊斃!」

  李沁梅叫道:「這怎麼可能?丐幫的四大香主武功各有專長,在江湖士都算得是一流人物,怎會一下子就給人全部擊斃?」鍾展道:「是呀,講起來令人不能置信,可是奇怪的還在後頭呢!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是丐幫幫主翼仲牟的好友,這時恰巧也在,他們兩人一起上去和那檬面人動手,不到一枝香的時刻,也都受了重傷,韓隱樵而且被打成殘廢,聽說現在還不能動彈!」

  李沁梅這一驚更是非同小鄙,要知青城派掌門韓隱樵乃是和她姨父唐曉瀾同一輩的人物,內外兼修,武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尤以天羅步、天睪掌、天遁劍三種絕技冠於武林。以他這樣的本領,和丐幫幫主翼仲牟聯手合鬥那個檬面人,還居然受到重傷,這簡直是不可想像之事:這檬面人究竟是誰呢?

  心念末已,只聽得鍾展續道:「這檬面人重傷了青城派掌門和丐幫幫主之後,仰天大笑三聲,說道:「翼仲牟,你現在識得老夫的厲害了吧?要想報仇,明年三月十五日到邙山來吧!」說到最後一個字,聽那笑聲,已在數里之外,丐幫弟子哪裡追得上他!只好先行救死扶傷,但見四大香主已是軀體冰冷,臉上都籠罩著一層紫氣,脈息早已斷絕了,翼仲牟面色難看之極,揮手叫道:「撤除慶典,立即派人去告訴掌門師姐,說是、孟---「

  李沁梅失聲叫道:「是孟神通!」鍾展道:「不錯,正是孟神通。想來它是有心趁丐幫舉行開壇的慶典前來挑,怕有人認出他的面目聞風遠避,所以檬面前來。」

  李沁梅呆若木雞,半晌說道:「真想不到,這老魔頭又出現了!」自從馮琳最後一次在嶗山和孟神通交手之後,三年來孟神通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李沁梅也以為他在海外失蹤了。如今聽到孟神通再出來害人的消息,驚駭之餘,不由得又聯想起金世遺來。想金世遺和孟神通同時出海,金世遺喪身魚腹,偏偏這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卻能活著回來,不由得悲憤難名,欲哭無淚。

  鍾展道:「師妹,你怎麼?」李沁梅拭了眼淚,說道:「我聽了心裡難過,嗯,現在好一點了,你說下去吧,後來怎麼樣?」這種慘事,人人都會聽了難過,但李沁梅和丐幫諸老並不相識,所表現的悲痛之情卻是有點逾份,所以鍾展也不禁有點驚奇,他怎想得到師妹是借別人的靈堂來哭自己。

  鍾展歇了一歇,繼續說道:「翼仲牟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傷了之後,急忙派遣弟子去稟告他的掌門師姐,那知孟神通又先了一步,丐幫弟子抵達琢縣趙家,孟神通已把曹錦兒的兩個孫兒擄走了!」

  李沁梅茂道:「坊走的竟是曹錦兒的孫兒麼?」鍾展道:「不錯,曹錦兒嫁給琢縣趙家,趙英華、趙英民正是她最疼愛的兩個孫兒。孟神通不但擄走她的兩個孫兒,還限令她在明年燭臂神尼的忌辰自殺:看來孟神通這次重出江湖,就是為了收拾邙山派的。翼仲牟以邙山派的弟子身兼丐幫的幫主,所以連帶丐幫遭殃。」

  李沁梅道:「丐幫和邙山派關係最深,不過說丐幫是連帶遭殃,那也不盡然。我媽大約還未對你說過,丐幫的第十七代幫主周驥就是被孟神通殺害的,丐幫和孟神通更是有血海深仇。」

  鍾展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丐幫第十八代幫主,周驥的師嫂、鐵拐仙呂青的妻子謝雲真這次親自前來。」呂青、周驥、翼仲牢三人都是甘鳳它的弟子,甘鳳池與丐幫十六代幫主冷白濤是莫逆之交,冷白濤在生之時,深感丐幫人材凋落,恐防後繼無人,因此要甘鳳池的弟子周驥投入丐幫,死後便傳位給他。待到周驥被孟神通害死,同驥的師兄呂青接位,成為十八代幫主。另青死後,丐幫再奉甘鳳它的關門弟子翼仲牟為幫主,所以邙山派中甘鳳池這一支派實際已是與丐幫合一,淵源之深,可以想見。

  鍾展道:「丐幫和邙山派在武林中是兩大幫派,和其他各大門派,都有點淵源,孟神通這麼一來,簡直是等於向整個武林挑戰了。」

  李沁梅問道:「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同來,可是想請我的姨父出山嗎?」鍾展道:「不但是向我們天山派求援,其他各大門派,聽說他們也派有人去求援了。不過他們三人分別代表丐幫、邙山派和青城派而來,對我們天山派那是特別重視的!」

  李沁悔問道:「姨父決定了沒有?」鍾展道:「他們正在前面商議。」李沁梅道:「好,我也去聽聽!」鍾展見她神情激動,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者是師妹從海外歸來之後,對任何事情都似不惑興趣,現在卻對丐幫的事情如此關心,這是三年來從所未有的。「或者可因此而轉移她對金世遺的思念吧?」他想。憂者是她可能因此而要到邙出去捲入這場漩渦。

  馮琳馮瑛兩位姐妹比鄰而居,李沁悔到了姨父家中,只見姨父唐曉瀾、姨母馮瑛和它的母親正與那三位客人在大堂上商議,唐曉瀾面挾寒霜,神色非常沉重!

  原來唐曉瀾正在考慮人選的問題,在各大門派之中,天山派和邙山脈的淵源最深,呂四皺生前和馮瑛、馮琳並稱「三女俠」,和唐曉瀾更是情如姐弟,本來唐曉瀾是想親自出馬的,但他現在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若是參加各大門派圍攻孟神通一人,未免有失身份,是以一時之間,疇曙未決。

  李沁梅和鍾展走進來,正聽得馮瑛說道:「你們放心,貴我兩派,休戚相關,實派有事,我們斷無坐視之理。嗯,你看叫誰去走這一番?」後面這句話乃是向她丈夫唐曉瀾說的。唐曉瀾未曾回答,李沁梅已接口說道:「姨父,我去。」

  唐曉瀾沉吟說道:「你去嗎?好吧,你問你的母親,要是她讓你去,我不反對。」李沁梅扯著母親的衣襟,一副撒嬌的神氣,問道:「媽,你和我去好不好?」

  瑪琳笑道:「難得你這樣高興,好吧,媽就陪你去趁這場熱鬧,讓你也開開眼界。」

  唐曉瀾和馮瑛也是這樣的心意:讓李沁梅去趁這場熱鬧,縱然冒些風險,也勝於她悶在家裡。當下馮瑛說道:「妹妹,你這次帶梅兒前往,面臨大敵,須得慎重一些才好。」

  馮琳哈哈笑道:「什麼大敵?孟神通我已和他交過兩次手了,也比我強不到哪裡去!」

  唐曉瀾正容說到:「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以韓隱樵的武功尚自傷在孟神通手下,以此看來,要麼就是孟神通當年和你交手末盡全力,要麼就是他在這三年中有了極大的進步,總之是絲毫也不可輕敵。」

  馮琳見唐曉瀾如此鄭重,只好表面唯唯稱是,心中卻實是不信。三年之前,她和孟神通交手,試出孟神通的功力最少遠比她差三年的火候,這三年來她也有增長,縱算孟神通增長得比她更快,最多也不過拉成平手,她哪裡想到孟神通已獲得了喬北溟的半部武功秘笈,經過了三年的潛心苦練,孟神通已自信是天下第一人,要不然他怎敢有這個膽子闖這樣的大禍,明目張膽的向整個武林挑戰?

  唐曉瀾又同謝雲真問道:「其他各大門派,將派出什麼人來,已經知道了一些麼?」謝雲真道:「我在動身之時,已經知道了武當派的掌門雷震於、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都決定親自參加。」

  唐曉瀾道:「還有呢?」謝雲真道:「還有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腔恫派的長老烏天朗都將親自參加。青城派的掌門韓隱樵現在正在養傷,已向他本派傳下法旨,由師弟辛隱農暫代掌門,屆時要率領上下三代同門都來助戰。」

  馮琳心想:「對付一個孟神通哪用得上這許多高手?」只聽得唐曉瀾說道:「我也該多叫兩個人去。琳妹,你經過唐古拉山時,請你傳我的主意,叫經天夫婦也跑一趟吧!」

  唐曉瀾的兒子唐經天和他的妻子冰川天女,在唐古拉山冰川天女原來所住的冰宮隱居,自立門戶,近十年來,已經將冰川劍法和天山劍法熔於一爐,大放異彩,在武林中享譽之隆,幾乎可以追上他的父親了。謝雲真、程浩和蕭青峰三人聽得唐曉瀾肯派他的兒子出山,登時放下了心。

  唐曉瀾又道:「琳妹,你們此去和孟神通交手,若是不能取勝。可代我約他單燭比試一次,日期地點,由他選擇。」這話雖是對馮琳說的,但丐幫和邙山派既邀請了各大門派的高手助戰,到時當然是和天山派的馮琳、唐經天等人聯手來對付孟神通。如今聽唐曉瀾這樣說法,他竟是對這場蚌斗仍然沒信心,不但馮琳心中不忿,連謝雲真等人也覺得唐曉瀾太過慮了。

  馮瑛想了一想,微徵笑道:「曉瀾,再多派一個人去好不好?」唐曉瀾道:「你想派誰,說吧:」馮瑛道:「這樣的大場面很難得遇,讓鍾展也去見識一番如何?」

  唐曉瀾一聽便知其意,那是要讓鍾展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近李沁悔,當下立即點頭說道:說的是,鍾展是我唯一的外姓弟子,也該讓他在江湖上多一些歷練。」

  當下計議已定,唐曉瀾留謝、程、蕭等人在山上住兩天,在這兩天裡他還要鍾展和李沁梅複習一遍所學的武功,第三天才讓他們一起動身。

  聚會一散,李沁梅便單觸去笈謝雲真談話。謝雲真到過幾次天山,李沁悔和她最熱,見面之後。李沁悔便向她探聽谷之華的消息。原來李沁梅自從在孟家莊和谷之華同經患難之後,兩人的交情便有如姐妹一般,李沁梅這次太D面。

  謝雲真聽她問起谷之華,神情卻似乎有點尷尬。

  過了半晌,謝雲真方始說道:「這三年來,我也得不到她的半點音訊。」要知谷之華已被曹錦兒逐出門牆,即是邙山派的棄徒了,儘管謝雲真翼仲年他們對這件事情,內心都不同意曹錦兒的措施,但按邙山沛的門規,他們都不能和谷之華再有私人的來往了。所以,即算謝雲真知道谷之華的消息,她也不會對李沁悔說的。

  李沁梅有點失望,但隨即想道:「邙山派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各大門派屆時都要派人前往邙山,這件大事,定然震動江湖,谷之華豈有不知之理?她是呂四娘的唯一傳人,儘管她被曹錦兒逐出門牆,但邙山派的事情,她一定不會置之不理,我到了邙山,總可以和她會面。」

  這時謝雲真已發現了李沁梅頭上的玉釵,頗為詫異,正要問她,李沁梅已取了下來,笑道:「謝女俠,你還認得這根玉釵嗎?這根玉釵就是我被囚禁在孟家莊之時,托丐幫在孟家莊臥底的莊丁交給你的。」謝雲真道:「這件事情,我怎會忘記,但不知這玉釵怎的叉回到了你的手中?」李沁悔道:「你先說你後來將這玉釵交給了誰?」謝雲真道:「那天我在新安小鎮上碰到了金世遺和你的師兄鍾展,我本來要交給鍾展的,卻錯放在金世遺的房中。」其實,謝雲真當時是有意將玉釵給金世遺的,因為孟神通十分難鬥,謝雲真對金世遺雖無好感,但為了要得到他的暗助,所以要藉李沁梅的玉釵將金世遺引到孟家莊來。想不到當金世遺到孟家莊之時,厲勝男早已把李沁梅救出去了。

  李沁梅這才知道個中原委,想起當時金世遺為了自己,不惜性命之險,去惡鬥孟神通,而自己卻一直沒有機緣和他見面,不禁悲從中來,潛然淚下,哽咽說道:「這是我在蛇島金世遺的遺物中發現的。」

  謝雲真勸慰她道:「人死不能復生,這世界上比金世遺好的人多著呢,你也不必為他太迂傷心了。」李沁梅道:「儘管有人好過他,但他生前對我的好處,卻是除了我的母親之外,誰也比不上的。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謝雲真心裡想道:「真是人結人緣,金世遺這等不近情理的人,李沁梅竟自對他念念不忘!」正感無言可以慰解,幸好鍾展傳唐曉瀾之命,來喚李沁梅練劍法,為她解脫開這個尷尬。

  李沁梅和鍾展用了兩天的工夫,複習所學過的武功,唐曉瀾親自指點,特別著重於臨敵之時,在敵強我弱情況下的保身之道。鍾展自三年前在金世遺手下受過一番挫折之後,回山即苦練劍法,他以前本來是不及李沁梅的,現在已經可以並駕齊驅,在內力方面,且勝過李沁梅了。

  第三天唐曉瀾夫婦送他下山,臨別之時,還一再叮囑馮琳,叫她千萬不可輕敵:又叮囑李沁梅和鍾展,不可離開母親,沿途更不可生事。馮琳暗暗好笑,她雖然覺得孟神通打傷韓隱樵有點出乎意外,也還未曾把孟神通放在心上。

  時序正人初秋,明年三月十五才是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必急急趕路。他們一行共有六人,其中蕭青峰和謝雲真江湖的見聞都甚廣博,馮琳一路上和他們談講武林掌故、奇人異事,遇到風景秀麗之處,又總喜歡稍作停留,遊覽一番,著它的神氣,簡直像是出門旅行,根本就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程浩懸念本沛的安危,心中最為著急,但他是晚輩,不便催促馮琳。李沁梅三年來一直悶在家中,這次下山,同伴既多,所談約叉是她感覺興趣的事情,心胸自自然然的舒服了許多,憂鬱不解而自解,一路上和鍾展也有說有笑了。馮琳見到女兒高興,自己更是開心。

  這一日來到了念青唐古拉山,經過了那次地震之後,「天湖」仍在,上游那條湍急的冰河則已填平,到達冰宮不必再用船隻逆流而上了。

  第二日中午時分,一行六人攀上了念青唐古拉山的主峰,冰宮已經在望,在陽光照射之下,整個冰宮泛出千萬道霞輝麗采,奇麗無濤。其中程浩從未到過冰宮,見此奇景,也忘掉了憂慮,不由得嘖嘖稱賞起來。

  馮琳笑道:「經天真會享福,冰宮修整得比前更美了。」李沁梅笑道:「全虧他娶了那位天仙似的表嫂。」馮琳笑笑道:「你表嫂的父母有一座冰宮給地做嫁,我將來可不知拿什麼給你。」李沁梅道:「媽,你總是歡喜拿我來開玩笑。」愉快的臉色忽然沉暗下來,馮琳知道是勾起了女兒的心事,後悔已來不及,勉強笑道:「媽就是這老毛病,喜歡和你們年青人開玩笑,你表嫂當年還曾因此惱過我呢。嗯,奇怪,為什麼不見侍女出來迎接,難道她現在還在惱我不成?」正是:

  神魔果是神通廣,又見冰宮作戰場。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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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1)

  話猶末了,忽聽得冰宮中傳出緊密的鐘聲,群峰回饗,震耳欲聾。

  謝雲真知道這是冰宮中報警的鐘聲,大為奇怪。心道:「誰人敢到太歲頭上動土,難道是孟神通來了?」心念方動,馮琳忽地大喝一聲:「給我站住:」謝雲真尚未著得真切,陡覺微風楓然,一條黑影一溜僅以的從她身邊掠過,就在這時,只見馮琳也凌空飛了起來,滿空樹葉飄舞,那條黑影「哎喲」的叫了一聲,落下來時,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李沁梅叫道:「吸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原來馮琳剛才一抓沒有抓著他,立即便使出飛花摘葉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樹葉撒了出去,她凌空躍起,摘葉飛花,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但那條黑影僅僅是晃了兩晃,轉眼間又掠出十數丈了。

  謝雲真看得心寒目眩,這等快捷的身法,饒是她屢經大敵,卻也沒有見過。心想孟神通的弟摸,這時才發覺頭上壓發的玉蝴蝶不見了,這玉蝴蝶乃是價值鉅萬的尼泊爾王宮寶物之一,想是被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從她身邊掠過之時,偷了去了。冰川天女當時一心在於收回寶劍,所以被他愉去,到現在才知道。這玉蝴蝶當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劍相比。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曉風的神倫手法如此厲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驚。

  冰宮中隱隱傳來了兵器碰擊的聲音,馮琳道:「來得正好,待我們鬥鬥孟神通去:」一行人等急急忙忙隨冰川天女進入冰宮,循聲往視,到了花園之中,只見一群冰宮侍女,正在圍著兩個服飾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認得左邊這個是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要知冰川天女本是尼泊爾的公主,尼泊爾以佛教立國,她兼有佛教大護法的身份,和西藏黃教的活佛、青海白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時西藏青海的黃教自教紅教三教統一,冰川天女和紅教雖然無甚往來,但和他們教中的幾位長老也是認識的。紅教中的密宗人數最少,大都在寺中動修經典。喇嘛教的各個教宗,密宗給人的印象雖然最為神秘,但外界的糾紛,他們卻是素來不肯沾惹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見贊密法師在場,不由得大為詫異,心想:姑且不論自己和喇嘛教三教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巡和贊密大師的身份來說,要說他居然肯同流合污,與孟神通的弟子來冰宮盜寶,那簡直是不可置信的事。但眼前卻是真實的情景,冰宮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宮八卦陣形,將贊密法師和另一個番僧重重圍困。但見劍氣縱橫,寒光耀目,幾十柄寒冰劍連成劍陣,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兩人衝擊,贊密大師兀立如山,並不出手,但冰宮待友們的長劍,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卻總是刺不進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聽得那個番僧大吼一聲,猶如晴天起了一個霹靂,陡然間十幾柄寒光劍向天飛去!冰川天女吃了一驚,這是佛門中的「獅子吼」神功,想不到這個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著來不在贊密法師之下。

  馮琳道:「管他是誰,和孟神通弟子同來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過兩座假山,趕到場中,就在此時,只見唐經天已現出身形,攔住了那個番僧,朗聲問道:「兩位大師,何故登門挑垃?」

  那番僧氣得哇哇大叫,過了一會,火氣才稍稍平靜下來,說道:「你就是唐經天嗎?我們來替孟先生下書,你不以禮接待,卻叫這些丫頭們來圍攻我,究竟是誰挑來了?」他的漢語說得很生硬,但也還說得清楚。

  唐經天詫道:「哪位孟先生啊?」贊蜜法師上前行了一禮,說道:「就是孟神通、孟先生,我們是他派來下書的使者。」冰川天女聽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證實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紅教密宗的高僧贊密法師也聽他差遣!

  唐經天道:「唔,孟神通?這個名字我倒是聽過,但我們和他風馬牛不相及,他叫你們來下什麼書?」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書,誰理會你和他有什麼瓜葛。書信擺在那兒,你不會自己拆來著麼?」

  馮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說道:「好呀,你們究竟是來下書的?還是愉東西的?或者是兼有這兩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贊密法師合什說道:「阿彌陀佛,請女施主出言慎重,小僧豈是偷東西的人?」

  馮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曉風愉了她的冰魄寒光劍,你們與他同來,不是同謀的賊黨是什麼?口念彌陀,就可以賴得乾乾淨淨嗎?」

  贊密法師面色徵變,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來說道:「冰魄寒光劍反正已追回來了,那是姬曉風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贊密法師臉上泛紅,說道:「我們實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說些什麼,姬曉風的所為或者也另有因由,請諸位不要難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說吧。」他見冰川天女追回了寶劍,只道姬曉風亦已遭擒,故此為他說情。

  冰川天女道:「大師放心,既然是與大師同來的人,我們怎會將他難為呢。姬曉風我們早已讓他走了。」冰川天女見贊密法師彬彬有禮,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對他客氣幾分。

  唐經天聽著那番僧嘿嘿的冷笑聲,隨著他的目光著去,見園中有一座白搭,那是冰川天女的母親按照尼泊爾的佛塔形式,建來供佛的,高達二十餘丈,最高一層有一個葫蘆形的尖頂,極目看去,隱約可見尖頂上擱有一方拜匣,想來孟神通的書信便是裝在這拜匣裡輯。

  以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領,施展輕功上這白搭亦非難事,但至少也得一盞茶的時刻才取得下來。唐經天心道:「不知他們怎樣上去的?想來他們上落這個白搭,定然不費吹灰之力,時間極短,所以宮中這麼多侍女,誰都沒有察覺。我縱然將書信取了下來,只怕在輕功上也給他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該陪客,不便離開。哼,他們這豈不是分明來給我出個難題嗎?」另有一個辦法,是叫侍女拾級而登,將信取下,但這樣一來,時間要得更長,豈不是更為丟臉?

  唐經天正在禱藩,忽聽得馮琳冷笑道:「下書是這樣來的嗎?孟神通什麼東西,敢對天山派如此無禮。好,且待我看他說些什麼,再與你們算賬!」說罷,解下頭上的紅頭繩;條地向空中拋去。

  馮琳將頭蠅信手一拋,看似毫不著力,其實卻是默運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飛花摘葉」的功夫,只聽得嗤嗤聲響,那條頭繩竟似金色的鐵線蛇一般,夭矯飛騰,破空直上,轉瞬間,陽光下只見淡淡的紅影,再過片刻,窮盡目力,連影子也不見了。園中數十冰宮侍女,個個昂首向天,心中忱懾,不知馮琳弄的是什麼把戲,只見那番僧面色灰白,忽聽得錚然聲響,塔頂上有件東西流星殞石般的跌了下來,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來呈給唐經天,乃是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條粗繩,馮琳那條紅色的頭繩,則在粗繩的上端打了個結,竟似馮琳將這方拜匣從白搭頂上拉下來似的。

  那番僧大驚失色,原來那方拜匣裝的就是孟神通的書信,由姬曉風以絕頂的輕功,用繩子吊在佛塔那葫蘆形的尖頂上的,而今竟被馮琳用幼細的頭繩扯了下來,這正是與「飛花摘葉」異曲同工的最上乘內功。馮琳露了這手功夫,那番僧的氣焰不由得減了幾分。

  唐經天雙指一劃,宛如刀削一般,將拜匣當中剖開,取出書信,那方拜匣是用堅厚的檀木做的,唐經天這手鐵指禪功,比之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雖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以驚世駭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聽說唐曉瀾是中國第一高手,連他兒子也這麼了得,果然名不虛傳。」

  唐經天剖開拜匣,將孟神通的書信取出,與冰川天女一同觀著,只見信中寫道:「武林末學孟神通書致冰宮主人座右:久聞貴派劍法通玄,神功卓絕,老夫耄矣,亟欲一開眼界,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來,借劍一觀,明年三月十五,當於邙山獨臂神尼基前奉還,區區之意,亦正欲借此劍而促大罵也。」

  在孟神通這方面說來,這封信已是客氣之極,但在唐經天看來,這封分明是孟神通的一封挑戰書,不禁怒從心起,冷笑一聲說道:「孟神通的話未免說得太滿了!他雖然神通廣大,但我們冰宮的寶劍也不是輕易就能給人取去的:不過,他要與我觀摩武功,卻也不必用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兩個回去告訴他,明年三月十五,我準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領教,叫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賊來愉東西了:」唐經天說話之時,冰川天女向他遞了兩個眼色,他卻沒有察覺。

  贊密法師臉似寒冰,冷冷說道:「我的職責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來此下書,孟先生向你們挑戰也好,要取你們冰宮的寶物也好,這全都與我無關。施主,你的說話未免對小僧責備過重了。」唐經天這才發覺妻子向自己暗遞眼色,怔了一怔,陪笑說道:「大師休得誤會,我這番話只是對孟神通說的。」這時再加辯解,更是欲蓋彌彰。

  馮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無名之輩,要挑戰嘛,光明磊落的來挑戰好了,實在周不著採取這樣鬼祟的手段。」她重覆唐經天說話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贊密法師忽地回過頭來,面對馮琳,淡淡說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出去看熱鬧嗎?」馮琳道:「怎麼?」贊密法師道:「若是女施主肯來的話,屆時,我想向女施主討教幾招。」他本來要向唐經天挑戰的,但因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頗有淵源,著在冰川天女的份上,改向馮琳挑戰。

  冰川天女剛才之向丈夫連打眼色,為的就是不願和贊密結怨,想不到終於爆發出來,心中暗暗叫苦,生怕馮琳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幸在馮琳也知道贊密法師的身份,當下笑道:「我正是為了要鬥一鬥孟神通,才到邙出去的。大師既然有意賜教,屆時我先向大師領教便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對方挑戰,並沒有再加上任何說話,令對方難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師請問?」贊密法師合什說道:「女護法請儘管賜問。」冰川天女道:「大師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願充當孟神通的使者?」贊密法師淡淡說道:「世間各事,自有因果,緣法如此,劫數難逃。女施主對佛教的護持功德,小僧一向欽敬,女施主與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會忘記,絕不至與女護法為敵便是。」冰川天女滿腹疑團,仍然問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從他這番話中,倒可以聽出他之所以要約馮琳到邙山之會再戰,乃是為了避免在冰宮交戰,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贊密法師的挑戰剛剛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聲說道:「我可不必賣什麼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劍法精妙,我現在就想向唐大俠領教幾招。」不待唐經天答話,喇的一聲,就拔出了一口刀來。

  原來這個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龍葉上人的弟子,法號阿羅尊者,是受了尼泊爾王之聘,有心來與唐經天為難的。現在尼泊爾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當年為了冰川天女,曾興師十萬,侵入西藏,後來在喜瑪拉雅山谷一場較技,尼泊爾請來的武士盡都敗陣,中國方面的大軍又已開到,尼泊爾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約,鳴金收兵。雖然如此,尼泊爾王對唐經天卻是仇恨難忘,因此聘請了阿羅尊者,叫他去和唐經天決鬥一場,阿羅尊者也正想觀摩中國的武功,樂得尼泊爾王的資助,便接受他的聘約,來到中國。

  阿羅尊者的原意,主要觀摩中國的武功,倒並不想真個去和唐經天拚命,不過既答應了尼泊爾王,總得找個藉口到冰宮來,與唐經天比試一場,一來著著名震中國的天山派武功有何特異之處;二來不論勝敗,也可向尼泊爾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絕頂神功,懾服了阿羅尊者,認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師父更強,希望得到它的教益,心甘情願受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贊密法師同往冰宮。這在阿羅尊者來說,也正好找了一個藉口。

  至於贊密法師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卻另有原由。原來修羅陰煞功本來是密宗從印度傳來的,自明代中葉至今,失傳已將近二百年。贊密法師一心想尋回本派失傳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幫手,待到打敗了各大門派,令得自己能夠成為武林中至高無上的尊聖之後,便答應將修羅陰煞功傳給他。贊密法師被孟神通約二二口語所惑,終於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顧忌的就是天山派,這時他還有一樣神功未曾練成,在未有絕對把握之前,不願親自到天山向唐曉瀾夫婦挑戰,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曉欄的虧,想來想去,給他想出了一個法子,改向唐曉欄的兒子唐經天挑戰,他還怕唐經天不肯應戰,因此叫徒弟姬曉風施展妙手空空的本領,偷了冰宮寶劍來激怒他們。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項神功均已練成,即算唐曉瀾父子同來,他也不怕了。這封孟神通來說,已經是對天山派特別客氣,他向其他各大門派挑戰,不是打傷他們的掌門,就是擄走他們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令他們應戰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領,以為必可手到拿來,哪知來了一個馮琳,使姬曉風功敗垂成,而阿羅尊者與贊密法師也給唐經天發現,在冰宮受圍。

  其時冰川天女正在追趕姬曉風,唐經天認不得贊密法師,把他們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山、武當、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備受尊重,如今竟破人闖入冰宮,留下戰書,偷去寶劍,唐經天焉得不惱?正因為他恨極了孟神通,又不知道來人身份,一時口不擇言,語氣間得罪了孟神通這兩個使者。贊密法師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養也較好,倒還罷了,阿羅尊者卻氣得七竅生煙,把本來只想與唐經天彼此印證一番的念頭拋之腦後,當真要和他拚命起來。

  敵對的形勢已成,阿羅尊者言明要「領教」天山派的劍法,唐經天以天山派少掌門的身份,當然不能推辭,他見阿羅尊者態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氣,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大師還來是客,先進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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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回 冰宮一覺真成幻 夢境迷離是耶非(2)

  唐經天那把長劍乃是天山派兩把鎮山寶劍之一,劍名游龍,劍鋒在陽光之下,有如一吼清水,清亮耀眼。阿羅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卻也不懼,傲然的微微點頭,一聲「接招」,揮刀立劈。

  這一刀劈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剛猛無比,貶眼間,乃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經天的胸口,唐經天手腕一翻,隨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煙」,劍往上撩,劍光閃爍,聲若龍吟,阿羅尊者大吃一驚,急急收刀,已來不及,只聽得一聲斷金妾玉之聲,火星飛濺,阿羅尊者那口彎刀,乃上的月牙,已給削去,刀口也缺了一處。

  阿羅尊者這口刀乃是上好的鑽鐵混合烏金所,重達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時明知道唐經天使的是把實劍,也並不懼,哪知游龍劍乃是中國名列第二的寶劍(第一把寶劍是武當派的騰蛟劍),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計。

  唐經天出手便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共分八八六十四式,每八個招式自成一段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連不斷,有如天風海濤,迫人而來,刀光劍影之中,但見阿羅尊者騰身飛起,唐經天第二招刺了個空,第三招阿羅尊者身形降下,劍鋒沾著他的鞋跟,他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經天劍似追風,身形如電,第三招未刺傷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蹤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時,劍鋒又已觸到了他的背心,阿羅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整整的削去,唐經天的劍勢卻也被他拍歪了少許。說時遲,那時快,他縮在衣袖中的大手突然便伸了出來,抓向唐經天的手腕口

  這一招來得古怪絕倫,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見他手臂一彎,竟然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冰川天女在旁邊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經天的劍術也揀到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功力較弱之外,幾乎可以及得上它的父親,敵人從絕不可能的方位抓來,他也從絕不可能的情況之下避了開去。劍鋒一轉,第七招從阿羅尊者的脅下穿過,第八招身隨劍轉,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羅尊者的胸口!

  阿羅尊者猛地大喝一聲,沉重的彎刀一拍拍下,唐經天心頭一顫,方自奇怪:「難道他不怕我的寶劍削斷他的兵器?」陡然間覺得壓力大得出奇,刀劍已然膠在一起。原來阿羅尊者覷準了劍勢,同時使出了「獅子吼功」,擾亂了唐經天的心神,用盡了全身的功力,乃板貼著了無錢的劍脊。

  唐經天這八招追風劍式,使得奇正相生,奧妙變幻,確是已盡得了天山劍法的精髓,但他雖然開首佔了上風,卻也未能傷得對方,而且到最後三招,阿羅尊者還居然有守有攻,連馮琳也不禁暗暗讚歎,不敢再小覷他。

  這時刀劍相交,無聲無息,宛如暴風驟雨之後,突然平靜下來。但在場的除了鍾展和李沁梅二人之外,其餘各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著到此際,卻是運氣也喘不過來。原來此際乃是二幾各以內家真力比拚,力強則勝,力弱則敗,唐經天的寶劍,和阿羅尊者那些奇妙的手法都已派不上用場了。

  過了一盞茶的時分,只見兩人的身軀都矮了一截,原來彼此都為了抵禦對方的壓力,使出了千斤墜的重身法,膝蓋以下都沒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呼了口氣,說道:「兩人的功力大致相當,不必比了。」冰川天女向贊密大師施了一禮,說道:「就煩大師與我下場,一同拆解如何?」

  贊密大師合什說道:「女護法之言,正合貧僧之意。」他取出拂塵,冰川天女拔出冰劍,冰劍一挑,拂塵一展,刀劍條然分開。只聽得「轟」的一聲,唐經天和阿羅尊者身形拔起,腳下都留了兩個尺許深的洞,滿空泥塵,瀰漫如霧,唐經天離原地二丈左右,阿羅尊者離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兩人都似鬥敗了的公雞一般,面色灰暗,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唐經天擂劍歸銷.,拱手說道:「大師神功卓絕,佩服,佩服!」阿羅尊者黑臉泛紅,還禮說道:「天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頓了一頓,眼光一轉,再向冰川天女施體說道:「女護法這把寶劍更是世上無雙,今日令我大開眼界。邙山會上,若是有緣相遇,當再向女護法領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會,我是准走去的,領教二字,可不敢當!」贊密法師道:「既然如此,後會有期,邙山再見。羊再見二字,尾音末絕,兩人的身形已越出花園的圍牆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曉風雖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羅尊者在惡戰之後,輕功仍然這麼了得,眾人也不禁駭然日

  兩人比試的結果,唐經天的雙足多陷入泥土兩寸,分開之時,阿羅尊者則比他多躍出丈許之地,才穩得住身形,表面著來,可說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其實阿羅尊者卻吃了點啞虧,原來在冰川天女和贊密法師雙雙出手分開他們之時,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氣,雖然傷不了阿羅尊者,但他一時不能適應,被冷氣一沖,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裡有所不甘,是以臨走之時,叉百向冰川天女約戰。

  唐經天歎道:「天下之大,正不知還有多少高人異士!我們以前以為中土的武學已經是盡善盡美,如今看來,何殊井底觀天。即以今日而論,我若沒有這把游龍寶劍,只怕當真要敗在這番僧手下。」馮琳笑道:「你也不必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番僧的武功雖然了得,比起你的父親和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那還差得頗遠呢。」

  冰川天女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麼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來,贊密法師和這個番僧,都甘願做他的使者,聽他的差遣,想必他有過人的本領,邙山之會,咱們定要小心在意才好。」翼仲年和謝雲真等人也暗暗擔憂,他們邀請各大門派助拳,起初以為只是對付孟神通一個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網羅高手,替他助陣,這樣一來,邙山之會,勝敗之數,就末可知了。

  唐經天這時才有空閒和客人相見,翼仲牟將和孟神通結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鬧得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訴了他,唐經天道:「原來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個武林挑戰的,怪不得他遣弟子來冰宮盜劍,立小先給咱們一個下馬威,好在寶劍未曾給他盜去,沒有失了天山派的豐面。」說到此處,冰川天女輕咳一聲,唐經天才發現妻子神色有些異樣。

  唐經天怔了一怔,問道:「有什麼不對麼?」冰川天女苦笑道:「寶劍雖然沒有給他得手,可是我頭上那件壓發的玉蝴蝶卻給他盜去啦!」玉蝴蝶雖然遠比不上寶劍珍貴,給人盜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經天想起剛才的話說得太滿,不覺面紅過耳,尷尬笑道:「我還勸你們不要輕敵呢,我自己就先犯了這個毛病了。」馮琳道:「鼠竊狗偷的本領算得了什麼,咱們到了邙山,一總向孟神通算賬便是。」話雖如此,她見過了姬曉風、贊密法師和阿羅尊者的功夫之後,邙山之會,對孟神通能不能一戰而勝,她自己也覺得沒有多大把握了。

  當下唐經天夫婦將客人接.入冰宮,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時不見,尤其親熱。金世遺本來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梅當初結識金世遺,就是由於冰川天女的關係的。如今季沁悔見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遺來。唐經天正在問馮琳道:「姨媽,聽說你到海外去了一趟?」馮琳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很後悔去這一趟。」唐經天眼光一瞥,見李沁梅雙肩深鎖,鬱鬱寡歡,急忙轉過話題,不敢再問。

  金世遺的死訊,唐經天夫婦也早已聽說過了,這時見馮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瑕,怕觸起李沁梅的傷心,不敢多問。冰川天女想起當年金世遺伴她過雀兄出,同行十冬日的往事,對金世遺之死,也覺得十分惋惜,暗暗傷心。

  當晚馮琳母女同處一室,李沁梅思懷往事,輾轉反側,過了三更,眼神疲倦,才蒙隴入睡。蒙隴中又似到了蛇島,島上佳木蔥籠,奇花爛漫,忽見金世遺在花木叢中向著她拈花微笑,李沁梅跑了過去,金世遺見著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說道:「這朵花還給你!」花朵劈面擲來,變成了一朵紅白兩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麼這樣待我?」就在這時,突然間在金世遺的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女子,那是厲勝男。厲勝男惡很很的將她一推,喝道:「不許你在這裡,不許你再見我的世遺哥哥!」李沁悔一肢跌倒,天旋地轉中,島上的景色全都變了,樹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海水淹了上來,金世遺和萬勝男雙雙撓手,發出刺耳的笑聲,凌波飛去!李沁悔失聲叫道:「世遺哥,你不要走啊?」就在這時,忽見她的母親匆匆跑來,大喝一聲:「小城,你還往哪裡逃?」李沁梅驚出了一身冷汗,睜開眼時,母親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聽得母親說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驚嚇嗎?那是小賊,有母親在你身邊,不用害怕。」李沁梅咬了指頭,覺得很痛,知道不是夢了,大為奇怪,急忙問道:「媽,你見了什麼?」馮琳道:「我在蒙隴中似乎看見一個影子從這個窗口跳出去,我用燭台擲他,沒有打著,這人的身法快到極點,或許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說不定。你、你可有發覺什麼?」李沁梅失聲叫道:「咦,難道這不是夢,是他、是他真的來看我了?」馮琳道:「你做了什麼夢:哪一個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見了金世遺,他先頭向我笑,後來跑了。」她本來還要講厲勝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對厲勝男極其憎惡,就不想再提她了。

  馮琳扳起面孔,道:「胡說八道,人死焉能復生?阿梅,聽媽的話,媽只有你一個女兒,你日夜胡思亂想,想壞了身子,叫媽操心。」李沁悔道:「我本來是做夢呀,但是你、你卻真的見到了一個人影嗎?」

  馮琳這時也糊塗起來,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沒有著到他的面目,這時一想,不大像姬曉風,武休中還有誰輕功這樣好的?因此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眼花,聽了女兒的話,突然間心念一動,這影於果然是有點像金世遺!但這念頭一起,她立即又在心裡自己駁斥自己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金世遺早已喪身魚腹,怎可能是他?女兒做夢,你也跟著做夢麼?」

  馮琳拾起燭台,點燃了蠟燭,周圍一照,並未發現失掉什麼東西,自言自語的笑道:「若然我也給人偷去了東西,那可就真是笑話了!」李沁梅忽地叫道:「媽,我失掉了東西:」馮琳吃了一驚,問道:「你失掉了什麼?」李沁梅道:「我醫在頭上的那根玉釵,呀,在這裡,怎麼曾往這裡?」馮琳隨著女兒的眼光望去,只見那根玉釵端端正正的放在枕頭旁邊,李沁悔道:「我記得清清楚楚,臨睡之時,我是舊在頭上的!」

  從玉釵被移動的事情,可以證實是有人倫偷地進過這間屋子的了,馮琳不再懷疑自己的眼花,但心上的疑雲則更加重了。這個人是誰?若是姬曉風的話,他為什麼將女兒頭上的玉釵拔了下來,卻又不將它取走?這是什麼意思?馮琳推翻了第一個想法,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姬曉風!當世高手,屈指可數,以他們的身份,若有這樣能耐,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這個人究竟是誰?行徑為什麼這樣古怪?端的令馮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末已,忽聽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媽,快來!」馮琳打開房門,問道:「什麼事情?」冰川天女道:「你們到我房中來著,發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見她們母女立即開門出來,有點奇怪,問道:「你們還沒有睡嗎?」馮琳笑道:「我這裡也發生了一件怪事,好像有夜行人到過我們這兒。」冰川天女越發驚駭,道:「是嗎?我們那裡也有人到過了。」馮琳道「是不是失了東西?」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給我們還東西來了。」

  她們邊走邊說,這時已進入冰川天女的房間,只見書案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件物件,正是被姬曉風偷走了的那隻玉蝴蝶。唐經天站起來迎接,笑道:「姨媽,你說怪不怪?這個人送還了東西,卻不肯和我們見面。」馮琳道:「你猜想是誰?」唐經天道:「當然不會是姬曉風。我猜想這個人要不是前輩高人也定是我們的朋友,所以從姬曉風手裡奪回這件東西送還我們,保全了咱們天山派的面子,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話,他卻為什麼採取這樣古怪的行動,不肯露面?」冰川天女道:「姨媽你見多識廣,所以我們請求你來一同參詳,這屋子保持原狀,窗子紋封不動,地上沒有腳印,玉蝴蝶照原樣擺在那兒,姨媽,你可瞧得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馮琳道:「你們是怎麼發覺的?」冰川天女道:「我在蒙隴中見到一個背影,霎眼間就消失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經天起來察著,便發現了玉蝴蝶擺在那兒。」馮琳道:「這情形和我們遇見的一樣,我也猜不出來。」唐經天歎口氣道:「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人要是敵人的話,我們還有命嗎?」李沁悔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然問道:「表嫂,你看這人的背影勺坷像有點熟識的嗎?」正是:

  悠悠三載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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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1)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道:「梅表妹,你為什麼這樣問?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識的朋友?」李沁梅道:「我頭上的玉釵也在睡夢中給人拔了下來,我,我,我,我想,我想」她要說的是:「我想這行徑像是金世遺。」話到口邊,一陣辛酸,卻又說不出來。馮琳輕聲斥道:「你想什麼?別再胡思亂想啦!教人聽了笑話。若是熟識的人,你表嫂早就說了,還待你問麼?」冰川天女聽了李沁梅的話,心頭起了一片疑雲,忽地心念一動,幾乎就要衝口而出:「那人的背影是有點像金世遺!」但她瞧了馮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遺之死,已是無可懷疑,若然自己說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遺,徒然惹起李沁梅的傷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說這:「那個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不過,這人縱非相熱的朋友,對咱們卻也並無惡意。既然是友非敵,將來總會知道的。」

  第二天唐經天夫婦便隨眾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遺。過了幾天,李沁梅心上的陰影也漸漸消散,只道那是一場夢境,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而已,金世遺絕不可能還活在人間!

  他們一行八眾,走了幾萬里的路程,從天山山腳來到中原,一路上也聽到許多關於孟神通騷擾各大門派的消息,幸在他們卻一直末碰過意外。路途無事,話休煩絮,這一日他們開始進入邙山山區,烯山、邙山臨近黃河,互為椅角,古稱埔函天險,他們就從那三角形的山谷中行進。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離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六天,計算路程,只須三日便可到達邙出的主峰與者錦兒等人相會,時間綽綽有餘。但眾人想到六天之後,便要與孟神通作生死惡鬥,心情卻是大大緊張。

  山谷中一片荒涼,臨近黃昏,找不到獵戶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帳幕,吃過晚飯,剛剛歇息下來,忽聽得外面似有殺叫罵之聲,蕭青峰跳起來道:「咦,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曾在西藏相處十年,著著他長大的,對他的聲音自然熟識之極。

  唐經天側耳一聽,道:「不錯,是江南。江南在此,陳天宇夫妻也一定來了。」急急忙忙奔出帳外,只見山切那邊,有一個長手長腳的回人,使著一件閃閃發光的兵器,正在和一對男女激鬥,江南則在後面大呼小叫的趕來。

  那對男女正是陳天宇夫妻,唐經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看慌,我來啦!」

  陳天宇夫妻正在吃緊,忽然著見唐經天遠遠跑來,亦是喜出望外,哪科心神一分,末及應聲,那長手長腳的回人怪棒一揮,電光疾閃,棒端候的就戳到陳天字的「璇璣穴」。幽萍大驚,冰劍一展,橫削出去,這一招名為「冰河解凍」,是「冰川劍法」中一招解困的絕招,對方若是不回棒遮攔,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個透明的窟窪!

  哪知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傑金日暉,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會貫通,練成了「雷電棒法」,一心想到中原爭雄,四年前曾與崑崙散人、桑木姥諸人,為了追蹤藏靈上人到過中原,當時在山東東平縣的柳家莊外,碰到了谷之華和金世遺,他和谷之華打成平手,卻敗給了金世遺。經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實非易與,遂回轉西藏,潛心再苦練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進境,這可接受孟神通的邀請,再到中原爭勝。

  幽萍這一招劍法雖然精妙,但功力卻與對方差得甚遠,金日暉那一棒正是誘招,虛點陳天字。留下極厲害的後著對付幽萍。這也是因為他知道陳天宇功力較高,幽萍比較容易對付的原故。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但見金日暉反手一揮,寒光飛起,幽萍那柄冰劍已到了他的手中,就像遞給他似的,原來他處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陳天宇忙於招架,同時誘使幽萍欺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軌把它的寶劍搶了。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並非深奧,但他使得恰到好處,拿捏時候不差毫:而且幽萍那把寶劍也是萬載玄冰所,雖及不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劍,那股奇寒之氣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暉奪了過來,卻是若無其事,令得唐經天著了,也不禁駭然。

  金日暉一手奪了寶劍,那根閃光的怪棒也立即轉了過來,戳向幽萍。陳天宇用了全身氣力,一劍格開,幽萍已倒縱出一丈開外,金日暉之志似乎不在傷人,奪得寶劍,迫開了陳天宇夫妻,回身便跑。

  陳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傷,轉過身先照顯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卻仍然窮追不捨,而且還在大叫大嚷道:「長臂賊,快把我嫂嫂的寶劍扔下來,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厲害!」

  唐經天大吃一驚,小道:「江南莫非瘋了,怎的如此不自量力!」江南和他相距約有半里之遙,唐經天要想幫忙,一時之間,也趕不及,正想發出天山神芒,江南一彎腰拾起一塊石頭,已在大喝一聲:「照打!」石塊呼的一聲,向金日暉飛去。

  唐經天稍感詫異,心道:「幾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增進多了。但卻如何打得中那人?」他見過金日暉適才奪劍的功夫,心知江南武功雖有增進,但比起那人,則還差得太遠,所以它的天山神芒,仍然立即發出。

  唐經天的功力與江南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他的天山神芒,後發先至,金日禪舉起怪俸,反手一揮,只聽得「噹」的一聲,光華閃眼,那枝天山神芒觸著棒端,激射飛起,直上半空,尚未落下,江南那一塊石子又飛到了他的身後。

  但怪事來了,只見金日暉怪俸揮出.江南那塊石子卻忽然拐了個彎,轉過方向,上的一聲,正打中他的膝蓋,金日暉一個跟跡,屈膝跪倒地上。唐經天詫異得睜大眼睛,呆若木雞,他的天山神芒何等厲害,兀自給金日暉的怪棒磕稱,而江南隨手拾起一塊石子,居然能把他打得屈膝跪下,這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這還不算,只聽得江南大呼小叫的嚷道:「看你還敢欺侮我嗎?哼,哼,給我行大禮就算了嗎?快把我嫂嫂的寶劍還來?」金日暉剛剛站起,見江南撲到他的面前,勃然大怒,照頭一棒,唐經天叫道:「糟了,糟了:」江南只顧搶劍,自己門戶大開,露出許多破綻,照這棒勢看來,非中不可,只怕天靈蓋都要被打碎,唐經天移開眼睛,不敢著這慘狀。忽聽得江南叫道:「哈,你這小賊還凶?」睜眼看時,只見金日禪那根怪俸剛好滴溜溜的從江南手臂滾下,幽萍那把寶劍則已被江南奪在手中了。「碎」的一聲,金日禪的怪俸收勢不住,直打到了地上,江南趁勢一腳,將他踢了個四腳朝天,唐經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道:「難道是我眼力不夠,看差了一籌,江南的武功,當真是已到了第一流境界,甚至還勝過我不成?」

  只聽得又是「碎」的一聲,這一次是江南跌倒地上,落在唐經天這樣的武學行家眼內,當然知道是江南給對方的反方震倒,唐經天見此情狀,真是莫名其妙。

  要如以武學的常識而論,江南既有擊倒對方的本事,那麼對方的反震之力,他就絕對沒有承受不起的道理,然而他在一腳踢翻了金日暉之後,自己也跟著摔倒,這豈非咄咄怪事。

  唐經天擔心金日禪爬起來後,便會立即向江南反撲,豈知他又一次糾錯了,只見金日禪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後,臉上竟然現出恐懼的神色。連望也不敢望江南一眼,轉了一個方向,便即落荒而逃,江南哈哈笑道:「長臂賊,如今你知道了我江南的厲害啦!」

  這時帳幕裡的人已經全都走了出來,八個人分成四組,分佔四方,金日暉正好向李沁梅和鍾展所佔據的南方奔來,鍾展知道江南的本領,見江南也能夠把此人打倒,心中自是不以為意,長劍一橫,隨手使了一招「橫江截斗」,攔截奔來的敵人,那知金日暉怪俸一揮,竟如雷轟電閃,鍾展但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壓來,虎口登時震裂,長劍拘曲,幾乎墜地;李沁梅使出立招「分花拂柳」的輕巧招數,劍尖乘隙刺進,這一招解得甚妙,但劍尖觸及金日禪的身體,卻忽地滑過一邊,李沁梅收手不及,反而向前傾樸;金日彈一個旋身,見是個年輕的女子,怪俸停在半空,騰出了左手向她抓去。原來他雖是西藏一個著名的魔頭,平生卻甚為自負,為了保持身份,不願棒擊一個年輕的女於,只想將她活擒,作為人質,衝出重圍。

  唐經天早就留意,見金日暉向李沁梅那個方向急奔之時,他立即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趕去,他站在中央位置,與李沁梅相隔不過十四文地,瞬即趕到,恰是時候。金日禪見是剛才用神芒射他的人,心中一凜,放鬆了李沁梅,掌劈俸打,將攻勢轉到唐經天身上。

  唐經天寶劍一揮,使了一招「舉火僚天」.將對力的怪俸架住,游龍劍何等鋒利,但和那根怪棒相交,卻只聽得嶗嶗之聲,震人耳鼓,原來金日暉那根怪棒是用損星所化的非金非石的「碩石」

  的,比任何金屬都要堅硬,游龍劍雖然可以切金斷玉,對這根怪俸,卻是絲毫也損傷不得。唐經天吃了一驚,急忙撒開寶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們二人已是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金日暉退出了三丈開外,唐經天也收不住腳步,跟跟艙槍的退出了六七步,這才穩住身形。

  唐經天站穩腳步,急忙先著寶劍,見游龍劍並無傷損,這才放心。只聽得金日暉朗聲說道:「尊駕可是天山沛的唐少掌門麼?真好武功,佩服,佩服!承蒙各位如期赴約,孟先生特命小鄙向各位致意,接待不遇,遠望恕罪。」他的聲音如同金屬敲擊,鏗鏗鏘鏘,刺耳非常,尾音還在谷中迴盪,人影已到了半山上了。

  唐經天心頭微凜,想到:「原來又是孟神通的一個使者,這老魔頭果然是神通廣大,名不虛傳,居然有那麼多奇人異士,甘心聽他差遣。」心念末已。忽聽得一聲長嘯,馮琳衣袂飄飄,飛一般從他身邊掠過,她展開了絕頂輕功,真如陵虛御風一般,身法之快,又比金日禪高得多了。

  唐經天與金日禪一番交手,雖然不過數招,但雙方都已施展了平生絕學,在兵器的較量上彼此都沒有佔到便宜,內功的對掌,則是唐經天稍勝一籌,但金日暉不過比唐經天多退數步,足見他的功力亦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這時馮琳已經追去,其他人便都停了腳步。冰川天女向丈夫笑道:「姨媽真是比年輕人還更好強,何必還要去折辱此人,到處樹敵。」她只道是馮琳見台心書,要親自出手,再去較量較量金日禪。

  唐經天抬頭一著,叫道:「咦,不對!」原來馮琳和金日暉根本就不是同一方向,金日暉上了東面的山峰,馮琳的背影,則已在西面均山林裡消失。西面的山峰,樹木比東面的茂密得多。

  過了一會,陳天宇夫妻來到,同唐經天道謝,唐經天問他經過,陳天宇道:「我們也是應曹錦兒的邀約,來赴邙山之會的。剛才這個人自稱是孟神通的使者,來迎接我們,不知怎的,他一見江南,就勃然色變,要將江南抓去,因此和我們動起手來。」

  說話之間,江南也已氣喘叮叮的趕了到來,將冰劍還給了幽萍。嘻嘻笑道:「這傢伙好厲害,我踢了他一制,卻摔隔了屁股。不過,比較起來,他吃虧更大,我摔這咬,也總算值得了。哼,哼,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哈,唐大俠,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咱們已有好幾年沒見啦。」

  唐經天笑道:「江南,你過來!」江南道:「唐大俠有何指教?」唐經天道:「江南,你的武功很不錯呀:」伸手與他相握,先用二成內力,漸漸加到五成,江南忽地哎喲一聲,叫起痛來。

  唐經天急忙鬆手,江南叫道:「唐大俠,我可沒有得罪你啊,怎麼一見面,你就叫我吃起苦頭來了?」唐經天笑道:「我是試一試你的武功,我要向你祝賀啦,想不到幾年之間,你已判若兩人,照這樣的進境,用不了十年,你也可以躋入第一流的高手之列了。」

  唐經天口頭稱讚江南,心中卻是奇怪之極。不錯,江南的武功確是大有進境了,自己用了五成真力,才能令他叫痛,幾年之間,進境如斯,對江南來說,這已經是極之難能可貴了,但對唐經天來說,卻不能不大起懷疑,金日禪的武功不過比自己略差小許,「江南憑什麼本領可以打倒他?」當真令唐經天百思莫解。

  唐經天問道:「江南,那個回人為什麼要將你抓去?」江南道:「還不是為了金大俠的原故,那年這個長劈賊和另外幾個魔頭追趕藏靈上人,撞上了金大俠,被金大俠很很的揍了他們一頓,那時我和金大俠在一起,我的武功,也是金大俠在那次事情過後傳授我的。這個長臂賊奈何不了金大俠,這次見到我,哼,哼,想必是他遷怒我了。」陳天宇道:「江南,你是怎樣打贏人家的?」著來陳天宇也是詫異之極。江南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他欺負我,我江南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吃軟不吃硬,他欺負我,管他是天王老子,打不過也要打,我只是盡我的能為,拚命的打,就這樣將他打倒了!」拍一拍手,拂一拂身上的呢塵,聽他說來,竟是稀鬆到極,絲毫不知當時的危險。陳天宇莫名其妙,正容說道:「江南,這一次你僥倖成功,下一次可不能這樣不自量力,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陳天宇說他,江南只好唯唯稱是,不敢還嘴,瞧他的神情,似乎還很不服氣呢。

  唐經天想起冰宮中所發生的怪事,心頭一動,想道:「莫非有人暗助於他?」正想再仔細盤問,江南忽道:「金大俠當真是死了麼?」這時李沁梅和鍾展雙雙走來,唐經天眉頭打結,想了一想,便即說道:「我姨媽和表妹,親自在蛇島檢獲它的遺物,又在鯊魚腹中取回他的鐵拐,金世遺之死,令我們都很痛心,但事情是不會假的。」其實這時唐經天對於金世遺之死,也已略略起了懷疑,但他想到金世遺在生的希望究屬渺茫,李沁梅的傷痛近來方自稍減,而且和鍾展的感情也日益增進,何必將自己的懷疑告訴她?要是金世遺確實已死,那豈非徒亂人意?所以他見鍾李兩人到來,便即將話打住。

  李沁梅道:「江南,你好。你們正在說些什麼?」唐經天道:「沒什麼,我們是在談論武功,幾年不見,江南的武功已經大大長進了,我正在誇獎他呢。」江南嘻嘻笑道:「不敢,不敢。我得有今日這一點本領,都是靠你和金大俠指點的。哈,說起金大俠,我倒想起一件舊事來了,那年那個厲姑娘騙你,說是金大俠到江蘇去找我們,累得你多走了一段冤枉路,後來我提醒你,你還記得嗎?結果你到嶗出去,有沒有碰到金大俠和她?是不是已證明了厲姑娘確實說謊?哼,那個厲姑娘真壞,我勸你以後不要再理她了!」一

  唐經天把話岔開,正是不想江南提及金世遺,哪知江南一竟是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陳天宇道:「江南,你少說幾旬不行?」只見李沁悔已是眼睛紅潤,低聲說道:「多謝你那次提醒我,可惜我醒悟太遲,趕到嶗山,已不見他了。嗯,永遠見不著他了!」江南似乎想說什麼,望了陳天牢一眼,陳天宇的神色甚是難著,江南就不敢再說下去。李沁梅在悲痛之中,沒有留心,唐經天卻都著在眼內,心上不由得又多添一層疑惑。

  冰川天女道:「瞧,姨媽回來了!」這一聲把尷尬的場面打破,陳天宇鬆了口氣,悄悄的把江南拉過一邊,叮囑他不可再提金世遺。

  轉眼之間,馮琳已是到來,只見她雙眉深鎖,神情淚沮喪,又似乎帶些疑慮,江南問道:

  「沒追到那長臂賊嗎?」他剛才根本沒有看清楚馮琳所追的方向和金日暉逃走的方向正是背道而馳,馮琳停了一聲,冷冷說道:「那長臂賊值得我去追他麼?」江南又碰了一個釘子,大為沒趣。

  唐經天問道:「敵方是不是伏有能人?」馮琳沒好氣的答道:「不知道,見鬼,見鬼!不要多問啦!」馮琳平日最喜歡和小輩嘻嘻哈哈的笑,這次的神情大失常態,連唐經天也詫異起來,不敢再問。

  眾人怎也料想不到,原來馮琳武功最高,眼力也最好,就在江南趕跑金日禪的時候,她隱約瞧見西面山峰高處,似有一個人影,遠遠望去,竟然像是金世遺,但她追過兩個山頭,卻毫無發現,反而莫名其妙被石頭絆跌一咬。以她的本領,那本來是絕不會發生的,恰巧那石頭滾到它的腳下,便把她絆跌了。馮琳當然猜想得到是有人作弄,同時又不敢肯定是否金世遺,所以滿肚皮的悶氣,兼帶著幾分疑慮。

  幸而經過了這一場紛擾之後,以後幾天,就再也沒有孟神通方面的人來搗亂了。馮琳和陳天宇這兩幫人在三月十三日趕到邙山,距離約會之期---燭臂神尼的忌辰---還有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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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隱跡埋蹤隨舊友 磚音入密戲高僧(2)

  曹錦兒親率長幼三代同門出來迎接,翼仲年左足微坡,扶著一根枴杖,跟在他的師姐後面。

  唐經天與曹錦兒寒暄之後,便向翼仲牟問道:「聽說翼幫主受了那老魔頭之害,沒事了嗎?要是體內陰寒之氣尚未驅除淨盡,敝沛的碧靈丹對消除各種邪毒尚有一點功效,可以試試。」唐經天知道翼仲牟性情豪爽,兩家的淵源又深,所以敢直言問他,要是曹錦兒,他就可能有所忌諱,不敢這樣問了。

  翼仲牟苦笑道:「多謝唐少長門的關心,除了左足傷及筋脈,稍稍不便之外,內傷則已痊癒了。孟老魔的修羅陰煞功果然厲害,我被他佛了一下,足足臥病三月,乃能起床。現在陰寒之氣,總算驅除淨盡了。少掌門的碧靈丹若是有多,請送兩顆給韓掌門吧。」

  他說的「韓掌門」即是青城派的掌門人韓隱樵,韓隱樵和他是同一天受到孟神通修羅隱煞功所傷的,現在尚未能行動自如,這次是弟子用軟轎將他抬到邙山,參加盛會的。

  唐經天有點托異,心中想道:「韓隱樵是中原武林約五老之一,功力在翼仲牟之上,怎的他倒反而沒有痊癒?」不便多問。便將兩粒碧靈丹交給蕭青峰,請他帶進後面的靜室,交給韓隱樵。

  馮琳卻在心中想道:「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還未能要得翼仲年的性命,武林中傳說他已揀到了第九重,著來未必是真的了。」因此一念,又增長了幾分輕敵的氣猷。

  李沁梅向母親使下了一個眼色,坐定之後,馮琳問道:「貴派七個支派的大弟子都到齊了麼?」曹錦兒怔了一怔,按武林的禮貌,外人是不應該向一派掌門這樣發問的,但馮琳年紀雖與她相若,輩份卻比她大半輩(馮瑛、馮琳和呂四娘並稱「三女俠」,不過她們兩姐妹稱呼呂四娘為「姑姑」,所以馮琳算是人曹錦兒半輩。),同時她也知道馮琳說話從無顧慮的脾性,未必是對她有意傲慢,想了一想,只好答道:「敝派長幼三代同門都到齊了,不知馮老前輩此間,是何意思?」

  馮琳笑道:「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打聽一個人。」曹錦兄道:「誰?」馮琳道:「聽說呂四娘晚年收了一個弟子,不知可來了沒有?」原來李沁梅非常想念谷之華,本以為到了邙山,便可以見到谷之華的,哪知在邙上的眾弟子之中,卻不見谷之華在內,李沁梅不便動問,是以請母親開口。這是她在路上就和母親說好了的。馮琳剛才看到女兒的眼色,早已知道谷子華沒有來了。

  曹錦兒被馮琳一問,甚是尷尬,半晌說道:「這個女弟子因為來歷不明,早經本派公議,逐出門牆了」馮琳故作驚詫,說道:「以呂四娘約為人,她怎會收一個來歷不明的弟子?」曹錦兒無可奈何,只好說道:「實不相瞞,她便是這次向整個武林挑戰的孟神通的女兒。」馮琳道:「哦,原來如此!不知她可曾犯了貴派的門規,或者曾助她父親為惡?」曹錦兒道:「這倒不曾。」馮琳道:「貴派的事情,我本不應過問。但念及呂四娘只有這一個衣缽傳人,她又未嘗為要,曹大姐,你的處置未免太嚴厲一點了。」曹錦兒面紅耳赤,說道:「谷之華已經過本門公決,在祖師墓前逐出門牆,除非她對本派立有大功,否則那是無法收回成命的了。」

  翼仲牟忽地插口道:「我正想向師姐稟告一件事情,我這次之所以得到僥倖逃生,實是得少陽玄功之益,這---」曹錦兒佛然不悅,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啦。現在大敵當前,本門的事情,以後再說。」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雖然嚴厲一些,自問尚能守正不阿,對師兄師妹並無偏見,誰有功勞,我不會忘記的。事情過後,咱們再齊集同門商議,現在你不必多言。」

  原來谷之華當日被逐出門牆之時,曾將呂四娘的四篇「少陽玄功」秘訣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少陽玄功秘訣,正是呂四娘窮盡畢生心力的創作,用來抵禦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的。曹錦兒複寫了三份,傳給本源三個功力最高的師弟,所以這次翼仲牟受了重傷,能夠在半年之內痊癒。翼仲牟剛才就是想提醒師姐,不要忘記了谷之華這點功勞。曹錦兒答應他事情過後再議,他也就不便再多說了。

  曹錦兒岔開了這個話題,按著就請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出來,與馮琳相見。這時來到邙上的已有峨嵋派的掌門金光大師、武當沛的掌門雷震子、腔恫派的掌門老鳥天朗,青城沛的代掌門人

  辛隱農等人。

  金光大師名列中原武休五老之首,是和冒川土、呂四娘同一班輩的人物,比馮琳尚高半輩。辛隱農是韓隱樵的師弟,排名王老之末,但武功卻不在師兄之下,在韓隱樵尚未痊癒的期間,由他暫攝青城派掌門之位,這次邙山之會,來援的各大門派之中,以青城派的弟子到得最多。腔恫派的長老烏天朗年過八旬,精神健鍥,赴會諸人,以他年紀最長,他這派的武功源出西域,頗有特異之處。烏天朗是該派的第一高手,外派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深淺。武當派的掌門人雷震子是前輩武學大師冒川生的首徒,在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之中,他的輩份和年紀都比較輕,擔任掌門也還不到十年,不過卻是頗有作為,武當派經他整頓之後,日見興旺。

  曹錦兒道:「還有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和監寺本牢上人大約明天可到。」烏天朗掀須笑道:「這次大會,真是百年來武林從所未有的盛事,各派高手,齊集一堂,再多兩個孟神通也不足為患了。」言下之意,還似認為曹錦兒小題大做,翼仲年、辛隱農諸人見識過孟神通的本領,卻頗似擔憂,但烏天朗年紀最大,翼仲牟不便勸他不好驕敵。

  第二日,各派弟子絡繹前來,總計有五百多人,除了各派的首腦人物、武林名宿和有身份的各派弟子住在電中之外,臨時還搭了十間茅棚,也都住滿。各派弟子彼此相熱的,或者久已慕名的極多,趁此機會,酬酷往來,邙山山頭,一片熱鬧。雷震子因冰川天女是武當前輩名宿桂華生的女兒,兼有本派長老的身份,也曾私下進謁,同她請安。

  黃昏時分,黑白兩道的長幼英雄紛紛到達,唐經天和陳天宇在觸臂神尼的墓林散步,只見三三五五的人群,這裡一堆,那裡一堆,人叢中聽得江南吱吱喳喳的話聲,和他說話的似乎是女於,一眼望去,卻原來是楊柳青母女。暢柳青的父親鐵掌神彈楊仲英,四十年前,曾是唐經天父親的業師,份屬長輩,唐經天走過去問候,只聽得江南正在眉飛色舞的講他昨天打敗強敵的得意事兒。鄒縫霞笑道:「我不相信,你說的那個長臂賊,既然連唐大俠的天山神芒也傷不了他,你豈能將他擊倒?」江南道:「不信,你去問唐大俠,我江南這次可是沒有半點吹牛!」

  唐經天笑道:「江南已是今非昔比,維霞,你可不能再小貝他了。」此言一出,江南固然高興,鄒維霞更為高興,拉著江南的手說道:「好呀,原來這幾年你儉儉的練成了這等奇妙的武功,也不給我一個信兒,你是用什麼功夫擊倒那長臂賊的,到那邊空地去演給我著。」

  江南是書僅出身,鄒緒霞偏偏與他情投意合,這件事情,楊柳青本來甚不高興,後來江南得金世遺暗助,幫楊柳青打退了強敵,楊柳青對他的觀感方始改變,但若說到要將女兒許配與他,楊柳青心中還是不願意的。現在聽到唐經天大讚江南,不由得對江南另眼相著,心中想道:「英雄不問出身低,女兒既然喜歡他,也只好隨他們去吧。」

  唐經天道:「鄒伯父可好?」楊柳青道:「好,家裡沒人,我留下他著守老家,所以這次沒來。令尊呢?」唐經天道:「家父叫我和姨媽來。」楊柳青聽說唐曉瀾沒來參加盛會,有點失望,說道:「可惜他沒有來,要是他來,我們可以更操勝算了。」原來楊柳青少時曾許配給唐曉瀾,後來婚事雖然不成,交情仍在,尤其是楊柳青對唐曉瀾更是念念不忘,以為這次可以見面,不料唐曉瀾只派了兒子來代表他,所以有點失望。

  正說話間,忽聽得噎中鐘鼓齊鳴,遠望過去,曹錦兒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正在魚貫走出電門,暢柳青道:「是哪一位貴客來了?,咱們過去瞧瞧。」她來的時候,曹錦兒只派師弟翼仲牟、程浩等人迎接,相形之下,楊柳青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但過去一瞧,楊柳青的心頭之氣頓時半下,原來是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和監寺木至上人,率領十八名大弟子到達邙山。痛禪上人德高望重,較之唐曉瀾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中原武林五老之中,年歲僅少於金光大師而排名第二,神功奧妙,則與金光大師並駕齊驅,連他的十八名大弟子在武林中也是一流人物,被人稱為「少林寺十八羅漢」,曹錦兒用最隆重的禮節來迎接他,那是理所當然。

  奇怪的是,痛禪上人的面色甚為沉鬱,各派的首腦人物見少林寺的人到來,個個樂意采烈,痛禪上人卻是很少說話,連那「十八羅漢」在這樣高興的氣氛之下,也都是面無笑容。

  各大門派的首腦人物都覺得有點奇怪,要如痛禪上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且是有道高僧,性情謙和沖淡,絕不會恃著自己的身份對人傲慢,正因為各派首腦人物對他相知有素,才不至對他誤會。那麼瞧他今日的神情,當是有很沉重的心事了,是什麼事情能夠擾亂這位高僧的心曲呢?

  痛禪上人在人叢裡瞧見唐經天,招他上前問道:「令尊沒有來嗎?」唐經天道:「沒有。」曹錦兄道:「唐大俠沒來,是少了一個主持人物,好在上人新來壓陣,咱們也可以放心了。」這次邙山之會,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齊集,千之八九都和曹錦兒有同一想法:明日之戰,定操勝算,以痛禪上人的身份,只怕還末必要到他老人家親自出手呢。

  那知痛禪上人神色竟是十分沉重,說道:「唐大俠沒來,明日咱們只好盡力而為了。但望我佛慈悲,渡得過這場武林浩劫!」「

  此言一出,台座駭然,料想痛禪上人必有所見而云然,雷震子問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咱們的人都到齊了,對方可不知邀有什厲害人物?」這話一方面是問曹錦兒,一力面也是向痛禪上人試探。因為在雷震子的心目中,若只是一個孟神通,痛禪上人絕不會如此鄭重其事,想來對方另外還有高手,痛禪上人已經得知。

  曹錦兒道:「聽說有幾位掌門人上山之時,碰見過孟神通的使者,他們那方到底有多少人,還未摸得清楚。聽他們所講的情形,那幾個使者,武功雖然亦非泛泛,怎也不會強過在座諸位。」雷震子道:「不知他們的人住在什麼地方?」以常理而論,雙方在大半年之前就定期約戰,自己這方來了幾百人,對方來的想也不會太少,就算有一百幾十吧,也就需要有一個寬敞的落腳所在,曹錦兒率領長幼三代同門,早就在邙山等待,對方住在何處,她總應該知道。雷震子好大喜功,很想在交戰之前去窺探一下敵營。哪知曹錦兒聽了他的問話,卻是面上一紅,說道:「孟神通從未露面,他們住在什麼地方也末查出。」烏天朗笑道:「如此說來,對方那幾個使者,也算是神出鬼沒,詭秘得很了。」

  曹錦兒憤然道:「管他邀了多少人,難道還能強得過這次齊集邙出的各派英豪?」痛禪上人緩緩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孟神通而論,老吶就怕對付不了!」雷震子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上人已經會過了那孟老怪嗎?」

  痛禪上人道:「可以說是會過,也可以說未曾會過。諸位都是一派宗師,當然知道,武功的深淺,本來就不必親自出手較量的。」眾人都覺得這位少林主持的話透著蹊蹺,但礙著他的身份,誰也不敢多問。

  唐經天和「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相熟,待到各派首腦人物會談之後,他去找大悲禪師一問,才知道其中原委,痛禪上人果然暗中和孟神通較量過了,但雙方又確實是未曾會面。

  原來少林諸僧上山之時,孟神通派出姬曉風來迎接,並照武林的儀禮,投遞拜帖,孟神通自視極高,這次赴會諸人,只有三個人收到他的拜帖,一個是峨嵋派的長老金光大師,一個是痛禪上人,還有一個則是唐經天。這因為唐經天是代表天山派的,孟神通不敢派人到天山絕頂向唐曉瀾搗亂,這才改列冰宮投帖,並盜寶劍,此事前面已經叔過,不必再表。總之,他投拜帖給唐經天乃是因為唐經天是唐曉欄的兒子,而不是著重他的武功。除開這三人之外,連馮琳、烏天朗、雷震子等人都沒有收到他的拜帖呢。

  痛禪上人是有道高僧,對方既以禮來,他當然以禮迎接,那知姬曉風不知是由於孟神通的授意還是臨時技癢,在同痛禪上人行禮之時,突然施展出妙手空空的神偷絕技,偷去了痛禪上人的三顆念珠,那串念珠是掛在痛禪上人額上的,他藉呈遞拜匣來掩人耳目,不用割斷珠練,就在珠串中取出三顆念珠,出手如雷,悄無聲息,當然是自古以來罕見罕聞的神偷絕技。

  十八羅漢當時毫無所覺,但痛禪上人是何等樣人,姬曉風手指末沾到他的念珠,他已知覺,以他那樣深湛的武功,心念一動,護體神功便要發出,姬曉風不死也得重傷,但就在他心念方動之際,耳中便聽到一個聲音在笑道:「少林寺的主持居然要和一個後生小子過不去麼?」痛禪上人怔了怔,神功欲發忽收,就在這剎那間,姬曉風已把他約三顆念珠取走!

  這事情過後,痛禪上人說出來,十八羅漢才知道的,當時他們連聲音也沒有聽到:這是邪派中最高的一種內功,名為「天遁傳音」,和正派內功的「傳音入密」大同小異。不過傳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聽見,「天道傳音」卻只是當事人方才知覺。這種邪沛的奇妙功夫,痛禪上人是第一遭碰到日

  以痛禪上人的武功身份,竟然吃了那麼大的一個啞虧,給孟神通的弟子取去他約三顆念珠,當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怪不得少林弟子神情沮喪了。

  「不問可知,這個敢於向痛禪上人發出「天遁傳音」的人,當然是孟神通,---設若不是,只是位邀來的人,那就更可怕了!」大悲禪師說完之後,歎口氣道:「在此之前,江湖上雖然有許多傳說,說孟神通的武功何等神奇,我們總還不大相信,如今著來,這老怪的神通,恐怕還遠遠炮乎我們想像之外!」

  第二日已是會期,一大清早,各派的首腦人物,又舉行了一次集會,公推這次邙山大會的主持人選。痛禪上人與金光大師德高望重,被推為正副主持。曹錦兒以主人的身份,各派首腦人物,由於禮貌的關係,也請她協助主持。座中諸人,烏天朗年紀最大,但眾人在推舉正副主持的時候,根本沒有提出他的名字,心中暗自不樂,但神色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部署妥當,各派弟子,各路英雄,隨著痛禪上人與曹錦兒之後,浩浩蕩蕩的進入觸臂神尼的墓園,墓前是一大片草地,正好作為比武的場所。

  孟神通與曹錦兒約好的時刻是正午午時,還有半個時辰,各派弟子占好方位,環繞著燭臂神尼和呂四娘兩座墳墓,列成了整整齊齊約九宮八卦陣形,等待孟神通的到來!

  痛禪上人昨日的遭遇,這時早已傳開,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幾分,沒有一個人敢再對孟神通小視了。廣場上寂靜無嘩,簡直達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幾百對眼睛都注視著墓園的進口,太陽就快要升到頭頂了,孟神通方面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露面!

  各派弟子禁不住喊喊喳喳的議論起來,有人說道:「敢情孟神通竟是銀樣蠟槍頭,他知道各派宗師齊集邙山,嚇得不敢出來了:」有人說道:「怕不至於吧?或者是有什麼詭計?」有人說道:「這樣的場面之下,還有什麼詭計可施?我看他是知難而退!」

  議論紛紛中只聽得轟隆一聲,負責報時的邙山弟子已點了第一個午炮!孟神通還是無蹤無影:正是:

  驚雷裂石須異事,

  萬木無聲待而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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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飛花挫敵疑奇跡 摘葉回枝顯異能(1)

  午炮已響,孟神通還是無影無蹤,當真是大大出人意料,要知這樣隆重的雙方約戰,哪容得誤時?孟神通即算只遲片刻,亦已是失信武林,不必比試,都可以逕直當他輸了。何況這時侯對方還完全末有人露面,那能即時趕得到場?

  雷震子冷笑道:「什麼神通廣大?竟然大拆爛污,哼,哼,當真是武林中自古以來從所未有的大笑話!」

  話猶末了,第二聲午炮又響,墓園通口處仍是靜悄悄的,哪裡有半個影子?曹錦兒喜歡得笑出聲,同各派首腦人物作了個羅圈揖,說道:「仰仗各位神威孟老賊臨陣退縮了!」

  曹錦兒頤了一頓,正想向痛禪上人動問,要不要即時出發,由各大門派弟於分批去搜拿孟神通,就在此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突然間,只聽得一陣洪亮的笑聲,並無人影,卻分明是孟神通的聲音,大聲說道:「各位果是信人,有勞久侯了!」就在此時,第三聲午炮響了起來,可是孟神通宏亮的笑聲,卻把炮聲壓了下去!

  只見對面的山峰上,山壁間突然開了兩扇石門,孟神通一躍而下,日影當中,正是午時,分毫不誤!按著有一大批人,隨在孟神通的背後躍下來,從上面躍下有二三十女的高度,孟神通有此等本事不足為奇,但他邀來的人,個個都是如履平地,當真似是一隊神兵,自天而降,這可不能不令到各派弟子目瞪口呆了!

  原來孟神通故弄玄虛,早就在半年之前,在對著墓園的對面山峰鑿了一個山洞,以大石掩蔽,有幾個秘密的出口,他們的人早就藏在洞中,到了時候,才突然開洞而出。來一個出其不意,震懾當場口

  唐經天、翼仲牟等人望去,認得贊密法師、阿羅尊者、金日暉、天龍島土、坎離劍屠昭明、御林軍副指揮使白良驥、御林軍統領秦岱、耿純等十多人,其他的人一時間無瑕仔細辨認。

  曹錦兒忽地尖叫一聲,直奔出去,孟神通笑道:「怎麼,未曾講好,就要動手了麼?」曹錦兒怒叫道:「今日是光明正大的比武,你把我約兩個孫兒押來,是想來威脅我嗎?哼!哼,只怕在各派宗師面前,也不容你要出這等卑劣手段!」原來她在人叢中發現了它的兩個孫兒|--趙英華和趙英民也在其內,那是在大半年前,被孟神通綁架去的。曹錦兒正在朝著她的兩個孫兒奔去,斜剌裡忽然問出一個長髮道人,拂塵一展,纏上了曹錦兒的龍頭枴杖,曹錦兒竟自不能移動半步。孟神通冷冷說道:「曹錦兒,你也不問青紅皂白,且先聽聽你的孫兒說什麼吧。」

  金光大師輕輕「咦」了一聲,對痛禪上人道:「這不是大雪山的凌霄子嗎?怎麼他甘心服了這個魔頭?」陵霄子出身於全真派,是丘處機的第七代弟子,在武林中班輩甚高,早年與各大門派首腦人物都有往來,後來忽然消聲匿跡,聽說是隱居大雪山苦練太清玄功,幾十年來未曾露面,不料如今竟隨孟神通在此出現。

  雷震子見曹錦兒受困,大怒說道:「孟神通,你是否不想按照武林規矩比武?」拔劍便上。

  就在此時,趙英華忽然開口叫道:「婆婆,孫兒已經拜在孟神通祖師門下,孟神通絕世武功,婆婆不可與他為敵!」

  孟神通哈哈笑道:「曹錦兒,你聽見了沒有?是我強迫他的嗎?」

  原來孟神通將曹錦兒這兩個孫兒擄走之後,在他們面前炫露出極為奇妙的武功,令得他們心悅誠服。他們都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平日曹錦兒將他們管得太嚴,如今孟神通既不打他們,又不罵他們,還教他們本領,他們年少無知,反而覺得在孟神通門下,更為自由自在。這次孟神通將他們帶來,正是有意折舊錦兒的威風,傷曹錦兒的面子,不必交手,已先贏了一仗了。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卻是奈何不得。雷震子也是尷尬之極,悄悄插劍歸銷,退了回去。

  痛禪上人以主持身份說道:「這點糾紛,留待會後再論。孟先生尊意如何?」孟神通哈哈笑道:「到底是少林主持識事明-酌。陵霄道兄,讓她去吧!」陵霄子將拂塵一收,曹錦兒枴杖所受的壓力驟然消失,不由得跟跟跆跡的倒退幾步。

  曹錦兒退了回來,正巧在馮琳旁邊,她怒氣末消,恨恨不已,馮琳忽地笑道:「曹大姐,你放心,你這兩個孫兒,我們定然設法將他們要回來。不過,我想問你一句,若是他們擺脫了孟神通的魔掌,回來之後,你對他們卻待如何處置?」曹錦兒怔了一怔,一時間未明話意,喃喃說道:「如何處置?這,我可沒想到。為什麼要處置他們?」

  馮琳故意繃緊了面孔說道:「孟神通是武林公敵,你這兩個孫兒背叛本派,甘心投敵,罪名可不小啊!」聽這話意,似乎曹錦兒不秉公處置的話,她便要出來代曹錦兒清理門戶。曹錦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說道:「他們還是兩個孩子,懂得什麼?馮老前輩所加給他們的罪名未免太重了:」馮琳究竟不慣裝模作樣,瞧著曹錦兒那副惶急的神情,不禁「璞嗤」笑道:「是你的孫兒,你就嫌罪名重了,那麼谷之華在娘胎裡你便給她定了罪」這豈不是更重了麼?」曹錦兒羞得面紅過耳,不敢再辯,這時她也覺得自己以前對待谷之華太過份了。

  痛禪上人走出場心,與孟神通見過了禮,問道:「武林各大門派不知因何事得罪閣下,閣下殺了丐幫四大長老、重傷了青城派的掌門人,又劫走了邙山派的弟子,另外還派人去向峨嵋、天山、武當諸派的弟子挑,老納敢問: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致令閣下如此狠心辣手?」

  孟神通大笑道:「老禪師之言差矣!」痛禪上人悌然不悅:「錯在何處,請施主明示!」孟神通昂首向天,冷冷說道:「我這樣做,正是看得起他們啊!若是等閒之輩,我老孟還不屑動手呢!」痛禪上人再好涵養,也禁不住動了氣道:「如此說來,閣下是有意激怒武林人士,立心與各大門派為敵了?」

  孟神通哈哈笑道:「老禪師說對了一半了。我若不是如此略施手段,怎請得你們諸位大駕到來?不過,我也並非立心與你們為敵,只是借此機會,彼此印證一番。你們少林、武當、峨嵋、青城、天山、邙山諸大門派,不是一向自誇武學正宗,以為天下武學之道,已盡在你們各派之中了嗎?」

  痛禪上人道:「少林一派,老納可以斷言,並非如施主所認為的那樣自驕自滿。」孟神通笑道:「禪師,你也不能代表整個武林啊!其實話說回來。若是真的有人能融通各派之長,參透武學的無上妙理,那也值得他自豪自傲,我老孟若是碰到這樣的人,也定當心悅誠服的拜他為師!」

  痛禪上人淡淡說道:「這等人物,實乃當世所無,除非閣下所說的便是閣下自己!」此言一出,孟神通又爆出一陣轟雷般的大笑之聲!

  各派首腦見孟神通如此驕狂,不由得動了公憤,雷震子、本空大師、辛隱農、烏天朗等人都踏上一步,只待痛禪上人令下,便要與孟神通一決雌雄。

  痛神上人涵養功深,雖然亦是怒氣暗生,卻並不形諸辭色,只是淡淡說道:「孟先生,今日之事只怕不能一笑置之,如何了結,還請孟先生示下。」

  孟神通朗聲說道:「今日隨我赴會諸人,都是在各大門派之外的高人異士,他們早已有心瞻仰各位的武功,趁此盛會,正不妨彼此印證印證。

  「若是諸立勝得過他們,我再輪流向各位掌門老師傅領教。只要那一位勝得我一招半式,不勞諸立處置,孟神通立即自戕!要是萬一繳幸,孟神通居然勝了各位宗師,孟某卻並不要諸位性命,只要各立送本派的繼任掌門弟子,拜我為師,便可算了。這不是我好為人師,而是藉此可以將各派武功合而為一,相信對於武學的光大發揚,不無裨益。區區之願,僅此而已,豈有他哉!」

  這口氣實在是狂到了極點,赴會諸人這才知道,孟神通竟是要藉此一戰,迫令各派向他臣

  服!各派首腦無不氣得七竅生煙!但又禁不住心中揣揣,均是想道:「若是孟神通沒有幾分把握,他怎敢口出大言,同所有的各派宗師挑戰?萬一被他贏了,以後各派繼任的掌門人都要成為

  他的弟子,這豈不是整個武林的奇恥大辱!」

  痛禪上人手捻佛珠,雙目一揚,答道:「孟先生發下如此宏願,老納好生佩服。若是孟先生果真有此至高無上的本領,老朽膽敢代表各大門派謹依尊命便是。孟先生還有什麼話說?」

  孟神通道:「另有一半小事,這邙山派本來是應由減法和尚擔當掌門,可惜他已不幸死了。

  滅法和尚是我的好友,所以我對邙山派另眼相著。若是我繳悻贏了各位,邙山派不必另送弟子拜我門下,由我逕立減法和尚的大弟子耿純為掌門便可以了。」

  曹錦兒氣得渾身顫戰,照孟神通的話,即是此戰若敗,曹錦兒的掌門立即便要完蛋,邙山一派也從此要由一個御林軍的統領來管了。這剎那間,曹錦兒怒火沖天,幾乎就要上去和孟神通拚命。翼仲牟見她神色不對,急忙將她的龍頭枴杖拉住。

  翼仲年低聲說道:「今日之會,不單是邙山一派的事情,有各大宗師在此,料這老賊難以得逞,暫且由得他妄語狂言,何須此刻便與他計較。」曹錦兒一想,此次各派大會邙山,若然不睪都敗給孟神通,各派同安凌辱,邙山派縱然多受一重欺侮,那也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分罷了。難道到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有顏面再做掌門嗎?再想一想,自己也確實不是孟神通的對手,只好抑下怒氣,不發一言。

  孟神通哈哈笑道:「既然我所說的話,大家都沒有反對,就開始吧!」說罷,緩緩的抬起了右手,雙眼一張,光芒直射,盯著痛禪上人。

  照武林的規矩,雙方同意了比武的條件之後,便由雙方主腦人物擊掌立誓,以昭鄭重。這本來只是一個儀式,但在此情形之下,誰都會想到,孟神通可能藉此機會,先給痛禪上人一個下馬威。登時場上的幾百對眼睛,都望定了他們二人。

  只聽得「蓬」的一聲,雙方擊了一掌,痛禪上人紋絲不動,孟神通上身晃了一晃,哈哈笑道:「老禪師,待他們比過之後,咱們再會。」便在大笑聲中,退了回去。

  對掌之際的光景,似乎還是痛禪上人較佔上風,各派首腦放下了心上的石頭,雷震子且冷笑道:「看來這老怪的「神通」亦不過如此……」話猶末了,只見痛禪上人緩步回來,面色沉重之極。少林監寺本空大師吃了一驚,站起身來,旁坐的崑崙派長老丘毋奢精於醫理,拉著他道:「上人不用著慌,老禪師稍稍沾了一點陰邪之氣,並無妨礙。」本空大師是少林派第二高手,望了痛禪上人一眼,知道丘毋奢雖然說得輕鬆,眾人也都但願相信痛禪上人沒事,但據此情形著來,最少痛禪上人也吃了點虧,並非如他們剛才所想像的那般,對掌之際,是痛禪上人佔到上風的了。不過,大家礙於痛禪上人的顏面,誰也不敢問他。

  原來剛才痛禪上人與孟神通「擊掌立誓」之時,雙方果然是暗中較量了一招,孟神通使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痛禪上人則以達摩絕學的「金剛不壞身法」對付。

  「金剛不壞身法」本來是諸毒不侵,加上痛禪上人有幾十年深厚的內功,那更是非同小可,所以孟神通被他的反震之力,也禁不住上身晃了一晃。

  但饒是痛禪上人運用了金剛不壤的身法,接了孟神通的那一掌,仍是覺得冷意直透心頭,連血液都幾乎要凝結起來。好在他具有佛門無上的內家功力,運氣三轉,陰毒便已消除,外人看來,似乎是位稍估上風,其實他自己心中明白:若是當真與孟神通對敵的話,怎容得他有餘瑕運功?以他的功力,孟神通使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話,他自信可以接得三掌,第四掌就沒有把握了。

  痛禪上人與孟神通各自坐好本方主位之後,兩陣對圓,孟神通這方出來了一個印度僧人,操看生硬的漢語說道:「久聞貴國少林派的武功,派出我國的達摩祖師,流傳至今已有一干多年,料想必有許多變化增益,小僧不遠萬里而來,甚願先見識見識與敝國同源的少林大師的功夫。」

  唐經天一看,這個印度僧人正是曾在冰宮與他交過手的阿羅尊者,心中想道:「這個人只怕要本空大師下場,才可以對付得了。」心念末已,只聽痛禪上人已指派了「十八羅漢」中的大悲禪師出去迎戰。要知本空上人與痛禪上人同一輩份,在武林中聲望極隆,隨便出去與孟神通一個手下人交戰,實乃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所以痛禪上人經過考膚之後,才決定派出大悲禪師。

  大悲禪師在十八羅漢中以內功精湛見稱,眾人見是地出去擋第一陣,都是放心。只有唐經天不敢樂觀,唯有希望他龍仗著精湛的內功。可以保持不敗。

  兩人以佛門之禮見過,便即動手。大悲禪師使出少林寺的看家本領羅漢拳。每一拳打出都是呼呼挾風,阿羅尊者接了幾招,一聲笑道:「果然是同出一源!」也用長拳對付,眾人看來,雙方的拳法大同小異,各有變化巧妙的地方,但大悲禪師的出拳卻似乎顯得比對方沉重有力。

  兩人忽合忽分,越打越快,羅漢拳流傳了千餘年,雖然不是少林派中人亦大都曉得,可是這一套尋常慣兒的拳術,經他們二人使來,卻是神威凜凜,與眾不同,每一拳打出,都蘊藏有無窮威力!少林派外諸人著了,都覺得以前見過的「羅漢拳」簡直不能算數;少林派諸弟子更是看得津津有味,覺得對方的拳術大有可以吸取的地方。

  激戰中大悲禪師用了一招「黃鶯落架」,左掌一圈,加封低開;右掌候的從肘底穿出,搗肋槌胸;少林第三十三代主持無住禪師將達摩傳下的「羅漢五行拳」加以變化,創出了三十三招拳術,名為「闖少林三十三路神拳」,這一招正是「闖少林」拳中守中帶攻的精妙變著。

  轉眼間主客易勢,阿羅尊者的拳路已被大悲禪師封住,眼看只要再出一招便可取勝,少林「十八羅漢」著得眉飛色舞,心中均想:「雖屬同出一源,到底是咱們少林派的高出一籌。」心念未已,忽聽得「蓬、蓬、蓬:」三聲拳響,不知怎的,阿羅尊者的手臂竟似會拐彎似的,從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大悲禪師使出的「三羊開泰」,一招三武,全都打空,反而是對方一連三拳,拳拳都打中了他日

  少林弟子這一驚非同小可,痛禪上人卻轉頭微笑道:「大悲這幾年苦練金剛不壞身法,算是有點成就了。」話猶末了,只見阿羅尊者突然像彈簧般的蹦出去,看那神氣,竟像是拳頭觸到了燒紅的烙鐵似的。

  原來阿羅尊者使的是上乘瑜伽功夫,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在鬥到緊張之際,突然使出,故此大悲禪師冷不及防的便著了道兒,但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三分火候,雖然尚不能將對方震倒,己身卻毫髮無傷。

  各顯了一手上乘的武功之後,形勢又是一變,阿羅尊者知道對方有神功護體,猛攻亦是徒然,遂乃步步為營,腳踏九宮八卦方位,好像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拳勢越來越緩慢了。

  到了這時,各派英豪都以為大悲禪師這一仗定可旗開得勝,但痛禪上人和本空大師的臉色卻反而沉重起來,少林弟子中有幾位比較高明的,也著出了對方雖然步步後退。但並未露出敗象,不過,無論如何,看來還是大悲禪師佔了上風,因此他們也不明白掌門師尊何以憂形於色?

  大悲禪師將對方迫緊,養然化拳為掌,使出少林絕學大力金剛手法,掌影如山,將敵人完全罩住,有幾個少林弟子禁不住歡呼起來,哪知就在這剎那間,猛聽得阿羅尊者一聲大吼,猶如頭頂上打了一個焦雷,只見大悲禪師整個身子拋了趕來,跌出了三丈開外,雖然立即躍起,但已經算是輸了。

  這一下變化得太過突然,各派弟子十居八九都不明白大悲禪師何以應勝反敗,相顧駭然,只見大悲禪師合什說道:「多謝尊者手下留情。」阿羅尊者也施禮說道:「少林寺果然名不虛傳,達摩祖師傳與責源的羅漢神拳,確是已經發揚光大,遠勝於天竺本土!」各派弟子著這兩人說話的神情,都是極為誠懇,更覺莫名其妙。

  原來阿羅尊者在拳術上確是不如大悲禪師,內功方面則在伯仲之間,護身的神功且還是大悲禪師稍勝一籌。阿羅尊者所以能戰勝對方,乃是由於他摻入瑜伽工夫,並在最後的那一剎那,突然施用「獅子吼功」,擾亂了大悲禪師的心神,這才能破去了他「金剛不壞身法」。

  少林弟子均感面上無光,正想請他們的監寺本空上人再去向阿羅尊者挑戰,只見阿羅尊者已隨在大悲禪師身後,來到了痛禪上人座前,行了佛門「曹謁」之禮,報了師門名號便合掌當胸,躬腰說道:「弟子東來之時,家師曾吩咐弟子務必要上嵩山曹謁上人,不意今日幸得機緣,在此相見。」痛禪上人道:「令師龍葉上人,貧僧也是慕名已久的了!」龍葉上人是印度第一高僧,冰川天女的父親桂華生在尼泊爾之時,曾受過他的教益,如今已是壽近百歲,痛禪上人是中國第一高僧,所以兩人都早已知道對方的名字。

  阿羅尊者續道:「達摩祖師千年之前攜了易筋、洗髓二經來華,開創了貴派武功,這兩部秘典,在敝國早已失傳,想實派中定有精通這兩種功夫的高明之士,不知可否再予指教,令弟子一開眼界?」言下之意,似嫌剛才與他比試的大悲禪師尚未夠份量。

  照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要是未肯罷手的話,有權繼續向對方挑戰,但對方卻無權強他再戰,只能提出要求。少林弟子正怕他不肯再戰,見他要繼續比試,心中皆是大喜。要知大悲禪師雖然敗了給他,卻不等於少林派的功夫不及印度,而是大悲禪師的「金剛不壞之身法」只有三分火候,所以了給他的「獅子吼功」震散,要是本空上人出手,對付他自是綽綽有餘。

  不料痛禪上人卻僅是微微一笑,淡淡說道:「這兩部秘典所載的功夫博大精深,貧僧也尚未得窺堂奧……」。

  阿羅尊者以為他是客氣的說話,合什再拜,正擬請求,痛禪上人已往下續道:異國同源,可切磋之處正多,不必急在今日,會期過後,請大師屈駕敝寺,貧僧自當竭盡所知與大師研討。請不必再多禮了。」雙手輕輕一帶,阿羅尊者用了重身法想試痛禪上人的功夫,哪知痛禪上人的手指只是作勢虛沾.還夭接觸到他身體,阿羅尊者已感到一股大力,不由自主的被「帶」了起來,對痛禪上人的功夫這才心悅誠服。退了下去。

  眾弟子大惑不解,痛禪上人對本至上人微笑道:「此人只是想見識中土的武功,存心不壞,何須定要與他分出個勝負來?眾弟子有此一念,即是犯了佛門的「妄自生四"」之成了。難道大悲敗了一場,便有人敢小視本派的武功麼?」原來剛才阿羅尊者與大悲禪師比試,用獅子吼功破了大悲的金剛不壞身法時,本來可以施展殺手的,但他只用了二成力道,大悲禪師方得毫無損傷上痛禪上人知道師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武功又是走剛猛的路子,要是他出場接載阿羅尊者,生怕他神功發動之後,一下收不住勢,傷了對方,於心何安?故此寧願讓本派輸了一場,出言將眾弟子勸解開去。

  阿羅尊者仍然立在場心,朗聲說道:「貧僧觀光上國,幸逢盛會,甚願瞻仰貴國中土的武功,請哪位出來指教?」

  群雄雖然知道了他的來意只是想觀摩武術,但他到底是孟神通邀來的人,總不能一再輸給他。可是,連大悲禪師這樣本領都打敗了,各派宗師為了身份,自然不願應戰,一時間煞費疇,竟想不出適當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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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飛花挫敵疑奇跡 摘葉回枝顯異能(2)

  唐經天悄聲說道:「冰娥,你可以贏得了他。」冰川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中國本土的武功。」本來唐經天也有把握取勝,但他在冰宮中已與阿羅尊者較量過一次了,再出去與他較量,縱然將他打敗,只怕也要給他暗笑中國無人。

  忽地一陣笑聲衝破了靜寂,翼仲牟曳著鐵拐走了出來,哈哈笑道:「我老叫化幸還末死,特來領教高僧的絕學神功。」這笑聲是衝著孟神通發的,孟神通當日雖然並非存心將他打死,只用到第七重的修羅隱煞功,可是卻也想不到他在半年之內便能恢復,而且還敢出來比武,禁不住心中一凜,想道:「少陽玄功果有幾分妙用,要是呂四娘在世,今日之會,只怕我就末必能夠穩操勝算了。」

  阿羅尊者並不知道翼仲牟與孟神通之間的過節,他認為翼仲年就是上次曾在冰宮觀戰的那個老乞丐,當時他與唐經天比武,最後輸了一招,敗走之時,也曾聞得翼仲年的笑聲。此刻聽翼仲年的言語,似含嘲諷,只道他是小覷自己,不禁怒氣暗生,冷冷問道:「翼幫主可是要比兵器嗎?」翼仲年道:「正是,大師已比過一場拳腳了,換一換口味如何?」阿羅尊者拔出玄鐵寶刀,表示同意,翼仲牟道:「大師萬里還來,生不偕客,請進招吧!」阿羅尊者將大刀淪圓,說道:「刀劍無情,請各留神!」刀光一閃,立即橫劈過去,心中想道:「我縱不傷他,也得把他的枴杖斬斷,看他還笑得出來?」

  阿羅尊者這口玄鐵寶刀,重達四十八斤,既沉重又鋒利,是印度著名的一柄寶刀,加以他練過「降龍伏象」的上乘內功,內力渾厚,這一刀劈下,端的有開山裂石之勢。威猛無倫!

  翼仲牟也將枴杖綸圓,橫掃過去,乃杖相交,登時火星蓬飛,發出極響亮的鐘罄之聲,震得耳鼓都嶗嶗作響,雙方的兵器都沒有受損,但卻都給對力的內力,震得如同處在風中的小舟一般,搖擺不定!

  原來翼仲年這根鐵拐,乃是了因和尚當年那根禪杖改鑄成的,了因當年在邙山戰敗給呂四娘,臨死之時,將禪杖插入石壁之中,後來由甘鳳池取下,改為鐵拐,傳給了「鐵拐仙」呂青,呂青死後,鐵拐轉到翼仲牟之手,現在已成為丐幫鎮郡之寶,不懼寶刀寶劍,而且翼仲年盡得甘鳳池的真傳,論到內功的深厚,他還在師姐曹錦兒之上,這番與阿羅尊者交戰,兵器功力都不輸虧,正是半斤八兩。

  阿羅尊者心中一凜,想道:「看不出這個老叫化比剛才那個少林和尚還要厲害幾分!」不敢輕敵,輪動寶刀,使出了一套「降龍刀法」,連起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內力直透刀鋒,登時閉起了漫天刀影,一柄寶刀就如化成了數十百柄,方圓十丈之內,只見刀光,不見人影!

  丐補和邙山沛的弟子都在為他們的郡土、師兄擔心,怕他們在大病新愈之後,難以抵擋對方的猛烈攻勢,忽見翼仲牢一聲長嘯,杖法也是突然一變,枴杖輪圓,就此一片杖林,反而把對力的刀光裡住,這一來,登時令得丐郡弟子又喜又驚,紛紛嚷道:「哎呀,幫主把伏魔杖法使出來啦!」

  原來這套伏魔杖法乃是當年觸臂神尼所創,經過了因和尚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的招數,傳給了甘鳳池,甘鳳池再加以增益變化,傳給了呂青和翼仲牟,成為最剛猛的杖法,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杖頭杖尾都可用以打穴,其中還來有刀劍的招數,端的是厲害無比,但卻最損耗內家買力,若然演完一百零八路杖法,非臥床靜養三日,不能復原。十餘年前,「鐵拐仙」呂青在冰宮大戰尼泊爾的國師,使完了一百零八路伏魔杖法,將對方擊斃,自己也力盡而亡,這件事情,丐帑弟子當然知道,因此見幫主使用這套伏魔杖法,都不禁暗暗擔心,只怕翼仲牟要蹈「鐵拐仙」的覆轍。

  伏魔杖法展開,果然非同小可,數招一周,便如天風海兩,迫人而來,阿羅尊者運足了佛門的「降龍伏象功」,刀光圈子雖然縮小,但反擊的潛力卻增強了許多,兩股買力互相激湯,但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伏魔杖法分為三段,第一段約三十六招是金剛猛撲的功夫,攻勢迅疾,轉眼即過,雙方打得個旗鼓相當。第二段約三十六招接踵而來,這三十六招用的是內家潛勁,以意使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用力雖沉,卻無聲響,但見阿羅尊者額角青筋暴起,刀光的圈子又縮小了許多。

  丐幫弟子在場邊點數,轉眼間第二段三十六招又過,翼仲牟似乎稍稍佔了上風,但仍然未能衝破阿羅尊者的護身刀光,最後這一段三十六招最是耗內家買力,丐幫弟子著得個個驚心動魄。

  但見雙方的招數都緩慢下來,唐經天走到痛禪上人旁邊,低聲說道:「這一場雙方原意只是想印證武功,何必性命相撲,請上人作主,將他們判和了吧。」痛禪上人略一沉吟,未曾定奪,就在此時,忽聽得阿羅尊者大吼一聲,乃杖相交,膠著起來,然而這也不過片刻閒事,就在阿羅尊者吼聲發出之後,立即便聽得「噹」的一聲巨響,阿羅尊者的寶刀飛上了半天,翼仲牟的寶杖也墜地了。原來阿羅尊者已知不能取勝,遂重施故技,使出了獅子吼功,但伏魔杖法剛猛無倫,他用獅子吼功,防禦之力當然相應減弱,因此他的寶刀先被擊飛,然後才是翼仲牟受他的吼聲所震,寶杖墜地剛使到第八十一招。

  雙方都沒有受傷,照兵器脫手的情況,應該判翼仲年得勝,但阿羅尊者先與大悲禪師應戰了一場,孟神通提出這點,認為是翼仲牟先佔了點便宜,結果由痛禪上人同意,這一場判作和局。

  丐幫弟子雖然有些不服,但書得幫主無事,也就算了。要知道翼仲年的伏魔杖法已使到第八十一招,再戰下去,縱使把對方擊倒,自己真力消耗太甚,也難免兩敗俱傷。

  孟神通這方的贊密法師走了出來,馮琳笑道:「找到我的頭上來了。」不待他指名挑戰,身形一晃,立即到了場心,身法之快,真是難以形容!馮琳是聞名天下的前輩女俠,一上場又顯露這手起妙的輕功,各派弟子,精神大振。

  贊密法師合掌當胸。施了一禮,說道:「承蒙女俠允予指教,小僧踐約來了。如何比試,還請女俠見示。」馮琳想了一想,笑道:「多謝盛情,讓我出題,不過我也不想佔你的便宜,軌揀一樣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吧。法師,你是佛門弟子,慣坐蒲團,我就向你請教坐禪的功夫。」各人正在詫異:「坐禪如何能較出武功的高下?」只見馮琳頤了一頓,指著兩棵大樹說道:「在蒲團上坐禪顯不出功夫,咱們到樹上去坐,誰先跌下,便即作輸。至於用什麼方法迫使對方跌下,可以任隨施展。」

  眾人聽了,這才知道馮琳是藉名比試坐禪,其實卻是比試上乘的武學,並不禁止向對方襲擊的。但看出兩棵大樹,相距十丈有多,多強的劈空掌力也打不到這麼遠,除非是用暗器,但眾人又都知道,贊密法師和馮琳的內功都已到了第一流的境界,從來不用暗器的。

  贊密法師淡淡說道:「女俠賜教,敢不依從,請!」馮琳也不客氣,腳尖一點,立即飛上東邊的那棵大樹,她有意賣弄本領,揀了一條橫伸出來,僅有普通蠟燭般粗細的樹枝落下,她在樹上盤膝一坐,樹枝只是輕輕的抖動了一下,隨即靜止,好像附在樹枝上的不是一個人而僅是一隻靖蜒似的,這等奇妙的輕功,連孟神通那方的人都不禁喝起采來,各派弟子,那更是不用說了。

  喝采聲中,贊密法師也己身形拔起,他並不似馮琳的在半空中擔旋作勢,卻像拋了一根棍子似的直上直落,盤膝坐在一株粗如兒舊的樹枝上,樹枝往下一沉,隨即彈起,贊密法師好像坐不穩的樣子,但也終於坐穩了。著來,他的姿勢還不如馮琳的美妙,輕巧也似遜了一籌,但各派大宗師的心中卻是明白:這樣的直起直落,樹枝上所受的壓力要大得多,縱不能說他輕功強過馮琳,至少也不在馮琳之下。

  馮琳坐的是一棵茶樹,見贊密法師坐定之後,便即笑道:「法師,我借花獻佛,請法師曬納!」

  一朵大紅茶花向贊密法師飛去,贊密法師低眉合什,這時忽地仰頭道聲:「多謝。」說也奇怪,那朵茶花去勢本來極急,到了他的頭頂,卻似乎是在半空中停留了一剎那,這才緩緩落下,按著約兩朵也是如此,三朵茶花端端正正的排列在他的鋪平了的裝樑上。小一輩的各派弟子尚未悉其中奧妙,長一輩的武學行家已是聳然動容,要知馮琳使的正是「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上乘武功,而贊密法師則憑著吹出的一口真氣,卸去了茶花所蘊含的內勁,令它的來勢緩慢,輕輕落下,這樣自不至於造成傷害了。唐經天暗暗擔憂,悄聲封冰川天女說道:「紅教密宗的武學果然名不虛傳.詭異無比,姨媽縱然不至落敗,要贏他只怕也極不容易!」

  馮琳笑道:「紅花還要綠葉相配。」摘了一把樹葉,順風一撒,片片樹葉,隨風飛舞,從四面八方向贊密法師吹來,用的正是「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但經馮琳以數十年的內家功力發出,每一片樹葉都要比普通的暗器厲害多了。若在平地,或者還可以躲開,但贊密法師是坐在樹枝之上,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即算他的內功再強,也不能一口氣吹散四面八方飛來的樹葉,眾人都睜大了眼睛,看他如何應付?

  只見贊密法師身軀徵抖,樹枝向下一沉,他仍然低眉合什,隨著樹枝起落,根本就不出手防禦,轉眼間,他的架樑上沾滿了片片樹葉,本是大紅的裝裝,竟似忽然間染上了一層綠色。

  痛禪上人道:「先師曾言,紅教密宗的武功也是源出天竺,揀到最高深的境界,和本派也有許多可以互通的地方,果然不錯。」原來贊密法師所用的名為「須彌芥子功」,和少林派的「金剛不壞身法」相類,「須彌芥子」的意思是說,若然這種功夫練到最高境界,即把「須彌出上佛教中傳說佛祖所生的大山一搬來,壓在他頭上,也不過是等如芥子一般。

  本空大師道:「可惜尚未曾爐火純青,不過,能抵擋馮友俠飛花摘葉的功夫,也算是很難得的了。」本空大師的「金剛不壞身法」也已有了七分火候,自忖可以和贊密法師相當。若然是換了痛禪上人抵禦馮琳的話,馮琳所撒的樹葉沾上了他的身體便當化成碎粉。現在馮琳所撒的樹葉雖未能傷得贊密法師,卻也是使得他微感壓力。樹枝一再下沉,身子搖擺不定,所以只能說是旗鼓相當,未曾分出勝負。

  不說各大宗師暗中議論,且說馮琳見飛花失效,摘葉無功,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嘻嘻笑道:「法師禪功深厚,果然不愧得道高僧,只不知能否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嗅而不覺」的地步。」成語中只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兩句話,「嗅而不覺」卻是馮琳隨口胡造出來的,不過,卻也不是完全的胡認,她當真是要試驗贊密大師這種功夫,只見她在嬉笑聲中,右手摘了一把樹葉,左手採了兩朵紅花,將花瓣揉成粉末,攤平手掌,先撤出樹葉,繼而運氣一吹,將花粉吹出,花粉在風中捲成小圓柱狀,直送到贊密法師面前。

  樹葉紛紛落下,但花粉毫不受力,一口氣也不能吹得乾淨,竟有少許吹進他的鼻孔之中,鼻孔粘膜是感覺最靈敏的地方,花粉當然不能造成任何傷害,但被它粘著鼻膜,卻能引起一種痕癢之感,在生理上的反應,最難忍的也就是痕癢,饒是贊密法師武功多高,也禁不住接連打了兩個噴咦。

  贊密法師低眉合什,盤膝坐禪,本來是「法相莊嚴」,突然間打起了噴咦,滑稽情態可采,江南首先忍不住笑出聲來,按著小一輩的弟子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各派宗師則繃緊了臉,強忍著笑,金光大師搖搖頭道:「馮女俠也太好惡作劇了。」

  贊密法師面色一沉,道:「禮尚往來,小僧還敬!」左手摘了一把樹葉,右手卻折了一束筷子般組困的樹枝,先是一把樹葉撒了過去,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勝過贊密法師,護身神功則有所不及,見對方樹葉撒來,她也一把樹葉撒去,樹葉滿天飛舞,全都飄落。就如高手比賽暗器二用暗器打落暗器一般。

  在樹葉飛舞中忽聽得破空而來的嘯聲,卻原來是贊密法師將那束樹枝用連珠箭法射出,但並不是射向馮琳,而是射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枝,那株樹枝有蠟燭般組細,打橫伸出,約有二丈多長,馮琳坐在向外面的這端,贊密法師則射向連著樹幹的這端。

  要如以馮琳的本事,這些樹節當然傷不了她,可是贊密法師這種射法,卻是她所不能防範的,她的手沒有那麼長,若然要飛身躍起,揮袖拂開,又與比賽「坐禪」的規例不合,只好眼睜睜的看那一枝枝的樹節,插入她所坐的那棵樹枝。

  贊密法師這種「射入先射馬」的策略,本來人人都可以想得到,但卻不是人人都做得到的。贊密法師的功力驚人,兩棵大樹離開十餘丈遠,但小小的一根樹枝,經他運用內力發出,卻勝於強弓猛弩!

  只聽得「迫卜」「迫卜」的木頭爆裂聲越來越響,竟有好幾枝樹節穿過了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枝,這比「射入先射馬」更難應付,在馬背上還可躲閃,或者催馬疾奔,但坐在樹枝上,卻是毫無辦法。

  馮琳眉頭一皺,心道:「這老賊禿當真可惡,想出了這等陰損的辦法來,我現在要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亦已退了。」其實,即算馮琳和贊密法師,同時用樹節射對方所生的樹枝,亦是馮琳吃虧,一來因為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較粗,二來馮琳的內力也稍遜法師的渾厚,即算同時發射,亦必定是馮琳的樹枝先斷。

  江南陳天宇這班人站在唐經天夫婦背後,江南著得伸出舌頭,失聲叫道:「糟糕,糟糕,這一場怕要輸了,咦,咦哈,哈贏了,贏了!」

  就在江南說話的那一瞬間,馮琳所坐的那株樹枝,與樹幹相連的那端,條地齊根斷了,然而也就在這一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馮琳身形拔起,使出了最後一手的「飛花摘葉」功夫,兩朵紅花在漫天飛舞的樹葉中射出,贊密法師所生的那株樹枝無風自湯,滴溜溜的磚了半個弧形,馮琳那兩朵紅花稍稍拐彎,便打中了他臀部上端、脊椎骨末端的尾閻穴附近,贊密法師一個倒栽蔥跌了下來,馮琳的樹枝雖然先斷,可是身形拔起,卻比他高了三尺。

  可是意料不到的變化又告發生,江南的笑聲末絕,只見贊密法師在半空中翻了一個勒鬥,身形恢復原狀,就用他當初竄上樹枝的那個姿勢,像根棍子似的,畢直落下,但落下之勢,卻極為緩慢,馮琳則比他快得多,只是轉瞬之間,馮琳反而落在他的下面。江南嚇得目瞪口呆,不識其中奧妙,各派的大宗師則都著得出來:贊密法師正以深厚的內功,施展重身法來穩定身形,減慢了下墜之勢!轉眼間馮琳身形落下,離開地面已不到三尺了,江南歎口氣道:「唉,還是輸了!」他這一「輸」字剛剛出口,忽見馮琳右腳在左腳腳背一踏,條然間身形又憑空拔起三丈,這樣三起三落,終於是贊密法師先落到地面,馮琳這才跟著腳尖沽地,登時掌聲雷動。

  他們二人比賽的時候,早已講明,誰先跌落地面使即算輸,所以雖然是馮琳所生的那株樹怪先斷,但贊密法師先落地,贏的一方仍是馮琳。可是奇怪得很,以馮琳那樣好開玩笑的人,贏了這場,反而沒有絲毫喜氣。

  原來馮琳此際,心中正在疑惑不定,不錯,她在樹枝初斷、身形拔起之時,曾向贊密法師發出一記無聲的劈空掌,跟著再飛出紅花,那時她的身形已向贊密法師移近了兩三丈,可是雙方的距離他還有七八丈遠,這一記劈空掌,她自忖功力,最多能令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抖動幾下,但結果卻使那棵樹枝湯了半個弧形,掌勁的威力,遠遠超出了她自己的估計!

  不過,贊密法師的跌落,卻的確是給馮琳的那兩朵紅花擊倒的,原來馮琳少時,曾在當時還是匹皇子允禎一後來的雍正皇帝)府中住過幾年,四皇子府中異人甚多,她也學會許多奇特的武功,其中一項就是紅教中的點隱穴之法,能破密宗的護體氣功,但所點的必須是尾閻「坎火」、「離水」二穴方能生效,兩人在相距十餘丈遠的樹上坐禪的時候,休說馮琳功力未到,即算有此功力,但兩人面面相對,她也沒法打中對方背後的穴道。因此直到贊密法師所生的樹枝湯了半個弧形,背脊側面對著它的時候,她方能抓著這瞬息的機會,使出「飛花摘葉」功夫,用紅教的打穴之法,打中贊密法師尾閻的穴道。至於最後,她比贊密法師落後,則確確實實是憑著自己超妙的輕功貓陰擔翔之技.勝過對方的。所以綜論這場比賽,馮琳的輕功和飛花摘葉功,以及飛花打隱穴的功夫都是確實勝過對方;而贊密法師的功力以及護體的佛門神功.須彌芥子功則勝過馮琳。雙方各有專長,但假若贊密法師所生的那株樹枝,不是在最緊要的關頭,給這麼一湯的話。馮琳的武功再好,也役法打中對方的坎離二穴,那時候跌落地的就將是馮琳了。

  馮琳自己心內懷疑,贊密法師卻以為所生的樹枝確是被馮琳的劈空掌力所震湯的,雖然它是在身形拔起之際發出,不無取巧,但有此功力,贊密法師也自心中佩服,便心甘情願的認輸,合什說道:「馮女俠武學廣博,敝教的點穴奇功小僧尚僅略解皮毛,馮友俠竟也知道,當真令小僧佩服。」此話一方面固是認輸,另一方面亦是表明:馮琳是用他紅教的功力打倒他的,雖然敗了,也不失面子。

  馮琳正色答道:「法師神功深厚,我實在是勝得徹悻,謬承讚許,轉覺汗顏。前時在冰宮開罪法師,失言失態,尚望法師不必介懷。」她對贊密法師的佛門神功,也確是衷心佩服,故此一改輕眺之態,特地向他賠罪。

  正是:勝來亦帶三分險,內裡還當有別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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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一回 隔物傳功敗掌門 飛彈閉穴驚妖孽(1)

  馮琳勝回一場,群雄皆大歡喜,尤其是曹錦兒更對她大大奉承,馮琳退了回來,曹錦兒便立即上前迎接,同她道勞,各派宗師也末深悉其中奧妙,多讚許她。就在此時,馮琳忽聽得「嗤」的一笑,像是有人貼著她的耳朵笑出來似的,馮琳大吃一驚,但看各派宗師均是正襟危坐,臉上神色如常,對這笑聲,似乎是除了馮琳之外,誰都沒有聽到。馮琳知道孟神通在戲弄痛禪上人之時,曾用過「天遁傳音」的功夫,心中一動,想道:「難道是孟神通對我冷笑?」但立即便想到:「若是有人暗助於我,這個人絕對不會是孟神通;孟神通若然知道,也絕不會干休,豈僅只是發出冷笑?」而且那笑聲,並無惡意,不似冷笑,馮琳被這一笑,不禁引起三個疑團,第一、剛才是不是有人暗助自己?第二、除了孟神通之外,還有誰懂得「天遁傳音」?第三、若果真是有人暗助,這笑聲當是同一人所發,他為什麼要如此詭秘?

  就在馮琳暗自沉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孟神通那方又出來了一個人,指明向武當派挑戰,這個人是東海長明島的坎離劍屠昭明。

  只聽得他朗聲說道:「素仰武當派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威力無窮,小可不自量力,要請武當派高明之士賜教。」雷震子在各派掌門中年紀最輕,資歷亦淺,不知此人來歷,心想自己是掌門身份,當然不便下場,正想挑出一名功力最高的師弟,上去應付,只聽得屠昭明哈哈一笑,按著說道:「前幾場都是單打燭門,繼續如此,未免乏味,聽說最能表演武當劍法威力的是九宮八卦劍陣,就請雷掌門率領貴派高明之士,布成此陣,讓小可見識見識如何?」

  武當派約九宮八卦劍陣,是以九個精通連環奪命劍法的人,按著九宮八卦方位布成的,自徙明末武當派的黃葉道人創此劍陣之後,百餘年來只用過三次,一次是對付女劍客玉羅剎,一次是對付大魔頭韓童山、葉橫波夫婦:最後一次則是在十餘年前,冒川生在峨嵋山「開壇結緣」的時候,對付靈山脈約九名弟子。武當派的連環劍法本以迅捷綿密見長,若是九個精通連環奪命劍法的人同使,那就簡直沒有半點空隙,連蒼蠅也飛不過的,即算在場的各派宗師,也末必能夠單人匹馬,燭闖此陣,何況屠昭明還指明要雷震子親自主持?

  屠昭明此言一出,四座皆喜,武當派三老之一的閒雲道人和峨嵋長老金光大師識得屠昭明來歷,卻不禁心中一凜。

  原來屠昭明此人正是以前靈山派掌門韓童山的工弟子,也是十餘年前,武當長老冒川土最後一次「開壇結緣」的時候,曾率領同門,闖過武當劍陣那個葉大任的師弟,那次屠昭明沒有同來,靈山派大敗之後,屠昭明便即在江湖失蹤,過了好久,始有人傳說,他是另有奇遇,拜一位在東海隱居的劍客為師去了。

  金光大師年近八旬,和韓重山同一班輩,深知韓重山門下弟子,以屠昭明最強,遠勝於掌門師兄,如今銷聲匿跡了十餘年,既敢再履中原,想必是練成了某一種武林絕技。閒雲道人則是雷震子的師叔,前兩次的武當劍陣,大敗韓童山夫婦,與大敗靈山派諸弟子之役,他都曾在場。因此在他認出了屠昭明之後,立即想到他是來報師父師兄兩次大敗之仇的。但想他縱再彈也強不過它的師父當年,雖是心中一凜,卻也不以為意。

  雷震子名如其人,是一副霹靂火的脾氣,做了掌門之後,收斂許多,聽屠昭明指明要他主持劍陣,禁不住怒火上騰,要不是顯著掌門身份,幾乎就要發作。當下「哼」了一聲,冷冷笑道:「敝派的劍陣,只招待當世高人,閣下口出大言,想當具有震世駭俗的本領,或者亦足以當高人之號,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閻下的名字,究竟如何,總要見過方知,我不便破例,你還是與我門下弟於先比試一場吧!」

  雷震子說了之後屠昭明也立即「哼」了一聲,神氣比雷震子更高傲的說道:「我自然不是當世高人,但貴沛的劍陣也末必要高人才能闖破,究竟如何厲害,也得見過方知,我說過的話從不收回,既然說了,也不便破例更改!」

  兩人怒容滿面,場面登時僵了,閒雲道人勸解道:「雷掌門,這位屠兄是當年靈山派武學大師韓重山的弟子,他的師父、師兄都曾在本派劍陣內印證過武功,念此淵源,掌門似不妨破例。」屠昭明雙眼朝天,淡淡一笑,意思似說:「你們如今知道我的來歷了嗎?」

  雷震子張抑怒火,說道:「既是師叔說情,那麼就這樣吧……」隨即叫出九個名字,三個是它的師弟,三個是他的師侄,還有三個是他的弟子,叫這九人列成劍陣,冷笑說道:「尊駕既然劃出道兒,要試便請一試,松石師弟,你們小心在意,接待高賢!」

  頃刻之間,劍陣已經布好,松石道人是武當第二代中出類拔莖的人物,武功聲望都僅次於掌門師兄,雷震子命令他代替自己主持劍陣,總算是很重視屠昭明瞭,屠昭明「哼」了一聲,冷冷補道:「雷大掌門不到陣中,想是認為屠某還不堪承教,要是屠某萬一繳幸,從貴派的劍陣中闖出來:…」雷震子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截著說道:「到什麼地步說什麼話,屠先生你現在尚未踏入陣門,這話不嫌說得過早麼?」兩人的語氣都冷傲到極,屠昭明似乎根本就不把松石道人所主持的這個劍陣放在眼內,未曾入陣,便先要與雷震子訂好破陣之後如何,而雷震子的話意,更是分明的說他末必有本領破陣。

  屠昭明面色一變,「哼」了一聲,但立即又哈哈笑道:「你的話也說得是,到什麼地步說什麼話,等下再和你說!」笑聲中充滿自負和對對力的輕視。拔劍出銷,立即闖陣!

  屠昭明這口劍式樣特別,一般是短劍二尺八十,長劍三尺六,他的這口劍卻長達四尺有多,但寬度則僅及三指,劍鋒泛著暗赤色的光華。閒雲道人對於各種兵器素有研究,見他也不禁一怔,小道:二垣口劍志是古怪,只怕當真練有什麼邪異的功夫。」

  屠昭明長劍一亮,即從葉門踏入,把守異門的是雷震子另一個師弟凌一飄,長劍平胸,護著前心,退後一步,讓他入陣,只聽得呼的一聲,屠昭明一劍剌來,竟挾著一股炙人的熱風,凌一飄吃了一驚,立即發動陣勢,干震兩門的守衛包抄過來,雙劍齊出,架開了屠昭明的劍招,將他迫進核心,登時陣內劍光飛舞,緊緊將他裡住!

  武當派這九名弟子內功都已有了火候,屠昭明的怪劍雖然能湯起熱風,卻也不能造成傷害,他們各按方位,堵截敵人,屠昭明不論衝到哪裡,總是碰著一片劍林,任他左衝右突,都衝不出一個缺口,武當派約九柄長劍便好像織成了嚴密無縫的劍網,越裡越緊!

  雷震子眼著便可取勝,冷笑說道:「這口出大言,我以為他定有非凡本領,誰知卻是個銀樣蠟槍頭!」他的師叔閒雲道人在他身旁說道:「也還未可輕敵,你看他的步法也是按著九宮八卦方位,絲毫末亂,只怕乃是誘敵!」雷震子道:「咱們的劍陣,天衣無縫,他若誘敵,讓劍陣越圍越緊,那只有自速其敗!」閒雲道人沉吟不語,雖覺雷震子太過輕敵,但著這陣勢,確是無懈可擊,也就放下了心。

  再過片刻,但見松石道人長劍一揮,發出訊號,逆轉陣勢,九柄長劍有如群龍夭矯,將屠昭明迫得步步移近劍陣的死門方位,只要一被迫進死門,那縱有天大的神通也難突破了。雷震子道:「師叔,如何?」閒雲道人微微點頭,道:「這一場大約不至於輸給他了。」這時,閒雲道人也以為定可取勝了,不過,他也有點奇怪,自從屠昭明進入劍陣之後,一直都是本派弟子占看上風,既沒有經過什麼惡戰苦戰,九名弟子卻為何都是大汗淋漓?

  心念末已,忽聽得屠昭明一聲長嘯,長劍一指,劍銬上忽然噴出一溜火光,凌一飄首當其衝,登時給燒焦了半邊面孔,屠昭明衝破了一個缺口,長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九宮八卦劍陣,登時大亂!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劍法其實也是造諧甚高,剛才最多不過拿出三成本領。

  但最厲害的還是位那口怪劍,劍鋒一指便是一溜火光,這時正是陣勢收緊的時候,九個武當弟子擠在一堆,根本就沒有騰挪閃展的餘地,他的劍鋒一指,最少便有一名弟子受傷。。

  松石道人然飛身躍起,跟著三個武當弟子也從不同的方位撲來,他們身形起在空中,仍是按著干、坤、震、兌的四門方位,屠昭明大喝一聲,長劍盤頭一舞,飛起了一片丈許方圓的火光,霎時間火散煙消,但見九名武當弟子都已受傷倒地,松石道人和凌一飄傷得最重,面孔燒焦,而且都被削去了一條手臂!屠昭明約兩邊肩膊亦是血跡殷紅,那是被松石和凌一飄刺傷的,不過僅僅是割傷皮肉,比起武當派的一敗塗地,他這點傷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原來屠昭明這十年來矢志報仇,跟東海的坎離島主練成了坎離劍法,島主特製的「坎離劍」也傳了給他,劍內藏有發火的藥物,一按劍柄,毒火便從劍鋒噴出,而且坎離島主精通奇門陣法,也傳了給他。所以屠昭明才敢那麼自負,同武當派的劍陣挑戰。他抓著陣勢收緊的那一剎那,才突然發出坎離劍的威力,致令守陣的武當弟子個個遭殃!

  屠昭明固然是人獲全勝,但他也沒有料到,武當派劍陣的奇妙之處仍然超出他的意想之外,以至到了最後的那一剎那,他仍然不免受傷。

  武當派一敗塗地,雷震子又怒又驚,只見屠昭明緩緩行來,同他笑道:「屠某徹幸,闖出貴派的劍陣來了,富大掌門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聽!」他竟然不顯自己受傷,辭鋒咄咄,分明是要迫雷震子和他動手。

  雷震子面色鐵青,深深後悔自己沒有去主持劍陣,這時他雖然怒火沖天,但少林武當是武林兩個最大的門派,他是武當派的掌門身份,對方已然受了傷,自己再和他動手的話,縱然得勝,身份亦貶,何況還未必有把握勝他?但要是不應戰的話,武當派又挑不出第二個人可以迎敵,任由敵人耀武揚威,這個面子丟得更大。

  雷震子一按劍柄,正待出陣,忽見一個瘦削的少年,笑嘻嘻的從人叢中跑出,朗聲道:「武當掌門是什麼身份,你受了傷,還敢向他挑戰?哼,哼,連我也還不想檢這個便宜呢!」這個少年正是江南。

  屠昭明哪裡看得起江南,雙眼一翻,冷冷斥道:「你是什麼東西,胡說八道,攪亂揚子,快快滾開,要不然我一劍就剌了你!」江南笑得眺了眼縫,說道:「好呀,我正要你說這句話,我等著你來剌呢,來吧,來吧!說了不做,你就是龜兒子!」

  屠昭明大怒,他怎肯跟一個無名小卒交戰,但說溜了嘴,被江南拿著話柄,不能轉圜,大怒之下,便想捨劍不用,用重手法將江南摔出場去口

  他還末動手,江南已是腳尖一點,翩如飛鳥的向他撲來,嘻嘻笑道:「受了傷的老混蛋,我江南本來不想佔你這個便宜,可是件胡吹大氣,辱罵於我,我明知勝之不武,但也拚著受天下英雄笑話,非叫你受點教訓不可!」那話語和神氣,竟似他還不屑和屠昭明動手似的。說時運.那時快,聲到人到,一招「星河倒捲」!劍光如練,自下而上,竟然指到了屠昭明的咽喉。

  江南這一招是「冰川劍法」中的精妙招數,他功力雖然不高,但這一招變幻無方,卻是第一流的劍法,屠昭明冷不及防,大吃一驚,急忙斜身後竄,江南哈哈大笑,屠昭明一閃閃開,江南又已撲到,這時屠昭明已有了防備,反手一劍,喝道:「你再笑吧!」噹的一聲,把江南的劍震開,瞪、瞪、瞪的向後運返幾步,江南身形一穩,又嘻嘻笑道:「老混蛋,我江南還在笑呢!你奈我何?」

  屠昭明這一劍是用重手法劈出的,劍重力沉,滿以為江南縱不受傷,最少兵器要給震得飛上半空,哪知江南僅是退了三步,仍然嘻嘻哈哈的笑個不停。屠昭明心中一凜:「這小子果然有幾分本事,倒不可過於輕視!」本來江南的功力與屠昭明差得甚遠,最多及得他約五成,但屠昭明經過了一場惡戰,兩臂又受了劍傷,功力自然減了兩分,加以江南曾得金世遺傳授上乘的武學訣要,擋這一招的時候,用了個避實就虛的「卸」字訣,又將對方的力道卸了兩分,這樣一來,江南的功力雖仍不及對方,但一消一長,已經相差不遠,所以僅是倒退三步,便即穩住身形。

  屠昭明固然有點驚異,陳天宇等人吃驚更大,他們做夢也料不到江南會出場向強敵挑戰,這時見江南硬接一招,連返三步,雖然已經出乎他們的意料,但到底還是不及人家,陳天宇憂心忡忡,和唐經天商議道:「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拿性命當作玩耍,這怎麼好?不如叫他馬上認輸,咱們另外出人將他換回來吧。」陳天字的意思是想唐經天出去替換江南,唐經天有游龍寶劍叉有天山神芒,兵器暗器都不輸於對方,即使不能戰勝,至少也不會落敗。

  唐經天望了場中一眼,微微笑道:「陳兄不必擔心,江南是員福將,準不會輸。由他來對付這等邪派強敵,只怕比你我出馬都要強些!」陳天宇將信將疑,但唐經天既然這麼說,他不能勉強唐經天出戰,只好再看下去。

  屠昭明步步進迫,但江南溜滑得很,領過了一次教訓之後,不再硬接他的劍招,但見他手舞足蹈,忽而倒豎地上,一個肋斗翻了過去,冷不防就是一劍;忽而跳躍起來,一口濃痰向敵人射去。他用的是金世遺的獨門身法,怪異非常,濃痰雖然不能傷人,但屠昭明是何等身份,若給他的痰涎沾上半點,顏面何存?

  屠昭明氣惱之極,條然間劍法一變,但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不過片刻,就把江南困在當中,雷震子看得駭然,原來屠昭明這套劍法也是按著九宮八卦的方位遊走,與武當劍陣的原理相同,武當劍陣要九個人各守一個方位,兩地卻是用快速的身法,移步換形,封住了八個方位,就等如一個人布成了一個劍陣!

  當然他這一套劍法的威力,還是還不如武當派約九宮八卦劍陣,但以一人之力,便能布成一個劍陣,卻的確是罕見罕聞的功夫,雷震子自問就不能夠,心中想道:他這套劍法,我或者勉強可以應付,要想贏他,卻是千難萬難了!

  江南不懂奇門八卦之術,屠昭明這套劍法一展開來,江南登時被困,圈子越縮越小,怪異的身法再也施展不得,而且在險象環生、性命俄頃之際,他也不敢再戲弄敵人,他要凝神對敵,連笑也笑不出來,當然也不會計碎痰涎了。

  陳天宇捏著一把冷汗,唐經天也暗暗心驚,想道:「糟糕,糟糕,直到現在還沒有高人暗助他的跡象,我料錯了,豈不是要白送江南一條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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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20:05 |只看該作者

第卅一回 隔物傳功敗掌門 飛彈閉穴驚妖孽(2)

  江南啞然無聲,輪到了屠昭明哈哈大笑,只見他一劍緊似一劍,朗聲笑道:「小賊,知道厲害了嗎?」突然身形一晃,從干方奔過異位,一劍將江南的長劍挑開,左手餅指如戰,閃電般的向江南脅下猛戳!

  本來屠昭明再造一招,便可以在江南的身上溯個透明的窟窿,但他恨極了江南對它的侮弄,立心要將他擒到手中,侮辱一番,以報此仇,哪知江南幼時會被崆名宿黃石道人強迫為徒,學得一套顛倒穴道的本領,屠昭明餅指一戳,江南忽地哈哈笑道:「癢死我啦:」養地反手一拂,五指齊張,他用的是金世遺所傳的獨門點穴功夫,屠昭明雖末深悉其中奧妙,但一見便如是上乘的點穴功夫,江南突然發笑,已令他吃了一驚,按著又見江南用上乘的點穴功夫反擊,當真是駭異到了極點,連忙一個「倒踩七星步」閃出震位。饒是他閃避得快,且又開了穴道,也被江南的指尖沽了一下,登時全身酥麻,連運了三遍真氣,氣血方能暢通。這還是因為江南功力末夠,要不然只這一指便能破去他的閉穴氣功!

  江南喘息一定,長劍揚空一閃,又嘻嘻笑道:「老混蛋,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嗎?」屠昭明氣得七竅生煙,後悔剛才沒有抓住機會,一劍將他斬掉,如今手腳的酸麻尚未完全消散,再想施展九宮八卦劍法已是力不從心,同時他也怯懼江南的點穴功夫,不敢過份迫近。

  只見江南哈哈大笑,一個肋斗打來,出劍向他又剌,屠昭明猛的咬一咬牙,大聲喝道:「是你自己我死,休怪我劍底無情!」長劍一指,一溜毒火,從劍鋒中噴射出來w

  屠昭明一直到現在才施展他「坎離劍」的威力,並非他真的是手下留情,而是為了顧全他自己的身份。要知他以大破武當劍陣之威,按著便和一個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交手,被迫用劍,已是自覺有失面子,若還用劍中的毒火取勝,只怕更要貽笑武林。

  現在他是無可奈何才施展最後的殺手,滿以為毒火噴出,江南不死亦傷,哪知江南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他長劍一指,江南一個肋斗便翻出去,怪聲怪氣的嚷道:「老混蛋放火燒人啦,乖乖,不得了,哈,好在我也有法寶!」

  江南的肋斗翻得快,屠昭明也來得快,長劍指處,火光就要燒到他的背後,江南忽地反手一揚,但見一團寒光,罩著烈火,冷氣濛濛,眨眼之間,便即煙消火滅。

  原來江南所用的「法寶」便是冰塊神彈,他以前功力未到,他義嫂幽萍不敢將冰彈與他使用,直到前日他打退了金日禪之後,幽萍才知道江南的功力已比自己高出一籌,因此在今日赴會之前,便送給他五粒冰魄神彈,作為護身之用。

  這冰魄神彈乃是萬載寒冰所,蘊藏有奇寒之氣,正是一切火藥暗器的剋星,江南一發就是三顆冰魄神彈,寒光冷氣,凝成霧網,罩將下來,屠昭明的毒火縱使再強一倍,也要被它撲滅。

  屠昭明大吃一驚,江南叫道:「來而不佳非禮也,老混蛋,你也接接我的暗器!」一抖手將剩下的兩顆冰彈發出,屠昭明伸手一彈,將第一顆冰彈彈裂,冷氣侵膚,不由得打了一個寒襟,埔二顆冰彈正好飛入他的口中。登時屠昭明竟似僵硬起來,變成了一奠塑像!

  屠昭明有數十年的功力,雖然內功尚未揀到最上乘的境界,比之金光大師、痛禪上人等頂兒尖兒的角色自然還差得多,但最少可以比得上唐經天夫婦,一兩顆冰魄神彈按理來說,他還可以禁安得起,即是江南的原意也只是想耗損他的真氣,料不到他吞了一顆冰魄神彈便會僵硬了的!

  江南突然見他現出那副怪模怪樣,也不禁怔了一怔,就在這時,耳邊忽聽得有一個極熟悉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很清脆的說道:「傻小子,還不上去揍他!」江南被他一言醒,立即跑上前去,左右開弓,僻僻咄咄的打了屠昭明幾記耳光!按著將他的坎離劍奪了過來,一把扔下谷底的深潭!

  江南暢快淋漓的打了屠昭明一頓,心滿意足,例開嘴笑道:「你這老不死的老混蛋,我本待一劍將你剌了,看你這副可憐的樣兒,我又從來沒有殺過人,好了,算你造化,我心腸一軟,就饒了你吧!」對準屠昭明的屁股,一腳將他踢翻,屠昭明忽然恢復了知覺,痛得叫出聲來,滾出了三匹丈地!

  陽赤符將他扶了起來,只見他一雙手掌,指頭合攏,向內拐屈,雙腿卻是僵直不靈,走路也只能一跳一跳的直起直落,在場的武學行家都著得出來:屠昭明的手腳關節已經硬化,武功不廢自廢,從今之後,是再也不能與人動手過招的了口

  江南這一邊的人,人心大快,看著屠昭明那副狼狙的神情,惘然大笑,同時對江南高聲喝采,鄒緯霞更是歡喜得合不攏嘴來,拉著江南問長問短,又說又笑的道:「你果然沒有騙我,當真是練成了超卓的武功,打得真是妙極了!我剛才還替你擔心呢,你被他那套古怪的劍法困住的時候,要是他不點你的穴道,一劍向你身上招呼,那豈不是大大的糟糕!」江南笑道:「我有先見之明,知道他會點我的穴道的。其實,你不用擔心,即算他當時一劍剌來,我也有辦法應付,絕不會為他所傷的。」當然這是江南的胡亂吹牛,但他卻的確是自信不會受傷才敢向屠昭明挑戰的,因為他已經知道有金世遺在暗中幫助他,不過金世遺不許江南說出他的名字,江南也就樂得吹牛了。

  陳天宇夫婦卻是疑惑不已,他們明明知道江南的功力還不如對方,即算有冰魄神彈,也不應該這樣容易取勝的,然而事實上卻是江南勝了,這豈非不可思議?

  場中還有一個人疑惑不已,那是孟神通。各派的大宗師也都注意到了,孟神通這時正在遊目四顧,好像找尋什麼人似的,臉上露出一派惶惑的神色!

  要知孟神通在三年之前曾經擊敗過陳天宇夫婦,那時他的武功還不及如今的造詰,但就在那時,幽萍的冰魄神彈也絲毫沒奈他何,他心想屠昭明的功力縱然不及他在三年之前的功力,但亦不會差得很遠,按理說兩顆冰魄神彈是斷斷不會就令他冷得僵硬的。但因先是屠昭明劍銬上射出濃煙烈火,繼而是冰魄神彈發出的冷氣豪光,孟神通在那剎那之間,也著不清楚,所以心中雖有懷疑,卻也不敢就此斷定對方是有人暗助。t

  屠昭明這一場輸得莫名其妙,孟神通這方的人都有點不大服氣,喊喊喳喳的議論開來,有的說道:「我看那小子用的不是正派武功,說不定是什麼邪門妖術!」有的說道:「屠老師一舉擊破武當劍陣,卻敗給一個乳臭未乾的無名小卒,真是太不值得了。」有的卻說道:「這不是妖術,這是冰魄神彈,你們沒有見過,我是知道的。」說這話的是個白教喇嘛,曾參加過八年前在西藏爭奪金本巴瓶的盛會,見識過冰川天女的冰魄神彈。陽赤符問道:「你知道這小子的來歷嗎?」那白教喇嘛道:「哇,對方陣中有一個穿著白袍,身軀修長的少年,名叫陳天宇,這小子就是那個姓陳的書懂。」陽赤符是見過陳天宇的本領的,回過頭來對孟神通道:「師兄,這一場輸得蹊蹺!」

  眾人聽說江南的身份不過是一個書懂,相顧駭然,有幾個高手本來想出去向江南挑戰的,也忍住了。因為身份懸殊,勝之不武,不勝為笑。而且江南早已退了回去,按比武的規矩,那就是他取得勝利之後,不願繼續再打下去了。

  孟神通道:「勝敗兵家常事,同足介懷?何況比對起來,咱們也沒有輸。師弟不必胡亂猜疑,以後多加小心便是。」陵霄子掀須笑道:「孟老先生說得對,屠賢弟大破武當劍陣,令得武當的掌門人不敢應戰,已足令他名垂不朽!」陵霄子與武當派有隙,他故意說得聲音響亮,有心讓雷震子聽到。

  雷震子素來自負,武當派受挫,他面子已掛不下了,雖得江南替他擋了一場,心中感到滿不是味兒,聽了這話,果然忍不住氣,立即越眾而出,朗聲說道:「比了這麼多場,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咱們這些首腦人物來比一場吧。孟神通,聽說你練成了武林絕學的修羅陰煞功,我雷震子不自量力,想向你討教!」他起初本是想向陵霄子挑戰的,但轉念一想:「射入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陵霄於雖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到底不及孟神通的身份,在他心目中,武當派是武林的最大門派,和孟神通交手,這才不至辱沒他武當派掌門人的身份。

  孟神通淡淡說道:「雷掌門的記性也未免太壞了,我剛才說過些什麼話,你就記不得了麼?陽師弟,你去和他說!」

  陽赤符走到了距離三丈之地,抱拳笑道:「雷大掌門想較考本門的修羅陰煞功嗎?這容易得很,陽某也練過幾年,不妨獻拙,並藉此領教富大掌門的連環奪命劍法,要是雷大掌門當真能奪了陽某的性命,那時請再向我的師兄挑戰不遲。」

  孟神通在比武之前早已與痛禪上人說好,要等到他的手下輸了之後,他才輪流接戰各派掌門,陽赤符不過是重申此意而已。他說話軟中帶硬,分明是不把雷震子放在眼中,雷震子勃然大怒,便要發作,陽赤符依照武林禮節,抱拳作揖,通了一個「請」字,陡然間寒腱驟起,雷震子打了一個寒喋,幾乎透不過氣,吃了一驚,急忙強抑怒火,鎮定心神,運氣一轉,這才不感到寒意。

  就在這頃刻之間,陽赤符身形一晃,業已到了雷震子的面前,一聲笑道:「富大掌門還不拔劍,敢情定認為陽某不堪承教麼?」到了此時,哪還容得雷震子避戰,高手比拚,雙方都要力爭先著,雷震子急忙一個回身拘步,立即寶劍出銷,反手一劍,剌陽赤符胸口的「璇璣穴」,他尚未轉身,背後竟似長著眼睛一樣,這反手一劍,認穴奇準,而且勁風呼呼,顯見武功亦已到了一流境界,陽赤符不敢輕敵,雙掌打了一個圈圈,作勢牽引,雷震子突感到一股無形的潛力。向他一扯,劍尖向旁邊滑出幾十,溯了個空。說時運,那時快,陽赤符早已雙掌平推,使出了修羅陰煞功口

  這三年來,陽赤符得他師兄的傳授,功力大進,修羅陰煞功亦已揀到了第七重,雙掌一堆,寒腱卷地,竟似突然間變了氣候,從春光明媚的時節進入了寒氣肅殺的隆冬,雷震子聽過馮琳所說,知道不可讓他的手掌碰上,立即飛身躍起,一招「隨擊長空」,長劍換了一朵劍花,凌空刺下。

  這一劍雷震子運了九分功力,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陽赤符尚未曾似他師兄那樣練成金剛不壤之軀,不敢以血肉之軀硬接,迫得也用移形換步的上乘輕功避了一招,雷震子身形未定,第二劍第三劍相接而來,他這連環奪命劍法,一招按著一招,連續不斷,端的有如長江溟湧,大海潮生,周圍三丈之內,登時都在他的劍光籠罩之下,饒是陽赤待已練成了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一時之間,卻也無法近身。

  陽赤待在三丈之外發掌,雖然仍有開碑裂石之能,寒風透骨之威,但以雷震子的功力,卻還能夠支持。越鬥越烈,不多一會,兩人都是汗如雨下。

  這一戰比之先前幾場都要惹人注目,看到緊張之處,兩方面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要知雷震於是一大宗派的掌門身份,若然輸了,武當弟子都要面上無光;陽赤符是孟神通的師弟,若然輸了,追隨孟神通的人,恐怕也會對他信心大減。

  孟神通眉頭略皺,金光大師暗暗留神,見他嘴唇徵微開闔,原來孟神通正在用「天道傳言」向師弟指點戰略,金光大師暗暗道聲:「不妙!」可是孟神通既非出手相助,他的聲音除陽赤符之外,其他的人亦不可聞,金光大師縱然看出他暗中搗鬼,卻也不能干涉。

  就在金光大師心念方動之際,只見陽赤符身形一晃,忽地追上前來,左臂一伸,雙屈,一招「游龍探爪」作勢向雷震子的手腕勾來,竟但要硬搶他的寶劍,雷震子的劍法同等厲害,見他撲上前來,正合心意,立即一招「橫雲斷峰」,劍尖上的光芒暴長教寸,端的有如迅雷閃電,條的就向陽赤符伸出來的左臂橫削過去。

  一劍製出,只見劍鋒徵顫,「嗤」的一聲,陽赤符的長袖斷了一截,然而也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緊接著「叮」的一聲,陽赤符的右手中指已在雷震子的劍背上彈了一下。雙方的身形就在這剎那間由台再分,恢復了剛才的距離。

  表面看來,雷震子的劍雖然給對方彈中,但他削斷了對方的衣袖,似乎還是稍佔上風,武當弟子看到掌門贏了一招,歡聲雷動。那知雷震子心中卻是暗暗叫苦!

  原來陽赤符得師兄指點,已是想出了克敵制勝之法,他迫近敵人,作勢擒拿,待雷震子一劍削來,他的手臂立即縮入袖管,卻施展「流雲飛袖」的功夫,將對力的長劍一里,當然以雷震子的功夫,寶劍絕不會讓他的衣袖捲去,但陽赤符以袖代臂,讓對方削去,他也就贏得了那瞬息的機會,彈中了雷震子的寶劍。

  陽赤符的修羅隱煞功已揀到了第七重,具有了「隔物傳功」的本領,這一彈立即將一股陰寒之氣從雷震子的劍上傳到他的掌心,繼而侵入他的體內,不消片刻,雷震子便覺寒意直襲心頭!

  雷震子剛才抵禦對方用劈空掌力所發出的修羅隱煞功,已自耗損了不少內家元氣,如今又被對力以「隔物傳功」的本領,將陰寒之氣直接攻入他的體內,他一方面要默運玄功,保護心臟,一力面要抵禦敵人的攻擊,連環斷命劍的威力,自是因之大減。

  雷震子的劍招漸趨緩慢,武當派的弟子亦已覺出不妙來了,猛聽得又是叮叮雨聲,這一回陽赤符來勢更疾,出指如電,接連在雷震子的劍背上彈了兩下,這才從容不迫的飄身而退,雷震子的連環奪命劍法本以迅捷綿密見長,一旦力不從心,破綻自露,慢了三分,這一次便連敵人的衣角也沒有沾著了。

  陽赤符哈哈笑道:「雷大掌門,可還要再比下去嗎?」雷震子面色鐵青,一言不發,忽地將長劍一拋,便即退下。

  原來他體內的血液這時已冷得似是要凝結起來,那把寶劍更是比冰塊還要冷土十倍,哪裡還能拿在手中?他已然不能使劍,這一場哪還能夠再比下去?

  陽赤符贏了此場,仍然不退,立在場心,又朗聲說道:「武當派已是全軍盡墨了,還有哪一派的掌門要來較量我的修羅陰煞功嗎?」雷震子剛剛退至場邊,聞得此言,本來已經蒼白的面孔越發變得如同死灰,「哇」的一聲,一口鮮血旺噴出來,身子搖搖欲墜!

  痛禪上人和金光大師雙雙離座,各自挽著他的一條手臂,將他扶住,雷震子正在冷得發抖,忽地感到體內如有兩股暖流循環流動,痛楚頓減,舒暢無比,原來是這兩位武學大師,運用本身的功力,為他驅除陰寒邪毒,這兩位大師即算孟神通以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擊他們,他們也有硬接二掌之能,何況陽赤符僅是第七重的功力,而且還是「隔物傳功」,兩位大師合力施為了不消片刻,便叫雷震子的頭頂上發散出熱騰騰的白氣,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可是雷震子內心的難受卻絲毫沒有減輕,但聽得他顫聲歎道:「當派今日受此奇大辱雷某恭居掌門,無顏冉在此參加盛會了。」痛禪上人忙道:「偶然失利何足介懷!雷兄你要安心靜養。」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怒道:「誰敢輕視我武當派?當派還有人在此,誰敢說我武當派全軍盡墨?我如今就要來見識你的羅陰功!只見一個白衣少婦,美艷如花,衣袂飄飄,輕步出場,正是冰川天女!正是:

  玉劍冰彈寒敵膽,邙山會上顯神通。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面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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