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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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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梁羽生]牧野流星[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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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3:4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回 苦鬥番僧破金缽 忍看同道困蠻牛(2)

  孟華喝道:「打不過你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豈能拜你這妖僧為師。」他難以脫困,正想拋開寶劍,空手再打,不料這番僧哈哈一笑,突然把金缽一收,放鬆他的兵刃!

  孟華不禁為之一愕,只聽得那番僧哈哈笑道:「你罵我是妖僧,以為我是用妖法贏你的嗎?哼,你不懂得我天竺武功的奧妙,胡言亂語,我也並不怪你,其實我也不想你太早認輸呢。再來,再來!」

  孟華罵他「妖僧」,其實並非這個意思,是指他的行徑妖邪,並非指他的武功。「你說不出道理,就想要我服你,那是做夢!」孟華斥道。唰的一劍便刺過去。

  番僧說道:「我怎麼說不出道理,你的劍法不錯,我的武功卻比你更高,你做我的弟子,師徒切磋,兩皆有利,這不是道理嗎?」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竹杖連揮,把孟華的劍招一一化解。

  孟華給他糾纏不清,又是氣惱,又是心煩,不知怎樣才能擺脫這個怪物。鬥了一會,孟華又是一記絕招,而對方也是又像剛才一樣,在右手的竹杖無法遮攔之時,舉起金缽,又把他的長劍「吸住」了。

  如是者接連幾次,最後一次孟華學乖了,一招「雲龍三現」,半空中一個觔斗,抖起三朵劍花,刺向他身上三處不同的方位,避開他的金缽,不料這番僧卻把金缽拋了起來,「噹」的一聲,寶劍仍然和金缽碰個正著。不過這次番僧沒有用手轉動金缽,孟華的劍並沒給它吸住。

  這番僧的功力的確比孟華高出許多,孟華虎口一震,不由得接連退了幾步,幾乎摔倒。

  番僧接下金缽,說道:「你氣力不濟了,我讓你吃點東西,歇一會兒。」原來他是見孟華的劍法奇妙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知他還有什麼奇招妙著未使出來,心癢難熬,非要一窺全豹不可。

  孟華並不糊塗,和他纏鬥了這麼些時候,也已懂得他的用心了。苦就苦在不知怎樣才能擺脫他。

  那番僧守在他的身旁,他吃過東西,說道:「你還是不服我嗎?」

  孟華怒道:「當然不服!」他是拼著和這番僧再耗下去,只要番僧不施殺手,遲早總可以找個機會脫身。

  番僧笑道:「好在你不是碰上我的師兄,我的師兄脾氣可比我壞得多,你接二連三的受了挫折還不心服,他一定殺了你了。好吧,你既不服,那就再來!」

  這次過了數招,番僧卻似乎有點詫異了。

  這番僧本是恐怕孟華氣力不濟,難以使出奇招妙著,這才讓他休息的。他估計孟華休息過後,應該會好一些,但要想恢復原來的氣力,則是很難的了。哪知再次交鋒,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孟華出劍,揮灑自如。氣力固然未減,而運勁之妙,則似更勝從前。

  原來他們人交手,雙方都是得到益處,不過一個是有心,一個是無意罷了。孟華本來已經得到張丹楓的內功心法,只是無人指點。憑著他本身的妙悟,內功雖亦大有進境,但在運氣使勁的微妙之處,究竟還是未能到達上乘境界。

  武功練到孟華這樣的程度之時,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唯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得名師指點;一個是和比自己更強的對手過招,而這個對手所練的內功,最好是和自己所學有可以共通之處。練功的基礎一樣,運用時的大同小異,則更可以令較弱的一方收到觸類旁通之效了。這個道理,倘若用現代的名辭來說,就是實踐和理論並重的道理。

  孟華和這番僧先後已經鬥了一個多時辰,對這番僧運用內力的巧妙之處,不知不覺之中已是有所領悟。這番僧練的是天竺正宗內功,和少林寺武學的始祖達摩禪師正是同出一源的。張丹楓的內功心法雖與少林派有別,但同屬正宗內功,許多地方,亦是不謀而合。孟華自修張丹楓留下的「玄功要訣」,若干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和這番僧交手之後,不知不覺之間,忽爾豁然開通。

  這番僧的武學造詣何等高明,詫異之餘,隨即也明白了個中道理。不禁一驚,心裡想道:「我還未曾偷學到他的劍法,反而給他偷學了我的內功心法,這可不划算。他不做我的弟子,說不得只好將他廢了,免得將來留下一個勁敵。」思念及此,登時不再留情,步步向孟華進逼。

  孟華雖已豁然貫通,初悟妙諦,可還不能勝過對方。鬥到緊處,只好再出險招,身形拔起,一招「萬里飛霜」,跟著變為「千山落葉」。這次跳得更高更遠,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劍氣森森,罩著那個番僧,番僧拋起金缽,只聽得「噹」的一聲,金缽這次給孟華的長劍挑開,但那番僧青竹杖一壓,卻把孟華的長劍壓著。他無暇去接金缽,騰出左手,一抓就向孟華琵琶骨抓下。

  孟華喝道:「哈,原來你也怕了我麼?」番僧怔了一怔,喝道:「胡說八道,我怎麼是怕了你了?」

  孟華說道:「你誇下海口,叫我盡展所長。嘿嘿,但如今你已膽怯了,你知道再打下去,你決計不是我的對手,所以不敢和我再打,是不是?」

  番僧給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說道:「諒你已是技盡於此,還能有什麼本領施展?」

  孟華說道:「我還有一招精彩絕倫的劍法尚未使將出來呢,有膽的你敢接我一招麼。」

  番僧嗜武成迷,聽得孟華這樣說,不覺心癢難熬,暗自想道:「再過十年,我或許當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此刻他要勝我,那除非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何不見識了他的這一招精妙劍法,再把他的武功廢掉也還不遲。」於是說道:「好,你還有什麼新奇的招數,儘管使出來吧!莫說一招,十一招我也敢接!」

  孟華連使虛招,邊打邊退,引他退上山坡,番僧喝道:「你的新招怎麼還不使出來?我可沒工夫和你戲耍!」

  孟華笑道:「我也得蓄勁養勢的呀,你心急什麼?」選擇了有利的地形,陡地喝道:「瞧著,新奇的劍招來了!」聲出招發,飛身躍起,使的是一招「雲麾三舞」,這一招是要在空中連翻三個觔斗的。

  番僧看出他的第三個觔斗翻下來,劍勢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三道大穴,心裡想道:「這一招果然厲害,但我還是可以化解。」

  正當他聚精會神,準備孟華凌空刺下的那一剎那間,忽見孟華那個觔斗,已是在半空中改了方向,向相反的方向飛了出去。

  原來孟華是看準了旁邊有棵小樹,第三個觔斗翻下來的時候,腳尖在樹上一踢,借力倒縱開去的。

  身形未曾落地,口裡發出一聲長嘯,他的那匹坐騎從樹林裡跑出來,孟華剛好落在馬背。

  番僧怒道:「好小子敢使詭計騙我!」飛步追來,但孟華這匹駿馬此際是從山坡上向下跑,不比剛才走的是上坡路,番僧和孟華斗了這許多時候,氣力多少也消耗了一些,哪裡還能追趕得上?

  番僧喝道:「你說話算不算數?第一,你輸了就該拜我為師;第二,你說的什麼精妙劍法也還未曾向我施展呀!」

  孟華揚聲笑道:「這是你自說自語,我幾時答應你?有膽的你追上天山吧。」

  番僧追之不及,頓足大罵。孟華見他輕功如此超卓,也是不禁駭然。

  一口氣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回頭一望,目力所及,找不到那番僧的影子,孟華這才放下了心,讓坐騎走慢一些。

  想起剛才那場惡鬥,孟華猶自吃驚,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兩句老話當真一點不錯。想不到在這回疆極西之地,數日之間,竟會接連碰上兩個勁敵,若論真實的本領,勞超伯我已經是打不過他,這番僧比勞超怕還更厲害!好在他嗜武成迷,我才有脫身的機會。不過這場惡鬥,對我卻是也有好處。」此時他方有餘暇,仔細琢磨那番僧的內功運用之妙。越來越發覺張丹楓傳給他的內功心法有更多相通之處。

  不過在歡喜之中,孟華卻也有點疑慮:「為什麼在這樣荒涼的地方,會接連出現兩個可以說得是頂尖兒的高手呢?」

  接連再走五六天,初時看來好像是無邊無際的大草原終於給他走到了盡頭了。但延展在他跟前的卻又是連綿不斷的群山,他已經走到天山山脈迄邐千里的山區了。

  他踏迸了千萬年來也從來沒有人來過的原始森林,山上長滿參天古樹。最多的樹木是雲杉,其次是白燁。雲杉是一種珍貴的木材樹,也是非常美觀的風景樹,樹葉四季長青,樹幹高大挺拔,一棵靠一棵,筆直矗立在陡峭的山崖上。孟華莫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高大的樹,連想像也想像不出,(按:1965年,中國新聞社記者到天山實地測量,最高的雲杉有高達40米的,樹幹直徑2米多。)白燁上則是一種落葉喬木,樹幹雪白,樹葉婆娑。每到秋天,樹葉由綠變黃,由黃變紅,煞是好看。此時正是秋未冬初,滿山是白燁的紅葉,景色真是奇麗無比。

  還有一種奇特的景色是,在別的地方,百花大都是在春天開放的,但在這十分寒冷的天山之上,秋天才是百花盛開的季節;原來花朵是會適應環境的,高寒草原上的野花有個共同的特點是:莖葉細短,花朵小巧,能耐風寒。在夏秋之交,冰川雪海大融化,那才是最是開花的時候,草原高山之上,也就萬紫千紅。可惜孟華來得稍遲一些,此時己是秋未冬初,但雖無萬紫千紅之盛,奇花異卉,依然觸目皆是。

  孟華正在為這奇麗無倚的景色神迷目眩之時,忽聽得山搖地動的時候好像萬馬奔騰之聲。舉目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只見一群野牛從山上衝下來,好像是在追趕什麼獵物,群牛發出鳴鳴的怪叫,向前奔馳,橫衝直撞,小一點的樹木,給它們一撞,登時倒下。所過之處,沙飛石走,端的比萬馬奔騰的聲勢還要駭人。

  這種野牛比駱駝還大,皮粗肉厚,一雙長角更是十分厲害的武器,獅虎也鬥不過它們。孟華早就聽桑搭兒說過,獵人最害怕的就是碰上這種野牛。若然碰上,唯有避之則吉,千萬不可招惹它們。因為這種野牛,性喜合群,倘若傷了它們一個,它們就會成群結隊來的。所以獵人敢於獵獅獵虎,就是不敢獵這野牛。雖然犀牛是一種十分名貴的藥物。

  幸好這群野牛不是朝著孟華所在的方向衝來,但孟華也怕給它們發現,於是下了坐騎,躲在高逾人頭的茅草叢中,準備群牛過後,便向另一個方向逃跑。

  忽見那群野牛聚集在一棵雲杉樹下,和孟華的距離已經相當遠,不過還是可以看得清楚。

  那群野牛,就像衝鋒的兵土一樣,三五成群,川流不息的用它們堅厚銳利的長角,撞擊那棵雲杉,那棵雲杉少說也有十幾丈高,竟也給它們撞得樹幹搖動,樹枝折斷,樹葉紛紛飄落。不過多久,那棵雲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和少許粗大的橫枝子。看來要是它們繼續川流不息的撞下去,只怕這棵高大異常的雲杉,也有給它們撞得倒下的時候。

  樹葉落得乾乾淨淨之後,孟華凝神望去,隱約可以看見樹上藏有一個人。初時孟華還以為自己眼花,但跟著卻已聽到那人驚呼之聲了。

  孟華這才知道野牛為什麼要撞這棵雲杉,原來它們追逐的「獵物」竟然是這個躲在樹上的人。桑塔兒曾和他說過,這種野牛雖然兇猛,但並不是吃人的。除非你傷了它的同類,否則你碰上了它們,只要佯死,大半可以沒事。不過也有可能給它們踐踏而死,所以也還要講運氣。另一種逃避野牛的法子就是上樹,它們並非吃人的猛獸,人上了樹,它們多半就會不加理會的了。

  但這個人已經上了樹,那牛還是不肯放過他。「想來這個人必定是不知道這種野牛的脾氣,他可能是最初碰上一隻野牛,恐怕給它傷害,傷了這只野牛,以致引起它們同類的報復。」孟華心想,但不管他是由於何種原因被野牛圍攻,擺在孟華眼前的難題卻是要不要去救他呢?

  孟華當然是想救這個人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給一大群瘋狂的野牛撕成片片?

  但這並不是應該的問題,而是有沒有這個力量的問題。他的劍法再精,武功再好,單憑他一個人,能夠鬥得過這群瘋狂的野牛嗎?只怕救不了人,反而賠了自己一條性命!他掉轉了頭,不敢朝那邊望去,跨上了坐騎。

  正在他想要仗著快馬逃走的時候,忽聽得那個人大聲叫道:「救命!救命!」

  這一聲叫喊,登時令得孟華大吃一驚,好像著了定身法似的,呆住了!

  聲音從那麼遠的地方傳來仍然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這人用的分明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但令他大驚呆愕的可還不是因為那人的上乘內功,而是因為他聽得出是一個他所熟悉的人的聲音了!

  這剎那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卻不能不跑過去看清楚這個人了。

  果然是他認識的人,而且並非普通的朋友,是一個和他大有關係的人。

  你道這個人是誰?原來是金碧峰!他是金逐流的兒子,金碧漪的哥哥!他能夠不救金碧漪的哥哥嗎?

  不容他有任何考慮,他也沒有餘暇考慮了。片刻一呆之後,他立即拔轉馬頭,向那群野牛奔去!

  「金大哥,別慌,趕快爬上樹頂,我替你引開野牛!」孟華也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向他大叫。不料他這麼一叫,金碧峰非但沒有爬得更高,反而跌了下來。

  原來他最初也沒有看清楚是孟華的。

  甚至他根本沒有指望任何人能夠救他。其實他叫「救命」只不過是出於一種本能,他也知道沒有誰能夠有那麼大的本領,能夠在一大群野牛攻擊之下,把他救出去的。

  當孟華從茅草叢中出來的時候,他在雲杉樹上,居高臨下,看見了人和馬的影了,就像一個在水中快要給溺斃的人,抓著了一根蘆葦一般,他看見一個影子,就本能的叫出救命來了!想不到來的竟是孟華,是受過他的冤枉,直到現在還給他仇視的孟華!是曾經好幾次給他弄得十分難堪的孟華!正是。

  好正不分深白侮,無顏呼救救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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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平楚日和憎健翻 天山月冷惜幽蘭(1)

  他突然發覺來的乃是孟華,不由得心頭一震!

  這個時候,恰好是這棵雲杉給瘋狂的野牛撞擊得搖搖欲倒的時候。

  精神極度緊張之際,哪容得驟亂心神?手指顫抖,樹枝抓得不牢,這就跌下來了!

  幸虧他命不該絕,那棵雲杉有十幾丈高,跌到離地約有丈許之處,恰好給他抓著一株伸出來的樹橫枝。與此同時,他的膝只覺一陣劇痛,原來是給另一株橫枝戳傷了。

  一隻野牛雙角向他抄來,距離他的腳跟不到五寸!

  孟華早已準備了一塊有稜角的石頭,飛馬上前,三十步開外,用力把那塊石頭擲出;那只正在向金碧峰瘋狂攻擊的野牛,給這塊石頭打個一正著!打中的部位是腦門。

  也幸虧孟華的內功這幾天大有進境,這塊石頭被他以雄渾的內力打出去,力道不亞於巨斧一劈,饒是野牛皮粗肉厚,亦是經受不起。

  那只野牛發出郁雷也似的狂嗥,痛得倒在地上打滾。在它旁邊的兩隻野牛,也給它撞倒了。

  金碧峰這才驚魂稍定,咬緊牙根,忍著疼痛,抓牢樹枝,續向上爬。

  樹上的金碧峰鬆了一口氣,樹底下的孟華卻是遭遇了生平未有之險。一大群瘋狂的野牛向他衝過來了!

  在這性命俄頃之間,他並不是首先逃命,而是更加要刺激野牛,好讓它們轉移目標,攻擊自己。

  他知道成群結隊的野牛,一定有個首領,他發現有一隻特別兇惡、特別高大的野牛,向他狂嚎兩聲,跟著又轉過去看守樹上的金碧峰。約有半數的野牛向他衝來,另外一半則還跟著那只野牛撞擊雲杉,看來這只野牛就像軍隊的指揮官一樣,料想必定是這群野牛的首領無疑了。

  孟華突然如箭離弦,從馬背上平射出去,一招「白虹貫日」,出劍如電,又快又準,唰的一劍刺將過去,把這只野牛的一隻眼睛刺瞎。

  樹上的金碧峰給嚇得目瞪口呆,孟華如此超卓的輕功固然是令他又是吃驚又是佩服,但他更擔心的卻是孟華如何能夠脫險?多好的輕功也不能像天上的飛鳥,飛過來又飛回去的。而孟華又決不能落在瘋狂的群牛之中。

  好個孟華,在這驚險絕倫的場面,絲毫也不慌亂,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長劍當作枴杖,向下一點,劍尖觸著牛角,立即借力翻騰,又是如箭一樣的平射回去!

  他的馬害怕了野牛,不敢逼近,可也沒有逃走。孟華人在半空,撮唇一呼,這馬甚通靈性,立即轉身迎接主人。孟華一個鷂子翻身,平平穩穩地落在馬背。

  這群野牛的首領給孟華刺瞎了眼睛,登時怒發如狂,不再理會樹上的金碧峰,一矮身軀,翹起雙角,就向孟華衝去。首領「身先士卒」,「部下」自都跟著它去追趕孟華。

  孟華跨上坐騎,有恃無恐,心神大定,縱聲笑道:「好,你們來吧!看是你們跑得快,還是我的馬跑得快!」

  野牛乃是龐然大物,身體笨重,當然跑不過他的日行千里的駿馬。孟華騎著馬跑,忽疾忽慢,和最前的那只野牛首領,一直保持百步以內的距離。

  他把這群野牛引出數里之外,這才快馬疾馳,在樹林裡兜了幾個圈子,令——得追蹤的牛群迷失路途,然後方始回去救金碧峰。

  回到那棵雲杉樹下,只見金碧峰手攀橫枝,掛在樹上,爬不上去也沒法下來。原來他傷了腿,膝蓋已脫了臼。

  那根橫伸出來的樹枝離地約有五六丈多高,三丈多長。金碧峰掛在中間。孟華要是爬上去將他抱下來,只怕那根樹枝負擔不起兩人的體重。

  幸而孟華頗有智計,當下拔出寶劍,剝削樹皮,搓成一條長繩,叫道:「金大哥,抓牢繩子!」用力一揮,長繩抖得筆直,向金碧峰拋去。金碧峰足部受傷,氣力還在,接過繩子,讓孟華將他扯了下來。

  金碧峰歎了口氣,說道:「孟兄,多謝你來救我,我又欠下你一筆人情了。」

  孟華說道:「金人哥,千萬莫說這樣的話,患難相助,理所應當,你在拉薩也曾幫過我的忙呢。」

  金碧峰道:「我欠你的更多。你在布達拍宮中已救過我一次性命了。」要知他是天下第一劍客之子,自小給人奉承慣了,是以養成一副自命不凡,心高氣傲,不願輕易授受人家恩惠的脾氣。在布達拉宮,孟華救過他的性命,隨後兩天,他和江上雲也去幫忙孟華與吉裡父子脫險,當時他曾有言道:「從今之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人情。我不把你當作敵人;但也不會把你當作朋友。」豈知言猶在耳,他又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想起當時的言語,心裡不覺十分慚愧。

  孟華眉頭一皺,說道:「患難扶持,何必斤斤計較?金大哥,你莫說客氣話了,待小弟給你治傷。」

  孟華的三師父丹丘生所學甚雜,孟華也曾跟他學過接骨之法,當下拿起金碧峰的斷腿,說道:「金大哥,你忍一點兒疼痛。」「喀嚓」一聲,已是替金碧峰接好斷臼。金碧峰道:「我自己有金創藥。」掏了出來,孟華替他敷上。

  金碧峰一時未能走動,孟華陪著他坐下,說到。」金大哥,怎的你也會到這裡來的?」

  金碧峰道:「孟兄,我知道你已見過我的爹爹了。」

  孟華說道:「不錯。我和令尊分手之時,令尊正是要到拉薩城中找尋你們。想必你和江兄亦已見到令尊了?」

  金碧峰道:「正是家父要我前往天山的,明年三月十五是呂四娘的百年祭,氓山派將有盛會,是以家父替氓山派代邀天山派的掌門人唐大俠。」

  孟華道:「江兄呢?」

  金碧峰神色有點尷尬,半晌說道:「他本來想賠我上天山的,我說我一人去就行了,他、他就跟我的爹爹回家啦。」原來金碧峰是因為知道父親己經找著妹妹,他的妹妹正存柴達木義軍處等候父親一起回家,是以他相成全江上雲得到金碧漪作伴還家的機會的。

  孟華猜到其中緣故,不過金碧峰既然不提,他也不願意在他面前提起碧漪,避免彼此尷尬。

  金碧峰繼續說道:「家父曾與我們談起了你,對你甚是誇讚。我才知道過去對你諸多誤會。唉,說起來我可是當真、當真慚愧……」

  孟華打斷他的說話,微笑說道:「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我也是前往天山的,唐大俠好嗎?」

  金碧峰道:「我沒有見著他。」孟華詫道:「怎的沒有見著?」金碧峰道:「不巧得很,我到天山的時候,唐大俠正在閉關練功。大概還有半月才能開關。你這次去,倒是可以見著他的。」

  孟華說道:「我還想向你打聽一個人。」金碧峰道:「是誰?」孟華道:「聽說繆大俠繆長風也是住在天山,不知你有沒有見到他?」

  金碧峰道:「也沒見著。」孟華說道:「繆大俠也是閉關練功嗎?」金碧峰道:「這倒不是。他是外出去了。但我沒有問起,卻不知道他是去了哪裡?」

  孟華有點失望,說道:「繆大俠當年是帶了一個姓楊的小孩子上天山的,聽說這個小孩已經拜在唐大俠門下。金大哥可知此事?」

  金碧峰道:「啊,你說的這個孩子,敢情就是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唐大俠的關門弟子楊炎?」

  孟華尚未知道弟弟的名字,他的父親孟元超也不知道。不過他的弟弟是唐經天的關門弟子,他卻是曾經聽得繆長風在他的母親墓的說過的。當下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你在天山,可曾見過這個孩子?」

  金碧峰道:「可惜得很,也沒見著。不過我知道這件事情,是鐘大俠鐘展告訴我的。」鐘展是天山派掌門唐經天的師兄,名列天山四大名宿之一。

  孟華說道:「怎的也沒見著?他年紀很小,今年大約只有十一二歲吧?難道他也跟繆長風外出去了?」

  金碧峰道:「這倒不是。聽說他和一位新來的師兄很是要好,我到天山的時候,他跟這位新來的師兄到後山採藥去了。天山地方很大,雖然只是前後之隔,弟子們出去採藥,也得三三五天才能回來。我見不著唐大俠,只在天山住了兩天就走了。他們還沒回來。」

  孟華問道:「這位新來的師兄是誰?」

  金碧峰道:「我忘記問鐘大俠了。鐘大俠對他這個小師侄期望很大,說他只有十二歲就學會了天山劍法的追風劍式,天資聰穎,世所罕見,他只顧誇獎他的小師侄,也就忘記告訴我那個新入門的弟子是姓甚名誰了。不過,我想這也不是什麼非要知道不可的事情吧?」

  孟華聽得弟弟學有所成,甚為高興,說道:「反正他是跟他的師兄出去採藥,我也不用擔心。我是為鐘大俠說這位師兄是新來的,是以有點好奇,隨便問問。」

  金碧峰道:「你這麼一說,我也起了一點好奇之心了。據我所知,天山派是不肯輕易收徒的,這人想必是有些來歷的了。可惜我生性不大好管閒事,當時忘記了問。不過你反正前往天山,你倒不妨打聽打聽。」跟著說道:「孟兄,你對這孩子很是關心,敢情你是認識他的父母的嗎?」

  孟華說道:「他是我的異父兄弟。」

  金碧峰這才恍然大悟,很是不好意思。要知他以前之所以仇視孟華,原因之一,就是因為他誤會孟華是楊牧的兒子。「我真是糊塗,這孩子姓楊,孟華又這樣關心他,我早應該猜到他的來歷的。我這麼一問,倒是挑起孟華心底的創傷了。」

  孟華倒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以前我曾經把我的出身當作一件羞恥的事,現在則是早已想通了。一個人的父母是不能選擇的,但自己走的是什麼路卻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即使楊牧當真是我的父親,只要我不是跟他一樣為非做歹,那又與我何干?弟弟是楊牧的兒子,並非是他的罪過。如今我已認了親生之父,我的爹爹也願意把弟弟當作親生兒子。這次我前往天山,為的就是把我的弟弟接回來。」

  金碧峰面上一紅,說道:「孟兄,你不但是本領比我高明,見識也比我高明得多。唉,我,我以前對你……」

  孟華說道:「過去的事提它幹嘛,說起來我也有許多不是之處的。」金碧峰面有羞愧之色,忽地說道:「過去的事可以不提,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還是非告訴你不可。」

  孟華道:「什麼事情?」金碧峰道:「天山派弟子對你似乎懷有敵意:他們曾經向我打聽過你。」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他們向你打聽我。想必也是因我的身世之故了?」

  金碧峰道:「他們並不僅僅是對你的身世有所誤會,也不知他們是哪裡打聽來的消息,說你是清廷的奸細,卻千方百計,混在俠義道中。說起來我很慚愧,我雖曾為你說幾句好話,也只是據我所知告訴他們而已,還未說得上是全力為你辯護。」原來金碧峰一來是對孟華所知不多,二來在此之前,他對孟華雖然已消敵意,但還沒有怎麼好感。聽得那人「言之鑿鑿」的對孟華的許多謠言,他也還未敢肯定這些謠言是假。

  孟華笑道:「金大哥,這也怪不得你。繆大俠也曾誤會過我呢。你這次肯為我辯護,我已經是十分感激你了。」

  金碧峰逍:「對啦,天山派的弟子既然這樣誤會你,繆大俠又曾和你交過手,這事想必他也告訴天山派弟子的了。你這次前往天山,這……」

  孟華笑道:「金大哥不用替我擔心,要是我再碰上繆大俠,再和他交手的話,他立即會知道我是何人,不會對我再有懷疑的了。」原來他使出家傳的快刀絕招,繆長風自然會相信他的說話。

  金碧峰道:「可是繆大俠未必能夠在你到達天山時已經回來。」

  孟華微笑說道:「我想是非黑白,總可以分辨得清楚的。天山派是武林中的一個正大門派,一定會講道理,何況我還是替他們的少掌門唐加源送東西回去的呢,」

  金碧峰道:「噢,原來你曾經碰上唐加源嗎?我在天山的時候。也曾聽得鐘展提及他。他們夫婦下山將近一年,尚未回來,鐘大俠還問我知不知道他的消息呢。你是在什麼地方碰上他的?他有沒有親筆書信託你帶給他的父親?」

  孟華說道:「我是在瓦納族的一個部落碰上他的。崆峒派的掌門人托他把一件東西帶回去給他父親,他因為還有事羈身,是以又轉托我。不過卻沒書信。」

  金碧峰道:「但唐掌門正在閉關,可沒人認識你啊!」

  孟華說道:「縱然唐掌門閉關未出,也還有鐘大俠、馮大俠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料想不至於皂白不分,就任由他的門下弟子與我為難的。」

  金碧峰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再上天山了。」孟華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你的腿怎麼樣。可好了點嗎?」

  金碧峰道:「多謝你妙手給我接好斷骨,好得多了。我想走路大概不成問題,不過若要攀登天山的南高峰,當然還不能夠。」

  孟華說道:「你回去也要經過許多高山陡坡的。」

  金碧峰苦笑道:「我知道。但總不至於像天山南高峰那樣高聳雲霄,我慢點兒走,一面走一面養傷,拼著多走一兩個月的時間,料想也不至問不到家。。」

  孟華說道:「你騎我這匹馬回去吧。」金碧峰怔了一怔,說道:「你只有這匹坐騎,送了給我,你自己怎樣?」

  孟華笑道:「我的腿沒傷,可以走得上天山的。但你若是沒有坐騎,路上可是危險得很。」

  金碧峰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說道:「我領你的恩惠已經太多,不能再要你的坐騎。」

  孟華眉頭一皺,說道:「金大哥,你再這樣說,就是不把我當作朋友了。你又不能施展輕功,要是再碰上成群的野獸,你怎麼辦?再說在你回家的路上,還得提防碰上兩個人呢,這兩個人,可能和你為難的。」

  金碧峰道:「是什麼人?」

  孟華道:「一個是勞超伯,另一個似是天竺僧人。」

  金碧峰道:「勞超伯我知道,他是大摔碑手的第一高手。那個天竺僧人是什麼人?」

  孟華說道:「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來歷,但他的本領可比勞超伯還要高強,脾氣又極古怪,碰上了他,可是難纏。」將碰上那個天竺怪僧的遭遇,說給金碧峰知道。

  金碧峰道:「啊,他是用紫金缽和青竹杖作武器?」

  孟華道:「正是。金兄見聞廣博,可知他的來歷?」

  金碧峰沉吟半晌,說道:「家父曾經和我說過,天竺以前有位武學的大宗,是那爛陀寺的古寺龍葉上人。我的爺爺曾與他談論過武學,對他甚力推崇。聽說龍葉上人有兩個弟子,你碰上那個天竺怪僧可能是其中之一。」

  孟華說道:「這個怪和尚嗜武成述,看來他是為了採取中士的武學之長而來的,你碰上了他,他一定要跟你纏個不休,非得你拜他為師不可。」」

  金碧峰道:「笑話,我豈能拜他為師?」

  孟華笑道:「所以你非得避開他不可,這怪僧輕功極好,但還是跑不過我這匹坐騎的。金大哥,請你別客氣了,就騎上它吧。」金碧峰傷了腿,在這漫長的歸途心裡其實也是有點害怕的,不過無可奈何而已。如今孟華盛意拳拳,慨贈良駒,他推辭不掉,也只好接受了。

  當下他把天山派在南高峰的所在,如何走法,詳詳細細地說給孟華知道,互道一聲珍重,兩人便分手。

  孟華目送金碧峰騎在馬上的背影遠去之後,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有點惶惑。

  高興的是:他終於使得金碧峰消除憂怨,變成了他的朋友。即使尚有一個江上雲對他的敵意還未消除,那也好得多了。

  惶惑的是:他從金碧峰口中聽到的消息,著實令他有點莫名其妙。天山派的弟子何以消息那樣靈通?他不過是個初出道的「雛兒」,遠在西域邊錘的天山派這麼快就知道他了?雖然他們所知道是不利於他的謠言。

  不錯,他曾經在小金川碰見過繆長風,繆長風初時對他有所誤會,但後來他幫忙繆長風擊敗清廷鷹爪之後,繆長風雖然或許仍對他有點懷疑,卻也已消除敵意了。他可以確信繆長風不會造他的謠的。而且那些謠言雖是捕風捉影,多少也有點事實作為「影子」,而這些事實,則是在他碰上繆長風之後發生的。

  孟華猜疑不定:「莫非是一個和我有仇的人,跑到天山去講我的壞話,挑撥天山派弟子和我作對?」猜疑不定,心頭不覺蒙上一層陰影。

  雖然有點疑慮,弟弟總是要去找的。正因為心有所疑,他更急於去查個水落石出了,爹爹雖然和天山派的唐掌門和鐘大俠人未見過面,說起爹爹的名字,料想他們也總會知道的。真金不怕洪爐火,我何須害怕好人誣陷?」於是加快腳步,沖寒冒雪,逕上天山。

  天山綿延千里,一望無盡的千萬座山峰,都是白雪皚皚,有如琉璃世界。孟華心想道:「好在碰上了金碧峰,得知天山派所在,否則可不知哪座山峰才是南高峰呢。」

  他走了三天,還只是上到半山,山中氣候愈來愈冷,呼吸也有點困難,那是因為高山缺氧氣的緣故。好在還沒有超過登山的「極限」,(按:本世紀初的歐洲爬山家認為8oo0公尺是登山的「極限」,超過這個高度,氧氣稀薄,人的體力就不能支持。喜馬拉雅山高達8882公尺,超過這個「極限」。天山最高峰大約是在7oo0公尺左右,未超「極限」,不過這個所謂登山極限的說法,近已給打破,1961年,中國的登山隊就曾攀登上喜馬技雅山的最高處珠穆朗瑪峰。)孟華的內功又甚有根基,過了幾天也習慣了。

  山中氣候愈來愈冷,攀登也是越來越感困難。不過高山的奇景卻也是愈來愈多。有好些動物,都是別處見不到的珍禽異獸。小熊貓在雪地上跳躍,活像淘氣的小娃娃,黃嘴的山鴉飛到人的頭上吱吱喳喳的叫,巨大的犛牛像冰河上的大舟,靈巧的小黃羊跑得比風還快……最好的是這些珍禽異獸大約是因為從未見過人類,見人也不知道躲避。

  高山上的冰川更是罕見的奇景,山溝裡亙古不化的層冰鋪成「河床」,上面覆蓋著每天落下來的積雪。除了夏天之外,冰川是不會流動的。即使是在夏天的烈日之下,也只有上層的積雪溶化。它雖然在並不流動的時候,它從山上斜掛下來也有奔騰流動之勢,縱橫交錯的冰川遍佈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藍得像翡翠一般,好像條冰川匯聚處,平地上就好似突然湧起許多寶塔,那是像蔚藍水晶的「冰塔群」。成群結隊的連成一大片,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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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平楚日和憎健翻 天山月冷惜幽蘭(2)

  第五日的黃昏,孟華走了一天,覺得有點疲倦,想找一個巖穴棲身。他沿著一條冰川走去,紫色的晚霞倒映在冰川上,蔚成七彩,奇麗大比。

  孟華細審地形,知道前面一座山峰就是天山派所在之地的南高峰了。心裡十分歡喜,想道:「今晚須得好好的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才好爬山,走完這最後一段路途。要是沒有什麼意外,明天晚上,就可以見得著我的弟弟了。」

  他在兩個冰塔之間,找到了一個可以抵禦風雨的藏身處所,正想睡覺,忽然隱隱約約地聽得遠處似有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豎起耳朵來聽,的的確確是人類的呻吟聲音,不是野獸的吼叫。

  孟華的倦意登時消失,跳將起來,心裡想道:「要是有人給困在冰川之中,我非救他不可!」

  心念未已,一陣山風從那邊刮來,孟華凝神細聽,隱隱聽得有個聲音說道:「你別害怕,我的傷並無大礙,歇一會就會好的。」聲音嬌嫩,似乎是個年輕的女子,而且好像是他相識的一個女子的聲音。

  孟華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不可能吧?她怎會來到這兒!可惜山風吹過之後,那個女子說話的聲音又聽不見了。

  孟華連忙朝著聲音來處跑去,正想出聲呼喚,突然又聽到另外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這次是男人的聲音。

  一個說道:「你聽見沒有,一定是那個丫頭。」另一個道:「丫頭已經給你老人家打傷,諒她也跑不了。我擔心的只是唐加源的婆娘,要是給她逃了回去,可就糟了。」

  先前那個略帶蒼老的聲音說道:「老弟,你不用擔心,那個臭婆娘被我大摔碑所傷,在冰天雪地之中,諒她活得過今晚,也活不過明天。」

  那個年輕人的聲音說道:「就怕她給天山派的弟子發現,不過天這麼晚了,天山派的弟子料想也不會出來的。我知道他們的習慣,他們只有早上才出來練功,也不會來這麼遠。」

  那個老年人笑道:「明天他們只能發現那臭婆娘的屍體了。料想也不至於懷疑到你頭上。」

  那年輕人道:「幸好天山派的上下人等對我都是甚為相信,要不然我如何能夠在天山立足?咱們趕快去找那個丫頭吧!」

  這兩個人與孟華只隔一個山坳,孟華聽得甚為清楚,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了!

  你道這兩人是誰?原來年老的那個是勞超伯,年輕的那個則是段劍青。他們走在孟華的前面,隔著一個山坳,孟華聽得見他們的聲音,還看不見他們。

  孟華提一口氣,趕上前去。自從和那個天竺怪僧交手之後,他進一步的參透了張丹楓所傳給他的內功心法,有了深厚的內功作為基礎,輕功也是大為精進了。這一下在雪地上疾馳,當真是踏雪無痕,無聲無跡,饒是勞超伯這樣本領高強的人。竟也沒有發現後面有人追蹤。不過由於雙方距離頗遠,一時之間,孟華也還未能追上他們。

  冰川的「上游」有一塊巨大的花崗岩,被一座小山坡的大冰塊支撐著,形狀酷肖一個巨型的磨菇。在這「冰磨菇」中,藏著三個人。

  天色早已黑了,但那冰壁有如一面明鏡,那三個人的影子卻是在遠處也可以認得分明。孟華一轉過那個山坳,亦已可以看得見了。

  果然是他熟悉的人!孟華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三個人也會到天山,他們能夠逃得過勞超伯的魔掌嗎?

  在段劍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中,勞超伯已是闖進那個「冰磨菇」了。

  躲在「冰磨菇」中的是一男二女,男的是桑達兒,女的是羅曼娜和冷冰兒。

  段劍青正是來追冷冰兒的,冷冰兒已經受了勞超伯一掌之傷。

  不過段劍青最主要的目的還不是來找冷冰兒。

  冷冰兒剛剛換上了金創藥,已是聽見了段劍青的笑聲。冷冰幾倒不怎樣吃驚,因為她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了。當下連忙叫羅曼娜和桑達兒躲開:「你們趕快去找天山派的弟子,這兩個惡賊,讓我來對付!」

  可是桑達兒卻不願離開。說時遲,那時快,勞超伯哈哈大笑,己是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桑達兒振臂一揮,一條粗大的麻繩揮成一個圈圈,向勞超伯當頭套下。桑達兒是瓦納族最出色的獵人,這是他的「緞圈捕獸」的絕技,平日用來捕捉野獸,百無失一。

  不幸勞超伯要比最兇惡的猛獸還要厲害得多。桑達兒的繩圈只能捕捉野獸,怎能將他奈何?只聽得「喀嚓」一聲,他伸出雙指一挾,登時挾斷了那條長繩。

  冷冰兒忍著疼痛,拔劍衝上,只見人影一閃,段劍青已是攔在她的面前,噹的一聲,雙劍相交,冷冰兒退了三步。段劍青笑道:「冷姑娘,天地真是太小了,咱們又碰上了。你想不到吧?如今你要殺我,那是決計不能的了,咱們不如談談一筆交易,如何?」

  在他說話的當中,勞超伯挾斷了桑達兒的長繩,舉起手掌,便將劈將下去。段劍青叫道:「別殺他,留活口!」揮袖一拂,又擋住了正在向著桑達兒跑過去的羅曼娜。

  勞超伯改劈為抓,一抓就抓著了桑達兒。桑達兒力能降獅伏虎,但給他抓著琵琶骨,竟然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

  段劍青目注羅曼娜,柔聲說道:「羅曼娜,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你跟我走吧,我不會難為你的。」

  羅曼娜斥道:「我瞎了眼睛,誰知你是這樣一個披著人皮的禽獸!到了如今,你還想騙我,那是做夢!」

  段劍青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說道:「想不到你這樣恨我,真是叫我傷心。唉,你的心不屬於我,那也沒有辦法。君子有成人之德,我就成全你們吧。你想不想救桑達兒?」

  羅曼娜道:「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冷冰兒叫道:「曼娜姐姐,別聽他的花言巧語!」

  段劍青哈哈一笑,道:「我是出於至誠,絕非花言巧語。羅曼娜,你若想救他,把你帶來的東西給我,換回他的性命,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只有當你的面把他殺了。」

  羅曼娜道:「什麼東西?」

  段劍青笑道:「當然是你從家裡帶出來的那本波斯文的經書。」羅曼娜心頭一凜。」他怎麼知道?」段劍青看看她臉色倏變,知道自己所料,笑道:「你不拿出來,我可要自己搜了。」

  冷冰兒叫道:「你錯了,經書不是在她身上。」段劍青本來已經到了羅曼娜面前,準備就要搜她的,聽得冷冰兒這麼一說,不覺就回過頭來,說道:「原來是在你的身上嗎?」冷冰兒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這邊,突然搶快一步,把羅曼娜的那本經書拿了過來。段劍青發現上當,正要去搶,冷冰兒喝道:「你踏上一步。我就把這本武功秘笈毀了。」

  段劍青面色鐵青,說道:「好,算是我上了你的當,你要怎樣?」

  冷冰兒道:「把他們兩人放了,我和你再談交易。」

  羅曼娜叫道:「姐姐,我不能讓你替我受難。」冷冰兒微笑道:「傻妹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和桑達兒趕快離開此地,我會應付他們的。」

  段劍青道:「好呀,你是想騙我吧,先把經書給我,我再放他們。」

  冷冰兒道:「我這是鐵價不二,先放他門。」翻開那本經書,雙手一各執一邊,說道:「你瞧清楚了,這個秘笈總是真的,不會騙你。哼,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呢。」作勢欲撕。勞超伯忙道:「冷姑娘,你莫胡來,我放你的朋友就是。」

  段劍青道:「你當真願把經書給我麼?」冷冰兒道:「那就要看你對我如何了,你對我好,我才會對你好。」

  段劍青一向自負,以為自己人才出眾,又是「小王爺」身份,只要是自己屬意的女子,沒有不會喜歡他的。聽得冷冰兒這樣說,不覺心頭一樂,想道:「原來她只是對我癡情成恨,妒忌羅曼娜而已。」於是說道:「我本來是對你好的,過去對你不起,是出於無奈。只要你把這本經書給我,咱們就可和好如初。」

  羅曼娜道:「「姐姐,你剛才盯囑過我的,別聽他的花言巧語!」

  冷冰兒道:「你們快走,不必為我擔心。」羅曼娜尚在躊躇,冷冰兒板起臉孔道:「你要大家死在一起嗎?這有什麼好處?」羅曼娜無可奈何,只好和桑達兒走出去。

  段劍青道:「好,可以交給我了吧?」

  冷冰兒道:「你急什麼,再待一會。」

  勞超伯偶然向外面一看,忽見一塊冰壁上似有人影,再看又不見了。不知是桑達兒的影子還是另外的人,但想桑達兒似乎不應該有這樣輕快的身法。

  勞超伯喝道:「冷姑娘,你再推三阻四,段劍青有這耐心,我可不能和你客氣了。」

  冷冰兒緩緩說道:「這宗交易是劍青和我談的!要我給也只能給他。」勞超伯道:「那你就趕快給他!」

  冷冰兒道:「好,劍青,你過來拿吧!」突然把手一揚,幾點寒星震射而出。原來她早已在掌心裡扣了七枚梅花針。她射出了梅花針,立即就撕那本經書。距離如此之近,段劍青本是決計難以避開的,不料勞超伯早有準備,陡地飛起一腳,把段劍青踢了一個觔斗。他用的乃是巧勁,踢得段劍青滾出三丈開外,卻沒有令他受傷。

  勞超伯在一腳踢開段劍青的同時,揮袖一拂。只聽得「啪」的一聲,那本經書只是給撕掉兩頁,就從冷冰兒的手中跌下來了。原來冷冰兒由於受了傷,氣力不佳,又突然受此驚嚇,以致無法撕毀全書。

  冷冰兒使出最後一點氣力,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去,倏的拔出劍來,竟然就對著自己胸口插下去!她是寧死也不願落在敵人手中。

  段劍青一個鯉魚打挺跳將起來,立即跑去拾那本經書。他眼中只有這本經書,對冷冰兒的拔劍自殺,竟然看也不看。

  就在此時,忽聽得「叮」的一聲,一粒小小的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把冷冰兒手中的長劍打落了!第二粒石子跟著飛來,向段劍青飛去。

  幸而距離甚遠,段劍青揮劍一擋,「噹」的一聲,段劍青虎口震得酸麻,但還是避開了。

  段劍青嚇一大跳,抬頭看時,只見是孟華已是站在冷冰兒的面前,攔住正在向她跑來的勞超伯。

  段劍青這一驚非同小可,哪裡還敢再去搶拾經書,慌忙遠遠躲開,抱著「坐山觀虎鬥」的主意,心裡想道:「要是勞超伯能夠打發這小子,勞超伯還有求助於我之處,他總不能不和我分享。要是萬一勞超伯不敵這個小子,那我就性命要緊,寧願不要這部武功秘笈了。」

  孟華也無暇去理會段劍青,趕忙問道:「冷姑娘,你怎樣了?」

  冷冰兒吁了口氣道:「沒什麼,你先打發這老賊吧!」

  勞超伯喝道:「原來又是你這小子,那日僥倖給你逃生,你還敢來多事?」

  孟華無暇多說,唰地拔出劍來,喝道:「今日與你再決雌雄,快來受死!」

  勞超伯冷冷說道:「好狂妄的小了,你是我手下敗將,我還怕你不成!」說話之間,雙手已是各執一個鐵環。這是他早日賴以成名的兵器——日月雙環。本來在他的大摔碑手練成之後,這日月雙環是久已不用了。不過只是不用來應敵而一已,功夫還沒丟荒。

  他是顧忌於孟華的劍術太過精妙,肉掌應敵,自忖難以在一時三劍之間打敗孟華,恐怕就要難免吃虧,是以重新使用他的獨門兵器。

  孟華唰的一劍,逕刺過去,勞超伯喝聲「來得好!」日環一推,月環一引,便要把孟華的長劍套入圈中。

  日月雙環是一種奇形的外門兵器,善能克制刀劍。孟華的寶劍若是投入環中,他這鐵環一旋,便能將他的劍奪出手去。單就兵器而言,勞超伯只憑一個月環,已是佔了便宜,何況他還有日環輔助攻勢。

  孟華從無對付這種兵器的經驗,但也約略知道這種兵器的性能,焉能讓他套上?當下劍鋒一偏,迅即換招,刺向勞超伯脅下的愈氣穴。

  聽得「噹」一聲,火星飛濺,孟華長劍橫披,恰好和勞超伯推過的日環碰個正著。

  孟華虎口微感酸麻,斜躍三步,說時遲,那時快,勞超伯的月環又己推來,孟華背向著他,身形傾側,似乎就要跌倒。勞超伯喜出望外,正要發勁以雙環砸他背心,忽地霍然一省:「他的長劍和日環硬碰,都未脫手,怎的就會搖搖欲墜?哼,這小子莫非使詐?」

  心念未已,只覺劍氣森森,孟華也不回頭一看,倏的就是反手一劍。這一劍是避開他的雙環,趁著自己腰向前彎之際,以手刺他膝蓋的環跳穴。

  幸而勞超伯醒覺得早,把雙環平推之勢改向下移。但孟華也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劍尖並未投入環中,改刺為拍,噹的一聲,寶劍又和他的月環碰個正著。

  雙方都是應變得宜,機智百出,沒有給對手所乘。但在兵器上卻是勞超伯佔了上風。孟華迭遇險招,不覺有點兒焦躁,心裡想道:「他這雙環如此厲害,不知如何才能破他?我輸了不打緊,冷姑娘可是不能陷入他的魔掌!」

  殊不知孟華固然焦躁不安,勞超伯也是吃驚不小。「十數天不見,這小子的功力竟然精進如斯!我的日月雙環雖能克制他的寶劍,只怕也是不容易勝他。」他改用兵器,除了可以克制刀劍的性能之外,本來是想倚靠自己的功力取勝的。那日他與孟華交手,已經試出孟華的功力不如自己,只要能夠破解孟華的劍法,自信可以穩操勝券。不料如今再度交手,孟華的功力竟然似乎已和他在伯仲之間。只能在兵器上稍佔便宜了。

  劇鬥中勞超伯向冷冰兒所在之處移近幾步,發現孟華的目光似乎大有懼意。勞超伯是個老狐狸,登時就知道他害怕的是什麼了。

  「好呀,我先斃了這丫頭,再來收拾你這小子!」勞超伯喝道。

  孟華又驚又怒,喝道:「你敢!我拼了這條命也不能讓你欺侮冷姑娘!」聲出招發,急如暴風驟雨,果然是一派拚命的打法。

  勞超伯正是要他如此,心中暗笑:「好小子,你可上了我的當了!」要知在與自己相差無幾的高手比鬥之下,他焉能抽出手來去殺別人。縱然孟華攔不住他,他在殺害冷冰兒的那一瞬間,也得提防孟華將他殺了,他這虛聲恫嚇,不過是要擾亂孟華的心神而已。

  孟華即要避免長劍給他的雙環套上,又要替冷冰兒防護,真是心力交疲,不知不覺已是大汗淋漓。

  冷冰兒旁觀者清,叫道:「別顧我,他是嚇你的。你會追風劍式嗎?快劍攻他,別讓他消耗你的氣力。要是當真打不過他的話,你就跑吧。」

  勞超伯裝模作樣地冷笑說道:「哼,老了生平殺人不眨眼,還怕殺你這個丫頭?」

  冷冰兒道:「我說你不敢殺我,你敢殺我,你就得陪上、陪上……」

  話猶未了,猛聽得勞超伯大吼一聲,雙環齊向前推,盪開孟華長劍,退步向前,作勢就要把雙環向冷冰兒砸去。

  孟華即使知道他是虛聲恫嚇,也不敢冒這個險。只好拚命將他纏著。冷冰兒叫道:「其實你是不必為我擔憂,他殺我,你也會殺他呀。你這樣打是打不過他的,快跑吧!」

  孟華忽地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原來他正在苦思破敵之法。天山劍法的追風劍式他是知道的,不過這是新近才學的,學的尚未純熟。

  「冷冰兒叫我用快劍,這倒是一個辦法。我雖然不是很會迫風劍式,但以家傳的快刀化為劍法,料想也不會比追風劍式慢了。問題只是如何避免給他的雙環套上?否則快劍縱然得手,也只是兩敗俱傷。萬一我傷得比他重,冷姑娘仍是難逃魔掌。」

  躇躊未決,孟華的氣力已是越發不濟了。勞超伯哈哈笑道:「好小子,看你還能支撐多少時候?」雙環急速旋轉,竟然主動來迎接他的劍尖。他在哈哈大笑中,忽見孟華的臉上也出現了笑容!正是:

  何俱魔頭凶焰漲,要憑一劍破雙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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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惘惘情懷憐二女 重重誤會鬥三英(1)

  勞超伯怔了一怔,喝道:「好小子,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笑。」他不懂孟華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卻不知孟華是業已想到了破敵之法。

  勞超伯的日月雙環急速旋轉,他忽然想起了天竺怪僧那個金缽。那日他和這怪僧交手,主劍三次被奪。每一次都是長劍刺入缽中,被他的金缽急旋轉奪出手的。

  上乘武學本就相通,他登時觸類旁通,心裡想道:「雙環克制刀劍的奧妙之處看來乃是和那個人竺怪僧運用他的金缽的方法相同,不過勞超伯的功力遠遠不及那個天竺怪僧,我要是敢於冒險一試,說不定可以成功。」

  怯敵之心一去,本來他是極力避免寶劍給對方的雙環套上的,此時卻特地要「自上套圈」了。

  一聲喝叱,劍氣如虹,投入環中,驚雷迅電的一擊,快得難以形容!

  勞超伯果然還未來得及奪他的劍,就給他傷了。劍尖從環中穿過,在勞超伯的手心刺穿了一個透明的窟窿!噹啷聲響,勞超伯的月環跌在地上,嚇得他魄散魂飛,好像生怕給獵人追捕的受傷野獸一樣,發出一聲狂嚎,慌忙就跑。

  冷冰兒大喜道:「孟大哥,好快的劍法!你這一劍,比我所學的追風劍法還快得多!咳,但只可惜……」

  孟華說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暫且不必去理會他們。冷姑娘,你的傷怎樣?」

  冷冰兒道:「並無大礙,你不必為我擔心,趕快去找天山派的弟子吧。」

  她雖然說是「並無大礙」,但孟華卻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傷確實是甚為沉重。

  孟畢搖了搖頭,說道:「我是要找天山派的弟子,但也不必急在一時,待到天明,我再去找他們。現在先治你的傷要緊。」

  他把一顆丸藥納入冷冰兒口中,說道:「這是爹爹給我的小還丹,據爹爹說是少林寺的方丈送給他的,功能補氣調元,治內傷最好不過。你暫時什麼都不要想,我助你運氣催行藥力。」當下握著冷冰兒的手,默運玄功,一股熱力從冷冰兒的掌心透了進去,過了一會,冷冰兒果然覺得精神爽利許多。

  冷冰兒感覺到孟華手心傳來的一股熱力,片刻之間流轉全身。心裡上足暖烘烘了。臉上不知不覺現出紅暈。

  她從來未曾有過這種溫暖的感覺,即使是和段劍青相戀的時候。

  不錯,她曾經真誠愛過段劍青,有一個時期,段劍青也似乎對她很好,在她的跟前,每一天都少不了甜言蜜語。但即使是在那個時候,她也總是覺得兩人之間好像隔著一層什麼東西,無論如何不能說是兩心如一。

  當然她現在是已經明白了,段劍青當初和她要好,只因為她是義軍首領冷軼樵的侄女兒,有可資利用之處。分隔他們的那層看不見的帳慕是段劍青的虛偽和自私。

  如今她握著孟華的手,她才真正感覺得到一種真誠的感情。雖然這只是友誼,不是愛情。

  心裡是暖烘烘的,但在暖烘烘的心房,卻也隱藏著難以言說的淒涼:「為什麼我當初碰上的是段劍青?唉,要是我當初碰上的是孟大哥這樣的人,那該多好!」她不敢對孟華存有奢望,她需要的只是純真的感情。她不知不覺的抓牢了孟華的手,好像害怕這種幸福片刻之間就要消逝,突然她醒覺了自己的失態,臉上也泛起了紅暈。

  「啊,我好得多了,孟大哥,多謝你啦!」冷冰兒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

  孟華說道:「冷姑娘,你怎的如此客氣?你那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也未曾多謝你呢。你要喝水嗎?」

  冷冰兒道:「孟大哥,你看見那本書嗎?這就是段劍青的妖師所要找的那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了。羅曼娜特地帶來,想要送給你的,你拾起它吧。」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為什麼要送給我,我可不敢受這份厚禮。」冷冰兒如有所思,忽地叫道:「啊呀,不好!」

  孟華吃了一驚,說道:「什麼不好?」

  冷冰兒道:「說起羅曼娜,我想起來了。要是他們給段青劍追上……」

  這層危險孟華也想到了的,但要是他出去找尋桑達兒和羅曼娜,受了傷的冷冰兒卻有誰保護?

  正在他感到為難的時候,忽見桑達兒和羅曼娜雙雙跑了進來。桑達兒在外面的冰壁看見了孟華的影子,首先叫了起來:「好了,好,果然是孟大哥來了!」

  羅曼娜更是歡喜之極,一面跑一面嚷。」孟大哥,你真是把我想死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這樣快來到天山呢!那兩個惡賊想必是你打跑的了?」桑達兒笑道:「不是孟大哥還能是誰,幸虧咱們沒有走遠。」

  原來他們記掛著冷冰兒,不忍離開,只是躲在近處。看見段劍青和勞超伯相繼跑了之後,趕忙回來看冷冰兒的。他們不知冷冰兒是否已遭毒手,心裡好像掛著個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如今一見冷冰兒安然無事,又見孟華陪伴著她,自是喜上加喜。

  冷冰兒道:「對不住,你那本經書給我撕毀了一頁,幸好沒給賊人搶去。」桑達兒替她拾了起來,笑道:「瞧你歡喜得都糊塗了,連特地給孟大哥帶來的禮物都忘記了。快去親手交給他吧。」原來羅曼娜只顧前奔,幾乎踏著那本經書,都沒瞧見。

  桑達兒放慢腳步,讓羅曼娜跑在前頭。羅曼娜跑到孟華跟前,忽地張開雙臂和他擁抱。這是他們族中與親友會面的禮節,不過也還是在男子之中通行,女子則除了親人之外,只有和閨中密友行此禮節的。顯然羅曼娜已是把他當作親人一樣。孟華知道有這個禮節,但也羞得滿面通紅了。

  桑達兒跟著上來和他擁抱,說道:「孟大哥,多謝你又一次救了我們,你來得真巧,我真有點懷疑,莫非你是神仙,你怎的知道我們有難?」

  孟華說道:「我在冰川那邊,聽見你們說話的聲音,可惜還是來遲了一步,叫你們受驚了。嗯,我也正想問你,你們怎的也都來了天山?」

  羅曼娜笑道:「我們就是為了找你來的,你把這本經書先收下吧。」

  孟華說道:「我怎敢接受這樣寶貴的禮物,唉,你們也不應該為了送這本書給我,走這樣遠的路,冒這樣大的險的。」

  桑達兒笑道:「羅曼娜固然是為了要給你送禮,但也是為了我要避難啊!」此時他方有餘暇,把何以要來天山的原因說給孟華知道。

  原來在唐加源嚇跑了段劍青的那個妖師歐陽沖之後,冷冰兒與桑達兒、羅曼娜跟著會面。羅曼娜這才知道段劍青因何要「獵取」她的野心,同時也知道了她家中所藏的那本古波斯文經書原來是一本武功秘笈。

  唐加源有事要去柴達木一趟,於是他們面臨一個難題。

  那紅髮妖人歐陽沖給唐加源嚇走,卻未必遠走高飛,他害怕的也只是一個唐加源而已,要是給他知道唐加源離開此地,難保不會再來。

  商量的結果,唐夫人想和冷冰兒先上天山,讓桑達兒和羅曼娜跟唐加源去柴達木。但唐加源卻是不敢答應,說道:「清軍正在包圍柴達本,說不定戰事已經發生。我一個人或許可以進去,帶了他們,只怕難保他們平安。」

  羅曼娜想了起來,說道:「孟大哥和我說過,他也是要到天山去的。不如我帶了那本經書,和桑達兒跟你們一起到天山去吧。一來可以避難,二來可以找孟大哥,我把這本武功秘笈送給了孟大哥,也好讓那妖人死心。」

  唐夫人道:「我本來也想帶你們去的。但恐怕你們經受不起天山高處的寒冷。」羅曼娜笑道:「冬天的時候,我也常在結了冰的湖上,和桑達兒鑿開冰窟捕魚呢。」唐夫人道:「天山高處,恐怕比你們這裡湖水結冰的時候還冷得多。」但桑達兒和羅曼娜都說不怕,想來想去,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唐夫人也就只好答應了。

  他們雖然比孟華遲幾天動身,但由於孟華要到十三個部落去打探尉遲炯行蹤,後來碰上了金碧峰,又把他的坐騎送了給金碧峰,是以反而是他們先到了。

  羅曼娜把他們來天山的原因告訴孟華之後,歎口氣道:「想不到唐夫人保護我們來到天山,我們卻連累了她!」

  孟華問道:「唐夫人武功不弱,怎的竟遭妖人毒手?」

  羅曼娜道:「她是為了保護我被那老賊打了一掌的,冷姐姐跟著又受了傷,沒奈何我只好聽她的話,和桑達兒先逃跑了。唐夫人死傷如何,卻尚未知。」

  冷冰兒道:「我剛才聽得勞超伯這老賊在搜索我們的時候,和段劍青這小賊說起,似乎唐夫人只是受了傷,還沒有死。」孟華說道:「不錯,他們說的話我也聽見了。不過,聽他們的口氣,唐夫人似乎傷得很重。」

  冷冰兒道:「不如你現在去找她吧。」

  孟華苦笑說道:「天山這麼大,三更半夜,哪裡去找她。冷姑娘,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我要勸你暫且把任何煩惱都置之腦後,先養好你的傷要緊。要找她,也只有明天再說。明天太陽一出,天山派的弟子總會有人來到這附近的,那老賊就不敢來騷擾你們了。」

  說罷別來經過,羅曼娜再請孟華收下她的禮物。

  孟華堅辭不受,羅曼娜笑道:「我記得你們漢人有兩句俗語:寶劍贈俠士,紅粉贈佳人,對不對?你說這本武功秘笈是稀世之珍,但在我們手裡,卻是一點也沒有用的。書上那些彎彎曲曲的文字。我們也看不便。」

  孟華說道:「我也看不懂古波斯文呀。這是你的傳家之寶,我怎敢要你的?」

  羅曼娜苦笑道:「要不是你這次揭了段劍青小賊的陰謀,我們還不知道它是什麼武功秘笈呢。百多年來,我家一直把它擱在神龕裡供奉,歷代祖先恐怕也沒有誰人翻過一番。這樣的傳家之寶,又有何用?再說這傳家之寶,如今已是變為我家的禍殃了。」

  冷冰兒道:「曼娜姐姐說得有理,與其落在壞人手裡,不如你拿了它。那些古波斯文字,將來你可以找到識者的。說不定天山派的弟子之中,就有這樣的人材,據我所知,唐掌門就曾經由幾個弟子陪同,到過天竺和波斯。」

  孟華推辭不掉,只好收下。此時天色亦已微明瞭。

  冷冰兒道:「天快亮了,你去找天山派的弟子吧!」

  孟華說道:「咱們先得找另一個地方躲藏,以免那老賊再來。」

  冷冰兒道:「那老賊已經給你嚇破膽,何況他們也得提防給天山派的弟子發現。」

  孟華道:「這是預防萬一。」

  桑達兒道:「我們剛才躲藏的那個地方地形很好,咱們可以轉移到那裡去。」

  那是亂石圍成的一個洞穴,入口處很窄,且有樹木遮掩,不比這個「冰磨菇」,冰壁透明,會給人瞧見影子。孟華稍稍放心,當下請桑達兒照料冷冰兒,便獨自一人出去找天山派的弟子。

  走了一會,果然發現有四個佩劍的年輕人迎面而來,料想是天山派的弟子了。孟華大喜,連忙迎上前去。他還未曾開口,為首的那個天山派弟子已在喝問:「什麼人?」

  「我是來找貴派的掌門人唐大伙的,要是唐大俠未曾開關,我想求見你們的長老鐘展鐘大俠。」

  那四個弟子怔了一怔,彼此對望,臉上現出甚為古怪的神色。原來他們心中俱在想道:「這小子想必就是段師弟說的那個奸細了。他們打聽得清楚,知道我們的掌門人尚在閉關練功,所以趁這機會跑來搗亂。」孟華哪知禍在眉睫,繼續請他們代為引見。

  那為首的弟子冷冷說道:「你要我們替你引見,你也總得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吧,你到底姓甚名誰,哪裡來的?」

  孟華報了姓名,說道:「我是從柴達木來的,」

  那四個天山派的弟子一聽得「孟華」二字,四柄長劍登時亮了出來,不約而同地喝道:「果然是那小子!好大膽的小子,竟敢跑到這兒行騙,當我們不知道你的底細嗎?」

  孟華一個「細胸巧翻雲」倒躍出三丈開外,但那四柄長劍來得快,避得開第一招,避不開第二招,無可奈何,孟華只好拔出劍來,一招「夜戰八方」,把四柄長劍全部蕩了開去,叫道:「且慢動手,請問你知道我的什麼底細?」

  那大弟子給他盪開長劍,虎口隱隱酸麻,不禁暗睹吃驚,按劍喝道:「我知道你是清廷派來的奸細!」

  孟華說道:「你是哪裡聽來的謠言。」

  那大弟子哼了一聲,說道:「你還要抵賴了你說的才是假話,卻顛倒過來,反而說我們聽信謠言!」

  孟華道:「我說了什麼假話了?」

  那大弟子冷笑說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本來是姓楊,怎的卻又改姓孟了?」

  孟華說道:「不錯,我以前是姓楊名華,半年前才改姓孟的。我其實也是姓孟,井非姓楊。以前我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四個天山弟子同聲問道:「為什麼?」

  孟華想要說明自己的身世,卻是說來話長,而且對新相識的人,其中也有許多不便說出來的地方。正自躊躇不知從問說起之際,那為首的弟子忽地冷笑說道:「楊牧是你的父親,你有這樣著名的父親,為何不敢告訴我們?」「著名」本是「了不起」的意思,但他說的當然乃是反話,譏諷楊牧投靠清廷以求高官厚祿的。

  孟華好像給人刺了一下的大叫起來:「不,不,楊牧不是我的父親。你、你們不知道,這其中……」

  那大弟子喝道:「你在小金川幹的事情,我們全知道。楊牧不是你的父親,你為何救他?哼,你不認父親,就以為可以矇混過關麼!師弟,動手!」

  不由孟華分辯,四柄長劍又同時刺了過來。這次他們有了準備,早已布成分進合擊的陣勢。

  孟畢被困稜心,又不敢當真和他們動手,形勢危險之極。孟華忍不住叫道:「你們說我是奸細,也得聽我把話說清楚了再打呀!怎能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那四個天山派的弟子只道皂白早已分明,哪肯聽他分辨?攻得越發急了。天山派的劍法豈比尋常,布成劍陣,分進合擊,史見凌厲,孟華忙於應付,竟是不能分心說話。

  劇戰中只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人膽敢來此撒野?」原來是天山派的弟子聽得這邊有金鐵交鳴之聲,從四面八方趕來了。喝問的這個人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大弟子祝建明。

  孟華把心一橫,想道:「若不脫出包圍,我更沒有分辯的機會,沒奈何,只好先得罪他們了。」主意打定,劍光暴起,一招「三轉法輪」,使將出去。

  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對方的四柄長劍竟然有三柄給孟華絞出手中。這一招「三轉法輪」正是從孟家快刀的「絞刀」中變化出來的劍招。孟華使得恰到好處,奪了三個人的兵器,沒有傷他們分毫。

  那個唯一尚有長劍在手的大弟子也是嚇得慌,連忙躍過一邊,叫道:「祝師兄,祝師兄,你們快來!」

  孟華也在同時叫道:「我是來給你們報訊,請你們趕快去救天山派弟子的!你們就是要殺我,也得救了你們的自己人再說!」

  說話之間,那些天山派的弟子己是把孟華圍在當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共是八個人,剛好佔領了八個方位。

  「胡說八道,我們天山派的弟子要你搭救!」有幾個人忍不住就罵了起來。要知此處乃是天山派的重地,他們焉能相信,在自己的家門——會有同門遇難?

  「你們非相信我不可!」孟華大叫道:「你們的人已遭妖人毒手,死生未卜。不趕快去找她,遲就來不及了!」

  祝建明擺一擺手,說道:「諒這小子也跑不了。你們先別吵,待我問他。喂,你說的受了傷的那個天山派弟子是誰,是誰傷了他的?」

  「是你們少掌門唐加源唐大俠的夫人!打傷她的人是勞超伯。」孟華說道。

  包圍孟華的這一群人,都是天山派第三代的年輕弟子,尚未學成出師的。根本就不知道江湖上有勞超伯這個人,但他們一聽得孟華說是唐夫人遇難,卻不禁大笑起來。

  站在祝建明左面的一個天山派弟子喝道:「你說謊話也沒打聽清楚,唐師叔夫妻離開天山一年多啦,你居然能夠在這裡見著什麼唐大俠的夫人。」

  「不錯,我還沒有見著,但我確實知道她已經回到天山來了。」孟華說道。他這幾句話不過是個「引子」,正想仔細說明,不料卻己招來一陣哄笑。

  「大師兄,別相信他的鬼話。他名叫楊華,正是段師弟說的那個奸細!」最先和孟華交手的天山派弟子向祝建明稟報。

  此言一出,天山派弟子無不嘩然,紛紛喝罵:「好大膽的奸細,竟敢跑到這兒招搖撞騙,還亂造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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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惘惘情懷憐二女 重重誤會鬥三英(2)

  站在祝建明左面的那個弟子首先按捺不住,喝道:「先廢了這小子的武功再說!」

  這人名叫郝建新,和祝建明是同一個師父的師兄弟,平時都是在一起練招的,練有一套雙劍合壁的劍術。

  孟華聽得那人向祝建明稟報,這才知道誣捏他是「奸細」的人,是一個姓段的天山派弟子。心中剛自一動,正要向那人質問。郝建新已是唰的一劍指到了他的左肩井穴。

  祝建明為人比較謹慎,本來還要盤問孟華的,但見師弟已然出手,生怕郝建新不是孟華的對手,只好跟著出劍。

  孟華剛才以一招「三轉法輪」,打落三個天山派弟子手中的長劍,這是祝、郝二人親眼見到的。是以他們一出手就是狠辣之極的劍招。

  師兄弟心意相通,郝建新一劍剁向孟華的左肩井穴,祝建明跟著出劍,自自然然的也就指向了孟華的右肩井穴。這是他們練了數十百遍,配合得非常純熟的一記殺手的絕招。

  「肩並穴」正是琵琶骨上的穴道,一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也要變成廢人。

  孟華大喝道:「你們講不講理?」一來是對方要廢掉他的武功。孟華涵養再好也不由得心頭火起;二來要應付對方的辣手,退讓亦不可能。在這樣的情形底下,孟華也只好使出凌厲的劍招。

  只聽得「嗤」的一聲,祝建明的衣袖穿了一孔;接著「叮」的一聲,郝建新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

  孟華是以快劍刺他們二人的虎口。俗語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他一見這兩人出劍,就知他們的本領遠非剛才那四個天山派弟子可比,只憑內力,決難震飛他們的兵器,故此逼得出此辣招。

  但招數雖然狠辣,他還是手下稍稍留情的。

  他用劍尖刺穴,快得出奇,但力度卻是甚輕,郝建新虎口給他刺中,感覺上只不過像螞蟻叮了一口,手腕滲出一顆血珠。

  祝建明本領較高,出手又較穩重,一覺不妙,立即躍開。饒是如此,衣袖也給刺穿一個小洞。

  祝建明這一驚是非同小可,但更令他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頭!

  郝建新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身形晃了兩晃,突然「卜通」一聲就倒下去了!這一下連孟華也是始料之所不及,他只不過是刺郝建新的虎口,絲毫也沒用上內力,不解郝建新何以會給他震倒?

  祝建明忙把師弟扶了起來,大驚問道:「郝師弟,你怎麼啦?」只見他面如金紙,顯然是傷勢不輕!

  幸好他還能說話,顫聲說道:「好、好狠毒的小賊,我、我中了他的喂毒的暗器!」

  孟華聽見他是中了喂毒的暗器,固然甚為驚詫,但也稍稍安了心,連忙說道:「不是我傷他的,我從來不使有毒的暗器,傷他的恐怕就是那個妖人!」

  祝建明大怒說道:「不管你是誰,你當我們是瞎子麼?」但話出了口,又不免有點疑心。

  無暇察看師弟中的是什麼暗器,祝建明把一顆藥丸納入師弟口中,說道:「楊師弟、袁師弟,你們照料郝師兄,婁師弟、葉師弟,你們附近察看,有沒有這小賊的同黨?」他並不相信孟華的話,不過卻也有點懷疑發暗器的另有其人。他心裡想道:「按理說,這小賊抵禦了我和郝師弟的雙劍刺穴,是很難騰出手來再發暗器的。而且,何以他只射郝師弟而不射我?」但可惜他仍然認為即使另有其人,這人也一定是孟華的黨羽。他給郝建新吞服的那顆藥丸是用天山雪蓮作為主藥泡製的碧靈丹,功能解除百毒。把師弟交託兩個同門照顧之後,便即率領其餘六人,又把孟華包圍起來。

  「布七星陣!」祝建明喝道。一聲令下,七柄長劍,四面刺來,左穿右插,競似要在孟華身上穿七八個透明的窟窿!他和這六個師弟的本領要比第一批和孟畢交手的那四個人高得多,布成的七星陣更是嚴密無比,孟華最初恐怕結怨更深,不敢施展狠招,好幾次險些受傷,孟華大怒喝道:「你們講不講理?我給你們誤會不打緊,你們也誤了你們救自己人的大事了!」

  祝建明冷冷說道:「好,你把琵琶骨自己戳穿,我就和你講理?」

  孟華氣往上湧,說道:「哦,你是要我自廢武功?」

  祝建明道:「不錯。你用喂毒暗器傷了我的師弟,我的郝師弟死生未卜,廢你的武功,已算是便宜你了!」

  孟華忍無可忍,陡地喝道:「好,你們不肯替我引見,我自己會走去,用不著你們帶領了!」怒喝聲中,長劍一指「白虹貫口」,竟然閃電般的向祝建明咽喉刺去。

  祝建明大驚之下,只道他要下毒手,連忙橫劍招架。孟華輕輕一帶,迅即抽劍。祝劍明卻是收不住勢,長劍橫披,和另一個正自向孟華側翼攻來的師弟的劍碰個正著。噹的一聲響,兩柄劍同時脫手。

  原來孟華用的是「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那個天山派弟子的長劍是給祝建明磕飛的,而祝建明自己的劍則是給孟華那股舉引之勁帶此手中。要知孟華所得的張丹楓內功心法實是奧妙無比,雖然他已是躍過一邊,那股牽引的勁道還沒消失。

  孟華依法施為,對付了本領最強的祝建明之後,或用長劍牽引,或用掌指推彈,借力打力,片刻之間,七柄長劍都己跌在地上。

  天山派的弟子,恐怕自從本派開創以來,從未曾有過一役如此慘敗的。這剎那間,眾弟子不覺都是又驚又怒,卻又都是呆若木雞。

  孟華破了七星陣,立即吸了一口氣,一聲長嘯,宛若龍吟,把聲音一遠遠送了出去。跟著叫道:「晚輩孟華,特來拜見無山派掌門人唐大俠,唐大俠若是不能接見,晚輩請見鐘展鐘老前輩!」

  針展是唐經天的師兄,雖然不是掌門,但在武林中德高望重,卻是足以和掌門師弟並駕齊驅的。孟華心想,要是得見這位天山派的長老,他總不至於和他這些徒子徒孫一樣,蠻不講理的。

  祝建明等人驚魂稍定,一呆過後,只見孟華早已去得遠了。一個師弟說道:「想不到這小子如此厲害,咱們怎辦?」祝建明遲疑半晌,方始在牙縫裡綻出一個字來,「追」!原來他遭受了他這生平從所未有的挫折之後,固然是驚怒交迸,但也不禁有點懷疑。」這小子剛才倘若要勝殺我們,那是易如反掌。他手下留情,而且還敢獨自闖山,似乎不像一個奸細所為?但我卻怎能不相信段師弟的話?」

  孟華施展絕頂輕功,往前飛跑,過了不久,山頭上冰宮已經遙遙在望,估量只有三五里的距離了。孟華吸一口氣,再次使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通名稟報,求見鐘展。

  在後面銜尾追來的祝建明,也發出了一枝蛇焰箭,向本門報答。

  正在追逐之間,孟華躍過一道冰川的裂縫一冰壁的拗角之處,突然亮出三柄長劍,喝道:「好大膽的小子,膽敢如此猖狂!」

  孟華突遭狙擊,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心想且先把他們的兵器打落再說。當下重施故技,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青鋼劍揚空一閃,搭著了正中央刺來的那柄長劍,一牽一帶,要把這柄長劍拔過一邊,替他抵擋左面刺來的那柄長劍。剛才祝建明等人就是給他用這種方法打落了七柄長劍的。

  不料這一牽一帶,竟是未能帶動。正面攻來的那個人,一招「夜叉探海」,長劍往前一送,就把他劍尖上使出的那股粘粘之勁解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翼刺來的長劍已是來到他的面前,正面主攻的那個人反過來和他纏鬥。

  孟華大吃一一驚,「這三個人的本領可比剛才那班天門派的弟子高明得多!」

  原來這三個人,一個名叫白英奇,一個名叫霍英揚,一個名叫韓英華。他們是天山派的第二代弟子,和唐加源同一輩的。幸虧他們的造詣還比不上唐加源,否則孟華只是對付其中一人,也將感到為難的。

  孟華想不到對方的劍法如此凌厲,在這性命俄頃之間,哪裡還敢忍讓,只好盡展平生所學了。

  只聽得噹的一聲,他把平刺出去的口劍,突然改刺為拍。正中央和他纏鬥的那個白英奇,在三人之中本領最高,但給他一拍,虎口亦隱隱酸麻。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唰唰兩劍,後發先至,左刺霍英揚,右刺韓英華。

  霍韓二人哪曾見過這樣奇快的劍法?大驚之下,慌忙各自向旁斜躍三步。其實以他的本領,要招架還是勉強可以招架的,突然給孟畢嚇退,卻見孟華並不追來,不由得都是羞得滿面通紅。

  孟華朗聲說道:「晚輩只是求見貴派的掌門和鐘長老,並無他意。」

  話猶未了,祝建明等人亦已趕來,祝建明叫道:「白師叔,這小子是清廷派來的奸細,他已經傷了郝師弟!」

  白霍韓三人是天山派第二代中出類拔革的人物,他們以「英」字排行,號稱天山「三英」。尤以白英奇最為自負。如今一照面就在孟華劍下吃虧,即使不知道有郝建新受傷這件事情,他們也不能在一眾師侄面前失掉這個面子。

  白英奇首先說道:「好,你要求見鐘長老,這個容易。拋下兵器,束手就擒吧!」

  孟華雖然再三忍讓,畢竟也還是有脾氣的少年人,怎能受此侮辱?何況對方的故意如是之深,他又怎敢貿然拋下兵器,束手就擒?

  「這就是你們天山派待客之道麼?」孟華禁不住動起火氣,冷笑說道。

  白英奇喝道:「我不說你是奸細,己算好了。你還敢以客人自居,未免太過自高身價了吧?好,你不束手就擒,是不是還要我們動手?」

  孟華怒道:「我不和你們說。」逕往前闖。霍,韓雙劍開出,分刺他左右肩井穴。白英奇腳踏中宮,一招「李廣射石」,分心便刺。這次他們有了防備,三人聯手,配合得妙到毫巔,孟華要硬闖過去,已是不能。

  孟華一招「玄烏劃砂」,接著一招「疊翠浮青」,這兩招不是他自己參悟的無名劍法。「玄鳥劃砂」源出青城,「疊翠浮青」源出峨嵋,但從他的手裡使將出來,卻是和原來的劍法形似而實非。

  但見劍光暴起,橫空一掠,迅即在「天山三英」的面前閃爍著無數冷炬精芒,就好像有十幾口長劍從四面八方刺過來一樣。

  「天山三英」雖然尚未至於就敗在他這兩招之下,但也給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力,竟無還手之力了。不過他們三柄長劍,犄角相依,首尾相聯,布成一道劍網,孟華亦是攻不進去,只能將他們逼退兩步。

  孟華將他們逼退兩步,鬆了口氣,忽地縱聲大笑。

  白英奇怒道:「你笑什麼?」孟華說道:「我笑你們!」霍韓二人雙劍升出,喝道:「我們有什麼可笑?」

  孟華又歎了口氣,說道:「又是可笑,又是可惜!」

  白英奇怒道:「這小子胡說八道,理會他作什麼?」

  孟畢快劍反擊,壓下了他們的攻勢,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天山派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哪知道會有你門這樣不講理的弟子,你們自損本派聲名,對你們來說是可笑,對貴派來說,不是太可惜麼?」

  此言一出,天山三英越發大怒,不約而同的忍不住三柄長劍同時刺出。

  哪知孟華正是要他們如此。天山三英本領不凡,若然只守不攻,孟華還當真不容易闖得過去。如今他們中了孟華激將之計,孟華就有了可乘之機了。他們用的是「追風劍式」反擊,劍法名為「追風」可還比不上孟華出劍之快!

  只聽得孟華一聲喝道:「撤劍!」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唰的一劍,指到韓英華的虎口。「三英」之中,韓英華本領較弱,對方這一劍突如其來,他的劍招已老,要回救也不可能,只好趕快縮掌抽身,噹的一聲,手中長劍,果然應聲而落。他哪知道,孟華這招,其實只是虛聲恫嚇。

  打開一個缺口,孟華立即闖了出去。白英奇火紅了眼,喝道:「快追!」

  祝建明這一班第三代弟子早已來到,在外圈布成包圍態勢,此時明知不敵,也只好上前兜截,先擋一陣。韓英華拾起長劍,跟著兩個師兄趕來。

  孟華喝道:「你們不用害怕我跑,我本來就是要去見你們的鐘長老的,要評理也可請他老人評理,你們不讓我去,當真要迫我施展殺手麼?」

  「天山三英」的輕功比他稍遜一籌,且又起步在後,和他還有一段距離。孟華正在思量要不要趁他們未曾合圍之際,再一次把祝建明手中的兵器打落。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都給我住手!」這一聲斷喝,震得孟華的耳鼓都有點嗡嗡作響。但那個人的影子都還未見。

  孟華吃了一驚。」這人的內功可是遠遠在我之上,想必是天山派長老一輩的人物了。」心念未已,只見一個相貌清懼,頦下雪白的三綹長鬚的老者已是出現在他面前。

  白英奇連忙上前稟報:「稟鐘師伯,弟子沒用,給這個小子闖上山門,驚動你老人家……」

  那老頭子卻似乎不耐煩聽他的說話,搖了搖手,說道:「你待會兒再說,別讓外人笑話咱們不懂禮儀。」回過頭來,打量了孟華一下,心中驚詫之極:「這少年看來不到二二十歲,英奇他們怎的聯手都擋不住他?而且看來他還是手下留情。真是後生可愛!」當下說道:「我就是鐘展,請問閣下何事找我。既然找我,為何又要恃強闖山?」

  孟華終於把鐘展引了出來,心頭大喜,連忙上前行禮。不料他還未曾拜下,忽覺一股無形的潛力將他托起來。

  孟華是約莫在五步之外向鐘展施禮的,鐘展所發的那股力道已是托得他不能彎腰,孟華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位老前輩的功力當真是深不可測,倘若使出劈空掌力,恐怕我早已受傷了!」但他還是施了半禮,這才挺起腰來,鐘展見他居然能夠運功與自己拼內功,也是驚詫不已。

  鐘展淡淡說道:「不敢當。事情都還沒有弄清楚,你的這份客氣也未免太早了些。」言下之意,敵友尚未分明,他可不能以客禮相待。

  孟華說道:「晚輩是從柴達木來的,家父孟元超……」一句話未曾說完,祝建明已是忍不住叫道:「無恥奸細,你的父親分明乃是楊牧,冒認孟大狹為父,知不知羞?」

  孟華說道:「我不是奸細,至於我的身世,說來話長……」祝建明又搶著說道:「別聽他的花言巧語,誰知道他要捏造些什麼話,他傷了我們的郝師弟卻是真!」

  鐘展搖了搖手,說道:「先別亂吵,事情總會弄消楚,一件一件來說,郝建新呢?」

  祝建明道:「在這裡。」另外兩個天山派的弟子隨即把郝建新扶上來,釧展見他眉宇之間隱隱有股黑氣,吃了一驚,問道:「你受的是什麼傷?」

  郝建新道:「稟太師伯,我中了這小賊的喂毒暗器。」

  孟華說道:「我不是奸細,這位郝師兄也不是我傷他的。」郝建新憤然說道:「我是在和你交手的時候中了你的暗器,你還要當面抵賴?哼,要不是祝師兄有本門的碧靈丹,我早已毒發身亡了。」

  孟華說道:「要是他的手腕有傷痕的話,那就是我的劍尖劃破的。若是別處的傷,那就與我無關了。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喂毒的暗器,不信鐘老前輩我可以讓你搜。」

  白英奇哼了一聲,說道:「你的暗器不會全拋了嗎。」

  鐘展是一派長老的身份,當然不會這樣無禮去搜孟畢的身子,問道:「你們察看過沒有,當時附近還有沒有發現外人?」

  負責搜查的那兩個弟子說道:「我們已經搜過了,並沒有發現任何人。」

  孟華說道:「也許那個奸人發了暗器,趁著混亂之際,早已跑了。」

  祝建明怒道:「你把我們當作睜眼的瞎子嗎?嘿哩,我們縱然本領不濟,也不至於這樣沒用。」要知梅花針是暗器之中最微細的一種,那個偷發暗器的人一定不會距離太遠,他們是一發覺郝建新受傷便去搜查的,卻連那人的影子也都沒見到,假如真是這樣的話,要嘛就是那人的輕功太高,要嘛就是這些天山派的弟子太不中用了。

  孟華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據我所知,偷上天山的那個妖人,本領可當真是非同小可。」

  鐘展問道:「你懷疑的那妖人是誰?」孟華說道:「大摔碑手勞超伯。貴派唐少掌門的夫人就是他打傷的。」鐘展吃了一驚,說道:「什麼,唐加源的妻子給打傷了?」

  祝建明道:「大師伯,你聽這小子是不是亂造謠言?唐師叔離開天山已一年有多,即使回來,也一定是夫妻一同回來,以師嬸的武功,什麼妖人能夠打傷他們?」

  孟華說道:「這是真的。唐大俠到柴達木去了)——回來的只是他的夫人。勞超伯能夠傷了唐夫人也是有原因的……」

  鐘展聽了他的話,半信半疑。卻擺一擺手,叫孟華暫且停止,說道:「這是另一件事,待會兒你再慢慢告訴我好嗎?但據我所知,勞超伯的本領雖然不弱,暗器卻非所長,輕功也不見得就能勝過我門下的第二代弟子。」

  白英奇道:「是呀,這小子分明是想嫁禍別人,卻不知一說就露出了馬腳。」天山派第三代的弟子不知道勞超伯的名頭和武功的優劣,鐘展和他是知道的。

  孟華發了急,說道:「縱然偷施暗算的那個人不是勞超伯,但毒針的確也不是我所發的,請鐘老前輩明察。」

  鐘展霍然一省,說道:「好,那就待我仔細察看吧。」當下便叫弟子把郝建新扶到他的跟前,問道:「傷在什麼地方?」郝建新道:「膝蓋下的三里穴。」「毒針取出來沒有了沒有。」

  鐘展伸手在他膝蓋下的部位撫摸一會,雙指一拈,就把一枚比繡花針還小的毒針拈了出來。本來毒針深入肌膚,是要用磁石來吸的。他以掌心的吸力便能將毒針取出,功力之深,令得孟華大為佩服。

  鐘展把毒針看了又看,臉上現出頗為驚詫的神色。

  原來他看出這種毒針似乎乃是四川唐家秘製的獨門暗器。唐家暗器乃是號稱天下無雙的,輕功卻是唐門弟子的特長,正是:

  敵人混淆多誤事,邪魔暗器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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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奸徒巧辯迷師伯 稚子無知罵長兄(1)

  白英奇問道:「鐘師伯,這小子的暗器,你老人家可是看出什麼門道來了?」

  鐘展疑心大起:「唐家暗器,素來不傳外姓。不過也難保這小伙子不是唐家的子弟假冒的。但他顯露出的劍法又不是唐家的武功,難道是唐家的子弟另投名師?不過假如我這猜測不對的話,他所說的就應該是真話了。」

  過了一會,鐘展緩緩說道:「好,少年人,我姑且相信這暗器不是你發的。現在你把勞超伯如何傷了唐夫人的事情對我說吧。是你親眼見到的嗎?」

  孟華說道:「我沒親眼見到。不過昨晚我是曾經親自和勞超伯交過手的。」

  鐘展說道:「你只是和他交手,卻又怎知他在和你交手之前傷了唐夫人呢?」

  孟華說道:「我的一位朋友也是受了這妖人之傷,她是和唐夫人起來的。」

  鐘展道:「這人是誰?」孟華說逍:「是柴達木義軍首領冷鐵樵的侄女兒,名叫冷冰兒。」

  白英奇道:「你越說越荒唐了,我們的師嫂不和他的丈夫一起回來,卻和外人回來。」

  孟華說道:「說起來這位冷姑娘和你們可不是外人,她是唐夫人所收的記名弟子。一起來的還有瓦斯族酋長的女兒和他們族中一個少年獵人。」

  白英奇道:「我們的師嫂怎的會在回疆收徒?你又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孟華說道:「說來話長。你們不相信的話,我可帶你們去找她們。但依我之見,還是先找唐夫人要緊。」

  鐘展說道:「既說來話長,你就先說唐夫人受傷之事吧。」雖然孟華言之鑿鑿,他可還是不敢相信,他的心裡在想。」勞超伯的大摔碑雖然號稱天下第一,加源的妻子的劍法在第二代弟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縱然不能取勝,也不至於受了重傷吧?」

  孟華也怕耽誤了時間,當務之急一是要他們相信自己不是奸細,二是要他們去救唐夫人,其他的事情只好以後說了。

  不料他剛說到一半,白英奇又駁他道:「你剛才和我們說的只有勞超伯這個人,怎的現在又變成了兩個人了?那個姓段的小賊又是什麼人?原來孟華為了替天山派揭發內奸,此時正說到段劍青和勞超伯一起為非作歹之事。

  孟華說道:「我正想請問鐘老前輩,貴派是不是新近收了一個姓段的弟子?」

  鐘展道:「不錯。你說的那姓段少年叫什麼名字?」孟華說道:「他叫段劍青。」鐘展面色一變,急促問道:「哪裡人氏?」「大理人氏!」「什麼身份?」「大理段府的小王爺!」

  連珠炮的問答剛剛告一段落,天山派一眾弟子都是不禁大驚:「他說的可不正是咱們的段師弟嗎?」「當真是胡說八道段師弟豈能勾結外來的奸人,反過來傷害本門前輩?」白英奇冷笑說道:「鐘師伯,你聽聽這小子說的是什麼話?段師弟是段大俠的侄兒,你老人家是知道得清楚的。我想段師弟的身份該不會是假冒的吧?」

  鐘展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已查得清楚,也曾試過他的家傳武功,決非假冒。」

  原來段劍青在奸謀敗露之後,偌知已是不能在中原立足,只有躲得越遠越好。他和妖師歐陽沖商量,歐陽沖給他出了一極為大膽的主意,藉他叔父段仇世的名義,投入天山門下。天山遠處西陲,與中原的武林消息隔膜,他們估計,孟華念在恩師情份,只要段劍青不在中原出現,孟華就未必會揭破他的奸謀,即使所料不中,消息傳到天山之時,段劍青恐怕早已學成了。何況清廷為了平定回疆,對天山派也正有所圖謀,要是提前發動的話,用不到一年工夫,他們就何以把段劍青接出來的。

  段劍青到了天山,果然十分順利的就得唐經天收為門下,唐經天指定他的師弟也是天山派掌老之一的武成泰做他的授業師父。白英奇是武成泰的大弟子,這兩個月來,段劍青的武功就是他代師傅授的。

  段劍青文武全才,能言善辯,加以又是名門派的子弟,一到天山,用不了幾天,就討得了上上下下的歡心,鐘展對他也是十分愛護的。白英奇與他份屬兄弟,實是師徒,對他的維護,更是不用說了。

  正由於一眾同門都不敢對他有所懷疑,所以大家才會相信他所編造的謠言。如今孟華卻指出他才是奸細,大家都以為這是孟華的「賊喊捉賊」!白英奇尤其怒不可遏,試想段劍青倘若真的是奸細,他還有什麼顏面?

  「好小子,你冒認是孟元超孟大俠的兒子,可惜你卻沒有一打聽清楚。你知道段劍青的叔父是誰嗎?他正是孟大俠最要好的一位朋友!」白英奇冷笑說道。

  孟華說道:「我是知道。他的叔父段大俠是我爹爹的好朋友。可是你們卻不知道,段大俠也正是我的恩師。」

  白英奇哪能相信,冷笑說道:「荒唐,荒唐!再說下去,恐怕你要說我們天山派的祖師都和你大有淵源呢!」

  孟華說道:「不敢高攀,不過認真說起來,我也算得是間接受過貴派掌門指點之恩。」

  鐘展眉頭一皺,說道:「此話怎講?」

  孟華說道:「貴派的唐老掌門當年曾指點過金世遺金大俠的武功,金大陝有兩個傳人,一個是他徒弟江海天江大俠,一個是他的兒子金逐流金大俠。我曾經得過金逐流大俠的指點,飲水思源,貴派實是於我有恩。」

  白英奇連連冷笑,說道:「失敬,失敬,原來你還是金逐流金大俠的弟子!」

  孟華說道:「我沒有這樣福份得金大俠收歸門下,只不過承蒙他的指點,不敢以弟子自稱。」

  白英奇冷笑道:「他肯指點你的武功,最少也是把你當作至親至近的晚輩了。哈哈,你既是段大俠的弟子,又是金大俠親近的晚輩,怎的卻來誣蔑段大俠的侄兒是奸細?哼,就算我相信你的鬼話,你也是個忘恩負義之輩!」

  孟華說道:「師門之恩,我不敢忘。但段劍青確實是個奸細,我也不敢因公廢私!」

  天山派弟子誰也不敢相信孟華的話,只有鐘展卻是有點思疑:「從他刺建新虎口的這一招來看,使得這樣恰到好處的劍法的確有點像是金逐流的劍法,不過卻又並非純然金家的路數。待會兒且試一試。」

  原來那一招是孟華揉合了無名劍法、孟家刀法和金家劍法而創造出來的。金家的劍法是採取了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之點的。是以他這一招只能說有六分之一的天山劍法在內,但鐘展何等眼力,只看了郝建新手腕的傷就看出來了。

  孟華本來要繼續說下去,說出段劍青的底細的,鐘展卻擺了擺手,說道:「或許你的身世是有難言之隱,但目前我們還沒有功夫聽你詳言。現在我要查明你指控段劍青之事。你敢和他對質麼?」

  孟華說道:「正是要找他對質!」

  鐘展道:「建明,你去把劍青找來。」

  白英奇道:「鐘師伯,這小子的話豈能相信?找了段師弟來,他也會胡亂編造謊言的呀!」

  鐘展說道:「謠言可以捏造,事實不能捏造。我自有分數,你只管把劍青找來。」

  白英奇不敢違拗,應了一聲「是」,正要回去找段劍青,韓英華忽道:「你瞧,那邊不是段師弟來了?段師弟,快來,快來!」

  孟華抬頭一看,只見果然段劍青從那邊跑來。跟在他背後的還有一個孩子,大約十一二歲模祥。這孩子的輕功也好生了得,跟著段劍青飛跑,居然並沒有落後太多,白英奇似乎很喜歡這個孩子,跑上前去迎接他們,拉著孩子的手,笑道:「楊師弟,你也來瞧熱鬧?你可來得正好。」

  那孩子顯得頗為興奮,腳步未停,就嘩哩嘩啦地問道:「聽說發現了奸細,我跟段大哥來瞧熱鬧,奸細捉了沒有?」段劍青也在同時問道:「什麼事?」白英奇先回答他的問話:「鐘師伯有事問你。」

  段劍青來到鐘展面前,看了孟華,裝作大吃一驚的樣子,失聲叫道:「怎麼這小子也在這裡,這小子名叫楊華,正是清廷的奸細。」

  孟華大怒道:「你才是奸細,昨天晚上,你幹了什麼好事?你敢對你的鐘師伯實話實話麼?」

  段劍青喝道:「豈有此理,你倒來盤問我了,鐘師伯,這小子,他,他……」那孩子甚為詫異,也在叫道:「原來這人就是奸細你們為什麼不把他捉起來呀?」

  鐘展緩緩說道:「劍青,你先別生氣,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昨晚你在哪裡?可有出去過沒有?」

  段劍青道:「昨晚我教炎弟夜課,後來他疲倦了,我就陪他睡覺,沒出去過。不信你可以問炎弟。」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孟華一見這個孩子,心裡已是止不住卜通通的跳,待聽得白英奇叫這孩子做「楊師弟」,而段劍青又稱他為「炎弟」的時候,更是禁不柱又喜又驚了!

  金碧峰曾經告訴他,他的弟弟名叫楊炎,那麼這孩子不正是就是他的弟弟?

  他仔細一看,只見這孩子眉清目秀,他是七歲那年離開母親,腦海裡隱約還有母親的印象,心裡想道:「弟弟倒是長得很像母親,幸虧不是像他父親。」毫無疑問,這孩子是他的弟弟。喜的是兄弟相逢,但在喜悅之中,他也禁不住為弟弟擔心了。

  他擔心的是,弟弟和段劍青這樣要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學好很難,學壞很易,即使段劍青並無不利於他弟弟的圖謀,他也是要為弟弟擔心的了。

  鐘展撫摸楊炎的頭頂,柔聲問道:「炎兒,昨晚你做什麼夜課?」

  楊炎說道:「段大哥教我念唐詩,他說念熟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教兩年就可以教我做詩了。」

  鐘展道:「背一首給師伯聽聽。」

  楊炎念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鐘展於詩詞一竅不通,不過這首唐朝大詩人李白的名作,千古以來!傳方眾流,他卻是知道的。當下拈鬚微笑,說道:「好孩子,一個字也沒念錯,難為你了。」其實短短二十個字,資質平庸的孩子,念了幾遍,也會琅琅上口的。顯然鐘展對這孩子,也是十分疼愛。

  楊炎忽道:「段大哥講的,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鐘展笑道:「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怎的又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這首詩淺白得很呀,有什麼不好懂?」

  楊炎說道:「他講的每個字我都懂,不過他說每個人都有故鄉,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故鄉最好,所以才會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個我就不懂了,大家的故鄉都是最好。那怎麼可能呢?比如你說你的劍法天下第一,我說我的劍法天下第一,到底哪個第一,打過就知道了。總不能都是天下第一的。」

  鐘展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故鄉不同劍法,沒有辦法比較的。你的段師兄給你講的沒錯。你長大就知道了!」

  楊炎說道:「師伯,我的故鄉究竟是什麼地方?我記得繆伯伯告訴我的好像是小金川,但段大哥卻又說是通州。為什麼他們說的不一樣?」

  楊炎出生之地是小金川,「原籍」則是通州。繆長風不想在他成人之前知道他的來歷,是以沒告訴他。

  鐘展有點尷尬,說道:「我也不大清楚,等繆伯伯回來你問問他吧。」

  鐘展只是覺得不能對孩子說真話感到尷尬而已,孟華一聽,可是更加擔心了。段劍青知道楊炎的故鄉,不問可知,他也知道楊炎是他弟弟的了。

  鐘展似乎覺得話題扯得太遠,笑道:「好孩子,無關緊要的閒話慢慢再說,師伯要問你。」

  楊炎說道:「師伯,你要知道什麼?」

  鐘展說道:「昨晚你什麼時候開始做夜課的?」

  楊炎說道:「吃過晚飯之後。」

  「什麼時候睡覺的?」「我不知道。」「你再想想。你做完夜課,臨睡之前,不是要到院子裡練最後一次劍法的嗎?昨晚有月亮,月亮是在東邊還是在西邊?」楊炎想起來了,說道:「不在東邊也不在西邊,正在我的頭頂上空。」

  鐘展聽了,好像極為滿意,微笑說道:「那是恰好午夜的時分了。劍青,你幫繆大俠教炎兒讀書,也不可令他太辛苦了。小孩子要有足夠的睡眠,以後讓他睡早一些。」

  原來楊炎是白天習武,晚上習文的。武功由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親授,文事方面則由繆長風晚上教他。唐經天「閉關」,繆長風下山之後,則由鐘展教他武功,段劍青教他詩文。因為天山派弟子之中,只有段劍青是「文武全才」。

  段劍青應了一個「是」字,說道:「炎弟非常好學,昨晚我是不知不覺把時間延長。」

  鐘展說道:「好,沒你的事了!」陡地回過頭來,面挾寒霜,向著孟華冷冷說道:「少年人,你的劍法高明之極,為什麼偏不學好!」

  孟華嚇了一跳,說道:「晚輩什麼事做錯了?」

  鐘展說道:「我最討厭少年人說謊話!你不但說謊,還要陷害我門下的弟子!我本來不能容得你這樣的歹徒的,念在你這身功夫學來不易,你給我滾!」

  孟華手足無措,訥訥說道:「我說的可都是真話呀!」

  鐘展大怒道:「還要強辯,你說昨天晚上和勞超伯交手,雖沒點明時間,但既是晚上,總不會是今天的事了?」

  孟華說道:「不錯,大約是午夜之後半個時辰。」

  鐘展說道:「在你和勞超伯交手之前,他已經傷了唐夫人。」

  孟華說由於心情混亂,此時方始想到的時間關鍵,但在鐘展追問之下,只能先回答道:「是呀!不過我沒問清楚朋友,唐夫人受傷的時間。」

  鐘展怒氣更大,斥道:「依你所說,唐夫人受傷應當是在午夜之前。那時候,段劍青還在教我這個小師侄念詩,你沒說謊,難道是這個小孩子說謊嗎?你還不給我快滾,要我親自動手嗎?」

  鐘展是天山四大長老之首,德高望重,待人最為和藹可親,眾弟子幾乎是從未見過他發怒的。這次他大發雷霆,可說是生平僅見之事。眾弟子不禁駭然。

  奇怪的是,身受者的孟華卻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仍然是站在鐘展面的,呆若木雞,並沒有「滾」。

  原來他的一顆心都放到弟弟身上了。

  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弟弟竟然幫忙段劍青說謊!

  像他的父親一樣,對這個他還沒有見過面的弟弟,他曾抱有很大的期望。最大的期望還不是他可以學成天山派的絕世武功,而是期望他自小有良師益友的教導,將來可以成為一個正直的人,有用的人,不會像他生身之父那樣。

  但現在,孟華對弟弟的期望卻是變成痛心了。

  「不,我決不能讓段劍青教壞我的弟弟,我要對他說明真相!」在心情極度的激動之中,孟華已是無暇去仔細考慮,在目前的形勢底下,這樣做是不是適當的了。

  他一咬牙根,忽地伸手就向楊炎抓去。叫道:「炎弟,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他當然知道,楊炎決不會相信他的。但在他的想法,當務之急,是先要把弟弟從段劍青手裡奪回來,然後才和他說明真相。因為他還有一層顧忌。害怕段劍青在圖窮匕現之時,會把他的弟弟挾為人質。

  此時楊炎正在段劍青的身旁,段劍青則是和白英奇並肩而立。

  孟華一隻手接他的弟弟,一隻手推開段劍青,

  只聽得「卜通」一聲,段劍青跌了個四腳朝天,但孟華卻也沒有抓著他的弟弟。

  站在旁邊的白英奇出劍快極,白光一閃,就截他的手腕。孟華非先應付他這一招不可,緊接著「噹」的一聲,白英奇手中長劍給孟華以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飛上半空。他在危急之際出招,這一彈就已是毫不留情了。

  在孟華來說,他是要奪回自己的弟弟,但在旁人看來,他卻是突施偷襲,這一「偷襲」,不但大出天山派弟子意料之外,連鐘展也始料之所不及。

  這剎那間,天山派眾弟子都是不禁失聲驚呼:「不好,他要殺楊師弟滅口!」「好狠的小賊,連一個小孩子他也不肯放過!」

  鐘展勃然大怒,呼的一掌就向孟華背心落下!

  學過武功的人,在性命危急之際,自衛乃是出於本能。孟華一覺背後勁風颯然,無暇思量,趕忙「移形換位」,一招「烘雲托月」,把鐘展的掌力卸開,原來鐘展雖然暴怒,但也還有幾分愛惜他的心情,只是想對他加以懲戒,最多打傷了他,還不取他性命的。

  孟華化解了他的掌力,令得鐘展又是吃驚,又是感到為難:「想不到這小賊的內功竟有如此造詣,他最多不過二十歲年紀吧,真是武林難得的人材,可惜偏不學好,我要不要取他的性命呢?」要知鐘展雖然只是用上五六分內力,當今之世,能夠化解他這掌力的,恐怕也是數不上十幾個人的。

  白英奇似乎看出師伯的心意,叫道:「這小子剛才冒認孟大俠是他的父親,如今又說炎兒是他的弟弟,師伯,你想一想,還用得著咱們盤問他麼?」

  楊炎受了驚嚇,又哭又叫:「他是奸細,他怎能是我的哥哥,師伯,你打死他,你打死他!」

  段劍青更是得意,跟著叫道:「不錯,他是奸細,如今他已是不打自招了!我也無須和他對質了吧?」

  楊炎的身世,天山派的一眾弟子不知道,鐘展和白英奇是知道的,孟華認為楊炎是他弟弟,亦即是等於承認楊牧是他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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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奸徒巧辯迷師伯 稚子無知罵長兄(2)

  當然楊牧的兒子並不等於就是「奸細」,但段劍青找著這個藉口,在這樣混亂的情形底下,卻是令得鐘展不能不相信孟華是「奸細」了。

  要知在鐘展的心目之中,即使都是楊牧的兒子,孟華和楊炎也是大不相同的。楊炎是繆長風攜來天山的,那時他也不過是個週歲的孩子。唐經天是看在繆長風的面子,同時又知道他的母親雲紫蘿是為抗清而犧牲才收留他的。一個週歲起即由天山派掌門與繆長風共同撫養成人的孩子,他的父親有多大的罪惡亦是與他無關。但說到孟華,一來是有段劍青的謠言先人為主,二來鐘展以為他是跟著楊牧長大的,段劍青指他是「奸細」,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了。

  在他們一片叫器聲中,根本就不由得孟華分辯!

  鐘展說道:「劍青,你把炎兒帶回去。有些事情,你待繆大俠回來和他說吧!」這話的意思乃是吩咐段劍青不要自作主張,把楊炎的身世先說出去。段劍青應了一句:「弟子理會得」,就帶了楊炎走了!

  鐘展單掌劃了一道圓弧,蓄勢待發,喝道:「好小子,你還不拔劍,膽敢藐視我麼?」

  孟華剛說得一句:「鐘大俠,請容晚輩稟告……」鐘展的掌力已是震得他腦中氣血翻湧。他無法分神說話,只好先解性命之危,一個鷂子翻身,寶劍出鞘,以攻為守,化解鐘展凌厲的掌勢。

  這一招他使出的是「疊翠浮青」,劍氣縱橫,虛虛實實,變幻莫測。饒是鐘展的武學造詣之深,也不禁暗暗讚賞:「這一招疊翠浮青,本是從嵩山派的劍法變化出來的。四十年前,金世遺大俠博采眾家之長,這一招疊翠浮青,也曾經加以變化,融合在金家劍法之內。我初入師門之時,曾有幸得見金大俠親自使這一招,想不到四十年後,又從一個晚輩手中重睹。這少年人使的這招,雄勁之處當然不及當年的金大俠,但變化的變幻,卻又似平更勝一籌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這句老話,當然一點不錯。」

  一來是興起憐才之念,二來是他試了十數招之後,已經試出孟華的劍法的確是曾經得過金世遺之子金逐流的指點。要知若非金逐流親自指點,孟華年紀輕輕,焉能深得金家劍法的神髓,甚至變化的精微,更在金家劍法之上?

  鐘展還未知道,其實他只是猜中了一半。

  不錯,孟華是曾得過金逐流的指點,但他的劍法之所以深得金家劍法的神髓而又並非相同,卻是另有緣故的。原來天山派的創派祖師霍天都本是張丹楓的弟子,他是一代武學奇才,得到師父所傳,又在天山潛心研究,另闢蹊徑,開宗立派。不過也還是和師門所授有相通之處。金家劍法則是以天山劍法為基礎的,說起來紅花綠葉,正是異派同源。

  孟華在石林所得的是張丹楓所創的無名劍法,以神韻為主,並不拘泥於原來的招數。奧妙精微,更在當年他所傳給霍天都的劍法之上。但雖然如此,無名劍法、金家劍法、天山劍法都還是有相通之處的。不過倘若不是鐘展這樣的天山派的數一數。一般的高手,別人也看不出來。

  鐘展試了十招之後,越來越是驚奇,怒氣也漸漸減了。心裡想道:「金大俠決不會胡亂把他金家的精華傳授給一個來歷不明,甚至被人懷疑為奸細的少年的,難道這少年當真是別有情由,並非如我想像那樣的壞?但他剛才誣陷劍青,如又分明是一派謊言,什麼道理呢?」

  天山派一眾弟子看見孟華居然能夠和他們的四大長老之首力拼數十招,都是不禁駭然。只有白英奇看得出是鐘展手下留情,未施殺手。

  白英奇大為著急,幾次想要催促鐘展快點結果「這個小子」,可又不敢開口,要知鐘展雖然性格隨和,不過以一個晚輩的身份發言「提示」長輩,總是不尊重長輩之嫌。白英奇只有乾著急的份兒。不過他想師伯縱然不想傷這小子性命,遲早也會將他生擒。一審之下,這小子奸細的罪名確實,那時再斃掉他也還不遲。哪裡知道,鐘展對孟華是否「奸細」一事,亦已起了懷疑了。

  鬥到三十招過後,鐘展忽地得了一個主意:「他是否奸細,我再試他一次。」

  孟華正以一招「玄烏劃砂」化解鐘展的攻勢,鐘展故意露出一個破綻,欺身發掌,中路門戶大開。

  高手搏鬥,豈能輕易找到對方的破綻?一有破綻可尋,自是不能錯過。何況鐘展此時門戶大開,這破綻實在的露得太大了!

  一眾架子不知鐘展的用意,這一瞬間都是不禁失聲驚呼,連白英奇亦不例外。

  這破綻來得太過突兀,在劇鬥中的孟華根本料想不到,要知鐘展本領遠遠在他之上,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施展,也不會傷得這位天山派長老的,所以他才敢以攻為守,不怕失手誤傷對方。哪知鐘展卻突然露出這個破綻!

  此際孟華的「玄烏劃砂」只要劍尖順勢一劃,鐘展便立即開腔破腹之災。

  幸虧孟華的劍法也差不多到了能發能收的境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連忙把劍勢歪過一邊。饒是他變招如此迅速,劍尖也輕輕擦著鐘展的衣裳。孟華收勢不及,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孟華拿的是把寶劍,雖嫌業已變招,並不用力,但也應該可以劃破鐘展的衣裳的。奇怪的是,鐘展的衣裳可連一個小孔也沒穿破。原來他早已用上了「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估計最少也可以免於受傷的。這一試之下鐘展已是無可懷疑,相信孟華不是「奸細」了。

  孟華驚愕未定,鐘展反手一彈,「錚」的一聲,就把孟華的寶劍彈得脫手飛開。不過他這一彈,也還是手下留情的。

  這幾下兔起鵲落,快得難以形容,天山派的一眾弟子,包括白英奇、霍英揚等人在內,都還未曾看得清楚,只見孟華的長劍已然墜地,鐘展則是背負雙手,滿面笑容的在看著他了。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把天山派的弟子全都看得呆了。不過他們雖然看不清楚,卻也知道是本門長老業已「反敗為勝」,呆了片刻,登時歡聲雷動。

  白英奇、霍英揚雙雙搶上,喝道:「臭小子,束手就擒吧!」祝建明早已準備了一條繩索,遞給白英奇,作為捆縛孟華之用。

  不料鐘展忽地喝道:「不許動他!」鐘展突加干涉,這一下更是大出眾弟子意料之外。要知捆縛俘虜,乃是弟子輩份所應為之事,難道還要勞動本門的長老親自動手麼?何況這個俘虜,還是他們心目中的「奸細」。

  在眾弟子惶惑之中,鐘展和顏悅色地說道:「孟少俠,把你的寶劍拾起來!」

  「孟少俠」三字出自鐘展口中,眾弟子是越發驚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僅「少俠」二字太過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而且那個「孟」字,也使得他們驚疑。孟華親口認楊炎為弟,眾人都以為段劍青對他的指控是確實無疑的了,但鐘展還是稱他做「孟少俠」,「難道鐘長老竟然相信了這小子自稱是孟大俠孟元超兒子的假話?」

  孟華也是驚疑不定,只道鐘展叫他拾起寶劍是要和他再比,連忙說道:「多謝老前輩手下留情,晚輩情願束手就擒,但求老前輩允許我有分辯的機會。」原來鐘展以「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飛他的寶劍,並未用上內家真力,否則他的手少陽經脈只怕也要受傷。

  鐘展微笑說道:「你先讓我一招,我也應該多謝你呢,誰說要擒你呀?你拾起寶劍,做我的客人吧,有什麼話要說,慢慢和我說好了。」

  白英奇著急起來,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的規矩了,叫道:「師伯,你怎的就相信這個小子?假如他不是奸細,難道咱們的段師弟和楊師弟都是說謊了嗎?」

  鐘展緩緩說道:「按理說,炎兒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他應該是不會說謊的,不過,我想其中或許另有原因,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正在白英奇還要進言,而孟華也要替自己解釋之際,忽聽得噹噹噹連續不斷的鐘聲!

  眾弟子聽見鐘聲,都著了慌,連鐘展的面色,也有點兒變了。

  「你們還不趕快回去!」鐘展揮了揮手,喝道。白英奇本來是要盤問孟華的,此時卻是第一個先跑回去了。」

  原來這是天山派報警的鐘聲,鐘聲一起,即是表示有強敵入侵冰宮,要召集門下弟子回宮應敵!

  鐘展回過頭來,說道:「孟少俠,本派有外敵入侵,你的事只好暫且擱下來。待這件事情過後,你再來找我吧!」

  孟華趕上了他,說道:「我,雖然不是貴派弟子,貴派也用不著我來幫忙。但貴派有事,我袖手旁觀,於心不安。請鐘老前輩,容許我稍效微勞。」鐘展無暇和他客氣,嘴裡只是吐出兩個字來「也好!」便即加快腳步。

  眾弟子的輕功趕不上他們,首先回到天山派眾盾之地的冰宮的,只有鐘展、孟華、白英奇和霍英揚四個人了。白、霍二人是起步在前,而鐘展也需要得力的弟子作為助手,途中稍微放慢腳步,等待他們,他們才能同時到達的。

  孟華將近冰宮,陡覺眼前一亮。只見山上建築,如同宮殿,那些屋宇都是水晶、雲石、晶鹽或者堅冰所造,在夕陽返照之下,只覺霞彩奪目,閃閃生光,端的是人間罕見的奇景,勝似傳說中的貝闕珠宮。

  原來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的岳父是六七十年之前,有武林美男子之稱的峨嵋劍客桂華生,桂華生遠遊尼泊爾,姻緣巧合,做了尼泊爾王的駙馬。後來尼泊爾國中政變,公主已死,桂華生帶了獨生的女兒回國,在念青唐主拉山隱盾,後來她的女兒在國中請來巧匠,按照尼泊爾的宮殿形式,建造了一座冰宮,武林中人稱她為「冰川天女」,冰川天女嫁了唐經天之後,在天山的南高峰也建造了一座冰宮。此時冰川天女已經死了將有十年了,她的建築仍然沿用「冰宮」之名。(冰川天女與唐經天結合的故事,詳見拙著《冰川天女》傳。)

  一近冰宮,果然聽得裡面傳出來的一片金鐵交鳴之聲,似乎正在打鬥得頗為劇烈。

  孟華詫異不已,心裡想道:「天山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這些人不知是什麼人,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士?」

  鐘展神色更是吃驚,說道:「不好,他們已經侵入冰宮重地。」

  孟華所想知道的謎底,很快就揭開了!

  冰宮中最重要的所在是雙華宮,天山派的規矩,每年一次,由掌門人在雙華宮外的廣場親自主持,考核門下弟子的武功,「大比」過後,並由掌門人與四大長老輪流在雙華宮開講五天,闡揚本派的武學精義。唐經天的岳父是桂華生,岳母是尼泊爾的華玉公主,兩人的名字都有個「華」字,是以冰川天文把這座宮殿命名為雙華宮來紀念他們。

  在雙華宮外那片廣場上,此際正是劍氣縱橫,刀光如雪,敵我兩方,高呼酣鬥。鐘展定睛一看,發現眼前的形勢,有著出乎意料之外。

  在宮門外把守的並非本派弟子,反而是入侵的敵人。這班人為數不到十個,有僧有俗,看來都不是漢人。穿僧衣的大概是天竺和尚,作一般武士裝束的似乎是西域胡人。

  這班人的本領都很高強,把守宮門,阻止天山派的弟子進去。

  雙華宮內也傳出一片金鐵交鳴之聲,聽在鐘展這樣的行家耳朵裡,一聽就能分明,那是他的兩個師弟,正在和一個強敵交手,看這情形,對方已是反客為主,佔據了雙華宮,阻止眾弟子入援。

  天山派兩代弟子約有五十餘人,出去捉拿奸細的將近半數,尚未趕得回來。留守宮中有二十多個,除了有特別職守之外,差不多都聚集在雙華宮外了。不過,他們的人數雖然比對方多了不止一倍,卻是無法衝得進去。

  最厲害的是一個手長腳長的中年僧人,他把守最後一關,獨自站在宮門最後一級的石階,有幾個天山派的弟子衝破了下面幾重防線,到了最後一級的石階時,都給他摔了下去。始終沒有一個人能夠踏入雙華宮的大門。

  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只是要阻止天山派的弟子入去,並未施展殺手。鐘展來到之時,剛好看見他把一個第二代的弟子摔下去,那弟子只道這一摔最少也會頭破血流,不料卻似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提起放下一般,平平穩穩地落在地上,臉上不禁現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旁人莫名其妙,但鐘展當然一眼就看得出來,那個手長腳長的天竺僧人用的是一股巧勁。

  不但這個僧人如此,他的同伴也像他一樣。要拚命攻進去的反而是天山派的弟子,那幫人只是阻攔他們,似乎不願隨便傷人。

  鐘展放下點心,卻是驚疑不定了。這幫人是什麼來歷呢?他們是善意還是惡意?

  最今得鐘展吃驚的是:他聽得出雙華宮內,是自己的兩個師弟聯手合鬥對方一人。急切之間,他竟想不起普天之下,能有誰人有此功力?

  天山派四大長老,以鐘展居首。其他三人,依次是:武成泰、甘建康和李信堯。「聯手抗禦強敵的似乎是甘師弟和李師弟,不知武師弟是未曾趕來呢,還是已經受了傷了?」鐘展心想。

  但此時已是無暇容他思索了。

  眾弟子一見鐘展到來,喜出望外,七嘴八舌的紛紛稟告。不過他們口中說話,手底仍是絲毫不緩。

  那手長腳長的天竺僧人用生硬的漢語冷冷說道:「管你什麼師伯、師叔,誰都不許踏入此座宮門。」

  給這個僧人摔下來的那個天山派第二代弟子正是白英奇的師弟,白英奇大怒,和霍英揚便闖上去,他們雙劍合壁,威力甚強,下面三道防線,攔他們不住,轉眼之間,衝上最後一級石階。

  鐘展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到天山搗亂,都給我住手!」一面責罵敵方,一面約束本派弟子。

  天山派的弟子當然聽長老的話,料想鐘展必定會給他們主持公道,立即兩邊退下。

  那些人不過是要阻攔天山派的弟子入內增援,天山派的弟子不動手,他們也就不出手了。

  但鐘展卻未能及時約束白,霍二人,他們業已衝上石級,當鐘展發話之時,他們正在雙劍合壁,以一招「橫雲斷峰」,向那個天竺僧人攔腰刺去。天竺僧人似乎識得他們雙劍合壁的厲害,不敢空手應敵,左手拿起了一根青竹杖,右手拿起了一個紫金缽。孟華在階下一見,不覺心頭一動。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噹」的一聲,白、霍二人的長劍刺入金缽,金缽竟似有一股無形的吸力,把他們的劍尖吸住。那天竺僧人竹杖一絆,白、霍二人只好棄劍躍避,踉踉蹌蹌地退了三步,險些跌落階下。幸虧他們的輕功還算不差,足尖剛好點著最後一級石階的邊沿,身形兀自搖搖晃晃。

  鐘展身形一起,伊如鷹串穿林,掠波巨鳥,幾個起伏,便掠上了最後一級石階。階下的那班人見他如此本領,不敢阻攔。

  把守宮門的那個天竺僧人又把竹仗絆他雙足,鐘展不閃不退,仍是大踏步向前,當他的竹杖就要打到之際,只是把大袖一揮。

  「噹」的一聲,天竺僧人的竹杖給鐘展捲出了手。他這竹杖可和普通的竹杖不同,跌落地下,竟然發出金石之聲。

  鐘展見他只是晃了兩晃,便即穩住身形,也是好生驚詫,「怪不得雙華宮給他們侵入,和我那兩個師弟交手的不知是誰,但只憑這個把守宮門的僧人,想來只是他們的弟子吧。我們的第二代弟子,除了唐加源之外,只怕已是沒有第二個可以比得上地了。」原來鐘展本是想把他也重重地摔個觔斗,好給白,霍二人出一口氣的,哪料卻是不能如願。

  不過哪個手長腳長的僧人,見面一招,就給他奪走了竹杖,他也不禁大吃一驚了。他舉起金缽,正想上前攔阻之時,裡面已是有人發話:「來的敢情是天山派長老吧?大吉師侄,不可無禮,請鐘長老進來!」

  說話的是這十一僧人的師伯,他巴不得師伯有此吩咐,立即閃過一邊,說了一個「請」字。

  鐘展心裡哼了一聲:「他們倒好像是雙華宮的主人了?奇怪,裡面的那個知道我的人是誰?」但此際也不能計較這許多了,當下便即追步踏入宮門。

  跟著來的是孟華,這個天竺僧人可又不肯放他進去了。但他看見孟華的來勢,卻也不禁有點吃驚。

  孟華是連闖三道防線,來到他的面前的。

  雖然連闖三道防線,孟華可沒有傷了一個人。他以閃電般的快劍發招,阻攔他的那些人,在同一時間都覺得對方的劍尖指到自己的要害,不覺也都是忙不迭的旁邊一閃。

  把守宮門的那個僧人喝道:「休要逞強,過我這關,還得顯點本事。」此時他已拾起了竹杖上前迎敵。

  孟華見他雙手所拿的武器,早已胸有成竹,唰的一劍,逕自刺向他的金缽,只聽得「噹」的一聲,長劍反彈出來,順勢就削他的竹杖。天竺僧人見他的劍法如此古怪,情知已是擋他不住。不過孟華雖佔先手,他也還未吃虧。

  那天竺僧人的師伯又發話了:「原來天山派還有第五位長老,我可還未知道。請進來吧!」

  他只道孟華是天山派的第一代人物,哪料竟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

  孟華抬頭一看,只見在雙華宮內的是兩個年老的天竺僧人。一個肥頭大耳,氣度雍容,另一個卻是桔瘦得像根竹竿。正是:

  四大未空仍好勝,遠來中士兩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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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長老險途行險著 少年神劍懾神僧(1)

  那個枯瘦的僧人正在和兩個天山派長老劇鬥,打得難解難分,發話的是那個寬袍大袖的胖和尚。他背負雙手,在旁觀戰,好像根本無須為師弟擔心,意態悠閒之極。

  胖的那個孟華不認識,瘦的那個卻是不久之前才和他交過手的。原來正是那個要強迫他做徒弟的天竺怪僧。

  鐘展所料不差,聯手禦敵的是他的甘、李兩位師弟。二師弟武成泰則是盤膝坐在地上,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一看就知他正在以本門的內功心法療傷。

  那個枯瘦老僧也是右手拿著一根竹杖,左手拿著一個金缽。看來是天山派兩個長老稍佔上風,但雙劍卻是給他金缽所制,要想取勝,談何容易。

  武成泰坐在地上運功療傷,他倒好像相信得過對方不會乘他之危,絲毫不加防備。對周圍一切,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那個胖僧人袖手旁觀,也不理他。

  鐘展知道兩個師弟不會落敗,伸出右掌,按著武成泰的背心,以本身真氣,助他推血過宮。過了片刻,武成泰「哇」地吐出一口瘀血,精神卻爽利了許多,睜開眼睛說道:「師哥,他們要找掌門人比試武功,小弟本領不濟,栽給他們了。」

  鐘展說道:「勝負兵家常事,何必介懷?待我會會這兩位高僧。」

  那個胖和尚這才說道:「天山派的掌門人雖然還在自高身價,不肯來見我們,但也總算『請』得到他們的鐘長老來了。奢羅師弟,你別亂打一鍋粥啦!」他說的漢語,倒是相當流利。

  吩咐過了師榮,那個胖和尚向孟華看了一眼,流露出少許詫異的眼神,隨即把眼光移到鐘展身上,哈哈一笑,說道:「鐘大俠,可喜別來無恙,你還認得出老衲嗎?」

  鐘展霍然一省,說道:「大和尚的尊師敢情就是四十年前曾經路過此地的龍葉上人。」

  那胖和尚笑道:「鐘大俠記性很好,我就是跟家師一同來拜謁貴派老掌門唐曉瀾唐大俠的那個小徒弟。時光過得真快,一晃就是四十年了。當年你們還未有這座冰宮,我也還未曾有這位師弟。」

  鐘展確定了他們的身份之後,吃驚不已,心裡想道:「聽說龍葉上人的兩個徒弟,如今已是號稱天竺兩神僧了,想不到他們聯袂而來,可是難以對付!」

  幸好武成泰的傷不算很重,得了鐘展之助,真氣運轉全身,此時已是並無大礙了。但雖然如此,恐怕也還得調養十天半月,武功方能恢復。他站了起來,向那胖和尚怒目而視,原來他正是給這個胖和尚打傷的。」

  鐘展按住他,向那胖和尚說道:「原來是優曇法師。一別十年,難得大法師遠道光臨,請恕鐘某有失迎進之罪,但鐘某有一事未明,倒是先要請教。」不失天山派首座長老的身份,雖然心中動怒,仍是先禮後兵。

  優曇法師打個哈哈,說逍:「你遲些請教吧。老衲的師弟、師侄還沒有見過,讓我先替他們引見。」鐘展以禮相待,他的說話卻是毫不客氣。

  優曇法師替他的師弟、師侄通名之後,孟華這才知道那個把守宮門的僧人則是奢羅的弟子,法號大吉。

  奢羅笑道:「這個少年人我早已見過,用不著你們介紹了。

  嘿嘿,你是唐經天的弟子吧?怪不得不肯拜我為師,但依我看來,你這些師叔的本領實是稀鬆平常,你師父的本領料想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你還是拜我為師吧!」

  孟華正是巴不得他有此誤會,當下不予分辯,便即淡淡說道:「你要我拜你為師,那也不難,我請鐘長老做見證,你請你的師兄做見證。」

  奢羅詫道:「做什麼見證?」孟華說道:「你們不是要來比試武功的嗎,很好,你就先和我比吧。要是你勝得了我,我馬上給你磕頭。不錯,你已經打了一場,我是多少佔你一點便宜。但你要做我的師父,假如這點便宜都不讓我佔,那就完全是平輩過招了,你還好意思做我的師父?」

  孟華說話倒也不是狂妄,一來他已是知己知彼,張丹楓留給他的內功心法正有可以克制天竺武功的法門,雖然這個法門,他是十多天之前才參透的,估量最少也能抵擋奢羅一百多招了。二來奢羅和甘、李二長者鬥了一場,他也可以看得出來,奢羅的真力已是耗了不少。如此一來,估量就可以抵擋到三百招開外了。以奢羅的「神僧」身份,要是鬥到三百招之外方能取勝,早已顏面無光。孟華料想他不敢答應。

  不二料奢羅嗜武成迷!心想:「這小子的劍法的確好像比這兩個天山派長老都強,別來半月,不知他又有了什麼精進?」不覺躍躍欲試,但他也想到了孟華所想的那一層,當下把眼望著他的師兄。不敢便即答應。

  優曇法師眉頭一皺,說道:「師弟,你怎麼啦?你要讓人家小看你嗎?唐經天有個好徒弟,難道你就沒有徒弟?」

  奢羅法師霍然一省,說道:「對,我們是來找天山派的高手比試武功的。你或許算得是天山派的高手,但輩份不對,我不能和你比試。這樣吧,待會兒,要是你們的長老同意了我們的辦法,你可以代表天山派和我的徒弟先比一比,要是你輸給了我的徒弟,我當然有資格做你的師父了。」

  優曇法師道:「師弟別和這小子瞎扯了,咱們該談到正事啦。鐘長老,你要說什麼,說吧!」

  鐘展說道:「我有事不明,先要請教。」優曇道:「何事不明!」鐘展說道:「聽你們的口氣,你們是要求和敝派印證武功的,對麼?」優曇說道:「不錯。」

  鐘展說道:「武林同道,印證武功,事屬尋常。但印證武功,不同於尋仇挑釁,總該有個規矩。請問你們為什麼無禮闖宮,一上來就傷了我的師弟?」

  優曇法師說道:「我們是以禮求見貴派掌門,無禮的是你的師弟。非但沒有給我們通報,反而把我們罵作妖人要把我們驅逐出去!」

  奢羅法師接著說道:「你們掌門人的架子也未免大了點兒,要講規矩的話,他應該親自出來迎接我們,但鬧到現在,他展然還未露面。沒奈何,我們只好略顯本事,希望請得動你們掌門的大駕了。」

  優曇繼續說道:「你的三個師弟一上來就下重手攻擊我的師弟,這個似乎不大公平吧?所以我也迫於無奈,只好先請你一個師弟站過一旁先歇一歇。你應該看得出我下的可不是重手。我的師弟以一敵二,更不能說是我欺負了你們貴派!」這麼一說,倒好像是他「有理」了。

  原來武成泰等人不認識他們,見他們一來就要找掌門人比試武功,自然難免誤會了他們的來意。要知唐經天此際尚在閉關練功,他們只道是這幫「妖人」探聽到這個消息,特地趁這機會前來攻打天山派的。

  鐘展本來可以說明唐經天閉關練功之事,但轉念一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雖說是來印證武功,難保沒有惡意。暗自想道:「掌門師弟閉關練功之事,還是先莫告訴他們,好讓他們有點顧忌。何況他們已經傷了武師弟,我身為四大長老之首,也應該替掌門人應付外人的挑釁。

  主意打定,鐘展說道:「法師意欲如何印證武功,請賜明示。鐘某不才,也還可以幫敝派掌門作主。」

  奢羅很不高興,哼了一聲,冷笑說道:「唐經天果然是好大的架子!」

  孟華忍不住氣,跟著冷冷說道:「憑你這點本事,也配和天山派的掌門比武?哼,要是讓我劃出道兒的話,你和我做對手倒還差不多。你勝得了我,再找鐘長老,勝得了鐘長老,再找唐大俠也還不遲。」

  鐘展忙道:「孟賢侄,別對客人無禮。」

  優曇比師弟精細得多,一聽聽出了他們話中的破綻,不覺頗為詫異:「這小子怎的稱本派掌門做唐大俠?鐘展又叫他做賢侄?難道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但他此時亦已無意節外生枝,追究孟華的身份了,當下淡淡說道:「鐘長老,我這師弟不懂說話,得罪了你,你別見怪。」

  奢羅憤氣未消,說道:「師兄,我怎麼不懂說話?」

  優曇說道:「這位鐘長老是唐經天的師兄,身居天山派四大長老之首,他肯答應親自主持,已經算得是給了咱們面子了。」表面似是推崇鐘展,其辭實有憾焉。

  奢羅站過一旁自己嘀咕:「天山派的長老有多少大本事我早已領教過了,諒他也不會比師弟高明多少,哼,他喜歡出頭就讓他出頭,就只怕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一旁自言自語,可把武、甘、李三位長老氣壞了。但事實確是甘、李二人聯手都勝不了他,武成泰吃虧更大,給他的師兄輕輕一掌推開就受了傷,只好任由他說嘴了。

  鐘展也是心中有氣,但可不便和他一般見識,冷冷說道:「優曇法師,你們到底是來印證武功,還是來比吵嘴的?」

  優曇法師哈哈一笑,說道:「鐘長老少安毋躁,咱們先得個比試的辦法。鐘長老,你有何高見?」

  鐘展說道:「主隨客意,任憑尊便!」

  優曇法師緩緩說道:「我的意思是以場定勝負,第一場讓晚一輩的弟子先比,希望你選出第二代最優秀的二個弟子下場。第二第三場由我們師兄弟向貴派第一代高手領教!」

  對方比試的辦法提了出來,鐘展馬上就碰上了難題。第二代弟子本領最高的是白英奇,唐加源尚未歸來,料想對方的人選當是剛才把守宮門的那個大吉法師。白英奇和霍英揚聯手都被他摔倒,如何能和他比試?

  優曇法師哈哈一笑,跟著說道:「鐘長老既然同意了我劃出的道兒,咱們這就開始吧。第一場想必你們這邊是由這位孟老弟下場了,他是你們掌門師弟的弟子吧?」

  鐘展身為長老,縱然是在本派的榮辱關頭,也不能不說實話:「不,這位孟老弟,他,他……」優曇面色一變,說道:「什麼,他不是你們天山派的弟子?」

  他的師弟奢羅卻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不假思索,搶著就說道:「他怎能不是天山派的弟子,他使的分明是天山劍法,我和他打過,我看得出來。不過,變化的奇妙,確實是比你們天山派的什麼長老都還高明得多。」

  鐘展正要對他們說明真相,孟華又已搶著說道:「鐘長老沒有騙你,我哪有福氣做天山派掌門的弟子?認真說來,我只能勉強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少掌門唐加源唐大俠指點過我的武功、劍法,這話他倒沒有說謊,不過,他認作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卻是「半虛半實」了。雖然他這「記名弟子」還未得到天山派的承認,但有唐加源指點過他的這段淵源,他自謙為記名弟子,這是對天山派的尊敬,也還是可以說得通的。

  優曇雖是天竺的高僧,哪裡懂得中華禮儀之邦在稱呼上的這些微妙之處。奢羅首先發話:「弟子就是弟子,還有這許多講究?」優曇說道:「好,你既然算得是天山派弟子,那就下場吧,本來我是希望我這個順便和你們第二代弟子較量的,看在我這師弟如此誇讚你,你是第三代弟子也好,是記名弟子也好,也都無所謂了。」

  鐘展吁了口氣,暗道一聲慚愧,但第一個難題總算是解決了。說道:「印證武功之前,我還要問一句話。」

  優曇法師道:「鐘長老有何賜教,請說。」

  「你們帶來的那些人怎麼樣?」

  「他們是來觀戰的,只要貴派的弟子不向他們挑釁,我擔保他們不會鬧事。」

  「那麼,如今我們已經說好了是按照規矩印證武功,你們的人也不該攔阻敝派的弟子進來了吧?」

  優曇想了一想,說道:「本來應該准許他們觀戰,不過我恐怕來的人太多,會分了比武者的心神。這樣吧,貴我雙方的人,都只能在外面的石階上觀戰,大家都莫進來。」

  辦法議定之後,由鐘展和優曇一同出外向眾弟子宣佈,此時天山派在外面弟子也都己回來了。幸好宣佈及時,否則只怕外面又是一場群鬥。

  不過,只有站在最上面那級石階方能看得清楚,第二級便已模糊了。天山派的弟子由白英奇出頭,與對方議定觀戰的辦法。辦法是分批輪流觀戰,每批十人,按七三之比,天山派佔七,對方占三,每一場換二批觀戰者,站上最上一級石階,對方恰是九個人,剛好輪換三批。天山派的弟子有四十多人,卻是只能由白英奇分配,半數以上沒有觀戰的機會了,未輪到觀戰的人就在下面擔當守衛。這個辦法,天山派的弟子似乎比較吃虧,但也有個有利之處,可以按照比例,取得人數的優勢,監視對方,防備對方興風作浪。

  鐘展自忖這三場比試,己方實是凶多吉少,第一場,孟華出戰,勝負難測。以鐘展的眼力,也不敢判斷哪方必然得勝。第二場,要是由他來對付奢羅的話,自信可以有點把握。但第三場卻又誰來抵敵對方的第一高手優曇法師呢?天山派除了掌門人唐經天之外,根本就找不到這樣一個人,包括鐘展自己在內。最好的希望只能希望己方連勝兩場,第三場可以藉口不比。但要是對方當真知道唐經天尚在閉關練功的秘密,第二場就由優曇法師親自出戰,縱然第一場孟華得勝,天山派也是必敗無疑了。

  鐘展深知二師弟心高氣傲,這次他一上來就受了傷,心中已是一股悶氣,生怕他受不起本派比武失敗的刺激,於是委婉勸他離開現場。在比試開始之前,叫白英奇進來,扶他的師父回去養傷。

  白英奇見師父受了傷,又驚又怒,卻是孟華此時正在站了出來,準備與剛才那個摔跌了他的僧人比武,更是感到又詫異又難堪。鐘展低聲對他說道:「孟少俠是替你出場的,不管他是勝是敗,過後你都應該多謝他。」聽得師伯這麼一說,白英奇更是羞得無地自容,只好把悶葫蘆藏在心中,趕忙扶了師父出去。

  可是他卻捨不得放棄觀戰的機會,出了雙華宮,便把受傷的師父交給師弟霍英揚和韓英華,讓他們護送師父回家養傷。「我倒要看看這個替我出場的小子,有什麼本領可以對付得了對方這個能夠打敗我的高手?」白英奇心想。他本來是想看鐘展那場比試的,此時卻是要搶先看孟華替他的這一場了。他和師父一樣愛好面子,此時心情也是混亂非常,不知是否希望孟華勝。還是對方得勝。

  孟華已經拔劍出鞘,與對方那個手長腳長的大吉法師相向而立,就要開始比武了。

  奢羅說道:「大吉,你可得替師父掙回點面子,贏也要贏得漂亮一些,別讓你這小師弟將來小看了你。」

  大吉哼了一聲,說道:「他有沒有福份做我的小師弟,那還得看他識不識得進退!」言下之意,要是孟華不識進退,和他硬斗的話,那也說不定他會把孟華殺了。

  原來大吉雖是奢羅名下的弟子,但他的武功卻是師伯優曇和師父奢羅共同傳授的,剛才他一上來就吃了孟華「怪招」的虧,雖然吃驚,心裡可還很不服氣。不過,他也知道要勝孟華實是不易,是以打定主意,待會兒一交手就用師伯教他的殺手絕招,「掙面子和收師弟,倘若不能兩全,那就只有先挽回面子了。」他想。

  孟華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和我印證武功?」

  大吉怔了一怔,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孟華說道:「是的話,那就是點到即止了。我也希望你識得進退。我可不用你給我磕頭!」弦外之音,他並不想收大吉為徒。卻是針對大吉要收他作為師弟的話說的。

  大吉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我不和你鬥口舌之利,看招!」青竹杖橫空一掠,紫金缽當頭罩下。

  孟華長劍一揮,連劃三個圈圈。在外面觀戰的白英奇心裡想道:「這一招三轉法輪,倒似乎頗得本派神韻,怪不得他敢充本派弟子,但他這招的變化卻也不見得比我原來所學高明多少。」他哪知道孟華這一招的變化卻是蘊而不露,就像大海中的冰山一樣,他所看到的只是浮出水面的一部分,而且最精妙的地方還在於內力的運用。

  那青竹杖橫空一掠,儼如平地捲起一道青虹,由於使得迅猛之極,驟然看己去,竹杖竟然似發出寶劍的光華。他這一招「橫雲斷峰」,使的也是劍勢。

  說時遲,那時快,孟華揮了一個劍圈,已是把那道青蟻裹在當中。大吉的青竹杖登時恢復原狀,再也施展不出騰挪變化的功夫。竹杖給他牽得東歪西斜,眼看第二道劍圈一合,這根青竹杖就要脫手。

  就在這一剎那,大吉的紫金缽也罩下來了。一股無形的吸力,使得孟華的劍勢登時也歪過了一邊。

  孟華本來想好了破敵之法的,他料想大吉的功力決比不上他的師父,只須以虛實互變的閃電劍法攻他,在他金缽的吸力還未能發揮之前,就可以打落他的竹仗的。哪知結果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大吉那個紫金缽的吸力,竟似乎比師父還強。而且不用像他師父那樣急速旋轉。

  高手搏鬥,只爭毫釐。孟華估計錯誤,但見青光一閃,對方的竹杖已指到他的胸膛。孟華一個吞胸吸腹,在這危機瞬息之間,腳步不動,身形挪後五寸。說也奇怪,大吉本來只須加一把勁,竹杖使力剁過去,就可以刺破孟華的胸膛的,他卻沒有乘勝追擊以竟全功,反而向後倒躍三步。在這瞬間,宮內的雙方高手都聽得嗤的一聲輕響。」

  雙方倏的由合而分,此時在門外觀戰的白英奇可以看得清楚了,孟華胸衣上有三點污痕,顯然是給對方竹杖點著留下的痕跡,大吉那根竹杖的杖尖是沾著污泥的。

  白英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想道:「鐘長老叫這小子替我出場,真是連我的臉都給他丟光了。才不過是第一招,就給對方在身上留下標記,對方己是手下留情,哼,虧他還好意思戀戰?」在他看來,孟華之敗己成定局,想不到第一場就輸得這樣「慘」,這樣「快」,白英奇不禁暗暗為本派擔憂,倒是無暇有幸災樂禍的心情了。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鐘展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優曇和奢羅這兩位「天竺神僧」反而是眉頭打結。優曇法師為了保持風度,眉頭一皺之後,勉強露出笑容,讚了一個「好」字,說道:「鐘長老,恭喜你啦,貴派出了這樣一位超卓的人材!像他這樣年紀而有如此武功,老衲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是平生僅見!」

  鐘展笑道:「兩人都好,法師別要只是給我這記名弟子臉上貼金。令師侄的金缽妙用無窮,老朽今日得見,也說得是大開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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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長老險途行險著 少年神劍懾神僧(2)

  奢羅要為徒弟打氣,跟著說道:「不錯,這一招雙方都吃了點虧,比武只能算是扯直,大家都沒輸贏。大吉,你別氣餒。給師父掙點面子!」

  白英奇詫異之極:「分明是這小子輸了,怎的聽他們的口氣,倒似乎是這小子佔了上風呢?」

  原來在孟華吞胸吸腹之際,他的劍尖雖然給對方金缽的吸力,牽引得歪過一邊,但餘勢未衰,挑開對方的竹杖,順勢一劃,也在大吉的僧袍上劃了一道穿魯縞了。要不是他迅即後躍,受重傷的將是他而不是孟華。

  不過在外面觀戰的白英奇,可沒有聽見劍尖劃破僧袍那聲輕響。也沒有看見僧袍上的裂縫。

  他看得清楚的只是孟華衣服的三點污痕,因為那是在胸口部位,特別顯眼。大吉僧袍被割開的一道裂縫卻是在不著眼的地方。

  大吉得了師父鼓勵,退而復上,枯澀的聲音說道:「師父放心,弟子不會輸給他的!」

  兩人再度交鋒,孟華似乎穩重得多,劍招虛多於實,而且不斷後退。看得出他是顧忌對方那個一古怪的金缽,盡量避免接近金缽。不過他每退一步,就化解對方的一分攻勢。

  看來還是大吉緊握攻勢?白英奇又不禁暗暗擔心了。

  殊不知白英奇固然擔心,對方那兩位「天竺神僧」,心裡可要比他更怔忡不定。

  優曇想到的是,孟華不過是天山派第三代的記名弟子,「指點過」他的武功不過是唐經大的兒子唐加源,那麼唐經天的本領豈非更是深不可測。他本來自信有打敗唐經天的把握才來的,此時信心也不禁有點兒動搖了。

  奢羅則在心裡想道:「這小子似乎還未看破金缽的奧妙。只要大吉善自運用,這一場說不定還是可以打勝。」

  不錯,孟華是未曾看出金缽的古怪,但已開始懷疑了。從他可以輕易挑開大吉的竹杖來看,大吉的功力顯然遠不及他的師父。但何以金缽的吸力比師父還強?按理說吸力的強弱還是在於內功的運用的,孟華不相信他會妖法。

  原來大吉的紫金缽底嵌有一塊磁石。高手搏鬥,每招都須恰到好處,毫釐之差就會造成失誤。大吉金缽中的磁石縱然不能把他的劍吸入缽中,也能影響他的劍勢。鐘展剛才稱讚大吉的金缽「妙用無窮」,其實也是提醒孟華的。他已經看出他這個「古怪」了,只是不便告訴孟華。

  好在孟華並不算笨,雖然還未知道缽底玄虛,但卻想出了破敵之法了,劇鬥中大吉重施故技,杖走輕靈,使的虛招,左手的金缽,則是重重的向他當頭罩下。

  孟華突然伸出左掌,向對方的紫金缽拍去。這是用肉掌去對付對方的兵器,假如是換了比他功力高的奢羅的話,他當然不敢這樣做的。即使現在他已試出大吉的功刀比不上他,這個打法也還是相當冒險的。

  只聽得噹的一聲,大吉的紫金缽已是給他擊落。孟華右手的長劍順勢一絞,大吉的青竹杖也脫手飛去了。他禁不起這股牽絞之力。非但竹杖脫手,而且身子也矮了半截了!

  原來他攻得正急,忽然給孟華以快劍絞脫他的竹杖,就像一輛風馳電掣的馬車,突然馬失前蹄車子卻還不能驟然停止。身不由己的向前一撲,雙膝跪倒,孟華插劍歸鞘,將他扶起,一笑說道:「不敢當,我說過不要你磕頭的。」大吉滿面羞慚,拾起青竹杖,回到師父跟前。奢羅法師說道:「勝負兵家常事,三場比武,咱們不過輸了一場,算不了什麼,待為師給你扳回面子!」

  優曇法師見師侄輸了第一場,本來就想親自出馬的。但轉念一想:「我勝鐘展,相信沒甚困難。但鐘展一敗,第三場對方的掌門人無論如何是要出馬的了,我這個帥弟可不是他的對手。三場失二,縱然我勝鐘展,也還是輸了。倒不如讓師弟抵擋這場,勝敗雖然難測,卻還可以一搏。」

  奢羅單純得多,根本不去理會師兄是甚心思,早已站了出來,說道:「天山派四位長老,我已領教過了三位了。看來這一場我只能和你鐘長老比試啦。你年紀比我大,體力或許比不上我,但我先鬥了一場,也不算佔你便宜。」

  鐘展正是巴不得他來挑戰,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說道:「你要不要多歇一會?」

  奢羅說道:「我還怕你說我佔你的便宜呢。講老實話,我鬥你的兩個師弟,並沒有多大氣力。」

  鐘展說道:「好,你既然要我獻拙,我也只好奉陪了。怎樣比……」

  奢羅說道:「你的一個記名弟子,劍法都這樣精妙,你的劍法想必是更加高明了,我先領教你的劍法。」

  鐘展說道:「好的。不過,請等一等。」回過頭叫道:「英奇,叫人趕快把我的劍拿來。」原來他身上並沒有佩劍,剛才與孟華過招,也只是用一雙肉掌的。

  白英奇說道:「弟子知道師伯要用,早已叫霍師弟取來了。」此時他剛好和霍英揚「換班」觀戰。

  霍英揚是剛才送師父回靜室養傷的時候,順便把師伯的那把劍取來的。當下應聲而進,把一柄劍遞給鐘展。劍未出鞘,套在一個形狀古拙的劍鞘裡。他送劍之後,行了一禮,按照規矩,退出宮門。

  奢羅見他鄭重其事的把劍送來,劍鞘的形狀又是如此古拙,只道是一把古代的寶劍。哪知鐘展拔劍出鞘,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木劍!

  奢羅面色一變,說道:「鐘長老,你要用這柄木劍對付我的竹杖和金缽?我可不想佔你便宜,我告訴你,我這竹杖可是堅逾金鐵的寶物。」言下之意,當然是覺鐘展小覷他了。

  鐘展微微一笑,說道:「我在四十歲之後,一直是用這把木劍,已經用了二十多年了。熟了手的兵器就不想換啦。何況咱們只是印證武功,點到即止,又何必真刀真槍的廝殺?誰佔便宜,那更無須計較了。」

  優曇法師眉頭一皺,淡淡說道:「師弟,你練了幾十年武功,怎麼還說這樣外行的說話?鐘長老手中的一柄木劍,只怕比等閒之輩手中的一柄寶劍還更厲害呢!」

  奢羅瞿然一省,心裡想道:「這老兒敢用木劍應付,內功造詣一定遠遠在他的三個師弟之上,我倒是不可小覷他了。」要知武學高明之士,摘葉飛花,都可致人死命。奢羅雖然沒有到達這個境界。但也是知道的。

  「好,那我倒要開開眼界了。鐘長老,請賜招吧!」奢羅一改居傲之態,說的話甚為客氣了。

  鐘展說道:「主不懈客,大法師不遠萬里而來,請先賜招!」

  奢羅說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竹杖一起當作劍使,刺向鐘展胸膛。鐘展待他竹杖堪堪刺到,這才不慌不忙的一招「春雲乍展」,把木劍反撥竹杖。這一招以逸待勞,拿捏時候,妙到毫巔,但聽得叮的一聲,那根青竹杖已是給他木劍撥開。木劍餘勢未衰,逕刺過去,緊接著只聽得又是「噹」的一聲,木劍刺著金缽,反彈回來。

  這一招鐘展雖然並沒佔上風,其實已是勝過對方了。他的木劍硬碰金缽,木劍並未折斷,已是大出乎奢羅意外,且況他還能夠化解奢羅的招數。

  「這老兒的內功果然似乎比我更勝一籌,但好在他用木劍,我還可以有取勝之道。好,且先消耗他的真力再說。」

  他的打法一變,鐘展不覺也是有點感到意外。

  鐘展剛剛見過孟華怎樣打敗大吉,奢羅所用的兵器和他的徒弟是一樣的,鐘展只道他們的打法也是相同。孟華可以打敗大吉,他自信也有把握可以打敗奢羅。

  不料奢羅打法一變,卻是和他的徒弟大不相同。

  他倒持金缽,缽底朝天,當作一面盾脾。手中的青竹杖卻拿來當作判官筆用,點穴的手法和中土任何一派都不相同,奇詭之極。用金缽當作盾使,足夠防禦木劍。

  原來奢羅的金缽吸劍之技,的確是一種很奇妙的內功運用,不像他的徒弟那樣,要借助於磁鐵的吸力的。但他自忖,一山還有一山高,鐘展的內功更勝於他,只怕弄巧成拙,倒不如把金缽當作盾牌來使,可以克制木劍。

  鐘展原定的計劃給他打亂,只能倚仗真才實學,和對方力拼。他在對方咄咄攻迫之下不覺激起了要為師門爭勝的雄心:「好,我倒要看看我的平生所學,是否當真不如你爛陀寺的武功?」當下抖擻精神,把一柄木劍,使得呼呼直響。

  兩人對搶攻勢,奢羅猛若怒獅,連番進撲。轉眼之間,只見四面八方,都是森森杖影。他的點穴手法也是層出不窮,忽如鷹隼穿林,忽如蜻蜒點水,忽如猿猴竄枝,忽如猛虎跳澗,正手反手,點戳掠打,杖頭所指之處,不離對方的要害穴道,外面觀戰的天山派弟子,都是看得手心裡捏著一把冷汗。孟華的武學造詣比他們高明得多,看得出鐘展表面似乎處於劣勢,實際卻是攻中帶守,沉穩之極。這樣的形勢,鐘展縱然不能取勝,也絕不會落敗。但雖然如此,目睹奢羅如此凌厲的點穴攻擊手法,他也不禁有點心驚,想道:「五官之首的鄧中艾是我所曾見過的點穴本領最好的人,但要是和奢羅相比,卻是如蠟火之比日月了。」

  過了一會,鐘展的劍勢越來越慢,劍尖上就像挽著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和奢羅的迅猛攻擊,恰好成為鮮明的對比。

  但說也奇怪,他的劍勢慢了下來,奢羅的攻勢也似乎受到了更大的阻礙。任他狂攻猛撲,總是攻不進鐘展劍勢籠罩的數尺方圓之內。漸漸的攻勢也慢下來了。時不時聽得噹噹的金鐵交鳴之聲,那是木劍碰著金缽的聲音。每次碰擊過後,下一次雙方的發招又要較前慢了一些。

  孟華看得心曠神抬,心望想道:「這才是劍術上重、拙、大的最高境界。」以厚重勝輕靈,以樸拙勝花巧,以大氣磅礡勝偏鋒詭變,這種上乘的境界,孟華在張丹楓所傳的無名劍法之中早已有所領會,後來繆長風又曾就這「三字訣」指點過他,但直到如今,看了鐘展的劍法之後,他方始更進一步領會了箇中的奧妙,與自己所學的無名劍法的理路合而為一。經此一役,他得益良多,劍法也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那是後話,暫且不表。

  雙華宮內的兩方高手都已看得出是鐘展佔了上風了,只是在宮門外觀戰的天山弟子還在心驚膽戰。

  孟華看出鐘展已是穩操勝券,心上的一塊石頭放下來,想道:「可惜他拿的是木劍,否則恐怕早已獲勝了。」

  再過一會,只見鐘展頭頂冒出熱騰騰的白氣,黃豆般大小的一顆顆汗從額角流下來。斜一瞥,卻見甘、李二長老都是面有憂色。孟華猛然一省,不由得心裡暗暗叫聲:「不好,看這情形,只怕鐘長老難耐久戰!」

  原來鐘展用木劍,雖然佔得上風,卻由於兵器上吃了虧,內力的消耗則是比對——方更甚。要是他不能速戰速決的話,只怕優劣之勢就要逆轉,孟華本來已經鬆了口氣的,禁不住又再心弦繃緊了。

  心念未己,只聽得又是「噹」的一聲,木劍碰著金缽,陡的反彈起來,斜剁奢羅胸口,這一招大出奢羅意料之外,百忙中把竹杖一縮,全身氣力都運到杖上,使出一招「橫架金梁」。在眾人驚呼之中,只見奢羅的青竹杖和鐘展的木劍同時脫手。

  奢羅的青竹杖是件寶物,堅逾金鋼;鐘展的木劍就只是一把普通的木劍。兩人力拼之下,兵器都給對方震落,按說還是應算鐘展勝的。但一來鐘展是自願以木劍應敵,以他的身份,當然不能在事後再與對方計較,只能算是平手。二來對方的竹杖落地,金缽還在手中,也未算得對方的兵器都打落了。

  鐘展倘若就此罷手,算作打和,第三場可沒人抵擋對方的第一高手優曇法師。何況奢羅還有一件兵器,他要是不打下,只怕對方強詞奪理,反而說他輸了。

  鐘展當機立斷,木劍一脫手,雙掌立發!

  奢羅拋開金缽,叫道:「好,我再和你比試內功!」他做得很漂亮,其實不過是故意大方而已。要知鐘展的內力雖然耗損不少,還是足以震撼對方,他的雙掌開發,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奢羅只憑一掌,如何能夠抵禦?

  四掌相交,聲如郁雷,突然間靜了下來,兩人的腳跟都好像釘在地板上一般,手掌也牢牢貼著,動也不動。

  看似燦爛歸於平淡,其實內力的比拚,可要比剛才兵器上的決鬥還更凶險萬分,這是力強則勝,力弱必敗的比拚,絕難僥倖。而且一分勝負,負的一方,恐怕不死也得重傷!

  場裡場外,人人都在提心吊膽的看這兩大高手比拚內功,忽地聽得外面喧嘩之聲大作,緊接著兵器碰擊的聲音,廝殺吆喝的聲音,天山派弟子破口大罵的聲音,在雙華宮內,都可以聽得了很清楚了。

  鐘展和奢羅仍在比試內功,不過換了一種姿勢。由站著改為盤膝坐在地上,雙掌相抵。大家眼觀鼻鼻觀心的動也不動。對周圍一切,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原來鐘展由於適才消耗的內力較多,此消彼長,雙方剛好拉平。比試內功凶險之極,雙方都是不敢稍微分了心神。

  外面的廝殺越來越激烈了,似乎是有天山派的弟子受了傷,白英奇在高聲呼援。

  在雙華宮內觀戰的除了孟華之外,還有天山派的甘、李二長老。兩位長老按捺不住,齊聲向優曇法師質問。他們只道這批敵人大舉進犯,乃是對方預先布下的埋伏。

  甘建侯脾氣最為急躁,一開口就責備優曇法師。」大法師,你是那爛陀寺的主持,是貴國一派的武學大宗師,德高望重,怎能如此不顧信義。」

  優曇法師道:「我怎樣不顧信義了?」

  甘建侯道:「你和我的鐘師兄是說好了在宮內比試三場的,為何不守諾言?」

  優曇法師眉頭一皺,說道:「如今不是正在進行第二場的比試嗎?我又沒有插手,焉能說我不守諾言?」

  甘建侯怒道:「那外面的廝殺又是怎麼一回事情?」

  優曇法師道:「你身為主人都不知道,我又怎知是什麼事情?」

  李信堯比較慎重,連忙說道:「假如不是大法師有意乘人之危。那麼請你出去約束貴派弟子。」

  優曇法師搖了搖頭,說道:「請恕我無能為力,我也不便越阻代庖。」

  甘建候大怒道:「這是什麼話?搗亂的人,即使不是那爛陀寺的弟子也是跟你來的,你約束不了也得約束!」

  優曇法師這才緩緩說道:「你錯了,我可以保證我們的人一個也沒動手。你最好自己出去看看,看一看是些什麼人和貴派結了樑子。」

  甘、李二人怔了一怔,不約而同地看著正在全神和奢羅拚鬥內功的鐘展。一時間躊躇莫決。

  優曇法師冷笑道:「你怕我會加害你的師兄嗎?哼,要是我有惡意的話,剛才早已把你們殺了。本來貴派有難,我應該援手的。但你既要我遵守諾言,我就只好留在這裡等待第三場比試了。何況貴派的掌門卻未出頭,我更不便越阻代庖了!」

  優曇的弦外之音,自是責怪他們無禮。但性情火燥的甘建侯,此時亦已無暇和他鬥口了。廣場上傳來幾聲淒厲的呼叫,似乎又是天山派的弟子受了傷。甘建侯又驚又氣,跳了起來,叫道:「既然不是貴派弟子,你何不早說?」

  優曇淡淡說道:「我早就叫你趕快出去看了,誰叫你不聽我的話,不過,你們留下一個人在這裡也好,否則要是我的師弟勝了你的師兄,可沒有人做見證。」

  甘建侯一想也有道理,不覺回過頭來,看了孟華一眼。此時李信堯亦已站了起來,準備和師兄一同出去。

  孟華說道:「李長老,你還是留在這兒吧。讓晚輩陪甘長老出去。」李信堯知道入侵的敵人不是優曇的門下之後,心情倒是輕鬆了一些。他剛見過孟華的本領,暗自想道:「這少年本領非凡,有他和甘師兄出去應敵,料想可以擊退敵人了。」於是說一個「好」字,又坐下來。

  孟華和甘建侯步出雙華宮,定睛一看,只見優曇帶來的那些人,果然都已站上石階,袖手旁觀。臉上雖有「幸災樂禍的神情,總算沒有投井下石。」

  天山派的弟子和那些來歷不明的敵人在廣場上搏鬥得十分激烈。敵方大約有二三十人,比對起來,數量上還是天山派的弟子較佔優勢。但武功方面,卻是對方高強。而且其中有幾個一流高手,出手非常狠辣。其中一個滿頭紅髮,甘建侯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他把「天山王英」之一的霍英揚打傷。

  孟華大吃一驚,他認得這個紅髮妖人乃是段劍青所拜的妖師歐陽沖,不過,急切之間,卻沒有在混戰的人叢之中找到段劍青。也不知他是來了沒有。

  甘建侯也發現了一個他認得的人,那人正在一掌向白英奇劈下,第二代弟子中本領最高明的白英奇,用寶劍抵擋他的肉掌,竟然抵擋不住。

  甘建侯大怒喝道:「勞超伯,天山派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膽敢來傷我師侄。」

  孟華跟著他飛快衝下石階,叫道:「甘長老,貴派少掌門夫人,就正是這個勞超伯傷的。」此事他早已告訴了鐘展和白英奇等人,不過甘建侯還未知道。

  幸好甘建侯來得及時,白英奇的寶劍給勞超伯的掌力盪開,眼看他跟著一抓就可以抓裂白英奇的琵琶骨,甘建侯在七步開外,一記劈空掌發了出去,勞超伯禁不住身形一晃,那一抓抓了個空,正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群魔齊集上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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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暗器無功寒敵膽 掌門一出震群魔(1)

  勞超伯哈哈一笑道:「我有什麼不敢?不錯,你們少掌門唐加源的妻子就是給我殺掉的,你來替她報仇吧?嘿嘿,就只怕你這點本領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甘建侯氣極怒極,縱身躍上,呼呼呼就是連環三掌。勞超伯有大摔碑功夫號稱舉世無雙,果然十分了得,硬碰硬接,與甘建侯連對三掌,但畢竟還是甘建侯的功力比他更勝一籌,三招一過,勞超伯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此時孟華又發現在敵人之中,除了他所認識的紅髮妖人歐陽沖和大摔碑勞超伯之外,還有「五官」之首的鄧中艾和那個名列清廷大內高手之一的衛托平。

  原來歐陽沖本是住在中印邊境的大吉嶺鞏和天竺武林人物頗有往來。奢羅的弟子大吉法師和他的交情就很不錯。他從「大吉口中,得知「天竺二神僧」要來和夭山派印證武功的消息,又從段劍青口中得知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將要「閉關練功」,於是立即通知拉薩的衛托平和鄧中艾,並且廣邀邪派高手,趕來天山,要想趁這大好機會,把天山派一網打盡,免得清廷將來征戰回疆之時,受到天山派相助回人的阻力。歐陽沖的弟弟歐陽業是御林軍的副統領,天山派和清廷累有宿怨,他是早就知道的。

  甘建侯正自打得性起,忽覺一般熱風迎面撲來,炙人如燙。甘建候吃了一驚,長劍一招「白虹貫日」對準那人掌心的「勞宮穴」刺去,那人雖然給他逼退,但他的呼吸也競是為之不舒。原來正是那個紅髮妖人歐陽沖。上來助陣。他和勞超伯聯手,甘建侯登時屈處下風。

  白英奇喘過口氣,心眼裡又是吃驚,又是慚愧。此時他才知道孟華對他說的那些話全是真的,他的師嫂唐夫人果然是給這個勞超伯所害。不過此時他亦已無暇後悔了,喘過口氣,抖擻精神,重新加入戰團。他是天山派第二代弟子之中除了唐加源之外的本領最高的人物,與師叔聯手,使出了雙劍合壁的功夫,和對方堪堪打成平手。

  「天山三英」中的老二霍英揚剛剛給那紅髮妖人打傷,好在傷得不算很重,一見仇人正在和師叔、師兄惡鬥,便即拾起長劍,一跛一拐地跑來。

  白英奇叫道:「韓師弟呢?」他問的是「天山三英」中的老三韓英華。話中之意是想叫霍英揚去對付另外一些本領較弱的人,讓韓英華來替他的。不料霍英揚說道:「韓師弟,他、他中了喂毒的暗器!」

  孟華正在幫忙兩個處境甚險的天山派弟子,忽地聽得霍英揚說出「喂毒暗器」四字,不覺心中一動,快劍刺出,一招「玄鳥劃砂」,劃開了敵方最強那人的琵琵骨。和他並肩作戰的同伴連忙讓他撤退,解圍之後,孟華上前找著霍英揚,問道:「韓英華中的是什麼暗器?」霍英揚道:「和郝建新一樣,中的毒針。」孟華說道:「那個人呢?」

  霍英揚遊目四顧,說道:「咦,剛才還在那邊的,卻不知哪裡去了?」孟華說道:「你和我找他!」

  霍英揚看見師叔和師兄抵擋得住那兩個魔頭,心裡想道:「敵方最危險的人物,其實還是那個發暗器的人,李師叔在雙華宮內不能出來,唯一可以對付這個人的恐怕就只有他了。我自己的仇慢慢再報不遲。」他已知孟華不是奸細,自是已不得有孟華幫這大忙了。

  劇鬥正酣,漸漸已不局限在廣場之中。雙方都有受傷的人退出戰鬥,受傷重的由同伴揩到樹林裡覓地療傷。

  霍英揚本領不及孟華,在混戰中,不知不覺給敵人衝散。不過好在他及時想起,連忙提醒孟華:「你不必回來幫我了,我還可以應付得來上。你自己去找那人吧,那人的臉上毫無表情?似乎戴著人皮面具的。」

  但在這雙方將近百人的大混戰中,孟華哪裡能夠仔細去審視哪個人臉上毫無表情?

  他沒有找著那個人,先碰上了那個「五官之首」的鄧中艾。鄧中艾的雙筆點穴十分厲害,己有三名天山派弟子傷在他的筆下。

  孟華喝道:「好呀!這次我要叫你也見識見識我的點穴功夫!」

  鄧中艾打了個哈哈,說道:「原來又是你這愛管閒事的小子,不過恐怕這次你是沒有便宜可佔了。你是幾時學會的點穴功夫,我倒要領教!」他本來是對孟華甚為忌憚,但恃著人多勢眾,又聽得孟華要用自己最擅長的點穴功夫來對付他、膽子卻是不禁大了。想道:「你若當真要和我比試點穴的功夫,那是你自己找死!」

  孟華喝道:「現炒現賣,剛剛學會!」鄧中艾只當他是胡說八道前來戲弄,哪裡相信孟華的說話。不料孟華啷的一劍刺來,卻是令他不能不大吃一驚了。孟華用劍來當作判官絡使,使的果然是點穴手法。

  鄧中艾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覺對方的點穴手法奇幻之極,饒他是個點穴的大行家,竟也不知孟華是要刺他的哪個穴道。百忙之中只好以攻為守,左手的判官筆掩護前胸,右手的判官筆點向孟華脅下的愈氣穴,「愈氣穴」是奇經八脈中督脈與任脈會合之點,這一招正是攻敵之所必救。

  孟華喝道:「來得好!」喝聲未了,身形已是一飄一閃,劍勢斜飛,又是一招以劍尺筆的刺穴的手法。這一次鄧中艾看出他是要刺向自己上盤的關元穴和廉泉穴了,慌亂的心情稍稍鎮定下來,跟著也喝聲「來得好!」雙筆齊出。

  說到點穴功夫,中土各派本是以山西連家的「四筆點八脈」,最為厲害,但四筆點八脈是要兩人合使的,自三十年前,「連家雙傑」連城婆、連城王這一對孿生兄弟死了之後,後繼無人,這套功夫也就失傳了。鄧中艾的點穴功夫傳自於陝北石家的驚神筆法,後來和連家的後人結納,彼此交換,他的成就比連家後人更大,雖然練不成「凶筆點八脈」,但他卻獨自練成了「雙筆點四脈」了,他就是恁藉這套「雙筆點四脈」的功夫被認為是武林第一點穴高手的。

  如今他以一招「雙峰插雲」反擊孟華,正是「雙筆點四脈」的絕頂功夫。左筆點的督脈「陽白穴」和任豚的「谷虛穴」,右筆點的是帶脈的「玉柱穴」和永脈的「金瞬養」。這四處穴道都是人身的死穴,而且是方向不同的四個落點,極難防禦。

  鄧中艾已經看出孟華的攻勢所指,料想孟華卻未必懂得他這一招「雙筆點四脈」的巧妙,「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道他這一下反守為攻,孟華非得吃他大虧不可。只要給點中一處穴道,孟華不死也要重傷了。

  哪知他是歡喜得太早了,結果恰恰和他估計的相反,吃了大虧的是他,而不是孟華。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孟華劍勢倏地一變,搶先一步,竟然從鄧中艾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鄧中艾的筆尖還未沾著他的衣裳,就給他刺著了膝蓋的「環跳穴」,「卜通」一聲,倒下去了。

  原來孟華的刺穴手法,是剛剛從奢羅和鐘展之戰中偷學來的,奢羅的點穴功夫和中土各派都不相同,鄧中艾哪裡識得?不過孟華剛剛偷學到手,還談不上純熟二字,本來只論點穴功夫,他還是比不過鄧中艾的。他之能夠取勝,乃是因為他用快劍的手法運用在刺穴上,他的出手比鄧中艾快得多,高手比鬥,只爭分秒,鄧中艾哪能不吃大虧。

  「環跳穴」是足少陽經脈的中樞,被孟華點個正著,鄧中艾不由得膝蓋一軟,「卜通」跪倒。

  孟華哈哈笑道:「你是個官兒,行此大禮,小民可是擔當不起。」正要把鄧中艾抓起來,忽覺勁風颯然,襲他後心。孟華吃了一驚,心道:「這人的掌力不在勞超伯之下。」無暇理會已經癱在地上的鄧中艾,先行應付強敵,反手一劍刺出,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劍尖對準了那人掌心的「勞宮穴」,那人掌鋒斜掠,左掌跟著穿出,盪開了孟華的劍尖,仍然是在搶攻,說時遲,那時快,孟華早已轉過身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號稱大內第一高手的衛托平。

  另一個衛士也早已把鄧中艾扶了起來。鄧中艾運氣解穴,不料不運還好,一運氣沖關,只覺膝蓋酸麻更甚,一條右腿,竟是不能動彈,不禁心頭大駭。要知他是點穴的大名家,解穴功夫當然也是十分了得,如今運氣通關,竟然越解越糟,焉得不驚。驚怒交加之下,破口大罵。

  孟華笑道:「我這現炒現賣的功夫,你嘗過了,滋味也不壞吧?你不服氣,還可以再來。我在這裡等你解穴。」孟華見他穴道被點,居然還能夠單足立起,還能夠張口罵人,不禁也是暗暗佩服他的功夫了得,不愧是第一點穴高手之稱。心裡想道:「幸虧他不識天竺一派的點穴手法,我這一擊成功,真是僥倖。」

  在激烈的混戰之中,鄧中艾怎能在「戰場」上從容解穴?當下只好讓他的同伴扶他到樹林裡去覓地調治了。

  天山派這邊添了兩個高手,對方卻少了一個高手,此消彼失,形勢已是拉平。

  衛托平喝道:「好小子,上次在布達拉宮給你走掉,這次有膽的你可莫逃!」

  孟華笑道:「很好,我就和你再決雌雄,只怕你跑!」說話之間,衛托平已是連劈三掌,孟華快劍還了七招。

  衛托平冷笑道:「別人怕你這閃電劍法,我可不怕,你還有什麼別的本領?」

  一言的提醒,孟華心念一動,想道:「不錯,我若不用別的本領,只怕勝不了此人。」當下笑造:「好,我還是用現炒現賣的功夫,讓你嘗嘗滋味。」

  話猶未了,劍法已是倏然一變,由疾而徐,招數也由奇詭莫測一變而為樸實無華。

  他是在使剛剛領悟的上乘劍法中的「重拙大」三字訣。

  或許「領悟」二字用得不當,對「重拙大」這三字訣他是早有領悟的融會貫通。

  說也奇怪,他的劍法由快變慢,衛托平卻是感到更加吃力了。雙掌發出,就像碰上無形的牆壁一般。他的掌力克制不了孟華的劍法,但孟華的劍法在急切之間也攻不進他掌力籠罩的範圍。

  原來他們兩人的本領乃是各有所長,論劍法當然是孟華精妙,但論功力卻是衛托平較高。孟華的快劍碰上一等一的內家高手,威力難以發揮,如今他以「重拙大」的三字訣應敵,不務攻而自攻,不求守而自守對方克制不了他的劍法,他自是可以更加揮灑自如了。

  劇戰中衛托平有一招稍微躁進,孟華突然快劍刺出,喝聲「著!」只聽得「嗤」的一聲,衛托平的衣袖已是給他的劍尖劃破,左臂也割開一道傷口,衛托乎一聲大吼,雙掌猛發一招,雙腳卻是不禁連連後退。

  孟華給他掌力所逼,也是不禁退了一步,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可惜!」原來他是急於取勝,其實這一劍還是可以不必這樣快的。要是他仍然用「重」的字訣使出這一招「玄烏劃砂」,衛托平的一條左臂恐怕已保不住。

  孟華正要乘勝追擊,就在此時,在廣場一邊的邊沿,忽聽得有幾個天山派弟子嘩然驚呼:「不好,快來救段師弟!」孟華聽得「段師弟」三字,心頭一跳,不禁定晴向那邊看去,無暇理會衛托平了。

  只見果然是段劍青給一個人追逐,此時已是追到場邊,段劍青剛剛跳過牆頭,那人跟著也跳了上去。

  本來在一場大混戰中彼此追逐是常有之事,用不著如此大驚。只因一來是追逐段劍青的那個敵人本領太強,同門恐他有性命之危。二來同門又知段劍青是掌門最看重的第三代弟子,是以首先發現的人就不禁要為他呼援了。

  那幾個天山派的弟子一面呼援,一面也跑上去,準備聯手阻止強敵。那人躍上牆頭,一聲冷笑,反手一揚,三個天山派弟子登時倒在地上。第四個天山派的弟子不敢去追,急忙叫道:「快拿碧靈丹來,三位師兄中了喂毒的暗器了。」

  碧靈丹是用天山雪蓮泡製的解毒靈藥,極為珍貴。並非每個弟子身上都備有的。

  孟華沒瞧見那人的面孔,不過也已知道定是他和霍英揚所要找尋的那個人無疑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個暗器傷人的漢子已是翻過牆頭,去追段劍青了。孟華料想其中定有蹊蹺,心裡想道:「我可不能讓段劍青知道我跟蹤他。」故意延遲片刻,先向衛托平喝道:「好呀,你口出大言,如今打不過就想跑麼?有膽的再來和我決戰。」

  衛托平喝道:「有膽的你過來!」他正在向歐陽沖那邊跑去,想與他們會合。」

  霍英揚和祝建明此時剛好亦已來到了孟華的身邊,霍英揚低聲說道:「就是那個人,孟小俠,你去幫忙我的段師弟吧。」趕緊說完這話,立即就與祝建明聯手,上去堵截衛托平。

  「割雞焉用牛刀,你是鬥不過孟小俠的,還是鬥鬥我們吧。」

  衛托平喝道:「你們這兩個天山派的小輩也敢來欺我?」口出怒言,心裡卻是巴不得孟華不要過來。

  若在平時,霍英揚加上祝建明,也還是和衛托平相差甚遠,但此際衛托平左臂受傷,霍、祝二人,一個是第一代弟子的「三英」之一,一個是第三代出類拔萃的弟子,兩人雙劍合壁,剛好和衛托平打成平手。

  孟華一看他們抵敵得住,兩邊形勢亦是天山派稍佔上風,於是放心去跟蹤段劍青與那詭秘的敵方高手。

  在樹林裡,孟華先後發現幾個在療傷天山派弟子,他們都說沒看見段劍青。

  孟華料想他們定是躲在沒人的地方,於是不再打聽,逕自向密林深處追蹤。他不想給他們發現,一路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借物障形,蛇行兔伏。

  在這麼大的山上找兩個人,無異海底撈針,談何容易,孟華聽見的只是風吹過後的沙沙樹葉聲響。」

  「不知他們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剛才自去抓那個漢子。但不過如此一來,段劍青是否和他有甚陰謀,我就不知道了。且還是耐心找找吧。」

  正在孟華心中煩躁之際,忽然聽得段劍青的聲音了:「你莫逼人太甚,你追到我沒路走的時候,我只好和你拼了。」聲音來處,和孟華的距離大約還在百步開外。

  孟華怔了一征,心道:「我還未發現他,他就能夠發現我了!心念未已,只見那個暗器傷人的漢子已是在他眼前出現了。

  孟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發現我,他是要那妖人知道他在這裡。」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那人笑道:「小段,不用做戲啦,早已沒有人了。」

  孟華藏身之處是一個月牙形的石崖,他看見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見他。那人也是做夢想不到會有人躲在這裡,他只知外面沒人跟蹤,大搖大擺的就在孟華面前走了過去和段劍青相會。

  孟華伏地聽聲,聽得段劍青說道:「唐先生,我當然願意幫你的忙,不過我也想求你一件事情。」

  孟華聽得這人姓唐,不由得心頭一凜,想道:「鐘長老所料果然不差,這妖人姓唐,自必是川西唐家的人了。」唐家號稱天下暗器第一家,喂毒的暗器更是見血封喉,厲害無比,故此饒是鐘展那麼武功高明的人,在看出門下弟子所中的暗器似是唐家的暗器之後,也不禁聳然動容。孟華當然更不能不份外小心了。

  那姓唐的道:「什麼事情?」

  段劍青道:「我有一個仇人,請你幫我把他殺掉。」

  「是什麼人?」「就是剛才和衛托平交手的那個小子,他名叫孟華,是孟元超的兒子。」

  那姓唐的道:「原來是這小子,這小子的劍法倒是很不錯呢!」

  段劍青道:「就因我的師父打不過他,我才求你幫忙。不知他追來沒有。」

  那姓唐的道:「我出來的時候,老衛還在和他劇鬥,看來老衛恐怕也未必是他對手,」當時他正在追趕段劍青,一面又要應付天山派追他的弟子,匆匆一瞥,居然對孟、衛之戰瞭如指掌,孟華聽了也不由得暗暗吃驚。

  段劍青道:「這小子的劍法確實是十分厲害,唐先生你肯幫我這個忙嗎?要是不肯的話,我也不敢強求。」他先強調孟華的劍法厲害,正是以退為進的激將之計。

  果然那姓唐的按捺不住,立即哈哈笑道:「你的師父怕他我不怕他,他的劍法再高明也刺不著我,在他拔劍之前,我早已把他殺了。」

  段劍青連忙奉承他道:「當然,誰不知道唐家的暗器天下無雙,那小子的劍法再快也快不過你的暗器。」

  那姓唐的道:「殺這小子是小事一樁,咱們現在要干的才是大事情。你快帶我去吧,回來之後,我馬上給你報仇。」

  孟華驚疑不定,料想他們要去幹的所謂「大事」,決計不會是什麼好事情。此際,天山派的弟子差不多全部都已集中在那個廣場和敵人劇鬥,冰宮內只怕沒人防守。孟華既然知道了段劍青和這妖人有不軌的陰謀,自是不能置之不理,於是當機立斷,繼續跟蹤。

  好在孟華在石林裡早已練成超卓的輕功,這兩個月來,橫跨瀚海,攀越冰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施展起來,當真是有如輕風掠過,踏雪無痕。他一路借物障形,和前面兩人保持著百步以內距離,那姓唐的漢子竟沒察覺。

  奇怪的是,段劍青並沒有帶那姓唐的漢子進入冰宮,而是直奔後山,越走越荒涼了。忽地面前豁然開朗,原來已是走出樹林。有一個矗立十數丈高,形如屏風的大冰崖擋在前面。

  段劍青似乎有點跑得累了,停下腳來,低聲說道:「這就是思退崖了。崖下有個石洞,唐經天就是在這石洞之中閉關練功的。」

  「有人為他守衛嗎?」那姓唐的漢子問道。

  「據我所知,每三天有人給他一次食物。上次是前天晚上送去的。除了送食物的時候,任何人都是不能進去騷擾他的。他也是每隔三天的黃昏時分,方才『出定』一次,其他時間,都如老僧入定,毫無知覺。此際,我敢擔保,洞內一定沒有人。」段劍青說道。

  那姓唐的漢子大喜說道:「其實我也不怕有人防衛,只是怕他給人喚醒,那可麻煩得多!」

  段劍青笑道:「你不知道天山派的閉關練功,在他出定之前,喚也喚不醒的。這地方是個秘密處在,即使是第二代的弟子,也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那人放下了心上的石頭,笑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呀,第二代弟子都不知道這個處在,你卻知道。」

  「我是沾了楊炎這孩子的光。」段劍青說道:「那孩子是掌門疼愛的關門弟子,上一次鐘展叫他去送食物,給我知道,我叫他帶我去的。他和我很好,不會告訴別人。」

  那姓唐的漢子哈哈笑道:「瞧不出原來你還會騙孩子呢!好,待我殺掉唐經天之後,你再騙那孩子跟咱們一起,我可以用他來對付繆長風與孟元超!」

  跟在他們背後的孟華,聽了他們這段對話,這才知道,原來他們要去幹的所謂「大事」,竟然是想謀害天山派的掌門人唐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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