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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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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雲海玉弓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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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34: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回 神功力鬥修羅掌 妙藥難消往日嫌(2)

  寇方皋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才知道捉了姬曉風的這個老頭,乃是武林中公推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天山派掌門唐曉瀾!

  孟神通聽得徒弟的叫聲,饒是他膽大包天,也不覺心頭一震,暗自想道:「一個金世遺已是勁敵,如今又來了一個比金世遺更厲害的唐曉瀾,這封如何是好?』金世遺趁他心慌意亂之際,雙臂一振,沖得孟神通閃過一邊,金世遺倏的便跳出了圈子。

  原來金世遺一則不願在唐曉瀾面前露出本來面目,二則以唐曉欄的身份,也絕不會要他幫手來斗孟神通,所以他趁此時機,擺脫了孟神通,拉了厲勝男便跑!

  厲勝另在中毒之後,苦戰半天,已是精疲力竭,她曾吃過唐曉瀾的大虧,在他天山神芒之下,險些喪生,猶有餘悸,如今唐曉瀾突然出現,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幸而金世遺這時已到了她的面前,才把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住,厲勝男抓著了金世遺的手,禁不住『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陵霄子這時雖然亦已停手,但還在監視著厲勝男,忽見一團白影,風馳電逐般的帳然而來,還未曾著得真切,那人已拉了厲勝男便跑。凌霄子不知厲害,還想阻攔,拂座方展,只聽得『啪」的一聲,已被打了一記耳光!這還是金世遺急於逃走,無意傷他的性命,這一記耳光,只用了三分力道,但饒是如此,陵霄子已是滿面開花,現了五道指痕!

  唐曉瀾一眼就看出了厲勝男,也從金世遺的身法,看出了他就是以前曾在馮瑛劍下救了厲勝男的那個人,但他卻不知道這人便是金世遺,心中方是好生詫異,想道:「我隱居了這幾年.想不到後輩中竟是人材輩出!這人居然和孟老怪打成平手,實是不可小視,只不知他為何一見了我便跑?』若在平時,他一定要查出個水落石出,但現在他來的目的是為了救曹錦兒和對付孟神通,因此雖然心有所疑,卻地無瑕去管金世遺和厲勝男了。

  原來唐曉瀾已到了少林寺見過痛禪上人,知道曹錦兒被一個不知來歷的黃衣人所擒,也知道了邙山大戰,各正派的掌門人,幾乎部在孟神通的掌下吃了敗仗。以唐曉瀾和邙山派前任掌門呂四娘的交情,不待痛禪上人請托,便毅然以營救曹錦兒為己任,他從徒弟鍾展的口中,知道敵人之中,有一個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白良驥,因此懷疑到那一群黃衣人多半與朝廷有關,於是留下了馮瑛、鍾展、李沁梅三人在少林寺協助痛禪上人,而他自己則帶了唐經天夫婦,潛入皇宮,查探消息。

  唐曉瀾在少年時候,曾經和呂四娘入過幾次皇宮,自是熟識門路。他本來要逕自去見皇帝的,到了御書房的門口,已經望見了乾隆,乾隆是學過武功的人,甚為機警,一見有個陌生的人影,立即遁入復壁,從暗門逃走,他抓不著皇帝,卻抓著了侍立在乾隆旁邊的十五皇子顆瑛。

  宮中侍衛聞聲而來,唐曉瀾不願多傷人命,只得表露身份,並顯了一手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那班侍衛聽說他就是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早已嚇得魂魄不全,何況又見十五皇子落在他的手中,當然更不敢動手。當下唐曉瀾就向十五皇子打聽,問他知不知道有大埔武林人物的這件事情。

  唐曉瀾是一代大俠的身份,本來無意挾持皇子作為人質,但顆瑛被他一問,卻是心驚膽戰,生怕唐曉瀾對他不利,急忙慌慌張張、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不關我和父皇的事,捉人的事,是、是、是寇總管管的,寇、寇總管今晚,不、不在宮中……。』唐曉瀾聽說寇方皋不在宮中,皺了一皺眉頭,顆淡連忙說道:「他、他在圍城離宮,好在離這裡不遠,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去找他。』唐曉瀾一想,這也不錯,有皇子同去,不愁寇方皋避而不見,顆瑛為了急於脫身,顯不得宮中禁止騎馬的禁例,還叫人給唐曉瀾、唐經天和冰川天女都備了馬。

  姬曉風恰值也在這個時候潛入皇宮,衛士們無一發現,他在琉璃瓦背聽得下面有喧嘩之聲,還影影綽綽的見了許多衛士的影子,似乎正在開著什麼事情,他一時好奇心起,探頭下望,也想趁混亂的機會,倫些東西,他瞞得過所有的衛士,卻逃不了唐曉欄的一雙眼睛,唐曉瀾見宮中竟有這等輕功超卓的人物,亦自覺得有些奇怪,當下一記劈空掌,就把他打了下來。

  唐曉瀾擒了姬曉風,聽他一說,始知孟神通亦在那兒,心中大喜,於是將姬曉風也一併撓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有意先試一試唐曉瀾的本領,上前迎接,以掌撫拳,施了一禮,說道:

  說道『久仰大名!可惜邙山之會,唐大俠不肯屈駕前來,無緣領教。」

  他這一揖,以絕頂的內功,發出了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因為是以絕頂的內功發出,化猛烈為深沉,絲毫不帶風聲,但那股寒騏卻似暗流洶湧,無聲無息的向唐曉瀾襲來。

  唐曉瀾淡淡一笑,回禮說道:「聽說孟先生在邙山上大顯神通,可惜我沒眼福。不過,現在見到了也是一樣,要是孟先生不吝指教的話,唐某現在就可以奉陪,見識見識孟先生修羅隱煞功之外的功夫。」

  孟神通見他神色絲毫不變,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中想道:「要是我未曾和金世遺先斗了半天,大約還可以和他打個平手,現在交手,卻是必敗無疑。』急忙說道:「這裡靠近皇宮,咱們若然在此比試武功,恐防驚世駭俗,甚至震動九重,不如另外選蚌地方,揀個日子如何?」

  唐曉瀾受了他的一揖,其實也是暗暗感到寒意,不過他的功力深湛之極,所以連孟神通也察覺不到異狀。

  唐曉瀾的內功早已到了諸邪不侵的境界,接了孟神通暗地發出的第九重修羅隱煞功,竟自感到寒意,亦不禁心中徵凜,想道:「這老魔頭果然名不虛傳,它的修羅陰煞功雖然不能傷我,但我要取勝,著來也不容易。』當下一笑說道:「對啦,孟先生在久戰之後,難顯神通,理該歇息生時。任憑尊意,隨你選擇時地,我再領教除了修羅陰煞功之外,孟先生的其他功夫吧!」

  孟神通聽他再次提起『其他功夫』,即是在眾人面前揭破了他已曾用修羅隱煞功暗襲,而且揭破了他不敢即時比門的真正原因,孟神通禁不住面上一紅,他生平自負之極,從來就不曾忍過這樣的氣,但現在碰到的對手是唐曉瀾,盡避他面上一紅,幾乎就要立即決戰,但畢竟還是忍下了。

  當下,孟神通想了一想,便即說道:「一月之後,在嵩山少林寺相見如何?據我所知,各派的掌門人還在那兒,咱們的武功優劣,也可以讓他們作個見證!」

  各正大門派的高手雲集嵩山少林寺,孟神通竟敢提出要到嵩山少林寺比武,似乎他已胸有成竹,勝券可操,唐曉瀾聽了,也不由得吃了一驚。旁人的想法,孟神通這時額已處於劣勢,唐曉瀾要是立即迫他動手,縱不能即時將他除掉,最少也可以令他身受重傷,功力大減。但唐曉瀾是何等身份,焉肯佔人便宜,當下立即答允。孟神通帶了姬曉風等人也便馬上離開。

  孟神通一走,寇方皋更是忐忑不安,唐曉瀾面色一端,向他問道:「寇大總管,我這班朋友犯了哪一倏皇法,寇大總管要將他們拘捕?」

  寇方皋這時,哪還敢與唐曉瀾對敵,連忙將責任都推到西門牧野身上,恭恭敬敬的答道:

  『唐大俠請釋雷霆之怒,這不關我的事。是西門牧野一人所為,現在他亦已死了。」

  唐曉瀾『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西門牧野所幹的好事麼?他怎麼死的?』寇方皋道:

  『就是剛才走掉的、你那位年輕朋友殺的。』懷真和尚打了半天,昏頭昏惱,這時才注意到金世遺和厲勝男已經不見,失聲叫道:「哎呀,我們這兩位恩人已經走了,我還沒有向他們道謝呢。

  不錯,西門牧野是年輕那個姓李的殺了的。」

  唐曉瀾志在救人,不想再與寇方皋為難,說道:「既然不是寇大總管要將他們拘捕,那麼我可以和他們走了吧。』寇方皋這時寧可掉了官職,也巴不得唐曉瀾早走,當然不敢再道半個『不」字。

  皇宮後面乃是量山,唐曉瀾率領眾人,退上量山,從容撤走。盧道磷背著曹錦兒,曹錦兒仍然昏迷末醒。

  這時已不用擔心會有追兵,唐曉瀾道:「曹大姐怎麼啦?放下來讓我著著。』細察脈象,但覺六脈不調,心火燥盛,氣息卻很微弱,唐曉瀾詫道:「曹大姐受的似乎不是內傷,卻何以虛弱如此?』懷真和尚道:「她和我們一般,都曾中了阿修羅花的毒。』唐曉瀾道:「察這脈象,似乎在下久之前,她曾動過真氣,激怒之下,以至昏迷。不單單是由於中毒。』盧道磷道:「唐大俠明察帆毫,剛才那位朋友也是如此說的:」唐曉瀾道:「這是怎麼回事?你所說的那位朋友是否就是剛才和孟神通對敵的那個人?還有,你們既然都中了阿修羅花的毒,卻怎的叉都恢復了功力?」

  懷真和尚道:「不錯,就是那個人給我們服了解藥的。』唐經天插口問道:「那個人是否和那個妖女一道來的?你們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懷真和尚一愕,反問道:「什麼妖女?』華山派的吐子祥最為仔細,他早已看出厲勝男女扮男裝的破綻,便道:「哦,你是說使寶劍的那個軍官嗎?我也懷疑她是個女子。』懷真和尚道:「不管她是男是女,這兩個人都是救了我們性命的恩人,可不是什麼妖女呀!』懷真和尚生性耿直,幸虧說厲勝男是『妖女』的人乃是唐經天,他才客氣幾分,要是換了旁人,他可能就要大聲斥罵了。

  唐曉瀾好生納罕,想道:「如此說來,敢情那『妖女』還不是壞人?她怎的又無緣無故的屢次與經兒為難?』饒是唐曉瀾閱世甚深,見聞過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這時卻也想不出同以萬勝男忽正忽邪的道理。

  唐曉瀾再問道:「那麼,曹大姐沒有服他的解藥麼?』虞道磷道:「是呀,我也覺得奇怪得很。師姐把解藥扔了,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昏迷的。』眾人七日八舌,將剛才所經過的情形都對唐曉瀾說了。

  唐曉瀾沉吟半晌,道:「且先把曹大姐救醒了再問。』手指搭著它的脈門,運用天山派的正宗內功,指力直透了進去,幫助她血脈流通,曹錦兒陡然一震,『哇』的一聲,一口瘀血又呼了出來,盧道磷連忙將金世遺留給他的那顆解藥,塞進師姐口中。

  過了片刻,曹錦兒悠悠醒轉,盧道磷道:「好了,好了,師姐,你看看誰在這兒?』曹錦兒氣喘呼呼的問道:「那兩個、那兩個……。』她『魔頭』二字末曾說得出來,盧道磷便即接口說道:

  『那兩位救我們出獄,贈我們解藥的恩人,不知什麼原故,都已走了。」

  曹錦兒聽了,氣得幾乎再暈過去,要知邙山派與金世遺之間本來並無仇恨,只不過為了那年掃墓的事情,曹錦兒堅持門戶之見,不許金世遺到呂四娘墓前拜祭,因而引起一場衝突而已。如今她雖然極之不願接受金世遺的恩惠,但畢竟還是吞下了人家的解藥。所以,在師弟的面前,要是她揭出金世遺的名字,將金世遺大罵一頓,她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但她又是個極要強的人,這口氣只好啞忍。

  唐曉欄扶著她走了幾步,說道:「這解藥果然甚有靈效,曹大姐,你現在覺得如同?』曹錦兒只得點點頭道:「好、好得多了!多謝唐大俠相救。』唐曉瀾笑道:「這全是耶兩位朋友的功勞,與我無關。曹大姐,送你解藥的那個人呼什麼名字,你一定知道吧?』盧道磷也道:「那人真是一片好心,他見師姐不肯服他的解藥,特別給我留下的。師姐,你起初為什麼不肯服它的解藥,是疑心他的路數不正麼?」

  曹錦兒尷尬之極,把手一揮,斥盧道磷道:「不要你管!』可是,她可以斥罵師弟,卻不能不對唐曉瀾交待,她回頭一望,見唐曉欄正用著很詫異的眼色看著她,曹錦兒不禁又是面上一紅,咬咬牙恨,沉聲說道:「唐大俠,這人的來歷,你何須問我。他是你所賞識的人,我聽說你還曾徑傳授過他的內功心法!」

  唐曉瀾心頭一震,要不是他修養功深,幾乎就要失聲叫了出來。心中想道:「這怎麼會?

  這怎麼會!金世遺難道果真還未死麼?』他的武學造諳是天下一人,這時仔細一想,從金世遺剛才所項露的那幾手功夫,有兩手還可以看出青龍尊者的家數,雖然已經加以複雜奇奧的變化,但究竟還未曾變化淨盡。

  這時唐曉瀾也是心亂如麻,首先想到的是:『要是沁梅這小妮子知道他還活著,不知又會鬧出什麼事來!」繼而想道:「金世遺和那小妖女形影相隨,甚至不惜冒險從我的天山神芒之下,救了邪小妖女的性命,這份交情不比尋常!呀,想不到金世遺竟是個用情不裡,見一個愛一個的人!品格太差,武功再好也不足取了。呀,金世遺本來不應是這樣的人,想來是因為『近朱者於、近墨者黑」。和那小妖女混在一起,給那小妖女帶壞了!』唐曉瀾雖然甚為愛惜金世遺,但他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對於金世遺他雖然不敢即下斷語,觀感卻是壞了幾分。再一想到李沁梅和鐘展近來交情日好,終於下了決心:『金世遺歡喜那小妖女就由他去吧,我不必多事再去告訴沁梅丁……」

  盧道磷等人做夢也想不到那人是金世遺。他們雖然很想知道那人是誰,但是曹錦兒和唐曉欄的面色都不大對,誰也沒有膽子敢去追問。正是:

  來去京華人未識,是仇是友費疑猜。

  欲知後事如: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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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35: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回 解困扶危聞惡耗 傷情一懷舊上襄陽(1)

  暫且按下唐曉欄與曹錦兒等人不表。且說金世遺拖了厲勝男,離開斗傷,向著距離最近的東門疾跑,街頭上雖有巡邏的兵丁,但只見一團白影在他們的面前飛過,休說阻攔,連他們是什麼模樣,也未曾看得清楚。

  跑了一會,只聽得厲勝男嬌喘呼呼,金世遺放慢腳步,忽覺厲勝男的身子軟綿綿的倚靠著他,金世遺道:「你怎麼了?」厲勝男道:「走不動啦!」金世遺定睛一瞧,只見她雙頰火紅,目光呆滯,金世遺道:「你中了劇毒,又和那牛鼻子臭道士惡鬥了半天,也實在太累了。不過,咱們這個模樣,可不能找客店歇息,甚至在北京城裡也有麻煩,只好到了城外,再找個合適的地方,給你療傷。」一面說,一面伸開一條手臂,圍著厲勝男的纖腰,幾乎是抱著她跑路,厲勝男充滿了喜悅,雙眼忽地放出光茫,精神也恢復幾分,但她卻更放軟了身軀,低下了頭,靠著金世遺有力的肩膊,氣息琳琳,髮香縷縷,弄得金世遣頸項十分痕癢。

  前面忽有一個軍官騎馬而來,喝道:「什麼人。給我站住!」原來這是一個派去巡視城門、剛剛回來的御林軍軍官,他認得金厲二人,看個清楚,大吃一驚,問道:「怎麼,你們不是隨司空統領去赴宴的麼?」金世遣道:「不錯,司空大人差我出城有事,借你的馬一用。」不待這軍官再問,立即將他掀翻,信手點了他的昏啞穴。

  金世遺扶著厲勝男跨上馬背,兩人合乘一騎,趕到東門,天剛蒙亮,城門尚未打開。守城的軍官問他們要出城的令箭,金世遺哪有工夫與他糾纏,拔了厲勝男那把裁雲寶劍,一劍將鎖著城門的大鐵鎖斬開,再一掌將那軍官打倒,逕自縱馬出城。

  厲勝男好像越來越虛弱的樣子,在馬背上搖搖欲墜,金世遺扶著她,手掌緊貼她的背心,一面策馬疾馳,一面給她推血過宮。到得天色大亮,他們大約已離城二十餘里,那匹坐騎雖然是匹蒙古健馬,亦已口吐白沫了。

  金世遣將手掌收回,問道:「可覺得好了些麼?」厲勝男道:「好是好了一點,只是口乾得要命,」金世遺回頭遙望,說道:「這個時候。他們大約會分出勝負來了。」忽地歎了口氣。

  厲勝男笑道:「你為著我,寧願失了眼福,我實在很是感激。」要知瑕若是唐曉瀾大戰孟神通的話。那實在是武林中百年亦難一見的好戲,厲勝男最熟悉金世遺的脾氣,當然立即便睛到金世遺歎氣的由來。

  金世遺聽她軟語溫存,心中所感到的遺憾登時煙消雲散,也笑著道:「為著你的原故,我但願唐曉瀾能殺了孟神通!」

  厲勝男道:「不,我卻但願孟神通龍活下來!」金世遣道:「能夠親自手刃仇人固然痛快,但現在孟神通已是武林公敵,誰都想早日將他除去。你也不必固執著定要自己報仇了。」厲勝男搖了搖頭,說道:「孟神通若是出別人除去,那還罷了,我卻最不願意唐曉瀾將他殺掉。」

  金世遺默然不語,兩人的意思,彼此都已明白。金世遺希望唐曉瀾殺了孟神通,是想藉此而消除厲勝男對唐曉欄的敵意,但聽了她這番話,若來她還是念念不忘祖訓,只因為天山派的始祖和三百年前的張丹楓大俠有一段淵源,而張丹楓卻是喬北溟至死不忘的仇人,所以承繼了喬北溟衣缽的厲勝男,技成之後,就非得為師門雪辱不可。

  厲勝男道:「你若是怕唐曉瀾,你盡可置身事外。」金世遺道:「我不是怕什麼人,只,只……」厲勝男笑道:「只什麼?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對唐曉瀾那位寶貝的甥女,只怕是到了如今尚未能夠忘情,哈,只、只可惜她現在已經有了心上人啦!」

  金世遺怒道:「你胡說什麼?」厲勝男伸了伸舌頭笑道:「一句話就惹得你生氣了?好,我說錯了話,向你認錯好不好?我應該說,其實你也早已有了心上人啦!」金世遺給她挑動了心事,谷之華的影子倏地從心頭掠過,厲勝男忽地咳了幾聲,呻吟道:「口乾得更要命了,好像是要冒煙啦:」金世遺笑道:「誰叫你說了一車子的話?口渴活該!」話雖如此,但見厲勝男忍受痛苦的情狀,卻不禁暗地生憐,抬頭一望,笑道:「那邊似乎有一家人家,咱們過去討點茶水喝喝。」

  厲勝男的目力不及金世遺,遠遠只見一團黑影,再策馬走了一里多路,這才看清楚了,卻原來是路邊的一間茶鋪。金世遺笑道:「正好,正好,不必向人家討了。」

  北方這種路邊的茶鋪,多數兼賣酒食,金世遺繫好了馬,拉了厲勝男進去,管茶鋪的是一對老年夫婦。這時,天亮了才不久,他們的門也剛打開了一會兒,便有顧客進門,這兩夫妻又是高興,又是驚奇。

  金世遺啡道:「有酒嗎,給我打一斤酒,不,先例兩碗茶來喝喝。」那老婆婆陡地一驚,似乎是害怕什麼似地,嚇得說不出話來,那老公公顫聲說道:「大人請、請坐,我、我就去倒茶。」金世遺這才注意到厲勝男衣裡上染有血污,心中想道:「這兩位老人家兄我們是軍官打扮,身上又有血債,難怪他們著慌。」

  金世遺取出一錠銀子,笑道:「我知道有些公差,總是白食人家不給錢的,我們卻不是那號人。這錠銀子你先拿去,酒錢菜錢,慢慢再算。嗯,你可有什麼送酒的菜?」

  這老頭兒開了幾十年的茶鋪,還從未見過一個軍官像金世遺這麼和氣的,他望著那錠白花花的銀子,哪裡敢接,連連說道:「沒有這個規矩:沒有這個規矩!你老賞面,肯到我的小店喝茶,我哪還能收你的銀子?而且東西也還未曾端來,要是你老體恤我們,吃過之後,再隨便賞幾個小錢吧。」金世遺笑道:「你有你的規矩,我也有我的規矩。別人是先吃東西後付錢,我卻是先付錢後吃東西的。你要是不收,就是把我們與那些魚肉鄉民、白吃白喝的混賬王八蛋官差同樣看待了,你先收下吧,待吃過了。冉慢慢算賬不遲。」

  金世遺再三相強,老頭兒只好先收下他這錠銀子,說道:「小店可沒有什麼東西,只有昨天賣剩的一盤滷牛肉,拿來給你老送酒可成?」金世遺笑道:「成,成,我喜歡吃滷牛肉。」

  經過這麼一來,那老婆婆的恐懼也漸漸消除了,金世遺和他們聊天,知道他們本來有一對兒女,女兒已嫁,兒子在五年之前被拉夫,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口因此只剩下他們兩者管這家茶鋪,茶鋪後進有一間小房,用門簾隔開,做他們的臥房。

  待那老頭兒再去倒酒的時候,厲勝男悄聲笑道:「好容易才使得這兩個老傢伙不怕我們,可是等下子我們上路,大路上人來人往,我這身染著血污的衣裡怎見得人?」金世遺笑道:「你改了半個多周的裝束,想來也是很不舒服的了。」厲勝男道:「正是呢,改扮別的身份還好,扮成一個軍官,鄉下人見了都是又憎又怕,那還有什麼意思?」金世遺笑道:「很好,很好!」厲勝男道:「別人正不舒服,你還說什麼很好?」金世遺道:「你知道了叫人害怕對自己也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那不是很好麼!」

  正在閒聊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有兩騎馬停在路邊,騎馬的是兩個佩有腰刀的壯漢。一個說道:「好極了,這家茶鋪還兼賣酒菜的呢,咱們且進去歇歇喝上兩杯。」

  金世遣聽得聲音好熟,定睛一瞧,認得是邙山派第三代的弟子,曹錦兒的師弟白英傑和路英豪,他們的父親也就是當年在武林中響噹噹的角色---江南七俠中的白泰官和路民瞻。

  這兩個人都是曾經和金世遺交過手的,但現在金世遺已改了容貌,他們卻認不出來。

  白英傑眼光一瞥,見有兩個軍官在座;他是個比較謹慎的人,疇曙一下,說道:「路賢弟,咱們趕路要緊,喝兩碗茶算了吧。不要多耽擱了。」

  路英豪道:「忙甚麼?這裡離京城只不過四五十里,索性在這裡吃點東西,然後一口氣趕到北京吃午飯。何況,師姐……」說到這裡,忽地打住。原來是白英傑狠很的控了他一把。

  路英豪雖然較為魯莽,經這一捏,也立即會意,心中想道:「師兄也太謹慎了,這兩個鳥軍官也用得著怕他們麼?」不過,他素來敬服師兄,當下不敢多話,就在茶鋪門前討了兩碗茶喝,付了幾文茶錢,便匆匆走了。

  厲勝男認不得白路二人,笑道:「這兩個人看來武功不弱,卻怎的一見咱們便慌慌張張的走了?莫非他們是背著重案的江洋大盜,避忌公門的人?」

  金世遺卻是疑雲暗起,想道:「聽他們的語氣,似乎是已經知道了曹錦兒的下落,說不定唐大俠前往京師營救曹錦兒之事,他們也知道了。不過,既然有了唐大俠去營救,還何須他們冒險進京?莫非是邙山派另外發生了嚴重的事情,他們急著要去會見掌門師姐?即算見不著師姐,也一定要見著唐曉瀾?」

  厲勝男笑道:「你在想些什麼?」金世遺忽地也捏了她一下,指頭稍稍用力,厲勝男「哎喲」聲叫將起來,金世遺叫道:「不好,不好!你的傷口又發作了麼?」

  厲勝男何等機靈,知道他定有用意,立即呻吟道:「是啊,我不該喝了半杯酒,傷口又裂開了,哎呀,痛得好厲害,不能再走啦!這怎麼辦?這怎麼辦?」

  茶鋪這封老夫婦心地甚好,急忙走過來道:「要不要躺一會兒?」金世遺道:「正是不敢啟齒。我們昨晚去捕盜,強盜非常厲害,我這位兄弟反而受了傷。好在不是致命的傷。不過,現在不能走動,正想借你們的房間躺一躺,我到前面市集抓藥,馬上回來。」那老頭兒道:「行。前面不過三四里路,就有市集,你趕快抓藥回來,我給你煎。」

  金世遺扶了厲勝男進那間用門簾隔開的臥房,說道:「你們出去招呼客人吧,我給他先換敷金創藥,不必勞動你們兩位老人家。那錠銀子,你也不必找了,就當作房錢吧。」

  厲勝男待他們走後,立即問道:「世遺,你這是鬧什麼玄虛?」金世遺笑道:「我給你去買一套衣裡,你也該回復本來的面目了。」厲勝男道:「這敢情好。不過,恐怕你還有別的事吧?」金世遺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瞧那兩個人有點可疑,想看一看他們是什麼路道。反正你也要運功療傷,這間房正合你用。我去去就回。」其實,他還是瞞了厲勝男,他是早已知道了白路二人的身份的。

  厲勝男徵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去下我獨自跑的,好,你去吧!」聽她的語氣,她顯然已知道了金世遺有些事情還瞞著她。金世遺不由得感到有點內疚於心,想到她病傷未癒,幾乎要打消了去追蹤那路白二人的念頭,但另一個人的影子卻在吸引著他,再想到厲勝另有寶劍防身,又有許多歹毒的暗器,雖然功力未曾恢復,但對一般的武林高手,已盡可應付裕如,這樣一想,他好像找到了為自己辯解的理由,終於放心去了。

  金世遺那匹馬是匹蒙古良駒,快馬加鞭,不消一頓飯的功夫,已望見了那兩個人。路白二人這時正走到三岔路口,白英傑幼年隨父親到過京城,勒馬一著,說道:「走東邊這條路。」

  金世遺正要策馬追去,就在這個時候,西邊那倏小路,忽地有兩匹快馬疾馳而來,霎眼之間,便抄過了路白二人的前頭,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路英豪大怒,反手拔劍,白英傑較為慎重,止住了他,叫道:「朋友,請借一借路!」話猶末了,前面那騎的高個於忽地手掌一抬,路白二人只覺寒飆台面,吃了一驚,他們那兩匹坐騎也忽地一聲長嘶,跳了起來,路白二人急急翻身落馬,只見那兩匹坐騎好像發了狂似的,跳躍了幾下,忽地口吐白沫,倒了下來,哀嘶不已。

  金世遺認得這兩個人是孟神通的弟子,那個高個子而且是孟神通門下功力最高的大弟子項鴻,另一個則是孟神通約二弟子郝浩。金世遺見頂鴻一個劈空掌就打翻了路白兩人的坐騎,心中想道:「幾年不見,這的修羅陰煞功原來也揀到了第四重了。怪不得這兩匹坐騎禁受不起。」

  這時,白英傑也已動了真氣,沉聲問道:「我與你們何冤同仇?你們阿故將我的坐騎害了?」

  項鴻冷冷說道:「我家小姐呢?」白英傑怔了一怔,道:「什麼你家小姐?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何人?」項鴻冷笑道:「姓白的小子,你還裝什麼傻?你們到襄陽谷正朋家裡作什麼?快說,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裡去了?」

  金世遺這時離開他們還有大半里路,但他們的說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呆了。原來他之所以要追蹤路、白二人,甚至忍心拋下了尚在病中的厲勝男,為的就是想向路白二人打聽谷之華的消息,想不到現在卻在項鴻的口裡先說了出來。他所說的「我家小姐」,毫無疑問,指的當然是谷之華。

  路英豪大怒罵道:「胡說八道,谷姑娘是我的師妹,你是她的什麼人,竟敢冒認地做你家小姐?」

  項鴻冷笑道:「你的師妹?你們的掌門曹錦兒不是早已把她逐出門牆了麼?」路英豪怒道:「這是我們本派的事情,不必你來多管!」白英傑道:「兩位有所不知,谷姑娘早已重歸邙山門下了。」路英豪長劍業已出銷,「哼」了一聲道:「白師兄,何必與他們多說,只問他們讓不讓路!」

  項鴻笑道:「郝師弟,這渾小子竟敢在咱們面前強橫霸道,這不是可笑得緊麼?嘿,嘿!你要是不講理的話,咱們就是不講理的祖宗!」路英豪睜大了眼睛,忍著了怒氣道:「聽你們這麼一說,你們倒像是滿有道理似的?不錯,我們到襄陽谷家尋找我們的谷師妹來著,這辟你們什麼事?你們有什麼道理?快說,快說!」

  項鴻有意戲耍他,哈哈大笑,慢條斯理的說道:「就算谷姑娘是件的師妹又怎麼樣?天、地、君、親、師,這是每家人家都供有的牌位,你總該知道吧?師父雖屬尊長,但總比不上親生的父親吧?何況那曹錦兒不過是她的師姐,你們也只是她的師兄!我奉了她親生父親之命,要找她回家,她的下落,我怎能不管?快說,你們把她藏到哪裡去了?」

  自英傑早已猜到他們是孟神通的弟子,正在暗運少陽神功,準備與他們的修羅隱煞功對抗,所以由得師弟與他們吵嘴。路英豪卻是個耿直的人,在他心目中,從未曾把孟神通當作谷之華的父親,因此在那兩人稱谷之華做「我家小姐」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想到孟神通這方面去。這時如夢初醒,怔了一怔,立即暴跳如雷,人怒罵道:「原來你這兩個壞蛋是孟老賊的奴才,哼,哼,我正要找你們的晦氣!」

  項鴻喝道:「你這渾小子嘴裡放乾淨一點,你罵我們也罷了,竟敢罵我們的師尊?」路英豪道:「我偏要罵,孟老賊!孟老賊!」項鴻身形一閃,呼的一掌就向路英豪打去,喝道:「你罵吧,你罵一句,我就打你一記嘴巴!」

  路英豪亦已有了準備,罵聲出口,長劍立即換了一朵劍花,喇的剌出;江南七俠之中,除了呂四娘之外,就要數到路民瞻的劍術最精,路英豪這一招攻守兼備,正是他家傳的上乘劍法。

  哪知項鴻這一掌卻是用到第四重修羅隱煞功的掌力,而且他從師弟姬曉風那兒也學了幾步輕巧的步法,路英豪陡覺冷氣侵膚,寒風透骨,不由得心頭一震,劍點落歪,說時運,那時快,項鴻已移近身前,張開蒲扇般的大手,眼著就要拍到他的面門!

  就在危機瞬息之間,忽見刀光一閃,從兩人中間直劈下去!要知當年的江南七俠,各得獨臂神尼的一套功夫,路民瞻以劍術見長,白泰官則以快刀馳譽,白英傑幼承家學,青出於藍,在這柄單刀上已練得出神入化,這一刀突如其來,當真是勢捷如電!

  項鴻驟見刀光在面前疾閃,也不由得心頭一震,這時他哪還來得及去打路英豪的耳光,饒是位已學得姬曉風的幾步步法,刀光閃過,也削去了他的半倏衣袖。

  項鴻大怒,鐵扇一張,護著前心,右掌一抬,再次發出第四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這一次是全力向白英傑打來,而他的師弟郝浩也已向白英傑撲上。郝浩用的是單筆點穴,招數亦是凌厲非凡,不過他的修羅陰煞功卻遠遠不及師兄,僅只到了第二重的火候。

  路英豪雖然冷得牙關打戰,但劍術還在,長劍一展,擋住了郝活的判官筆,郝浩剛要讓蔓,白英傑忽地反手一刀,郝浩明明著見刀鋒向他削來,卻是無法閃避,但覺指頭一涼,右手的尾指已給削斷。這還是因為項鴻救得及時,用掌方震歪白英傑刀鋒的原故,要不然這一刀斬下,更是不堪設想。

  登時兩對師兄弟混戰起來,但聽得錚錚聲響,白英傑一口氣斬了十七八刀,第十七刀斬傷了項鴻的肩膊,第十八刀又削去了郝活的一隻手指。但路英豪卻適得其反,劍招發出,漸漸力不從心.按說他們各自秉承家學,武功不應相差如此之遠,其中卻有一個原故。原來自從谷之華將呂四娘的遺著---三篇「少陽神功心法」交出之後,曹錦兒就挑選幾位師弟來練「少陽神功」,練少陽神功不但要武功的基礎懊,而且還得心性沖和。脾氣急躁的人,縱使武功多強,也是練不好的。(這也就是在抵禦孟神通的修羅隱煞功方面,曹錦兒尚不如她的師弟翼仲年之故。)白英傑是曹錦兒所選中的師弟之一,路英豪卻完全沒有學過「少陽神功」。

  呂四娘在晚年所妙悟的「少陽神功心法」,本來就是準備對付孟神通的,不過要有她那樣的功力,再學了少陽神功,才可以破解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像翼仲牟等人,則最多可以應付第七重。至於白英傑自然又差一些,不過,封頂鴻的第四重修羅隱煞功還勉強可以應付。

  但現在是雙方混戰,他雖然還可以勉強應付,他的師弟路英豪卻已應付不來。

  金世遺一看,心中想道:「我若還不出去,他們可要吃不消啦!」他當然不會懼怕項鴻的修羅陰煞功。但卻怕馬兒禁受不起,於是,先把坐騎繫在路旁的一棵柳樹上,然後大搖大擺的走上去,捏著嗓子嚷道:「你們這班傢伙是怎麼攪的?白日青天,在路上打架,打又打得不爽快,打了半天,還是沒完沒了的!當真是混帳之極!老子等得不耐煩啦,趕快給我滾開!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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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解困扶危聞惡耗 傷情一懷舊上襄陽(2)

  這時,他們正打到最緊要關頭,白英傑的快刀已漸漸給項鴻克住,項鴻眼見勝利在望,焉肯放鬆?路白兩人給他們緊緊迫住,幾乎喘不過氣來,更不能「讓路」了。

  其實項鴻也早已瞧見了路上有人走來,但他卻不認得這人就是金世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見金世遺先繫好了馬匹,再大搖大擺的走來,說話又是帶諷帶罵,分明是有心混擾,登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待得金世遺走近,突然一掌向他劈去!

  金世遺罵道:「豈有此理,不讓路也還罷了,還要打人!」項鴻這一掌正劈中金世遺的胸膛,見金世遺竟是若無其事的向他衝來,不由得慌了,說時運,那時快,項鴻的第二掌剛要發出,已給金世遺一把捉著,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直摔出去!

  金世遺直插入混戰的中心,白英傑的單刀,路英豪的長劍,郝浩的判官筆,三般兵器,在這剎那之間,縱使想隔開亦已收勢不及,三般兵器一齊戳到了金世遺的身上。

  白英傑、路英豪失聲驚呼,郝浩的判官筆卻用力戳下,金世遺不理會白、路二人,先把郝浩的判官筆劈手奪了過來,拘為兩段,一聲喝道:「你也跟你的師兄滾吧!」如法炮製,也像捉小雞似的把郝浩提了起來,一把摔出,恰恰跌在他師兄的身邊。

  這兩師兄弟被金世遺這麼一摔,不但覺得疼痛,而且覺得渾身有如被火燒一般,原來金世遺已震斷了他們三焦經脈,將他們的修羅陰煞功一舉破了。幸而他們功力還朱全失,尚能跑路,這時,他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哪裡還敢回頭再望!

  白路二人驚魂未定,定眼著時,見金世遺身上非但沒有傷痕,連衣裡也毫無破損,而剛才他們的一刀一劍,卻分明是已觸著了他的身體的,這一驚比剛才更甚!剛才的吃驚是怕誤傷了金世遺,現在的吃驚卻是由於金世遺不可思議的武功。其實金世遺也不過只是用了內家功夫中的一個「滑」字訣而已,但一來因為雙方本領差得太遠,二來在他們的刀劍觸及金世遺衣裡的時候,本能的反應令他們減輕了勁力,所以就連衣棠也沒有傷損了。

  路英豪名如其人。是個豪爽的漢子,對金世遺又是感激,又是佩服,走過來納頭便拜,金世遺笑道:「都是自己人,理該患難相助,路兄弟何必客氣。」白英傑道:「恕小弟眼拙,不知在何處見過兄台?敢問兄台高性大名,尊師哪位?」

  金世遺胡亂捏了一個假名,說道:「白、路工兄原來已不認得小弟了,小弟是兩個月前往邙山大會上與兩位兄台見過面的。小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參加邙山大會的各派弟子總計不下五六百人之多,路英豪和白英傑是耶山派中的頭面人物,易於為人認識,金世遣這麼一說,路英豪半點也沒有懷疑,心中且有歉意,尷尬笑道:「邙山會上的人實在太多,我現在想起來了,甘兄不是在會期那一天才來,和鄧朝元老英雄等人在一處的嗎?我剛才一見就覺得相貌好熟,只是想不起名字。」那次大會,痛禪上人率領「十八羅漢」前一日趕到,第二天才是鄧朝元率領二十多位俗家弟子前來,路英豪不好意思說認不得金世遺,因此把這件事提起來。而且在他的心目中,他也確實是把金世遺當作那次隨鄧朝元來邙山參加大會的、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之一。

  金世遺心中暗笑,卻裝出讚歎的口吻說道:「路兄的記性真好!那次大會,一共來了五百六十八個人,難為你還記得我的相貌!」

  白英傑道:「怪不得甘兄的武功如此高明,原來是少林派的高弟!甘兄刀槍不入,敢情是已練成了了貴派的金剛不壞神功麼?」

  金世遺笑道:「練是練過的,說到「練成」,那還差得遠呢!小弟至多不過有三四分火候。」

  白英傑卻是個精細的人,聽金世遺的話,越聽越覺懷疑,原來那次大會,他正是奉命接待客人的「知客」之一,雖說來人太多,他已記不完全,但對於最重要的少林、武當、峨嵋幾個大門派的弟子,它是特別留心的,卻怎樣也想不超有金世遺這樣的人:而且他又知道少林沛的金剛不壞神功極少傳給俗家弟子,就算是俗家弟子之首的鄧朝元,對這門功夫也不過略懂皮毛,當下心中想道:「若然他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於,以他的武功而論,早已應該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卻為何我根本就未曾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雖有懷疑,卻也不會疑心到金世遺是個壞人。他對金世遺在他最危急的時候出手相助,心中也是感激得很的。

  路英豪見師兄態度冷淡,頗為奇怪心中想道:「休說人家救了你的性命,即算僅是武林同道,你也不應該擺出一副冷面孔對待人家。咦,師兄平素也是個愛結交朋友的人,為何今日大大失了常態?」路英豪方自納罕,白英傑卻巴站了起來,向金世遺施了一禮,說道:「大恩不言報,我們還有點小事要趕著上京,就此別過。」路英豪正談得高興,被師兄催促,無可奈何的痛師兄站了起來,忽地嚷道:「糟糕,糟糕,我約兩條腿麻木不靈,已經不聽使喚了,這怎麼趕路?」原來他因為未練過「少陽神功」,體內受陰寒之氣所侵襲,無法解除,時間一久,手足的關節都給凍得僵硬了。白英傑正要扶他,金世遺笑道:「難得相聚,多談片刻何妨,我還有點事情想請問兩位兄台呢!」他右手拉著路英豪,左手拉著白英傑,路白二人休想移動分毫。

  路英豪忽地感到似有一股暖流,在身體內流過,直透四肢,登時感到舒服無比。白英傑本來也有點春寒料峭的感覺的,經金世遺這麼一拉,熱力從他的掌心直透進去,這點輕微的寒意也立時消失了。

  白英傑是個武學行家,當然知道這是金世遺在用上乘的內功替他驅散陰寒之氣,只得停了下來,同金世遺謝道:「多謝甘兄再次施惠,請問甘兄想知道的是什麼事情?」

  金世遺道:「請問兩位兄台,你們可是到過了襄陽谷家麼?」白英傑道:「不錯。」金世遺道:「可見過了令師妹麼?」白英傑道:「你問這個幹麼?」金世遺道:「我與令師妹也曾相識,那次在邙山會上,他被孟神通點了穴道,後來就不知下落,我也想打聽打聽她的消息。」白英傑道:「不勞甘兄掛心,那次她雖然遇險,幸得高人相救,早已平安無事了。」他怎也沒有想到,那次救谷之華出險的人,就是在他對面,和他說話的這個金世遺。

  金世遺道:「我是想問她現在的下落,兩位不是已經見過了她的嗎?」白英傑遲疑片刻,答道:「見過了。」金世遺道:「那麼谷姑娘現在何處?她的身體可完全恢復了麼?」

  白英傑又再遲疑,心中想道:「這姓甘的是什麼人?為什麼也像孟老賊那兩個弟子一股,絮絮不休的盤問谷師妹的事情?」路英豪忍不住答道:「都是自己人,說你聽無妨,我們在襄陽是見過谷師妹,但第二天她就失蹤了。我們也正在想知道她的下落呢!」

  路英豪此言一出,金世遺禁不住大吃一驚,急忙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之華、之華、她、她怎樣失蹤了?」金世遺一直是捏著嗓子說話的,現在一時情急,不知不覺的放開了嗓子,露出原來的口音。白英傑心頭一動,想道:「這人的口音好熟,難道果真是相識的人?我卻怎麼想不起來?咦,他為何要用假嗓子說話?」

  路英豪沒有他師兄那麼精細,但聽得金世遺連呼雨聲「之華」,呼得這樣親密,也有點兒納罕,暗自想道:「聽他如此稱呼,他和谷師妹一定不是泛泛之交。」

  不過,路英豪雖然有點懷疑,但他感激金世遺救命之恩,且又佩服金世遺的武功,因此仍然不加掩飾的,把本門的事情,對金世遺說了。

  路英豪道:「實不相瞞,我們是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到襄陽去請師妹回出的。師妹的義父是襄陽谷正朋,谷正朋逝世多年,師妹還未曾到過他的墳前祭掃,所以那次邙山大會之後,掌門師姐不見她的蹤跡,便料到她定是回義父家中去了。

  「我們到了谷家,果然見著了師妹,但任憑我們怎樣勸說,她都不肯回山。著來她好像十分頹唐,對什麼事情也不惑興趣。口口聲聲,但願侍奉義母終老,不想再入江湖了。」

  金世遺聽得心裡淒酸,想道:「這都是我害了她。」路英豪道:「幸虧掌門師姐也料到她不願回山,按著又派了程浩和林笙兩位師兄趕來,捧出本門的金牌勸駕,她這才答應了。」

  曹錦兒發出金牌,召見一個本門弟子,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要知這塊金牌,大有來歷,乃是邙山派的創派祖師---前明公主獨臂神尼留下來傳給歷代掌門的。當年呂四娘也是在得到師傅給她這牌金牌之後,才敢誅殺了因。金世遺聽到此處,已經完全明白了曹錦兒的用意,著來她不僅准許谷之華重列門牆,而且是有意將掌門之位傳給她了。

  果然路英豪按著就道:「曹師姐實是有意令她接任掌門,不過曹師姐的意思谷師妹末知道。只道曹師姐是怕她不肯回去,才用金牌召它的。她見了金牌,只好答應了。」

  金世遺問道:「既然她已答應了和你們一道回山,怎的又中途失蹤了呢?」路英豪道:「不是中途失蹤,乃是當天晚上,在她家裡失蹤的。她和我們定實了第二天一早起程,哪知她當天掃墓回來,晚上使出了一件極為古怪的事情。」

  金世遺道:「什麼怪事?」路英豪道:「因為師妹已答應了明早同行,那一晚我便安心睡覺,哪知到了午夜時分,我忽被一聲淒厲的叫聲驚醒,白師兄也同時醒來,他比我精細,聽出那呼聲是來自西樓。」金世遺問道:「你們兩位是同住一房?」路英豪道:「不錯。我和白師兄同住,距離西樓較遠:程、林兩位師兄另住一房,距離西樓較近。西樓是谷師妹的閨房所在,樓上有兩間房,另外一間是她的義日韓民夫人住的。」

  金世遺道:「嗯,我明白了。那一聲叫可是你師妹的聲音嗎?」路英豪道:「不是,那是她義母的叫聲。後來我和白師兄趕到西樓,在樓梯口先發現了兩個人。」金世遺道:「想必是件那兩位師兄---程浩和林笙吧?」路英豪道:「這次你猜得對了,正是他們。程林兩位師兄的武功比我們高得多,可不知怎的,竟然糊里糊塗的受了人家的暗算。兩個人倒作一堆,滿臉黑氣,驗不出什麼傷痕,但卻是神智昏迷,只「荷荷」的呼,像白癡一股,瞪著兩隻大眼睛,卻認不得我們,又不會說話。」金世遺想道:「想必是他們碰到極為驚心動魄的事情,所以嚇成這個模樣。但這兩人都是邙山派中出類拔萃的弟子,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論理又不應這樣。而且他們遇見強敵,又何以不出聲呼呼?」

  路英豪接續說道:「我們見此情形,知道不妙,急忙上樓去叫師妹,卻只見它的房門已經打開,人早已不在了。這時,韓夫人聽得我們的叫聲,方始從房中出來。」金世遺道:「據我所知,谷正朋的妻子也是個武藝高強的女英雄,不在她丈夫之下,她可曾和敵人交過手麼?」路英豪道:「沒有。連敵人是什麼相貌,她拉瞧不清楚,據她說,她聽得谷師妹房中有響動的聲音,起來著時,卻只見一倏黑影,似乎是背著一個人,從對面的瓦背飛過,她還末來得及施展輕巧去追,便給那個人用瓦片打了她一下。我們看見她時,她的額角還青腫著,血也還末止呢。」

  金世遺大為驚疑,心中想道:「谷之華已盡得了呂四娘的真傳,武功之高,遠在曹錦兒之上,即那位韓夫人,武功也許比她稍差,但在江湖上亦已可算得是一流高手,怎的會毫無抵抗,我給敵人將谷之華綁架了去?」

  路英豪續道:「我起初以為是孟神通的門人弟子所為,但據白師兄說,程林兩位師兄的症狀卸不似是受修羅陰煞功的傷,可惜他佇二人都已神智昏迷,不會講話,我們請了名醫給他診冶,過了幾天,他們仍是那樣,絲毫不見清醒。根本就沒有辦法從他們的口中探出什麼消息。」

  金世遺苦苦思索,但覺這件事情的經過,有許多離奇古怪的地方。谷之華是自行失蹤還是給敵人擄去?若是給人擄去,那麼這個人最少也是孟神通一流人物。

  白英傑道:「我最初也曾懷疑是孟神通。但一來程林二位師兄並非是受修羅隱煞功之傷;二來剛才所碰到的孟神通那兩個弟子,他們也在追查谷師妹的下落,可見谷師妹不是落在孟神通或他的黨羽手中了。」金世遺心道:「還有第三個理由,你們尚未知道。孟神通現在正在京中,推算路程和時間,他不可能先到襄陽擄了女兒。」正因如此,金世遺更覺得這件事情是個難解之謎。

  路英豪續道:「按照我們邙山派的規矩,接了掌門人以金牌宣召的弟子,必須帶了金牌回去聽令,因此,那面金牌,已是在谷師妹手中。」金世遺:「這麼說,那面金牌豈不是隨同谷姑娘失落了?」路英豪道:「就是呀!所以我們要急著去見掌門師姐。現在各派掌門人還在嵩山少林寺,我們若是得見師姐,也準備先往少林寺一行,屆時但願得與我兄再聚。」金世遺道:「你們忙著趕路,我不耽擱你們的時間了。那兩個傢伙遺下的馬匹正合你們使用。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路英豪正在與金世遺拱手道別,白英傑忽然說道:「此次多蒙兄台援手,感激不盡。但不知兄台的真名實姓,可肯賜告麼?」一面說話,一面向金世遺深深一揖。路英豪怔了一怔,心道:「他的姓名不是早已告訴我們了嗎?你怎麼懷疑那是假的?」深恐金世遺因此不悅。

  金世遺徵徵一笑,說道:「白兄果然是個精明的人。你們見了師姐,自然明白我是誰了!」

  路英豪不覺愕然,就在這一瞬間,他還末來得及出聲再問,金世遣身形一晃,早已過了三岔路口,跨上他的那匹駿馬,絕塵而去了。

  金世遣雖然和路白二人開了一個大玩笑,但他的心頭可是沉重得很,一路思念著谷之華,心中想道:「之華碰到了災難,我豈能不管?那晚曾與敵人朝過相的,只有程林二人,我要是能令他們清醒過來,或者可以探出一些蛛絲馬跡。」想至此處,一幕往事忽然又浮上心頭,那是他和谷之華在邙山童會的晚上,厲勝男忽然出現,不惜自斷經脈,身受重傷,阻止了他去追趕谷之華。「假如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勝男,她肯放我到襄陽去查訪之華的下落麼?她現在也正是毒院末愈,要是她不肯與我同行,我可以丟下她不管嗎?」兩個少女的影子在它的心頭忽起忽落,令得他心亂如麻!正是:

  唯恐眼前人不諒,最難排遣舊時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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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渺渺芳蹤無覓處 重重疑案費思量(1)

  金世遺委決不下,心想:「且待回去見了勝男再說。」按照那茶鋪主人的指點,先到小市集上去買衣裡,市集上沒有成衣店,幸虧那日恰是墟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檔故衣攤子,金世遺知道厲勝男喜歡打扮,揀了又揀,費了好多功夫才揀到了兩件比較漂亮涵意的女裝。市集上的人見他挑選女裝,無不奇怪,但因他是個軍官,誰也不敢多口。

  這時已是天將近午,金世遺心道:「勝男一定等得心焦了。」急急忙忙騎馬趕回。

  那茶鋪離市集不過四五里路,金世遺快馬加鞭,不消一枝香的時刻,茶鋪已經在望,忽地迎面碰見兩個鄉農裝束的漢子,慌慌張張的在路上奔跑,金世遺覺得可疑,大聲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那兩個人見是個軍官,越發慌張,給結巴巴的嚷道:「有強盜、有強盜,強盜殺、殺了人啦!」

  金世遺吃了一驚,心想莫非是厲勝另在茶鋪遇上了敵人,將人殺了?他一眼已瞧出那兩個鄉下人不會武藝,不似匪徒,便不再理他們,策馬直奔茶鋪。

  只見茶鋪裡靜悄悄的,金世遺已預感到有點不妙,走了進去,一眼瞥見在櫃台下面和臥室門口,各有一具屍首,正是管茶鋪那對老夫妻!摸了一摸,屍首尚還溫暖,顯見被害未久。

  金世遺揭開門簾,大聲叫道:「勝男!勝男!」房子裡只有一張空榻,哪裡還有厲勝男的影子?

  金世遺這一驚更甚,心想厲勝男持有寶劍,又百許多厲害的暗器,人也機警絕倫,雖然功力朱復,但一流高手也未必奈得她何,怎能這樣容易就給敵人擄去?而且她也知道自己是往市皋貞衣,縱使遇到強敵,抵擋不住,也該逃跑出來,用天遁傳音呼救,茶鋪距離市集和三岔路口都不過四五里路,若是她用天遁傳音呼救的話,自己理該聽見。

  饒是金世遺經歷過無數風波,這時也自有點心慌意亂,但覺厲勝男的突然失蹤,和他所聽到的谷之華的失蹤一樣,同是離奇難解!

  就在這時,門外人聲嗜雜,有人叫道:「裡面有聲息,兇手還躲在裡面,小心,小心!」按著叉有人失聲吆喝,喝令兇手出來,金世遺應聲跳出,只見茶鋪外面,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原來是保正聽得出了命案,帶了團練來查勘了。

  那些人見出來一個軍官,盡都呆了,一時之間,無人動手。金世遺瞧見那兩個鄉農也莊人堆裡苗,崇忙捏他們抓住,喝問道:一你們可瞧見強盜是什麼模樣麼?」

  那兩個鄉農慌忙答道:「我們根本沒有見過強盜的面。」金世遺道:「那你剛才又在大嚷強盜殺人?」那兩個鄉農道:「我們進來想喝一碗茶,發見這兩者的屍身,喂,那、那當然是強盜殺的了。」

  金世遺自己也覺得好笑,心裡想道:「我也真是急得糊塗了,從他們口中,問得出什麼?」無瑕糾纏,立即推開眾人,跨上坐騎,揀了一倏他剛才末走過的路追下去,背後只聽得那班人大叫大嚷,原來那些人把他當作兇手,以為是他吃了東西不肯付錢,在糾纏中將這個老人殺了。要知那時一個軍官特強殺人乃是常有之事,怪不得他們懷疑,鼓噪,好在有那兩個鄉農說明這個軍官是在路上碰見的,鼓噪的聲音才漸漸平息下去。

  金世遺一口氣跑了十多里路,用天遁傳音呼喚,沒有聽到回答,在路上也末發覺有什麼可疑的物事,於是再向另一個方向找尋,直到天黑,四面八方都查探過了,兀是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金世遺大為失望,但失望之中,不知怎的,卻又似有一些輕鬆之感,心裡想道:「勝男不是個普通的女子,不但武功高強,機智亦非常人可及,縱使落在敵人手中,只要敵人不是當場把她害死,她總有脫身之計。」而且金世遺尚未知道孟神通與唐曉瀾比武的結果,在他以為孟神通這次不死亦必重傷,有可能傷害厲勝男的敵人絕不會是孟神通,所以便更覺寬心了。當下心裡想道:「谷之華的失蹤之事,雖然是同樣離奇,但襄陽谷家,還有程浩和林笙二人,只要我能令他們清醒過來,總可以從他們口中探出一些消息。」

  金世遺打定了主意,便連夜動身,那匹馬已累得不堪,他索性捨了坐騎,趁晚上施展輕功,一個晚上趕了將近二百里的路程,拂曉時分,歇息一會,再到附近的市集買了一匹馬代步,如此這般,晚上用經功趕路,日間另外換過坐騎,不過十三天便從北京趕到了襄陽,好在他的內功已差不多到了最上乘的境界,每天歇息個把時辰,體力便自恢復。

  谷正朋雖然早已在五年前去世,但說起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名字,在襄陽仍然是盡人皆知,金世遺很容易的就打聽到了谷家的所在,那是在襄陽西郊離城約十里左右的一個村子。

  金世遺馬不停蹄,直奔谷家,只見大門緊閉,牆角生苔,似是這間大宅,久已無人料理,金世遺拉起大門的銅環,扣了幾下,大門開了一扇,裡面還有一重鐵柵欄,一個丫環模樣的少女站在欄柵後面問道:「你是什麼人?」

  金世遺道:「我姓甘,是你家小姐的朋友,特來探訪它的。」那丫環道:「小姐不在。」金世遺道:「那就請見你家主母吧,煩你通報一聲。」那丫環道:「你是從哪兒來的?」金世遺道:「我是從嵩山少林寺來的。」他知道谷家是武學世家,即使丫環婢僕,也必然知道少林寺的名頭,甚至知道武林的近事,他怕那個丫環不肯給他通報,或者通報了而谷老太太不肯見他,所以冒稱是少林寺的來客,要知各派的首惱人物部還聚集在少林寺,他聲稱從少林寺趕來。谷老太太定然以為那丫環打量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家主母也出門去了,你若有拜帖,就留下來吧。」金世遺好生失望,說道:「怎麼,你家主母也出外末回?什麼時候出門的?」那丫環道:「差不多有一個月了。」金世遺推算時間,那是在谷之華出事之後不久,便再問道:「那麼她什麼時候回來?」那丫環道:「逼我怎麼知道?她老人家去什麼地方,要去多久,我們做了環的是從來不敢問的。」

  金世遺想了一想,又再問道:「那麼有兩位邙山派的弟子,一個叫做程浩,一個叫做林笙,聽說在你家養病,我和他們都是相識的朋友,請你讓我兒見他們,好嗎?」那丫環廢了雙肩,說道:「你是說那兩位一直昏迷未酸的、我家小姐的同門師兄嗎?」金世遺喜道:「正是,正是。他們現在都還昏迷末醒嗎?不要緊,我略通醫道,或者可以治好他們。」

  那丫環道:「那兩位大爺也早已離開這裡了。」金世遺大為奇怪怪,問道:「他們既然一直昏迷末醒,又怎能離開?」那丫環道:「當然是有人接他們的了。」金世遺道:「什麼人?」那丫環似乎有點不耐煩的神氣,說道:「你這人怎的這樣好查根問底,我怎知道是什麼人?總之不是他們的朋友便是他們的同門兄弟了。」頓了一頓,又道:「這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幾個下人,你要找的人都不在。你既然沒有拜帖留下,待我家主母回來,我再告訴她吧。」說罷便「辟」的一聲關上大門。金世遺忙再提聲問道:「等一等,我還有一件事要問問你,那些人是什麼時候接了他們走的?」那丫環在裡面沒好氣的答道:「記不清楚了,大約有十來天吧。」隨即聽見它的腳步聲走進屋內。

  金世遺一無所獲,大為失望,沒精打采的從原路走回。走了一會,猛地想道:「這丫境的說話有個大大的破綻,她說谷老太太出門將近一月,而程、林二人卻不過是十多天之前才離開的。

  這二人受傷昏迷,谷正朋的妻子韓夫人(谷老太太)和它的丈夫周以俠義著稱,豈有丟開這兩人不管,獨自出門之理?」

  若依金世遺以往的脾氣,此時便要再闖谷宗,但一來他經過這幾年的磨練,尤其是在與谷之華相識之後,性情已改了許多;再則想到谷老太太是谷之華的義母,若然確在家中,自己破門而入,雙方面子也不好過。因此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心中想道:「且待我今晚再去瞧個明白。現在先到襄陽找個客店歇歇再說。」

  金世遺沒精打采的走出村子,忽見有幾個小叫化在村子裡走來走去,探頭探腦的似乎對自己甚為注意,金世遺暗暗奇怪,小道:「莫非他們因為我是陌生人麼?」那幾個小叫化見金世遺望著他們,便上來討錢,金世遺雖然有點疑心,但因心中有事,也不理睬他們,扔了幾個錢便走。

  回到襄陽,已是將近黃昏的時分,在城門外面的一個角落,有個老叫化正在打開棉懊捉子,金世遺第一眼瞥見它的背影,暗自笑道:「怎的今日老是碰見花子太爺?」忽地那乞丐回過頭來,金世遺一看,不由得心裡一跳,原來這老呼化不是別人,正是江南丐幫的幫主翼仲年。

  金世遺這時已改了衣裘,不再是軍官服飾,但尚未恢復本來面貌,翼仲牟認不得他,雖然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相識,卻也並不怎樣在意。

  金世遺故意放慢腳步,心裡想道:「翼仲年來襄陽作甚麼?」就在此時,有一行三人走出城門,為首的衣服麗都,肥頭大耳,似乎是個富豪,另外兩人則似是它的跟班,那富豪打了翼仲牢一眼,罵道:「哪裡來的臭叫化攔著城門討乞,公差們也不管管,真是失了咱們襄陽的體面。」翼仲牟懶洋洋的答道:「我在這裡捉子,可並沒有攔著城門討乞啊!」

  那富豪大怒罵道:「臭叫化還敢多嘴!」翼仲年淡淡說道:「我聞你身上的氣味比我還要臭得多:」那富豪大叫道:「反了,反了!」說時運,那時快,他約兩個隨從早已向翼仲牟去,一個嚷道:「公差不管我來管!」一個嚷道:「你頂撞了齊大爺,我要剝你的皮!」

  金世遺冷眼旁觀,暗自笑道:「這兩個狗腿子可要吃苦頭了。」心念末已,忽見那兩個隨從出手如電,一個用的是分筋錯骨手法,一個使的是鴛鴦連環腿的功夫,手腳起處,勁風呼呼,哪裡是普通的隨從,竟分明是兩個內家高手!

  翼仲年本來是懶洋洋的躺著在曬太陽,這一來大出他的意外,幾乎給那個隨從踢中,幸而他應變得快,使出丐幫的絕技「降龍手」,坐在地上,身形似陀螺般一轉,一提就捉著那隨從的抑後跟。

  就在這時,另一個隨從亦已使「分筋錯骨手」的功夫,向翼仲牟抓到。金世遺一見他們出手,便知道這兩個隨從雖然不是尋常之輩但以翼仲牟的功夫,還盡可以對付,因此便不管他們,卻特別注意那個貌似富豪的胖子。

  只見他手指一彈,倏的飛出一棧銀光,這是梅花針刺穴的絕技,在金世遺眼中雖算不了什麼,但那富豪距離翼仲牟有六七丈遠梅花針若能打到三丈開外,在江湖上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了,而這個人竟然在六七土外發出梅花針,金世遺一見便知道他的功力在翼仲年之上。翼仲牟若是沒有那兩個隨從與他糾纏,或者還可以避開,但現在他要同時應付三人,那卻是絕對應付不了。

  金世遺心念一動,立即「呼」的一聲罵道:「三個人欺負一個老叫化,那才真是不要臉!」隨著那「呼」的一聲,銀光立即消失,原來金世遺也從口中呼出一枚飛針,將那個人的梅花針打落了。

  翼忡牟抓起那個隨從的腳後跟向前一送,另一個隨從的「分筋錯骨手」恰懊抓著他的同伴,痛得他一哎喲」一聲叫將起來,粗壯的身軀登時軟得似一團爛泥,兩個人倒作一堆。

  那富豪模樣的人喝道:「那倏棧上的朋友?何妨出來見見!」口未開攏,忽地一團泥巴飛來,將他的口塞得滿滿,耳朵邊只聽得有人說道:「你再欺負那位化子大爺,我就要再你三斤臭水溝的污泥,你這個下三流的小輩,要想拜見我還得再練十年!」他耳邊聽得聲音,眼中卻不見人影,口又不能說話。把他簡直氣得死去活來!

  翼忡牟這時亦已知道有高人暗助,但金世遺用「天遁傳音」之術向那富豪說話他卻不見,當下他暗裡謝了一聲,便向空中一揖說道:「這位好心的朋友不必動怒,使老叫化是給人欺侮慣了的。哎,這位大爺不許我在這裡捉虱子,我就避一些吧!你們自己人打自己人可不關我的事,三位大爺,請了!請了!」邊說邊拿起枴杖,「篤篤」有聲,躲到另一個遠處角落,坐了下來,仍然懶洋洋的打開棉懊捉子。那個富豪這時哪裡還敢多事?吐出了嘴裡的泥巴,拉起他那兩個隨從,各賞了一巴掌,三個人嘀嘀咕咕的連忙走開,嘴裡雖在小聲的罵,卻不敢再看翼仲年一眼。

  金世遺心裡好生痛快,想道:「可惜我另外有事,沒功夫追查這三個傢伙的來歷,哼,只叫他們吃點小苦頭,算是便宜他們了。」這時他已在襄陽的大街行走,忽見迎面又來了兩個乞丐。

  金世遺心裡想道:「是了,怪不得我今天碰見這麼多叫化,想來他們都是丐幫的弟子,幫土來了,他們自應朝見。」

  夜幕將降,華燈初上,襄陽大街上人來人往,甚為熱鬧。金世遺因為特別留意那兩個乞丐,忽然瞥見人叢裡似乎有一個相識的人,倏地從那兩個乞丐的旁邊擦肩而過,似是輕輕的碰了他們一下,那兩個乞丐以事屬尋常,毫不在意,仍然是自顧自的趕路。

  金世遺可猛地心中一凜,這時他已認出了這個人是姬曉風,不禁有些奇怪:「姬曉風為什麼也趕到了襄陽?這兩個叫化子身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施展妙手空空的絕技?」

  姬曉風身法好快,一下子就溜入了人叢之中,但在大街上他到底不方便施展輕功,金世遺暗暗運了兩分內勁,擠人人叢,在地周圍的人都突然感到似有一股大力將他們推動,不由得兩面分開,金世遺一下子就抓住了姬曉風,低聲說道:「朋友,跟我來!」姬曉風跟了孟神通三年,武功亦差不多可以躋進江湖上一流高手之列,給金世遺一把抓著手腕,全身酸麻,動彈不得,大吃一驚,唯有俯首貼耳的讓他拖走。旁人雖然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古怪,但卻以為他們是老朋友相遇,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一些人被金世遺的暗勁推開,莫名其妙的瞪大了兩隻眼睛,還不知道是金世遺的搗鬼。

  金世遣將姬曉風拖過一邊,悄悄的在他耳邊說道:「把你從那化子身上偷來的東西交給我!」

  姬曉風是天下第一神偷,眼光特別銳利,金世遺雖然改了面貌,卻給他認出了就是在北京與自己師父交過手的那個喬裝軍官,當下自歎倒霉,冷冷說道:「算我遇到了賊祖宗了,好,交給你,你先鬆手!」摸出一包東西,金世遺接過來一捏,四匹方方硬硬的似乎是個小匣子,金世遺道」「是這個嗎?在這裡我給你幾分面子,你若騙我,我可要叫你大吃苦頭。」姬曉風一副委屈的神氣說道:「你的武功雖高,卻原來是個新入行的,我們這行的規矩,碰到了更高明的黑吃黑的對手,他要索取什麼贓物,我們只有雙手捧上,絕無瞞贓或掉贓之理。」金世遺見多識廣,一想黑道上是有這麼一條規矩,被同道所「吃」的人,縱然心有不甘,也只是事後設法報復,在被「吃」的當時是只有服輸的。

  當下金世遣將那包東西納入懷中,說道:「且慢,我還要問你幾句話?」姬曉風已猜到了他要問些什麼,趁金世遺將東西納入懷中的時候,忽地身形一起,疾如飛鳥的飛身上屋,金世遺稍為緩慢,一抓一竟然沒有抓著,姬曉風在屋頂大呼道:「有賊,有賊,快捉賊呀:快捉賊呀!」

  大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姬曉風突然飛身上屋,再加上這麼一嚷,登時驚動了著熱鬧的閒人,人聲鼎沸:「看稱賊呀,看飛賊呀:」「賊在哪兒?賊在哪兒?」「哪個是賊?哪個是賊?」就在這紛擾混亂之中,姬曉風早已逃得無蹤無影!

  金世遺的輕功雖然不弱於姬曉風,但他稍為慢了一步,有些人的目光又已向他投來,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若也飛身去追,將更駭人耳目,金世遺不肯敗露行藏,只有讓姬曉風逃脫,當下施展天羅步法,在人叢中左邊一兜,右邊一繞,避開了眾人的注意,悄悄的溜出了人叢。

  金世遺本來想抓住姬曉風,向他盤問孟神通的消息的,卻不料姬曉風十分狡猾,稍一疏忽,我給他逃了,金世遺心裡想道:「姬曉風此來襄陽,多半是奉了孟神通之命,來追查谷之華的下落的。這樣看來,敢情那老魔頭並末喪生在唐曉瀾劍下!」

  金世遺在較冷靜的街道找了一間小客店暫且棲身,關上房門,打開那包東西一著,卻原來是一方拜匣,裡面有翼仲牟具名的拜帖,是給谷之華的義母、谷正朋的妻子韓民夫人的。

  金世遺本來就懷疑韓去人未曾離家,見了這張拜帖,不啻又得了一重證實,心裡想道:「丐幫的消息最為靈通,要是韓夫人不在此地,冀仲牟斷不會來,更不會具帖求見。著來那小丫頭說的全是誰話,不但韓夫人未曾離家,那程浩林笙二人也必然還在谷家,所以翼仲年才急急趕來。」只是有一件事情金世遺還末明白:那小丫頭若不是秉承主日之命,斷不敢胡造誰言:那麼韓夫人為什麼要對外人隱瞞?難道她早已料到了他會前來,或者是谷之華已告訴了她,他還末死?而谷之華不肯見他?因此,雖然是谷之華業已失蹤,而韓夫人也不願意他來探問谷之華的消息。

  金世遺心亂如麻,百思不得其解,心裡想道:「不管怎麼樣,且待我今晚去看了再說。」金世遺,上次在邙山玄妙觀的時候,曾遭遇龜靈子與繹道安二人,金世遺在暗中將他們捉弄,剝了他們的人皮面具,此刻他準備去夜探谷家,想到這人皮面具正好可派用場,不料一檢查身上的東西,卻發現少了一張面具,金世遺起初呆了一呆,隨即省悟,啞然自笑道:「是了,我迫姬曉風交出眠物,卻想不到他也偷了我的東西。幸好還剩下一張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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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37: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回 渺渺芳蹤無覓處 重重疑案費思量(2)

  待到二更時分,金世遺戴上面具,悄悄離開客店,不到半個時辰,便趕到谷家。正進了圍牆,忽聽得有衣襟帶風的之聲,只見兩條黑影,也正從園子的東北角飛進谷家。

  金世遺吃了一驚.小道:「好俊的輕功,後面這個也還罷了,前面這個真是輕如片葉,落地無聲,若然只論輕功,只怕孟神通遠比不上他!」金世遺屏息呼吸,在繁枝密葉之中瞧出去,後面那人正是日間所遇的那個富豪模樣的胖子,前面那個有著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孔,冷森森的令人感到幾分鬼意,金世遺暗自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姬曉風。怪不得他愉了我一張人皮面具,敢情是要扮鬼來嚇唬谷老太的!」

  心念末已,跟著又是兩條黑影越過牆頭,在金世遺眼中,這兩個人的輕巧可差得多了,不但有衣襟帶風之聲,甚至可以聽得出他們粗重的呼吸氣息,在他們將落地的時候,姬曉風輕輕將他們一帶,這才沒有弄出聲音。金世遺認得他們就是富壕的那兩名隨從。其實以一般的江湖人物而論,這兩個人的輕功也不算差了,不過,與姬曉風比較,那當然是相形見絀。

  姬曉風滿目四顯,擺了擺手,表示四下無人。原來姬曉風耳目非常靈敏,只要有些微聲息,他就能聽得出來。這也是金世遺為什麼要屏息呼吸的原故。金世遺暗自好笑,冷眼旁觀,看姬曉風搗什麼鬼。

  只見姬曉風作了幾下手勢,指一指園中央的一棟房子,隨即便獨自離開,一溜煙似的直奔谷家正屋。

  金世遺懂得黑道上的「手語」,姬曉風那幾下手勢「說」的是:「你去絆住那個老太婆,我去找人。.金世遺本來要跟蹤姬曉風的,轉念一想:「不如先去瞧瞧谷老太太吧,這胖子的真實功夫在姬曉風之上,只怕谷老太太對付不了他。反正姬曉風總要與他們會合的,就是讓他偷了谷家幾件東西也算不了什麼。」

  那富豪帶了他那兩個隨從,士了瓦背,金世遺悄悄跟著他們,那房子裡透出一點燈火富豪模樣那個胖子舉動卻十分輕霧,用了一個「倒捲珠」的姿勢,掛著簷角,偷偷向下張望。兩個隨從則擠在一起,從屋頂中央所開的嵌著玻璃的十天窗望進去。金世遺就伏在他們的旁邊,而且輕輕的揭開了一片瓦,這兩個傢伙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金世遺早就聽出了屋子裡有兩個人在下棋,心裡正自好笑:「韓夫人也算得女中英傑,怎的這兩個笨傢伙在天窗上偷著,她都沒有發現?居然還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下棋。」不料一看之下,金世遺也不禁大吃一驚。卻原來和韓夫人下棋的竟是馮琳,當真是大出金世遺意料之外!金世遺走了定神,心中想道:「怪不得韓夫人絲毫不加戒備,卻原來有馮琳在這兒!」

  只聽得馮琳笑道:「韓大姐,你這一著好厲害,我沒法解救,只好和你打劫了!」(按:「打劫」是圍棋的一個術語,在彼此可以互吃的情況下,己方的子結對方吃去之後,須等待一著,才可以將對方的子吃回。因此這一著必須找對方的要害政擊,使對方不能不應。這便叫做一個「劫」。)韓夫人道:「哪裡有劫給你打?」馮琳道:「莫忙,莫忙,哈,我找到啦,瞧,我打給你著!」

  她的手心本來扣著幾粒棋子,說到一個「打」字,養地將棋子一甩.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何等厲害,一花一葉,亦足以致人性命,何況是比花葉堅實得多的棋子,只聽得刺耳的破空之聲,向上打約兩粒圍棋子竟然力透瓦背,正正打中伏在屋頂中央向天窗儉著的那兩個人,「撲通」連聲,登時都跌了下來。

  那個胖子的武功卻極為了得,見馮琳把手一揚,立刻腳尖一鬆,「咯」的一聲,竟然施用「頭」,破門而入,但饒是如此,他的屁股也給那攸棋子打中,雖然皮粗肉厚,但給棋子擦過,也有如刀刷一般。

  那胖子怒吼道:「好狠的賊婆娘,我與你拚了!」聲到人到,腰帶一揮,便向馮琳撲去。他的腰帶是用白金所的軟劍。

  馮琳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要商賈商浩,這次買賣你可要吃虧啦。」說罷也解下她的束腰綢帶,向那胖子捲去,一面笑道:「綢帶換金帶,這利錢可算不錯。」

  原來那胖子姓商名浩,因他生得肥頭大耳,又是姓商,在江湖上當以富商的身份出現,所以得了一個綽號叫做「惡商賈」。那兩個隨從是他的徒弟。

  馮琳揮動綢帶,夭矯如龍,呼呼風響,威力竟似比商活的那柄白金軟劍還強三分,商浩雖然暴怒如雷,卻只有招架的份兒。

  金世遺不想給馮琳見到,心中想道:「馮琳大約總得過了十招,才可以把這胖子收服,我趁這機會先去瞧瞧姬曉風搗什麼鬼,著他要找的是什麼人?」

  金世遺跟著姬曉風剛才所定的方向,奔向谷家正中的那棟大屋,但見屋內的門戶盡都打開,有好幾間房子裡都站著一個丫環,目光呆滯,紋絲不動,有如泥塑木雛,這當然是姬曉風所幹的把戲。金世遺心道:「姬曉風果然是個老賊,準備馮琳和韓夫人趕來,讓他們先要救人,先要查問,這樣他便可以贏得時間,可以從容找人了。」

  金世遺已經知道是誰幹的,所點約叉並非致命的穴道,不必急於施救,便逕自穿房入室,不久,便在一間房子外面,聽到了姬曉風的聲息。只聽他自言自語道:「真倒霉,不見師妹,卻見了這兩個病表。」

  金世遺好生奇怪,心中想道:「姬曉風口裡的師妹,指的當然是谷之華。孟神通已差遣項鴻和郝浩到過此間窺探,難道谷之華失蹤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嗎?何以聽姬曉風的口氣,好似認定了之華還在谷家似的?」

  房間裡有兩張臥榻,躺在左手邊的是程浩,右手邊的是林笙,還有一個丫環,已給姬曉風點了穴道,這個丫環,正是日間不肯給金世遺開門的那個了環。、姬曉風遊目四顧,自言自語道:「找不到人也得拿一點東西,總不能空手回去。」在那丫環身上摸了一會,摸了一方手絹,展了開來,湊到鼻端一聞。笑道:「好香,好香!」姬曉風戴的是人皮面具,那丫環又怕又羞,渾身顫抖,滿面通紅。

  金世遺瞧那丫環的窘態,心裡發笑:「誰叫你日間對我這麼凶,且讓你吃姬曉風一點苦頭。」

  他心裡一想發笑,便透出了一點聲息,姬曉風倏的回頭,一個「誰」字還未曾出口,已給金世遺一把抓住。

  金世遺笑道:「你偷了我的東西,又到這裡來戲弄人家的丫環,我也得讓你吃點苦頭。」即以其人之道,還冶其人之身,剝了他的面具,信手叉點了他約穴道。

  金世遺扶起了程浩仔細審視,程浩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眼發青光,狀若白痢,林笙也是如此。

  金世遺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個人也是給點了穴道的,「點穴」這種功夫本來不足為奇,奇在連金世遺也看不出是哪一家的手法,急切之間,竟是無法解開。而且照一般的情形,穴道若被封閉在十天以上,武功多高,元氣也要大受損傷,而這兩個人的脈象卻並不顯出什麼異狀,可見這是一種極為奧妙的邪派點穴功夫。

  金世遺沉思了一會,心中一動,想道:「莫非是西藏紅教的點穴手法?」他所得的喬北溟那半部武功秘笈,羅列了正邪各派的點穴手法,以及各種解穴的功夫,只有紅教密宗的點穴,秘笈上只是提到所受者的幾種症狀,對他的手法和解穴之道,卻什闕如,想是當年的喬北溟也末參透出來。而秘笈上所載的症狀,其中有一兩點正與程林二人所顯露的相同。

  金世遺心道:「奇怪,紅教密宗中的幾個武學大師從來不理外事,而且程林二人在武林中的屍身份也是微不足道,他們豈能幹這樣的事情?」心念末已,忽聽得外間似有聲響,金世遺急忙躲到帳後,只見馮琳和韓夫人走了進來。馮琳一見姬曉風便罵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城一.」去年馮琳母女在冰宮作客的時候,姬曉風替孟神通送信,邀唐經天夫婦赴邙山之會,曾順手牽羊,就在馮琳的眼皮底下,愉去了她女兒李沁梅的一股玉釵!馮琳記起前仇,將他抓住,信手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姬曉風早已被金世遺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有自歎倒霉。

  馮琳這記耳光,打腫了姬曉風半邊面孔,見他仍是紋絲不動,以馮琳的武學修為,當然立即察覺他也被人點了穴道,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金世遺屏息了呼吸,馮琳聽不出些微聲息,而且她也料不到還有人躲在房中,當下唯有先替姬曉風解開穴道,再審問他。

  豈知金世遺用的是毒龍尊者所博的獨門點穴之法,馮琳在急切之間,也解不開他約穴道。不過馮琳懂得缸教密宗的一種功夫,能夠以本身買力震湯對方的奇經八脈,使對方的穴道自解。

  不過這種解穴之法極為霸道,身受者的穴道雖然可以解開,元氣卻要大受損傷,所以上次在邙山會上,谷之華被它的父親點了「隱穴」,馮琳便不敢用這個方法替她解穴。

  現在馮琳要取得姬曉風的口供,姬曉風不比谷之華,馮琳對他當然不必有什麼客氣,她用其他的解穴方法。試了幾次毫不見效之後,肩頭一皺,手掌一抬,冷冷說道:「好,反正你是一個小賊,殘廢了也是活該,我不要你的性命,只叫你今後不能再偷東西。」

  金世遺聽得馮琳如此說法,知道她是要用殘酷的方法為姬曉風解穴,禁不住心頭一凜,一來他怕姬曉風說出他來,二來他對姬曉風也有幾分愛惜,心中想道:「姬曉風雖然是孟神通的弟於,但卻並無大惡。而且江湖上有這樣的一個妙手神偷,也可以平添許多熱鬧,毀了他那不是太煞風景麼?」

  這時,韓夫人已替那丫環解開了穴道,那丫環抖抖索素的說道:「房間裡、還有、還有一個人!」

  馮琳的手掌將拍末拍,聽了這話,陡然一驚,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突然將床帳一扯,跳了出來,輕輕的在馮琳的虎口一彈,同時替姬曉風解開了穴道,在他的耳邊,用天遁傳音之術說道:「小城,快跑!」

  金世遺這幾下動作快如閃電,馮琳手腕一麻,但見一張灰暗的竟似帶著鬼氣森森的面孔在她屍身旁一掠而過,饒是馮琳技高膽大,也不禁嚇了一跳!說時運,那時快,姬曉風和金世遺都已竄出門外,一溜煙的跑了。

  這兩人的輕功都在馮琳之上,馮琳要追也追不上。

  金世遺見馮琳並未來追,他也不去追姬曉風,他正有幾個疑團待解,想了一想,悄悄的再折回來,偷聽馬琳說話。

  ,馮琳遭遇了這件意外的事情,驚奇之極,這時她已從那小丫環口中,知道制服了姬曉風的便是從阮後突然撲出,並救走了姬曉風的那個人,越發感到迷惑,金世遺暗裡偷窺,但見她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莫非又是他?莫非他當真還活在世上?」馮琳本來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她接連遭遇了幾次金世遺,而且有一次是當她和贊密法師比武的時候,金世遺暗中以絕頂神功相助,助她反敗為勝的,雖然金世遺每次都未曾露面,但馮琳卻已疑心是他了,不過,她現在卻是做夢也料想不到,金世遺又會回來,就在窗外,暗地裡窺探她的動靜。

  韓夫人拉開了覆蓋在程林二人身上的床帳,呼了口氣,說道:「幸好沒有事情,剛才真是嚇了我一大跳。」馮琳笑道:「韓大姐受驚了,不過,這兩個人卻不會受驚,在他們的穴道尚未解開之前,就算是天翻地覆,他們也不會知覺。」韓夫人道:「依你猜度,剛才那個怪人來此有何用意?會不會是曹錦兒沅來的人喬裝的?要是給他們瞧出了破綻,這可真不好意思!」馮琳笑道:「不會,邙山派的人連曹錦兒在內,都不會有這等功夫。而且,就算他們起了疑心,也一定是依照江湖禮節來拜訪你,斷不會像我這樣胡來的。」

  金世遺聽得莫名其妙,正在琢磨韓夫人所說的「破綻」,馮琳所說的「胡來」是指什麼,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丫環進來報道:「南丐幫幫主翼仲牟求見主母,拜帖已經遮上來了。」金世遺心道。.「想是因為他那份拜帖被姬曉風偷去,要另外備辦一份,所以阻遲到這個時候才來。」

  韓夫人道:「話說曹操,曹操就到。馮大姐,你料得不錯,曹錦兒果然派遣她的師弟登門求見了,他意不及待的深夜趕來,定然是為了他的師弟師妹了,我只怕瞞他不過。」馮琳道:「我暫時不見他,要是你怕為難的話,迫不得已時,可以將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就說是我點了他們的穴道,叫翼仲牟找我說話。料翼仲牟和曹錦兒不敢對我怎麼樣。」

  金世遺心上的疑雲豁然開朗,這才明白了她們剛才的話語。暗自笑道:「我真是糊塗了,竟沒想起馮琳也會紅教密宗的點穴功夫。」其實這並不是他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而是因為他絕對意想不到竟會是馮琳干的!正是:

  疑雲陣陣仍難去,此事離奇不近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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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1)

  程林二人被何人點穴這個謎雖已解開,但另一個謎卻更加難解,馮琳為何要用紅教密宗的點穴秘法將他們兩人變成白癡?雖說馮琳越老越「淘氣」.但如此「淘氣」,豈非太出情理之外?

  只聽得馮琳再次叮囑道:「要是翼仲牟瞧不出破綻,瞞得過就瞞他,非到迫不得已時,不要把我說出來。」韓夫人笑道:「我知道。」當下馮琳留在室內,由得韓夫人獨自去見翼仲牟。金世遺分身乏術,想了一想,抱著「看把戲」的心情,心道:「還是去瞧瞧翼仲牟如何鬧事好些。」便捨了馮琳,悄悄的跟著韓夫人。

  韓夫人收了拜帖,便在客聽會見翼仲年,寒暄既畢,韓夫人問道:「不知翼幫主深夜前來,有何見教?」

  翼仲牟道:「有兩件緊要的事情,非得請夫人賜示與幫忙不可,因此深夜求見,失禮之處,尚望夫人海量包涵。」

  韓夫人道:「翼幫主太客氣了。不知是哪兩件緊要的事情?」

  翼仲年道:「第一件事是我受了痛禪上人的委託,要我找馮友俠火速回去。」

  韓夫人聽說是痛禪上人要找馮琳,吃了一驚,問道:「可是少林寺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翼仲年道:「正是。孟神通已約好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定期在下月十五,在少林寺比武,這是敝幫在北京的弟子替唐掌門用飛鵑傳書,報告痛禪上人的。孟神通敢上少林寺挑,定然是有備而來,所以痛禪上人也須早作準備,約齊各派高手,共謀應付。而且馮女俠的姐姐馮瑛也已到了少林寺了,等待和它的妹妹見面。」

  金世遺心道:「原來唐曉瀾和孟神通在北京果然沒有決戰,現在距離約戰之期只有十七天,怪不得翼仲年如此心急,也幸虧丐幫消息靈通,又有飛鴿傳書,才能四方送信。」

  翼仲年望著韓夫人,歇了一歇,按著說道:「聽說馮友俠是來了夫人這裡,不知可以讓我見見她麼?」

  韓夫人頗為詫異,心中想道:「馮琳曾說,她來我這兒事先並沒有告訴給少林寺諸老,而且她也是為了找尋女兒,順道到我家的,翼仲年卻何以知道?」但這次翼仲牟是奉了痛禪上人之命,韓夫人的身份也不容她說謊,翼仲年既然明白道出,韓夫人只有說道:「不錯,馮友俠是在我這兒。你且稍待一會,待我叫個小丫環去請她出來。馮女俠素來喜歡熱鬧,知道了這件事情,明天一定會和你們趕回少林寺的。還有第二件事呢,又是什麼緊要的事情o.」翼仲牟道:「第二件事是我奉了掌門師姐之命,務必要找到谷師妹,並請她立即回去,要是現在不回去的話,只怕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韓央人詫道:「這話怎說?令師姐尚未知道之華已失蹤了麼?」

  翼仲牟道:「曹師姐最近方自京城脫險回來,正因為她聽到了谷師妹突然失蹤的消息,所以特別著急,日夜盼望谷師妹能趕早和她見面。因為、因為她恐怕不能再等待多少日子了。」"約一H皿低沉,憂慮之情,見於辭色。

  韓夫人大吃一驚,急忙問道:「令師姐玉體欠安麼?」

  翼仲牟道:「正是。敝師姐雖幸得唐大俠援手,脫險歸來,卻不料又得了重病。她已是上.了年紀的人,這次在監獄裡受了許多折磨,出獄後叉面臨本源的難關,當真是心力交疲,所以一得了病,便不能起床了。」

  翼仲牟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曹師姐這次在京師被囚,深知朝廷以邙山源為大敵,只怕縱然過了孟神通這一關,本沛的禍患什還興未艾呢?在本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谷師妹乃是前任掌門呂師叔的衣缽傳人,久安薰陶,雖然年紀最輕,但她的見識、武功都走出類拔萃之選,所以曹師姐早就有意命她繼任掌門,前次差遣程林二位師弟將金牌來招她,便是想請她接任掌門的,]韓夫人點點頭道:「令師姐的用意我也早已明白,可惜之華那晚失蹤之後,直到現在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翼仲年不理會韓夫人的說話,竟似當作谷之華就在旁邊似的,自顧自的說道:「曹師姐怕谷師妹為了以前曾將她逐出門牆之事,耿耿於心,一再向我表示悔恨,叮囑我盡力向谷師妹解釋,谷師妹呀,你若然不肯回去,曹師姐定然以為你仍在怪她,只怕她死了也不能溟目!」

  「曹師姐還說:要是谷師妹不肯做掌門,也應該回去見她一面,彼此商量,應付本派的內憂外患。曹師姐還說:呂姑姑(呂四娘)一以反清復明為職志,呂姑姑死後,她接任掌門,自愧不能承前人遺志,谷師妹是呂姑姑的衣缽傳人,她只有寄望於谷師妹了。她說:[谷師妹雖然怨我怪我,但著在她師父的份上,在此際木派面臨災禍之時,谷師妹似乎也該捐棄前嫌,回來和一眾同門共謀應付。」她千叮萬囑,叫我一定要將她這番話轉告谷師妹。韓夫人,你可以幫幫我的性找她,讓我兒見她嗎?」

  話猶末了,忽聽有人哭道:「曹師姐,是我錯了。可是,我卻並沒有怪你啊!」哭聲中只見一個少女揭而出,正是谷之華!

  金世遺暗裡偷瞧,見谷之華出現,當真是又驚又喜,幾乎疑是夢中。要不是顧忌著有韓夫人與翼仲牟在旁,他幾乎就要撲了進去。

  只見谷之華顏容樵悻,好像是剛病了一場似的,別說是金世遺感到悲痛,翼仲牟也忍不住心裡一酸,說道:「谷師妹,以往令你受了許多委屈,曹師姐也覺得難過得很,叫我向你致歉。我剛才的話,你可都聽到了?」

  谷之華以袖拭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很感激師姐的好意。」

  正在此時,馮琳走了進來,見谷之華淚痕滿面,只道她是受了師兄的責怪,登時沉了面向翼仲牟發作道:「老叫化,這些事情都是我幹的,點了程浩林笙穴道的是我,呼之華不理金牌宣召,抗曹錦兒之命的也是我,全不關你谷師妹的事,你要責怪儘管責怪我好了,我不能讓你欺負她!」

  原來馮琳是為了女兒的原故,才到襄陽谷家來的。李沁梅脫險之後,未曾回到少林寺,便在路上碰到了出來找她的母親,李沁梅很掛念谷之華,她猜測谷之華那日在邙山失蹤,很可能是已經脫險,回到襄陽看她的義母去了,因此有意往襄陽一行。馮琳知道了女兒的心意,藉口怕孟神通的黨羽在途中將她傷害,便將她勸住,自己願意代替她上襄陽去尋訪谷之華,並叫她不可將自己上襄陽的事告訴旁人知道。

  馮琳早已疑心金世遺尚活在人間,也已疑心到了那晚在邙山玄妙觀上大鬧之時,那個神出鬼沒、暗中助她,後來又將谷之華撓走的人就是金世遺,甚至她還猜度金世遺和谷之華也許都在襄陽。

  馮琳曾親眼見過金世遺和厲勝男、谷之華親熱的情景,對金世遺已是極為不滿,好在她的女兒和鍾展日益親近,婚事可期,這時,在馮琳的心目之中,鍾展當然要比金世遺更為可靠,她也願意女兒和他能夠成為夫婦了。

  因此,她甚怕枝節橫生,若是給女兒知道了金世遺仍在世間,甚或在襄陽見到了金世遺,那麼,她和鍾展的婚事定然告吹,而且還不知要鬧出什麼事來!所以她才極力勸阻女兒,不惜親自代她去走一趟。她準備到了襄陽之後,若是見著金世遺,就把金世遺罵一頓,警告他不可再招惹自己的女兒;若然見不著金世遺,只見著谷之華的話,她也要對谷之華勸告一番。要知馮琳和它的姐姐馮瑛,當年與呂四娘台稱「江湖三女俠」,呂四娘居長,就等於她們的姐姐一般,馮琳認為:為了愛惜呂四娘的唯一弟子,她應該對答之華揭穿金世遺的「假情儼義」,勸告她不可再上金世遺的當。

  果然,她到了襄陽,只見著谷之華。但她們還末來得及深談,第二天就來了程林路自等人,令谷之華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之中。

  要知谷之華為了她父親的事情,尤其是那次在邙山調解失敗之後,她早已意冷心灰,這才回轉襄陽,決心奉養義母終老的。然而,創傷尚未過去,她的掌門師姐已接連派人來催她回去,最後甚至差遣了程浩、林笙兩位大師兄用金牌來宣召她!

  當時,谷之華接了金牌,當真是左右為難,肝暢寸斷!雖然程浩林笙末曾說出曹錦兒要她接任掌門的命令,但她已隱約搞到了曹錦兒有這個意思。雖然,她對孟神通早已斷了父女之情,可是,他終究是自己的生身之父,要是接任了掌門,那即是要把生父變成死敵:谷之華可以不理她父親的事情,甚至任何人將她的父親殺死,那也是他罪有應得,谷之華都可以不聞不問。但若要她統率同門,與生身之父拚個你死我活,那卻是她不忍做的!

  韓夫人沒有子女,對答之華是愛逾骨肉,當然也希望她伴著自己,但谷之華是邙山派的弟子,現在邙山派的掌門用她師父所博下的金牌來召她,武林中人最講究尊師重道,韓夫人也不敢自作主張,將她留住。

  當晚兩母女商量再三,疇踐莫決。馮琳知道了這件事情,她是個最愛管閒事的人,一方面為了她的女兒(在她女兒結婚之前,她不願意女兒和谷之華見面,免得漏了金世遺在生的消息。)

  一方面為了要替谷之華解決難題,竟然想出了一個「怪招」,把事情欖到自己的身上,當晚就把程林二人點了穴道,又要谷之華佯作「失蹤」,谷之華別無他法,而且馮琳又是個說了就做、不計後果的人,谷之華只好聽從她的擺佈。

  馮琳替谷之華應付了這件事情,又用了一個晚上,勸谷之華從此不可再理會金世遺。其實不須馮琳這樣過份的「熱心」,谷之華對於金世遺也早已心似寒灰了。在邙山玄妙觀之夜,西門牧野派人偷襲,金世遣將她救到石窟,厲勝男突然出現,她親眼看到金世遺為了厲勝男的緣固,停下了向她追蹤的腳步,而且把厲勝男攬在懷中!(她可不知厲勝男是用自斷經脈的法子阻止了金世遺去追她的。)不過,由於馮琳這一番「熱心」相勸,不啻加重了金世遺「寡情薄義」的罪惡,也加重了對谷之華的刺激,谷之華第二天便病倒了。

  翼仲牟到來的時候,谷之華的痛雖然已有起色,但尚未完全恢復,她聽得丫環報道丐幫幫土來到,張自支撐,悄悄出來偷聽,正聽得翼仲牟後半段的說話!

  她聽到了曹錦兒重病垂危,渴望在臨死之前見她一面;她聽到了翼仲年用她師父的名義,以大義相責,要求她回去共同應付本派的危難;她到底是受過呂四娘多年薰陶的人,聽到這裡,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終於跑出來和師兄相見!

  翼仲牟道:「谷師妹,我的話你既然都聽到了,那麼你意下如何?明天可以和我們同走麼?」

  谷之華道:「我聽師兄的吩咐,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我非常感激曹師姐的厚意,但掌門人我卻是不敢當的。請翼師兄先向曹師姐講個明白。」翼仲牟徵笑道:「你放心,曹師姐決不會讓你難為。接不接任掌門,到時再慢慢商議吧。」

  馮琳這才知道翼仲牟並非責怪師妹違抗金牌宣召,而是奉了曹錦兒之命,仍然要請谷之華回去接任掌門。馮琳聽得谷之華一口答應隨師兄回去,有點不高興,淡淡說道:「原來你們兩人早已讓妥了,這倒是我多事了。」頓了一頓,面向谷之華續道:「接任掌門倒不打緊,只是件的精神尚未完全恢復,到時怎能應付那場大戰?」

  谷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麼大戰?」馮琳道:「你尚未知道嗎?孟神通已約好了日期,下月十五,就要到少林寺去與咱們一決雌雄。你均曾師姐現在少林寺,你這一去。正巧趕上。」

  谷之華徒然一震,面色灰白,翼仲牟忙道:「這次有唐大俠主持,必操勝算。曹師姐她在病中是決不會出場的。你要是不想參與,到時也可以避開。或者咱們早兩天趕到,你和曹師姐會面之後,可以先回邙山。道磷他們在那裡著守你師祖、師父的墳墓,你去幫忙他們也好。」

  谷之華心頭一陣陣作痛,用力扶著几案,這才支持得住。金世遺藏身在樹上,居高臨下,屋內各個人的神情都著得清清楚楚,也禁不住為谷之華傷心:暗罵馮琳多事。但轉念一想,要是馮琳現在不說,待到谷之華趕到少林寺才知道,那她所受的刺激就更大了。現在谷之華及早知道,去與不去,還可以由她決定。

  谷之華的膽海裡出現了兩個場景,一個是曹錦兒躺在病榻上,嚥著最後一口氣,眼睛尚未閉上,定要等待自己到來;另一個場景是孟神通在耀武揚威,各正派人物紛紛向他咒罵。前一個場景令她感到心中何忍;後一個場景令她感到恥辱難堪:當真是去也難不去也難。就在她柔腸寸斷,心亂如麻之際,她聽到翼仲牟提起她師父的名字,師父的音容笑貌登時如在眼前,師父一生為國忘家,何曾有片刻只想到自己?思念及此,谷之華好似增加了勇氣,突然抬起頭來,說道:

  「本派既是面臨危難,曹師姐又在病中,於情於理,我都該隨師兄回去。好,到時如何,我聽翼師兄的安排便是。」

  翼仲牟呼了口氣,回過頭來,冷冷的望著馮琳。

  馮琳道:「你瞪眼睛、吹鬍子作甚?敢情是要向我興問罪之師麼?」翼仲牟道:「不敢,只是想請問程林二人何事冒犯了你馮女俠,請你說出來,好讓我處罰他們。」要知馮琳與邙山派雖然淵源甚深,但地出手點了程林二人的穴道,等如掃了邙山派的面子,這是犯了武林大忌之事,故此翼仲牟非要她陪罪不可。

  翼仲牟不愧是一幫之主,說的話毒辣之極,並非直接向馮琳問罪,而是反過來問馮琳他的這兩個師弟有什麼罪,要是馮琳答不出來,那就得自認理虧了。

  馮琳想不到翼仲牟如此認真,頓然間給他問住,眼看就要翻臉,谷之華忽地跪倒地上,向師兄磕了一個響頭,說道:「這都是我的過錯,我因為當時不想回去,所以了請馮姑姑用這個法子替我暫時應付,我願意領受本門家法。」其實當時全是馮琳的自作主張,谷之華只是聽她擺佈而已。

  翼仲牟當然知道這是師妹為了替馮琳解圍,故意將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但然有本派的弟子出頭認錯,便不能再遷怒外人,這樣一來,反而令他為難了。

  韓夫人道:「好在程林兩位雖然穴道被封將近一月,身體卻是絲毫無損,穴道一解便可恢復如初。他們是我的客人,要是翼幫主有所責怪的話,請責怪我吧。」

  翼仲牟趁勢收科,將谷之華拉起,說道:「看在你義母的份上,事情已經過去了便算了吧。馮友俠,現在可得麻煩你給我那兩個不中用的師弟解穴了。」

  馮琳甚是尷尬,輕輕哼了一聲,就在這時,忽聽得屋子外面有輕微的聲響馮琳正在氣頭,罵道:「又有小賊來找死了!」抓起一把棋子,使出天女散花手法,用力向外面一擲?

  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冷笑道:「韓夫人,你這樣待客,未免太過了吧!」馮琳吃了一驚,與韓夫人走出來著,月光之下,只見三個老頭兒排在一起,左首的是孟神通的師弟陽赤符,右首的是陵霄子,站在當中發話那人則是屠龍島主符離漸,夜風吹來一片粉末,馮琳那一把棋子都被符離漸用降龍伏虎掌的掌力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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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玉女深情懷舊友 金牌有命護同門(2)

  韓夫人只認得屠龍島主符離漸,知道這符離漸和孟神通乃是好友。卅餘年前,武林第一次圍襲孟神通的時候,谷正朋夫婦都有參加,曾與符離漸遭遇,谷正朋和他對了一掌,稍稍吃了點虧,後來兩夫婦聯手,才把他打敗了。不過奇怪的是:待到廿年後孟神通再次震動武林,卻並末見符離漸與孟神通為伍。

  原來符離漸在中原失意之後,逃到東海一個小島,苦練武功,孟神通出海找尋喬北溟秘笈之事,他本不知情,後來因為孟神通一去三年,毫無音訊,陽赤符知道符離漸的所在,使到那個小島找他,請他派船去查訪孟神通的下落,孟神通困在火山島上,既不懂造船,又不懂航海的技術,幸虧符離漸的船來到,方能脫困,重回中土。那時符離漸所練的一種奇門武功,尚未大成,孟神通感他相救之恩,恰巧他所得的那半部秘笈,有關於符離漸所練的那種功夫的秘訣,孟神通便傳了給他,並與他相約,待他練成之後,即來與孟神通會台。

  孟神通的黨羽甚多,他也早已知道他的女兒在襄陽谷家,第一次他派了大弟子項鴻和四弟子郝浩來,無功而返;因此這次特別請了符離漸來找尋它的女兒,並派師弟陽赤符、神偷姬曉風、腔炯羽士陵霄子、惡商賈商浩等人協助他,孟神通也估計到它的女兒不肯依從,在他們臨行的時候又交下錦囊妙計,呼他們綁架谷之華的義日韓夫人,這樣拿韓夫人為質,就不怕谷之華不跟來了。

  商浩、姬曉風等人是第一批,不料商浩遭遇馮琳,姬曉風遭遇金世遺,一敗塗地。商浩被擒,姬曉風也險些廢在馮琳掌下。姬曉風逃脫之後,不敢再來,只把在谷家所見的情形,告訴了師叔陽赤符,只瞞過了被金世遺制服的那一節。

  陽赤符、符離漸、陵霄子跟著進來,正巧聽得馮琳、翼仲牟、谷之華等人說話的聲音。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到她們的所在了。

  韓夫人見是符離漸,心內暗驚,只道他是來報當年的一箭之仇,當下依照江湖禮節,施體問道:「符島主此來同意?」

  符離漸笑道:「特來向你討一個人,你為什麼把人家的女兒收藏起來?」馮琳罵道:「放屁,韓夫人自己的女兒,何用收藏?」符離漸道:「你才是放屁,誰不知道她的義女本來是孟先生的親生女兒?好,現在我不和你說話,等下咱們再比劃比!]陽赤符道:「我師兄看在你收養他女兒許多年的份上,不願意和你為難。你知趣的就快快叫她跟隨我們回去!」

  韓夫人怒道:「你想拿孟老怪來威嚇我嗎?哼,休說是你,就是你的師兄親自到來,我也決不能讓他將我的女兒擄去!」

  符離漸冷笑道:「你有膽說這樣的話,好,我就請你向孟先生當面說說吧!」話聲末了,身形倏起,五指如鈞,同韓夫人樓頭抓下!當真是勢若旺飆,迅如閃電!

  馮琳早已蓄勢待發,一見符離漸出手,她的長袖也立即一揮,兩人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聽得「啪」的一聲,馮琳使出「流雲鐵袖」的功夫,軟綿綿的衣袖,登時變得有如鐵棒,正正拍中了他的虎口。

  符離漸大喝一聲,身形一斜,向前衝出幾步,五根指頭插入了牆壁,這才煞住那急衝之勢。

  泥屑紛飛,牆壁上現出五個窟窪,符離漸一個轉身,大怒喝道:「好呀,我就先打發你這個老虔婆!你亮劍吧,符某就馮這一雙肉掌,鬥一鬥你的天山劍法!」

  馮琳冷笑道:「對待你這個老賊,何須用劍。」解下束腰的綢帶,迎風一抖,夭矯如龍,竟然使出長劍的招數,同符離漸揮去。

  馮琳用鐵袖的功夫拍中他的虎口,他的虎口竟然沒有破裂,本來就不該輕敵。但馮琳是驕傲慣了的,雖然知道這人武功甚高,但剛才那一招總算是佔了一點上風,符離漸要用肉掌鬥她的天山劍法,她怎肯輸口,所以寧可用綢帶迎敵。近十年來,她除了對待極強的對手之外,已經甚少用劍,卻另外練成了一門功夫,可以把綢帶當作軟劍來使,又可以用來卷敵人的兵器,她自信就馮這根綢帶,縱然勝不了符離漸,也決不會輸給他。

  豈知符離漸剛才那一抓,是因為想生擒韓夫人,只用了七分力道,馮琳若然用劍,最多也不過與他打個平手,如今改用綢帶,雖則它的內功已到了上乘境界,綢帶與寶劍棺比,威力總是不如,千數招一周,漸漸便有點相形見絀。

  但見符離漸一掌拍出,便是一股勁風,馮琳的綢帶在他的掌風激湯之下,東飄西湯,哪裡能觸及它的身體,激戰中忽聽得「嗤」的一聲,符離漸五指一鈞,將它的綢帶撕去了一片,符離慚得理不饒人,立即欺身進招,第二抓便向馮琳的胸口抓下!

  馮琳也真了得。就在這剎那之間。她已用了一個「卸」字訣,綢帶脫出了敵人的掌握,反捲回來,同時,突然使出紅教密宗的點穴手法,左手中食指一彈,彈中了符離漸的「曲池穴」。

  符離漸料不到她竟然懂得紅教中從不外傳的點穴手法,這一下反變成了他輕敵冒進,吃了個虧。

  幸而符離漸剛練成了「太行五玄陰氣功」,與金光大師的太清氣功,一正一邪,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的「曲池穴」一給馮琳彈中,立刻生出反應,真氣逆運,把被封閉的穴道衝開,但饒是如此,一倏手臂也登時麻屏,幾乎不能動彈。當下左手拍出一掌,慌忙退開三步。可惜馮琳沒有抓緊時機,她見符離漸給她點中了穴,竟似若無其事,禁不住心頭一凜,就這樣稍為緩慢,符離漸的真氣已經運了一轉,貫達四吱,恢復正常了。

  符離漸試了這一招,知道馮琳的點穴功夫厲害,不敢再欺身進擊,當下把掌力催緊,一掌猛過一掌,勁風呼呼,有如排山倒海而來,馮琳的內功雖然到了一流境界,也感到壓力沉重,漸漸有點支持不住。但因為符離漸不敢冒險進招,雙方仍是個纏鬥的局面,一時之間,尚難分出勝負。

  陵霄子與陽赤符早已等得不耐煩,陵霄子道:「韓夫人。你說孟先生的掌珠不在這兒,請恕貧道放肆,要進去搜一搜了!」韓夫人面似寒霜,冷冷說道:「谷正朋雖然去世,他的家人豈能客人欺侮?刀來!」兩個丫環,各自拋出一口柳葉刀,韓夫人手持雙刃,守在門口,沉聲說道:「你要進來,請先問我這兩口寶刀!」

  陵霄千冷聲笑道:「正想請教夫人的峨嵋刀法!」拂塵一展,立即向韓夫人的刀柄纏去口韓夫人是峨嵋派無相神尼的女弟子,少年時候,憑著一對柳葉刀,與丈夫在江湖行俠,所向無敵,谷正朋贏得「兩湖大俠」的名頭,得他妻子的助力著實不小,如今雖已老了,雄風猶在,雙刃霍霍展開,與陵霄子鬥在一起。

  陵霄子自恃武功高強,第一招就想把韓夫人的雙刀奪出手去,哪知韓夫人的峨嵋刀法,確有過人之處,刀光電掣,倏的貼著拂塵削去,凌霄子沒有纏上刀柄,忽覺冷氣沁肌,急忙將拂塵一揚,但聽得「喋」的一聲,刀鋒過處,他的塵尾已有幾根給刀鋒削斷!韓夫人這一對柳葉刀乃是百緬刀。要不是陵霄於縮手得快,手指也險些給她削斷。

  陵霄子的這柄拂塵,也是一件寶物,塵尾乃是烏金支絲所,只因剛才散開,韓夫人的緬刀才能夠削斷幾根。陵霄子一見不妙,招數立變,真力直透拂塵的末梢,千百根塵尾聚成一束,狀如狼毫大筆,猛的一揮,鏗然有聲,竟如金屬相觸。在孟神通的黨羽中,陵霄子是有數的高手,功力要勝韓夫人三分,韓夫人給他拂塵一揮,雙刃雖末脫手,卻也給他的猛力衝開了幾步!

  韓夫人離開了門口,陽赤符身形一晃,便即進入屋內,哈哈笑道:「老叫化,老朋友來啦,你怎麼還躲在裡面不肯見人?好,你不見我,我只好來見你啦!」

  翼仲牟因為谷之華病體初癒,精神未復,所以在屋內保護她。谷之華本來想不顧病體,幫助義母抵禦強敵的,翼仲年以師兄的身份,堅決不許她動手,並要她退入廂房,廂房裡有一道暗門,必要時可以從暗門逃走。

  翼仲牟撐著鐵拐,兀立如山,大聲喝道:「陽赤符,你師兄已是自身難保,你還要與他同惡相濟麼?趁早少作壞事,將來或者還可以對你網開一面!」原來陽赤符為人較為謹慎,雖也曾協助師兄為要,但其惡不大,所以翼仲牟才肯苦口勸他。

  豈知陽赤符自從師兄取得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以為他們師兄弟二人從此即可稱霸天下,已是死心塌地甘為師兄所用,哪裡還聽得進翼仲年的金玉良言。

  陽赤符大笑道:「我給孟師兄找他的親生女兒回去。怎能說是同惡相濟?老叫化,你與我的年紀也差不多,卻怎的這樣老糊塗了?我勸你少管閒事,我也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翼仲牟沉聲說道:「好,你既不聽良言,我只好與你一決雌雄了!」陽赤符笑道:「正是呢,咱們五年前在孟家莊之戰,未決雌雄,正好看一看這幾年來彼此的進境如何?」笑聲一收,立即一掌劈出!

  陽赤符得他師兄傳授,不但會了許多奧妙的武功,修羅陰煞功亦已經到了第七重的境界,滿以為這一掌打出,翼仲牟非死亦傷。

  卻不料翼仲牟只是悶哼一聲,立即便拐仗一輪,向陽赤符迎頭痛擊曰原來翼仲牟在邙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之中,功力最深,他的掌門師姐曹錦兒也不如他,加以他心性純正和平,所以在曹錦兒挑選的幾個曾學過「少陽玄功」的師弟之中,以它的成績最好,現在他接了陽赤符的一掌,雖然仍是覺得寒氣侵膚,甚不舒服,但卻還可以支撐得住。

  陽赤符見他居然接下了自己第七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亦不禁有點詫異,但仍是傲然不懼,一聲笑道:「老叫化,原來你也是今非昔比了。咱們可得好好較量一番了:」使出天羅步法,避開了翼仲牟這一拐。緊接著使出陰陽抓的功夫,雙手揚空一抓,兩股力道互相牽引,翼仲牟的鐵拐歪過一邊,說時遲,那時快,陽赤符立即欺身直進,第二招便向翼仲牟的胸膛抓下,要是給他抓實,便是開胸破腹之災!

  翼仲牟忽地打了一個盤旋,跌坐地上,拐端一翹,反指陽赤符胸膛的「愈氣穴」,這一招用得精妙非常,辰辣無比,設若陽赤符仍然俯身插下,難免兩敗俱傷,陽赤符自信勝算可操,焉肯與他硬拚,只得先用天羅步法避開,再圖反擊。

  哪知翼仲牟的拐仗倫圓,就如一片杖林,在面前布起了一道銅牆鐵壁,陽赤符接連使出幾種奇奧的武功,竟是攻之不入,摧之不毀!翼仲牟已是把師門絕學的伏魔杖法使出來了。這一套伏魔杖法,乃是邙山派的祖師燭臂神尼所創,中間又經過了因和尚、甘鳳池、鐵拐仙呂青等人的精研,演成一百零八路招數,每一枚打下都有千鈞之力,而且仗頭杖尾都可用以點穴,其中環夾有刀劍的路數,端的是厲害無比!

  陽赤符見他杖法兇猛,只好不求速勝,當下退開幾步,以劈空掌發出修羅陰煞功,翼仲牟使伏魔杖法,已是耗力非常,又要運用「少陽玄功」來抵禦刺骨侵膚的陰煞之氣,時間稍長,漸漸便感到力不從心,黃豆般粗大的汗珠一滴滴流下,同時卻又牙關打戰,全身顫抖。

  兩人各施絕學,越鬥越烈,翼仲牟使到了伏魔仗法第二段約三十六招,用的全景買力,每一招都似金剛猛撲,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陽赤符每一掌發出,也是狂親卷地,有如排山倒海而來。

  這間屋子雖然是青磚建,極為牢固,但在這兩大高手激戰之下,也震得牆壁搖動,屋瓦碎裂,泥屑紛飛!

  谷之華躲在廂房之內,雖然師兄早有嚴命,禁止她出來動手,但到了這個時候,她好似坐在風雨飄搖的小舟之內,怎忍讓師兄一人獨自抗禦風溟,她咬了咬牙,提起了霜華寶劍,倏的拉開了房門。

  翼仲牟大吃一驚,急忙叫道:「師妹,你快走!」就在這時,谷之華的耳邊忽然聽得一個極熟悉的聲音說道:「之華,你別擔心,讓我替你將這老賊打發了吧!」谷之華怔了一怔,登時呆若木雞。

  翼仲牟本來已是勉力支撐,加上這一分神,伏魔杖法不覺遲緩下來,威力大減,陽赤符一見有機可乘,立即施用天羅步法,欺到翼仲年身前,一掌向他劈下!

  這一掌有若奔雷駭電,沉猛之極,翼仲年的鐵拐正使到一招「鐵鎖橫江」,橫掃出去,萬萬料不到陽赤待會欺到他的身前,鐵拐來不及收回,掌風已是壓頂!

  就在這生死俄頃之際,奇跡忽然發生,但聽得「蓬」的一聲,雙掌相交,陽赤符徒然一震,竟似臣球般給拋了起來,飛出門外!翼仲年硬接了這一掌,雖然仍是感到寒意直透心頭,但對方的掌力卻違不如料想的強勁,翼忡牟糊里糊塗的擊敗敵人,連自己也不禁呆了!

  門外傳來了韓夫人的呼聲,翼仲牟走了一定心神,急忙追趕出去,他還以為是韓夫人受到了凌霄子和陽赤符的夾擊,哪知出去一看,不但是陽赤符逃得無影無蹤,陵霄子也正在倒捲拂塵,敗下陣來,一聲不響,急急忙忙,往外飛奔,狀若喪家之狗。韓夫人也像他剛才那樣,呆在一旁,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凌霄子與韓夫人大戰了將近百招,韓夫人的刀法雖然精妙,氣力終是不及對方,凌霄於的拂塵時散時聚,散時有如千針刺穴,聚時有如大筆橫揮,到一將近百招的時候,已是把韓夫人的雙刀社住,陵霄子正要抓著時機。痛下殺手,耳邊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牛鼻子臭道士,你不快滾,難道要我再賞你一記耳光嗎?」

  陵霄子與孟神通上次在御河邊大戰群雄的時候,陵霄子為了要捉拿厲勝男,被金世遺很很的打了他一記耳光,及今思之,猶有餘怖,這時忽然聽得就是那個打了他耳光的人在他耳邊說話,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高手比鬥,那容得失驚無神,就在他嚇得猛然一震的當兒,韓夫人刀鋒劃過,立即在他的肩頭拉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其實,即算他不受傷,聽到這個神出鬼沒的聲音,也要嚇得飛逃了!

  這時只剩下了馮琳和符離漸這一對還在殺,符離漸見兩個同伴都敗走了,也禁不住心慌,馮琳綢帶一揮,同他左足捲去,符離漸跳起避開,落地之時,無巧不巧,忽有一顆石子向他滾來,剛好碰著他的腳趾,說也奇怪,符離漸的護體神功,也已差不多到了第一流境界,但給這顆石子碰了一下,竟然痛徹心肺,立足不穩,馮琳尚未知是有人暗助,一見有機可乘,立即一腳踢去,正正踢中符離漸的屁股,這一腳用盡全力,直把符離漸踢得滾出三丈開外!

  符離漸也真了得,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立即便越過牆頭,狠狠的扔下雨句話道:「你偷施暗算,勝了也不光彩,有膽的到少林寺再決雌雄!」

  馮琳哈哈大笑道:「輸了就是輸了,還說這些遮羞話兒作甚?誰施暗算來了?哈哈,真好笑,好在你們都在旁邊看著,他給我一腳踢翻,敗得這樣狼狽,居然還不服氣呢!]馮琳自得意,忽見韓夫人與翼仲年面面相覷,半句也沒有附和她,撿上更是一點笑意都沒有。馮琳怔了一怔,笑聲登時止了,好半晌才聽得翼仲年喃喃說道:「我著今晚之事,甚是蹊蹺!」馮琳本來是武學大行家,一時得意之後,仔細一想,也覺得這次獲勝,勝得太過意外,她心裡正在想說話,已給翼仲牟先說了出來。馮琳猛地叫聲:「不好!」一把拖著韓夫人,連聲說道:「快、快去看你的女兒去!」

  金世遺暗助翼仲牟和韓夫人,打敗了陽赤符和符離漸,又嚇走了陵霄子之後,趁著屋內無人,施展絕頂輕功,從樹上飛下,一閃閃進屋內,推開了廂房的房門,低聲叫道:「之華,之華!怎的你不作聲,惱了我麼?」

  房間裡的少女一聲不響抬起頭來,這剎那間,直把金世遺驚得呆了,這少女竟然不是谷之華,而是厲勝男!

  金世遺張自鎮定心神,調調問道:「你,你怎麼也來了這兒?」厲勝男「哼」了一聲,淡淡說道:「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D」金世遺道:「你,你那日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你是失蹤了!」厲勝男道:「別人失蹤,你著急得不得了,趕忙老遠的趕到襄陽來,我失蹤了有什麼打緊?」

  金世遺無瑕與她門口,急忙一把抓著了她,問道:「谷姑娘呢?]勝男嘴角擒著冷笑,慢聲說道:「谷姑娘麼?---」金世遺道:「她怎麼樣?」厲勝男道:「你自己找去!」

  厲勝男臉上一股怨毒的神情,金世遺給她瞧得汗毛凜凜,猛地一驚,叫道:「你把她殺了?」

  抓住了厲勝男的手用力一捏。厲勝男忍著痛不作一聲,金世遺豎起朵一聽,屋子有隱隱的硬咽喘氣之聲,金世遺把厲勝男一摔,猛的向牆上一撞,牆壁登時來開,發現了那遺這時已顯不得行藏敗露,將厲勝男甩開,立即便飛奔出去。

  那道暗門通向後園,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花樹叢中,有一個少女的影子踴踴獨行,金世世遺稍稍寬心,腳尖一點。身形如箭,一掠涼到了那少女的面前,叫道.「之華,之華,你,你沒事麼?」正日下。

  無限傷心無限恨,哪堪情海起波瀾。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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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1)

  金世遺剛要拉著她的衣袖,猛聽得「喇」一聲,谷之華抽出寶劍,一劍揮下,登時把被金世遺拉著的那半截衣袖削了。金世遺吃了一驚,想要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將她的寶劍彈出手去,卻又怕更得罪了她,稍一遲疑,只見谷之華已倒轉劍鋒,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敢碰一碰我,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

  金世遺手足無措,急切間竟不知說什麼話好,只聽得谷之華按著說道:「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關,只當以前沒有相識一場!」語氣神情,都冷到極點!金世遺調調說道: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聽我說,你聽我說……」谷之華道:「你說什麼話我都不能信你!」金世遺急得額露青筋,叫道:「之華,你定然是有所誤會了!她,她……」他和厲勝男的關係,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解繹?連說了幾個「她」字,竟然不知從何說起。谷之華聽了畿個「她」字,越發惱怒,冷冷說道:「她都說了,不必你再說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喊捉賊啦!」當真大聲喊道:「媽,這裡有賊,快來捉賊!」

  韓夫人和馮琳等人,聽得屋內牆坍柱倒之聲,早已趕來,厲勝男披頭散髮,恰懊從裡面衝出來,韓夫人見是個陌生的少女,「咦」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問她是誰,厲勝男正在氣頭,拔出「裁雲」寶劍,出手如電,「擋擋」雨聲,登時把韓夫人那兩口柳葉刀削斷,馮琳大怒,綢帶一揮,向她雙足捲去,哪知厲勝男這柄寶劍乃是神物利器,比游龍劍還更鋒利,當真是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綢帶雖然全不受力,馮琳又用了粘、卸兩字訣,但給她的劍光一圈一劃,便似化成十片蝴蝶,散了滿地,只謄下手中的半段。

  翼仲年認得厲勝男是當年大鬧孟家莊的那個少女,急忙叫道:「這是熟人!」馮琳手心扣了一把棋子,已經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乃是武林一絕,何況是份量遠比花朵樹葉沉重的棋子,厲勝男雖有寶劍護身,後心的「風府穴」、左肩的「肩井穴」、右足的「驛馬穴」仍然給她的棋子打中,幸而她已練成了喬北溟武功秘笈裡「挪移穴道」的功夫,雖然疼痛,還可以抵受得住,馮琳聽得翼仲牟的叫喊,還檳有五六粒棋子沒有打出,厲勝男趁她未曾上,「搜」的聲,身形疾起,有如怪鳥穿林,早已飛上一株大樹,跳出花園去了!

  這時谷之華正在大呼捉賊,馮琳和韓夫人顧不得去追厲勝男,急急忙忙朝著聲音的方向趕去,馮琳與金世遺打了一個照面,大吃一驚!

  要知金世遺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谷之華因為先聽了他的聲音才認得他,馮琳和韓夫人見了,卻不免驟然一驚。

  谷之華跑到了她義母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的懷中,全身發軟,韓夫人將她緊緊攬住,又驚又急,低聲喚道:「之華,之華,你怎麼啦?」谷之華嘶啞著聲音說道:「媽,你趕快和我離開這兒!」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厲勝男「嘿、嘿、嘿、哈、哈、哈……」的冷笑聲。

  馮琳同等聰明,一見谷之華這個模樣,立即明白,斷定這個人是金世遺,不由得怒從心起,將謄下的六七粒棋子一齊撤出,厲聲喝道:「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金世遺一聲長歎,飛身疾起,越過牆頭,今晚之事,已是無法解繹,他也只好走了!那幾枚棋子碰著他的身體,他也沒有防備,只是本身的護體神功自然生出反應,將那幾枚棋子全部震落,由於不是著意施為,身體也感到一陣疼痛,但這一點痛楚比起他心上的創傷,那就簡直不算什麼了。

  厲勝男跑到了山邊的小路上,金世遺追上了她。厲勝男冷冷一笑,停下步來,說道:「你老遠的趕來襄陽,怎麼不與你的心上人多相聚一會兒,卻來追我作甚?」

  金世遺氣得大失常態,雙眼一睜,喘著氣問道:「你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麼話?」

  厲勝男淡淡說道:「沒什麼呀,你喜歡的人我巴結她還來不及呢,還敢去得罪她嗎?」金世遺喝道:「你到底說了些什麼?」

  厲勝男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樣著急,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她?」頤了一頓,忽地璞嗤笑道:

  「你放心,我對她是一番好意,對她說的話,全是為她著想的。」金世遺道:「到底怎麼說?」厲勝男道:「我是向她討喜酒喝的,我說,我三年前在孤島上和你拜堂成親,沒辦法請她來喝喜酒。

  我還勸她,結婚的時候最好多請幾位武林名宿來作證婚,可靠一些!」

  金世遺氣得七竅生煙,大罵道:「你、你、你、你真是……」厲勝男也雙眼一睜,喝問道:

  「真是什麼?」金世遺本來想說的是:「你真是不識羞恥!」被她一喝,話到口邊,卻又忍住,說道:「你真是太過份了,和我開玩笑也不該這樣!那次我和你拜堂成親,是在你叔叔的威迫之下,我和你不是早已說清楚只是做一對假夫妻,一回中土就應該以兄妹相處的麼?」厲勝男扳起了臉孔道:「金世遺,你讓不講道理!」

  金世遺面孔鐵青、忍住氣道:「好呀,你還有什麼道理?我倒要聽聽!」厲勝男道:「儘管咱們在孤島上只是假夫妻,你總是和我拜過堂成過親的不是?我只是實話實說,可並沒有向她扯謊說是真夫妻呀!誰叫她末聽我說完就跑開了,這怪得我嗎?」

  金世遺給她一番歪理氣得死去活來,半晌說道:「好,我再問你,那日在茶店裡,我為你到鎮上買衣服,叫你等我回來,你為什麼不等?你是故意自行失蹤的是不是?」厲勝男道:「不錯!」金世遺怨道:「我有哪點對不住你?你、你、你……」他心中在罵厲勝男離間他和谷之華,但不知太過氣憤還是另有顧忌,說了幾個「你」字,竟然接不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你對得住我?你那日為什麼騙我?說是替我去買衣服,卻原來是去追邙山那兩個小子,探問你的谷姑娘的消息,你當我不知道麼?」

  原來厲勝男絕頂聰明,那日在茶居裡碰見路白二人之時,她已瞧出金世遺神色不對,後來又在他的言語裡聽出破綻,早已起疑。因此金世遺一走之後,她也假作失蹤,探聽到了確實的消息,便立即趕來襄陽,比金世遺還要早到半天,金世遺到谷家的時候她早已躲在韓夫人的那間廂房裡了。

  金世遺吃她問住。微感內疚,但立即又給怒火遮過,雙眼瞪著厲勝男道:「即算我這件事瞞了你,你也用不著這樣呀。好,我再問你,茶店裡那對老夫妻是你殺的不是?」厲勝男道:「不錯,是我殺了他們滅口的!反正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活不了幾年!」

  金世遺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倏然間便跳了起來,一掌掃去,咄的一聲,玲瓏清脆,很很的擔了厲勝男一巴!

  厲勝男做夢也想不到金世遺竟會打她,翻身跳起,失聲叫道:「金世遺,你好,你好……

  好狠呀!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掩面疾奔,再也不看金世遺一眼!

  金世遺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頭劇痛,頓然間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過了好一會,方始漸漸恢復知覺,喃喃自問:「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我怎麼可以打她?我怎麼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擊心胸,狂叫道:「勝男!勝男!」但厲勝男已去得遠了,山谷裡只傳出他的回聲!

  金世遺渾身戰慄,似乎剛才那一掌並不是打厲勝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這樣的痛苦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曾感受過的曰突然間一幕可怖的景像在他面前浮現,那是邙山會戰之夕,他將谷之華從玄妙觀中救出來,正想向她傾吐情淒之時,厲勝男突然出現,自斷經脈,阻止了他去追谷之華,現在他不用閉上眼睛,厲勝男那滿面血污的形象就似在他面前搖蔽,他不由得大呼一聲,猛地想道:「勝男,她、她會不會自尋短見呢?這一次我令她難堪、令她傷心,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處,一股冷意直透心頭,金世遺有如瘋狂了一般,滿山亂跑,用天遁傳音之術招喚,將「勝男」兩個字,叫了數十百遍,但空出寂寂,哪裡有厲勝男的回音?金世遺的手足都給荊棘刺破了,饒是他武功絕頂,也抵受不了這恐怖的襲擊,終於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遺頹然坐下,身邊正有一股山泉流過,金世遺手採清泉,洗一把臉,又洗滌身上的血污,滔筋稍稍清醒過來,突然間,他又想起了厲勝男剛才那怨毒的眼光,耳邊再一次響起了厲撈男離開他的時候,那怨毒的咒罵:「金世遺,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

  這眼光,這咒罵,固然令他心靈凜慄,但卻也令他感到一點安慰,因為他想起了厲勝男的性格,她決不會讓自己得到谷之華,這咒罵正表示了她決意要向自己報復,除非她著到了自己和谷之華的不幸,她絕不會自尋短見,死在前頭!

  金世遺漸漸冷靜下來,但不久,忽地又百另一個令他害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問自己道:「我到底愛谷之華呢?還是愛厲勝男?」他一向以為自己是愛谷之華的,但經過了今晚這一場事故,他打了厲勝男的耳光之後,所感到的悔恨與悲傷,如今冷靜想來,似乎不僅是厲勝男單方面對他的癡情眷戀,而是他對厲勝男也產生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了!

  金世遺越想越感到混亂,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朝陽照了山谷,晨風吹醒了野花,金世遺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來,他想起了厲勝男的種種邪惡行徑,尤其是殺了茶店那對慈祥的老夫妻,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頓然間他心意立決:「我所要的當然是谷之華!」他咬緊牙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似的,極力將厲勝男的影子從他心坎深處排擠出去:於是他走下山來,前往嵩山,他知道谷之華是不願見他的了,但他已決意暗裡跟蹤她,希望等到她感情平復的時候,能找到一個向她解繹的機會。

  谷之華經過了感情的大震湯,心靈已是人受創傷,但卻也促使她下了決心:永遠與金世遺相絕!這麼一來,心無雜念,反而顯得比從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馮琳、翼仲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趕去少林寺見她們的掌門師姐。

  馮翼二人顧慮她的病體初癒,馮琳給她服了兩位碧靈丹,另外由翼仲牟妄作安排,用飛鵑傳書,通知每個站頭的丐幫弟子.每到一處,便有人來接,並給他們換馬。沿途有人照顧,一路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堰師縣城,距離嵩山只有三十里路,依谷之華的意思,本來還想趕路,到少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時已是黃昏時分,翼仲牟顧念到她尚未完全恢復,山路難行,而且距離孟神通的約會之期還有兩天,當下便勸告谷之華在堰師且住一晚,明早趕路不遲,並且為了免使曹錦兒掛慮,一到堰師,使命丐幫弟子先用飛鴿傳書,向少林寺報告他們已經到達的消息。谷之華見師兄已安排妥貼,也不便再持異議了。

  這晚馮琳與谷之華同房,約莫三更時分,谷之華在蒙隴中忽聽得馮琳一聲大叫,緊接著嘩喇喇一片響聲,谷之華猛然驚醒,就在這時,只覺有人來揭床帳,谷之華的電華寶劍正放在枕邊,就在這人的手伸進來的時候,谷之華立即拔出寶劍,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劍向那隻大手斬去。

  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頭一檔,谷之華力透劍鋒,一劍把枕頭刺穿,但被他這麼一阻,劍勢已緩,那人已拋開枕頭,退了三步,谷之華正好躍下床來,只見馮琳已與另一個漢子相鬥,房中雜物散了滿地,桌上的茶壺茶杯、瓷器擺設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只有自己吃虧!」左臂一件,五指如鈞,便來扣她的脈門,谷之華一招「橫雲斷峰」,閃電般橫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劍法如此精妙,「哎喲」一聲,急忙縮手,卻仍然笑道:「沒砍著!」谷之華聽得是個陌生的口音,緊接著又一劍剌出。

  外面傳進來兵器碰擊的聲音,翼仲年也正在大聲呼喊,聽來他們已碰到了強敵。與馮琳惡戰的那個漢子喝道:「到外面打去,舒展一些。」馮琳怒道:「我還怕你不成!」聽這口氣,馮琳似乎並未佔到便宜,谷之華不由得心中一凜,那漢子一腳踢破房門,谷之華也跟了出來,外面是一個庭院,只見翼仲年等人,已經在那裡捉對殺!

  翼仲年的對手是個老頭,長髦飄拂,使一對虎抓,把翼仲年的鐵拐緊緊迫住,打得難解難分,程浩和林望則雙戰一個手持銅鞭的中年軍官,那軍官揮動銅鞭,虎虎風生,以一敵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來和馮琳對敵的那人乃是大內總管寇方皋,要捉拿谷之華這人乃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惡鬥翼仲牟的那個老頭是御林軍的教頭南宮乙,獨戰程林二人那個軍官則是御林軍的高手呼延旭。原來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慶功宴,先是給孟神通前來尋事,跟著又給金世遺搞得一塌糊塗,西門牧野被殺,眾俘虜盡皆越獄,這還不算,同一天晚上,又發生了唐曉瀾父子闖進皇宮,擒了十五皇千顆瑛,威脅他帶路去向寇方皋問罪等等事情。事情過後,乾隆筆帝「龍顏震怒」,將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級,責令他們戴罪圖功。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們將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再俘虜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只好與孟神通合作,他們已知道孟神通約好了唐曉瀾在少林寺決戰,他們便也帶了一幫大內高手,先期來到,散佈在嵩山附近的要道和市鎮,等待機會下手,他們打的算盤是:即算抓不到邙山脈的首腦人物,抓到幾個前來赴會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強交差。

  馮琳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們預先佈置的「眼線」,馮琳一進門消息便已傳了出去,他們打聽得有四個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內,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呂四娘的衣缽傳人谷之華,當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呂四娘乃是刺殺乾隆父親雍正皇帝的兇手,若能捉到谷之華獻給皇上,那是比單擄曹錦兒更能邀功領賞了!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會了寇方皋,並帶了南宮乙、呼延旭這兩個御林軍高手,連夜趕來捉人,於是便爆發了這一傷激戰。

  這四個人中,本來以寇方皋的本領最高,但因為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只好把「頭功」讓給他,由他去捉拿谷之華,自己則去對付馮琳,馮琳也是當年隨同呂四娘闖宮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谷之華之下。

  豈知他們這一安排卻是百密一疏,他們只知道馮琳武功最高,以為谷之華年紀輕輕,再彈也強不到哪裡去,由司空化親自出手,定然手到擒來。哪知谷之華年紀雖輕,卻已盡得了呂四娘的衣缽真傳,一手玄女劍法更是精妙無比,司空化和她動手,過了二十二招,兀是佔不到半點便宜,倘非谷之華精神尚未完全恢復,他早已落敗了。

  但谷之華也正是吃虧在病體初癒,精神朱復,三十招過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司空化大喜,掌法一變,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下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緊似一招,本來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麼奇奧的武功,若在平時,以谷之華的輕功,盡可以應付裕如,但現在她因為病體初癒,氣力不加,閃、展、騰、挪,已不似平時靈活,而司空化的大擒拿手又蘊藏著極雄渾的內力,谷之華的劍點每每給他湯開,圈子越縮越小,漸漸她那精妙非凡的玄女劍法,也感到有點施展不開了。

  馮琳見狀大驚,要想過去援救,腳步剛剛移動,已給寇方皋察覺,大聲笑道:「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救人麼?給我安份點吧!」馮琳大怒,滴溜溜一個轉身,倏然間雙袖揮出,但聽得「咄撻」一聲,寇方皋的小腹給她拍個正著,馮琳施展的是「鐵袖神功」,這重重的兩記賽於銅鞭抽擊,若是換了另一個人,只怕當場就要腹破腸流,但這寇力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上確有驚人的造諳,馮琳雙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來寇方皋有意賣弄功夫,讓她打中,趁著馮琳招數用老,雙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時伸出之際,猛地大喝一聲:「乖乖的給我躺下吧!]雙掌平推,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馮琳也是個慣經陣仗的人,一覺不妙,立即便施展貓鷹撲擊的絕技,寇方皋雙掌推出,陡覺眼睛一花,馮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聲喝道:「乖乖的給我躺下吧!」五指聚攏,形如雞嘴,凌空撲下,向寇方皋的頂心便「琢」,寇力皋霍地一個「鳳點頭」,斜竄丈許,結果當然是雙方都沒有躺下。

  寇方皋斜竄的方向,恰恰是欄在馮琳與谷之華之間,這時雙方都取出了兵器,寇方皋以一柄流星抵擋馮琳的天山劍法,他的流星鐵長達一丈三尺,施展開來,周圍三丈之內,風雨不透。馮琳勝在劍法精鈔,而寇方皋則勝在功力深湛,馮琳已有將近十年未曾用劍與人對敵,滿以為劍法一展,便可以穩操勝算,哪知仍是給寇方皋的流星攔住,不能通過。這客店的院子並非寬敞,給寇方皋的流星佔去了二丈的空間,谷之華可以閃避的地方更為有限了。

  馮琳衝不過去,兩另外兩處的殺,翼仲牟與南宮乙,剛好是勢均力敵;程林二人雙戰呼延旭則兀自處在下風,無法相救,谷之華的處境更是越來越險了。

  司空化冷笑道:「還不扔劍,更待何時!」聲到人到,猛地欺身急進,左掌一托劍柄,右掌便向谷之華肩頭抓下!

  這一抓使得狠毒無比,谷之華的劍柄給他托住,無法回劍攔削,眼著司空化五指如鈞,堪堪抓到,指尖已沾著衣宴了,只要勁力一發,谷之華的琵琶骨就要給他捏碎!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猛聽得一聲喝道:「住手!」司空化一聽得這馨音,登時怔了一怔,指甲雖然已經劃破了谷之華的衣裡,卻不敢用勁捏下。

  說時運,那時快,但見一倏黑影。疾似離技之箭,倏的射到了司空化面前,「卜」的一聲,那人雙指一彈,正彈中了司空化的虎口。司空化大叫一聲,跟跟槍跡倒退了六七步,大叫道:「孟先生,孟先生!你這是幹嘛?」原來來的竟然是孟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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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訣別魔頭留秘笈 重來浪子負芳心(2)

  孟神通罵道:「你這小子,怎麼欺負、欺負一個女子?」司空化叫道:「孟先生,你有所不知,這女子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是曹錦兒已經內定的邙山派繼任掌門!而且,她、她也是皇上所要捉拿的欽犯呀!」

  其實,司空化才是「有所不知」,孟神通怎容得做欺負自己的女兒,不待聽完,已是勃然大怒,手掌一張,閃電般的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我不管你什麼欽犯不欽犯,你敢動她一根毫髮,我就要你的命!」一巴播了,餘怒末息,又把司空化一把抓了起來,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一摔便將他摔出了圍牆。

  孟神通這一突如其來,打鬥的雙方盡都大吃一驚,谷之華更是呆了!

  只聽得孟神通大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南宮乙一見不妙,先跳出牆頭,寇方皋心道:

  「孟神通難道是瘋了不成?」稍一疇蹈,孟神通已是一記劈空掌向他掃去,饒是寇方皋功力深湛,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喋,渾身發抖,急急忙忙逃命。那呼延旭卻是個莽夫,尚想與孟神通理論,孟神通哪有耐心聽他分辯,「騰」的一腳,將他踢得飛上半天,幸而寇方皋正躍上牆頭,未曾跳下,呼延旭的身子又正向著他飛來,寇方皋急忙將他一把抓住,帶了他逃走,可是呼延旭雖然逃得性命,捱了孟神通一腳,他所練的金鐘罩功夫已經廢了!

  孟神通是聽得他的弟子姬曉風回來報告,知道了谷之華也要來少林寺的消息。他愛女心切,一聽到了這消息便立即趕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將這三個大內高手打發之後,雙眼一瞪,又同馮琳等人喝道:「你們的耳朵是聾了的嗎?遠不快快給我滾開!」馮琳大怒,揮劍便向孟神通攻去,翼仲牟硬起頭皮,鐵拐一揮,也把伏魔杖法施展出來!

  孟神通眼露凶光,一聲嚀笑,雙掌一分,左擊翼仲牟,右擊馮琳。谷之華見他神色不妙,心頭大震,急忙呼道:「你要是殺他們,我也決不再活!」

  孟神通雙掌擊下,聽了這話,陡地一個轉身,硬生生把吐出去的掌力收回了五成,沉聲說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不要他們的性命便是,但我也不能叫他們在我的面前得眼!」

  翼仲牟的鐵拐被他掌力一震,登時歪過一邊,馮琳的功力與他相差不遠,孟神通單掌發出的五成內力卻擋不住她,馮琳的劍法是白髮魔女這一派嘀傳,與唐曉瀾這一派的正宗天山劍法相反相成,又號稱「反天山劍法」,奇詭之處,各派劍法均所不及,孟神通未達足掌力,馮琳的劍尖一顫,立即反彈削出,竟然從孟神通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孟神通「哼」了一聲,挺肩硬接,馮琳的長劍已搭著他的肩頭,但覺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道把它的長劍托了起來,竟然削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已發動了本身的護體神功,將馮琳撞得倒退三步,幾乎碰著了翼仲牟打橫掃來的鐵拐。

  谷之華只道她的父親已然施展殺手,一聲驚呼,撲了土來,孟神通剛好轉過身夾,手臂一伸,立即將她抱起,笑道:「我答應了你的,決不食言,你別擔心,且著我怎樣打發他們吧!」谷之華給他挾著,動彈不得,聽了他這番說話,才稍稍寬心。

  馮琳罵道:「好不要臉,恃強搶人!」孟神通怒道:「豈有此理,我的女兒,辟你屁事?你再多嘴,呼你也吃一記耳光!」馮琳當真怕他說到做到,果然不敢再罵。

  孟神通將女兒抱在懷中,是怕她自殺,但如此一來,他只手應付馮、翼兩大高手的進攻,卻也頗為吃力。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聲響,馮琳運劍如風,奇詭莫測,片刻之間,已在孟神通的身上,連刺了七下,孟神通有證體神功,劍尖一觸及他的身體,立即給他卸開了刺來的勁力,但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受傷,衣裡已給刺穿了無數小孔!

  程浩林笙二人武功相差太遠,插不進手去,只好在一旁觀戰,孟神通接連吃了馮琳好幾次虧,叉有話在先,不好使出殺手絕招,取她性命,心中極為氣怒。眼光一瞥,猛見程林二人站在旁邊,心念一動,立即得了一個主意,身形一晃,從劍拐交擊的縫中直衝出去,逕撲程林!

  翼仲牟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跟蹤急撲,揮拐來救。哪知孟神通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咄咄雨聲,程林二人已經倒地!

  翼仲牟只道師弟已遭毒手,急怒交加,大喝一聲:「孟老賊我與你拚了!」枴杖綸圓,猛向孟神通的天靈蓋擊去!他使的這一招名為「雷電交轟」,乃是伏魔仗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渾身勁力,盡都用在這一擊之中!這一招使出了,不是敵死,便是我亡,倘非準備與強敵同歸於盡,絕不輕易使用。

  就在這時,馮琳也使出貓鷹撲擊之技,長劍一招「倒捲銀河」,凌空擊下,這一招也是天山劍法中的殺手絕招,倘若兩招同時攻到,孟神通以只手對待,只怕還未必對付得了,但現在他們各自忙著救人,腳步參差,心浮氣躁,卻給孟神通以可乘之機,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但聽得孟神通.一聲長嘯,手掌輕輕一帶,翼仲年的鐵拐先到,給他一引,登時變了方向,打橫掃出,正好碰上了馮琳凌空擊下的這一劍,但聽得轟的一聲,馮琳的長劍折為兩段,身形仍向翼仲牟衝來,翼仲牟也站立不穩,向前傾倒。眼著兩人就要碰上,孟神通哈哈一笑,雙指疾彈,瞬息之間,就點了兩人的穴道。翼仲牟臉朝地,馮琳臉朝天,同時跌落。孟神通大獲全勝,卻也暗自叫了一聲:

  「好險!」要知他答應女兒在先,不能傷害這兩人的性命,所以一手用的純是巧勁,讓兩人的力量對消,他便可以從容制服強敵,這種以巧制勝,借刀打力的上乘武功,拿捏時候,要恰到好處,若然差之毫,自己便要先送了性命。

  谷之華看得心驚膽戰,一見兩人同時倒地,尖叫一聲,登時也暈了過去。孟神通在她背心輕輕一拍,以本身的真力,助她血脈暢通,過了片刻,谷之華悠然醒轉,孟神通笑:「傻孩子,爹答應你的話,豈有食言之理?你瞧他們死了沒有?」

  谷之華這時才看清楚,但見馮、翼、程、林四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身上毫無血跡,每個人的氣息都很沉重,他們面前的塵土,也隨著他們的呼吸捲起來。谷之華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功力雖然稍差,在武學上的造諳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一看便知道他們四人乃是被父親用重手法點了隱穴,雖然失去知覺,性命卻可無妨。

  孟神通將女兒放下,笑道:「好了,現在咱們兩父女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你已經知道了我與唐曉瀾約期比武的事了,是麼?」谷之華淡淡說道:「不錯。」孟神通道:「那麼,你現在趕來,可是要幫他們與你的父親作對麼?」

  谷之華道:「要是件不痛改前非,天下人都會與你為敵。」孟神通道:「你不要迴避我的問話,我是問你!你呢?」谷之華吃她父親一迫,淚盈於睫,半晌說道:「我、我本來不想見你,這次是為了曹師姐病重,我才趕來少林寺的。不幸、不幸……」孟神通道:「不幸正巧碰上我這樁事情,是不是?」谷之華眼中突然發出希望的光芒,柔聲說道:「為禍為福,繫於一念,要是、要是你臨崖勒馬,聽我的話,那麼我這次適逢其會,卻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孟神通呼了口氣,沉鬱的臉孔,像暴風雨過後的天空,漸漸開朗,說道:「好,儘管天下人都與我作對,只要你不與我作對,那就行了,我在邙出的時候已經問過你了,現在再問你一次,這次也恐怕最後的一次了,你、你、你到底願不願意認我做父親?」

  谷之華抬起了眼睛,凝望著它的父親,緩緩說道:「我的答覆仍和從前一樣,只要你依我那三個條件,我願意侍奉你.讓你安享天年。」孟神通默不作聲,臉上現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神色,谷之華湍湍不安的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孟神通忽地說道:「那三個條件,你再說一遍!」

  谷之華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朗聲說道:「一、你交出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二、從今之後,你永遠退出武林;三、給受過你傷害的各正派掌門人賠罪,求他們饒恕。你要是做得到這三件事情,我願意替你說項。待到恩仇了結,咱們父女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共享天倫之樂!」

  孟神通歎口氣道:「現在已經遲了,我已約了唐曉瀾後天比武,要是我答應了你做那三樁事情,天下人只道是我怕了他!」谷之華道:「不,不!你若能播然悔悟,他們只會稱讚你是大智大勇……」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待她把話說完,便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行!你簡直不懂我約為人,我只要有三寸氣在,絕不向人低頭!何況我費了一生心力,練成今日的武功,為的就是要與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一試。我不要別人的口頭恭維,現在我已約好了唐曉瀾,就非得與他一決雌雄不可!」

  谷之華失望之極,便咽說道:「那麼咱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說了!」孟神通又歎了口氣,面色沉重之極,忽地露出一片柔和的眼光,說道:「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這只是為了你的:」谷之華心頭抨然一跳,急忙問道:「哪一個條件?」孟神通道:「我要把我所得的武功秘笈交給你!至於另外兩樁事情,那我可辦不到了,喂,你明白我的用意麼?」

  谷之華怔了一怔,一時間猜不到父親的用意。孟神通深沉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你可知道朝廷要搜捕你們邙山派的人,特別是要捉拿你麼?」谷之華道:「知道:」孟神通道:「剛才和你對敵那人就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和馮琳對敵那人就是大內總管寇方皋。以你的武功,對付司空化還勉強可以,對付寇方皋麼,你再練五年,只怕也還不是他的對手,同況大內高手不止他們二人,你說我怎能不為你擔心?」

  谷之華亢聲說道:「我師父在日,時時教誨於我,做事月間當為與不當為,當為之事,即便是以弱敵強,以寡敵眾,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我師父當年,口"憑三尺青鋒,闖進皇宮,刺殺暴君,又何曾顧到本身生死?」谷之華侃侃而談,不肯去接那半部武功秘笈,但她感念父親的好意,卻是不覺的形之於外,目光稍轉柔和。

  孟神通點點頭道:「儘管咱們行事不同,你有這番志氣,就不愧我的女兒!」頤了一頓,聲調一轉,緩緩說道:「我這次約了唐曉瀾比武,勝敗難測。若然我僥倖得勝,我就是武林至尊,自然可以庇護你。但我自問這場比武,只怕凶多吉少,要是我輸了的話,那就是我軍命之期了!當年我與你倆母女失散,無力照顧你,讓你托庇他人,改姓他人之姓,我終身引為遺憾。現在我將這半部武功秘笈傳給你,不過是想稍贖前衍,我生前不能照顧你,死後也可以照顧你。你已得呂四娘的衣缽真傳,得了正宗的內功心法,若再能參透秘笈上的武功秘奧,不難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好,不管你叫不叫我做父親,你也該讓我了卻這番心事吧?」

  孟神通的聲調蒼涼之極,簡直像是臨終的遺囑!谷之華這才明白她父親的用心之苦,想到他是冒了性命危險,歷盡萬苦千辛,才取得這半部武功秘笈的,如今竟拿來送給與他敵對的女兒,儘管她恨她的父親,卻也不禁大為感動,一時淚咽心酸,「爹爹」二字,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孟神通見他女兒終於接過了他手上的殘書,心中如釋重負,眼淚卻不自執的掉下來,他明明知道女兒是不願跟隨他了,但仍然不捨得離開,要多望她幾眼!

  孟神通伸出手來,谷之華動也不動,孟神通淒然說道:[這次只怕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就讓我再親你一下吧!」就在這時,忽聽得耳邊有個聲音叫道:「孟老賊,你只知欺負弱小,可敢來與我一決雌雄麼?」孟神通心頭一震,谷之華聽不到這個聲音,仍然呆呆的站在那兒!

  孟神通聽了這個聲音,再望一望女兒,見谷之華仍是木然毫無表情,就在這時,那孰悉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道:「孟老賊,你沒膽來與我一戰麼?」孟神通面色倏變,低聲說道:[這本秘笈,你要善自保藏,不可落在他人手上!」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身形已然越過了圍牆?

  谷之華只道父親是因為自己不理他,故此心傷色變,絕望離開,頓時間,心裡頭似打翻了五味架似的,也不知是什麼味兒,捧著那本武功秘笈,但覺一片茫然!

  她哪裡知道孟神通是被金世遺用「天遁傳音]將他激走的。原來金世遺一直在暗中保護她,他就住在相鄰的客店,聽得這邊有殺的聲音,便急忙趕來,不過他還是比孟神通慢了一步。待到孟神通伸出手來,想拉他的女兒,金世還不知就裡,只道他是要把女兒劫走,因此接連的發出「天遁傳音」。

  孟神通滿肚皮鬱悶,正自無處發,身形一起,便循聲覓跡,向金世遺藏身的方向撲去。這兩人展開了絕頂輕功,當真是有如追風逐電,片刻之間,已離開了市鎮。金世遺有意誘敵,逕自向嵩山的方向飛奔。

  孟神通喝道:「金世遺,你有膽向我挑戰,為何只顧逃走?」金世遺笑道:「我正想找一處方便動手的地方呢!」孟神通冷笑道:「你我動手,也要揀擇地點麼?我著你是想找一處好風水的墓地吧?好!這裡便很好,你便埋在這裡吧!」

  金世遺的輕功不在孟神通之下,但論到內功的深厚,卻要稍遜一籌,兩人都開口說話的時候,孟神通的速度絲毫不減,而金世遺卻要略受影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已是聲到人到,一掌向金世遺劈去!

  這一掌挾著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掌力,自是非同小可,好在金世遺早已有了防備,身形一晃,使出獨門的點穴手法,反手便彈!

  金世遺的點穴手法,已得毒龍尊者的衣缽真傳,堪稱邪派中最厲害的點穴手法,與紅教密宗的秘傳點穴法異曲同工。毒龍尊者是喬北溟死後一百多年才出生的人物,所以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可能有破解之法。

  孟神通知道他的點穴法厲害,也有些忌憚,為免兩敗俱傷,便把實招變作虛招,用「天羅步法」閃開。金世遺憑著本身的護體神功,只要不給他打中身體,這第九重的修羅隱煞功卻也傷他不了。

  金世遺只想將他纏住,一意與他游鬥,那知孟神通見一掌無功,猛地大喝一聲,雙掌一齊推出,左掌有拿,竟然都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

  金世遺大吃一驚,要知修羅隱煞功最為耗損真力,單掌發出,已是不易,而今孟神通竟然能夠雙掌連環發出,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登時把金世遺迫得透不過氣來日原來孟神通為了對付唐曉瀾,這個月來,苦心鑽研,參透了武功秘笈上最後的一重秘奧,修羅陰煞功已可以隨心所欲,收發自如,這時雙掌同時發出,就等如有兩個以前的孟神通與金世遺搏鬥了。

  金世遺上次在御河邊與孟神通敵對,還要稍稍吃虧,如今孟神通運用修羅隱煞功的威力已增加了一倍,金世遺如何抵擋得住?還幸在他上次吃虧之後,想到了用獨門點穴法與他游門的法於,要不然只怕十招也抵擋不住。

  孟神通催緊掌力,雙掌連環不斷的攻了十幾招,金世遺但覺氣血翻湧,五臟六俯幾乎像是要翻轉過來,急中生智,突然「呼」的一聲,一口痰涎,同孟神通吐去。孟神通知道他有口吐毒龍針的絕技,雖然他現在的功力,即算中了幾枚毒龍針,亦可無妨,但若給他唾涎濺上了一點,也是一個恥辱,因此迫得運用內家真氣,一口氣將他吐過來的唾涎反吹回去。但這樣一來,雖能避過唾臉之辱,掌力已經稍減。金世遺趁此時機,施展師門所授的古怪身法,一個帥鬥,翻出數丈開外,脫出了孟神通掌力籠罩的範圍。

  孟神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要無賴麼?好呀,看你逃得到哪裡去?」腳尖一點,疾如飛箭,緊緊跟著金世遺的腳步,似影隨形。

  看看就要給他追上,忽見有三個人迎面而來,其中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嚷道:「大姨,這個老傢伙就是孟神通!」

  原來少林寺接到翼仲年的飛鴿傳書,知道馮琳、谷之華等人已到了堰師縣城,離嵩山不到三十里路。李沁梅一來渴望見谷之華,二來也怕她發生意外,便央求馮瑛與她同來迎接,馮瑛也想早與妹妹相聚,索性帶了鍾展與她一道,連夜趕來。

  馮瑛並不知道給孟神通追趕的人乃金世遺,只道是哪一位正派的門下弟子,正要遭孟神通的毒手,立即便拔出劍來,運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向孟神通疾刺!

  馮瑛是天山派前輩女俠易蘭珠的弟子,武功遠比妹妹高強,與它的丈夫唐曉瀾也不相上下,這一劍刺去,有如雷霆疾發,孟神通不由得心頭一栗,便生生的將去勢煞住,只聽得喇的一聲,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髮已被削去了一絡!

  孟神通固然是心頭一凜,馮瑛也禁不住大吃一驚,她這一劍用的乃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大須彌劍式」。滿以為最少可以在孟神通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哪知卻僅僅是削去它的一絡頭髮,這還是孟神通正在急步追趕金世遺,身形一時難以煞住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孟神通大吼一聲,雙掌已是胸推出,這掌力一發,登時有如寒風怒號,卷地而來!馮瑛寶劍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護著全身,孟神通攻不進去,馮瑛在光幢籠罩之下,衣袂飄飄,竟然仍是神色自如,並未為孟神通的威勢震懾。李沁梅忽地駭呼一聲,緊緊的拉著鍾展,原來金世遺戴著人皮面具,形狀十分可怖,李沁悔這時剛和他打個照面,地做夢地想不到這個人就是她幾年來所要苦心尋覓的金世遺!

  鍾展也嚇了一跳,但隨即便鎮定下來,說道:「別怕,別怕,這是咱們自己人。」他和馮瑛一樣想法:這人既是被孟神通追趕,那定然是正派的門下弟子了。

  鍾展情不自禁的將李沁梅擁住,忽見這個形狀可怖的「怪人」正向他走來,不覺面上一紅,連忙放手,正想上前與金世遺打話,金世遺突然似一陣旋風從他們身旁掠過,李沁梅感到有一隻手在她的頭髮上輕輕摸了一下,不禁又駭呼一聲,轉眼之間,金世遺已去得遠了。

  谷之華獨自留在那客店的院子裡,過了好一會子,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周圍沒有半點聲音,靜寂得令人心悸,原來這客店裡的住客和夥計,都已給孟神通點了穴道,而馮琳等人更是給他用重手法封閉了穴道的,非過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解。

  谷之華試替馮琳解穴,毫無效果,正自焦慮,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不用擔憂,我會解救。」只見月光下人影一閃,金世遺已站在她的面前。

  谷之華待要避開,雙腳卻不聽使喚,金世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只聽我說兩句話行不行?咳,你既知今日,何必當初?」谷之華不禁問道:「今日怎樣?當初怎樣?」金世遺道:「當初你第一次昆我,那時人人罵我是個魔頭,你卻一見我便相信我;後來咱們都遭遇過許多傷心的事情,彼此都能互相勸慰。想不到你現在反而相信外人的話!」谷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麼外人?」隨即省起金世遺所指的「外人」乃是厲勝男,心中忽地感到有點甜意,但仍然繃緊著臉道:

  「甚麼外人?你把自己的妻子也當作外人麼?我真想不到你是個無情無義之輩!「正是:

  本是知心同命鳥,緣何卻自起疑猜?

  欲知後事如同?請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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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1:40: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回 專使馳晝少林寺 正邪大會千幢坪(1)

  谷之華說到最後一句,禁不住眼圈一紅,她最後這句乃是責備金世遺「無情無義」的,從語氣連接下來,似乎是幫厲勝男說話,其實卻是她自己不知不覺,將怨恨的心情流露了出來!

  金世遺急道:「誰說她是我的妻子?」谷之華道:「她自己說的,還有假的麼?我不相信天下會有一個女人,肯不顧羞恥,冒認別人做自己的丈夫!她說,她和你是在荒島上成婚的,主婚人就是他的哥哥,有這事麼?」金世遺神情尷尬.只好點點頭說:「不錯,是有這事!」

  谷之華面色大變,衣袖一甩,便要離開,但身子卻似麻木了一般,只覺地轉天旋,渾身乏力,金世遺一把將她拉住,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這裡面還有內情,這只是當時的權宜之計,這,這是假的,假的!假的夫妻!你明白嗎?呀,你還不明白?我對你實說了吧,你知道她是誰?她便是喬北溟當年的大弟子厲抗天的後代!」

  谷之華怔了一怔,道:「這和你們做夫妻之事又有什麼相干?」這時,她雖然仍是傷心透頂,但見金世遺急成這個樣子,不覺心中有所不忍,辭色已是稍稍緩和。

  金世遺從最初認識厲勝另起,一直說到在荒島上和地做的半個月的假夫妻止,說了半個時辰,方始將前因後果,交待清楚,最後說道:「我是為了她曾對我有恩。因此才答允助她報仇,與她兄妹相處的。你現在明白了我的心事麼?他一口氣說至此處,方始停下來,望了谷之華一眼,但隨即又低下頭來,感到難以為情。要知厲勝男的仇人乃孟神通,金世遺答允助她報仇,那即是要除掉谷之華的父親了,儘管谷之華也恨她的父親,那仍是會覺得尷尬的。

  谷之華呆若木雞,好久,好久,仍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在這靜默的時刻中,它的心頭卻是波濤澎滔,想到了許許多多事情。從厲勝男的故事中,她更知道了父親的凶險毒辣,為了喬北溟的武林秘笈,不惜殺害了厲勝男的全家。因此她雖然對金世遺的說話,最初有點難堪,隨即也便諒解了。

  可是,她對金世遺卻有非常不能諒解的地力,女兒家的心是最敏感的,她從金世遺的話中,聽出了金世遺對厲勝男不僅只是憐惜而已,要是沒有絲毫愛意的話,以他的性格,又豈肯甘受委屈,與厲勝男作假夫妻?又怎肯一直陪伴著她,對她小心呵護?也許這蘊藏在心中的愛意,連金世遺自己也不知道,但谷之華那敏感的心靈,卻很容易的覺察出來!試想情人的眼中,豈能容得下一顆砂粒?

  另一方面,谷之華知道了厲勝男的身世之後,也感到內疚於心,雖然她不肯認孟神通是她的父親,但孟神通究竟是她的生身之父,而殺害了厲勝男一家的,就正是孟神通啊!思念及此,她覺得自己也好像欠了厲勝男一筆債似的,要是再奪了她心上的情郎,欠的「債」就更加重了。

  谷之華轉了無數念頭,過了好一會,方始歎了口氣,幽幽說道:「世遺,我已經知道你的心事了!」金世遺似是一個待快的因徒,急忙問道:「你現在可以原諒我了麼?」

  谷之華低聲說道:「這談不上什麼原諒,你愛交什麼朋友,我怎能阻礙你呢?你結過我許多鼓勵與幫忙,我是感激得很。只是,只是」金世遺道:「只是什麼?」谷之華面暈紅霞,終於說道:「只是這兒女之情,我今生是再也不想談了一.」金世遺叫道:「之華,你還是不肯相信我麼?」谷之華道:「不,我相信你不會走上邪途,我師父對你期望很大,我也盼望你在武學上有更大的成就,在武林中千古留名!」金世遺道:「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谷之華不答這話,逕自往下說道:「你對我的好意我全都知道,但我已經決定了的事情,那是永不能更改的了。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半部武林秘笈,你拿去吧!」

  金世遺呆了一呆,谷之華已把那小冊塞到他的手中,她的神情堅決之極,似乎是在發出一個命令,非要金世遺接受不可!

  金世遺正要說話,一時之間,卻不知說些什麼才是,就在這時,忽聽得李沁梅在外面叫道:

  「谷姐姐,谷姐姐,想煞我啦!」原來孟神通見金世遺已走,無心戀戰,忙用金剛掌力,衝開了馮瑛的劍光圈子,便逃跑了。馮瑛早就從翼仲牟的飛鵑傳書中叫得知他們住在這間客店,打退孟神通之後,遂與鍾李二人尋來,李沁梅渴念良友,她不管會不會吵醒其他住客,一到旅店外面,便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先送了進去。

  金世遺心頭一震,李沁梅與鍾展同來,他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還活在世上,他望了望手上的那半部武功秘笈,待想不要,忽地心頭一轉,終於藏在懷中,低聲說道:「你不要讓沁梅知道是我,之華,以後我還可以見你嗎?」谷之華搖了搖頭,但見金世遺呆在那兒,不覺叉點了點頭,這時馮瑛等人已進來了。

  金世遺飛身從另一牆頭越過,隨手彈出幾個預先扣在掌心的小石子,給馮琳等人解開穴道。

  只聽得李沁梅嚷道:「咦,又是這個怪人!這,這是怎麼回事?媽、媽呀,你怎麼啦?」

  馮琳、翼仲牟等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不但李沁梅見了大吃一驚,馮瑛也嚇了一跳,她本來想去追問這個逃跑的「怪人」的,見了如此景象,只好留下來了。

  馮琳功力深湛,穴道一解,最先醒轉,一睜眼睛,連忙問道:「那孟老賊呢?」李沁梅道:

  「那孟老賊給大姨打跑了。媽,你這是怎麼回事?」馮琳滿面通紅,調調說道:「不小心,便受了那孟老賊的暗算,幸虧姐姐你來得及時。」她還以為是馮瑛趕了到來,才將孟神通打跑的,正自要向姐姐道謝,馮瑛笑道:「沁梅說得不清楚,把這件功勞也算在我的頭上了。我和孟神通交手是在離此十里之外和地方,給你們解開穴道的另有其人。」

  這時翼仲牟等人相繼醒來,聞言問道:「是什麼人呢?」馮瑛道:「是一個戴著人皮面具的怪人。我與孟神通遭遇的時候.他正被孟神通所追趕,想不到他的腳程竟也如此快疾,已先回到這兒了。」

  翼仲年「啊呀」一聲,連快問道:「這怪人呢?」馮瑛道:「他一見我和沁梅進來,便立即跑了。你可知道他是誰麼?」馮琳聽了姐姐的叔述,已經知道了是金世遺,急忙咳了一聲,說道:

  「他呀?他,他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第三個弟子,性情與我一樣,喜歡胡鬧,姐姐,你也是見過他的,不過他帶上面具,你一時認不得他罷了。」金光大師有兩個弟子,都是非常莊重的人,馮瑛怔了一怔,但她深知妹妹約為人,立即便猜想到一定是內有古怪,她不願意將這個人的來歷當眾說破,所以了胡說一遍,當下便不再問。

  李沁梅又嚷道:「谷姐姐,你怎麼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不想見我嗎?」馮琳悄悄拉了谷之華的衣袖一下,谷之華微笑道:「我怎麼會不想見你呢?不過我掛念掌門師姐的痛,是以心裡愁煩。」李沁梅方始釋然,點點頭說道:「你那曹師姐以前對你不好,現在可真是想念你,每天都向我們問幾遍,問你到了沒有,等下天亮咱們就立刻動身吧。」

  馮瑛在客店裡巡視一遍,將那些被孟神通點了穴道的住客和夥計,都解救過來。孟神通點這些人的穴道,用的是最輕的一種點穴法,馮瑛悄悄的給他們解了穴道,他們一點不知道,好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馮瑛留下了房錢飯錢,天剛蒙亮,便即離開,趕到了少林寺,還未過年。

  孟神通和唐曉瀾的約戰之期便是明天中午,這時少林寺正是一片緊張,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來了。

  谷之華本來準備探病之後,便即回轉邙山,給她的師祖、師傅守墳的,不料曹錦兒病得十分沉重,由於谷之華的到來,她出現了「迴光反照」的現象,張振精神,與谷之華說了一會話,便昏迷不省人事,陷入了彌留的狀態中。如此一來,谷之華當然不便離開,只好留在病榻旁邊,服侍她的掌門師姐。幸而曹錦兒早就為她設想得很周到,預先指定了在她病重的時候,由翼仲牟暫代掌門,死後再由谷之華繼任,因此谷之華可以無須出面與她的父親為敵。

  但雖然如此,谷之華還是忐忑不安,因為孟神通是說好了要上少林寺來向唐曉滿挑戰的,「要是他來,見呢還是不見呢?」對谷之華來說,這總是一件難堪的事情。

  這日一早,少林寺合弄人眾,都懷著緊張的心情,等待孟神通的到來。「十八羅漢」中的大智大悲兩位禪師,在「外三堂」擔任警戒,忽聽得大門外一片喧囂的聲音,大悲吃了一驚,說道:

  「難道孟神通這樣早便來了?」

  大智正想傳聲報警,只見三個陌生人已闖進了外三堂,在大門外守衛的弟子竟然阻攔不住。

  大智大悲認得一個姬曉風,其他兩個則是高鼻深目的西域僧人,上次邙山大會時沒有見過的。

  大智大悲同聲喝道:「來人止步!」姬曉風嘻嘻笑道:「我不耐煩等候你們通報:」一側身,便從兩位禪師身邊溜過,大智大悲怒道:「少林寺豈容外人胡鬧!」兩人四掌,.一齊劈下,賽如四面閘刀。那兩個番僧「哼」了一聲,道:「哪來的這些臭規矩!」肩頭一撞,但聽得「蓬,蓬!」雨聲,如擊敗革,大智大悲給震得飛了起來,幸虧他們功力甚深,在半空中一個雞於翻身,便即安然落地。他們乃是「十八羅漢」中內功最高的兩位,要是換了他人,更要當場出醜,少林寺的弟子和在場的賓客,無不吃驚,紛紛傳聲報警。

  來人不待他們合圍,已闖過了外三重。忽聽得一聲咳嗽,出來了兩個相貌清瘦的老僧,乃是達摩院中和痛禪上人同一班輩的兩位長老唯識大師和唯真大師。

  姬曉風剛要踏入內三重中的「達摩院」,唯識唯真合什說道:「請問施主,何事前來?」姬曉風只覺得一股強勁的潛力推來,登時氣血翻湧,還幸他的身法奇快,一覺不妙,立刻倒蹤出三丈開外,這才離開了少林二老的掌力範圍。

  那兩個番僧卻大踏步向前走去,拱手問道:「你們兩位,哪一位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痛禪上人?」

  說話之間,雙方的內力已經碰上,少林寺兩位長老身上的僧袍鼓脹起來,好像被風吹過的湖水一般,起了一圈圈的皺紋,那兩個西域僧人,上身也微微的晃了一晃。

  唯真大師道:「原來你們三位乃是來找本寺方丈的,請稍待,讓我遣弟子前往通報。」

  姬曉風道:「有勞你請天山唐大掌門也一併來吧。」他已見識過這兩位長老的本領,說話就不敢再似剛才的輕佻了。

  唯識大師在前引路,將客人帶進「結緣精舍」等候,那是少林寺接待外客的地方。坐下不久,痛禪上人與唐曉瀾便聯袂而來。

  痛禪上人是主人身份,見有佛門弟子在內,便口宣佛號,合什問道:「大德光臨,失迎見罪。不知三位何事見教?」

  姬曉風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說道:「奉家師之命,致書問候大方丈與唐掌門。」

  那兩個西域僧人剛才與唯識唯真二長老暗較內力,不分高下,這時叉有意較量一下痛禪上人與唐曉瀾,兩人同時合什,作勢向外一拱,同聲說道:「小僧竺法蘭、竺法休久仰貴手盛名,承這次孟老先生之請,來觀盛會,急不及待,先來瞻仰!」

  痛禪上人微微一笑。說道:「原來如此,瞻仰二字,實不敢當。」他有金剛不壤的護體神功,身子紋絲不動,竟似毫無知覺一般。

  痛禪上人慈悲為懷,且是主人身份,因此手下留情,接了他們的暗勁,卻並未反震回去;唐曉瀾可沒有他那麼客氣了,護體神功用了五成的反震之力,那兩個西域僧人的內家真力發了出去,竟似石子投入大海一般,毫無影響,方覺不妙,忽地心頭一震,有如被巨浪當頭壓下,登時跟跟跡槍的倒退幾步,幾乎栽倒!唐曉瀾笑道:「兩位站穩了,不必客氣,請坐下來馭話吧。」

  那兩個僧人好生驚異,狂妄之態盡都收斂,重新向唐曉瀾施了一禮,說道:「久聞唐大掌門的武功是中土一人,果然名下無虛,遠望恕罪。」這次是規規矩短的施體,唐曉瀾也真真正正的還了他們一禮,不再運用神功反震。

  唐曉瀾雖然懾服了他們,、?心裡也自有點嘀咕,要知這兩個西域憎人的功力,僅在痛禪上人之下,比起許多正派的掌門人還要勝過一籌,看來孟神通這次又延攬了不少能人助陣,唐曉瀾自己固然不懼,但要是發生了大混戰的話,各派弟子可就難免死傷了。

  姬曉風將書信呈上。痛禪上人著了一遍,便遞給唐曉瀾道:「孟先生不來少林寺了,比武時間不改,地點則擬改在千幢坪,唐掌門,你意下如何?」

  唐曉瀾接過那封信一看,大意是說怕在少林寺中比武,萬一毀損古利佛像,於心難安,因此擬請改在「千幢坪」會戰。唐曉瀾早也有此顯意,當下便向姬曉風說道:「令師之言,正合吾意,就請你回去上覆尊師,唐某依時到達便是。」

  那兩個西域僧人道:「久仰貴寺乃是中土的佛門勝地,古剎莊嚴,果然是氣象不凡,今日有緣到此,甚願得以觀光瞻仰一番,不知方丈可肯俯允麼?」

  痛禪上人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同是佛門弟子,兩位遠道而來,小寺理該招待。唯識唯真,你們兩位和木空師弟就陪他們去看著吧。」本空是少林寺的監寺,武功僅次於痛禪上人,痛禪上人知道姬曉風是妙手神偷,所以要加多一個本空來陪伴他們,這也是含有監視的意思客人退出了「結緣精舍」之後,痛禪上人眉頭略皺,說道:「唐大俠,你瞧孟神通真有這麼好心麼?當真是為了愛護少林寺才要另改地點?」

  害曉欄道:「或者他是怕咱們佔著地利,所以不願到少林寺來。那千幢坪在什麼地方?」

  痛禪上人道:「就在嵩山北面,離本寺不過數里之遙。」唐曉瀾道:「那也很方便呀。」痛禪上人迫:「不過干蟑坪的地形卻是一個絕地。」唐曉瀾道:「怎麼?」痛禪上人道:「千幢坪是谷底的-十平地,在群山環抱之中,所以稱為千幢坪。地方倒很寬廣。」

  唐曉瀾笑道:「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埋伏,咱們亦同懼哉?而且據我看來,孟神通雖然無惡不作,但他平生自負,想不至於要用卑劣的手段勝我。」

  痛禪上人道:「兩害相權取其輕,你說得好,即使他們在谷中藏有什麼埋伏,也好過在少林寺動武。」

  少林寺高手雲集,自從得知孟神通要來挑戰之後。日夜都有人在四面山頭巡值,負責調派巡值的人是少林寺「十八羅漢」之首的大雄禪師。痛禪上人為了謹慎起見,喚大雄禪師來問,大雄禪師說在千幢坪一帶,從未發現過什麼可疑的人物,痛禪上人方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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