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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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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牧野流星[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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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28: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回 可歎寶玉陷泥淖 非因美色愛蠻花(2)

  孟華微笑道:「你忘記比試的規矩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段劍青喝道:「你先說!」

  孟華笑道:「也好,雖然是你叫我先劃出道兒,我也可以讓你一招。你要知道我是什麼人不是?我就是曾經送過兩匹坐騎給你和冷姑娘的那個人!」

  段劍青這一驚非同小可,呆了一會,說道:「你、你是石林中的那個少年。」

  孟華說道:「這是你的第二個問題了,好,我也可以答你。待會兒,你也得回答我的兩個問題。不錯,你華竟是記起來了。我就是那天在石林的劍峰之上跳下來救你們的那個少年!不過,我並不要你報答我這份人情,我只要知道你為什麼拋棄冷姑娘?」

  段劍青心頭大震,做聲不得。要知那一日在石林之中,他雖然先行逃走,後來的事情並不知道。但是孟華既然能夠平安脫險,可知最少也是敵人難奈他何。段劍青暗自思忖:「崆峒派的長老洞冥子和陽繼孟的徒弟盤石生都奈何不了這個小子,我如何能是他的對手?」

  孟華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奉陪』我劃出的道兒吧,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冷姑娘究竟怎樣了。」段劍青面色鐵青,期期艾艾,許久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孟華疑心頓起,喝道:「你把冷姑娘怎樣了?」

  段劍青霍然一省,連忙說道:「你別胡亂猜疑,難道我還能把冷姑娘害了嗎?」

  孟華稍稍放心,說道:「那麼她在哪裡?」

  段劍青道:「她沒有跟我來回疆,或許是回到她叔叔那裡去了。」

  孟華怒喝道:「胡說,三個月之前,我才見過她的叔叔。她的叔叔也不知道她的消息。」

  段劍青道:「你這樣凶做什麼?我不過是猜想而已。既然她不是回到叔叔那兒,那就是到別的地方去了。」

  孟華道:「什麼地方?」

  段劍青苦笑道:「我怎麼知道。我不是告訴了你嗎,我們已經分手了?」

  孟華道:「冷姑娘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和她分手?」段劍青道:也是我的私事,你管得著?」

  孟華說道:「我偏要管!你何以要拋開冷姑娘獨自躲到回疆,有甚圖謀,快說!」

  段劍青道:「我在大理的家,早已是不能回去的了,你不知道麼?」

  孟華說道:「我知道,但我要問你的是,為什麼你一個人來到這兒,而撇開了冷姑娘?你別扯到別的地方去!」

  段劍青苦笑道:「你這人真是愛管閒事。好、你一定要知道麼?」

  孟華說道:「我的道兒已經劃出來了,你非說不可!」言下之意,要是段劍青不說的話,那就只有和他決鬥了。

  其實孟華也只是嚇嚇段劍青的,他已經答應羅曼娜在先,何況段劍青又是他恩師的侄兒,他怎能橫起心腸和他決鬥。

  不過,段劍青卻是當真害怕和他決鬥,於是說道:「好吧,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不過,說來話長……」

  他邊說邊挨近孟華身邊,孟華只道他是要來向自己訴說,還想坐下來聽他長談,不料段劍青突然一掌劈他後心的「風府穴」。

  孟華是毫無傷他之心,也絲毫沒有提防他會有傷害自己之意,這一掌劈個正著!

  幸好孟華的內功造詣不弱,本能的便生反應。段劍青打得重,所受的反彈之力也很重,倒退幾步,險些摔個觔斗。

  孟華曾經救過段劍青的性命,當然是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恩將仇報,給他一掌劈個正著,又驚又怒,呆了一呆之後,喝道:「你幹什麼?」

  段劍青一掌擊中孟華的後心要害,本以為孟華不死也得重傷,不料反而給孟華的內力彈開,這一驚非同小可。不待孟華趕來,連忙跨上坐騎就跑。

  孟華吐氣吁聲,跟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才覺得背心火辣辣的作痛。

  假如孟華意想和他拚命,拼著傷勢加重,還是可以追得上去把他殺掉的。不過一來是看在恩師的份上,二來自己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在身,倘若傷勢加重,非得養傷不可,豈不誤了大事,權衡輕重,孟華也就只好讓他逃走了。

  好在孟華已經得了張丹楓的內功心迭,當下盤膝而坐,調勻氣息,過了一會,疼痛漸漸減輕,精神也好了許多,抬頭一看,只見月亮已過中天。「桑達兒想必已經趕上了羅曼娜,羅曼娜的皮鞭也已經打在他的身上了吧?我也該回去看看他們了。咳!想不到二師父竟然有這樣一個侄兒,人很聰明,心腸卻是如此惡毒,真是可惜!不過看在恩師的份上,我還是不能讓他毀掉的。不管他聽還是不聽,有機會我還是應該勸一勸他。冷姑娘的下落如何,我也還是應該查個水落石出。」孟華心想。

  孟華的心地實在是太過純厚了,他哪裡知道,當他深深地為段劍青的自甘墮落而感到可惜之時,段劍青在心裡也正在連呼「可惜!」

  原來段劍青之所以突施毒手,一來為了和他爭奪羅曼娜,二來則是想得到張丹楓留下的劍譜的。他當然不會知道張丹楓留在石窟中的無名劍法圖形,老早已給孟華鏟掉了。功敗垂成,他的心裡也在連呼「可惜」:「早知他有抵禦雷神掌之功,我用淬好劇毒的透骨釘,插進他的穴道,那就好了。如今他沒有死,必定會來找我報仇,我只好暫且避開他,先找著那個人再說了。」

  段劍青要找的是什麼人,暫且按下不表。且說孟華回過頭來,剛好去尋桑達兒和羅曼娜,他們二人卻已先來找他了。

  孟華一看桑達兒喜氣洋洋,便知他們好事已諧,但桑達兒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如是不由得突然由喜變驚了。「孟大哥,你怎麼啦?」桑達兒和羅曼娜同聲問道。

  孟華極力忍住,不讓他們看出自己受傷,說道:「沒什麼,我已經見過段劍青。」

  羅曼娜吃了一驚,說道:「你和他打了架嗎?」

  孟華笑道:「我答應了你的,怎能和他打架?」

  桑達兒道:「啊,你們說的敢情就是那個今晚和我作對的漢人小子?」羅曼娜有點尷尬,點了點頭。

  桑達兒業已贏得美人,心情自是十分之好,說道:「孟大哥,你別誤會我是敵視漢人,我是看這小子看不順眼才罵他的。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漢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就像我們哈薩克人之中,也有好人和壞人一樣。或許那個小子我也是罵錯他了。不過我們哈薩克人有句俗話,說是愛情好比眼睛,容不得滲進半點砂子。」羅曼娜面上一紅,說道:「你就是喜歡瞎猜疑,心胸該放寬大一些才好。」

  孟華微笑著說道:「桑大哥罵那小子沒有罵錯,那小子是應該罵的。」羅曼娜哪裡知道,孟華是遵守諾言沒有和段劍青打架,段劍青卻打了他。笑道:「你怎麼回來得這樣快?難道只是罵了他一頓就走麼?」

  孟華笑道:「你猜得不錯,我只罵了他一頓就走。不過現在卻有點後悔了。」

  桑達兒詫道:「你又說這小子該罵,後悔什麼?」

  孟華說道:「我並不是後悔罵了他,我是後悔自己走得太快,忘記問他住在什麼地方。好了,他也是我相識的人,他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可干,我想勸他回鄉。」

  羅曼娜道:「我知道他住的地方,我告訴你。」恐怕說不清楚,還拿馬鞭在沙地上畫來給他看。

  「你是要經過我們瓦納部門『格老』(即酋長)所住的地方吧?」羅曼娜問道。」

  孟華說道:「不錯,我要拜訪回疆的十三個部落,瓦納也是其中之一。」

  羅曼娜道:「段劍青常常到格老那裡作客的,你要是找不著他,也可以向我們的格老打聽他的消息。」

  此時,已是月落星沉的五更時分,草原上的歌聲此起彼落,歌聲伴著健馬奔馳的蹄聲。這是已經定了名份的一對情侶在玩得盡歡之後,唱著情歌回去了。

  孟華和桑、羅二人回到族長的帳幕,遠方天色已亮。羅海整晚沒有睡覺,等著女兒回來。但見他們三人一同回來卻是有點詫異。

  只見女兒戴著花環,笑盈盈地走進帳幕,孟華和桑達兒一左一右的陪伴著她。羅海方自一怔,不知女兒選擇了誰,心念未已,便聽得女兒說道:「傻小子,還不上前去拜見爹爹。」這句話是用他們本族的士語說的。

  桑達兒從羅曼娜手中接過馬鞭,雙手高舉,跪在羅海面前,叫了一聲「爹爹」,把馬鞭交給羅海。這是「姑娘迫」最後的一個儀式,在獲得心愛的女子之後,把她打過自己的皮鞭作為信物,獻給她的父親或者母親。羅海呆了一呆,說道:「原來這花環是你給她戴上的?」

  桑達兒又是得意,又是害羞,黑臉泛紅地說道:「多謝羅曼娜看得起我,她的皮鞭已經打在我的身上了。」

  羅海心目中的女婿本來是想選擇孟華的,這個結果頗是出他意料之外。不過,轉念一想,孟華雖然很好,但他是個漢人,將來一定會把他的女兒帶走的,倒不如讓女兒嫁給本族的人,可以陪伴他的晚年。何況桑達兒也是族中年輕一輩的第一勇士,雖然比不上孟華那樣好,也配得上他的女兒。於是也就歡歡喜喜起來了。

  羅海按著回教的儀式給女兒和未來的女婿祝福之後,說道:「孟少俠,你可要多留兩天,喝他們的喜酒了。」

  孟華說道:「我本來應該喝這杯喜酒的,不過我想早日趕上尉遲大俠,恐怕還是不能耽擱了。」

  羅海還沒開口,桑達兒已是說道:「那也好。反正我們現在只是訂親,待你回來的時候,也許剛好趕得上喝我們的成婚喜酒。」

  孟華笑道:「但願如此。」

  桑達兒道:「你一定回來喝我們這杯喜酒的。對啦,我們可以等你,待你回來,我們才行婚禮。爹爹,你不知道,孟大哥不僅是我們的好朋友,他還是我們的媒人呢。」

  羅海不覺又是一怔,要知按照他們的風俗,在「姑娘追」中締結良緣的男女,都是彼此兩情相悅的,根本就用不著媒人。「啊,怎的他還是你們的媒人?」羅海問道。

  桑達兒道:「我本來沒有勇氣去追羅曼娜的,是孟大哥鼓勵了我。他還在羅曼娜面前,替我說了許多好話呢!」

  羅海本來恐怕孟華心裡也許有點不大高興的,聽桑達兒這麼一說,方始放下了心。

  「既然你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強留。不過,昨晚你也是和我們的小伙子一樣,整晚沒有睡覺的。最少總得多歇一天才走吧。」羅海說道。

  「不了!」孟華說道:「三兩晚沒睡覺,在我是很尋常的事情。多謝你們的招待,我告辭了。」

  羅海見他去意堅決,只好讓他動身。送他一匹駿馬,一袋乾糧。桑達兒捨不得和他分手,又親自送他一程。羅曼娜也趕在後邊。

  「別忘了快點回來啊!」臨別依依,桑達兒揚手說道。

  孟華笑道:「我不會忘記的,我還要回來喝你們的喜酒呢!」

  他滿載著友情離開,心中不無感慨:「想不到我交了這樣好的兩個異族友人,反而同樣是漢族的段劍青,卻下毒手害我。他還是我二師父的侄兒呢。不過,也正因為他是我恩師的侄兒,我還是要把他當作朋友看待的。但願他肯接受我的勸告。」懷著這個希望,孟華快馬加鞭,兼程趕路。

  可惜他對段劍青的估計完全錯了。對他的心地固然估計錯誤,對他的功力也是估計錯誤。

  若在平常孟華練過上乘武功,兩晚不睡覺,的確是很普通的事情,對身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的,但現在他剛在受傷了之後,便即趕路。跑了一夜後,傷處又在隱隱作痛了。而目渾身發熱,好像被放在蒸寵裡一般。這種悶熱之感,是由內而外的,和普通的由於趕路而身體發熱的感覺不同。

  「奇怪,段劍青練的不知是什麼功夫,功力比以前高得多了,俚,卻似乎是邪派內功。好在我還經受得起。」

  雖然禁受得起,不過為了發散熱菱,他只好下了坐騎,找個僻靜的地方,做了一會吐納的功夫才能恢復精神。走一會休息一會,如是者數次之多,直到將近日暮的時分,方始找到羅曼娜說的那個地方。

  抬頭一看,在山腰處發現一間茅舍,據羅曼娜所說,那就是段劍青所住的地方。

  孟華不覺有點懷疑,心裡想道:「他是小王爺的身份,過慣舒服的生活,為何肯在這間茅屋裡挨苦?難道只是為了貪圖羅曼娜的美色嗎?」

  當然他也曾經想到,段劍青昨晚想要害他,沒有成功,料想也會提防他來報仇的。「多半他是不會回到這間茅屋來了?」孟華心想。

  不過,孟華雖然知道想在這一間茅屋找著段劍青的希望甚屬渺茫,他還是要試一試的。

  這座山雖然並不很高,也遠遠比不上石林裡劍峰的陡峭,但孟華身上帶傷,爬到山腰,已是不由得吁吁氣喘。

  好不容易,終於走到那間茅屋了。

  「有人在裡面嗎?」孟華朗聲說道。

  只聽得裡面好似有呻吟之聲,半晌,那人說道:「是誰?」聲音微弱,似乎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不過孟華已是聽得分明,一點不錯,正是段劍青的聲音!

  本來他是不敢懷抱太大的希望的,想不到段劍青真的是在裡面,倒是令他有意外的驚喜了。

  「是我!」孟華應道,一面說話,一面放輕腳步,走進那間茅屋。

  定睛一看,只見段劍青躺在一張竹床上,滿面病容,正在連聲咳嗽。

  孟華一踏進來,段劍青的咳嗽登時停了,他「啊呀」一聲驀得起來,可是他的人卻跳不起來,剛一欠身,咕咚一聲,又倒了下去,看來他的病似乎還是當真不輕!

  「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孟華連忙說道。

  「那你來作什麼?」段劍青喘著氣問道。

  孟華說道:「我想你還未曾知道我是誰吧?」

  段劍青一副茫然的神態,重複他的話道:「你是誰?」

  孟華說道:「我叫孟華,你的叔叔是我的師父。」

  段劍青好像稍稍放下點心,但仍是有點驚疑不定的神氣說道:「你來做什麼?」

  孟華說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我是來勸你的,當然我也還有一些事情,想要知道。」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誠懇,說得段劍青也好像為之動容。

  段劍青道:「多謝你的關心,可惜我抱病在身,不能招待你。那裡有茶水,你自己倒來喝吧。」他說「不能招待」,弦外之音,自己也是不能和孟華長談的了。

  孟華道:「你別著急,待你病好之後,咱們慢慢再談。段兄,你得的是什麼病?」

  那天我回來之後,很是後悔,或許是心力交疲之故,又受了一點風寒,這就起不了床啦。」段劍青說道。

  孟華不懂醫術,束手無策,說道:「段兄,我給你請一位大夫來可好?你知道附近有大夫嗎?」

  段劍青苦笑道:「此處方圓五十里之內,定居的就只有我一個人。」

  孟華說道:「我有羅曼娜父親送給我的快馬,可以跑遠一些。」

  段劍青搖了搖頭,說道:「瓦納族格老那兒,倒是有一個大夫,那兒離這裡有一百多里山路,快馬來回,也得兩天。而且那個人只懂得用草藥的大夫,本領也不見得比我高明。孟大哥,我多謝你的好意,你不必為我操心了。」

  孟華道:「啊,你懂得醫術?」

  段劍青道:「我的家裡是經年請有兩位大夫的,小時候我常常跟著他們採藥,多少也懂得一些。昨天我的病初起之時,我已採了一些草藥了。喂,你瞧,屋角那個藥罐,就正是日前我採來的草藥了。」

  孟華放下點心,說道:「好,那我留在這望服待你。這藥煎要用多少時候了,要不要添點柴火。」

  段劍青道:「不敢當,我還勉強可以支持的。待我起來看看。」作勢欲起,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孟華連忙扶他躺下,說道:「莫說令叔是我恩師,就是不相識的人,患難相助也是應該的。段兄,你別客氣。」

  段劍青這才說道:「這劑藥已經煎了一個時辰,火候大概是差不多了。請你打開蓋子聞上一聞,這草藥的氣味是有點刺鼻的,要是藥味很濃的話,那就是夠火候了。麻煩你倒給我喝吧。」

  孟華說道:「好的。」找了一個空碗,便即依言去做。

  段劍青道:「你走得累了,喝杯水再給我倒藥茶不遲。那邊那個樽子裡裝的是乾淨的清水。」

  孟華爬上山坡,踏迸這間茅屋之後,一直沒有餘暇自行運功御毒,的確也是感到唇焦口渴,他打開了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口水,說道:「運水上山不易,這樽水留給你用吧。」孟華是出於誠意,段劍青卻以為他已經有所提防,不由得心頭一凜,但見孟華在喝過水之後,便即把那藥罐的蓋子打開,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暗暗歡喜。

  一股濃烈的藥味直衝鼻觀,孟華正在想道:「想必是夠火候了。」剛要把藥茶斟在碗,忽的只覺一陣昏眩,搖搖欲墜,他身子還沒倒下,手中的空碗已是跌了下來,噹啷一聲,碎成片片。

  就在此時,只聽得段劍青一聲長嘯,陡然從「病榻」一躍而起,掌挾勁風,向孟華劈下來了!正是:

  善心遭惡騙,裝病露狼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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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回 偽裝悔改欺君子 偷聽無心破詭謀(1)

  原來藥罐裡前的並非治病的藥,恰恰相反,是害人的藥。那些藥草是可以用來製煉迷香的。蒸發出來的藥氣和點燃迷香的功效相同。

  本來用不著和孟華動手,孟華也過不了多久便會昏迷的。但段劍青卻恐防孟華在昏迷之前向他痛下毒手,是以趁他驀地一呆,看樣子尚未弄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之前,便即先發制人。

  哪知他的這個如意算盤卻是打錯了,武功高明之士,猝然遇襲,本能的會生反應。不錯,孟華是還未曾明白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情,但一覺背後微風颯然,立即便是反手一掌。儘管孟華的功力已是大打折扣,段劍青也還不是他的對手。雙掌相交,「蓬」的一聲,段劍青跌出了一丈開外,急切之間,竟然爬不起來。

  孟華又驚又怒,回過頭來,喝道:「你、你,原來你是裝病騙我!」

  他正要上前把段劍青抓住,忽覺背後又是微風颯然,孟華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進招,反臂擒拿,這一招是他三師父丹丘生教給他的分筋錯骨手,用於近身搏鬥,最為厲害。

  不料這個人的武功卻遠非段劍青可比,只聽得聲如裂帛,孟華抓碎了他的衣裳,右臂卻也給那人的指鋒劃過,登時有如給燒紅的鐵烙了一下似的,火辣辣的痛得甚是難受。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已是忍住疼痛,拔劍出鞘,喝道:「你們埋伏有多少黨羽,併肩子都上來吧!」

  和他交手的是個年約五十左右的漢子,相貌並不特別,頭髮卻很古怪,亂蓬蓬的有如一堆亂草,而且是紅色的。這紅髮怪人哈哈笑道:「好個狂妄的小子,你能有多大本領,敢吹大氣?你能夠在我手底過得十招,算你有本事!」

  段劍青叫道:「師父不可輕敵,這小子已經得張丹楓的劍法!」

  紅髮怪人一記劈空掌把孟華的劍蕩歪,哼了一聲,說道:「張丹楓的劍法又怎樣,為師的……」話猶未了孟華已是翻身進劍,劍勢有如奔雷駭電,似左似石,又似正面指向他的咽喉。紅髮怪人大吃一驚,心想道:「這小子已經受了傷,怎的還有如此功力?」原來孟華乃是閉了呼吸,默運玄功,想在昏迷之前,先把敵人刺傷。

  紅髮怪人在他快劍急攻之下,連退幾步。但他雙掌盤旋飛舞,卻也還是有守有攻。

  孟華的劍法,限於年齡的關係,或許尚未達到爐火純青之境,但若論到奧妙精微之處,當世已是無人能與比肩。那紅髮怪人誇下海口要在十招之內將他擊敗,不料轉眼之間,過了二三十招,非但未能將他擊敗,反而頻遇險招,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心裡想道:「幸虧這小子吸進了迷藥,否則我只怕當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了。」

  紅髮怪人固然是悚然而懼,孟華亦是煩惱不安。他自知難以持久,意欲速戰速決,可惜卻是不能如他所願。

  原來紅髮怪人練的是一種邪派毒掌,名為「雷神掌」。掌風呼呼,就像是在鐵匠的鼓風爐中噴出來似的,令得孟華熱得極其難受。他以訣劍急攻,二三十招不過片刻,但在這片刻之間,他已是五體如焚,幾乎就要窒息。

  與此同時,那迷香的藥力亦已發作。孟華既是五體如焚,又是頭暈目眩,劍招雖然精妙無比,卻已力不從心。好幾次眼看就可以在那紅髮怪人的身上刺個透明朗窟窿的,每一次都是毫匣之差,不是刺歪了就是給他躲開。

  時間一久,孟華終於支持不住了。最後那招,他用盡全力,一劍刺空,登覺眼前金星亂冒,地轉天旋,一交跌倒地上,不省人事。紅髮怪人噓了一口氣,說道:「你動手早了一些,害得我多費許多氣力。總算還好,把這小子制伏了,你過來搜他吧。」

  段劍青驚喜交集說道:「想不到這小子受傷之後,還是這麼了得。吸進了迷香,也還能夠支持這許多時候。」

  原來段劍青是和他的師父約好了,段劍青在茅屋裡裝病,紅髮怪人則在屋後埋伏。假如孟華不上當,紅髮怪人也可以立即進來救他。但孟華這次果然是上當,紅髮怪人還險些鬧成了兩敗俱傷,這卻是非他始料之所及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孟華開始有了知覺。段劍青見他動了一下,連忙上前察視,孟華緊閉雙目,連呼吸也忍住不令氣息過粗,裝作仍是氣息奄奄的重傷的人尚在昏迷的狀態之中。

  紅髮怪人說道:「他不會這樣快就醒來的,他已經給我的雷神掌打著了冷淵穴,就算他一出娘胎就練武功,也還得再過三個時辰方能醒來。」他哪裡知道,孟華雖然並非一出娘胎就練武功,但他得到了張丹楓的「玄功要訣」,這「玄功要訣」乃是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他練一年就抵得人家練十年。

  紅髮怪人在說話中透露出自己所練的邪派功夫,孟華聽了,不禁暗暗吃驚,心裡想道,當今之世,練雷神掌的只有歐陽一家,此人想必也是歐陽堅的子侄之輩。不知他是歐陽業的什麼人。不過他的雷伸掌功夫似乎要比身為御林軍副統領的歐陽業高明得多,據說歐陽業的雷神掌只是練到第五重,他的雷神掌則恐怕是已練到第九重了。

  原來「雷神掌」乃是從天竺傳來的一種邪派功夫,和「修羅陰煞功」並稱邪派的兩大神功,二十多年之前,大魔頭歐陽堅曾挾此技橫行天下,後來與北丐幫的幫主仲長統鬥個兩敗俱傷,這才銷聲匿跡,從此不再出現江湖。有人說這井非他自願如此,而是迫於無奈,當時不能不許下這個允諾,來作交換性命的條件的。因為當時雖是兩敗俱傷,但仲長統的傷比他輕得多,本來還可以取他性命的。

  孟華也並那第一次碰到雷神掌。早在四年之前,崆峒派的長老洞玄子邀了兩個幫手進入石林,向他三師父丹丘生尋仇的時候,他就曾經吃過雷神掌的虧了。洞玄子那兩個幫手:一個是「修羅陰煞功」已經練到第八重的陽繼孟,另一個就是歐陽堅的兒子歐陽業。當時他的武功尚淺,幾乎喪在歐陽業的雷神掌之下。幸虧正在和陽繼孟惡鬥的丹丘生,及時騰出手來助他一臂之力,擊倒了歐陽業,這才挽救了他的性命。後來,他才知道,歐陽業是御林軍的副統領,而歐陽業的雷神掌卻只不過是才練到第五重。

  這次他被段劍青暗算在前,被這紅髮怪人擊暈在後。這兩人用的都是雷神掌,但兩人的雷神掌比起歐陽業還差得遠,他也想不到段劍青學的就是雷神掌功夫。這個紅髮怪人的雷神掌功力卻又比歐陽業高出太多,和他當年斗歐陽業之時的感受大有不同。如今他剛剛恢復清醒,一時之間,自是無暇想到,不過即使這紅髮怪人自己不說出來,過了些時,他也會想得到這是雷神掌功夫的。

  此際,紅髮怪人在誇耀他的雷神掌功夫,段劍青乘機奉承師父,說道:「師父,你老人家的雷神掌功夫如此厲害,我倒有點兒擔心了。」

  紅髮怪人道:「你擔心什麼?」

  段劍青道,「我擔心這小子再也醒不過來!」

  紅髮怪人哈哈笑道:「原來你是擔心我打死了他,張丹楓的劍法就得不到了。」

  段劍青道:「是呀,咱們已經搜遍他的身子,連衣裳鞋帽都拆開來看過了,可沒找到片紙隻字,只有希望從他口中騙出來了。」

  紅髮怪人說道:「不錯,這小子倔強得很,用死來恐嚇他,他未必害怕,只能騙他自己寫出來。不過,你已經兩次暗算過他,他還能相信你嗎?」

  段劍青道:「這小子老實得很,看得出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我的叔叔是他的恩師,古語說,君於可以欺其方,只要我多花一點心思,想出一套謊言騙他,再動之以情,說不定他看在我叔叔的份上,還會相信我的。」

  紅髮怪人笑道:「你這張油嘴,只怕連樹上的鳥兒都可以騙得下來,這我倒是對你頗有信心的。」

  「我的雷神掌雖然厲害,但你也不必為他擔心。這小子的功刀很是不弱,不會這樣輕易就死去的。我估計他在三個時辰之後當會醒來,雷神掌之傷只有我能醫治,我不給他醫治的話,大概他還可以拖個十天八天方始一命嗚呼。」

  段劍青道:「師父,你有沒有一種藥可以令他的痛苦稍微減輕,但卻並非給他解毒的。」

  紅髮怪人道:「有呀,你要知道這種藥做什麼?」

  段劍青道:「總要給他一點好處,才能騙得他相信我。但要恰到『好處』,不能讓他慚復氣力,我一個人才敢對付他。」

  紅髮怪人說道:「這個容易,我可以在止痛藥中加上少許酥骨散,叫他連一隻小雞也捉不起來。」

  段劍青喜道:「那就最好不過了。」

  紅髮怪人忽問道:「你那次和冷冰兒進入石林,是不是恰好碰上崆洞派的長老洞冥子?」

  段劍青道:「我是碰到一個老道,但卻不知他是崆峒派的長老。」

  紅髮怪人道:「這老道士是右手使一柄佛塵,左手使劍的?」

  段劍青道:「不錯。」

  紅髮怪人道:「那就一定是洞冥子了。聽說他在這小子手下吃過大虧,你可曾親眼看見他們動手?」

  段劍青面上一紅,說道:「當時那個老道士和一個苗人同在一起,他們對我頗有敵意,那苗人和我動手,我打不過他,只好逃走。其時這小子剛好從劍峰下來,和那個老道士交上了手,後來的事,我可不知道了。不過他既然平安無事,想必那個老道士是吃了他的虧,也說不定。」

  紅髮怪人點了點頭,哈哈大笑起來。

  段劍青愕了一愕,說道:「師父因何發笑,可是徒兒說錯了話麼?」

  紅髮怪人說道:「不是,是我太高興了。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在你踏進石林之前的一年,有三個人也曾經到過石林。一個是前輩武林怪傑孟神通的再傳弟子陽繼孟,孟神通的名字想必你會知道?」

  段劍青道:「聽說他是在四十年前和金世遺並駕齊名的人物,金世遺是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他則是天下第一大魔頭,後來死在仇家之女的厲勝男手上。」

  紅髮怪人道:「不錯,陽繼孟是他的第三代弟子,也是當今之世,唯一把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八重的人。」

  「第二個是崆峒派的長老洞玄子,洞玄子亦即是洞冥子的哥哥。論內功則是洞玄子高,論劍法是洞冥子好。你在石林碰見的那個老道是劍法好的洞冥子。

  「這兩個人都是和我頗有交情的朋友,但第三個人和我的關係卻更為密切,他是我的弟弟歐陽業。」

  孟華所料不差,暗自想道:「原來這個妖人乃是歐陽業的哥哥,怪不得他的雷神掌功夫遠在歐陽業之上。」

  紅髮怪人繼續說道:「我這弟弟好高騖遠,練武卻沒恆心,他的雷神掌只練到第五重,就到外面混了,不到十年工夫,居然給他混了一個御林軍副統領的官職。」

  段劍青又再乘機奉承師父,說道:「師父,你老人家的雷神掌是武林絕學,師叔有第五重的功夫已經可以做到御林軍的副統領,勝過許多大內高手。你老人家已經練到至高無上的第九重功夫,御林軍的統領恐怕也只配做你的弟子。當今之世,料想沒有人能勝過你老人家了。」

  紅髮怪人搖了搖頭,說道:「不然,第一,我的雷神掌只開始練到第九重的功夫,可還沒有到達爐火純青的境界。第二,御林軍統領海大人是關外第一高手,他有他的獨門功夫,未必見得就輸給我。他讓我的弟弟做他的副手,恐怕還是看在我的面子。第三……」說至此處,歎了口氣。

  段劍青正自奇怪,師父因何一會發笑,一會歎氣,正想問他,紅髮怪人已經接下去說道:「我的志願是和我的弟弟不同,他想陞官發財,我的最大志願則是想成為武林第一高手,可惜直到現在都還不是。當今之世,最少有三個人的武功,還遠在我之上。」

  段劍青問道:「哪三個人?」

  紅髮怪人說道:「第一個是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第二個是金世遺的大弟子江海天,第三個是金世遺的兒子金逐流。這三個人的本領,我自問是還比不上他們的,另外還有繆長風、厲南星、冷鐵樵、蕭志遠、孟元超等人,這些人縱然未必能勝我,至少也是與我不相上下。嗯,還有這個小子,要是他能夠逃出性命,還得再加上他。」

  段劍青道:「這小子的性命捏在咱們手上,料他插翼難逃。待師父練成了第九重的雷神掌功夫,再過幾年……」

  紅髮怪人知道他要說的是……,便即哈哈一笑,打斷他的話道:「練成了第九重的雷神掌,也未必就能夠勝過那三個人的。不過,再過幾年,或許我的武功當真能夠取得天下第一的名頭也說不定。這就得指望這個小子了。」

  段劍青故作詫異之狀,說道:「指望這個小子?」

  紅髮怪人說道:「你想他以前連我的弟弟都打不過,才隔一年,崆峒派劍法最高的洞冥子也吃了他的虧;今日要不是他受傷在先,只怕我的第八重雷神掌功夫也未必能夠將他制伏。在這一年的時間之內,武功進境如斯,這是我前所未聞之事,這小子得到了張丹楓獨門的劍法,料想不假了。不但得到劍法,而是還得到了張丹楓的玄功要訣。故老相傳,張丹楓的玄功要訣可是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哪!」

  段劍青心道:「怪不得師父這麼高興,敢情初時他還不大相信這小子是得到了張丹楓的劍法的。」

  紅髮怪人繼續說道:「能不能夠騙到這小子的劍法和內功,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可要謹慎從事才好,千萬不可讓他看破。」

  段劍青道:「這個當然!」

  紅髮怪人說道:「你莫嫌我囉唆!此事不但對咱們有莫大的好處,甚至關乎咱們的性命!」

  段劍青吃了一驚,說道:「有這麼緊要?」

  紅髮怪人面色沉重,繼續說道:「你不知道,雷神掌的功夫練到了第九重之後,隨時有走火入魔的危險,那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劍青大驚道:「原來練雷神掌還有這麼大的害處!」

  紅髮怪人說道:「我也是練到了第八重,才發現這個危險的。」我的頭髮本來是烏黑的,就因為熱毒發作,才變成了紅色。你的功夫雖然尚淺,但已上了手,也甩不掉的,不練的話,走火入魔的災難或許可兔,但是一些難於估計的或大或小的禍患還是免不了的。」

  段劍青更是驚惶,說道:「那怎麼辦?」

  紅髮怪人笑道:「你也不用太過恐慌,解除走火入魔的希望,現在是已經有了。就在這小子的身上!」

  段劍青恍然大悟,說道:「咱們非但要在這小子的口中,騙出他的劍法,還要騙他心甘情願的把張丹楓傳下的內功心法寫給咱們。」

  紅髮怪人說道:「不錯。有了張丹楓的內功心法,練雷神掌的功大就沒後患了。」

  段劍青道:「好,弟子想盡辦法,說什麼也要把它騙到手中。」

  紅髮怪人說道:「但還有一件事情,也是很緊要的,這兩天須得趕緊去辦。」

  段劍青道:「什麼事情?」

  紅髮怪人望他一眼,緩緩說道:「你不要羅曼娜了嗎?」

  段劍青恨恨說道:「本來我是可以到手的,就因為這小子搗亂,如今反而是便宜了桑達兒了。」

  紅髮怪人說道:「怨天尤人,於事無補。緊要的是怎樣設法亡羊補牢,否則桑達兒一和羅曼娜成了婚,你就沒指望了!」

  段劍青道:「弟子如今是分身乏術,難於兼顧,待這裡的『功德圓滿』之後,再去設法挽回如何?」

  紅髮怪人搖了搖頭,說道:「那恐怕遲了。不如這樣吧,你在這裡對付這個小子,我幫你的忙,對付那個桑達兒。我會弄得他莫名其妙的死掉,身上不帶傷痕,叫別人以為他是得了什麼怪病,突然死掉的。」

  這幾句話他說得輕鬆之極,卻嚇得孟華的一顆心都幾乎從口腔裡跳出來,但極力忍住,這才沒有發出聲音。

  段劍青道:「師父,你要把桑達兒殺掉?」

  紅髮怪人道:「這是最乾淨利落的法子,你不同意麼?」

  段劍青道:「羅曼娜本來是歡喜我多過歡喜桑達兒的,趁他們感情未深的時候,把桑達兒除掉,我自信可以重獲她的芳心。師父願意幫我這個忙,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不過……」

  紅髮怪人道:「不過什麼?」

  段劍青道:「目下草原已經解凍,桑達兒是他們族中出色的獵人,也許早已帶領小伙子們出去打獵,不會待在家裡了。」

  紅髮怪人大笑起來

  「草原雖然廣闊,他總不能跑到天邊打獵,你還怕我找不到他嗎?」紅髮怪人哈哈笑道。

  段劍青道:「師父,以你老人家的本領,擒這小子,自是易如反掌。不過,假如不是那麼湊巧,一找就找著他的話、恐怕多少也得幾天工夫吧?」

  紅髮怪人恍然大悟,說道:「哦,原來你就是恐怕在這幾天之內,單獨對付這個小子,萬一發生什麼意外?」

  段劍青道:「不錯,這小子雖說已經無能為力,但卻不知他是否還有同黨?」

  紅髮怪人問道:「除了他是你叔父的徒弟之外,你還知道他的來歷麼?」

  段劍青說道:「聽他的口氣,似乎是給柴達木、冷鐵樵那夥人辦事的,十多天之前,柴達木那邊來了一個尉遲炯,跟著又是這個小子,我可有點擔心,說不定還會有第三個人接著也會來到回疆,要是這個人的本領和尉遲炯以及這個小子相差不遠的話,我可對付不了。」

  段劍青道:「我倒不是貪圖做一個酋長的駙馬,但對我來說,這卻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機會,或者可以讓我在回疆自立為王!」

  段劍青道:「瓦納族的『格老』和柴達木是有往來的,羅曼娜的父親羅海這次也曾和尉遲炯見過面。要是第三個人來到回疆,先去拜妨羅海,那也並不稀奇。」

  紅髮怪人眉頭一皺,說道:「好吧,那我就以五日為期,立日之內,要是找不著桑達兒,我也回來。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如何能幹大事。」

  段劍青不敢作聲,紅髮怪人繼續說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最近得到的消息,哈薩克族的酋長就要把他的位子讓給羅海繼承啦。」

  段劍青說道:「我初到回疆之時,已經有這風聞,但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羅海只不過是哈薩克一個小部落的族長,怎的一下子便能躍居高位,作為整個哈薩克族的首領呢?」

  紅髮怪人道:「你有所不知,哈薩克族的規矩不是好像別的族一樣,繼承人並非父死子繼,而是選擇有德有能的人繼承的,而且這個人最好是年紀並不太大。羅海是他們族中的神箭手,威望也有了,年紀又只不過五十歲,所以眾望所歸,酋長就要他做繼承人啦。這次可不是風傳,而是真的了。下個月他們就會召開格老會議,正式宣佈的。」

  段劍青大喜說道:「如此說來,我倒是不能把羅曼娜讓給桑達兒了。」

  紅髮怪人笑道:「是呀,一個現成的『駙馬爺』,焉能拱手讓與別人?」

  紅髮怪人道:「這個地方外人決計不知,除非他也恰好碰上了羅曼娜,還要羅曼娜也像相信這個小子一樣的相信他,或者會說給他知道。哪有這樣湊巧的事情?」

  孟華暗暗吃驚:「原來他是有著這麼大的野心,怪不得他要把冷冰兒拋棄,用盡心機去追羅曼娜了。」

  只聽得段劍青繼續說道:「師父,你老人家當然知道,我的祖先曾經是大理國的國王,直到今天,大理的百姓也還是尊稱我為小王爺。俱我受了叔叔的牽累,如今卻是不能在大理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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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偽裝悔改欺君子 偷聽無心破詭謀(2)

  紅髮怪人淡淡說道:「你要在大理繼續做你的小王爺,這也容易。只須我和海統領一說就成,他多少還給我幾分面子的。你儘管回去安居,不會有人騷擾你。」

  段劍青道:「我要做的並不是有名無實的小王爺。再說,要是我和朝廷揩上關係,叔叔恐怕也不會原諒我的。倒不如在這遠離中原的偏僻之地,做一個有實無名的回族之王。哈薩克族可是回疆最大的一族哪?」

  紅髮怪人接下去說道:「以你的聰明才智,娶了羅曼娜為妻,他日也就不難繼承她父親的位子。待至你做了哈薩克的酋長,也就不難慢慢地把回疆其他的部落統一起來,成為名實相副的回疆之王了!」

  段劍青得意洋洋地說道:「要是當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拜師父為國師,或者封你尊稱為活佛,和西藏的達賴班禪一樣。」

  紅髮怪人笑道:「我可不想做和尚呢。」

  段劍青道:「那麼,師父,隨便你喜歡什麼都成。還有一個秘密,我未曾告訴你老人家呢?」

  紅髮怪人道:「什麼秘密?」

  段劍青道:「我從青藏的古籍之中看到一段記載,瓦納族現今所居之地,古代是有寶玉出產的。可能由於物換星移,陵谷變遷,那座玉礦不知怎的被埋沒了。要是我做了哈薩充的酋長,參考古籍,說不定還可以把它找出來。」

  紅髮怪人笑道:「我不想做你的國師,也不想發大財,只想一樣東西。」

  段劍青道:「不知師父想要的是什麼東西?」

  紅髮怪人緩緩地說道:「我也有一件秘密告訴你,羅海家中藏有一本古波斯國的羊皮書,他以為是回教經文,其實卻是武功秘簽。」

  段劍青道:「啊,師父敢情是想要這部武功秘訣?」心中暗暗奇怪,羅海家中藏的一本經書,經中的秘密羅海都不知道,他的師父怎的卻會知道?

  紅髮怪人點了點頭,繼續道:「俗語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可是當真不錯。以前咱們眼界不寬,只知道有中土武功,其實除了中國之外,也還有兩個國家,對武術的研究,與中國一樣,都是源遠流長,委實不容輕視。」

  「這兩個古國,一是天竺,另一個就是波斯了。」

  「天竺的武功,知道的人還比較多些,創立少林派武功的始祖達摩,就是從天竺來的僧人。」

  「知道波斯武功那就少得多了,其實波斯的武功也有它的獨到之處,不見得就在天竺武功之下。」

  「不過,知道的人雖然少,也不是完全沒人知道。大約四十年前,有一個阿拉伯人名叫提摩達多,就曾經到過回疆,他是阿拉伯第一高手,但所學的那是波斯武功。」

  段劍青道:「提摩達多,這個名字好熟。啊,我想起來了,叔叔曾經和我說過這個異邦之人的。據說他曾和天山派的老掌門人唐曉瀾比試過武功。」

  紅髮怪人說道:「不錯,但他們比的可並非尋常武功,而是比賽攀登喜瑪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誰能先到珠峰絕頂,誰就算贏。」

  段劍青甚感興趣,說道:「這倒是我的叔叔知而不詳的了,結果怎樣?」

  紅髮怪人說道:「結果是誰都沒能攀登珠峰絕頂,但提摩達多卻跌死了。珠穆郎瑪峰是天下第一高峰,即使內功很有根抵的人爬上半山也是難以呼吸終至窒息而亡。據說他們當年比賽登山,離珠峰絕頂,不到半里之遙。結果,還是一個跌死,一個知難而退。但提摩達多能夠和唐曉瀾作這亙古所無的比試,他的武功造詣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按:唐提二人比賽攀登珠峰之事,見拙著《冰川天女傳》。)

  紅髮怪人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這個提摩達多,當年之所以來到回疆,就是為了尋找這部古波斯文書寫的武功秘簽的。」

  段劍青大感興越,說道:「像提摩達多這樣的武學高手,尚且不惜耗費如許心力,間關萬里,遠道而來,找尋這部秘簽。秘簽上所載的武功恐怕是不在張丹楓所傳的武功之下了。不知它怎的會落在羅海家中的?提摩達多後來查出來沒有?」

  紅髮怪人用講故事的口吻繼續往下說:「很久很久以前,據說是在回教開始傳入中國之時,羅海的一個祖先,虔誠信奉回教,擔任某處清真寺的教長,傳教不遺餘力。

  「回教初興之時,是用武力傳教的,『一手執可蘭經,一手執劍。』就是他們教中的名言。其時以回教為國教即波斯國王,為了促進回教在中國的傳播,於是派使者送來了十二部可蘭經。分贈給十二個教長。

  「這十二部可蘭經其中有一部即是經文之中夾有武學的、只要知道讀法,就可以發現它其實是一部武功秘笈。

  「波斯國王送來這部武功秘笈,吩咐使者,選擇一個最適當的人授與,好讓他學到上乘的波斯武功,將回教發揚於中土。使者選中了羅海的祖先,但卻不知是由於哪個原因,羅海的祖先似乎尚未發現經中的秘密就死了。波斯也因發生戰事的關係,與中國的回部斷絕了往來。年深日久,莫說這秘密已是無人知道,當年波斯傳經中國回部之事,知者亦已寥寥無幾了。羅家的後人也只知道這不過是波斯文的可蘭經,他們不認識波斯文,對這部經雖然是十分寶貴,將之珍藏,卻是從不翻閱的。

  「提摩達多是從波斯古籍之中,知道這樁事情來到回疆,不知怎的,給他查出是藏在羅海家中。但可惜他還未來得及去找羅海的爺爺,就因為和唐曉瀾比賽攀登珠穆朗瑪峰而跌死了。

  「提摩達多死後,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他的一個弟子,本領遠遠不及乃師,不敢魯莽從事。向羅海討取此經,羅海是決計不會答允的,倘若盜經,羅海既是將它珍藏,恐怕難於得手。而且秘密一旦洩漏,甚至還可能有殺身之禍。是以他遲遲不敢動手,如今亦已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了。

  「我因機緣巧合,和他成為好友。他遠離故國,遁跡異邦,舉目無親,我是他唯一的友人,他對我也是視同心腹。不過也還是在相交十年之後,直到去年,他才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他對我許下允諾,我若得這部秘笈,他替我譯成漢文,與我共享。」

  段劍青道:「恭喜師父,你老人家得了這部波斯秘笈,再加上張丹楓的內功劍法,那麼即使唐曉瀾復生,金世遺再世,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他們也是不能從你老人家手中搶去的了。」

  紅髮怪人哈哈笑道:「彼此彼此。你恭喜我,我也要恭喜你啊!」

  段劍青心頭一跳,裝作不懂,故意問道:「徒兒喜從何來?」

  紅髮怪人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有什麼玩藝,還會不傳給你麼?我若然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再過十年,你也將繼我而成天下第一高手了!」

  段劍青連忙跪下磕頭,說道:「多謝師父栽培。」

  紅髮怪人將他扶起,說道:「別謝得這麼快,我還要麻煩你呢。羅海不知將秘笈藏在何處,我若去搶去偷,未必能夠成功,想來想去,還是只有智取為佳,這就要借重你了。」

  段劍青道:「師父如此客氣,徒兒不敢當。有事弟子服其勞,何況這是咱們師徒禍福與共的呢,徒兒自當盡心盡力。不過,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的,只要我娶了羅曼娜,這部秘笈總會落到我的手中。」

  紅髮怪人笑道:「現在你完全明白了吧,娶了羅曼娜為妻,對你有三大好處:一、有指望可以成為回疆之王;二、發現了那個玉礦,你就富可敵國;三、取得那部秘笈,你還有希望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有這三大好處,你說,冒這幾天的危險,還不值得麼?」

  段劍青連忙說道:「是,是。你老人家去殺掉那桑達兒吧。就是遲幾天回來,我也不怕。不過……」

  紅髮怪人道:「不過什麼?」

  段劍青說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那部秘笈,最好不要和提摩達多的弟子分享。」

  紅髮怪人笑道:「你倒是深謀遠慮,東西部還沒有到手呢。不過用不著你說,為師的也早已有了安排了。我只要他替我譯成漢文,他年紀老道,花了許多心血之後,只怕也是時日無多了。即使他不會很快死掉,我也有辦法叫他死掉啊!」說罷,師徒相視而笑,聽得孟華毛骨悚然。只盼桑達兒是跑到遠遠的地方打獵,紅髮怪人找不到他。

  笑過之後,紅髮怪人說道:「好,為師的可要走了。這小子大約在明天時分才會醒來,怎樣對付他,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孟華一直裝作仍在昏迷的狀態之中,暗自想道:「且看他明天如何騙我?我也得好好的和他演一齣戲。」

  他在暗中默運玄功,把真氣一點一滴的慢慢凝聚起來,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覺丹田有股熱氣升起,氣力似乎稍稍恢復一些,五體如焚的那種痛苦的感覺,也減輕了一些,可以勉強抵受了。但他知道,以他現在業已恢復的這一點點功力,和一個普通人打架,恐怕還是打不過的。比起段劍青那更是遠遠不及了。「只有忍耐,只有忍耐。千萬不可讓他看出我已經知道他的秘密。」孟華沉住了氣,想道。

  他不敢動彈,也不敢睜開眼睛。紅髮怪人臨走之時說他「應該」在明天時分醒來,但他可不知道黑夜是日否已經過去,天明是否已經來到。

  寂靜的深夜只聽得段劍青來回踱步的聲音。顯然他也正在焦急的等待孟華醒來。

  幸虧段劍青等得不耐煩。東方一現曙光的時候便即自言自語道:「天就快要亮了,這小子怎麼還不醒來?晤,恐怕他所受的雷神掌之傷,是比我師父估計的還更嚴重!」

  孟華則在暗自歡喜:「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醒來呢。」要知醒來的時候是否拿捏得準,對孟華演的這出「戲」關鍵甚大,太早太遲,都是難免惹起段劍青的疑心的。

  過了一會,只聽得段劍青又在自言自語地:「哼,我是小王爺的身份,豈甘拜這妖人為師?歐陽衝呀歐陽沖,我現在是看在那三大好處的份上,叫你一聲師父;你收我為徒,諒也不是安著什麼好心;嘿嘿,將來是誰厲害一些,走著瞧吧。」

  孟華這才知道那紅髮怪人名叫歐陽沖,心想:「原來他們也在勾心鬥角,這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默算時間,該是開始天亮的時分,於是轉了個身,慢慢張開眼睛。

  「啊,孟兄,你醒來了,你覺得怎樣?」段劍青一見他醒來,忙即上前假獻慇勤。

  「滾開!」孟華嘶聲喝道。他要把戲演得逼真,自是不能太快的就原諒他,非得裝作痛恨他不可。

  不過,在孟華來說,這乃是戲假情真,在昨日之前,雖然業已受了一次暗算,他還不是怎樣恨段劍青的,但現在,段劍青的真面目都已揭開,他是的確在痛恨他了。

  兩人都在演戲,段劍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起來了。

  孟華怒道:「你是巴不得我死,還在貓哭老鼠假慈悲做甚?」

  段劍青道:「孟兄,我是該死,我是對不起你。但你也未免對我太過誤會了,你願意聽我把真情告——訴你麼?」

  孟華說道:「你兩次暗算我,還有什麼可以分辯的?哼,哼,你那惡毒的師父呢?你不忍心殺我,你就叫那妖師出來殺我吧!」故意裝作雖然仍是很激憤的樣子,但口氣已緩和了許多。

  段劍青暗暗歡喜,心裡想道:「這小子果然忠厚得近乎愚蠢,他以為我是當真不忍心殺他呢。嘿嘿,要騙這樣一個蠢小子,看來恐怕比我估計的還要容易得多了!」

  當下裝出一副極為難過的神情,咬牙說道:「你說得一點不錯,我那師父是個惡毒的妖人,我比你還更恨他!」

  孟華冷笑道:「你恨他?難道你們不是一丘之貉?」

  段劍青連忙說道:「我不是甘心拜他為師的!他強逼我做他的徒弟,我力不能敵,不答應就有性命之憂,沒奈何只能委屈求全。」

  「如此說來,你暗算我,也是被他強逼的了?」

  這正是段劍青想說的話,不料卻由孟華替他說出來,段劍青喜出望外,笑在心裡,哭喪著臉道:「是啊,我的性命捏在他的手裡,不能不聽他的擺佈。不過,我雖然聽他擺佈,也還是替你著想的。」

  孟華裝作半信半疑的神氣,冷笑問道:「此話怎說?」

  段劍青道:「他對我說,要是我不依從他的命令,為他布下圈套,將你生擒,那就將你我一同殺了。也許是我的想法糊塗,我想他的雷神掌如此厲害,你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倒不如我假意依從,先保全你的性命,咱們再合計對付。這叫做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孟兄,請你相信我的說話,我當時的想法,的確是寧願受你誤會,好過眼睜睜的看你給他打死的。」

  孟華裝作反覆思量,沒有立即回答。段劍青鼓其如簧之舌,又說了一大堆的花言巧語,不必一一細表。

  最後,孟華眉毛一揚,作出幾分相信他的模樣說道:「好,那你就說吧,你要我如何?」

  段劍青道:「那妖人是想得到張丹楓傳給你的內功和劍迭。你受了雷神掌之傷,除了他的解藥,無可救治。孟兄,恕我老實告訴你,過了七天,你就會全身潰爛而亡。」

  圖窮匕見,而這也是早在孟華意料之中。孟華需要的是時間,如今他正在一點一滴地凝聚真氣,只要功力能夠恢復兩三成,就有一線生機了。是以不管心裡怎樣厭煩,這場戲他還是得唱下去。

  不過他也不能太快答應,以免給段劍青看出破綻,當下佯作憤怒,說道:「我寧願死了,也不能助紂為虐!他想得到張丹楓的內功、劍法,那是作夢!」

  依照孟華的性格,他說這話也是應有之義,要不是這麼說,段劍青反而會起疑心。聽罷,哈哈哈大笑三聲。

  孟華忽然說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太實心眼兒了,咱們可以騙他呀!」

  「怎樣騙他?我頭暈目眩,可是一點法子也想不出。」

  段劍青心中偷笑:「即使你不是頭暈目眩,諒你這個笨小子也是決計想不出什麼妙法。」當下笑道:「山人自有妙計,孟大哥,你用不著操心,你只須把在石林所得的內功劍法說給我聽,我自會替你設計騙他。」

  孟華故作猶疑,半晌說道:「說給你聽?」

  段劍青裝出十分誠懇的神情,說道:「孟大哥,你不能相信我嗎?」

  孟華歎了口氣,說道:「縱然你是騙我,我也寧願給你。不願給那妖人。」

  段劍青道:「我比你更恨妖師,如今你我是站在一條線上來對付他,我怎會騙你?到底咱們也還是自己人呢!」

  孟華點了點頭,說道:「張丹楓和你們段家先祖的淵源我是知道的,講老實話,我也曾經想過要把他在劍峰留下的內功劍法送給你的。好,我先把玄功要訣背給你聽。」這話倒不是假,要不是由於那次在石林中聽到他和冷冰兒的說話,看出他的心術不正,孟華也不會鏟掉石窟中的劍法圖形,而是把這些秘密告訴他了。

  段劍青心頭大喜,連忙坐近他的身邊,準備洗耳恭聽。孟華忽地連聲咳嗽,好像想要說話說不出來的樣子。

  段劍青懂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心想他既然答應,我也應該對他表示一點關心了。「孟大哥,你怎麼樣,先喝點水吧。」

  孟華指一指自己的水囊,示意叫他拿來。孟華已經中了雷神掌,段劍青無須在水中另行下毒,為了免他起疑,就把他的水囊拿給他喝。正是:

  冷眼看他宵小技,奸謀識破早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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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情關空歎多情女 天網難逃負義兒(1)

  段劍青假獻慇勤,服侍他喝了水,問道:「好了點吧?還要什麼?」

  孟華嘶聲說道:「好了點兒,但是沒氣沒力。我想吃點東西,對,你就烤兩個山芋給我吃吧。」

  段劍青道:「我聽那妖人說過,受了雷神掌之傷,早午晚都會發作一次的,一次比一次緊要。你現在不是肚餓,恐怕是開始發作了。」

  孟華道:「啊,每日要受苦三次,那怎麼辦?我看還是不如死了的好!」

  段劍青忙道:「千萬不可自尋短見,忍耐點兒,只要你有兩頁玄功要訣給我,我就可以拿去和他交換解藥了。」

  孟華說道:「玄功要訣,我可並沒帶在身上。」

  段劍青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背給我聽,我寫出來給他。」

  孟華說道:「好的。咳,熱死我了!」說話之時,渾身發抖,雙頰火紅,黃豆般的汗珠一顆顆從額角滴下。

  段劍青暗暗吃驚,心裡想道:「要是我現在就給他可以減輕痛苦的所謂解藥,只怕會露出破綻。師父說過,這小子最少還可以挨幾天的,想必不會這樣快就完蛋吧?」於是說道:「孟兄,那你躺一會再說吧。不要緊的,你現在不過是第一天的第一次發作,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會停止的。」

  孟華假作呻吟,心裡暗暗好笑:「拖得半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幸虧他沒有真個拿出解藥,否則我倒不知如何應付了。」原來他渾身發熱這倒不假,雷神掌之毒開始發作也是不假。但所感受的痛苦卻是遠遠不如段劍青想像之甚。趁這半個時辰的空暇,他又在閉目凝神,默運玄功,凝聚真氣了。運功之際,不時發出一兩聲呻吟,騙取段劍青相信。

  段劍青衣袋裡早已藏有歐陽沖給他的那種混合有酥骨散的「解藥」,但他說過解藥尚未討來,只好坐在一旁,等候孟華挨過這半個時辰了。

  孟華默運玄功,出了一身大汗,臉色漸漸恢復如常。段劍青笑道:「如何,我說的不錯吧。這次發作過後,就可以挨到中午了。」

  孟華說道:「如今我可真是覺得肚子餓了,麻煩你還是給我烤兩個山芋吧。」

  段劍青心想他已經一天有多沒吃過東西;恐怕也是真的餓了,於是就像聽話的孩子似的,乖乖給他去烤山芋。

  孟華吃飽肚子,精神又好許多,一點一滴凝聚起來的真氣,已是足以令他能夠站起來了。不過他當然不會就站起來,他還是躺在床上,裝作僅僅能夠稍微動彈而已。

  但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雖然他要加以掩飾,不讓段劍青看出他的「實力」,但也不能作得太過分,那樣反而會給段劍青看出破綻的。既然無可再拖,也就只好把「玄功要訣」背給予段劍青聽了。

  「遇文王,談禮樂,遇傑紂,動刀兵。」孟華暗自想到:「這些是碧漪和我說過的話。她是怕我太過老實,才用這兩句老話提醒我的,我當然不能把玄功要訣真的給他,他騙了我,我又何嘗不可騙他?」

  主意打定,於是他把「玄功要訣」擅自增刪,甚或加以竄改,弄了一套假的口訣背給段劍青聽。

  他生平從未作偽,弄這一套假的口訣真是極不容易,說了上一句,往往要想許久才作出再經思索方始想得起來的樣子,加以「改正。」

  好在他是毒傷剛剛發作過後,段劍青只道他是神智尚未十分清楚,反而覺得這是應有的現象,並不起疑。

  才不過抄滿兩頁,不知不覺已是中午時分了。到了毒傷應該發作的時間,孟華只感寒熱交作,比上次似乎稍微厲害一些,他乘機大發呻吟,裝出極為難過的模樣,「玄功要訣」當然是不能再念下去了。

  段劍青道:「你再忍些時,我馬上替你去求解藥。」

  孟華道:「那、那妖人……」斷斷續續,一句話也是說不完全。

  段劍青道:「那妖人不是住在這裡的,不過也不太遠,他是住在後山。待會兒我就去找他了。」

  他起初說是「馬上」,跟著是說「待會兒」,結果卻是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方始動身。

  在這半個時辰之中。他把已經抄下來的「玄功要訣」再抄一份,抄完之後,笑著道:「孟兄,你可以放心,我當然不會把真本給他的!」原來他自己也弄了一套假的口訣卻不知孟華給他的亦非真本。不過他的作偽本領要比孟華高明許多,用不著像孟華那樣費神思索,不到半個時辰,已是纂改妥善,把假中假的「玄功要訣」弄出來了。

  孟華目送他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擔心。

  好笑的是他以假作真,卻還沾沾自喜,以為只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擔心的是,他拿了所謂「解藥」回來,如何應付才好?

  受了雷神掌之傷後,本來是每日發作三次的,第二次發作,時間會比第一次加倍延長。是以段劍青臨走之時,叫他忍受一個時辰,就是估計他最少要受一個時辰的折磨。

  但段劍青的估計卻是錯了。

  孟華以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迭,凝聚真氣,運功御毒,不過半個時辰多一點,這次發作便已退,精神且還好了一些。段劍青在重抄那本「玄功要訣」之時,化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即是在段劍青出去不久,他已經挨過了痛苦的前熬。沒人在旁監視,更便於他做凝聚真氣的吐納功夫了。

  不過,他雖然可以動彈,氣刀卻還是使不出來。雷神掌之傷非同小可,他一點一滴的凝聚真氣,或許可以支持到十天開外,不至死亡,但沒有解藥,莫說此時他決計不是段劍青的對手,即使再過十天,他也是敵不過段劍青的。

  他知道段劍青最多兩個時辰就要回來,怎麼辦呢?

  結果段劍青不到兩個時辰就回來了。

  「孟兄,你真好造化。」段劍青一來就裝作喜氣洋洋的在哄騙孟華了。」好在那妖人沒起疑心,我拿了假的玄功要訣給他,又給你說了許多好話,嘿嘿,哈哈,他果然相信你是上了我的當,甘心情願的獻出張丹楓的內功劍法啦,而他則是相信我對他忠誠。一點也不疑心我是拿假的騙他。如今總算是把解藥給你討回來了。」

  這個所謂「解藥」,是在止痛藥中混合了酥骨散的。孟華只要一服下去,他花了這許多時間辛苦苦凝聚起來的一點真氣,就要化為烏有,他又將像初時一樣,完全不能動彈了。

  當然不能服這個「解藥」!

  但要是不服的話,段劍青馬上就會知道他已經識破了他的詭謀,他又豈能容許孟華不服「解藥」?

  孟華只好裝出笑臉,說道:「段大哥,多謝你為我費神,我真是不知怎的感激你才好,唉,可惜我起不了身,還要麻煩你倒一杯水給我送服解藥。」一副萎靡不振的神氣令得段劍青相信他是在毒傷剛剛發作過後的應有現象。

  段劍青心裡暗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看在張丹楓的內功劍法份上,我就再做一次好人,把這解藥送到你的口裡去,讓你舒舒服服上『西天』了吧!」於是大獻慇勤,倒了一杯水,把解藥放在手心,送到孟華唇邊。

  這是關鍵的時刻,服呢還是不服?

  就在這關鍵的時刻,孟華忽地一指戳出。段劍青正在彎下腰來就他,這一指剛好戳著了他胸口的領機穴。只聽得「卜通」一聲,段劍青倒了下去,杯子碎成片片!

  這是非常冒險的一擊,但也是在最適當時機的一擊。段劍青只怕他連喝水服藥的氣力都沒有,還在準備餵他呢,哪想得到他會突然來點自己的穴道。

  孟華還是沒有和段劍青搏鬥的氣力,但是點穴的氣力卻是有的,段劍青「卜通」倒地,不能動彈的反而是他了!

  段劍青雖不能動彈,還能說話:「孟、孟大哥、你這幹嘛?我好心給你討取解藥,你,你……」

  孟華站了起來,冷笑說道:「我怎麼樣?對,我是應該多謝你的『好心』是不是?好吧,這解藥我不吃,留給你自己吞下去吧!」

  孟華是怕自己點穴的力道不足,以段劍青的功力,恐怕不久就能自行解穴。是以索性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逼他服下這個「解藥」。他一捏段劍青的下巴,使了個巧妙的手法,段劍青的嘴巴不由自己的大大張開,那顆「解藥」已是從孟華的手裡納入他的口中,滑下喉嚨去了。

  孟華冷笑道:「段劍青,你別以為只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老實告訴你吧,你和你那妖人師傅所說的話,我全部聽見了!你兩次暗算我,我都原諒了你,你還要來害我!你說,你算是一個人嗎?」

  段劍青嚇得魂飛魄散,嘶聲叫道:「是,是。我是畜牲,不是人。但求你看在我叔叔的份上,饒了我吧!」

  孟華沉聲說道:「要不是看在二師父的份上,我早已把你殺掉了!只讓你服下酥骨散,已是對你格外開恩!」

  段劍青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但卻也安了一點心。他知道孟華是不會殺他的了。「但盼師父能夠早點回來,只要這小子不殺我,我就還有機會報仇。」段劍青心想。但他卻是不敢再和孟華囉唆了。

  孟華做了一會吐納功夫,不知不覺又是傍晚時分。

  孟華起來弄晚餐,檢查屋內存糧,還有半筐糌粑,幾方脯肉,再加上屋角堆著的十幾個山芋,足夠一個人五天食用,孟華笑道:「你那妖師和你約定了至遲五天回來,是嗎?普通一個壯漢可以挨餓七天,你五天之內不吃東西,大概是不會死的。對不起,我可要享用你的食物了。」

  普通人生了病多半就會消失食慾,但段劍青不是生病,他是給酥骨散弄得有氣沒力的。和平常人一樣,還是會感覺飢餓。他躺在地上,看著孟華在大嚼脯肉、糌粑和烤山芋,不覺饞涎欲滴。只好厚著臉皮哀求孟華:「孟大哥,你可憐可憐我,給我一點東西吃吧。」

  孟華必竟是心慈,給他一個烤山芋,說道:「小王爺,山珍海味你吃得多,這幾天我只能給你烤山芋。」

  段劍青道:「給我一塊烤肉吧!」

  孟華冷笑道:「按說像你這樣的人應該拿去餵狗,如今我餵飽了你,你還想吃好的麼?烤山芋你不吃便罷,拿回給我。」

  段劍青恨得牙癢癢的,只好把塞到口中的山芋吃掉,再也不敢囉唆。

  孟華吃過晚餐,暗自想道:「這點存糧,兩個人吃,可是只夠三天了。但盼明天我能夠恢復幾分氣力,出去找點吃的東西回來。但即使在這山上不致餓死,五天之後,那妖人就要回來的,卻怎麼辦?除非在這五天之內,我所恢復的功力,已經足以支持我能夠下山?心念未己,只覺頭暈目眩,半邊身子發熱,半邊身子發冷,原來又已到了晚上發作的時間。好在這一次的發作,也不過是半個時辰便過去了,似乎還沒有午間發作那次的厲害。

  「張丹楓留下的內功心法果然是妙用無窮,但要想在五天之內恢復功力,恐怕還是不能夠的。」孟華心想。

  果然他的希望是有點過奢望了,第二天他雖然能夠走動,卻還要扶著枴杖走路,走不多遠便氣喘了。莫說不能下山,找東西吃的能力也還沒有。不過,這一天他的運功依然頗有進境。每次發作的時間已經減少到不足半個時辰。

  第三天進展更快,早上不發作了,午晚兩次的發作時間又再減少。第四天早上,已是可以拋掉枴杖走路了。

  雖然可以走路,下山還是不能,這座山,山坡滿是積雪,而且又陡峭非常。俗語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他在未被那紅髮妖人打傷之前,上山已不容易,如今他的傷還相當重,如何能夠爬下山去。還有一天,那妖人就要回來了,甚至說不定今天也可能會回來,怎麼辦呢?

  正自心亂如麻,忽見頭頂上空出現一頭兀鷹,雙翅張開,竟如磨盤般大小,孟華歎道:「可惜我沒長著翅膀,怎能飛下山去?莫說那妖人就要回來,就是他不回來,只怕我也要餓死在這雪峰之上。」原來茅屋裡那點存糧,昨天晚上已經吃光了。

  兀鷹越飛越低,孟華心頭一動,躺在地上,裝作死人。

  雪山兀鷹,兇猛非常,獅虎都不怕,何況是人?它在上空,見孟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只道是可以輕易到口的美食,果然就向孟華撲下來了。

  孟華早有準備,心道:「你想吃我,我還想吃你呢。」倏地寶劍出鞘,化作一道銀虹。兀鷹撲下,給寶劍插個正著。跌在地下,幾是翻騰不休,似乎還想振翅高飛。孟華連忙跨了鷹背,用盡氣力,把它的頭按下去,寶劍插得更深,這頭兇猛的兀鷹,掙扎了好一會子,終於死了。

  孟華吁了一口氣,拔出寶劍,不由得頹然長歎:「原來我競是如此之不濟事了,卻怎生對付那個妖人?」要知他是練過七乘內功的人,若在平時,這頭兀鷹雖然兇猛,他只須用彈指神通的功夫飛出一塊石頭就能把它打落,而現在用了寶劍,還是不能立即致它於死,怎不心灰?

  不過,打了這頭兀鷹,最少今天是可以不必挨餓了,過得一天就算一天吧!」孟華只好如此安慰自己,於是把那頭兀鷹抱回去。

  段劍青又喜又驚,道:「孟大哥,你真行,這麼大的一頭兀鷹都給你打了下來!」他不知孟華是計誘兀鷹,只道他的功力已經恢復。否則焉能打下兀鷹?生怕孟華一能下山,便要棄他而去師父若不回來,他豈不是要活生生餓死?但也幸得孟華打下兀鷹回來,否則今天就要挨餓。

  孟華烤熟鷹肉,分了一條腿給他,說道:「省點吃吧,明天未必會有這樣好運道:「

  段劍青吃完鷹肉,抹抹嘴巴,說道:「孟大哥,你真是好人。在你下山之前,請給我多找一點食物好嗎?」

  孟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好,我現在就給你吃好的東西!」一捏他的下巴,又把一顆「解藥」塞入他口中。孟華是怕酥骨散的藥力經過了四天後可能漸漸消失,是以防患未然。

  段劍青苦著臉道:「孟大哥,你何苦還折磨我,我想你明天是就要走的吧。」

  孟華冷笑道:「你那妖人不回來救你麼。閉上鳥嘴,我不想聽你囉唆!」

  段劍青恐怕又吃苦頭,不敢再說。心裡想道:「師父明天真的回來,那就好了。最好這小子一下山就給師父碰上,揪他回來。哼,那我可就要他吃我的苦頭了。」孟華卻是心中苦笑,明天怎麼能夠下山?

  這晚他擔心那妖人回來,一晚不敢安睡,幸好沒有回來。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去,段劍青躺在地上,目送他的背影出門,心裡又驚又急,說道:「孟大哥,你要走也請你再獵一頭兀鷹回來給我吧。」

  孟華怒道:「我真不知道,師父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侄兒?」但還是把已經烤熟的昨晚吃剩的鷹肉都擲到他的身邊,這鷹肉他本來是想帶走的。

  經過了一整晚的靜坐運功,氣力似乎又恢復了一些,不過看看那積雪覆蓋的陡峭山坡,孟華還是只有苦笑。

  運道還算不錯,沒多久就給他豬獲一隻雪雞。是用石子打下來的,他已經有了可以把暗器發到數丈之遙的能力了。可惜我的身上沒有梅花針之類的暗器,否則倒還可以和那妖人一拼。他今天不知回不回來?」

  孟華提起那只雪雞,心裡正在躊躕,回不回去那間茅屋吃了早餐再作打算!忽見山腰處一條黑影向上移動,可不正是那紅髮妖人歐陽沖是誰?

  幸好孟華是從高處望下去,他看見了歐陽沖,歐陽沖可還沒有發現他。既然無法可逃,只好暫且找個地方躲避。昨天他已經看好地形,茅屋後面有幾塊大石環抱,中間空出一點地方,恰好可以容他藏身。若然不是細心搜察,這地方倒也不易發現。

  孟華伏地聽聲,手裡拿著一把寶劍,手心裡捏的可是一把冷汗。只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紅髮妖人終於走進茅屋了。

  段劍青又驚又喜,連忙叫道:「師父,快來救我!」

  「咦,你怎麼這個樣子,那小子呢?」歐陽沖可是大吃了一驚了。

  「我著了他的道兒,師父,你沒碰見他下山麼?那麼想必他還沒有跑掉。他出去還未到一個時辰。」

  只聽得「拍」的一響,歐陽沖罵道:「你這不中用的東西!連一個重傷了的病人都看不牢!」料想是那妖人打了段劍青一記耳光。

  段劍青敢怒而不敢言,只能低聲下氣的哀求師父:「是,是。是徒兒不中用,誤了師父的事。請你老人家先給徒兒解藥,准徒兒將功贖罪。」

  歐陽沖打了他的耳光,怒氣稍平,想起還有利用他的地方,於是稍假辭色,問道:「什麼解藥?」

  段劍青苦著臉道:「就是那『解藥』的解藥。」

  歐陽沖怔了一怔道:「什麼解藥的解藥?」

  段劍青道:「我著了那小賊的道兒,給他逼我吞下了混和有酥骨散的那個解藥。」歐陽沖不禁又是氣從心起,怒道:「這解藥我是要你給他服的,你反而給他逼你服下,真是豈有此理!」

  段劍青道:「那晚咱們的說話都給這小子偷聽去了。我以為他在夢中,殊不知在夢中的卻是我。我毫無提防,怎躲得過他的有心算計。師父,請你饒我一次,快給我解藥吧。」

  歐陽沖暗暗吃驚:「當時我以為他最少還有三個時辰方能醒來,豈知他己醒來了。如此看來,張丹楓留下的那內功心法,神奇奧妙,恐怕還在我的估計之上,唉,也是我太過輕敵。」想起這過錯自己也有責任,可不能單怪段劍青。但師父的尊嚴還是要維持的,當下冷冷說道:「忙什麼?你怎樣著了那小子的道兒的?先告訴我!」

  聽罷段劍青的陳述,歐陽沖噓了口氣,說道:「他能點你的穴道,真力大概是恢復一兩分了。但他只能暗算,不能明來,也可見得他的功力還是遠不如你。哼,本來嘛,給我的雷神掌打傷,縱使他的內功再高,也決不能在短短的五天之內,恢復如初的。這樣陡峭的覆蓋著積雪的山坡,他決計還是不能下去。」

  段劍青道:「是呀,事不宜遲,你給了我解藥,咱們一同去找他。」

  歐陽沖冷笑道:「我要你去幫倒忙麼?你服了解藥,最少也還得幾個時辰才能恢復氣力呢。」但冷笑聲中,卻也把解藥擲給段劍青了。

  段劍青獻媚笑道:「是,師父的本領當然一定能夠把那小子手到擒來,徒兒在這裡靜候佳音。」

  歐陽沖想起一事,說道:「只要這小子不能下山,遲早我都能把他抓到手中,有件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張丹楓的內功和劍法,那小子有沒有說給你聽?」

  段劍青道:「我已經筆錄下兩頁內功心法了,不過…」

  歐陽沖道,「不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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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回 情關空歎多情女 天網難逃負義兒2)

  段劍青道:「只不知它是真是假?」他怕給妖師看出自己篡改過的破綻,先留下地步。

  歐陽沖道:「你拿給我看,我自會鑒別。」

  孟華說給段劍青聽的內功心法,雖然是假,卻也是根據張丹楓的「玄功要訣」偽造的,內中有假有真,練功的關鍵之處,雖經他隨意增刪改動,但這樣的改動,也還是有武學根據。段劍青又根據他的假經,弄出了假中假的內功心法,仍然有幾分真的。歐陽沖看到不懂的地方,只道是張丹楓的內功心法太過深奧,須得自己慢慢參詳方能明白。

  他看過一遍,連忙藏起來,說道:「我看,倒似乎不像假的。可惜你只抄到兩頁。」

  段劍青大為歡喜,心裡想道:「如此說來,我保存這份,更是真的了。想不到這小子已經知道我是要害他的,還會把真的給我!悟,對了,這小子說過,他知道張丹楓和我家的淵源,兼之看在他師父的份上,本來就曾想過給我的。這小子自命俠義道,別的人不會,他卻是真的說不定會作出這種蠢事的。」

  歐陽沖道:「好,我現在馬上去把這小子抓回來,你的鬼主意最多,再給我想想辦法,如何騙他。」

  孟華躺在亂石堆中,心裡惴惴不安,緊握寶劍,準備拚命。不料歐陽沖從那堆亂石旁邊走過,卻沒進去搜查。

  原來歐陽沖以己之心度人,料想孟華知道他今天回來,必定是躲得遠遠的,想不到他有這個膽子就藏在屋後。

  當他走過孟華身旁之時,孟華聽得他自言自語道:「真倒霉,找不著桑達兒這個小子,反而受了一場虛驚。一回來又碰上了這樣惱人的事,到口的饅頭居然也會跑了。好在這姓孟的小子武功未復,也是插翼難飛,我把他抓回來再說。過幾天去殺桑達兒也還不遲。」

  聽了這話,孟華又喜又驚。這幾天來他最擔心的就是桑達兒遭這妖人毒手,如今總算可以放下心上一塊石頭了。雖然這妖人還是想去殺他。「這妖人不知是受了一場什麼虛驚。莫非是柴達木那邊又有高手來到,將他嚇跑麼?桑達兒能夠逃過這次,說不定下次也會逢凶化吉。」孟華心想。

  但桑達兒能夠逃出這妖人的魔掌,他自己能不能夠呢。這妖人先搜遠處,遲早是會回來的,他能夠躲在這裡多久?孟華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還沒過半柱香時刻,只聽得腳步聲已是在回來了!

  孟華心中苦笑:「我只道還有兩個時辰,可以讓我多長一點氣力,那知這妖人就回來了。也罷,反正是一個死,懼他何來?」當下伏在亂石堆中,準備那妖人進來搜查,就冷不防給他一劍。

  他以為紅髮妖人這次回來,必定不會像剛才那樣粗心大意的了。不料腳步聲由遠而近,從這堆亂石旁邊走過,依然還是沒有停留。

  但這腳步聲卻似乎有點異樣,不像是那妖人走路的聲音。孟華坐起身來從石縫裡看出去,一看之下,不覺呆了!

  他看見的是一個少女的背影,而且這背影似曾相識!可惜沒看到她的臉,這少女是誰,一時卻是想不起來。一霎眼,少女的背影已是隱沒在茅屋裡面。

  段劍青服了解藥,業已可以動彈,但身子軟綿綿的還是使不出氣力。

  「師父,你怎的這樣快就回來了?那小子抓、抓……啊呀……」話未說完,那少女已是出現在他的面前。段劍青一見到她,登時如遇鬼魁,嚇得直打哆嗦,話不成聲!

  「段劍青,你好!你不認識我了麼?」少女冷笑說道。

  「冰、冰妹,原來是你!你……」

  「我怎麼樣。你奇怪我還沒有死是嗎?誰是你的冰妹,從前的冷冰兒早已給你害死了!」

  躲在亂石堆中的孟華,聽至此處方才知道,原來這個少女正是他想要知道下落的冷冰兒!

  他一直擔心冷冰兒給段劍青害了,想不到她卻會在這個緊要的關頭突然出現!

  他的擔心並非過慮,聽她的說話,段劍青畢竟是曾經下過毒手害過她!」

  孟華不免又驚又喜,喜者是冷冰兒沒有死,驚者是她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紅髮妖人剛剛回來的時候來到。孟華可是把本身生死置之度外,卻不能不為她又再擔心了。

  「不知她會怎樣對待段劍青。」孟華心裡想道。

  心念未已,只聽得冷冰兒已是冷笑說道:「段劍青,你的手段好狠,你給我服下蒙汗藥,把我丟進冰湖,以為我定然是沉湖底,沒人知道是你謀殺我了!誰知我還會活著回來向你索命,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吧!」

  說到「索命」二字,冷冰兒唰的拔劍出鞘,就像貓兒戲弄老鼠一般,劍尖一寸寸的向他咽喉移近。段劍青顫聲叫道:「冰妹,我知錯了。請你念在舊情,饒,饒……」

  冷冰兒笑道:「你還有臉向我求饒?」

  段劍青道:「我做了錯事,後悔莫及,心裡一直都沒有安心過。請你容我向你懺悔吧,唉,你不知道這一年來,我,我!」

  冷冰兒淡淡說道:「你,你怎麼樣?嘿,嘿,你以為我不知道?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一年來,我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你的所作所為,我全部知道。」

  段劍青喘了口氣,說道:「那你應該知道,這一年來我是獨個兒住在這座雪山,並沒去接近羅曼娜,羅曼挪也已經有未婚夫。」

  冷冰兒冷笑道:「那晚的刁羊之會,我也在場,你居然還敢在我的面前撒謊!哼,今天我若不把你殺了,只怕你還想去謀殺桑達兒吧!」越說越氣,劍尖已是抵著段劍青的喉嚨。

  段劍青叫道:「你不能殺我!我告訴你,這不是向你求饒,是為了你好!」

  冷冰兒倒是不禁為之一愕,說道:「你有這樣好心為我打算?好,你說吧,為什麼我不能殺你?」

  段劍青道:「這裡並非我一個人,我的師父歐陽沖剛剛回來,隨時都可能踏進這間屋子的。你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要是給他發現你殺了我!」

  冷冰兒道:「那麼,他也就會殺了我,是麼?」

  段劍青道:「是呀,我死不足惜,但要是連累了你,我死了也難瞑目!」

  冷冰兒道:「好呀,你拿這妖人來恐嚇我,還把自己說成了是菩薩心腸,本來我還希望你有誠意悔改的,如今看來,你實在已經是個不可救藥的大壞蛋,我不怕你那妖師給你報仇,我非殺你不可!」

  生死關頭,段劍青突然發難,一矮身軀,駢指向冷冰兒脅下的「愈氣穴」點去,他自己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目前氣力雖未恢復,突施奇襲,得手的機會還是很大。是以師法孟華故智,希望也能僥倖成功。

  不料冷冰兒的本領亦已今非昔比,只聽得「咕咚」一聲,一個人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人是段劍青。冷冰兒出手比他更快,他剛一發難,就給冷冰兒棋先一著,點著了他的麻穴。

  冷冰兒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拿起寶劍,一劍就劈下去。這回她是真的決意要殺段劍青了!

  就在這一瞬間,忽聽得有人叫道:「冷姑娘,且慢!」聲音似曾相識,冷冰兒不由得心頭一震,連忙回過頭來。利劍距離段劍青的腦門不到三寸。

  孟華跑了進來,說道:「冷姑娘,請你看在我的份上,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冷冰兒又喜又驚,就道:「你不是曾在石林救過我性命的那位恩公嗎?」

  孟華說道:「恩公兩字不敢當,不錯,我就是那天從劍峰躍下來的那個人。我名叫孟華,不久之前才在柴達木見過令叔叔冷鐵樵冷大俠的。」

  那天段劍青倉皇逃走,冷冰兒不能不跟著他逃跑,但她卻是看清楚了孟華的容貌。救命之恩不敢忘,是以雖然事隔三年,她還是記得很牢,一見就認得出。

  冷冰兒驚喜交集,說道:「孟大哥,在刁羊大會的那天晚上,和桑達兒一起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孟華說道:「不錯,是我。我已經知道你也在場了。」

  冷冰兒道:「我已經有點懷疑那個人是你了,果然真的是你。」原來那晚孟華乃是改了藏人裝束,騎的馬跑得又快,是以冷冰兒看得不清,不過,即使她當時認出了是孟華,她也是不便當場相認的。

  「孟大哥,怎的你也會來這裡?」冷冰兒問道。

  「我就是來找你的。」孟華答道。

  「咦,孟大哥,你,你好像是受了傷,是嗎?」冷冰兒開始注意到他失了血色的面容了。

  孟華苦笑道:「不錯,我是給他的妖帥打傷的。」

  冷冰兒既是吃驚,又是詫異,說道:「你怎麼會給歐陽沖打傷?晤,一定是有什麼不對,是段劍青和那妖人串同來謀害你的嗎?」

  孟華不禁又再苦笑道:「你一猜就著,且在此之前,他也已經暗算過我一次了。」

  冷冰兒憤然道:「那你為什麼還要為他求情?」

  孟華說道:「他的叔父是我的恩師,我答應過不殺他的。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不殺他!」

  冷冰兒搖了搖頭,表示不以為然,但終於還是說道:「孟大哥,你救過我的性命,救命恩情,無以為報,看在你的份上,我只能讓這無良小賊苟活人間了。」

  孟華放下心上一塊石頭,道:「冷姑娘,多謝你給我這個面子,那你趕快走吧!」

  冷冰兒道:「為什麼?」

  孟華說道:「段劍青剛才所說的話倒是真的,那紅髮妖人如今正在山頭找我,隨時都可能回到這裡。」

  冷冰兒道:「你饒了他的性命,你的性命卻又如何?」

  孟華說道:「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反正我也受了傷,不能跟你一起走的!」

  冷冰兒道:「你是受了雷神掌之傷?」

  孟華道:「不錯。我如今是決計對付不了那個妖人,無謂連累你也喪失了性命!」

  冷冰兒忽地取出兩個瓷瓶,拿了兩顆不同顏色的藥丸,說道:「綠色這種藥丸是用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辟毒;黑色這種藥丸是少林寺秘製的小還丹,固本塔元,功效最好不過,你服下它,說不定明天就能慚復功力。」

  孟華苦笑道:「來不及了。那妖人很快就會回來的,焉能等到明天?冷姑娘,你還是趕快走吧,不必理我!」

  「你服下再說,妖人回來,我有辦法對付!」

  「什麼辦法?不說清楚,我可不能依你!」

  冷冰兒歎道:「你這人真是直性子,心地也忒忠厚了。你何以沒想到,可以拿這小賊作為人質?」

  孟華說道:「大丈夫死則死耳,我不願意這樣做。」

  冷冰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是大丈夫,我可不是。你不願意這樣做,讓我來做好了!」

  孟華說道:「但對你來說,這樣做也是十分危險的。縱然那妖人受了你的威脅,離開這兒,他還是會回來的。」

  冷冰兒道:「我和他們一起下山,明天才把這賊交還給他。明天你的功力也恢復了,不會逃麼?」

  孟華說道:「你又如何能夠逃脫那妖人的魔掌?」

  冷冰兒道:「這就是我的事了你不用替我操心。」

  孟華道:「我總是放心不下,不能,不能……」

  冷冰兒怕他纏夾不清妖人就會回來,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若不肯聽我安排,我就把這小賊殺了。現在你已服下藥丸,趕快回到你原來的地方躲起來吧。這裡有我!」

  孟華倒真是有點害怕她把段劍青殺掉,無可奈何,只好答應。

  孟華一走,段劍青像是失了護符,顫聲說道:「冰妹……」給冷冰兒一喝:「誰是你的冰妹,我早已告訴你,你的冰妹一年前已經死了,再這樣叫,我叫你到冰湖底下去找你的冰妹。」慌忙改口:「是,是,是冷姑娘,冷大小姐,你,你,你要把我怎樣?你答應過孟華,饒了我的!」

  冷冰兒笑道:「你聽我的話,我就饒了你。否則,哼,哼,孟華他是正人君子,講究一諾千金,我可不是!我認得你,我這口劍可不認得你!」

  段劍青但求活命,忙不迭的應諾:「請你莫把劍尖指著我的咽喉,一失手那不是玩的。你說什麼,我都依你!」

  歐陽沖搜遍整座山頭,就是不見孟華蹤跡。驀地心頭一動:「莫要給這小賊趁我走得遠了,又回到那屋子裡。他已經知道我回來找他,說不定他就會來個先發制人,把段劍青抓著作為人質,段劍青可不是他的對手!」

  他加快腳步,急急忙忙趕回來,未曾踏進門坎,已是聽得屋子裡有兩個人,他大吃一驚,連忙一掌護身,擺好過「應戰八方」的招式,衝進屋內,喝道:「好小子,你趁我不在,又來欺侮我的徒兒?」

  冷冰兒冷冷說道:「我但求你們不欺侮我就好了,怎敢在你這太歲頭上動土?不過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逼得我太甚,我也只能拼著豁出這條性命了!」

  歐陽沖看見是冷冰兒,這一驚比看見孟華更甚,原來段劍青當日用的迷藥,就是他給他的,段劍青把冷冰兒沉屍湖底,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的。

  歐陽沖定了定神;說道:「劍青他是對不住你,但這可不關我的事。有話好說,你用不著向我發脾氣呀!」

  冷冰兒道:「好!說不關你的事就不關你的事,我姑且相信你,那麼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把他殺了!」

  歐陽沖忙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有話好說。冷姑娘你要如何,請劃個道兒,我要是能夠答應你的,我一定答應。」

  冷冰兒喝道:「我要你馬上給我滾開。」

  歐陽沖苦笑道:「冷姑娘,你要我離開此地?那麼劍青如何?」

  冷冰兒道:「過了明天,我就特地送還與你。」歐陽沖道:「什麼地方?」冷冰兒道:「下山之後,草原之上。」

  歐陽沖怔了一怔,說道:「你呢?」

  冷冰兒道:「我押著他,跟你下山。」

  歐陽沖是個老狐狸,說到這裡,心中已經雪亮,冷笑道:「哦,原來你使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好讓孟華這小子逃走!」冷姑娘,我猜你是已經和這小子見過面了吧?」

  冷冰兒淡淡說道:「依不依從在你,放不放人在我,用不著扯上第三個人。」

  歐陽沖面向段劍青問道:「劍青,你告訴我,孟華這小子剛才是不是回過這裡。」

  段劍青訥訥說道:「沒,沒有。」歐陽沖一聽就知他說的乃是反話,心想:「這丫頭一定是和孟華商量好了這樣做的。」卻不知孟華有甚把握明天逃得下山?

  「你倒打的如意算盤,你以為我會如此輕易放過孟華這小子麼?冷笑聲中,歐陽衝向前跨進一步。

  冷冰兒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一刀把你這寶見徒兒殺了!」

  歐陽沖道:「好呀,你這是要脅我」!你可知道我是從來吃軟不吃硬的麼?」

  冷冰兒道:「你說是要脅,那也未嘗不可。在我看來,一命換一命,應該說是十分公平的交易!我還要你起個誓,方能和你成交呢!」

  歐陽沖道:「起什麼排斥誓?」

  冷冰兒道:「我饒了你徒弟的性命,你若然仍要害孟華的話,將來你要遭受走火入魔而亡!」

  歐陽沖練的雷神掌乃是邪派兩大神功之一,走火入魔正是練這種邪派功夫大忌。

  冷冰兒明知他不會重視誓言,但要他發這麼毒誓,卻是可以收「攻心」之效。

  歐陽沖面色大變,雙目圓睜,喝道:「你這小頭膽敢如此折辱於我!」

  冷冰兒迎視他的目光,冷冷說道:「公平交易,你情我願,你不願意那就拉倒!」寶劍架在段劍青頭頂,用力一按,段劍青心驚膽顫,嚇得尖聲叫了起來:「師父,救救徒兒!」

  歐陽沖卻在他的驚叫聲中縱聲大笑。正是:

  倖免沉湖逃大難,怒揮寶劍斬王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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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冰湖倖免況冤掩 雪齡奇逢異士來(1)

  冷冰兒冷冷說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這寶貝徒兒!」

  歐陽沖笑道:「我知道你恨他入骨,但我也知道你是不會殺他的了。因為你殺了他,這宗交易就做不成了。」冷冰兒心中暗喜,說道:「你是願意和我做這樁公平買賣了?」歐陽沖道:「當然,你捨不得那姓孟的小子喪命,我又捨得我這徒兒給你殺掉,嘿,嘿,冷姑娘,你的手段真狠,算我服了你了。咱們就走吧。」

  原來歐陽沖果然是給冷冰兒料中,他並非捨不得徒弟,而是這個徒弟他還有可資利用之處,他要段劍青幫他找到羅海家藏那本古波斯武功秘笈,那就非得段劍青活著才能娶羅曼娜為妻了。

  冷冰兒押著段劍青跟在歐陽沖後面,一步步走下山去。段劍青氣力尚未恢復如初,走得很慢。」歐陽沖嘴裡說是服了冷冰兒,心中卻在暗笑,笑她是個聰明的笨蛋。冷冰兒已經答應過了明天就把段劍青交還他的,不過到了明天,我且看你怎樣逃出我的掌心?至於姓孟這個小子,我慢慢回來收拾他也還不遲。料他沒有我的解藥,縱然再過十天半月,他也不能生下此山。歐陽沖想到的,孟華也早已想到了。是以他在冷冰兒走了之後,人不由得又喜又驚。喜者是暫時可以解除威脅,驚者冰兒與虎作伴,明天之後,會有什麼遭遇?他服下了碧靈丹和小還丹,此時已是約莫中個時辰,藥力直透四肢,渾身只覺暖烘烘的好個舒服。既是無法可想,他只好暫且把憂慮拋之腦後,又再盤膝靜坐,按照玄功要訣所載的法門,引導真氣凝聚丹田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神氣清爽,精力瀰漫,孟華一躍而起,隨手一掌,把一塊凸起的石筍劈掉一半。這一喜非同小可,「哈哈,我現在可不必害怕那個紅髮妖人啦。」他試出了他的功力縱然不能說是完全恢復,至少也恢復了七八成了。冷冰兒估計他要一天方能恢復,那是由於她只估計藥力的功效,卻沒有估計到張丹楓的上乘內功心法和靈丹配合所起的神奇效力。孟華抬頭一看,紅日正在當空,不過是將近是中午的時分。亦即是說,冷冰兒走了尚未兩個時辰。孟華立即展開輕功,很快地趕下山去。冷冰兒一半抓著段劍青,一手提著寶劍,正在一步一步的下山,由於段劍青走得很慢,此時他們不過才到山腰。

  段劍青服了解藥已經兩個時辰,氣刀漸漸恢復,其實走快一些也沒困難,不過他不讓冷冰兒看出來,同時也在養精蓄銳,盤算如何掙脫冷冰兒的掌握。

  「冷姑娘」,不要把我當作囚犯一樣好嗎,這多難看,放鬆一點,反正我也跑不掉的,讓我透一口氣也好呀。」段劍青哀求道。

  「你這人真是死要面子,這裡也沒外人,怕難看見?哼,你不是囚犯,你以為你還是『小王爺』嗎?是不是要請一乘八人抬的大轎,把你抬下山去?」冷冰兒冷笑道。

  段劍青氣喘吁吁,說道:「唉,我不是要面子,你不放鬆一點,我真個是走不動了。」歐陽沖走在他們前面約莫十步之遙,冷冰兒見他可憐,心想就是不抓著他,諒他也不能跑出自己的掌心,於是提起寶劍。劍尖抵著他的背心,說道:「好,我讓你自個兒走,你可別打逃跑的主意,倘敢亂動,可休怪我劍下無情。」

  段劍青苦笑道:「冷姑娘,你也太過慮了,我要跑也跑不動呀!」故意裝著疲倦不堪的樣子,走兩步,停一步。

  冷冰兒喝道:「走不動,也得走!」左手拿著的劍鞘就當作鞭子鞭打。段劍青嚎叫聲:「你為何這樣凶呀,我都服你了!」

  冷冰兒斥聲:「對你這樣的人,不凶不行!哼,要不是看在孟大哥份上,我還要一劍把你殺掉呢!」

  正糾纏間,歐陽沖忽地「咦」了一聲,回過頭來,喝道:「來者何人?好呀,原來是你這小子!」

  此時冷冰兒也聽見來人的腳步聲了。不自覺地回頭一看,只見在山坳的轉角處出現一個人,可不正是孟華是誰?

  冷冰兒這一驚非同小可,她不知道孟華已經恢復功力,連忙叫道:「孟大哥,你趕來做什麼?快快回去!」

  說時遲,那時快,歐陽沖已是趁她驟吃一驚,分心之際,突然一個虎跳,反身一掌,打在段劍青身上!

  他用的是隔物傳功的本領,由於他和冷冰兒之間,隔著一個段劍青,他不能直接攻擊冷冰兒,也不敢直接攻擊冷冰兒。但這一掌雖然是打在段劍青身上,他所使的氣力卻是傳到冷冰兒身上!冷冰兒登時虎口一震。

  段劍青趁勢一矮身軀,滾在地上,反抓冷冰兒腳踝。歐陽衝越過障礙,也再一掌向冷冰兒劈來了。

  好個冷冰兒,在這危機瞬息之間,騰的飛起一腳,把段劍青踢了一個觔斗,寶劍揚空一劃,一招「玄鳥劃砂」,反截歐陽沖手腕。

  歐陽沖本來以為使出隔物傳功的本領,就能把她的寶劍震飛出手中的,哪知她的寶劍非但沒有跌落,居然能夠立即反攻,不禁也是大出意外,吃了一驚。不過,他的功力畢竟還是比冷冰兒高出太多,這一掌劈出,熱風呼呼,冷冰兒登時只感呼吸不舒,劍尖也給他的掌風蕩歪了。

  冷冰兒一咬牙根,唰唰唰連環三劍,那劍法奇幻,更出歐陽沖意料之外。他是早就從段劍青口中,知道冷冰兒是青城派的弟子。青城派的劍法他見過,但冷冰兒此際使的卻不是青城劍法。三招一過,歐陽沖驀地想起,她這劍法好像是可以克制他「雷神掌」功夫的某一家劍法。

  孟華飛快趕來,喝道:「歐陽沖,你不是要找我嗎?不用你找,我自己來了!把冷冰兒放開,有本領你來拿我!」

  段劍青給冷冰兒踢了一腳,雖然疼痛,卻沒受傷,他站了起來,恨得牙癢癢的,就想拔劍去殺冷冰兒,但一見冷冰兒劍法如此精妙,居然能夠和他的師父動手,眼看孟華又將來到,他哪還敢向前。「奇怪,不過一年,她哪裡學來的如此精妙劍法?」

  段劍青不識冷冰兒的劍法,孟華卻是看出來了。他曾見過天山派的名宿丁兆鳴和他的父親比武,他父親的快刀天下無雙,也不過僅僅能勝丁兆鳴一招。冷冰兒如今所使的劍法,正是他曾經見過的天山劍法。

  天山劍法雖然正是「雷神掌」的剋星,但冷冰兒才不過學了一年,功力又遠遠不如歐陽沖的,要不是歐陽沖想把她抓作人質,她早已不能抵擋十招了。

  歐陽沖一看孟華即將來到,只好放棄了抓冷冰兒作人質的念頭,目露凶光,殺機陡起,喊道:「小丫頭,這次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掌力倏的加猛,冷冰兒也正在使出殺手絕招,只聽得「嗤」的一聲,歐陽沖的衣袖給削去了一幅,冷冰兒卻是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哇」的吐出鮮血!

  就在此際,只見青光疾閃,孟華正好趕到,立即痛下殺手,叫歐陽沖無法過去傷害冷冰兒。

  冷冰兒晃了兩晃,穩住身形,回過頭來,利剪般的目光,搜索段劍青,段劍青見孟華趕來,早已嚇得慌了。冷冰兒雖然口吐鮮血,但她最後一招,還能削掉歐陽沖的衣袖,段劍青如何敢和她對敵?一見冷冰兒轉過身來,生怕落在她的手裡,性命不保,硬著頭皮,和衣一滾,滑碌碌的就從滴是積雪的斜坡上滾下去。

  其實冷冰兒此際剛受掌刀所震,雖不至於受了內傷,亦已筋疲力竭,要是段劍青敢於和她一拼的話,鹿死誰手,殊難逆料。冷冰兒的凶險可能更大。

  冷冰兒見他滾下山坡,自己卻不能跑去追他,暗暗叫聲「可惜!」但也鬆了口氣。當下連忙服了一顆小還丹,背靠大樹,凝神觀看孟華與歐陽沖之戰。

  孟華憋著滿肚皮悶氣,此時方始發洩出來。他把家傳的快刀化為劍法,當真是迅如閃電,猛若驚雷。片刻之間,接連攻了六六三十六劍,每一劍都是指向對方的要害!

  歐陽沖本來以為他受了重傷,即使有別的什麼靈丹妙藥,最少也得十天半月,方能恢復如初的,哪知他一上來便即猛攻,和數日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似乎是完全沒有受過傷的樣子,歐陽沖不由得越戰越是吃驚了。

  不過歐陽沖畢竟也還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雖驚不亂,他腳踏五行八卦方位,退一步,發一掌,守得甚穩,打算消耗孟華的真力。

  掌風呼呼,熱浪四溢,孟華此際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功力,可以經受得起。不過雖然經受得起,也是感到唇焦舌燥,有如置身烘爐之中。

  冷冰兒站起身來,說道:「和這妖人,用不著講什麼江湖規矩!」江湖規矩講的是單打獨鬥。冷冰兒這話的意思,自是要叫孟華聯手對敵了。

  歐陽沖不知道冷冰兒乃是嚇他,不禁更是吃驚……」這丫頭受傷不重,她的天山劍法卻正是我的剋星,我應付這小子已是為難,要是這丫頭也來幫他,只怕我要跑也跑不了!」登時打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著」的主意,以進為退,急攻數招,準備伺機逃走。

  孟華是個老實人,卻以為她當真是不顧危險,要來幫忙自己。

  「冷姑娘,你用不著上來,這妖人我還對付得了!」孟華說道。說話之際,劍光已是倏的反圈回來,劍勢如環,把歐陽沖的身形籠罩在劍圈之內。他為了阻止冷冰兒冒險,是以力求速戰速決,這一劍使得狠辣之極,可惜急躁了一些,綿密不足,卻給了歐陽沖一個逃脫的機會。

  掌風劍影之中,歐陽沖一聲怪叫,倒躍出數丈開外,劍光過處,削去了他的滿頭紅髮,恍如亂草蓬飛。但他已是跳出了劍光籠罩的圈子,一溜煙地跑下山了。

  孟華不知冷冰兒傷勢如何,不敢去追,納劍入鞘,說道:「冷姑娘、你沒事吧?」

  冷冰兒道:「好在沒給他的雷神掌打在身上,只是受了掌力的震盪,並無大礙。我已服了一顆小靈丹,現在也可以和你一同下山了。孟大哥,你怎的好得這樣快?莫要因為救我的關係,累壞了你的身子才好。」

  孟華笑道:「我也料不到好得這麼快的,這是你的靈丹妙藥之功。也幸虧那妖人給你嚇得趕快逃跑,要是他能夠再鬥半個時辰,我倒恐怕是支持不住了。」

  兩人一同下山,走到山下,仍沒發現段劍青的蹤跡,料想是傷得不重,給他的妖師救去了。

  此時兩人方有餘暇,各自講述本身的遭遇。

  冷冰兒聽罷孟華來到此地的經過,笑道:「那晚刁羊大會之中,我已經有點懷疑是你在場了,孟大哥,你這次幫忙桑達兒做得真好。嗯,那羅曼娜也算得是個絕色美人,怪不得段劍青見異思遷。我只恨他不該向我下毒手,要是他早和我說個明白,我絕不會阻礙他去追求羅曼娜的。」

  孟華說道:「冷姑娘,你笑我太過忠厚,其實你的心地也是太過純良。段劍青並非僅僅是為了羅曼娜的美色方才見異思遷的,他懷抱的野心可大著呢。」當下把段劍青要娶羅曼娜為妻的三個目的,一一說給冷冰兒知道。

  冷冰兒恨恨說道:「這小賊比想像的還要壞得多,早知如此,我真不該將他放過!」

  跟著冷冰兒也把她的遭遇說給孟華知道:「離開石林之後,他不願意和我到小金川去,我已經知道結局必將是分道揚鑣的了。但當時小金川正受清軍圍困,他不願意冒險,我也不便勉強他。他肯聽我勸告,不回大理老家,給朝廷利用,我已是甚為滿意的了。我還希望我在他的身邊,能夠對他有點好處。於是跟他來到此處。哪知,唉……」

  冷冰兒歎了口氣一繼續說道:「不料到了此地,不久他就和那紅髮妖人相識,竟然拜那紅髮妖人為師了。起初我並不知歐陽沖是好是壞,但看他嫵裡妖氣,料想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我也曾勸過劍青,你要學本領,你的叔父就是現成的名師,何苦作這妖人弟子?他說叔父不知下落,而且叔父對他也似乎頗有成見,以前在叔父回家的時候,也不肯用心教他的。他又說本領學成之後,如何用它是自己的事。師父是好人還是壞人管他作甚。我聽他說得也似乎是有點道理,就任由他了。咳,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拜那妖人為師,還不僅僅是為了學好本領,而是懷有那麼大的野心。

  「人過,在地拜那妖人為師之後,對我的態度卻是比以前好了。我做夢也料想不到,他是為了要算計我才故意對我好的。只是因此,我才會著了他的道兒。他用麻藥將我迷醉,竟然將我拋下冰湖!」

  孟華問道:「後來是誰救你的?」

  冷冰兒道:「也是我命不該絕,那時是冬天,本來很少下雨的,恰巧那天下了大雨。冰湖水漲,把我衝上湖中的一塊大礁石。我喝了許多冰水,反而醒過來了。原來他給我服的麻藥是熱性的,給冰水洗過了胃,藥力反而減輕了。

  「有個年老的牧民,夫婦二人,無兒無女,冬天就在冰湖上鑿冰捕魚為生,他發現了我,把我救回家中。

  「性命是僥倖保存了,仍還是大病了一場。老天爺倒是對我甚為保佑,我又一次碰上了救星。你知道天山劍客唐加源這個人嗎?」

  孟華說道:「我只知道天山派的掌門人是唐經天。」

  冷冰兒道:「唐加源就是唐經天的兒子。他們夫妻二人來到這個地方,無巧不巧的來到那個牧民家裡投宿,發現了我,說起來他們和我的叔叔也是彼此知心的朋友。唐大俠把碧靈丹與小還丹給我解毒、培原,唐夫人且還為我特別留下來,傳授我天山劍法,他們不過是兩個月前才離開此地的。

  「這一年來我一直在暗中注意劍青,我也看出他是越來越壞了,但還沒有想到他是壞得如此之不可救藥。可惜仍是給他師徒逃掉。」

  孟華歎道:「自作孽,不可活。但願他經過這次教訓,及早回頭。否則用不著殺他,他也不會有好結果的。對啦,冷姑娘,我還沒有問你,今後你準備如何?」

  冷冰兒道:「唐大俠與他夫人約好,這幾天就會回來。我想等他回來,再定行止。你呢?」

  孟華說道:「我要先找著尉遲大俠,然後再上天山。」

  冷冰兒喜道:「唐大俠夫婦也要回天山的。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以咱們的腳力,大約不過大半天路程。你到我那裡住幾天如何?那位牧人伯伯很好客的。待唐大俠回來,你們可以結伴去天山。我要是不到柴達木去的話,或許也會跟你們到天山玩一趟的。」

  孟華說道:「我本來很想拜見唐大俠,不過時間恐怕是來不及了。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五天,要不是兼程趕路,恐怕追不上尉遲大俠啦!」

  冷冰兒瞿然一省,說道:「不錯,我也知道尉遲大俠是在半個月前路過此地的。可惜沒見著他。他是替柴達木的義軍聯絡回疆諸部的吧?」

  孟華說道:「正是。我已經把他在各個部落可能逗留的時間估計在內,要是他比我先走十天,我有把握追得上他。如今多耽擱了五天,那就難說了。」冷冰兒道:「你有緊要的事情非得追上他不可。」

  孟華道:「是呀,我是為了義軍的大事。」當下簡單扼要的把這件事情的重要性告訴冷冰兒。」

  冷冰兒道:「既然如此,那我不便挽留你了,不過,你傷病初癒,仍然是要趕路,也得多加保重身體才好。」

  孟華說道:「多謝你的關心。咱們後會有期。你回去,要是見到你叔叔的話,替我問好。」當下撮唇長嘯。過了一會,草原靜悄悄的,唯有他的回聲,別無反應。

  冷冰兒詫道:「孟大哥,你呼喚誰?」孟華說道:「你來的時候,可曾見到山腳下有一匹馬麼?」

  冷冰兒道:「沒有啊!是你的坐騎嗎?」孟華說道:「是羅海送我的一匹駿馬,他告訴我,這匹馬久經訓練認得主人。可以放它自己去找草料,過多久也不會跑。」

  冷冰兒驀地想了起來,說道:「不好,你這匹坐騎恐怕是給段劍青這小子騎去了。他滾下山坡,見到了這匹馬,還會不要它嗎?他的本領雖不高,降服一匹馬的本事還是有的。那你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回到羅海那兒,向他再借一匹坐騎?」

  孟華搖頭道:「從這裡步行至羅海那兒,少說也得有二天,縱然借到一匹同樣的駿馬,也是得不償失!」

  冷冰兒想了一想,說道:「從這裡再去二百里左右,有一個市集,那個地方是產名種馬匹的,說不定你在那裡可以買到一匹好馬。」

  孟華心想二百里路,明天中午他就可以趕到了。大喜說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冷姑娘,咱們後會有期。」驀地想起一事,說道:「不過我還要拜託你一件事情。」

  冷冰兒道:「不必客氣,何事請說。」

  孟華說道:「那紅髮妖人要害桑達兒,你是知道的了。請你回去告訴羅海父女和桑達兒,叫他們千萬小心。」

  冷冰兒道:「你放心,我會幫他們的忙的。即使我的本領不濟,那還有唐大俠夫婦呢。要是那紅髮妖人尚未離開此地,唐大俠一回來,我就請唐大俠先去找他。」

  與冷冰兒分手之後,孟華匆匆趕路,可惜天公不做美,下了一場大雪,山路更是難行。第二日中午時分,他還在爬山,要爬過一座山坳,才能到達那個市集。

  雪後新晴,高原上的風光更加壯麗,從上望下去,草原一片潔白,宛似汪洋大海。白雲平鋪在山坳裡,隨著滾起波浪,雲海裡露出數不請的大大小小的山尖,好像是海裡的許多島嶼。中午的陽光透出雲海,露出的山尖上也鑲上紅邊,真是奇麗無比。可惜孟華忙於趕路,卻是無心欣賞了。

  正在山路上行走之間,忽聽得馬嘶之聲,孟華抬頭一看,只見上面一個山坳的轉角之處,一個白衣的中年漢子,好像把關的大將似的,神氣昂然的站在那兒。

  他的身邊有一匹馬,繫在樹上。正是羅海送給孟華的那匹坐騎。它是看見了主人而長嘶的。

  孟華吃了一驚,連忙三步並作兩步,飛快的趕上前去,問那漢子:「這匹馬你是怎樣得來的?」

  那漢子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卻反問他道:「你是不是名叫孟華?」

  孟華說道:「不錯,我正是孟華。這是我的坐騎,請問怎樣到了你的手中?」

  那漢子還是沒有回答卻是哈哈一笑,隨即冷冷說道:「原來你果然就是孟華,嘿嘿,小伙子,你的膽量可真是不小啦,聽說你竟敢和歐陽沖作對?」

  孟華說道:「歐陽沖又算得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本事再高的壞人,我也要和他作對!」

  那漢子道:「好大的口氣。嘿嘿,聽你這麼說,歐陽沖敗在你劍下之事,大概是真的了?」孟華不覺一怔:「他的消息怎的如此靈通?」

  「你是什麼人?」孟華問道。

  「你不必管我是什麼人,你有本領打敗歐陽沖,我倒想見識見識你的劍法,進招吧!」白衣漢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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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冰湖倖免況冤掩 雪齡奇逢異士來(2)

  孟華思疑不定,說道:「這匹馬是你從段劍青手中奪來的呢?還是他送給你,好讓你趕得上我,來和我為難的呢?」倘是前者,此人就是友人;倘是後者,就是敵人了。」

  白衣漢子不置可否,冷冷說道:「我是存心估量你的!你勝得了我,這匹馬還給你,否則,嘿嘿,我可不能放你過去了!」聽這口氣,倒似有意和他為難。

  孟華急於奪回坐騎,才一好趕路,心想:「管他是友是敵,先把他打敗再說。」於是說道:「好,你既然還要伸量我,沒奈何我只好獻拙了。接招!」唰的一劍,便刺了過去。

  這一招孟華用的是家傳的快刀刀法化為劍法,迅捷無倫,白衣漢子讚道:「好!」劍尖一顫,指向孟華膝蓋的「環跳穴」,他這應招之法乃攻敵之所必救。孟華逼得回劍反圈,倏的變為無名劍法中的「玄鳥劃砂」。

  無名劍法乃博采眾家之長卻又與任何劍派不同,這一招「玄烏劃砂」亦是如此。青城、峨嵋、崑崙三派劍法均有此招,但在孟華手中使將出來,卻是形似而實不似。

  白衣漢子還了一招「橫雲斷峰」,封閉得本來甚為嚴密,正是應付「玄鳥劃砂」的高招。但孟華這一劍卻忽地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只聽得鐺的一聲,雙劍已然碰個正著!

  孟華本來以為這一招就可得手,想不到還是給對方在最後的瞬間突然化解開去,而且對方的劍還隱隱寓有反擊之意,不覺吃了驚,心裡想道:「此人劍法之精,看來實是在天山名宿丁兆鳴之上,幾乎可以和碧漪的父親金逐流金大俠匹敵了?但為什麼功力如此不濟,似乎不足以和他的劍法相稱?」

  原來雙方相交之際,白衣漢子的勁道較弱,給孟華盪開他的長劍,否則他已是可以立即反守為攻。雙方的劍法變化都是出乎雙方意料之外,孟華倘若給對方奪了先手,恐怕就要費很大的氣力才能扳成平局了。

  孟華急於取勝,得理不饒人,連采攻勢唰唰又是三招迅捷無倫的劍法,攻至第三招,白衣漢子閃避不開,只能硬接。「噹」的一聲,又是碰個正著。但這一次可與剛才大大不同了!孟華只覺虎口一震,長劍幾乎脫手,不覺大吃一驚,一瞬息間,怎的此人功力竟是精進如斯?

  那人喝道:「留神,接招!」身形起處,衣袂飄飄,劍鋒倒捲而上,身法瀟灑之極,劍勢卻也凌厲異常。孟華摸不透對方深淺,只好橫劍當胸,先採守勢,劍勢如環,還了一招「三轉法輪」。這一招他應付得似拙實巧,白衣漢子又讚了一個「好」字。瞬息之間,也是唰唰唰疾攻二劍。雙方長劍接連碰擊,響起了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說也奇怪,這幾下雙劍相交,彼此竟是功力悉敵,難分軒輕。孟華既不覺得虎口酸痛,卻也不能像最初一招那樣把對方的劍盪開,而是恰到好處的彼此化解了對方的攻勢。孟華經驗雖少,並不糊塗,到了此時,心中已是雪亮,那人的功力實是遠勝於他,不過由於未知他的深淺,所以在交手數招之後,方始能夠把運用到長劍上的勁道使得「恰到好處」。此時,孟華也已隱隱猜到這白衣漢子是誰了。

  白衣漢子喝道:「不必顧忌,你尚未盡展所長呢!這樣子你是打不過我的!」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勁力雖未加強,劍勢卻是越發凌厲。

  孟華在對方凌厲的劍招緊逼之下,雖然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亦是不能不全神對付。當下見招拆招,見式解式,把平生所學盡都施展出來,漸漸奪回先手,變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了。

  雙方功力相當,此時可是真正的劍法較量了。

  鬥了一會,由合而分,彼此出招,都是攻敵之所必救。兵器碰擊的機會越來越少,劍法卻是越來越變化精微了。

  不知不覺,打了三百招,孟華連使三招「無名劍法」,劍勢空靈飄忽,每一招都是原來的劍法在關鍵變化之處反其道而行之。那漢子與孟華游鬥,移步換形,白衣飄飄,身隨劍轉,繞到急時,就似一團隨著劍風飄舞的白影。孟華攻到最後一招,只聽得「嗤」的一聲,白衣漢子躍出三丈開外,孟華又是虎口一麻,長劍拿捏不牢,這回可是真的落在地上了。

  白衣漢子哈哈笑道:「你的劍法果然高明,我輸了一招給你了!」原來在這最後一招,他的衣袖給孟華削去一幅,他是以深厚的內功,揮袖拂落孟華的長劍的。

  孟華連忙收劍,施禮說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前輩可是天山劍客唐加源唐大俠麼?」

  白衣漢子怔了一怔,隨即笑道:「原來孟少俠已經看出我的天山劍法了。不錯,我正是唐加源。這次特地來找你比試劍法,請你不要見怪。」孟華說道:「哪裡的話。前輩肯賜高招,晚輩受益不少。」

  唐加源道:「別客氣,論年紀我雖然比你大,但論輩份,你是張大俠張丹楓的隔世弟子,可要比我高了不知多少呢!咱們還是按照武林規矩,別以輩份論交吧。孟少俠,我早已聽得你的劍法是後起之秀的第一人,如今一見,果然名下無虛。說到得益,還是我得益更多呢。」

  孟華說道:「唐大俠太誇獎了,晚輩可是擔當不起。唐大俠想必是已經見到了冷姑娘吧?」他這猜想,乃是由於唐加源已經知道他的來歷的緣故。

  唐加源道:「冷冰兒是昨天晚上回到那牧人的家裡的。也幸虧我在她回來之前恰巧奪了這匹坐騎,這才能夠追得上你。」

  孟華說道:「這匹坐騎可是從段劍青手中奪來的麼?」

  唐加源點了點頭,說遺:「可惜當時我不知道是這小子。直到晚上見到冰兒,和她說起來方始知道。要是早就知道的話,我也不會放這小子走了。」

  原來唐加源不認得段劍青,卻認得這匹馬,這匹馬是羅海的坐騎,他在此地住了將近一年,見過羅海騎這匹馬不只一次。他發現段劍青騎這匹馬,立即施展絕頂輕功,堵住他的去路,將他盤問。

  段劍青知道自己決計不能相敵,於是編造謊言,講說自己是個盜馬賊,如今願意歸還,請唐加源高抬貴手。唐加源慈悲為懷,不忍為這件小事而令一個誤入歧途的小伙子受到懲處,於是也不為已甚了。

  唐加源將得到坐騎的經過告訴孟華之後,跟著說道:「你新交的好朋友桑達兒和那紅髮妖人,我也都見到了。聽說你很為桑達兒擔憂,我可以告訴你,你現在大可不必擔憂了。」

  孟華喜出望外,說道:「你是怎麼見到桑達兒的?何以說是不必為他擔憂呢?」

  唐加源說道:「我是昨天上午回來,桑達兒恰巧在那牧人家裡。下午我就見到那紅髮妖人歐陽沖了。」

  孟華說道:「這妖人正是要去謀害桑達兒的。只不知他是是否已經發現了桑達兒的行蹤才找到那兒?」

  唐加源道:「當時我卻不知這妖人是因何事而來。我知道有這個妖人,以前雖沒見過面,但他長相奇特,我一見就知道他是誰了。」

  孟華說道:「他知道你是誰嗎?」

  唐加源道:「我佯作看不見他,自顧自的在山坡上練我的劍法。我知道他躲在暗處側看,看到後來,想必他也猜得到我是誰了。」

  孟華說道:「他一直沒敢出來?」

  唐加源笑道:「他見我練了一套劍法,就嚇得跑了。」

  原來唐加源當時練的是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瞬息之間,把一棵樹上的葉子削得乾乾淨淨,嚇得歐陽沖魂不附體,趕忙溜之大吉,心裡還在慶幸唐加源沒有發現他呢。

  唐加源繼續說道:「冰兒已經把她的遭遇告訴我了。我猜想歐陽沖就是因為發現了我,所以趕快回去想把張丹楓傳給你的內功和劍法拿到手中,然後躲到另一個地方,待他練成了本領,無須顧忌我的時候,再出山的。」

  「不過他卻想不到你的功力那樣快恢復,一回去就敗在你的手裡。這次他鎩羽而歸,而且又知道我在這裡,我想他縱有天大的膽子,恐怕也只有暫且離開此地。」

  孟華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說道:「如此說來,我們是暫時可以不必替桑達兒擔憂了。」

  唐加源道:「聽冰兒說,你要到天山去,是嗎?」

  孟華說道:「不錯,我見了尉遲大俠,就會去的。」

  唐加源道:「有什麼事麼?」

  孟華說道:「我上天山,也是為找一個人。」

  唐加源道:「找誰?」孟華心想,弟弟是他父親的關門弟子,此事也不必瞞他,於是說道:「十年前,繆長風大俠帶了一個小孩到天山去,聽說如今是在令尊門下?」

  唐加源道:「原來你是要找我的師弟嗎?他是……」

  孟華說道:「不錯。他是我的弟弟。」

  唐加源怔了一怔,說道:「他是你的弟弟?」孟華低聲說道:「他是我同母異父的兄弟。」

  唐加源情知內有隱情,不便多問,說道:「令弟聰明得很,他五歲開始練武,正是我替家父給他開蒙的。」唐加源繼續說道:「令弟聰明得很,扎根基的功夫,他只用了三年,就比別人練五年的功夫還要紮實。去年他不過十一歲,一套追風劍式,已是每一招都能使得絲毫不誤了。他日必將為本門放一異彩。」

  孟華說道:「這都是唐大俠和令尊教導之功。」

  唐加源忽道:「你大約何時可以見到尉遲大俠?」

  孟華說道:「希望能夠在十天之內。萬一途中有什麼變化,那就難料了。」唐加源道:「你見了尉遲大俠,馬上就往天山麼?」

  孟華說道:「不錯。」

  唐加源道:「那麼我拜託你一件事情,我還要遲些時候才回天山。數月的我在川西見到崆峒派的掌門人洞真子,他托我把一個錦匣帶給家父,你可以給我帶去麼?」

  孟華說道:「唐大俠信得過我,晚輩自當效勞。」

  唐加源笑道:「你又和我客氣了,什麼晚輩不晚輩的,令弟是我師弟,咱們應以平輩論交才是。」

  孟華接過錦匣,如有所思,忽地問道:「這位崆峒派的掌門人為人如何?」

  唐加源想了一想,說道:「洞真子小事糊塗,大事還是能夠持之以正的。你何以有此一問?」

  孟華說道:「我見過崆峒派的長老洞玄子和洞冥子,這兩個人卻似乎不是好人。」唐加源說道:「何所見而云然?」孟華說道:「我的第三位師父丹丘生以前也是崆峒派的……」

  話未說完,唐加源已然明白,說道:「對了,聽說丹丘生當年被崆峒派逐出門牆,就是洞玄子和洞冥子極力主張的。你是為令師而抱不平?」

  孟華說道:「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害我的師父呢。我和洞冥子就打過一架。」

  唐加源道:「洞冥子料想不是你的對手,太師叔給小兩輩的給予打敗,這倒有趣。我也聽說這兩位崆峒派的長老為人是頑固強橫,不過他們的掌門師兄人雖糊塗,還不至於是不辨是非的人。我不知道他交給家父的是什麼東西,但趁這個機會,你倒不妨把這件事情說與家父知道,或許他可以幫你三師父作個魯仲連。」

  孟華想道:「崆峒派掌門若能明辨是非,也不至於聽師弟的話,把我的師父逐出門牆了。」但心中雖然不以為然,還是多謝了唐加源的好意。

  孟華接過錦匣,一看日頭已經過午,說道:「對不住,我可要告辭了。」唐加源知他身有要事,必須趕路,便道:「好,但願咱們能在天山再見。」於是兩人分道揚鑣。

  那匹馬好像還認得主人,挨擦著孟華,歡嘶不已。孟華得回駿馬,心情輕鬆許多,自忖是有把握可以在十天之內追上尉遲炯了。此時大雪早已止了,雪後新晴,天色良佳。孟華跨上坐騎,絕塵而去。

  此次西方,他最掛念的是兩件事情:第一件是要趕快找著尉遲炯;第二件就是為他的三師父丹丘生而擔心了。金碧漪曾經答應過他,可以代他請求父親出頭,替丹丘生化解這個梁子。不過他們父女先回家一轉方始再來,是否能夠找得崆峒派的掌門也還在未可知之數。作魯仲連的人雖然甚為造當,這個希望畢竟還是多少有點渺茫。

  如今是他替崆峒派的掌門人代送錦匣去給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唐經天願作調停,可以順理成章以回禮為名,叫孟華拿他的親筆函去化解,那就更實際了。

  兩樁心事,都有順利解決的希望。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華輕騎趕路,馳過草原,跨過雪山,連日奔波,一點也不覺得勞累。

  高原雪山上的景色甚為奇異,常常可以看見矗立的一根根冰柱,遠望像枝枝利箭,上刺青天,近看像高大的玻璃管子,潔白透亮,要是碰到晴天,在陽光的照射之下一就會現出七彩虹霓。但要碰到陰天響雷,也常有冰柱崩塌的現象。孟華碰過兩次,好在距離很遠,沒給波及,倒是給他看到了罕見的奇景。

  雪山上有一種野生的灰色大蘑菇,直徑達一尺有多,采一隻舉起來就像一把傘,戴在頭上又像一個斗笠。這種蘑菇煮熟來吃味道非常鮮美,吃一隻蘑菇,食量大的人也足夠充飢了。孟華把乾糧省來,有好幾天就是靠吃這種蘑菇度日的。可惜漪妹不能和我同行,否則這趟奇異的旅程就更饒趣了。」孟華心想。

  沿途孟華經過九個部落,他拿著羅海給他寫的回文書信,拜訪各部落的酋長,進行得非常順利,一聽得尉遲炯不在那兒,他立即就走。第八天,他拜訪第十個部落的酋長,得知尉遲炯剛剛走了一天。料想明天晚上,至遲後天就可以追得上尉遲炯了,心情更為舒快。

  孟華兼程趕路,第二日朝陽甫出的時分,已是離開那個部落二百多里了。羅海送給他的那匹坐騎,不但跑得快,而且擅走長途,連日奔馳,昨天一個下午就跑了將近二百里路,仍是不顯疲勞,跑得和平常一樣的快。這天他是天未亮就動身的,不過一個時辰,在崎嶇的山路上又已走了三四十里了。「照這樣走法,今天日落之前,恐怕就可以追得上尉遲大俠了。」孟華心想。

  哪知跑下一條山坡的時候,忽地馬失前蹄,孟華只覺連人帶馬,突然向下一沉!

  原來有人在山腳掘了一道深構,鋪上草皮浮泥,有三丈多長,一丈多闊。馬從山上疾馳而下,登時跌落陷阱,與此同時,颼颼連聲,埋伏在長茅野草叢中的敵人,也用亂箭向他射來了。好個孟華,在這性命呼吸之間,顯出了超卓不凡的本領。那匹駿馬跌落陷阱,他卻己是從馬背上騰身而起,儼如鷹隼穿林,掠波海燕,從箭雨之中穿過。腳尖未曾點地,寶劍早已出鞘,銀虹電繞,斷箭落了滿地。

  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平平穩穩地落下地來,剛好掠過那道三丈多的深溝。孟華穩住身形,抬頭一看,只見九個紅衣喇嘛正在亂草叢中躍出,對他採取包圍態勢。

  「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踏進來。在小金川鬧得不夠,居然還敢到回疆搗亂!」為首那個喇嘛喝道。聲音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說的漢語刺耳非常。原來,正是那個以前在小金川曾經和他交過手的天泰上人。

  天泰上人本是「四僧」之首的人,如今連他在內共有九個喇嘛,原來跟隨他的那三個喇嘛也在其中,比起在小金川的「四僧」,人數多了不止一倍!

  九個喇嘛一樣裝束,使的也是同樣的兵器——九環錫杖。九根錫杖,九九八十一個銅環同時擺動,叮叮噹噹的響個不停,震得孟華耳鼓嗡嗡作響,不覺有點兒心煩意亂。孟華有過在小金川和他們交手的經驗,情知若是給他們布成陣勢,只怕自己就沒有把握可以破陣突圍了。

  在小金川之時,孟華是全靠金碧漪趕來助陣,才能打敗「四僧四道五官」的。如今對方雖然少了「四道」「五官」,但原來的「四僧」卻變為「九僧」,這些番僧同出一門,最善於群鬥,孟華少了一個得力的助手,實是難操勝算,只有趁他們陣腳未穩之時,來個快刀斬亂麻的速戰速決了。正是:

  馬失前蹄驚中伏,又揮寶劍斗凶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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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打碎毒杯救大俠 計擒惡霸獲名駒(1)

  主意打定,孟華一聲大喝,立施殺手!

  這九個紅衣喇嘛乃是按照乾、坤、良、兌、離、震、龔、坎八個方位布成陣勢的。八個喇嘛各佔一個方位,武功最強的天泰上人則居中策應。孟華倏地出手,坎位的那名喇嘛首當其衝,按照陣法,龔震兩個方位的喇嘛各出錫杖抵禦,引他深人陣中。

  哪知孟華的劍法不但快到極點,而且奇詭莫測,眼看他的劍勢本是向坎位刺來,那三個並肩抵禦他的喇嘛只覺眼睛一花,孟華的劍勢已是突然轉向,指到了離位的那名喇嘛了。這名喇嘛是未曾和孟華交過手的。

  一來是陣勢未曾合攏,二來是這名喇嘛沒有和孟華交手的經驗,他一見劍光,橫杖一擋,正好露出左脅的空門,只聽嗤的一聲,緊接著噹的一響。那名喇嘛已中了一劍,淡血流出,把大紅袈裟染得更紅了。這還幸虧是居中策應的天泰上人一見不好,錫杖立即打來,來得及時,否則他已是性命不保。

  孟華的寶劍給天泰上人的錫杖碰個正著,虎口微覺酸麻,冷笑說道:「敗軍之將,亦敢言勇?」冷笑聲中,身形平地拔起,天泰上人呼的一杖從他腳底掃過,說時遲,那時快,他的長劍已是凌空擊下,左右閃動,逕刺天泰上人一雙眼睛!

  天泰上人硬接他那一劍,也是不由得胸口一震,心中大吃一驚:「這小子比起兩年前在小金川的時一候,不但劍術精妙得多,功力也好像居然在我之上了。」眼看他的劍勢凌空下擊,凌厲非常,不覺慌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連忙沉肩縮背,身軀矮了半截,禪杖反圈回來,護著頂門。

  哪知孟華又是一招避強擊弱,避實在虛,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一招之內,連襲良位和坤位的兩名喇嘛。天泰上人忙於防禦自身,在這瞬息之間,哪裡還來得及按照原來的陣法居中策應?

  孟華以家傳的快刀刀法化為劍法,在傷了那兩名喇嘛之後,一招「夜戰八方」,劍勢所及,當真是有如驚虹駭電,不過片刻,另外三名喇嘛又已傷在他的劍下,天泰上人的陣勢根本布不成功!

  此時沒有受傷的只有天泰上人和兩個武功較強的喇嘛了。雖說「較強」,也僅是暫時能夠招架而已。

  六個業已受了傷的喇嘛,哪裡還敢再拼,發一聲喊,全部跑了。天泰上人一手揮杖,一手揮舞袈裟,當作盾碑,掩護徒眾撤退。他的內功造詣確也不凡,一件柔軟的袈裟,居然揮舞得呼呼帶風,嚴如一片紅霞,裹住孟華的劍光。

  孟華喝道:「有膽的你莫逃!」劍光一起,儼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灑下來。這一招名為「星漢浮磋」,正是他新近學到手的一招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卻用自己的家傳快刀刀法使出來,快上加快,即使是金逐流和唐加源使這一招,恐怕也及不上他使得如此凌厲。

  頓然間紅霞盡斂,天泰上人那件大紅袈裟己是穿了個窟窿。那兩個未曾受傷的喇嘛亦已跑了。

  天泰上人振臂拋出袈裟,喝道:「好小子,暫且讓你逞強,有膽的你來追我!」

  孟華挑開袈裟,只見天泰上人已是一溜煙似的跑出了百步開外,他和那兩個喇嘛是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跑的。

  以孟華的輕功,追上天泰上人並非難事。不過估計恐怕也得半個時辰。

  一來恐怕他們另有陰謀詭計,二來孟華有要事在身,此時他只怕時間不夠,焉能再追窮寇?

  抱著萬一的希望,孟華回過頭來,察看那匹跌落陷阱的坐騎,希望它沒有受傷,尚堪使用。可惜希望成為泡影,那駿馬縮成一團,臥在溝中,口吐白沫,動也不能動。頭上插著一支箭,眼看就要死了。一支箭競能射殺一匹駿馬,顯然是毒箭無疑。孟華想起剛才的驚險,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忍這匹伴隨了他多日的坐騎受苦,只好閉著眼睛在它的咽喉刺了一劍,讓它死得痛快一些。

  失了坐騎,孟華只好跑路了。本來他以為可以在日落之前追得上尉遲炯的,如今可不由得大大擔憂了。

  要知他從丁兆鳴那裡得來的消息,說尉遲炯所要聯絡的回疆十三個部落之中,最後那兩個部落的酋長是和清廷有勾結的。他們很有可能謀害尉遲炯。如今孟華已經走過了十個部落,連同羅海所屬的那個部落則是十一個了。亦即是說尉遲炯就有可能在前面那個部落遇害。

  從第十個部落到第十一個部落,普通的坐騎要走三天。孟華原來的估計是在今天日落之前,至遲明天上午可以追上尉遲炯的,那當然可以沒事。但如今他失了坐騎,輕功多好,恐怕也不能在兩天之內趕到了。

  三個月前,他在赴西藏的途中,已經見到「五官」之首的鄧中艾,如今又碰上了「四僧」之首的天泰上人,心中難免更增憂懼。

  「清廷在小金川的高手,一批批的調來。鄧中艾在拉薩出現,拉薩就發生布達拉宮之變,如今這個番僧在此出現,自必也是有所為而來。今日之事,恐怕就是他們和天狼部的酋長計劃好的。為的不是要對付我,而是要消滅有可能來幫忙尉遲大俠的可疑人物,好令尉遲大俠在深入虎穴之後孤立無援。我是適逢其會,給他們碰上了。」孟華心想。天狼部就是前面的那個部落。

  從種種跡象,他發現尉遲炯的危機越來越大,恨不得翼飛到天狼部。可惜他的輕功雖好,卻不是飛毛腿。有什麼辦法能夠在明天趕到呢,走了一個白天,還未到整個行程的三分之一,天色又快黑了。

  忽聽得馬鈴聲響,孟華抬頭一看,只見前面來了一個騎馬的老牧人。

  孟華如獲至寶,連忙跑上前去,攔住馬頭。他的身上沾滿泥沙鞋穿衣爛,形狀極為狼狽。那老牧人大吃一驚,喝道:「你想幹什麼,我是身上沒有分文的窮漢!」

  孟華連忙用新學來的哈薩克方言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是強盜,我想買你這匹坐騎。」說罷拿出一錠黃金,塞到那老牧人的手裡。

  新疆是產金的地方,老牧人雖然家貧,金子是見過的,一看他這錠金不假,反而更為疑惑了。在新疆黃金雖然不如內地珍貴,但這錠黃金還是足以購買一匹強壯的好馬的。他自問自己這匹劣馬,可值不了這個價錢。

  「這是我自用坐騎,多少錢也不賣的。」老牧人說道。

  孟華人急智生,說道:「你知道巴納族的羅海族長嗎?」那老牧人怔了一怔,說道:「他是我們哈薩克族的老英雄,我怎能不知?你和他是……」

  孟華說道:「你看,這是他親筆寫的書信。」無可奈何,他只好拿出羅海給他的介紹信了。這本來是給各個部落酋長看的。幸好這老牧人識得回文。

  老牧人看過書信,對孟華沒那麼害怕了。但還是疑心未消。0「你從羅海那裡來,怎的沒有坐騎?」老牧人問道。

  孟華說道:「我知道你見我這副形狀,心中一定奇怪。實不相瞞,我是中途遇盜,坐騎給強盜射斃了的。」

  那老牧人道:「奇怪,我們這個地方,一向太平,從沒聽說有強盜的。你碰上的是些什麼強盜?」

  孟華只好耐著性子和他說個明白:「是一幫西藏來的喇嘛,他們在我必經之路掘下陷阱。唉,我那匹坐騎還是羅海送給我的呢,中了他們的毒箭,跌下陷阱死了。」

  「哦,你的坐騎是羅海送給你的嗎?那一定是匹名種駿馬了?」

  急驚風碰上慢郎中,孟華只想趕快完成這宗交易,偏偏老牧人纏著他問,問的又是他認為無關緊要的問題。

  「不錯,那匹馬是羅海的坐騎,全身毛白,只是四蹄有許多紅色的斑點的。」孟華知道急也沒有用,索性把這匹馬的形狀都清清楚楚的描繪出來。

  老牧人大喜說道:「不錯。你說的對了,它有個名字,叫做雪裡紅,你知道麼?」原來他曾經見過羅海這匹坐騎,至此方才確信孟華的確做過羅海的貴賓。

  孟華說道:「那麼你肯把這匹馬賣給我嗎?」

  老牧人道:「不行!」

  孟華想到說了半天還是不行,大失所望,只好頹然離去。

  那老牧人卻忽地哈哈一笑,說道:「小伙子,我的話都未曾說完呢,回來,回來!」

  孟華轉過身來,說道:「你肯改變主意嗎?」

  老一牧人道:「我的主意是不改的。要買不行,但我可以送給你!」

  孟華又驚又喜,說道:「那怎麼行?」

  老牧人道:「我這匹馬本來是不賣的,把你當作好朋友才送給你。那若要給錢,就是不把我當作朋友了,我只好收回。你別替我擔心,我家裡還有一匹母馬,就快要生產了。我雖然並不富裕,一匹馬送給朋友還送得起。」

  孟華見他如此誠懇,當真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只能接受他的贈與了。

  老牧人笑道:「小伙子,別急,回來。我還有話和你說呢。你要找我們的格老,你知道應該怎樣走嗎?」

  孟華霍然一省,連忙說道:「正要請教老丈。」

  老牧人說道:「我教你走一條捷徑。」恐怕他聽不明白,折下一根樹枝,在沙士上畫出一張地圖。孟華本來早就打聽清楚,知道怎樣去天狼谷的,但卻不知有這麼一條捷徑。按照老牧人所教的走法,最少可以減少三分之一路程。

  孟華大喜道謝,老牧人道:「你是來幫忙我們的,要講客氣的話,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是。不過,你可要小心,別歡喜得太早了。」孟華聽他話裡有因,連忙問道:「前途可是還有什麼艱險麼?」

  老牧人道:「途中會不會有意外發生,我不知道,但你到了我們格老那兒,可要特別小心防備。」

  孟華心頭一跳,問道:「為什麼?」

  老牧人歎口氣,道:「我們的格老前幾年還好一些,這兩年卻是變成貪得不厭,只知道強迫牧民『獻納』了。生下兩匹小馬,他要一匹;淘出來的金沙,他要分個七成。

  「這還不說,還時常有些不明來歷的人到他那裡,作威作福,走的時候,總要帶走一大堆禮物,那可都是我們百姓的血汗啦。有人說那些人都是在北京的滿洲韃子皇帝派來的。」

  孟華心中一動,問道:「最近有些什麼樣的人來過嗎?」老牧人說道:「我正要告訴你,你所碰上的那九個紅衣喇嘛,就是我們格老的上賓,他們大約是十天之前來的。前兩天說是走了,我們正自歡喜,誰知卻還留在這兒。昨天有人見他們在山下挖泥動士,不知是幹什麼。原來是干害人的勾當。」

  孟華心想,那九個喇嘛,已經傷了六個,恐怕是來不及趕回天狼谷了。於是問道:「除了那九個喇嘛之外,還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在你們格老那兒嗎?」

  老牧人道:「有呀,和那些喇嘛同來的還有兩個漢人,格老對他們好像比那些喇嘛還要尊敬。那些喇嘛離開天狼谷之後,他們還留在那兒。」

  「多謝你告訴我許多事情,我會當心的了。」孟華謝過了老牧人,便即跨上他送的坐騎繼續前行。雖然走的捷徑,但可惜這匹馬卻是比他原來的坐騎差得太多。第二天入黑時分,方才趕到天狼谷。

  暮靄蒼茫中,只見那座山峰好似一頭蹲著的巨狼,頭部較為平坦,兩翼危崖伸展,像是意欲攫人而食的狼爪。往山上望隱隱可見一道圍牆,圍著一座堡壘。

  孟華的坐騎,已是口吐白沫,疲不能興。山坡極為峻嶇,料想它是無力走上去了。孟華將它放開來道:「多謝你馱我走了這許多路,你自己吃草去吧。」獨自登山。

  哪知倦馬長嘶之聲,卻驚動了巡邏的兵士,孟華剛踏步進天狼谷,亂草叢中忽地出現四個回兵,喝道:「你是什麼人,來此何事?」

  孟華無暇與他們細道其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點了四個人的穴道。這四個人本是大狼部酋長手下的頭等衛士,但碰上孟畢這樣的高手,印是毫無抵抗的餘地。他們的刀槍還未來得及舉起來,便一個接著一個的「卜通」倒地了。孟華笑道:對不住,委屈你們在這裡躺兩個時辰。」幸虧谷中只有這四個巡邏的回兵,並沒打草驚蛇。

  孟華施展輕功,借物障形,直奔「狼窩」山上險要之處,雖然沒有哨崗,卻也給他神不知鬼不覺的直上山頭,連過十幾座哨崗,都沒有被人發現。」

  天色已黑了。這晚的天色倒是很「好」,無月無星,有利於他偷入堡壘。不過,在他獲得意外的順利到達堡壘之際,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尉遲大俠此刻不知如何,我會不會來遲了呢?」

  尉遲炯怎麼佯了?

  此際他正在和天狼部的首長把酒言歡。他是在主人為他而設的按風宴上。

  他和天狼部的酋長談得很是投機,酋長慷慨激昂,發誓與義軍聯手抗清。

  他經過十個部落,十個部落的酋長都是和他說的差不多同樣的話。倘若勉強要找不同之處,只是這個天狼部的酋長說得更加漂亮,更為動聽而已。

  他本來是個精明老練的人,但可惜正因為他習以為常,以為這個酋長和他拜訪過的那十個酋長都是一樣一是以身陷危機,競不自知。

  酋長一拍『乒』,兩個僕人走了出來。一個捧著漆盤,盤中放著一壺酒,一個捧著一塊折得厚厚的紅布,上面放著一把尖刀。

  天狼部酋長肅立說道:「難得尉遲大俠不遠千里而來,幫忙我們抵抗滿洲韃子。請乾一杯血酒,祝賀咱們定盟。」

  「殺血定盟」是一種很隆重的誓約,在喝過血酒之後,雙方訂約之盟便算告成。如有背約,必遭天譴。所以這杯血酒,尉遲炯是非喝不可!而他當然也是以十分愉快的心一情,接受這個「殺血定盟」的。

  酋長首先拿起尖刀,刺破自己的中指,擠出幾滴血珠,滴入酒壺,尉遲炯跟著也這樣做。

  僕人倒了兩杯酒,分給酋長和尉遲炯。酋長說道:「先乾為敬」,一仰脖子,把盛得滿滿的一杯酒一口吞下。

  尉遲炯舉起酒杯,正要喝酒。只覺這酒芬芳撲鼻,只是香氣之中,稍稍雜有一點血腥氣味。幾滴血混在一壺酒中,本應血腥之味極淡,甚至不能察覺的。不過一來是酋長首先喝了,二來尉遲炯每到一個部落都是曾喝血酒的,做夢也想不到這個酋長會有異心,是以雖然聞到一點血腥氣味,亦是不以為奇。

  「祝貴我雙方,腹約水固。同心合力,患難相助。」尉遲炯說道。說完之後,便即舉杯。

  正當他將喝未喝的時候,忽聽得外面有喧鬧的聲音,酋長一皺眉頭,喝道:「什麼人在外面鬧事?」

  「為什麼不許我進來?豈有此理!」外面一個粗豪聲音傳入廳中。

  一個衛士稟道:「是蘇合他要硬闖進來!」蘇合是天狼部一個甚有威望的老軍官,雖然業已退休,酋長也得尊敬他幾分的。

  酋長皺眉道:「你告訴他我的禁令沒有?」

  那衛士道:「早已告訴他了。我說格老要款待貴賓,請他明天來。可是他非現在進來不可。」話猶未了,外面又在大吵特吵了。

  酋長說道:「好,你叫他稍待片刻,我馬上出來見他。這總可以了吧!」

  說罷回過來,笑道:「我管束部下不嚴,真是不好意思,別給他擾亂咱們的正事,尉遲大俠,你請喝吧!」

  尉遲炯對他們的吵鬧莫名其妙,卻不願意多管別人閒事,此時見酋長已經轉過身來,面向著他,於是重新把酒杯舉起,準備按照禮節,當著酋長的面喝了這杯血酒,酒杯剛剛觸及唇邊,忽覺微風颯然,一枚錢鏢已是奔他打來。

  尉遲炯身經百戰,哪能這樣輕易受人暗算?一覺微風颯然,空著的那只左手中指一彈,「錚」的一聲,已是把那枚錢鏢彈開。不過如此一來,他卻也無暇喝下那一杯血酒了。而且在他彈開錢鏢的時候,他也禁不住心頭驀地一動,覺得這枚錢鏢打得頗有「蹊蹺。」

  「這人打暗器的手法很是高明,功力也很不弱。但何以他的錢鏢卻並非是打向我的要害,倒像是要打中我手中的酒杯呢?」要知尉遲炯是個武學大行家,指尖和錢鏢一碰,不但立即知道對方的功力,暗器所要打的部位,他亦已瞭然於胸。

  心念未已,第二枚錢鏢又已閃電般的來到。這次尉遲炯故意不加防禦,只聽得噹的一聲,酒杯落地,碎成片片。不出他所料,這人的用意果然只是在於打碎他的酒杯。

  不用說這個用錢鏢打碎尉遲炯酒杯的人就是孟華了。他來得可正是時候!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在屋簷上一個「倒掛金鉤」,跟著一個「鷂子翻身」,砰的一掌擊出,已是破窗而入!

  「尉遲大俠,這是毒酒,千萬不能喝!」孟華腳尖著地,便即叫道,同時迅即點倒了兩個向他撲來的回兵。

  別人說的話尉遲炯或許不信,但孟華幫忙過義軍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孟華說的話他可不能不信!

  事起倉卒,那兩個「僕人」可是應變奇快!

  尉遲炯還未來得及和孟華說話,那兩個僕人已是不約而同,驀地出手,向尉遲炯夾攻。

  「蓬」的一聲,尉遲炯和左面攻來的那個「僕人」雙掌相交,把那「僕人」震得拋了起來,但尉遲炯的身形也禁不住一晃。雖然是尉遲炯大佔上風,卻也令他大感意外。這人居然能夠硬接他的掌力,哪裡是什麼「僕人」,分明是一流高手。

  第二個「僕人」武功更為怪異,一出手便是一股刺骨的寒風徑襲過來,饒是尉遲炯的內功深厚,也是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尉遲炯喝道:「好呀,原來你是陽繼孟!」陽繼孟是當今之世唯一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八重的大魔頭,尉遲炯是知道他和丹丘生爭奪石林之事的,不過以前卻沒見過。雖然沒有見過,他的「修羅陰煞功」一使出來,尉遲炯也知道他是誰了。

  尉遲炯未曾有過抵禦「修羅陰煞功」的經驗,迅即掣出寶刀。只聽得「錚」的一聲,陽繼孟雙掌劈而為指戳,恰好彈著刀背。他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第八重,「隔物傳功」的本領亦已大勝從前,尉遲炯雖然禁受得起,這瞬間也是突然感到一股奇寒之氣,直衝他的寸脈。刀鋒一歪,竟然未能劈個正著。不過雖然未能劈個正著,快刀斜削而過,亦已在陽繼孟的臂上劃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陽繼孟踢開桌子,躍出一丈開外一剛才和尉遲炯交手的那個「僕人」,此時身形著地居然沒有受傷。他身向前闖,掌力卻是後發。這股掌力匯合了陽繼孟的第八重的修羅陰煞功,把尉遲炯擋了一擋。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點倒了兩個回兵,正好碰著了奪路奔逃的這個僕人。孟華「啊」的一劍,便刺過去,喝道:「姓葉的,在拉薩我饒了你,你又跑到這裡興風作浪!」原來這個「僕人」,不是別個,正是大內三大高手中名列第二的葉谷渾。在玉樹山上和布達拉宮曾經兩次和孟華交過手的。

  葉谷渾的大摔碑功夫有開碑裂石之能,平素也是以掌力自負的,想不到今天只是一交手,便敗在尉遲炯的掌下。此刻又認出了這個少年乃是劍術奇橫的孟華,前兩次交手他都稍稍吃虧,他如何還敢戀戰?

  葉谷渾雙掌齊發,以退為進,全力發出一招。陽繼孟跟著也是一掌劈到,孟華練了三年的張丹楓所傳的「內功心法」,正好是「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寒膛撲面」捲來,連尉遲炯剛才都要打個寒噤的,他居然神色不變,劍法也是揮灑自如。一招「大漠孤煙」,左刺陽繼孟,右刺葉谷渾。

  不過他雖然可以抵禦「修羅陰煞功」,如還是敵不過陽、葉二人聯手並發的掌力,一劍刺空,禁不住身向後退。尉遲炯陡地一聲大喝:「鼠輩有膽的與我見個真章!」提刀撲上。就在此,只聽得葉谷渾「哎唷」一聲,可是他卻和陽繼孟從那個剛剛給孟華打開的窗子竄了出去。原來他急於逃命,被孟華刺了一劍。這一劍在他的肩頭刺了一個頗深的傷口。孟華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可惜只差三分就可洞穿他的琵琶骨。

  此時在這大客廳裡早已亂成一團,參與宴會的酋長這邊的人橫七豎八的倒了滿地。

  還沒有倒下去的人,也在牙關格格作響,渾身直打寒顫,原來他們是被陽繼孟的「修羅陰煞功」波及,此時正在冷得發僵,有幾個還能走動的趕忙生起火來。

  天狼部的酋長有隨從保護,圍在他的身邊保護他的隨從差不多都倒下去了,他所受的寒氣還不算太深,可以勉強支持得住,但也躲在一角抖抖索索了。

  尉遲炯權衡輕重,拉住孟華說道:「窮寇莫追,料理此處的事緊要。好在這兩個鷹爪孫也都給咱們傷了。」

  可是怎樣料理此處的事情呢,處事老練的尉遲炯可也不禁有點感到為難!當然,此際他是業已知道天狼部的酋長和清廷是有勾結的了,但這是人家內部的事情,他可不便越俎代庖,去干涉人家的「家事」。不錯,他是可以指責天狼部的酋長不顧信義,背誓寒盟,但假如天狼部的部眾要維護他們酋長的話,尉遲炯這樣做只能洩一己之憤,對大事則是非唯無補,反而有害的。他能夠這樣做麼?

  不過孟華年輕氣盛,可沒有尉遲炯考慮得那麼周詳,他聽得尉遲炯那麼說,一個轉身,又將酋長一把抓住喝道:「你不願意和咱們義軍聯盟,那也罷了。為何要串通清廷鷹爪,暗算尉遲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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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打碎毒杯救大俠 計擒惡霸獲名駒(2)

  酋長倒也能言善辯,顫聲喝道:「找好歹也還是這裡的主人,你要知道原由,豈能如此強橫?快放開我!」

  尉遲炯道:「孟華不可無禮,讓他說!」

  孟華放開了手,酋長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方纔之事我也是料想不到。」

  孟華冷笑道:「你怎會料想不到?」

  酋長說道:「這兩個僕人自稱是第二個部落來的,請我收容,我見他們本領不錯,就讓他們做我的隨身侍從,找可並不知道他們原來的身份。尉遲大俠,你剛才不是也沒看出他們乃是漢人嗎?」

  陽繼孟和葉谷渾的化裝術甚為巧妙,尉遲炯剛才的確以為他們是哈薩克人的,只好點了點頭。

  孟華冷冷說道:「毒酒你又如何解釋?在這樣隆重的禮節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倘若不是你授意的話,他們怎能換上毒酒,難道也能推說是他們暗中做的手腳嗎?」酋長反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毒酒?要是毒酒的話,我早就該覆發身亡了,不信,我現在可以再喝一杯,給你看看!」

  酋長這麼分辯,孟華倒是不覺為之一愕了,要知他認為壺中乃是毒酒,只是想當然耳。他來到之時,酋長已經喝過血酒,他沒有看見。他只看見尉遲炯端起酒杯,而在尉遲炯旁邊虎視眈眈的那兩個「僕人」,雖然化裝之術甚為巧妙,卻也瞞不過他眼睛,他認出陽、葉二人,又早已知道酋長是和清廷有勾結的,如何還敢讓尉遲炯喝下這杯血酒?

  尉遲炯見酋長侃侃而辯,不覺也是有點思疑不定,說道:「不錯,他剛才是喝過一杯血酒的。」

  酋長佔了上風,越發裝腔作勢地說道:「這位小哥沒有看見,恐怕他還不敢相信,我再喝一杯給他看看。」

  尉遲炯巴不得這只是一場誤會,正要替孟華賠罪,再與酋長「歃血為盟」。忽地有一個人搶上前來,拿起那一杯血酒,一喝而盡。

  這個不速之客正是剛才在外面吵鬧的那個蘇合。

  酋長喝道:「蘇合,你反了麼?你是格老還是我是格老?我和尉遲大俠歃血定盟,你來搶喝血酒,這是什麼意思?」

  蘇合冷冷說道:「你要喝酒,我斟給你喝,喝吧!」說話之間,已是提起那個酒壺,斟了滿滿一杯,遞到酋長唇邊,就要迫他喝下。

  酋長面色大變,噹啷一聲,酒杯碎成片片。

  蘇合冷冷說道:「你這巧妙機關,瞞得過尉遲大俠,瞞不過我。尉遲大俠,你來看看。」

  原來這個酒壺乃是分開兩格的,上面一格裝的是毒酒,下面一格卻是普通的葡萄美酒,壺柄裝有機關,一按機關,斟出來的就是毒酒。

  酋長面如死灰,破口大罵:「蘇合,我待你不薄,你卻反我,真是豈有此理!」

  蘇合朗聲說道:「不錯,我是反了!反你的不僅是我一個,你睜大眼睛看看吧,大家都進來!」

  客廳的大門早已給蘇合打開,他帶來的人一擁而進,把客廳都擠滿了。其中有七八個還是酋長親信的衛士。

  蘇合緩緩說道:「哈薩克族正要同心抵禦強敵,你卻私通滿洲韃子,這才真是豈有此理!」跟著說道:「剛才跑掉的兩個奸細,他是早已知道他們的身份的!也和奸細陰謀毒害尉遲大俠,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

  酋長強辯道:「你是胡說,你是哪裡聽來的謠言?」

  蘇合冷笑道:「你雖然沒有告訴我,還是有人告訴我的。這幾個人是你的心腹,他們總不至於造你的謠言吧?」

  凍僵了的那班酋長的隨從,在室中生火之後,此時已是漸漸好轉,坐起來了。給蘇合指為酋長心腹的那幾個人連忙說道:「格老,你可怪不得我們背叛你,你做的事,委實是太不應該了,其他的人一看大勢已去,為求自保,也都異口同聲地指責酋長的不是。一唱一和,立即就有人倡議罷免酋長,改推蘇合繼位。

  酋長一聲長歎,說道:「想不到今日我竟是眾叛余離,蘇合,但望你念我往日待你不薄,饒我一命。」

  蘇合冷冷說道:「眾叛余離,這是你自作自受!怎樣處置你,可得待眾人公決!」

  當下蘇合立即命人把族中的長老請來,與其他有職守的人開一個臨時緊急大會,商議廢立之事。尉遲炯自是不便參加,趁這空暇的時間,和孟華各述別後的遭遇。

  天亮之前,他們的會議已經有了結果,蘇合得族人公推為新的「格老」,原來的「格老」則被判囚禁終生。

  第二天,新任「格老」的蘇合與尉遲炯重新「歃血定盟」。

  回疆十三個部落,連天狼部在內,尉遲炯已和十二個部落的酋長「歃血定盟」,剩下的就只有極西的最後一個部落了。

  孟華早已把從丁兆鳴處聽來的消息告訴尉遲炯,尉遲炯問蘇合道:「聽說大熊部的格老和清廷也有勾結,不知是真是假?」

  蘇合說道:「據我所知,大熊部的格老雖然也曾接待過清廷的使者,但與我們原來的格老卻是不同,他只是望風使舵,並非死心塌地要投效清廷的,我可以告訴尉遲大俠一個秘密,前幾天他派了一個密使來和我見面,說是大勢所趨,他決定和其他各部格老共同進退,不再趨附清廷了。不過,他和我們乃是近鄰,他怕我們的格老還是效忠清廷,興兵打他。是以格老一意孤行的話,他願意支持我廢立格老。」

  尉遲炯大為欣慰,笑道:「如此說來,我們是可以放心前往大熊部與他們的格老歃血定盟,不愁再有危險了。」蘇合道:「一定不會有危險的。」此時孟華默坐一旁,卻似如有思。

  尉遲炯道:「小兄弟,你在想些什麼?」孟華說道:「尉遲大俠,要是你用不著我跟你到大熊部的話,我想今天走了。」尉遲炯道:「此去大熊部已是沒有什麼危險,我一個人盡可行了。不過你為什麼這樣急於離開?」

  孟華說道:「我奉了爹爹之命,要往天山一趟。」原來大熊部雖然是在天山附近,但卻並非直路,從天狼部出發,如果先到大熊的話,須得多走半個月的路程。

  尉遲炯笑道:「你是急於回去見那位金姑娘是嗎?」

  孟華給他說中心事,面上一紅,說道:「我爹病體初癒,我也放心不下。所以想早點到天山辦妥爹爹囑咐的事情,好趕回去。」

  尉遲炯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替主人挽留你了。」當下把孟華要走的事情告訴蘇合,蘇合見他堅決要走,說道:「孟小俠,這次你幫了我們的大忙,無以為報,請你稍等一會,我叫人挑選一匹好馬,送給你作坐騎。」接著笑道:「請你恕我直言,你騎來的那匹馬,在我們這裡,是一種非常普通的馬匹,只配拉車載重的。你要是騎它到天山去,明日今日恐怕也未必能夠走到。」原來孟華那匹坐騎,早已給蘇合的手下發現,拉回來了。

  孟華笑道:「我這匹坐騎,雖是劣馬,但在我的眼中,卻比千里馬還要寶貴。」

  蘇合詫道:「為什麼你如此看重一匹劣馬?」

  孟華說道:「千里馬也許還可以用銀子買得到,交情卻是無價之寶。」趁這機會,把那老牧人送他這匹坐騎的事情告訴蘇合。

  蘇合大為歡喜,說道:「你說的這個老牧人我知道,我替你把這匹馬還給他,我還要請他幫我辦事。不過你還是需要一匹好馬的,請你帶走我送給你的一匹比較好的坐騎。」

  就在蘇合等待手下替孟華挑選坐騎之時,忽地有人進來報道:「有一個從西藏來的自稱江布場主的人能來求見。」

  蘇合怔了一怔,說道:「這個江布場主是什麼人,我和他素不相識,何以他千里迢迢的從西藏跑來見我。」

  孟華又驚又喜,心想:「難得這土霸自己送上門來。」正要說話,一個本來是廢酋長的親信手下說道:「這個人我知道,他來此是有緣由的。」

  蘇合問道:「什麼緣由?」那手下道:「這個江布場主是西藏一霸和咱們以前的格老互通聲氣,曾經有過信使往還的。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那個來稟報的下人說道:「不錯,他似乎尚未知道咱們這裡發生的事情,他是來見格老的。」

  蘇合笑道:「原來他不是來拜訪我的,你沒告訴他我已接任格老之事吧?」那下人道:「我是來請格老賜示的,當然還沒有向他們說明。」

  蘇合道:「他們?那麼來的不僅江布一人了?」

  那下人道:「還有兩個喇嘛僧和他一起。」

  蘇合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他老遠的跑來,一定是有所求,只是不知他求的是什麼?對啦,你說你知道緣由,你還沒有講出來呢。」

  那個本來是「格老」的親信繼續說道:「前兩天我無意之中聽到那個姓葉的漢人和前格老說起江布,說是他近日碰到一些麻煩,說不定會到咱們這裡避難。我不好偷聽下去,他要避的是什麼難我就不知道了。」

  孟華說道:「我知道。」這才把江布如何與清廷勾結與義軍的人為難,如何囚禁金逐流的女兒,如何在雄鷹閣設伏,以致令得他們父子誤傷對方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蘇合笑道:「原來他是老弟的仇人,那他可來得正好了!」

  本來是前格老的那個親信說道:「還有一件來得正好的事情呢,咱們可以不必替孟小俠挑選坐騎了。」

  蘇合道:「為什麼?」

  那人道:「這個江布是西藏一個最大牧場的場主,他平生最喜歡名馬寶刀,我想他的坐騎一定比咱們這裡最好的駿馬還要好。」

  那下人道:「一點不錯,他們騎來的三匹馬都是駿健非凡。」

  蘇合笑道:「很好,難得他自己送上門來,我正好借花獻佛了,他見過以前的格老沒有?」前格老的親信說道:「沒有。」蘇合道:「好,那馬上請他們進來。」

  蘇合冒充前任的格老和江布以及那兩個喇嘛見面,尉遲炯和孟華躲在屏風後面。

  孟華識得這兩個喇嘛,正是曾經在雄鷹閣下和他交過手的那兩個密宗高手一一釋空和釋湛。

  江布坐定之後,抬頭一看蘇合,卻是不覺一怔。

  原來江布雖然沒有見過以前的省長,但卻是曾經派遣使者來過天狼部的,蘇合的年齡相貌,和使者給他描繪的那個酋長,並不相符。是以他見了蘇合之後,自是不禁有點思疑:「聽說天狼部的格老不過是四十多歲的壯年人,怎的這位格老看起來總在五十開外。」

  幸虧蘇合體格魁捂,兩鬢雖然微斑,精神甚為健礫。曾經見過以前那個酋長的使者也沒隨來,故此江布縱有些小懷疑,卻還不敢懷疑他是冒名頂替。「回疆的各個部落要聯盟抗清,他卻是朝廷的人,這些日子來,一定是應付為難,以致心力交疲,顯得衰老了。」江布心想。

  蘇合招呼他坐下,便即說道:「咱們雖是初會,神交已久,兩年前貴使到我這兒,我曾請他代邀場主光臨敝地,等了兩年,想不到場主今日才相約。」

  江布見他說得出這個秘密,心裡疑雲消散,但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問道:「聽說葉谷渾大人和天泰上人正在貴部,不知是真是假?」

  蘇合說道:「不錯,但可惜你來得不巧,他們昨天剛剛離開此地,到大熊部去了。」江布大為失望,苦笑說道:「那可真不巧了,我還以為可以見得著他們呢。」

  蘇合接著說道:「不過葉大人也曾向我提起過場主的事……」江布連忙問道:「他提起什麼?」

  蘇合說道:「他說場主碰上一些麻煩,是不是和柴達木那伙反清的漢人結了怨。」

  江布聽他說出此事,哪裡還敢懷疑,歎口氣道:「而且是和兩個最厲害的人物結了怨呢!」

  蘇合說道:「是什麼樣的厲害人物?場主在西藏財雄勢大,怎的也要害怕他們?」

  江布說道:「一個是柴達木那伙強盜的頭子之一,名叫孟元超;一個是人稱天下第一劍客的金逐流。也是我合當晦氣搶了一個小姑娘,卻不知這個小姑娘正是金逐流的女兒。我得罪了這兩個人,如何還能在故鄉立足?即使躲在拉薩的宣撫衙門之內,恐怕也是難以保得平安。後來我和宣撫使衙門的衛參贊衛托平大人商議,他叫我素性逃得遠些,左思右想,只有跑來這裡,托庇格老了。」

  蘇合似笑非笑地說道:「原來你是到這兒避難的。」

  江布不覺又是一怔,心想怎的這樣陌生口氣說話?但有求於人,只好低聲下氣的說道:「但盼格老收容,有點小小的禮物請格老笑納。」

  江布呈上一個匣子,特地在蘇合面前打開,裡面裝的是一對玉獅子和一百顆又圓又大的珍珠。登時寶光外露,耀眼生輝。江布得意洋洋地說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但望格老收容我們,這兩位大師都是大有本領的人,或許他們也可以幫格老一點忙的。」江布由於感覺到蘇合的態度頗為冷淡,故此在獻出重寶之後,特地再說這番說話,提高身價,暗示並不是我單方面求你幫忙。

  不料蘇合正眼也不瞧瞧他的珠寶,仍是淡淡說道:「你們既然來了,我當然是要留下你們的。不過,這些禮物嘛……」

  江布只道他來說幾句客氣的說話,搶先說道:「如果不嫌我送的禮物太過菲薄,務必請格老賞面收下。」

  蘇合打了個一哈哈,說道:「多謝你的名貴禮物,不過請恕我得隴望蜀,我可還想請你送一樣東西。」

  蘇合此言一出,江布不覺為之一愕。」此人怎的如此貪得無厭?」只得問道:「不知格老想要什麼?」

  蘇合說道:「這東西其實不是我要的,是我想送給朋友的。」

  江布說道:「貴友在這裡嗎?可否請他出來一見?」

  蘇合笑道:「對,對,還是讓他出來自己說吧。」

  話猶未了,孟華已是從屏風背後出來,朗聲說道:「你的腦袋像個西瓜,我很喜歡。我要你的腦袋!」江布做夢也想不到孟華突然在此出現,不由得嚇得呆了。

  就在這瞬息之間,雙方同時發難,孟華把嚇得呆了的江布一把抓著。釋空、釋湛二人卻撲向蘇合,他們聽蘇合和江布的說話,聽到一半,知是不妙,早有準備。兩人同時脫下袈裟,向蘇合當頭罩下來。只道定然把蘇合生擒,作為人質。

  那知強中更有強中手,一道白光,突然飛來,閃電般的當空一創,登時紅霞消散,兩件袈裟都給尉遲炯的快刀創破。說時遲,那時快,尉遲炯唰唰幾刀,左斫釋空,右斫釋湛。他只是一個人,但釋空、釋湛都是同時感覺對方的刀鋒招招指向自己的要害砍來,登時給他砍得手忙腳亂,幾乎透不過氣。

  天下使刀使得這樣快的人,只有尉遲炯和孟元超,他們認得不是孟元超,當然知道是尉遲炯了。

  他們知道是尉遲炯,如何還敢戀戰?釋空把那件穿了窟窿的袈裟一抖,振臂拋出,只聽得聲如裂帛,轉瞬之間,那件袈裟已是給尉遲炯的快刀絞碎,化成片片蝴蝶,但釋空卻已衝出去了。原來他這一招名為「金蟬脫殼」,正是他仗以脫身的獨門絕技。釋湛也同時使出這一招「金蟬脫殼」,只是他的功力卻是不如師兄,袈裟固然是化成了片片蝴蝶,左臂也給刀鋒劃開了一道傷口。

  這兩人能夠在尉遲炯的快刀之下逃生,倒是尉遲炯始料之所不及,心裡想道:「怪不得孟華在雄鷹閣也著了道兒,這兩個番僧果然有點本領。」退出大門,釋空、釋湛正跨上他們的坐騎,尉遲炯遲了一步,哪裡還能追得上他們的駿馬?

  尉遲炯走回客廳,說道:「慚愧得很,我讓那兩個禿驢走了。好在還留下江布的那匹坐騎,不至於全無所獲。」

  蘇合笑道:「江布的坐騎料想是最好的一匹,孟兄弟,我就借花獻佛,送給你吧。不過處置了馬,如何處置它的主人,可還得請孟老弟出個主意呢。」孟華抓著江布用力一捏,只聽得江布一聲慘呼,琵琶骨已給捏碎。多好武功,琵琶骨碎了也要變成廢人,何況是本領平凡的江布?痛得他只會哀求,「好漢,我求求你行個好,你就一刀殺了我吧!」但孟華卻給他敷上了金創藥。

  尉遲炯道:「他說得也對,何不把他一刀子殺了乾淨?」

  孟華說道:「我廢了他的功夫是為我自己報仇,但另外還有個人受他的欺侮,與他有血海深仇,比我還要恨他。所以我要把這個壞蛋留給他的仇人處置。」

  尉遲炯道:「那人又是何人?」孟華說道:「是一個名叫吉裡的老藏人,我和爹爹前些時候就是躲在他的家中養傷的。」當下把老吉裡的故事說給蘇合和尉遲炯知道,並且把老吉裡給江布毒刑拷打所留下的那塊血布也給他們看了。

  蘇合說道:「這狠毒的壞蛋的確是不可便宜了他。好,我替你把他關起來,待你回去的時候,通知那位老藏人,就叫他拿這塊血布為憑,到我這裡來處置他的仇人。」

  他們已經從江布的口中知道,清廷設置在拉薩的宣撫使衙門,除了葉谷渾之外,並沒再派人來,尉遲炯固然是可以放心往大熊部,孟華也可以放心離開他們獨自前往天山了。正是:

  荊棘滿途何足懼,沖風冒雪又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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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回 苦鬥番僧破金缽 忍看同道困蠻牛(1)

  江布這匹坐騎果然比羅海送給他的那匹駿馬還好得多,孟華騎上了它,但覺兩脅生風,好像插上翅膀一樣,兩旁景物,好像退潮似的閃開,讓他疾馳而過。

  但在這無邊無際的草原,卻似有趕不完的路。草原並不平坦,它是屬於高原地形的草原。上坡下坡,過了一片草原又是一片草原,哈薩克人有句俗話形容他們的草原「遠看是山,近看是川」。在這種草原上馳騁,極目所及,只是蒼蒼茫茫的、起伏不定的丘陵和片片接著的草原。看來此山不比那山高,而山也並不聳入雲天,但實際上卻是越走越高的。

  孟華的駿馬疾馳,跑了三天,仍然是在上坡下坡,從這片草原到那片草原。走了三天,草原上已是難得一見人跡。不過,卻也並不寂寞。天上有盤旋的蒼鷹,歌唱的雲雀,地上常常會發現成群的野馬、黃羊、長頸鹿和青狼,還有一種龐然大物的野牛,比駱駝還大,更是孟華從來沒有見過的。

  這天孟華騎馬走上山坡口正在經過一個地形險窄的險礙之際,忽覺勁風颯然,有個人突然從他頭頂上方的一棵樹上向他撲下。

  一來是草原難得一見人跡,孟華根本沒想到這裡會藏有敵人,二來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橫臥樹上,好像一根黑秀禿的樹幹,倘非走近處仔細察視,根本就不會知這是一個人。是以孟華稍為大意,這就著了道兒。

  這個突如其來的襲擊,事先毫無預兆,幸而孟華的武功造詣不凡,雖然未到爐火純青之境,亦可應變隨心所欲。一覺勁風撲面。立即霍的一個「鳳點頭」側身抬臂。一招「白鶴亮翅」,把那人的掌力卸過一邊。

  不料這人的掌力竟是大得出奇,孟華使出了四兩撥千斤的上乘武功,竟也不能盡數化解對方的勁力,陡然一震之下,坐不穩雕鞍,只能一個「鷂子翻身」,跳下馬來。

  那人哈哈笑道:「這匹馬不錯,給了我吧!」誰知話猶未了,他也是一個栽蔥跌下馬背來了。原來孟華雖沒能夠全部卸開了他的掌力,但也卸了六七分。他這招「白鶴亮翅」是柔中帶剛的,那人給他借力打力,輕輕一帶,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孟華喝道:「你是何人,為何對我下此毒手!」那人栽了一觔斗,老羞成怒,卻是沒有回答,又撲來了。

  孟華曾經有過好幾次相同的遭遇,除了給藏僧目擊的那次之外,另外幾次碰上的卻是自己人。

  「難道這人也是像快活張一樣,說是要搶我的坐騎,其實卻是和我開個玩笑的麼?又或者是像唐大俠那樣,特地來試我的武功麼?」孟華心裡想道。心念未已,那人已是下手毫不留情,再度撲來又是極其強勁的一掌了!

  孟華登時發覺,似乎相同的遭遇,其實卻是大有不同了,這個人是事先毫不打話,從樹上撲下來的時候,就對他施展殺手的。如今又是接連殺手,而快活張與唐加源試他本領卻是點到即止,絕非如此。

  他接了對方兩招,又發覺這人的掌法似曾柏識,所用的這種霸道掌力,對他也不陌生。孟華驀然一省,陡然地喝道:「你可是北派大摔碑的掌門人勞超伯麼?」

  原來這個勞超伯乃是大內三大高手之一的葉谷渾的掌門師兄,孟華曾經聽得父親提起過他的名字的。那次他從拉薩回來,告訴父親,他曾與大內衛士中坐第一把、第二把交椅的衛托平和葉谷渾交過手,他的父親說道:「這兩人功夫是很不錯,但以你的劍法,我想是不會輸給他們的,我也還未曾將他們放在眼內。不過,要是你碰上了葉谷渾的掌門師兄,那可得特別當心了。他名叫勞超伯,乃是當今之世練大摔碑手那門功夫的功力最高的一個人。多年前曾硬接過冷鐵樵的三掌,我也沒有把握準能勝他。」

  不過三天之前,孟華才和葉谷渾第三度過手,是以他此際一接對方兩招,便能識破對方的來歷。

  勞超伯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好,算你這小子還有一點眼力。你既然知道我的大名,還不束手就擒了。」

  孟華一聲冷笑,寶劍已是出鞘,喝道:「原來你是給你的師弟報仇的,我倒要看你能夠比他強了多少?」

  勞超伯喝道:「好個狂妄小子,你莫以為能夠打敗我的師弟就妄自猖狂,我叫你見識什麼才是真正大摔碑手的功夫!」

  聲如掌發,掌勢如環,來勢表面柔和,而大摔碑手卻是一種以剛猛見稱的掌力,他這樣發掌,似乎是和拳理不符。哪知一接之下,方始知道他的內力況雄實已到了化境。

  掌勢如環,滾滾而上,絲毫不帶風聲。但在身受害的孟華,卻是感到一股好像洶湧暗流的潛力!

  劇鬥中只聽得爆豆之聲不絕於耳,原來勞超伯的大摔碑手,發掌雖然不帶風聲,但卻打得沙飛石走,經不起他掌力震盪的小石子便如鍋中沙豆,粒粒碎裂了。

  孟華那匹坐騎也似知道厲害,躲在山坡上不敢下來。但雖不敢下來,卻也不肯離開主人。它前蹺人立,昂首嘶鳴,似乎是為主人焦急。

  鬥了一會,孟華只覺對方的掌力竟似源源不絕,層層推進,他那精妙絕倫的劍招好像受了束縛似的,漸漸有力不從心之感,難以擇灑自如,孟華暗叫不妙,劍法突然一變,颯颯連聲,劍氣縱橫,劍風虎虎,渾身上下,便似閃起千百道冷電精芒,逼得勞超伯眼花撩亂。

  他一口氣刺出六六三十六劍,但卻是虛招,用意只在擾亂對方的眼神上的,勞超伯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在他劍法初變之時,也不免吃了一驚。但漸漸也就看出他使的只是掩人耳目的虛招了。

  勞超伯嘿嘿冷笑:「小子,你這些中看不中吃的花招膽敢在我的眼前賣弄,難道你已默驢技窮了嗎?嘿嘿,人家說你得到了張丹楓的劍法真傳,原來也不過如此,你再不拿出真實水事,我可要叫你知道我的厲害了!」

  孟華冷冷說道:「依我看來,你的厲害也不過如此!」側側兩劍,刺向勞超伯雙脅。勞超伯看出又是虛招,勃然大怒,喝道:「小子,這是你自己找死!」雙掌一圈,掌力盡發,迅即化劈為拿,抓向孟華肩頭的琵琶骨。

  他這環形掌勢是他在大摔碑手這門功夫浸淫了幾十年之後,配合本身深厚的內功,所創出的獨門手法,掌力發出,使身者感到是從四方八面而來,難以脫困。他只道孟華又是虛招,這一抓就可以抓碎孟華的琵琶骨。

  哪知在這閃電之間,孟華的劍光閃處,突然由虛為實,一招「白鶴剔翎」,向勞超伯胸口徑刺。勞超伯也算厲害,霍然一省,立即變招扣他手腕。不料孟華的這一招「白鶴剔翎」卻與勞超伯習見的「白鶴剔翎」不同,劍勢似左實右,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勞超伯一抓抓空,連忙沉肩縮肘,再發一招「雙撞掌」,此時雙方已是纏身捷中,勞超伯心想:「你這小子縱然避得開我的擒拿,我也可以將你立斃掌下!」他這陰陽雙撞掌正是擊向孟華胸部的,以他掌力之強,即使不是打個正著,的確也可以使得孟華重傷。

  好個孟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顯出了超卓的功夫,身形平地拔起,人在半空,一個鷂子翻身,長劍已是凌空剁下。而且是一招三式,分別刺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這次攻敵之所必救的殺手絕招,勞超伯這一掌倘若依然按照原來的方位打出,等於是自己湊上去被他刺個正著。勞超伯怎敢以性命作為賭注,百忙中唯有撤回掌力,防護自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饒是勞超伯防護得宜,衣襟亦已被利劍穿了一個小孔,幸而他內功造詣甚深,一覺劍氣沁肌,立即吞閥吸腹。劍尖穿過他的衣裳,卻給他逃脫了開膛剖腹之災。

  高手搏鬥,只爭毫釐。孟華這一劍沒能傷著對方,心中暗暗叫聲可惜,可也不能再行冒險操進了。說時遲,那時快,他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身形已是落在三丈開外。

  他的那匹坐騎乃是久經訓練的名駒,一見主人脫險立即奔到他的眼前。待到勞超伯驚魂稍走,轉過身來,孟華早已跨上坐騎,跑得遠了。

  孟華伏在馬背上只覺渾身無力,好在他的坐騎不用主人駕馭,便會擇路奔逃。直到跑出數里開外,孟華方始漸漸恢復精神。想起剛才驚險的情形,不由得暗暗叫了一聲:「好險,要不是爹爹教我這招雲麾三舞,勞超伯這老賊又中了我的驕敵之計,只怕我此際還是未必能夠脫身。」

  原來他最後使的這招「雲麾三舞」,以刀法化為劍法,正是孟家快刀中敗中求勝的一記絕招。在此之前,他接連使了十數招虛招,那正是驕敵之計,令得對手在那瞬息之間難以分清虛實。

  殊不知孟華固然是驚魂未定,勞超伯也是猶有餘悸。「好在這小子給我嚇跑,要是他再鬥下去,誰勝誰負實難逆料。我縱然能夠擒他,只怕也要身受重傷了。」

  孟華繼續趕路,草原上又是不見人跡了。他的心裡卻不由得起了一個疑團:「勞超伯為什麼會在杳無人煙的回疆西部出現,這條路又不是去大熊部的,他在這裡出現,有何圖謀。」

  跟著來的兩天,天氣都不大好,陰雨連綿,第三天方始放晴。草原泥土鬆軟,他的坐騎一來連日奔馳,二來由於地上潮濕,跑得沒有以前快了。不過當然也比尋常的健馬快得多。

  這日他在上坡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僧人在路口盤膝而坐,垂首閉目,紋絲不動,狀如入定。這僧人慈髮髯須,高鼻深目,臉如黑灰,一看——就知不是漢人,也不像當地的回人。走得近了,孟華又發現他的頭頂有裊裊的白氣升騰,不禁頗為奇怪:「不知他練的是什麼怪異的內功?」

  這狀如「入定」的番僧不知是否給馬蹄踏地的聲音驚醒過來。突然張開眼睛,眸子精光四射,向著孟華,裂開大嘴,發出怪笑。

  本來在這罕見人跡的地方,能夠碰上一個人總是值得歡喜的事情,但這僧人奇形怪狀,孟華卻是不能不有戒心。

  「莫要又是一個勞超伯?」孟華暗自想道。他有過給勞超伯纏鬥的經驗,不願招惹這個僧人,打了個寧願「避之則吉」的主意,哪知這僧人卻還是要來招惹他。他要避也避不了。

  孟華撥轉馬頭,捨正路不走,策馬跑上山坡。正在快馬加鞭之際,忽覺勁風颯然,一團黑影已是從他旁邊掠過,攔住他的馬頭。正是那個奇形怪狀的僧人。

  雖說是在連日雨後的上坡路上,他的坐騎跑得不如平常之快,但也還是要比普通的健馬快得多的。這個番僧居然能夠徒步追上他的坐騎,令得孟華也是不禁大吃一驚了。

  那匹馬跑得正急,一見有人擋在前頭,登時四蹄離地,便要在那番僧的頭頂上跳過去。番僧舉起手中的竹杖一攔,托著馬的前蹄。說出來也令人不敢相信,這駿馬一衝之力何止千斤,竟然給小小一根竹杖硬生生的逼退回去!在這剎那間,孟華本來正是害怕傷了那個僧人的,不料卻是給他鬧了個人仰馬翻,孟華又驚又怒,慌忙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喝道:「你幹什麼?」

  那番僧陰陽怪氣地笑道:「沒什麼,我只想向小居士化個緣!」說的是生硬的漢語,不過也還說得清楚。

  那匹馬在地上打個滾也爬起來了,它似乎甚通靈性,知道那個番僧的厲害,雖然向他發出憤怒的嘶鳴,卻是不敢走近,孟華見坐騎沒有受傷的跡象,這才放下心上一塊石頭。

  「化什麼緣?」孟華喝道。

  那番僧笑道:「老僧餓了兩天,本來想請你施捨這匹馬給我果腹的,但這匹馬很不錯,現在我又不想吃它了。」

  孟華道:「啊,原來你是肚饑,我有食物,施捨給你就是。你要吃馬肉,想必是不戒葷腥的了。」他的背囊裡還有從天狼部帶來的肉脯和糌粑。那番僧吃了他的食物,笑道:「說老實話,挨餓我不怕,我少說也可挨個十天八天,不會死的。只是缺少一個伴兒,甚感寂寞。」」

  孟華說道:「那我可沒法陪了,我要趕路。」

  那番僧道:「你要趕往哪兒?」孟華道:「我要往天山。」他正要回頭來跑上山坡找他的坐騎,番僧哈哈一笑,卻已攔住他的去路,說道:「那正好啊!」

  孟華道:「什麼正好?」那番僧道:「我也正是要上天山。」孟華說道:「不能和你結伴同行。」

  番僧冷冷說道:「不行也得行!我還要向你化緣呢。」孟華怒道:「你這人怎的如此貪得無厭,我已經施捨了東西給你吃了。」

  番僧笑道:「你說得對了,我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是得不到手絕不罷休的。」

  孟華無名火起,說道:「好,你要怎樣?」

  那番僧道:「我要你這匹馬,雖然不想吃它,給我做坐騎倒是正好。」

  孟華怒道:「你倒想得很美,可惜我只有一匹坐騎,不能讓給你。」番僧道:「我還沒完呢,你聽著,我不僅要你的坐騎,我還要你這個人。」

  孟華給他纏得啼笑皆非,說道:「你要我做什麼?」

  番僧說道:「我要你跟我做個小和尚,服侍我這個老和尚。哈,那麼我又有馬騎,又有人服侍,一路上不愁寂寞,豈不美哉!」

  孟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這是做白日夢!給我滾開!」

  番僧說道:「你跟我做小和尚不會吃虧的,老僧有很多本領,隨便教你一些,你就一生受用不盡了。我看你腰懸長劍,想必也懂得一點武功吧?那你跟我正好,我可以收你做記名弟子。」

  孟華給他到纏不清,情知不動手是不行的了。於是唰的拔出長劍,喝道:「好,那你就讓我看看你的武功吧!」

  番僧舉起竹杖,撥開他的長劍,說道:「原來你果然是有兩下子,好,那麼咱們先說好,要是你輸了給我,你就得拜我為師。」

  孟華懶得答話,唰唰唰三劍,一氣呵成。他急於要把這番僧迫開,所使的三招,劍勢凌厲之極。不過拿捏得卻是甚有分寸,劍鋒只是指向他的要害,並非真個施展殺手。

  只聽得叮叮數聲,孟華這凌厲之極的三招,竟然給對方的一根竹杖輕描淡寫地挑開了。這根竹杖也真奇怪,顏色碧綠,堅如金石,孟華的寶劍竟是削之不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三招一過,孟華已是知道這個奇形怪狀的番僧,委實是有驚人的本領,比日前碰上的那個勞超伯還要厲害得多。

  番僧化了他的三招,似乎有點詫異,但卻說道:「不錯,不錯,你的劍法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一個。但你尚未盡展所長,卻是叫我失望。我告訴你,你的劍法雖好,要想傷我那是絕對不能。你儘管施展吧!」

  孟華已經試出他的本領尚在勞超伯之上,如何還敢手下留情了當下果然就把平生所學盡都施展出來。

  那番僧好似看見稀世的奇珍似的,歡喜得手舞足蹈,連聲讚道:「不錯,不錯,真是不錯。我可以收你做正式的徒弟了。不用只作記名的弟子啦。」他手舞足蹈,招數卻是絲毫不亂。孟華的無名劍法本來就已變化莫測,加上他以家傳的快刀刀法化到劍法上來,更是勢捷如電,使到緊處,劍光就似在那番僧的身前身後左右穿來插去一般。但饒是他的劍勢風狂雨驟,那番僧卻仍是氣定神閒,似乎並不怎麼費力,就把他的攻勢輕描淡寫的一一化解了。

  孟華一咬牙根,使出父親所教的絕招「神龍掉尾」,身形平地拔起,反手出劍,與平常的劍理相反,但卻是把無名劍法的精髓融化在刀法之中的。

  這一招突然從番僧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番僧也似乎不禁吃了一驚。

  這番僧是一手拿竹杖,一手拿著一隻金缽的,他一直只以右手的一根竹杖應敵,此時方才舉起左手的金缽。只聽得「鳴」的一聲,孟華這一劍竟然刺進缽中。番僧把金缽急速旋轉,缽中竟掄出一股吸力,孟華除非拋開寶劍,哪裡拔得出來劍。

  番僧喝道:「你服不服?願意做我的弟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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