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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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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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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17:20 |只看該作者
  凌君毅感到有些意外,因為巴總管昨晚令部判若兩人,越發使他莫測高深,但他臉上絲毫不露,含笑道:「總管這樣太客氣了。」巴天義道:「不瞞凌爺說,咱們老夫人從不輕易稱許別人,但對凌爺卻是十分看重,所以一清早就吩咐巴某來接凌爺。」
  話聲一頓,接著笑道:「說實在的,你凌爺年紀輕輕,別說一身武功,教巴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風度、氣宇,也教巴某萬分心折,」他似在竭力巴結著凌君毅。
  這點,凌君毅自然也早已感覺出來了。只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巴結自己,聞言不覺淡淡一笑,道:「巴總管把在下說得太好了。」巴天義太陽穴上綻起青筋,忙道:「巴某說的是實話,就拿昨晚來說,你凌爺最難得的是勝而不驕,換了個人,誰都要用劍尖指著巴某,遺著巴某在前帶路。而凌爺你以仁義待人,信得過巴某,巴某不才,泰為唐門總管,真要給凌爺劍抵後心,逼著領路,巴某活了五十六歲,江湖上也小有萬兒,今後還有臉見人麼?你凌爺,賞了巴某面子,巴某哪得不感激你凌爺呢。」
  武林中人,爭的是一個名,爭的是一口氣。巴天義說的也沒錯,但這話也只是表面說說而已,他巴結凌君毅,只怕另外有緣故。
  店門外,早有兩名唐門武土,牽著兩匹駿馬伺候,一見巴總管陪同凌君毅走出店門,立即把馬匹牽了過來。巴天義讓凌君毅跨上馬鞍,自己才跨上另一匹馬,然後兩名武士也相繼上馬。巴天義一帶馬繩,在馬上欠身道:「巴某替凌爺開路。」
  一馬當先,朝前馳去,凌君毅隨在他馬後,兩名武土則隨在凌君毅的馬後。四匹馬展開馬蹄,出了縣城,直奔八公山而來。
  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八公山下,只見林前一排站著八名黑衣勁裝漢子,一見巴總管回來,一齊抱刀施禮。
  巴天義到得山下,在馬上欠身,笑道:「凌爺是客,如今該凌爺前行了。」凌君毅道;「巴總管不用客氣,還是你在前領路吧。」
  巴天義道:「凌爺是客,巴某萬萬不敢。」
  凌君毅看他執意不肯,也就不再客氣,當先策馬朝山道上行去。巴天義隨護在後,不久到得吳氏別業門前。副總管耿土貴早在門前鴿立等候,一見兩人到來,立即朝身邊一名武士揮揮手道:
  「凌爺到了,快快入內通報。」
  這時另有兩名武土迅快上前接住馬頭。耿士貴一臉堆笑,趨了上來,連連拱手渲:「兄弟率命在此恭候多時了,凌爺路上辛苦,快請到裡面奉茶。」
  四川唐門,一夜之間,忽然變得如此好相與,實在使凌君毅想不出道理來。凌君毅、巴天義相繼下馬,巴天義擺手肅客道:「凌爺請。」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巴總管請先。」
  巴夭義連說不敢,陪同凌君毅進入大門。剛走到二門,只見從裡匆匆迎出一個身穿藍紗長衫青年,含笑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凌兄了,兄弟唐少卿,迎道來遲,多多失禮了。」這藍衫青年,年約二十四五,生得面如冠玉,唇若塗朱,雙目有神,只是兩道眉毛濃了些,看去不但英挺,還顯得儒雅。
  巴天義忙道:「凌爺,這位就是少莊主。」凌君毅慌忙抱拳,道:
  「原來是唐少莊主,在下久仰英名,幸會幸會。」
  唐少卿含笑道:「兄弟昨晚聽家母盛稱凌兄英武,一舉破了敝門『八封刀陣』兄弟真恨不得早些和凌兄見面。」他說來誠懇,不像是客套話。
  凌君毅歉然道:「在下孟浪之處,唐少莊主多多包涵。」
  唐少卿爽朗笑道:「凌兄說哪裡話來,昨晚之事,還是凌兄手下留情,這只能說咱們唐家的人以眾凌寡,理屈在我。」凌君毅只覺這位四川唐門的少莊主儒雅豪爽,頓生好感,一面說道:「唐少莊主這麼說,在下更覺不安了。」
  唐少卿側身肅客,含笑道:「兄弟和凌兄一見如放,凌兄如不謙棄,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凌君毅欣然道:「唐兄吩咐,兄弟敢不從命?」庸少卿喜道:「兄弟能交上凌兄這樣一位朋友,真乃人生快事!」
  凌君毅道:「唐兄過獎了。」兩人進入二門,唐少卿陪同凌君毅邊說邊行,很快穿過一重屋宇。
  唐少卿道:「家母在後堂等候,凌君請隨兄弟來。」說著,直向後院行去。不大工夫,到得後院,唐少卿領著凌君毅走進後堂。只見唐老夫人手捧白銅水煙袋,端坐在一張紫擅鏤花的靠手椅上,身後伺立兩個使女,在替她捶背。昨晚伺立唐老夫人身邊的那位少夫人,並不在場,敢情昨晚被自己削落青絲,有些不好意思。凌君毅因自己和唐少卿一見如故,既然訂了交,那三隻紫蜂,一股秀髮,自然不好再拿出來了。
  唐少卿慌忙趨上兩步,躬身道:「娘,凌兄來了。」凌君毅跟著上前作了個長揖,道:「晚輩見過伯母。」
  唐老夫人含笑抬手說道:「凌相公請坐。」唐少卿道:「娘,孩兒和凌兄一見如放,已是兄弟論交了。」
  唐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臉含慈笑道:「你倒搶得好快,年輕人與年輕人,也比較談得來,這叫做惺惺相惜,」凌君毅和唐少卿相繼在下首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端上香茗,替兩人放在茶几上,然後退去。
  唐老夫人望著凌君毅藹然一笑,道:「昨晚真是一場天大的誤會,江湖上原有一句老話,叫做不打不成相識,如今好了,凌相公和少卿成了弟兄,凌相公的表妹,也過繼老身做了義女。」
  凌君毅聽得奇怪,微微一怔,道:「晚輩的表妹?」他意思是說:
  「我哪來的表妹?」唐老夫人笑道:「是呀,最近大家都在跟蹤一個神秘人物,據說那神秘人物身上有一隻小小的錦盒,可能是一件稀世之寶,據說連少林寺和嶺南溫家的人,都在暗中尾隨。老七不知聽了誰的話,誤把馮京作馬涼,攔不住你凌相公,卻把你表妹給擄了來,這件事,老身昨晚已經聽你表妹詳細說明了。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凌相公也不用再掩飾行藏,快把臉上的易容藥洗去了,讓老身瞧瞧。」
  唐少卿訝異地道:「原來凌兄還易了容,孩兒怎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唐老夫人笑道:「人家凌相公是反手如來的得意高足,反手如來縱橫江湖數十年,有幾個人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
  凌君毅不知道唐老夫人說的自己表妹是誰,但不管她是誰,自己既和唐少卿訂了交,和唐老夫人以子侄之禮相見,老夫人既然看出自己已易了容,要自己把易容藥洗去。人家老夫人是一番好意,這也是禮貌,不好推辭,只得說道:「伯母吩咐,晚輩敢不遵命?」當下就從懷中取出一顆洗容藥丸,在掌心塗了少許,兩手輕輕搓勻,往臉上塗去,然後又取出一方棉布,輕輕在臉上一陣拭抹。本來一張紫膛臉,經這一拭抹之後,唐老夫人,唐少卿,還有兩名使女,都覺得眼睛一亮!
  沒想到武功卓絕的凌君毅,竟然是一個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的美少年!溫文清雋,簡直不像是會武的人,本來,唐少卿也算得英俊了,但和凌君毅這一比,就比了下去。唐少卿大笑道:「凌兄好俊的人品!」
  唐老夫人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一般,越看越中意,藹然點頭,笑道:「凌相公品貌出眾,該是金馬玉空中人才是。」一面回頭道:「春蘭,凌相公來了,你們還不快去請大小姐、二小姐出來?」那個叫春蘭的丫頭,答應一聲,匆匆往裡奔去。
  唐老夫人關切地問道:「凌相公今年貴庚多少了?」凌君毅欠身追;「晚輩今年二十一歲了。」
  唐老夫人面現喜容,看了唐少卿一眼,笑道:「凌相公比你還小了三歲,比你妹子卻大了兩歲。」
  回頭過來,又道:「老身聽說令堂也失了蹤,也是『珍珠令』那幫賊人劫持去的吧?」凌君毅道:「這個晚輩也不知道,但家師要晚輩到江湖上來偵查『珍珠令』的下落,由此推想,家母一定也落在那幫人手裡了。」
  唐老夫人點點頭,又道:「凌相公府上還有什麼人?」凌君毅道:
  「沒有了,晚輩幼年喪父,和家母相依為命。」
  唐老夫人含笑點頭,還沒說話,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屏後傳來,接著香風飄動,俏生生走出兩個絕色麗人!-個身形修長,體態苗條,穿口一身窄腰身的紫色衣裙,臉上有些紅馥馥,但一雙晶瑩的美目,卻閃著異樣光采,飛剪般向凌君毅投來。另一個身材嬌小,穿著一身蔥綠衫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天生嬌憨的方姑娘。
  凌君毅只知她姓方,連芳名叫做什麼都不知道的綠衣少女!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方姑娘一眼瞄到凌君毅,秀美的臉上,登時綻出百合花般的笑容,一陣風似的迎了過來,歡笑道:「大表哥,你果然來了,前天我被唐七爺的手下擄了來,逼著要我說出表哥你的下落。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昨天晚上,七爺把我送到這裡來,我認了這裡的老夫人做乾娘了。」她哼哈格格他說得又快、又脆,一大串話,從她口中說出,聽來十分悅耳。她一邊說,一邊又朝凌君毅眨著眼睛,這意思,自然是要凌君毅承認她「表妹」。
  凌君毅直到此時,才知道唐七爺劫持的原來是她,連名字也不知道的姑娘,居然一下變成了自己的「表妹」!本來嘛,一表三千里,你若是從五百年前仔細推算起來,老祖宗有一個妹子,嫁到了張家,老祖宗又娶了王家的姑娘,牽絲摸籐,一路排將下來,天底下的人,誰都可能變成表哥或表妹。
  凌君毅自然看到小姑娘跟他眨有眼睛,春花般的臉上,雖然有點羞澀,但卻流露著央告的神色。他含笑站了起來,說道:「前天唐七爺的信上,說他擄了我的妹子,要我用懷中之物,向他交換人質,原來是你。你一直沒回去,偷偷地跟著我來作甚?江湖上可不是女孩子走的哩。」他這幾句話,真是做表哥的口氣。
  方姑娘笑了,笑得好甜,一面朝他扮了個鬼臉,才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為什麼不能在江湖上走動?許多武林中人,都暗中跟蹤下來,我只想知道那人一路傳遞下來的是什麼東西就行了。」說到這裡,探懷摸出一個扁扁的銀盒子,在凌君毅面前揚了揚,嘻笑道:「這是千娘給我的蝴蝶嘻哈哈出去,振翅會飛,這是唐門三種最精巧的暗器之一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紫衣姑娘粉臉e紅,嬌叫道:「蘋妹,你不許亂說。」
  「文卿姐姐使的是紫蜂鏢」,這句話聽得凌君毅心頭一動。
  唐文卿又羞又急,跺著腳,說道:「我才不像你呢,一口一聲的『表哥』長,『表哥』短,叫不停口。」方姑娘理直氣壯地道:「他本來就是我表哥咯,我叫他表哥,有什麼稀奇?不信我再叫給你看。」說到這裡,果然大聲叫道:「表哥,表哥,表哥哥……」
  凌君毅皺皺眉道;「表妹,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也不怕唐伯母笑話?」方姑娘小嘴一噘,說道:「乾娘她老人家才不會呢,就是你會教訓人。」說話之間,兩名使女已經擺好了酒席。
  唐少卿道:「娘,酒席已經擺好,大家可以人席了。」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是客,你該先請凌相公才對。」一面朝身後使女吩咐道:「凌相公不是外人,你們去請少夫人出來。」一名使女轉身往裡行去。不多一回,唐少夫人跟著走出。
  唐少卿朝凌君毅抬抬手,道:「凌兄請。」
  凌君毅忙道:「不敢,伯母請。」唐老夫人藹然笑道:「這裡雖然不是咱們唐家,但目前老身住在這裡,總算也是主人身份。凌相公是客,不用謙讓了。」
  方姑娘抿抿嘴,輕笑道:「大表哥,你今天是嬌滴滴的客人呢!」
  口中說著,目光故意溜了唐文卿一眼。
  唐文卿臉上又是一紅,但心頭卻是甜甜的。
  大家謙讓了一陣,還是由唐老夫人坐了上首,凌君毅坐了賓位,唐少卿夫婦和兩位姑娘依次就坐。兩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八古娘搶在第一個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酒杯,說道:「乾娘,我敬你老人家,也恭喜你老人家了。」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唐老夫人含笑道:「這丫頭一張嘴好甜。」
  使女立時又替方姑娘斟滿了酒,她沒坐下,等酒斟滿了,舉杯朝唐少卿夫婦說道:「大哥,大嫂,小妹敬你們二位」又把一杯酒了。她仍然沒坐下去,等使女再擻滿了酒,她一手托著杯於,朝凌君毅嫣然一笑,道:「大表哥,你知道我不會喝酒的,但在席上,我年齡最小,照理,我該一個個的敬過來,但我酒量小,最多只能喝三杯,因此大表哥和文卿姐姐,只好一起敬了。」
  說完,果然朝兩人舉舉杯,-口喝乾。唐老夫人看看凌君毅,又看看自己女兒,真是天作之合,一對壁人,心中更是高興,不住地親自夾著萊餚,往凌君毅碗裡送。
  唐少卿抬目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兩小口都發出會心的微笑。
  唐文卿平日裡儘管刁蠻,今天卻斯文得不時霞生雙頰,但也不時地朝凌君毅偷偷看上一眼。這一席酒,直吃了半個多時辰,可說賓主盡歡,飯後,凌君毅起身告辭。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也要走啦,我們一起走好久?」凌君毅道:「表妹,你認了乾娘,就陪老夫人多伎幾天,我還有事去。」
  唐老夫人笑道:「凌相公,你也不忙,在這裡多盤桓幾日再走,你要辦的事,老七他們已經跟下去了,自會有消息來的。」「唐文卿道:「蘋妹,我不許你走。」方姑娘附著她耳朵,低聲道;
  「你這是不許他走吧?」唐文卿又羞又急,陣道:「看我饒了你才怪!」
  伸手就呵。
  方姑娘哈哼格格地笑道:「好姐姐,我不說了。」兩個姑娘家又鬧作了一團。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道:「晚輩實在另有要事,不便久留。」唐老夫人點頭,道:「凌相公既然身有要事,老身自不便強留。」一面回頭朝身後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把老身那口劍取來。」
  那使女答應一聲,轉身而去,一回工夫,捧著一口尺許長的古劍,送到老夫人面前。
  唐老夫人接過短劍,說道:「老身無以為贈,只好把這柄劍送給凌相公聊增行色……」
  凌君毅看出這柄短劍,形式古樸,定是一口寶劍,沒待唐老夫人說完,連忙搖手道:「伯母厚賜,晚輩如何能收?」唐老夫人藹然笑遣;「你和少卿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你表妹又是老身的乾女兒,老身也可以說是你的長輩,這劍就算是老身的見面禮,這總該收了吧?」
  唐少卿也在旁道:「凌兄,家母既然拿出來了,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還是收下的好。」方姑娘笑盈盈地道:「是啊!大表哥,你再不收,有人心裡會著急呢。再說你也不能辜負了乾娘的一片心意呀。」
  凌君毅還待再說,唐老夫人道:「凌相公,你再不收下,那就不給老身面子了。」
  方姑娘一把從老夫人手上接過劍來,硬行塞到凌君毅手上,一面低低地道:「乾娘要生氣了呢。大表哥,你還不快向乾娘道謝?」
  凌君毅到了此時,只得把寶劍收下,一面作了個長揖,道:「伯母這麼說,晚輩只有拜領了。」
  唐老夫人滿臉堆笑,說道:「這樣才好。」她有意無意地瞧了女兒一眼.含笑道:「說起這口劍,還是昔年老身先父從關外重金購買回來的。那年老身才滿一週歲,咱們那邊的風俗,小孩滿一週歲,叫做抓周。在老身面前,放滿了胭脂花粉,文房四寶,弓劍等物,讓老身自己去抓,老身一把就抓到這口劍。先父就笑著說,這小丫頭既然喜歡這口劍,將來就給她陪嫁,這口劍,就這樣陪了老身幾十年。」
  方姑娘瞟著唐文卿,哈的笑道:「原來這口劍還是乾娘的陪嫁。唐文卿雙頰飛紅,瞪了她一眼。唐老夫人藹然一笑道:「老身雖然會幾手劍法,但這口劍,隨著老身,真是辱沒了它,凌相公少年有為,直到今天,它才真正找到了主人。」
  凌君毅道:「伯母誇獎,晚輩愧不敢當。」方姑娘喜孜孜地道:
  「乾娘眼光好,給它找的主兒,哪裡會錯?」
  唐老夫人滿臉歡愉地道:「二丫頭這張嘴,真會說話。」
  唐少卿和唐少夫人矯靨上微露笑容。唐文卿臉上,嬌紅末褪,也帶著喜容,只是脈脈含情地望著凌君毅,看他把劍佩到身邊。
  方姑娘道:「大表哥,我們該走啦。」
  凌君毅道:「你不在這裡住幾天再走?」方姑娘道:「我偷偷的出來,沒告訴娘,如今已有好多天了,娘一定會惦記著我,我想回去.趟再來。」
  唐老夫人道:「你們年輕人就是這般任性,出門怎好連娘都不告訴一聲?好孩子,快回去,你既是偷跑出來的,乾娘也不好留你了,凌柏公還是先護送她回去再辦別的事去。」方姑娘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大表哥不用送我,我只去和娘說一聲,再來看乾娘。」
  唐老夫人搖搖頭,輕輕歎息道:「看來你比大丫頭還要野,真是個野丫頭。」
  凌君毅朝唐老夫人作了個長揖,道:「伯母,晚輩告辭了。」唐文卿聽說凌君毅就要走,眼圈不覺一紅,粉臉上也登時流露出黯然之容!
  唐老夫人點點頭,轉向唐少卿兄妹道:「少卿,你和妹妹一起送送凌相公和二丫頭吧。」唐少卿應了聲「是」。方姑娘走到唐老夫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說道:「乾娘,我走了」你老人家保重。」
  唐老夫人說;道!孩子,你回去,可別忘了代老身問候你娘呀。」
  方姑娘站起身,道:「多謝乾娘。」唐老夫人又叮嚀道:「你路上要聽大表哥的話,莫要使小性子,乾娘看得出來,你嬌縱慣了,未必肯聽你大表哥的話。如今這一帶路上,有不少武林中人來往,你不可太住性,還是讓你大表哥送你回去的好。」
  方姑娘道:「乾娘放心,我都聽你老人家的就是了。」凌君毅方姑娘別過老夫人,唐少卿和唐丈卿一直送出大門口,巴總管早已命人在門口準備好馬匹。
  凌君毅回身道:「唐兄、唐姑娘請留步。」唐少卿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和凌兄相敘?」
  凌君毅道:「小弟辦完了事,一定到四川去探賢兄妹。」唐文卿到了此時,顧不得羞澀,睜著一雙鳳目,含情脈脈地道,「凌大哥,你說了要算數呀!」
  凌君毅笑道:「自然算數我一定會去的。」
  唐文卿追問道:「你說個日期,什麼時侯到我家去?」唐少卿附和道:「對了,凌兄說個日期,免得我們望穿秋水。」
  凌君毅想了想,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唐少卿道:「不成,凌兄說得太遠了。」
  唐文卿燥首微側,望著凌君毅,道:「凌大哥,我看就三個月吧,今天是四月十二,三個月後的今日,就是七月十二。」凌君毅道:「這個只怕……」
  方姑娘沒待他說出口,攔著道:「大表哥,文卿姐姐既然說了日期,那就這樣決定了。」唐文卿感激地瞥了她一眼,問道:「蘋妹,你呢,你什麼時候來?」
  方姑娘笑道:「我去看了娘,就會趕回來的。」凌君毅已從下人子中接過韁繩,跨上了馬背。方姑娘也一躍上馬,嬌聲道:「大哥,文卿姐組,我們走啦。」
  凌君毅在馬上抱抱拳,道:「唐兄,唐姑娘請回吧。」
  一面又朝巴天義、耿士貴兩人拱拱手,道:「巴總管,耿副總管再會了。」巴天義、耿士貴慌忙躬身,道:「凌爺好走,兄弟不送了」凌君毅一帶韁繩,坐下馬匹四蹄展開,當先朝山道上行去。方姑娘跟著也催動了坐騎,一面回頭朝唐少卿兄妹揚著手。
  唐文卿目含淚水,也急急抽出一條羅帕,揚手叫道:「凌大哥,你三月後一定要來……」兩匹馬走得不快,但已經漸漸遠去。
  唐文卿臉上掛著兩行淚痕,還在怔怔地望著遠方,其實馬上人早就看不到了。唐少卿回頭笑道:「妹子,我們進去吧,你只管放心,這件事,包在大哥身上。」
  唐文卿臉上一紅,道:「我不知道大哥在說什麼?」跺跺腳,轉身向門裡奔去。
  唐少卿微微一笑,正待轉身。巴天義識趣地跨上一步,陪笑道:「說實在的,凌爺確不愧人中之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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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18:08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情絲如綿

  兩匹馬離開吳氏別業,不多一會,已經轉上大路。凌君毅回頭問道:「姑娘要上哪裡去?」
  方姑娘一催坐馬,和凌君毅並排走在一起,回過頭來,望著他哈的笑道:「大表哥呀,你在和誰說話呀?」凌君毅道:「自然和你說話了。「方姑娘道:「好啊.離開吳氏別業,你就不認我這個表妹了。」凌君毅笑道:「我有你這樣一位聰明美麗的小表妹,高興還來不及,哪有不認之理?」
  方姑娘甜甜一笑,忽然櫻唇一披,氣鼓鼓地道:哼,小表妹?
  你老把我看作小孩子,你有多大?我今年已經十八了,誰說我小?」
  說出十八歲,姑娘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凌君毅道:「好,好,你不小了,你是大表妹。」
  方姑娘得意地一笑,說道:「哦,對了,方纔你來的時候,真急死了,我怕你當著乾娘不承認我是你表妹,後來總算你認下了。」
  凌君毅道:「你為什麼說是我的表妹?」
  方姑娘臉上一紅,羞澀地渲:「那你叫我怎麼說呢?唐七爺手下幾個人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經說出是你的……你的妹子了,後來於娘問我,我只好說我們是表兄妹。」
  凌君毅朝她笑了笑,道:「這真叫一表三千里,可惜我這做表哥的,直到此刻,還只知道我有個姓方的表妹,甚至連表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方姑娘春花般的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紅得比花更嬌,佯嗅道:
  「好啊,原來你在套我口氣。」
  凌君毅瞧著她輕笑佯嗅的嬌憨模樣,不覺看得呆了,半晌沒有說話。
  方姑娘似有所覺,心頭忽然跳得好快,臉上嬌紅末褪,更是熱烘烘的,扭頭道:「我偏不告訴你。」
  凌君毅輕笑道:「難道做表哥的,不該知道表妹的名字?」
  方姑娘眨眨眼睛,說道:「那你就猜猜看吧?」
  凌君毅道:「一個人的名字,如何猜得出來?」
  方姑娘抿抿嘴,笑道:「猜不出來,那就算了。」
  凌君毅望望方姑娘,沉吟了一下,說道:「女孩子的名字,總離不開鳳呀,蘭呀,仙呀的,這些字裡面……」
  方姑娘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我才不是呢!」
  凌君毅道:「我話還沒說完,你就插嘴了。」
  方姑娘道:「好,依你說吧。」
  凌君毅道:「像姑娘這般清麗嬌婉,如花如玉,應該有一個更清雅絕俗的名字才對!」
  方姑娘聽他稱讚自己,心裡一喜,眨著一雙水樣清柔的大眼睛,含笑道:「你已經說對了一個字了。」
  凌君毅道:「慢點!我剛才說過什麼……」用手扳著指頭,接道:「我說的是『清麗嬌婉,如花如玉』是不是在這八個字中?」
  方姑娘咬著下唇,輕「嗯」了一聲。
  凌君毅沉吟道:「我聽唐姑娘叫過你蘋妹。」
  方姑娘又「嗯」了一聲。
  凌君毅道:「清麗嬌婉,如花如玉……這八個字中的一個,配上一個『蘋』字……」
  忽然俊目一亮,笑道:「如蘋,對不對?」
  方姑娘粉臉一紅,驚喜地道:「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凌君毅道:「我猜得沒錯吧?」
  方姑娘含羞點點頭。
  凌君毅道:那是因為我說過的『清麗嬌婉,如花如玉』這八個字中,能配得上『蘋』字的,只有『清』、『婉』。『如』三個字,而這二個字之中,又以『如』字最恰當。」
  方如蘋低著頭,幽幽地道:「大表哥,你真聰明。」
  凌君毅瀟灑一笑,讚道:「這名字真美!」
  方如蘋脹紅著臉道:「有什麼好?」
  凌君毅道:「這兩個字和你一樣的美,秀而不俗,清麗若仙。」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凌君毅道:「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方如蘋偏頭問道:「和我的名字有關?」
  凌君毅道:「自然有關。」
  方如蘋「嗯」道:「你說說看。」
  凌君毅道:「從前楚昭王渡江,有物大如斗,直觸王舟,群臣莫視,使人去問孔子,孔子道:『這是蘋實。』我過陳國的時候,聽到童謠:『楚王過江得蘋實,大如斗,赤如日,割而食之,甘如蜜。』所以你笑起來,就像蜜一樣的甜。」
  方如蘋心頭感到一絲甜意,卻故意小嘴一撅,啐道:「原來你在取笑我,我不和你說啦!」一甩韁繩,坐下馬匹,潑刺刺朝前奔馳出去。
  凌君毅縱馬追了上去,問道:「方姑娘,你究竟要上哪裡去?」
  方如蘋回眸道:「你又不叫我表妹啦?」
  凌君毅道:「在下和你說的是正經話。」
  方如蘋粉臉一繃,氣道:「難道你叫我一聲表妹,就不正經了?」
  小姑娘這回真像受了委屈,連眼圈都紅了。
  凌君毅沒想到一句話,會引起方姑娘誤會,慌忙陪笑道:「在下只是一句無心之言,怎地生起氣來了?我問你要去哪裡,也是好意。」
  方如蘋哼道:「你管我去哪裡?」
  凌君毅道:「唐老夫人一再叮囑,要我送你回家去。」
  方如蘋披披嘴,道:「丈母娘的話,自然要聽了。」
  凌君毅面上微有溫意,說道:「你說什麼?」
  方如蘋咭的笑道:「沒有什麼,你沒聽見就算。」
  凌君毅見她天真刁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道:「好表妹,那你總該告訴我,你家在哪裡?」
  方如蘋輕輕搖著臻首,嫣然一笑,道:「我想想還是不便告訴你。」
  小姑娘這是故意放刁!凌君毅道:「那麼你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了?」
  方如蘋悠然道:「誰說要你送我回去了?再說目前也不想回去。」
  凌君毅聽得一怔,道:「你不是說要回去探望令堂嗎?」
  方如蘋道:「我想想,又不想回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到哪裡去?」
  方如蘋凝眸望著他,問道:「你呢?」
  凌君毅道:「我?」
  方如蘋輕輕「嗯」了一聲。
  凌君毅道:「我說過另外有事去。」
  方如蘋美目一睜,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凌君毅道:「這個如何使得?」
  方如蘋道:「有什麼使不得的?我知道,你要去追查眇目人送的那件東西,我也要去。」
  凌君毅搖搖頭,道:「不成,江湖險惡,實不宜你們姑娘家行走,你第一次中了眇目人的迷香。第二次被唐七爺擒住了當人質,這兩次教訓,你應該記得。」
  方如蘋哼道:「那是我沒留心,才著了他們的道兒,唐七爺手下的四個人,還不是全被我打倒了?」
  凌君毅道:「好表妹,你還是回去的好,你把我當作大表哥,你就該聽我的話。」
  方如蘋瞧著他,問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去呢?」
  凌君毅道:「你是姑娘家……」
  方如蘋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我知道,你現在有了她,哪裡還會把我放在心上?和我走在一起,生怕她知道了,是不是?」
  凌君毅俊臉一紅,道:「你胡說些什麼?」
  方如蘋咭的輕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那你為什麼不要我和你一起?」
  凌君毅作難道:「只是……姑娘:…」
  方如蘋抿抿嘴,笑道:「我知道啦,上次你也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後來你走了之後,我就想改扮男裝,再跟你下去。不料卻被唐七爺手下幾個混球壞了事,大表哥,明天我換上一身男裝,不就結了麼?」「說得好,換上一身男裝,好像就沒有什麼不便了,這就是小姑娘的天真之處。」
  凌君毅被她逼急了,眉峰微斂,說道:「你跟我同行,這……算什麼?」
  方如蘋咭的笑道:「隨便嘛,你說我是你表兄弟,親兄弟,都可以。」
  凌君毅聽得好笑,忍不住笑道:「你要我跟誰去說?」
  方如蘋雙眉一挑,喜道:「你答應了?」
  凌君毅無可奈何地道:「好吧!」
  方如蘋滿臉歡笑,喜得在馬上跳了起來,說道:「大表哥,你真好!」
  兩人趕到壽縣,方如蘋興勿匆地在街上買了幾件男人衣衫和靴帽折扇等類的東西。凌君毅因這一路上都未發現有金老爺子門人的暗記,顯然那眇目人並未從這條路下來,因此他仍想趕回太和去。兩人離開壽縣,走沒多遠,就有一片樹林。
  方如蘋叫道:「大表哥,你等一等,我到樹林子裡去換件衣服。」
  說完,不待凌君毅答應,就飛身下馬,提著一大包東西,匆匆朝林中奔去。
  凌君毅搖搖頭,只得停了下來,牽著馬匹,在林前找了塊大石坐下。不大一會工夫,方如蘋已換了一身男人裝束,身穿青衫,足登薄底粉靴,一手接著折扇,走了出來,喜孜孜他說:「大表哥,你看我像不像?」
  凌君毅看她換了男裝,真像一個粉裝玉琢的佳公子,只是人嫌矮小了些,不覺頷首笑道:「像是像,不過看來最多只有十六歲。」
  方如蘋抿抿嘴,笑道:「只要像就好了,你是大哥,我是小弟咯。」
  凌君毅笑道:「剛說你像,你就抿著嘴笑了,你幾時看到大男人笑起來抿著嘴的?」
  方如蘋立時放下手來,說道:「大哥說得是。」
  凌君毅道:「現在不要再一表三千里了?」
  方如蘋臉上一紅,含羞笑道:「大表哥叫起來不順口,如今我換了男裝,還是我叫你大哥,你叫我兄弟的好。」
  凌君毅道:「那你就得姓凌。」
  方如蘋道:「姓凌就姓凌。」話出口,突有所覺,羞得嬌賈紅到脖根,低下頭去,跺跺腳道:「大哥,不來啦,你取笑我。」
  凌君毅一怔道:「我幾時取笑你了?我說的是實話,我們在路上既以兄弟相稱,我叫凌君毅,你也該取個名字,叫凌君甚麼的……」
  方如蘋忽然美目一睜,接口道:「凌君平,好不好?」
  凌君毅點頭道:「好,君平,這名字不錯。」
  方如蘋挑著眉毛,嫣然笑道:「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凌君平了。」
  傍晚時分,趕到正陽關,就在鎮外一處牆角上,凌君毅發現有人用木炭畫了品字形三個圓圈,右下角一個圓圈,略呈橄欖形,這正是金鼎金開泰和他約好的記號!
  凌君毅看得暗暗一怔,忖逗:「金老爺子親自趕下去了!」
  原來品字形三個圓圈,作橄欖狀,暗示由左方來,向右轉彎,尖端指向南方,是往南去的。
  凌君毅在馬上仰頭看了看方向,暗自盤算,金老爺子從太和來,正是在正陽關的西北,到了正陽關向右拐彎南行,正是去六安的大路。那麼金老爺於是朝六安方面下去的。
  方如蘋看他忽然停馬,接著仰首望天,半晌沉吟不語,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呀?」
  凌君毅「哦」的一聲,道:「咱們走。」
  本來正陽關是一處鎮甸,這時該是投宿的時候。但凌君毅話聲一落,立即掉轉馬頭朝大路馳去。
  方如蘋催馬跟了上去,問道:「大哥,你發現了什麼?」
  凌君毅道:「我看到金老爺子留的暗記,他已經親自趕下去了。」
  方如蘋問道:「金老爺子是誰?」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就是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泰。」
  方如蘋道:「他和你約好的?」
  凌君毅點點頭,只是催馬趕路。一陣急馳,差不多趕了三四十里的路程,果然每逢岔路,都有金老爺子留的記號,趕到天色全黑,已經到了迎河。這裡只是二個小村,鄉村地方,習慣早睡,燈火全熄,別說宿頭,連吃的東西都買不到。
  凌君毅在路旁停住下馬,歉然道:「為了趕路,今晚連宿頭都錯過了,你在這裡稍等,我去附近人家敲敲門看。」
  方如蘋嫣然笑道;「天色已經黑了好一陣子,附近居民早就睡了,不用再去驚動人家了。我走的時候,乾娘在包裹裡,給我用荷葉包了一大包肉餅,足夠我們當一頓晚餐,吃飽了,索性趁著月色,再趕一段路程。」
  凌君毅笑道:「你這位乾娘,對你真好,將來我幾時也要去找一個乾娘才好。」
  方如蘋一躍下馬,抿抿嘴,輕笑道:「大哥不用找乾娘,該找個丈母娘才對,俗語說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只要丈母娘看中意了,比乾娘好得多。」
  凌君毅道:「你怎麼知道的?」
  方如蘋咭的笑道;「我是親眼看到的呀!」
  凌君毅知道她是何所指,心中暗道:「你這小丫頭,居然取笑起我來了。」
  一面故意作恍然大悟之狀,點點頭,道:「這就是了,你親眼看到的,那一定是令堂看中意了一位乘龍快婿,不知是哪一家的少年郎君,真好福氣……」
  方如蘋羞得滿臉通紅,沒待他說完,急叫道:「才不是呢!我還沒有……」說到這裡,又覺得說漏了嘴,急得直跺腳,不依道:「不來啦,你取笑我。」
  說著,一面已從包裹裡取出一包荷葉包著的肉餅,氣鼓鼓地道:「拿去。」
  凌君毅道:「你怎麼不吃?」
  方如蘋道:「你欺負我,我就不吃,讓肚子去餓好了。」
  凌君毅知她使了小性子,接過荷葉包,溫柔地道:「好兄弟,快坐下來吃吧,你不吃,愚兄如何吃得下?」
  方如蘋心頭一甜,望著他,抿抿嘴,笑道:「看你以後還敢欺負我不?」
  凌君毅忙道:「愚兄不敢了,只是兄弟,已經兩次抿著嘴笑了。」
  方如蘋「啊」了一聲,玉手一抬,又朝朱唇抿去,接著低笑道:
  「我以前不是和你說起過,我有一個表姐,長得像天仙一般,她一刃一笑,又甜又美,我這個抿嘴的習慣,就是跟她學來的。」
  凌君毅道:「我沒見過你表姐,但你生來天真,嬌憨,笑起來抿抿嘴,更是嬌美動人……」
  方如蘋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嬌靨紅暈,似羞實喜,不自覺又抿抿嘴道:「真的?」
  凌君毅道:「但你現在穿了男裝,就不能時常抿嘴,叫人一眼就看出你娘娘腔來。」
  方如蘋點點頭,望著凌君毅道:「大哥,這樣好不?以後看到我再抿嘴的時候,你就惡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就會警覺了。」
  凌君毅輕笑道:「其實,我最喜歡看你抿著嘴笑,那有多美?我還忍心狠狠地瞪你麼?」
  方如蘋芳心甜甜的,但她故意小嘴一撅,嗅道:「不來啦!你又取笑我了。」一會工夫,兩人已把一包肉餅吃完。
  凌君毅丟去手上荷葉,說道:「這肉餅做得真好,皮薄餡多,味道鮮美。」
  方如蘋「咭」的笑道:「這肉餅是文卿姐姐做的,我也幫她做了幾個,只是笨手笨腳,怎麼也做不好,你吃到皮厚餡少的,那就是我做的了。」
  凌君毅道:「皮厚餡少,也有一種好處。」
  方如蘋道:「什麼好處?」
  凌君毅道:「只有皮厚餡少的,才容易吃得飽。」
  方如蘋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站起身,拍拍馬頭,回頭道:「吃飽了,可以走啦,前面隱賢集,有一座王氏飼堂,地方很大,我們可以在那裡歇足,等天亮了再走。」
  凌君毅望了她一眼,奇道:「你如何知道的?」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這條路,我走過一次,自然知道。」
  兩人跨上馬,又趕了二十來里路,才到隱賢棠。這時已是初更時分,找到鎮甸西首,果然有一座王氏飼堂。
  兩人把馬匹拴在飼堂門首,然後縱身進入圍牆,越過天井,進入大殿,看這飼堂,王氏在此地顯然是個大族,殿上打掃得甚是乾淨。
  凌君毅目光環顧,緩步走到大殿右角說道:「兄弟,現在差不多已是初更光景,快些靜坐調息,養好精神,明日一早,就要趕路。」說完,就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方如蘋終究是個女孩子家,偌大一座大殿,陰森森的,未免有些膽怯,跟了過來,走到凌君毅身邊,傍著他身邊坐下。她閉上眼睛,靜坐了一會,但哪裡靜得下來?不覺側著臉,低低叫道:「大哥,你睡著了?」
  凌君毅道:「沒有。」
  方如蘋道:「我也沒有,明天中午,我們在馬頭集打尖,傍晚前,就可趕到六安城,那就可以好好睡一晚了。」
  凌君毅道:「兄弟快別說話了,好好的閉目調息,這兩天,也許可以趕上眇目人。我們非得瞧瞧,他們行動這般神秘,傳送的究是什麼東西?」
  方如蘋道:「那眇目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凌君毅道:「不,那死了的眇的是左眼,如今那眇目人。眇的卻是右眼。」
  方如蘋好奇地道:「他們為什麼老是用眇目人傳送東西呢?這中間也許有什麼緣故。」
  凌君毅沒有作聲,忽然輕如狸貓,一躍而起,低低說道:「有人來了,我們快躲一躲。」
  方如蘋根本沒聽到什麼,還待再問。凌君毅低喝道:「快上去。」
  左手握住方如蘋玉臂,人已往上縱起,輕輕躍上橫樑,一面低聲道:「咱們躲到匾後去。」
  方如蘋被他握住手臂,但覺自己身子輕飄飄的,一下子便閃入匾後。這一行動,來得突然,她心頭小鹿,止不住劇烈地跳動。每一座飼堂,都有許多匾額,什麼「進士及第」「魁元」「殿元」、「翰林」等等,只要子孫有了功名,祖宗面上,也增了光彩。
  他們隱入橫樑上一方上書「殿元」的匾額之後,剛剛藏好身子,果然聽到大天井上有了聲音,那是腳步聲,-陣沙沙步履聲,朝殿上走來。
  只聽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蕭兄請」,他們走到殿前,忽然禮讓起來。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呵呵笑道:「溫二哥怎的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
  隨著話聲,並肩走進兩個人來。匾後,地方自然不大,方姑娘縮做一團,緊靠著凌君毅,她還是第一次和大男人靠得這麼近,少女是最敏感的,她和他貼近的每一寸肌膚,都有些異樣感覺,心頭小鹿,還在砰砰跳動,但她並不想移開身子。
  當然,狹環的匾額後面,隱藏了兩個人,使她無法移動,何況來人已經走上大殿,她也不敢再動。最主要的,還是緊靠著他身邊,她感到有一絲溫馨,從心底升起,散佈到全身,好像只有他,才會使自己感到安全!
  凌君毅自然也不時隱隱可以聞到她的髮香、脂香和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但他並沒因這些迷人的甜香,感到意亂情迷,他那雙星目,正一眨不眨投注在走進大殿來的兩人身上!雖在黑夜之中,他依然可以清晰地看清兩人面貌。左首是一個年在五旬左右,身穿海青長衫,頭戴黑緞軟帽,足踏逍遙福字履,胸飄五辮黑髯的方臉老人。
  右首是一個身穿古銅長衫,腰繫絲絛,臉紅如火,雙顴高聳的瘦小老者。這人凌君毅見過兩次,正是溫婉君姑娘的「二叔」,嶺南溫家二莊主溫一峽。
  他看到溫一峽,登時想起第一次看到溫一峽的時候,自己和溫姑娘一起躲在林內,耳鬢廂磨,芳澤微聞。斯情斯景,和今晚彷彿相似,溫姑娘溫婉多情,她清麗的情影,又在他心上浮現……
  突聽溫一峽口中「咦」了一聲,說道:「這殿上既沒有人,門外怎會拴著兩匹馬?」
  方臉老者呵呵笑道:「這隱賢集王家,乃是望族,王氏飼堂,是公眾的地方,拴牛、拴馬,原是常有之事,溫二哥何用多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是。」
  緊隨兩人身後,走進來的是一個黃衫少年,凌君毅知道他叫做金環六郎蕭其清,看到此人,凌君毅登時心中一動,暗道:「溫一峽稱方臉老者『蕭兄』莫非方臉老者就是金環六郎蕭其清的父親,劍環雙絕蕭鳳崗?」
  蕭其清身後還跟著兩名家人,這時已在殿上燃起一對紅燭,偌大一座大殿,登時大放光明。
  凌君毅和方如蘋兩人,躲在匾後,不敢再探頭往下愉看。
  只聽方臉老者說道:「溫二哥不是也約好了董天王麼?他何時能來。」
  溫一峽連忙含笑道:「是,是,兄弟行前,曾派人送了封信給董天王,他一口答應,趕來助拳,前兩天據說有人曾在阜陽附近見到過他。」
  方臉老者道:「這就奇了,前幾天既然已到皋陽,就該和咱們取得聯絡才對。」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們說的董天壬,不知是不是銅臂天王?」
  又聽溫一峽道:「兄弟也覺得奇怪,咱們一路都留下了記號,他應該看到了。」
  方臉老者一手撚鬚道:「董天王生性剛愎,莫要出了岔子?」
  溫一峽笑道:「董天王生性雖然暴躁了點,但以他一身修為,武林中罕有對手,哪會出什麼岔子?」
  方臉老者道:「這很難說,兄弟這一路面來,發現少林俗家掌門金鼎金開秦,也到了太和,四川唐家老三、老七都在附近……」
  溫一峽道:「蕭兄說得也是,兄弟要向蕭兄報告的,除了少林和四川唐家之外,另外還有幾拔人,更值得注意。」
  方臉老者道:「溫二哥說的是什麼人?」
  溫一峽道:「一撥是主僕二人,主人不過二十四五,一身藍衫,頗像貴介公於。那僕人左手裝的是一隻鐵手,武功高強。這主僕二人,由開封一路下來,行蹤隱秘,極為可疑。」
  方臉老者似是十分注意,問道:「那僕人武功,可曾有人親眼看到?」
  一旁蕭其清道:「孩兒曾親眼看到。」
  凌君毅聽到蕭其清如此稱呼,暗道:「姓蕭的老者果然是劍環雙絕蕭鳳崗。」
  方臉老者道:「你看到他和人動手麼?」
  蕭其清躬身道:「是的,那是幾天之前,孩兒看他一招結果少林『了』字輩的一個僧侶,第二招就殺了金老爺子的一個門人。」
  蕭鳳崗莞爾一笑道:「少林門人,武功也有強弱,寺裡的僧侶還好一點,俗家弟子多半是紈挎子弟。」
  溫一峽道:「另一個也不過二十出頭,姓凌名君毅,也是由開封跟蹤下來的,此人時隱時現,行蹤不定,他自稱是反手如來門下,看他出手路數,也倒似不假……」
  蕭鳳崗雙目一睜道:「反手如來居然收了徒弟了?」
  溫一峽又道:「還有一撥,曾在三十里鋪附近出現,看主像是官眷,聽說主人是個女的,但扈叢人員,身手全都不弱,行蹤也十分神秘。只在三十里鋪出現了一次,就不曾再見,兄弟派人偵查,均無著落,好像是平空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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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18:24 |只看該作者
  蕭鳳崗沉吟道:「溫二哥也沒看出這行人的路數來?」
  溫一峽道:「那是敝莊兩個莊丁在三十里鋪發現的,兄弟只聽他們如此報告。」
  蕭鳳崗點頭道:「八方風雨會中州,這倒是一場熱鬧好戲。
  不過兄弟覺得這幾路人馬當中,咱們該和四川唐家取得聯繫……」說到這裡,一皺眉道:「少林的人,怎會也來趕這場熱鬧?此中莫非……」話聲末落,突聽「刷」的一聲,有人從圍牆外越牆飛落天井中。
  溫一峽目光一抬,喝問道:「什麼人?」
  金環六郎蕭其清道:「晚輩出去瞧瞧。」一個箭步,朝外掠去。
  接著但見一個灰衣漢子,隨著金環六郎身後,走了進來。
  溫一峽問道:「溫祿,你可是發現了什麼嗎?」
  那叫溫祿的漢子慌忙躬身行了一禮,恭敬地道:「回二莊主,小的在馬頭集附近,發現董天王留的暗記,特地起來報告。」
  溫一峽雙目一睜,道:「他畫的什麼記號?」
  溫祿道:「那記號畫在路旁一棵大樹上的,小的聽二莊主說過,認出正是董天王的記號,因此小的已把樹皮削下帶來了。」
  說著小心翼翼地把一片樹皮,雙手呈上,溫一峽接過樹皮,便已臉色微變,抬目道:「你在哪裡看到的?」。
  溫祿道:「小的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看到的。」
  溫一峽即道:「那條岔路是通往哪裡的?」
  溫祿道:「那岔路是通向三覺寺方面的。」
  蕭鳳崗問道:「董天王暗記上可看出了什麼?」
  溫一峽眉鋒微壤,說道:「這是緊急記號,表示他追蹤一個或數個強敵,通知兄弟立即趕去。」
  蕭鳳崗拂髯笑道:「董天王脾脆四海,自視極高,他能在暗記中表示遇上強敵,那麼此人該是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無疑,我們那就趕上瞧瞧吧!」
  溫一峽點頭道:「蕭兄說得是,兄弟也是這個意思。」
  站起身子向溫祿揮揮手道:「你在前面帶路。」
  溫祿應了聲「是」立即轉身朝外就走。
  溫一峽、蕭鳳崗同時跟著走出,金環六郎舉手一揮,熄滅燭火,也急步跟了出去。站在外面的兩名漢子又緊隨在金環六郎身後,一行人捷如飛鳥,轉瞬之間,便已越牆而去,走得蹤影全無。
  方如蘋輕輕吁了口氣,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下去吧。」
  凌君毅因匾額距離地面,足有三丈來高,怕方如蘋下不去,乃問道:「你能下去麼?」
  方如蘋哼道:「大哥好像瞧不起我,三丈來高,我就下不去,還能在江湖上行走麼?」
  凌君毅道:「下得去就好,我是好意。」
  方如蘋披披嘴道:「好意,你處處都把我當小孩子看。」
  兩人躍落地面,方如蘋拍拍身上灰塵,抬頭說道:「大哥,我們要不要踉他們下去?」
  凌君毅道:「跟他們下去作甚?」
  方如蘋道:「聽他們口氣,也是追跟眇目人下來的,那個叫董天王的人,留下記號,已經追下去了,只看他們走得這麼匆忙,準有事故,我們跟著他們下去,就不會錯。」
  凌君毅搖搖頭,笑道:「好兄弟,要都像你這佯,一會要追這撥人,一會又要追那撥人,那還忙得過來?」
  方如蘋眨著眼睛,問道:「依你呢?」
  凌君毅道:「他們有他們的事,我們有我們的事,時間不早,還是早些休息的好,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方如蘋沒再說話,兩人依然回到大殿右角,席地坐下,閉目調息。等到天色黎明,兩人離開王氏祠堂,繼續上路。
  這條大路,一直通向六安,路上果然都有金開泰留的記號,兩人縱馬急馳,中午時分,就趕到六安。
  凌君毅在六安城外就發現金老爺子的記號,似乎指向舒城,因此只在城外打了個尖,就上馬趕路。
  傍晚時分,到了桃溪,就再也看不到金老爺子的記號了。
  依方如蘋之見,這裡離舒城已是為遠,金開泰說不定就在舒城。但凌君毅卻認為金老爺子如果去了舒城,定會留下記號指向舒城。一到桃溪就忽然沒了記號,可見金老爺於是在附近發現了什麼,連留記號都來不及,根本未去舒城。
  方如蘋道:「依大哥之見,咱們該怎麼辦?」
  凌君毅眉鋒微斂,說道:「我對這一帶不熟,還是先找個農家問問……」
  方如蘋揚揚眉毛,哈的笑道:「我熟,大哥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我想瞭解一下附近的地理環境。」
  方如蘋道:「這個我知道,從這裡朝東去是巢湖,南通舒城,往北的花字崗、董家崗,直通合肥。」;
  正說之間,忽聽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兩人回頭瞧去,只見身後大路上,奔來一頭毛驢,驢背上坐的是一個身穿青布衣褲的老頭,彎著腰,雙目微閉,任由那毛驢自己緩緩而行,瞧他坐在驢背上的那份悠閒模樣,倒有幾分像張果老口般!
  凌君毅望了那老頭一眼,原來在意,哪知就在他朝育衣老頭望去之時,那老頭也瞇著眼縫,有意無意地朝兩人望來。
  凌君毅目光何等犀利,這一瞥之間,就發現青衣老頭瞇著的雙眼,只有左眼有光!只有左眼有光,右眼豈不是眇了?
  凌君毅心中猛然一動,眼看青衣老頭是朝舒城去的,就向方如蘋道:「兄弟,時間不早了,咱們得快些趕進城去,再遲城門就要關了。」說話之時,暗暗向她使了個眼色。
  方如蘋暗暗覺得奇怪,因青衣老頭沒走出多遠,不好就問,只好點點頭道:「大哥說得是。」
  她一帶馬頭,和凌君毅靠得更近些,低聲問道:「這人是誰?大哥認識他嗎?」
  凌君毅道:「我看他可能是咱們要找的人。」
  方如蘋驚奇她道:「什麼,他就是眇目人?」
  凌君毅道:「他方才瞇著眼縫,朝我們看來,我看他只有左目有光,分明右目己眇。」
  方如蘋道:「不對,他若是眇目人,怎會從合肥來?」
  凌君毅道:「金老爺子的記號,到了桃溪,就沒有再看到,此時又發現了右自己眇的人,決非巧合。如果他確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那就證明他已經發現身後有人跟蹤,故意在這裡繞個圈子,抄小路到花字崗,然後再從花字崗來的。」
  方如蘋聽得一怔,抬目笑道:「大哥真聰明,這道理,你不說,我還想不到呢!」
  凌君毅道:「只不知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眇目人?」
  方如蘋道:「我們只要跟他下去,就知道了。」兩人一面說話,一面早已手控疆繩,跟著毛驢走下去。
  這時趕著進城的人較多,自然不會引人注意,進得舒城,已是上燈時候。前面毛驢上青衣老頭,並不像從前那個眇目人行動鬼祟,他在大街上一家麵館門前下了毛驢,彎著腰背,蹩了進去。
  這時正是晚餐時間,他趕路趕累了,先打個尖,進些飯食,自然沒錯,尤其像他這佯一個鄉巴佬,當然不會進大館子去。
  凌君毅、方如蘋看他進入麵館,不能跟著進去,恰好斜對面有一家酒樓,和麵館只隔一條街,兩人就在酒樓前面下馬。
  早有夥計迎著上來,替兩人接過馬匹。
  兩人上得樓來,找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可以遠遠監視對方行動。店伙送上兩盅茶,問兩人要些什麼。
  凌君毅點了酒萊,等夥計退去,就悄聲說道:「兄弟,你在這裡監視他的行動,我去去就來。」
  方如蘋問道:「大哥要到哪裡去?」
  凌君毅道:「你監視前面,我要到麵館後面去,他如果就是送東西的眇目人,可能會從麵館後門溜走,這一著不可不防。」
  方如蘋眨眨眼睛,說道:「他不是有一頭毛驢在門外麼?」
  凌君毅笑道:「我只是這樣猜想而已,如果他發現有人跟蹤,跟蹤他的人,自然不會跟著他走進麵館出,都以為他有毛驢停在門口,等他吃完麵一定會出來,他正好藉此溜走。」
  方如蘋道:「大哥繞到麵館後面去,萬一他從前門出來呢?」
  凌君毅道:「那就由你暗中跟蹤,看他到何處落腳?我們仍在這裡會面。」
  方如蘋聽說要她獨當一面,心頭一直,不覺揚揚眉毛,笑道:
  「我會的,大哥只管放心,這點事,我辦得了。」
  凌君毅道:「那我走了。說完,匆匆下樓,走到對面街口,果然有一條狹窄的小弄,此時天色已黑,弄內甚是黑暗。
  凌君毅閃入小弄,默默數列第五家,正是那麵館後門。
  當下找到了一個隱蔽之處,藏好身子,貼壁站定,雙目一瞬不瞬,注意著麵館後門。這樣足足等了頓飯時光,果見一個瘦小人影,從麵館後門閃了出來,行色匆忙,朝左右一陣張望拔腳就跑。
  凌君毅目光敏銳,已然看清那人正是青衣老頭,他此刻腰背也不彎了,步履輕捷,朝小弄另一頭飛奔而去。
  凌君毅暗暗冷哼了一聲:「果然是他,好個狡□的東西,差幸我防到你有此一著,不然的話,又讓你逃脫了。」心念轉動間,人已迅快跟蹤下去。
  青衣老頭果然是個老狐狸,奔出一段路,忽然腳下一停,回頭朝後望來,但凌君毅身法何等快速,豈會讓你發現?」
  青衣老頭看看身後無人追蹤,就繼續朝前奔去。穿出小弄,那是一條靜僻的橫街,青衣老頭腳下絲毫不停,一路朝南奔行。這一帶地勢較為荒僻,不多一會,青衣老頭已經奔到一處瓦礫場,他停下身子,又回過頭來,向身後張望了一眼,然後迅速踏著碎瓦,超過瓦礫場,走近一座破落的牆門。
  門外有一棵白果樹,他俯下身去,數著樹下一堆小石塊,然後二走到門前,舉手叩了三下。只聽板門內有人問道:「這麼晚了,是誰在敲門?」
  育衣老頭連忙陪笑道:「不晚,敲門的是我老獨。」
  門內那人問道:「你找誰?」
  青衣老頭道:「白果樹下堆石頭的朋友。」
  門內那人道:「你數過了?」
  青衣老頭道:「數過了,一共是十八顆,你老哥好像少放了一顆。」
  門內那人不再說話,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個身穿藍布衣褲、頭盤小辮的老頭,手中執著一支旱煙管,迎了出來,說道:「老哥請到裡面坐。」
  青衣老頭並未立即進去,皺眉道:「老哥屋裡怎麼不點燈?」
  頭盤小辮的老頭呵呵笑道:「你老哥看不清沒關係,只要兄弟看得清就好。」
  青衣老頭見所有暗號對方全答對了,當下不再說話,舉步跨進屋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迅快掩上板門,回身道:「東西呢,老哥可以取出來了。」
  青衣老頭探手人懷,從懷中摸出一個布包,遞了過去。
  頭盤小辮的老頭也沒多問,伸手接過,就塞入懷中,陰聲道:
  「老哥辛苦了,只是上面交待今晚老哥不能在城裡歇腳,必須立時上路。」
  育衣老頭聽得一怔道:「兄弟已經交了差……」
  頭盤小辮的老頭說道:「上面要你立時上路,就是怕有人認出你老哥來,兄弟也愛莫能助。」
  說到「助」字,右手一伸,手中已經多了一管黑黝黝的東西,「嗤」的一聲,一蓬藍芒,閃電般朝育衣老頭當胸射到。
  青衣老頭口中驚「啊」一聲,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藍芒一閃而沒,他身子跟著往後便倒。
  頭盤小辮的老頭收起針筒,望了地上青衣老頭一眼,笑道:「這是上面交待下來的,你老哥怨不得兄弟……」
  說到這裡,只見青衣老頭身上冒起黃煙,屍體已在逐漸化去。
  原來他打出去的一蓬藍芒,竟是「化血毒霧」頭盤小辮的老頭話沒說完,忽覺背脊骨上一麻,機伶伶打了個冷噤!
  就在此時,他身後忽然多了一個人,伸手從他懷中摸出一個方形的藍布包來。這人正是跟蹤青衣老頭而來的凌君毅,他一下點了頭盤小辮的老頭的昏穴,取出小布包,迅快解開包布,裡面是一個四方形的錦盒。打開盒蓋,黃絞上放著一顆黃豆大的珍珠,穿繫著金線。屋內雖黑,凌君毅仍可清晰看到珍珠中間,赫然刻著一個朱紅的「令」字!果然是「珍珠令」這和金老爺子那裡看到的,完全一樣。
  凌君毅心中暗道:「只不知他們要把『珍珠令』送到哪裡去?」略一遲疑,就依然閣上盒蓋,把藍布包好,塞入老頭懷中,然後在老頭身上輕輕一拂,解開老頭穴道,迅快退到暗處。
  頭盤小辮的老頭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向著地上拱拱手,苦笑道:「老哥死得冤枉,但兄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老哥千萬怪不得我。」
  原來他只當青衣老頭冤魂不散,遇上了鬼。話聲一落,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向外走去。
  凌君毅立即遠遠跟在他身後而行。
  頭盤小辮的老頭一頭急走,不大工夫。來到一座土地廟前。
  這不能說廟,只是路邊用磚瓦蓋的一間小瓦房,又矮又小,像是個神龕,裡面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也沒有神案,只有一個石香爐,供人上香膜拜,就只有這麼簡單。
  頭盤小辮的老頭匆匆來到土地堂前,四顧無人,忽然擄起袖管,伸手在石香爐中一陣掏摸,果然從香灰堆裡,摸出一個寸許長的竹管。頭盤小辮的老頭拍拍手上香灰,然後拔開塞在竹管中的布團,倒出捲著的一個紙卷,就在此時,凌君毅又在他身後出現,一下拂在他昏穴之上,伸手接過紙條,打了開來。
  只見上面寫道:「明天日落前,送與桐城德字裕綢緞莊購五匹天青杭紡之人,不必說話,急速退出。」
  凌君毅仍把字條捲好,塞人小辮者頭手中,然後又輕輕一拂,解開他受制穴道。
  頭盤小辮老頭打了呵欠,把紙條往懷中一揣,隨手將竹管丟入路旁草叢,就匆勿急奔而去。
  這幾件事,前後足足耽延了半個時辰之久,等凌君毅趕回酒樓,桌上酒萊,全已涼了。好在這時正當酒樓上生意最忙的時候,大家只當方如蘋等人,誰也沒去注意。
  方如蘋一見凌君毅回來,心頭一喜,急忙迎著道:「大哥怎麼去了這許多時光?」
  凌君毅眼看滿桌菜看,全未動過,不覺關心地問道:「兄弟,你怎不先吃?」
  方如蘋道:「大哥有事去了,我自然要等你回來一同吃。」
  凌君毅關切地道:「那你一定餓了。」
  方如蘋甜甜一笑道:「難道你不餓?」
  凌君毅道:「自然餓了。」一面吩咐夥計,把酒菜重新熱了送來。
  夥計唯唯應「是」,端了萊看下去。
  方如蘋替他倒了一盅茶,一面問道:「大哥,事情怎麼了?」
  凌君毅喝了一口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方如蘋驚道:「大哥一路跟了他下去,有什麼發現麼?」
  凌君毅道:「令晚收穫頗富,容我慢慢他說。」當下就把一切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方如蘋一臉俱是驚詫神色,低低地道:「桐城德豐裕綢緞莊,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這算是到了地頭沒有呢?」
  凌君毅道:「這就不知道了,如果這人不再傳遞下去,那就是到了地頭。」
  方如蘋道:「我們該怎麼辦呢?」
  凌君毅道:「好在他送到的日期是在明天日落之前,我想先找金老爺子,商量商量。」
  方如蘋道:「我們來的時候,不是在桃溪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找到金老爺子的記號麼?」
  凌君毅道:「但我在山南關看到金老爺子的記號。」
  他雙眉微擺,沉吟著接道:「山南關明明還有他留的記號,而到桃溪,就沒再發現,莫非他在山南關附近,出了什麼事……」
  方如蘋偏頭問道:「你不是說金老爺於是少林俗家掌門麼?他武功一定很高,哪會出事?」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這很難說,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山南關還有他的記號,何以到了桃溪,就找不到他的記號了?」
  說話之時,夥計已把酒萊熱好送了上來。兩人匆匆吃畢,會帳下樓,小廝早已牽來馬匹,在門外伺候,兩人接過緝繩,牽著馬,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這一路上,別的武林人物,且不去說他,就以四川唐家、嶺南溫家和少林金老爺子等人來說,都是追蹤眇目人下來的。就算金老爺子在山南關有事,沒有趕來舒城,但眇目人已經到了舒城,何以城中看不到一個武林人物?
  他想到昨晚在王家飼堂,聽那趕來報訊的溫祿說在馬頭集一條岔路口,發現董天王留的緊急記號,溫一峽、蕭鳳崗便連夜趕去。
  再想到自己在桃溪遇上眇目人,他是從北首花字崗大路出現。從這種種跡象顯示,「珍珠令」這幫人,早已發覺有人一路跟蹤,不知使了什麼狡計,把所有跟蹤的人,一一加以引開了。
  金老爺子在山南關忽然沒有了消息,可能也中了他們狡計……想到這裡,決定連夜趕回山南關去查看一番。
  方如蘋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看他一路都沒作聲,忍不住偏頭何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心事?」
  凌君毅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能找到金老爺子才好。」
  正說之間,忽見迎面走上一個店伙模樣的人,朝兩人連連躬身,陪笑道:「二位公子,可要落店?小店房間雅潔,招待周到,二位公子把馬匹交給小的吧。」
  凌君毅抬頭看去,果然見前面不遠,一塊招牌上寫著「舒城客棧」四個大字,這就回頭道:「兄弟,我們就在這裡落店如何?」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熱,點頭道:「也好。」
  兩人把馬匹交給夥計,凌君毅當先跨進店門,方如蘋突然感到膽怯起來,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走人店堂。早有別的店伙迎著,哈腰道:「二位公子請到上房坐,小的替二位領路。」
  說完,領著兩人直向上房而來,走到一間房門前,伸手推門而入,陪笑道:「這間房寬敞舒適,前後有窗,原是小店接待貴賓官眷的。二位公子位在這裡,再合適也沒有了。」
  他說的倒是不假,這間房果然甚是寬敞,陳設也比一般客房講究。方如蘋看了那張大床一眼,心頭小鹿,止不住一陣亂撞,急急說道:「我們要兩間房。」
  店伙聽得一呆,按著暗笑道:「這是雙人房,可以住兩個人。」
  凌君毅忙道:「我們還要一間,不知還有沒有?」
  店伙點點頭道:「有是有,不過比這間要小一些。」
  凌君毅含笑道:「我們住慣一人-間,小一些沒關係。」
  店伙連連應「是」,又領著凌君毅與方如蘋推開隔壁一個房間說道:「公子爺看這間房還可以麼?」
  凌君毅道:「可以。」兩人回到大房間坐下。
  店伙送上茶水,慇勤地道,「二位公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凌君毅道:「不用了,我們趕了一天的路,要早些休息。」
  店伙唯唯應「是」退了出去。
  凌君毅跟著站起來,說道:「時間不早,兄弟昨晚沒睡,也該早些休息了。」
  方如蘋道:「大哥睡在這裡,我去睡小房間。」
  凌君毅笑道:「房間大小都是一樣,你還和我客氣什麼?」
  方如蘋道:「大哥昨晚也是一晚沒睡,唾在這裡,舒服一點。」
  凌君毅笑道:「我跟師傅練武的時候,他老人家經常不許我睡床,帶著我到樹上去睡覺,說這樣可以提高警覺。他老人家睡在樹枝上,還可以翻來翻去的轉身,跟睡在大床上一樣,還呼呼的打鼾。
  我可不敢翻身,整夜都是提心吊膽的怕摔下去,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只要有一根樹幹,一樣可以睡覺。」
  方如蘋「咭」的笑道:「那一定很好玩。」
  凌君毅笑了笑,道:「幾時錯過宿頭的時候,我陪你嘗嘗睡樹幹的滋味,今晚好好睡吧。」說完,舉步出房,隨手替她帶了房門。
  回到隔壁房中,閂上房門,一口吹熄燈火,過了一回,耳聽方如蘋房中已經沒有聲息,敢情她已睡了,這就立即輕輕啟開後窗,飛身而出,然後又輕輕掩上窗戶,長身掠起,一路施展輕功,快如離弦之失,瞬息工夫,便已趕到城垣。
  他腳下絲毫不停,輕輕一點,凌空飛起,一下越過城牆,如風飄落葉,飛落城外,提氣繼續疾行。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桃溪,就從桃溪往山南關,一路仔細搜索上去,依然沒有半點跡象。但山南關一處牆角上,還留著金鼎老爺子的記號,明明是指向桃溪。由此看來,金老爺子可能已經離開山南關,但他並沒到桃溪,那麼他會到哪裡去呢?
  凌君毅想到這裡,登時心中一動,暗道:「對了,眇目人是從桃溪北首的花字崗來的,那一定是被眇目人引向了岔路。」
  一念及此,立即從山南關向北,由小路上搜索行進。他從江家店,韓小店,雷麻店,到董家崗,花子崗,數十里方圓,逐步搜索,依然沒有半點影子,也沒有看到留下的記號。好像金老爺子並來到過這地方。他知道金老爺子的為人,老成練達,他既在山南關留下記號,就算再匆忙,只要到過的地方,定然留下記號,但這方圓數十里,竟會一個記號也沒有,好像金老爺子在山南關留下記號之後,就憑空飛上天了。
  這只有一個可能,他已經著了人家的道兒。金鼎金開泰,是少林俗家掌門人,一身武功,決不會弱到哪裡去,而且江湖閱歷極豐,似乎不可能輕易上當。何況這一路上,並末看到姓田的藍衣人主僕,只有一個眇目人,也非金老爺子的對手。
  凌君毅想不出金老爺子突然失去蹤影,其故何在。心中暗暗後悔,早知如此,今晚該截住眇目人,向他問問清楚,從花字崗回到桃溪,已經四更天氣,只好廢然而返。回轉客店,仍由後窗回入房中,脫衣上床,盤膝運功,就已進入忘我之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聽房門外起了「剝落」之聲,接著響起方如蘋的聲音叫道:「大哥,你醒來了麼?」凌君毅睜開眼來,已是紅日滿窗,日上三竿,急忙一躍下床,開門出去。
  方如蘋臉含嬌笑,走了進來,說道:「你真好睡,看看已經是什麼時侯了?」
  凌君毅笑道:「兄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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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19:14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隔街望綢莊

  方如蘋嗤地笑道:「虧你還說早呢,我天一亮就起來了,本來還不想叫你,好讓你多睡一會兒,但眼看客棧裡的旅客差不多全部走光了,而你還沒起來,才來敲門。」
  說話之時,店伙送來洗臉水,凌君毅匆匆盥洗完畢,兩人一同吃了早點。
  方如蘋低聲道:「大哥,我們這時候就要動身到桐城去麼?」
  凌君毅點頭道:「金者爺子既已失去聯絡,我們自然該趕去桐城,看看那個購五匹天青杭紡的是什麼人。」
  方如蘋望望他,口齒啟動,說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凌君毅道:「我們不是弟兄麼?有什麼事,你只管說出來,只要我做得到的,哪會不答應呢?」
  方如蘋道:「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麼事?」
  方如蘋道:「我想要你給我易個容。」
  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認出你來?」
  方如蘋口中「嗯」了一聲,道:「大哥,好不好麼?」
  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這裡不成。」
  方如蘋道:「為什麼?」
  凌君毅笑道:「這裡是客棧,你今天早晨起來,還是年輕相公,等到出去的時候,卻變成了個老頭子,豈不讓人家看了起疑?」
  方如蘋道:「我才不變成老頭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鬍子,彆扭死了。」
  凌君毅道:「那你要裝扮成什麼佯於的人呢?」
  方如蘋道:「自然還是年輕相公,只要看起來不像我就成了。」
  凌君毅道:「要俊些,還是要丑些?」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紅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醜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
  凌君毅點點頭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會給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歡俊俏的。」
  方如蘋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
  凌君毅道:「好了,我們走吧!」
  方如蘋道:「好,咱們走。」
  當先出了房門,兩人會過帳離店,策馬徐行,出了南門,走沒多遠,山腳下恰好有一處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蘋下馬,拴好馬匹找了一個隱僻所在,開始替方如蘋易容。
  前後不過盞茶工夫,方如蘋便另外換了一副面貌,雖然還是青衫少年,卻變得長眉人鬢,朗目如星,唇紅齒自,臉如傅粉,美俏猶勝於前。
  方如蘋從凌君毅手中接過小銅鏡,左照右照,喜不自勝,嬌笑道:「大哥,你這手本領真了不起,幾時教給我好不好?」
  凌君毅道:「這個容易,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有兩天的時間,就可學會了。」
  方如蘋嬌靨一紅,說道:「我笨死了。」
  凌君毅道:「只是有一點,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學得會的。」
  方如蘋道:「哪一點?」
  凌君毅道;「聲音,你學會了易容,還得改變聲音,不然,你一開口就會被人家聽出來了。」
  方如蘋道:「那要多少時間?」
  凌君毅道:「少則一年半截,多則三年。」
  方如蘋道:「太長啦,我只要學會易容就好了,大哥,從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
  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過要拜師父。」
  方如蘋白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還不夠?」
  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麼?」
  方如蘋嬌嗅道:「你還說呢!那是你存心佔我便宜,扮著鄉巴佬騙人。」
  兩人走出樹林,縱身上馬,繼續趕路,未牌時光便已抵達桐城。
  方如蘋似是對城中街道十分熟悉,她一馬當先,領著凌君毅穿過兩條橫街,折人東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樓,說道:「大哥,時間還早,我們就在這裡喝杯茶休息休息好麼?」
  凌君毅點點頭道:「好吧,這家茶館倒是不小。」
  方如蘋低低的道:「這裡我和表姐一起來過,樓上雅座,甚是清靜。」
  凌君毅道:「你們真是兩個野丫頭,茶館酒肆,竟也敢來?」
  方如蘋「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兩個讀書相公才上去的。」
  凌君毅道:「有沒有給人家看出來?」
  方如蘋道:「才沒有呢!」
  兩人策馬徐行,已經到得茶樓門前,早有茶樓伙汁迎了上來,替兩人攏住馬頭,含笑道:「二位公子,請到樓上雅座。」
  兩人上得樓來,方如蘋走到靠北一排臨街的座頭,說道:「我們上次來,就是坐在這裡的。」
  凌君毅在她對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對街上有一家五間門面的綢緞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寫著;「德豐裕綢緞莊」六個大字。
  茶博士問過兩人要什麼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錯啊。」
  方如蘋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來,就是到德豐裕替舅母挑衣料來的,結果我們每人都買了一套男裝,回到客棧,就換了衣衫,出去逛街。」
  凌君毅道:「難怪你對這裡街道很熟呢。」
  茶博士替兩人沖了茶,又送上一盤瓜子。
  方如蘋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邊用銀牙磕著,一邊說道:「大哥,這裡的街道,我要比你熟,等一會,那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由我來跟蹤。」
  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
  方如蘋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們說好了,你可要在這裡等我啊。」
  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這裡等你。」
  樓上雅座,就有這點好處,喝茶的人,都是文質彬彬,有的品茗談詩,有的磕著瓜子下棋。諾大一座樓廳,靜悄悄的,絕無半點喧嘩,和樓下亂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
  就在此時,從樓梯口定上一個人來。這人頭戴瓜皮帽,身穿青布長衫,肩頭背著一隻朱漆小箱,嘴上留兩撇鬍子,看去約有五十來歲。像是走江湖的郎中,也有些像珠寶商人。
  他上得樓來,目光迅速一掃,就朝凌君毅與方如蘋兩人座位右首一張臨窗的空座走了過來,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摸著鬍子,靠著窗欄坐下。
  茶博士跟著過來,含笑招呼道:「客宮要什麼茶?」
  「香片。」瓜皮帽老頭兩眼望了對街德豐裕綢緞莊一眼,隨口說了這兩個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說話之時,悄悄說道:「兄弟,從此時起,你莫要再說那件事了。」
  方如蘋聽得一怔,回頭望望瓜皮帽老頭,但她看到的只是瓜皮帽老頭的背影,忍不住湊近了些,輕聲問道:「這人是誰?」
  凌君毅朝她搖頭示意,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待會我再告訴你。
  方如蘋聽到耳邊像蚊子叫的聲音,而每個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傳音入密」和自己說話。但自己功力不足,沒學過「傳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來大哥一身修為,不在舅舅之下呢?」
  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聽說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說說看,她究竟有多美?」
  方如蘋撇撇嘴,輕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經有了……」忽然住口不說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麼?」眼睛望著方如蘋,輕「哦」一聲,笑道:「我有了一個表妹。」
  方如蘋雙頰飛紅,啐道:「才不呢,我說的是乾姐姐,人家甘裙寺相親,丈母娘早已看中意了。」
  凌君毅被她說得不禁臉上一紅,笑著道:「兄弟說到哪裡去了?」
  方如蘋看他臉紅,心頭好不得意,哈地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那天我們離開的時候,人家含著淚水,只是向你揮手,可沒跟我揮手呀。大哥坐在馬上,也有點意亂情迷,我還會看不出來?」她說得高興,不覺露出兩排整齊晶瑩的貝齒,趕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
  方如蘋「啊」了一聲,放下手來,依然輕聲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準會頭暈。」
  凌君毅道:「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方如蘋道:「愛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嬌艷美麗的花朵,你會不喜歡麼?」
  正說著之間,忽聽大街上傳來一陣得得蹄聲,只聽蹄聲之雜沓,就可知道少說也有四五匹馬。
  凌君毅、方如蘋不約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見五匹健馬,從長街緩緩馳來。當先一匹馬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濃眉鷂目的紫臉老者。身穿藍布長袍,頭上也戴著一頂瓜皮小帽,唇上蓄著八字鬍子,面情嚴肅,策馬行來,甚是氣派。
  這人後面,四匹馬上,四名身穿天青勁裝的漢子,腰跨單刀,看去雄赳赳,氣昂昂。五匹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個蓄著八字鬍的紫臉老者,準是哪-個大衙門裡出來的師爺。
  方如蘋一眼看到馬上的紫臉老者,不覺口齒微微動了一下!
  紫臉老者一馬當先,到得德豐裕綢緞莊門前,便自停馬。
  他這一停了馬,後面四匹馬的漢子,立時也一躍下馬,其中兩名漢子慌忙趨上前來,一名漢子替紫臉老者攏住了馬頭,另一個立即伸手去扶。紫臉老者這才緩緩跨下馬來,極明顯,德豐裕綢緞莊來了大主顧。一剎那間,緞綢莊裡的夥計、帳房,全都迎了出來,像眾星拱月一般,把紫臉老者迎了進去。
  凌君毅、方如蘋已對紫臉老者注意上了,他們隔著一條大街,憑窗眺望,德豐裕店堂中的動靜,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綢緞莊裡的帳房先生把紫臉老者讓進店堂,好不慇勤,連聲說著:「請坐。」
  紫臉老者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地在一張紫擅八仙桌的上首,坐了下來。只見一名夥計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計立即捧上白銅水煙袋。紫臉老者取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就回過頭來,跟帳房先生說了幾句。
  帳房先生彎著腰,連連陪笑應「是」,接著轉過身向夥計們一陣吩咐。幾名夥計立時著了忙,紛紛從陳列櫥中,每人棒出幾匹綾羅綢緞,送到紫臉老者面前。紫臉老者仔細挑選了一番,才朝帳房先生指指其中幾匹,頷首示可。。
  夥計們就把幾匹選剩下的,一齊送上櫃去。紫臉老者又朝帳房先生說了幾句,意思好像還要別的綢緞。帳房先生連連哈腰,親自指揮夥計,打開櫃門取出五匹天青杭紡,由夥計捧出店門,交與勁裝漢子,先行在馬上捆好。
  方如蘋看到夥計捧出五匹天青杭紡,口中幾乎「啊」出聲來。
  在這同時,他們右首桌上,憑窗喝茶的那位瓜皮帽老頭,掏出幾枚銅錢,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樓而去。
  方如蘋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聲問道:「大哥,你說這人是誰?」
  凌君毅目光迅速向四週一掃,才低聲道:「他就是送『珍珠令』來頭盤小辮的老頭,只是他今天戴了-頂瓜皮帽。」
  方如蘋「啊」了一聲道:「他匆匆下樓,那是送東西去了?」
  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紡,捆在門口馬上,這再顯眼也沒有了,他自然得把東西送去。」
  這幾句話的功夫,那瓜皮帽老頭已經穿過大街,逕直向德豐綢緞莊裡走去。只見一名夥計迎著他招呼,這自然含有不讓他亂闖之意。」
  瓜皮帽老頭朝夥計連連陪笑,一面背著身子指指紫臉老者,低聲說了幾句話,意思好像是說:「我是替那位送東西的。」
  這回夥計向他歉然點頭,抬抬手,說著:「你老請。」
  瓜皮帽老頭捧著朱漆小箱,跨進店堂,就朝紫臉老者哈腰請安。紫臉老者只略微頷首,目光一抬,向他問了一句甚麼。
  瓜皮帽老頭堆著一臉掐笑,巴結地走上前去,然後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隨身取出一個鎖匙,打開銅鎖,開啟箱蓋,伸手從箱內取出幾串珍珠項鏈,鳳欽,珠花,裴翠手鐲和幾個小巧精緻的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臉老者面前,一面不佐地陪笑說著話。那顆「珍珠令」,敢情就裝在錦盒之中。紫臉老者隨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兩件是用錦盒裝的,然後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交給瓜皮帽老頭。瓜皮帽老頭滿心歡喜地接過銀票,收起來漆木箱,千思萬謝地退了出來,匆匆朝街上走去。這時德豐裕的夥計們,已把另外幾匹上等綢緞包紮妥當,送了出來,交給勁裝漢子,裝上馬背。
  方如蘋急急說道:「大哥,我們快走。」
  兩人會了茶錢,匆匆下樓,小夥計立時替兩人牽過馬匹。
  方如蘋賞了他一串制錢,翻身上馬,當先朝街上馳去。
  凌君毅原先只當她要追瓜皮帽老頭,因為紫臉老者給了瓜皮帽老頭一張銀票,看看是哪家銀號的,就不難查出紫臉老者的來歷,但此刻他發現自己的猜想,根本不對,方如蘋追的並不是瓜皮帽老頭,她壓根兒不是追人。
  北門外,是一條石板路,看情形,本來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兩匹馬一口氣奔馳出四五里路。方如蘋就捨了石板路,折人一條小徑。這時已是黃昏時候,夕陽銜山,群鳥投林,遠處山麓間,煙樹蒼茫,升起縷縷炊煙。
  凌君毅心頭覺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夾馬腹,催馬衝了上去,趕上方如蘋馬頭,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裡去呀?」方如蘋回頭朝他神秘一笑,說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凌君毅道:「那是什麼人?」方如蘋咭地笑道:「見了他,我自會給大哥引見。」凌君毅道:「這人和咱們此行有關麼?」方如蘋一面不住地催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問,到時自會知道。」她還是不肯說,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皺皺眉鋒,不再多言。兩人坐下馬匹,是四川唐門千挑百選的駿馬,腳程極快,不大工夫已經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這一帶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長松修竹,景物如畫!凌君毅突然心頭一動,想起金老爺子曾和自己提起過的「龍眠山莊」就在桐城西北。此處莫非就是龍眠山莊了?前面的方如蘋到了一座山腳下,忽然一帶馬頭,奔馳之勢,立時緩了下來,她輕輕躍下馬背,牽著馬匹,朝一處濃密的樹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著下馬,問道:「到了麼?」方如蘋道:「還沒有,我們先把馬匹藏好了再說。」
  凌君毅道:「咱們可是要去龍眠山莊?」方如蘋驚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
  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罷了,這裡是龍眠山,除了龍眠山莊,還到哪裡去?」「嗯。」方如蘋口中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只是牽著馬匹,往林中走去。
  這是一片濃密的松林,兩人把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說道:
  「兄弟,龍眠山莊的人,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據說莊主潛龍祝文華,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精擅機關消息和毒藥暗器,你不可任性胡來。」方如蘋道:「大哥只管放心.我們又不去招惹他們。」
  凌君毅追問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誰?」方如蘋道:「大哥跟我來就是了。」她還是不肯明說。
  凌君毅道:「好吧!」當下仍由方如蘋領先,翻上小山,但見層巒拱峙,碧林千樹,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大路,直達一座莊院,看來相距還有一里來路。此時天色已黑,遠遠望去,只能看到莊院黑壓壓的一片,似是覆蓋甚廣,那自然就是「龍眠山莊」了。
  方如蘋低聲道:「我們下去。」
  她從小山後面一條小徑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會,已經繞到龍眠山莊的側面。龍眠山莊的高大圍牆業已在望,方如蘋腳下一停,回身朝凌君毅招招手。凌君毅掠到她身邊。問道:「什麼事?」
  方如蘋指指圍牆,道:「從這裡進去,圍牆裡面,有一條環繞會莊的寬闊石板路。要進入莊去,必需穿越這條石板路,因此這條路上,防守甚是嚴密,前後左右,共有八處崗卡,每個崗卡兩人,還有一頭契犬。咱們從這裡進去,就有一處崗卡……」凌君毅渲:「我們要進去麼?」
  方如蘋道:「自然要進去咯,不然,我們幹麼眼巴巴的趕來?」凌君毅道:「我們進去做什麼?」
  方如蘋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凌君毅搖搖頭道:「好,我不管,那麼我們如何進去呢?」
  方如蘋道:「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咯,我們在躍上圍牆之後,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點住站崗的兩人的穴道,等到契犬發現有人,就由我來對付。那時你就再解開兩人穴道,但不可讓他們發覺,以極快的身法,隱人對面一排房屋陰暗之處等我。」凌君毅道:「你如何對付贅犬?」
  方如蘋笑了笑道:「我自有辦法,你只須照我說的去做就好了,別的不用多問。」凌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她好像對龍眠山莊甚是熟悉!」方如蘋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咱們該進去了,再遲殷總管就快來了!」
  凌君毅奇道:「殷總管是誰?」方如蘋道:「殷總管就是剛才在德豐裕綢緞莊買五匹杭紡的紫臉老者,他叫殷天祿,是龍眠山莊的總管。」凌君毅道:「原來你認識他。」方如蘋低頭道:「不認識他,我會找到這裡來?」
  話聲方落,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路聲。
  方如蘋急急說道:「他們來了,大哥,我們快進去。」她纖纖玉手拉著凌君毅的手,接著又道:「大哥,這道圍牆,足有三丈來高,我縱上去,只伯會有聲音,大哥你帶我一把可好?」
  凌君毅握著她柔若無骨的玉手,心頭不覺一蕩!方如蘋輕聲催道:「我們快過去。」
  兩人手拉著手,閃身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輕功,宛如兩點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間,已掠過圍牆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僕近圍牆之際,凌君毅低喝一聲:「起!」
  未見他蹲身伏腰,抖臂作勢,只是足尖輕輕一點,便已帶著方如蘋凌空飛起,飄然落到圍牆之上。舉目看去,果見圍牆內有一條平整的石板路,少說也有四五丈寬闊。牆下不遠,正有兩名身穿天青勁裝的漢子,井肩站在那裡。兩人腳下,坐著一條契犬,看去十分機警,比人還難對付。
  凌君毅未上牆頭之前,手中早已準備了兩粒小石子,腳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兩人襲去,口中低聲道:「你快下去。」
  方如蘋不敢怠慢,身形一縱,朝下躍去。她身形末落,那坐著的契犬,已然警覺,「虎」地立了起來,全身褐毛,根根倒豎,正待撲起!
  方如蘋飄落地面,輕聲喝道:「不許叫,是我。」
  那契犬聽了方如蘋的喝聲,豎起的狗毛,緩緩平復下去,低下頭在方如蘋衣衫角上,一陣亂嗅,搖著尾巴,作出親呢之狀。方如蘋伸手拍拍它頭頂,舉步朝前走去,那契犬乖乖地跟著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龍眠山莊的人。」
  方如蘋引開契犬,凌君毅立即飄身落地,舉手在兩個漢子身上輕輕一拂,身形快得夕。同流星一般,一閃而逝,隱入對面一排房屋暗處。這時召開馬蹄聲愈來愈近,好像已經到了莊前。
  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蘋飛身掠了過來,輕聲道:「大哥,我們走。」凌君毅心中有著許多疑問,但此刻又不便多問,只好默默的跟著方如蘋走去。兩人一前一後,藉著暗影隱蔽身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蘋對龍眠山莊的地形極熟,穿廊越屋,轉彎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般,一會工夫已經穿行了幾幢樓字,都不曾被人發現。最後繞過一道長廊,這裡敢情是一座花廳,左右兩邊備有一道月洞門。方如蘋領著凌君毅,飛快地掠入右首月洞門。門內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橋,白石小徑兩邊,放置著不少盆栽花卉。夜色之下,分外顯得清幽宜人!石階上是一排三間精緻的書齋,敢情平日都是由花廳直通書房,因此階上雖有兩扇雕花長門,就很開啟。倒是左首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卻全都敞開著。
  方如蘋輕輕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悄悄隱入一排花樹叢中,蹲下身子書房中燃著一支紅燭,遠望過去,但見四壁圖書,琳琅滿目。書案前面,一張逍遙椅上坐著一個身穿天青緞夾袍的人,正在靜靜地秉燭觀書。因他側身而坐,看到的只是半個側影,無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側過臉去,正待向方如蘋問話。方如蘋神色緊張,豎起一根纖纖五指,擋住櫻唇,示意他不可出聲。就在此時。
  只聽月洞門外,長廊上傳來一陣輕快的步履之聲,到得書房門口,便自停住。
  接著響起一個略帶尖沙的聲音說道:「莊主,屬下回來了。」
  凌君毅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原來這觀書的就是龍眠山莊的莊主潛龍祝文華。」只聽書房中一個清朗聲音說道:「進來。」
  接著有人打開門簾,輕快履聲,走人書房,就聽尖沙聲音說道:
  「屬下因天氣就要熱了,咱們莊上弟兄都得換季,這次到桐城去,便順便帶回來五匹杭紡。」清朗聲音道:「夫人與小姐要你去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麼?」
  尖沙聲音道:「都買回來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兩銀子。」清朗聲音道:「她們究竟要你買的什麼東西,竟有這般昂貴?」
  尖沙聲音陪笑道:「七匹凌羅,四匹錦緞,不過二十四兩銀子。
  另外是小姐要的兩支珠花和一串珠鳳,就要一百五十兩銀子。屬下臨行時夫人關照過,要買就得賣兩副,小姐有的表小姐也得有……」凌君毅聽得心中一動,回頭看了方如蘋一眼。只聽清朗聲音「晤」了一聲,問道:「你都送進去了麼?」
  尖沙聲音道:「屬下已經讓彩花送進去了。」清朗聲音道:「好……」接著問道:「你去桐城,可曾聽到什麼消息?」
  尖沙聲音道:「屬下正要向莊主報告,前些日子從太和、穎州傳來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嶺南溫家的老二,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開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動的銅臂天王,都在這一路上現身……」清朗聲音「唔」了一聲道:「這些人不約而同的進入皖境,你可曾查出他們動機何在?」
  尖沙聲音道:「屬下已經派出幾名幹練弟兄,扮作各種行商,暗中圈探他們的行跡,這些人的動機如何?一時還摸不清楚,但屬下卻在桐城接到三個派出去的弟兄的報告……」清朗聲音道:「他們怎麼說?」尖沙聲音道:「據說這些人在阜陽,穎上到六安、舒城的這條路上,先後都失去了蹤影。」
  凌君毅聽得心頭猛然了動,暗道:「這些人都失了蹤!」清朗聲音陡地問道:「你說什麼?這些人先後都失去了蹤影?」
  尖沙聲音,道:「是的,據說他們原是各顧各的行動,既然一路下來,總該有個目的。但怪就怪在這裡,這些人都好像先後鑽入地底,沒到舒城,就一個人也不見了。」清朗聲音道:「會有這等事?」
  尖沙聲音道:「屬下說的都是事實。」
  清朗聲音道:「那幾個弟兄呢?」尖沙聲音道:「屬下已要他們繼續詳細偵查,限明日午前回報。」清朗聲音道:「很好,不過這些人意圖不明,咱們莊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邏,嚴加戒備。」
  尖沙聲音應了聲「是」,又道:「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清朗聲音道:「沒有了。」尖沙聲音道:「屬下告退。」
  接著一陣輕快的步履聲,退出房去。這尖沙聲音,自然就是在德豐裕綢緞莊看到的紫臉老者口龍眠山莊總管殷天祿了。他退出書房之後,青袍老人便從逍遙椅上站了起來,背著雙手,走向窗口,仰天吁了口氣,徐徐說道:「這許多人,會憑空失蹤,這倒的確有些古怪。」他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從花樹空隙間,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這位名震江湖的龍眠山莊莊主,看去不過四十四五,生得肌膚白哲,黑鬚胸飄,溫文秀逸,倒像是讀書人模樣,只是雙眉濃了些,雙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內家高手。
  方如蘋躲在花樹叢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來,走近窗前,心頭一害怕,不由地輕輕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這一動,碰上了一支樹枝,幾片樹葉,輕輕晃動了一下。枝葉晃動,聲音雖細,青袍人兩遣寒光如電,直向兩人藏身之處,投射過來,口中冷冷喝遺:
  「誰?」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有一股懾人的威嚴,兩人到了此時,無法再隱匿下去。方如蘋從花樹叢中站起身來,低聲應道:「舅舅,是我。」原來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
  她應聲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隨我來。」說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從「大哥」改稱「凌大哥」那是「大哥」這稱呼,當著她舅舅面前,未免顯得太親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方如蘋現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著走出,兩條人影,一先一後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兩道目光,掃過他們兩人,尤其看了方如蘋的一身裝束,濃眉微微的一鼓,說道:「你是如蘋?」方如蘋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還是什麼人呢?」
  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這位就是我舅舅,龍眠山莊的莊主。」其實不用方如蘋介紹,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龍眠山莊的莊主潛龍祝文華了。凌君毅只好雙手抱拳,作了個揖道:「在下凌君毅,見過祝莊主。」方如蘋在旁道:「舅舅,這位凌大哥,兩次救了甥女的性命,我特地帶來見見舅舅的。」祝文華目光冷峻,只是打量著凌君毅,微微頷首道:「凌老弟請坐。如蘋,你去叫他們沏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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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19:31 |只看該作者
  方如蘋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來見你,就是不能讓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華心中暗道:「這小丫頭,連夜來見我,不知有什麼事,這般鬼鬼祟祟?」一手撚鬚,目注方如蘋,徐徐說道:「你們有什麼事?」方如蘋壓低聲音道:「我們有一件十分機密之事,待來稟報舅舅,」祝文華微感意外,訝然道:「什麼機密之事?」
  方如蘋目光一溜,一本正經地道:「舅舅,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點風聲。」祝文華看她神色凝重,心頭疑信參半,濃眉微攏,說道:「如蘋,舅舅這書房裡,任何人末奉呼喚不准擅入,你但說無妨。」方如蘋道:「我知道,只是我看還是把窗戶關上的好。」祝文華撚鬚道:「有這麼嚴重麼?」
  方如蘋口中「嗯」了一聲,輕笑道:「方纔我們躲在窗外,舅舅和殷總管說的話,我們不是全聽到了?」轉身走到窗口,關好窗戶,隨手放下了窗簾。祝文華已在上首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問道:「如蘋,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蘋搖搖頭道:「我沒回去。」祝文華道:「那你去了什麼地方?」
  方如蘋臉上微微一紅,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華的目光,同時轉到凌君毅臉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來,凌老弟年事雖輕,英華內斂,一身所學,大有可觀,不知令師是哪一位高人?」凌君毅還沒開口,方如蘋搶著道:
  「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來的徒弟。」祝文華動容道:
  「原來凌老弟竟是佛門高僧反手如來的高足,老夫失敬了。」
  凌君毅欠身道:「莊主好說。」方如蘋聽舅舅的口氣,對反手如來似乎十分推崇,心頭暗暗的高興,一面低聲說道:「舅舅,凌大哥是偵查『珍珠令』這件事來的。」祝文華頷首道:「老夫曾聽江湖傳說,嶺南溫家和四川唐家兩位當家無故失蹤,家人曾在他們寢室之中,發現一顆刻著『令』字的珍珠。前一陣子,『珍珠令』三個字,確曾在江湖上轟動一時,但事過境遷,目前已經漸漸淡下來了,凌老弟偵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蘋搶著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親也在三個月前失蹤了,是凌大哥的師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來偵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開封去找金鼎金開泰,因為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蹤……」
  祝文華神情一震道:「少林寺藥王殿主持也失了蹤?老夫怎的沒聽人說起?」方如蘋道:「這話說來話長呢,凌大哥,還是你來說吧。」凌君毅當下就把自己求見金老爺子,索觀「珍珠令」當晚在開封街上忽然有人給自己一封密柬說起,說到自己如何跟蹤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蘋……祝文華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錦盒之中,究系何物?」
  方如蘋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聽下去,就會知道了。」凌君毅接著又把鬼見愁唐七爺如何劫持方如蘋,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華一手撚鬚,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門居然欺侮到你頭上來了,如蘋,舅舅幾時也把鬼見愁抓來,吊他個三天三夜。」方如蘋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經認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
  祝文華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方如蘋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劍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陣』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認我作她乾女兒。祝文華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蘋側臉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還是你來說吧!」
  話聲出口,驀地粉險一紅,當著舅舅,這聲「大哥」不嫌叫的太親了麼?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據在下所知,嶺南溫家還聯合了南湘蕭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則以金鼎金老爺為首,一起跟蹤下來。」祝文華皺皺濃眉,說道:「這運送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引起這許多人的追蹤?」方如蘋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著從離開八公山,在正陽關附近,發現金老爺子留的暗號。
  自己兩人就一路跟了下來。直到山南關,金老爺子的暗號忽然不見,好像他平空失了蹤影,不僅金老爺子,就是其他兩撥人(四川唐家和嶺南溫家)從山南關起,也都好像沒了影子。祝文華一擺手道:「且慢,你們在王家飼堂遇上溫老二和蕭鳳崗之後,就一直不曾見到他們?」
  凌君毅點頭稱「是」。祝文華又道:「當晚他們匆匆離去,是因為發現了董天王留的緊急記號,才趕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華一手撚鬚,沉吟著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為,非同小可他這緊急記號,就大有文章……」
  口氣微微一頓,目注兩人,徐徐說道:「從山南關起,所有跟蹤的人,全都沒了影子,若說這三撥人,全被人家一網打盡,那是決無可能之事,他們同在山南關以北失蹤,也許是被人家用計引開去了。」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們在山南關以北,把所有跟蹤的人,一一引開,莫非那遞送的東西,已經快到地頭了?」凌君毅聽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傳說潛龍祝文華工於心計,機智過人,看來傳言不虛。」方如蘋雙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說對了。」祝文華道:「他們送到何處?」
  方如蘋道:「凌大哥,快說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蹤,制住頭盤小辮的老頭,打開錦盒,才知他們一路掩掩藏藏,運送下來的錦盒之中,赫然是一顆「珍珠令」祝文華手捻黑鬚,攢攢眉道:「一顆『珍珠令』也用不著如此轉折。他們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別有企圖?」說到此處,目注凌君毅,向道:「凌老弟,後來如何呢?」凌君毅接著又把頭盤小辮者頭在土地堂香爐之中,取出指示,要他們把「珍珠令」送與桐城德豐裕買五匹天青杭紡的人。祝文華聽到這裡,臉色不由一變,問道:「你們有沒有繼續跟蹤?」
  方如蘋笑道:「自然跟了。」祝文華道:那麼你們已經看到頭盤小辮的老頭,把『珍珠令』交給誰了?」方如蘋抿抿嘴,輕笑道:「我們就在德豐裕對面茶樓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不過那頭盤小辮的老頭,今天扮成了個珍寶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夾在其他珠寶之中賣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細,只當他是替大太小姐買珠飾的……」祝文華目中寒光四射,沉聲道:「會是他!」
  方如蘋道:「舅舅不相信?」祝文華目光緩緩看了兩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祿隨我十餘年之久,平日盡忠職守,從無過失,如說他心懷異志,實在叫人難以置信……」接著口中「唔」了一聲,望望凌君毅,說道:「凌老弟,你們在茶樓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當時情形,說得更詳細一點?」凌君毅接著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祝文華沉吟良久,才道:「他們把『珍珠令』送與殷夭祿,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蘋道:「我看就是這樣。」
  凌君毅道:「在下離開開封之時,金者爺子曾和在下提起過祝莊主。」祝文華道:「金開泰怎麼說?」凌君毅道:「金老爺子曾說,『珍珠令』這幫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關,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門,以毒藥暗器聞名於世,嶺南溫家擅使迷香、迷藥之外,祝莊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華聽得臉色劇變,輕輕哼了一聲。方如蘋睜大雙目,奇道:「舅舅,我怎麼沒聽說過你老人家也會使毒?」
  祝文華臉上神色,瞬即恢復,微微吁了口氣道:「咱們祝家從未在江湖上走動,真是以訛傳訛,因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們莊前救過一位傷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養傷三月,臨行之時,留下一張秘方。當時正當流寇猖撅之時,所到之處,姦淫擄掠,放火殺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囑咐你外公,照方配製,把藥末撤在離莊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方如蘋道:「那是極厲害的毒藥?」祝文華點點頭道:「不錯,過沒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來犯,凡是踏人咱們莊外周圍三里的賊黨,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龍眠山莊賴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當咱們祝家精於用毒,直到現在,大家還是這樣傳說著。」方如蘋道:「舅舅,那張藥方呢?」祝文華淡淡一笑道:「舅舅說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並末把毒方傳下來。」
  方如蘋道:「真可惜!」祝文華一手拂著黑鬚,徐徐說道:「由此看來,這幫賊人,買通殷天祿,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為了那張毒方了。」方如蘋道:「舅舅準備怎麼對付他們呢?」祝文華面現怒容道:「我叫殷天祿來,問問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沒有開口,此時插口道:「祝莊主不可打草驚蛇。」
  祝文華道:「老夫當面問他,不伯他不說。」凌君毅道:「如若貴莊之中,已被賊人買通,或是已有奸細潛伏,那就決不只一兩個人。
  殷天祿在莊主面前,縱然不敢不說,但他可以隱瞞下幾個人,莊主也不得而知。」祝文華歎了口氣道:「凌老弟說得也是,唉,殷天祿隨我十餘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敵,想起來實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母失蹤,已有數月,據家師推斷,可能也是被『珍珠令』這幫人所擄。他們買通貴莊總管殷天祿,又傳下『珍珠令』來,自是有劫持莊主的陰謀,在下有一拙見,不知是否可行?」
  祝文華目光一凝,抬目道:「願聞高論。」凌君毅道:「在下之意,莊主暫時不宜聲張,咱們給他來個將計就計。」方如蘋眨動-雙大眼,問道:「你要如何將計就計?」祝文華望著凌君毅,只是撚鬚不語。」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術,由在下扮成祝莊主,任由他們。
  劫持而去,這樣一來,不但可以查出他們巢穴所在,也可以找出他們的首腦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華道:「此計不錯。」凌君毅道:
  「對在下而言,既可相機行事,救出家母;對莊主而言,也可暗中監視殷天祿行動,可把潛伏貴莊的奸細,一網打盡……」祝文華連連點頭道:「有道理,咱們就依凌老弟高見行事。」
  方如蘋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賊巢,我呢?你要我做什麼呢?」凌君毅道:「你已經回到令舅莊上,可以洗去易容藥物,在這裡住上幾天,目前江湖上呈現一片亂象,不宜再出去走動了。」方如蘋道:「我不要,我這樣子沒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蹤他們,給舅舅傳遞消息。」祝文華沉聲道:「如蘋,你不許再胡鬧了,凌老弟說的極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莫要再亂跑了,好好在這裡住些時候,我會派人去通知你娘的。」
  方如蘋當著舅舅,不敢多說,只撅起小嘴,沒有作聲。祝文華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變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權宿一宵。如蘋,你決洗去易容藥物,換上女裝,回後院去。」
  方如蘋道:「不,舅舅,凌大哥說不定明天走,他答應教我易容術,趁他還沒走今晚先教給我。」祝文華道:「易容術豈是一手就學得好的?等凌老弟回來,再跟他學也不遲。」
  他哪知方如蘋心中另有打算?方如蘋道:「不,我今晚就要學,就是學上一點皮毛也好,凌大哥,你這就教我,好不好嘛?」凌君毅拗不過她,只得點頭道:「好吧,你既然要學,今晚我先教你簡單的方法。」方如蘋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凌大哥,你真好。」
  凌君毅當著祝文華,被她說得玉臉一紅。方如蘋又道:「凌大哥,我要學的,就是現在我這種樣子,你先教我專扮成這個樣子就好了。」祝文華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學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裡去吧。」方如蘋聽得奇怪,舉目四顧,問道:「舅舅,我怎麼不知道這書房裡還有一間密室?」
  祝文華微笑道:「書房裡這間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練功之用的,連你舅母都不知道,你如何會知道呢?」方如蘋好奇地道:「那麼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裡呀?」祝文華微微一笑,走近東首一排書櫥前面,伸手輕輕一按,但見兩排書櫥,緩緩移開,露出一道門戶。方如蘋喜得「啊」了一聲,高興地道:「舅舅,原來這裡有一道門戶。」隨著話聲,輕快地朝裡奔去。
  祝文華沉喝一聲道:「如蘋站住。」方如蘋奔出三步,聽到舅舅的喝聲,趕忙站住,回頭道:「舅舅,你叫我做什麼?」祝文華走上前去,伸手在門房上按了兩下,才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凌君毅看他舉動,心中暗道:「自己聽江湖傳說,祝文華精擅機關消息,龍眠山莊到處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徑,寸步難行,自己和方如蘋一路進來,卻是絲毫看不出有何異樣。但這間密室之中,卻分明安著埋伏。」
  祝文華從幾上取起一盞精緻的油燈,遞給方如蘋,說道:「你點上燈火,替凌老弟帶路。」方如蘋答應一聲,點起油燈,回頭道:「凌大哥,我們快進去吧。」當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隨著走人,身後門戶已悄無聲息地閹了起來。當下略一舉目打量,只見這間密室,地方雖然不大,卻收拾得纖塵不染,石首靠壁處,是一張雕花木榻,兩邊各置一個花鼓形磁墩。兩側壁間懇掛著幾幅名家書畫,中間一張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高背木椅。左首一口書櫥,放著不少古籍和玉石古玩,還有幾個花藍細磁葫蘆形的藥瓶,沒有標籤,不知裝的是什麼藥物,看情形,潛龍祝文華也經常獨自在這裡修習內功。方如蘋把油燈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這間密室真不錯,難怪舅舅經常一個人躲在書房裡,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驚擾。」
  她覺得十分新鮮,走到木榻上,坐了下來,手扶靠手,笑著道:
  「這張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練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細。」也不知她觸動了哪裡,木蹋竟然俏無聲息地向左移開,地上登時露出一個數尺見方的洞窟,一道石級,往下而去,原來竟是一條地道。方如蘋坐在榻上,一個人隨著木榻移了開去,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急急一躍下塌,望著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驚奇不止,低低說道:
  「大哥,我們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機關復原了。」
  方如蘋道:「進去瞧瞧有什麼要緊?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個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這間密室,連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們進來,這是信得過我們。我們豈能背著令舅,偷窺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復原狀才是。」方如蘋道:「我是無意觸動機關,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復原狀。」話聲方落,只聽祝文華的聲音笑道:「老夫哪有什麼秘密?這條地道,只不過是通向後園假山的捷徑。昔年先父練功完畢,喜在園中散步,並無秘密可言。」隨著他的話聲,木榻已經自動地緩緩移動,詼復了原狀。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這位祝莊主果然心計極深,他雖把門戶閹上,卻是並不放心,還在暗中監視自己兩人。由此可見,他雖在書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動靜了,他此舉世無異警告自己兩人,不能妄動密室的一物。」想到這裡,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學易容麼?快過來,我們這就開始吧!」說完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從懷中取出小木盒,打開盒蓋,把易容應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方如蘋聽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竊聽,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側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顆蜜色的洗容藥丸,教她先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然後教她如何畫眉,如何勾眼,如何塗抹顏色,何處宜淡,何處宜濃。一面解說,一面拿著小鏡子,在自己臉上,逐一示範,講解得不嫌其詳。方如蘋蘭心惠質,聰明過人,自然一學就會,領悟極快,但等她動手,依佯葫蘆地在自己臉上做起來,就不對了,還要凌君毅在旁點撥,洗去藥物,從頭來起。時近二更,書房門上,響起了「剝落」扣指之聲,這是莊主祝文華每晚在就寢之前,使女送參湯來了。這是多少年來的習慣,若在平日,原是極平常之事,但今晚這扣門聲,卻使祝文華心頭驀然一動!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書房中吃的,但時當清晨,大白天裡,賊黨自然無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後堂和夫人,女兒一同進食,還有丫鬢使女在旁伺候,賊人也無法下手。
  只有每晚這碗湯,從後院送來,時當深夜,書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賊黨下手的最好機會……心念閃電一動,立即沉聲喝道:「什麼人?」
  門外響起一個女於聲音答道:「小婢桂花,給莊主送參湯來了。」祝文華道:「進來。」門簾啟處,桂花手托朱紅漆盤,盤中放著一個精細磁盤,裊裊婷婷走了進來。放下漆盤,雙手端著磁盅,送到祝文華面前,口齒輕啟,說道:「莊主請用參湯。」祝文華端坐在逍遙椅上,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投注到桂花胳上。桂花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心頭最是敏感,她發覺莊主兩道目光,只是盯著自己直瞧。這種情形,平日從未有過,心頭一怯,雙頰登時飛紅,伺立一邊,低垂粉頸,連頭都不敢稍抬。
  祝文華暗道:「這丫頭口齒伶俐,既說是殷天祿引介來的,卻又把殷天祿的責住推得千乾淨淨。」-面故意點點頭,伸手揭開盅蓋,端起參湯,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邊,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臉上似有喜色。
  祝文華看在眼裡,臉上絲毫不露,敢情多湯太燙了,他沒有喝。
  重又放回几上,接著問道:「這參湯是你燉的?」桂花道:「是的,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華道:「你今晚送參湯來的時候,可曾遍上什麼人?」桂花臉上微微一變,說道;「沒……沒有。」祝文華雙目乍然一睜,沉聲道:「你燉參湯之時,可曾離開過?」桂花漸漸感到不安,低著頭道:「沒有。」
  祝文華濃眉一皺,說道:「這碗參湯,氣味有些不對。」桂花失驚道:「不會的,這是莊主飲用之物,小婢不敢絲毫怠忽,也許今晚參放多了些,氣味比平時稍濃。」祝文華冷峻一笑道:「是參放多了麼?
  老夫難道連參味都會聞不出來?」桂花怯怯地道:「那麼小婢給莊主去換一盅好了。」說著,伸手來端磁盅。
  祝文華道,「且慢!」桂花驚惶失措,囁嚅地道:「莊主有何吩咐?」祝文華道:「既然是你親手燉的,你把它喝下去吧。」
  桂花聽得更驚,腳下連連後退,說道:「莊主喝的參湯,小婢天大膽子,也不敢喝。」祝文華道:「不要緊,老夫要你喝的。」
  桂花臉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華沒待她說完,沉聲道:「你敢違背老夫的話?」突然飛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後領,左手在她下額一托,捏開牙關,取起磁盅,把一碗參湯,向她口中灌了下去。這一手,快速無比,桂花連哼都沒有哼出,就被點了穴道,放倒地上。方如蘋穎慧過人,經凌君毅在旁指點,不過半個更次,易容訣要,已領悟了十之八九。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裝扮成俊美滿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裝為白髮皤皤、滿臉雞皮的瘦小老頭,心頭這份高興,當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時間無法學得會,但這一點,並不十分重要,只要少開口,一樣可以充得過去。方如蘋一雙充滿喜悅的秋波,望著凌君毅,嬌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這麼容易,這些天來,早該要你教我了。」
  凌君毅笑了笑道:「你雖聰慧過人,一學就會。但你學的只不過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說完全學會,那還早著呢!」方如蘋道:「難道我裝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裝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裝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麼?」方如蘋聽得一呆,道:「你沒教我,自然不會了。」
  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個人,就得細心觀察某一個人的面部特徵,這須要時間和經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學得會的。」方如蘋道:「那要多少時間?」凌君毅道:「這很難說,像你這樣聰明的人,有三兩個月的時光,認真體會,也行夠了。」方如蘋臉上一紅,「嗯」了一聲道:「我笨死啦!」
  就在此時,瞥見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門,緩緩開啟,祝文華一手挾著一個青衣女子,大步走了進來。方如蘋慌忙起身,迎了上去。
  問道:「舅舅,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華把桂花往地上一放,方如蘋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災,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請放心,我還沒把這些賊人放在眼裡。」
  方如蘋說道:「不,四川唐門、嶺南溫家的兩位老莊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會太弱。再說少林寺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們被劫持之後,一去就查無消息,足見賊黨厲害,凌大哥千萬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說話之時,一臉俱是關切之色,心頭一陣感動,勉強笑道:「他們武功雖高,是被人家迷倒了運出去的,只好任人擺佈,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們迷倒,自會處處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蘋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回頭道:「那麼我要到哪裡找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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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0:38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李代桃僵

  她當著舅舅面前,這句話是鼓著勇氣說出來的,姑娘家要去找一個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顯了麼?凌君毅道:「姑娘一個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亂闖了,等我救出家母,會到這裡來看你的。」
  方如蘋心中暗暗說道:「不,我不要留在這裡,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這話她只是心裡在想,並沒說出口來。祝文華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鐘,但時間緊迫,急忙低聲道:「如蘋,桂花送來多湯,時間已經不早,你該走了。」
  方如蘋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華一手撚鬚,說道:「凌老弟,你機智過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囑,老夫在此預祝你順利救出令堂,再來敝莊一敘,莫要讓如蘋望穿秋水。」凌君毅臉上一紅,抱抱拳道:「多謝莊主金言。」祝文華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說,便舉步走出密室,身後兩書上書櫥,也緩緩閻起。這時方如蘋端起漆盤,俏生生地掀簾走了出去。凌君毅緩步走近逍遙椅,舒適地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暗中運氣調息。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忽聽門夕卜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接著響起殷總管尖沙的聲音,在門口低聲說道:「啟票莊主,屬下有緊急之事面報……」
  凌君毅當然沒有出聲。過了半晌,殷總管敢情沒聽到莊主的聲音,接著說道:「莊主可是睡著了麼?」他明知祝文華喝下參湯,此刻已經昏迷過去,但他還是不敢絲毫大意,話聲出口,人卻依然站立門口,並末進來。
  這樣又過了一會,殷天祿口中「噫」了一聲,驚異地道:「這就奇了,莊主內功何等精湛,怎會睡得這麼沉?」這話,正是他破門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祿這回大著嗓m高聲叫道:「莊主,莊主怎麼了?」
  這書房四周,早已佈置了他的黨羽,再大聲叫喊,也不伯驚動了人。
  他喊聲出口,但聽「砰」的一聲,書房門被他一掌推開,門簾掀處,人已經衝進房中。目光迅速一瞥,發現祝文華雙目緊閉,已在逍遙椅上昏睡過去。殷天祿故作吃驚,一步掠到椅前,急急問道:「莊主,莊主,你怎麼了,快醒一醒。」
  伸手在祝文華額前摸了摸,臉上飛閃過一絲陰笑,突然雙手齊發,十指連彈,閃電般點了祝文華胸前八處大穴。凌君毅早有準備,默運護身真氣,護住了全身穴道,自然不會被他點閉要穴。但躲在密室裡的祝丈華,卻不知道凌君毅已經練成護身真氣,看得暗暗驚凜,心中想道:「殷天祿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經自己點撥,一身所學,就是比之當代一流高手,亦無多讓。他這連點八指,出手極快,認穴極準,凌老弟縱然末被他們迷藥迷倒,但卻仍然受制於人,無異是羊落虎口了。」殷天祿直起腰來,緩緩走近南首窗前,伸手拉開窗簾,開啟窗戶,從桌上取起燭台,向窗口晃了三晃。過沒多久,「刷」的一聲,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殷天祿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請了。」
  那飛身邊來的是個瘦長青衣人,冷冷說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
  凌君毅聽得心中-動,暗道:「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鐵手?」但因兩人都在身前,不好睜眼偷瞧。殷天祿乾笑道:「侯兄好說,兄弟接到上面諭令,立即著手佈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說得上功勞?」說到這裡,指指逍遙椅上的祝文華,說道:「祝莊主就在這裡這書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腹,如何把他運走,悉聽侯兄指示。」
  瘦長青衣人道:「此事不勞殷兄費心,兄弟自會把他帶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莊路線,該不會有何題吧?」
  殷天祿道:「侯兄放心,決無問題。」瘦長青衣人說了聲:「很好。」回身朝南首窗口,舉手擊了三掌。但聽又是「刷」「刷」兩聲,兩道人影飛快地從窗外掠入。
  那是兩個身穿灰衣的大漢,一個肩上,還背著一隻麻袋。瘦長青衣人向兩個灰衣大漢揮揮手,指著祝文華道:「把他裝人袋中。」
  兩個灰衣大漢躬身領命,一個張開袋口,另一個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緊緊紮好。瘦長青衣人道:「兄弟走了,這裡該如何善後,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
  殷天祿連連點頭道:「兄弟知道,侯兄請吧。」瘦長青衣人沒說話,伸手向兩個灰衣大漢打了個手勢,飛身穿窗而出。兩名灰衣漢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個背起麻袋,另一個緊隨他身後,兩人動作敏捷,跟著青衣人飛縱出窗,腳尖點動,不過兩個起落,便已超圍牆,消失不見。凌君毅被裝在麻袋之中,他們說的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只覺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縱躍,不多一會,便已出了龍眠山莊。大概奔行了十幾丈路,突然停了下來。
  只聽前面不遠有人問道:「得手了嗎?」接著是侯鐵手的聲音回道:「回公子,已經得手了。」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侯鐵手稱他公子,那是在開封街上遇到的藍衣田公子了。」只聽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話聲一落,轉身就走,於是背麻袋的漢子也很快跟著奔行。
  凌君毅細聽腳步聲,一共只有四個人,那是藍衣人田公子,侯鐵手和二個灰衣漢子。只來了四個人,就敢深入龍眠山莊,劫持潛龍祝文華,雖說龍眠山莊已有理伏內線,但這幫人的膽子,也算大到了極點!這回足足奔走了頓飯工夫之久,估計離龍眠山莊,少說也有十幾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來。
  只聽道旁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迎著道:「公於回來了?」田公子只用鼻孔「晤」了一聲。接著有人打起車簾的聲音,田公子一腳跨了上去。同時,背麻袋的漢子把麻袋從肩頭放下,迅速解開袋口,兩名灰衣漢子扶著凌君毅上車。凌君毅雙目緊閉,裝作昏迷,任由他們擺佈,只覺車廂甚是寬大,兩名漢子把自己放在右首,靠窘車廂坐定,便自退去,接著,侯鐵手也躍上二牢來,傍著自己坐下。
  接著,車子開動了,駕車的揚起馬鞭,在空中「劈拍」作響,於是馬蹄聲,車輪聲,夾雜響起,車行由慢而快,車廂也隨著起了輕微的顛簸。
  凌君毅雖沒睜開眼來,但可以想得到這輛馬車,定是相當華貴、不但車廂寬大,裝飾考究。就拿由兩匹馬技著奔馳,車身只有輕微的顛簸這一點來說,也可見這輛車在打造之時,設計何等精細?凌君毅知道這主僕二人,武功極高,防他們瞧出破綻來,是以只是靠著車廂,任由車子顛簸,閉目養神。反正自己已經混進來了,他們自會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著偷瞧。車上的田公子和侯鐵手,也各自閉目而坐,誰也沒有說話。兩匹馬奔行極快,真有風馳電掣之勢。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車廂中漸漸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別小心,不敢絲毫大意。奔行的車子,漸漸緩了下來,終於在林邊停住,兩個駕車的漢子很快跳下車座。
  樹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這時只聽有人趨近牢廂,隔著簾子,恭聲說道:「小的褚松九,給公子請安。」
  田公子連頭也沒動,只打鼻子裡「唔」了一聲。侯鐵手冷冷地道:「你給公子準備的早點呢?快拿上來。」
  那人連聲應「是」,打開車門,恭恭敬敬地遞上兩個朱漆食盒。
  侯鐵手伸手接過,那人立時放下車簾,退了開去。此時早已有人卸去馬匹,另外換了兩匹健馬,套好車子,敢情連趕車的漢子,也換了班,車子又開始向前緩緩馳去。
  只聽車後響起那姓諸的人的聲音說道:「小的恭送公子。」
  車上當然沒人回答他。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幫人行事果然周密,這樣就可以晝夜不停地趕路,只不知他們賊窩究竟設在哪裡?
  侯鐵手打開食盒,恭聲道:「公子,請用早點。」田公子接過食盒,獨自吃了起來。凌君毅坐在邊上,鼻中聞到一陣陣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盤牛肉蒸餃和一碗牛肉湯。看人吃東西,本來就會口讒凌君毅雖沒睛眼,但鼻子可聞到了,一時只覺自己腹中甚是飢餓。
  侯鐵手伺候著田公子用過早餐,自己才打開食盒,草草吃喝完畢,隨手把兩個食盒扔出車外,一面說道:「咱們中午要不要給這位祝莊主準備吃的?」
  田公子說道:「不用,他要十二個時辰,才會醒轉。」凌君毅暗暗叫了聲「糟糕」十二個時辰才能醒轉,那就得整整餓上一天一晚了。
  車行如飛,中午時分,趕到一處集鎮,車在路旁停了下來,田公子和侯鐵手,不用下車,果然又有人送上精緻食盒,還有一壺酒香四溢的陳年花彫。趕車的也有人送來飯萊,在樹蔭下飽餐一頓,繼續上路。要假裝一個昏迷不醒之人,只須閉著眼睛,蜷伏不動就可以了,這本來是極為簡單之事,什麼人都會;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換上一個平常人,這許多時間下來,一雙尊腳,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針尖在扎你才怪。這一點,凌君毅當然不在乎,他內功精純,閉目調息,體內氣血保持暢通,自是不會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難受是腹內空空,禁不起他們酒香肉香的誘惑,當真饞涎欲滴!酒醉飯飽,田公子又仰起頭,靠著車篷打起噸來。兩匹健馬展開腳程,車輪像飛-般朝前猛滾,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天色已由黃昏漸漸黑下來了。
  這一晚一天,據凌君毅的估計,少說也奔馳了三百來里路程,自黃昏時間開始,車子已經相當顛簸,如今車廂搖晃得更厲害了,趕車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發出「劈拍」聲響。顯然這輛馬車,已經從大路轉入小徑,再由小徑轉入山徑,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區奔馳!
  這樣又過不差不多一個時辰,車行忽然又平穩下來,好像馳上了一條平整的眇石道路,車輛發出輕快的沙沙之聲。
  突聽前面不遠有人大聲喝道:「天造地設。」凌君毅聽得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已到地頭,這人喝出來的,敢情是暗號了。」
  心念方動,只聽侯鐵手探出頭去,沉哼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沒看清這是什麼人的車麼?」
  只聽左右兩邊,同時響起四五個漢子的聲音,說道:「屬下叩見楚仙子。」侯鐵手怒喝道:「混帳東西,車中是公子。」
  那四五個漢子忙道:「屬下不知是公子,還望公子恕罪。」車子早已馳了過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頭了。」
  不大工夫,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駕車的漢子迅快地一躍下車,打起車簾。田公子回頭向侯鐵手吩咐道:「叫他們把祝莊主送到貴賓室休息,我立時去見義父。」說完,轉身下車而去。
  侯鐵手跟著縱下車,朝不遠處兩個灰衣漢子招招手道:「你們把他扶進去。」凌君毅趁侯鐵手下車之時,目光迅速朝車外一掃。
  只見車子停在一座高大的莊院前面,這座莊院,是建在一處山麓間,四外山巒重疊,似是在群山之中。這時兩名灰衣漢子已經奔了過來,躍入車廂,左首一個漢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給凌君毅蒙上眼睛,這真是多此一舉的事,被運來的人,本來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縛上眼睛?也許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們擺佈,那兩個漢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車子,然後由一名漢子蹲下身子,背起凌君毅,往裡行去。侯鐵手走在前面,兩個漢子跟在他身後。凌看毅雖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細心諦聽,還可以辨別得相當清楚,侯鐵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門,而是向左首一道側門行去。到得門前,另一名漢子很快趨上前去,越過侯鐵手,在門上輕輕叫了三下。
  只聽「拍」的一聲,門上打開一個小窗,一個蒼老聲音喝道:「什麼人?」侯鐵手慌忙接口道:「吳老,是我,候鐵手。」
  那蒼老聲音」「唔」了一聲,又道:「令牌呢?」侯鐵手繳驗了令牌,接著便聽側門呀然開啟,那蒼老聲音道,「進來。」
  侯鐵手率同兩個漢子,大步而入,身後又響起一陣栓門落鎖之聲。侯鐵手一行三人,魚貫而行,腳下極快,凌君毅從他們轉彎抹角的行動上推測,應該是穿行迴廊,繞過了幾重院落。未幾又來到一道門前處,仍由那名漢子趨上前去,伸手叩了兩下銅環,立即退下,這回,門靡開啟之時,地上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使人感到那門似乎十分沉重。
  凌君毅心中了動,暗道:「鐵門!」侯鐵手照例走上前去,繳驗過令牌,回過身來道:「把他交給我。」
  背負凌君毅的漢子口中應了聲「是」,立時蹲下身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鐵手雙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說了句:「你們在這裡等著。」就大步走了進去。這道鐵門,在侯鐵手走進去之後,又是一陣軋軋輕震,關了起來。看來這裡不但是道鐵門,而且還是由機關操縱的。
  凌君毅迅速付道:「此處防守如此嚴密,不知究竟是什麼地方?」心念轉動之際,但覺天風吹來,耳中依稀聽到一片枝葉搖曳之聲,宅院之中,聽到風吹枝葉,那是到了後園。侯鐵手腳下走得極快,但路徑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盞茶工夫,凌君毅鼻中聞到一股清香的蘭花香氣!就在此時,侯鐵手忽然駐足,伸手在一道木門上輕輕扣了兩下。但聽木門開啟,響起-個嬌脆的少女聲音,說道:「什麼人?」
  侯鐵手道:「在下侯鐵手,奉公子之命,送人來的。」那嬌脆女子道:「這人是誰?」
  侯鐵手道:「他是龍眠山莊莊主,你可得好好伺候。」嬌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裡面去吧。」說完,便轉身往裡行去。侯鐵手隨在她身後,走人屋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裡大概就是貴賓室了。」有人打起門簾,接著嬌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鐵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張錦榻之上。
  嬌脆女子問道:「這位祝莊主要什麼時候才會醒來?」這話對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聽候鐵手道:「大概在二更時分。」
  嬌脆女子輕「啊」了一聲,道:「現在已經是初更了,還有一個更次。」侯鐵手唔了一聲,說道:「在下告退。」
  嬌脆女子跟著出去,關上了門,又回身進來,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縛在眼前的黑中,然後技過一條薄被,輕輕替凌君毅蓋在身上。只要看她的動作,定然是受過訓練,善伺人意的俏丫頭不知他們費了如許周折,把祝文華等人弄來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著,卻不敢睜開眼來,因為他可以清晰地聽到嬌脆女子的呼吸聲音,她就站在錦榻前面,也許她正在打量著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龍眠山莊莊主潛龍祝文華。
  凌君毅仰臥在錦榻上,連眼珠都不敢轉動一下,因為眼珠動轉動了,就表示這人快要醒了。此時他能感覺到的只是這張錦榻很柔軟,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綾羅的,使人覺得光滑輕暖。嬌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幾眼,就俏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門,聽到輕微的放下門簾聲,他依然沒有睜開眼來。這是臨行時,師父一再交待他的話:「徒兒,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經沒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還有七分,全靠機智。為師有一句話,你必須常記在心,那就是『膽愈大方心愈細』不論遇上何事,都得謹慎行事。」凌君毅沒有江湖經驗,但他膽夠大,心也夠細。
  這時,嬌脆女子縱然出去了,他依然閉目躺臥如故,動也沒動這不是他故意裝作。而是在默運玄功,凝神諦聲,要是這間房中仍然有人的話。一定會有呼吸。過樣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確實沒有第二個人,這才緩緩睜開眼來,他雖然睜的只是一條眼縫,但已可看得相當清晰!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臥室,不但寬敞,而且美觀,在柔和的燈光之下,室內每一件陳設,無不精緻絕倫、放的位置,也無不恰到好處,使人覺得華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心中盤算著如何應付未來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變應萬變。時間又過了將近個把更次,房門口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凌君毅知道時間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長長吁了口氣,就沉聲道:「什麼人?是桂花麼?老夫沒有呼喚,你來作甚?」
  隨著話聲,倏地睜開眼來,這一睜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轉動之際,他給怔住了!這是故意裝作、他兩道眼神,緊緊盯在掀簾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過了半晌,才驚異地道:「你是什麼人?這……這是什麼地主?……老夫怎會躺在這裡的?」一口氣,問出了三句,正顯示他心頭有著無比的驚訝!那青衣女子約莫二十來歲,有著頎長而苗條的身材,和一張甜美而撫媚的臉孔。歡胸聳得很高,胸口接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和一個金鎖,左右兩邊,垂著兩條又粗又黑的髮辮。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數男人看了她,就會動心。她此刻一手托著一個白玉盤,一手掀著門簾,剛跨進房門,就遇上凌君毅一連串的問話。她腳下一停,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膘著凌君毅,嫣然一笑。這一笑,紅菱輕綻,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貝齒,笑得好不嫵媚!只聽她帶著三分嬌羞,七分甜美的聲音說道:「祝莊主醒過來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這裡伺候祝莊主的。」三句話,她只回答了-句,她叫迎春,是派來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經跨下錦榻,腳下踏到又厚又軟的紫紅地氈,他依然望著叫迎春的青衣使女,問道:「姑娘快告訴老夫,這是什麼地方?
  老夫怎會到這裡來的?」
  迎春瞧到凌君毅那雙亮得發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臉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消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盤中一隻細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說道:「這是小婢特地給祝莊主燉的參湯。」凌君毅一手捻著黑鬚,徐徐說道:「姑娘還沒有答老夫所問。」
  迎春低著頭道,「我們這裡是絕塵山莊,祝莊主是我家莊主慕名敦請來的貴賓。」她是派來伺候貴賓的,自然很會說話。「絕塵山莊?」凌君毅心中暗暗急索:「江湖上似乎從來聽說過絕塵山莊過名稱?」
  他兩道濃眉微微一擺,問道:「只不知你家莊主尊姓大名?」迎春微微抬臉,神色恭敬地道:「我家莊主姓戚,至於莊主的名諱,我們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說,卻說得很婉轉。
  凌君毅聽她這麼說,就不好再問,一手撚鬚,又道:「老夫想見見你們戚莊主。」迎春目光輕抬,輾然一笑道:「我家莊主好不容易把祝莊主請來,奉若上賓,自然要來拜會祝莊主的,只是……」她遲疑著沒往下說。
  凌君毅望著她,問道:「只是什麼?」迎春和他目光相對,又低下頭去,低低說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莊主已經睡了。」
  凌君毅代替祝文華前來,旨在偵查母親的下落,自然不便硬來,開言「哦」了一聲,點頭道:「很好,那麼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莊主見面了。」迎春道:「正是。」
  凌君毅忽然目射精芒,注定迎春問道:「姑娘能否說說你們怎麼把老夫請來的?」
  迎春微微卻步,柔聲說道:「小婢只知我家莊主仰慕祝莊主英名,才把祝莊主敦請前來。至於如何把祝莊主請來的,小婢也不得而知。」凌君毅微微一笑,頷首道:「好吧,看來一切只有等明天見了貴莊主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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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1:01 |只看該作者
  迎春嫣然一笑道:「祝莊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沒待凌君毅開口,輕盈一笑,接著又道:「小婢是派在這裡,侍候你祝莊主的,祝莊主若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小婢。」
  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沒有什麼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請吧。」迎春星眸一轉,說道:「這碗參湯,是小婢特地替祝莊主燉的,快要涼了。」。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莫非她在這碗參湯之中,做了什麼手腳?」迎春見他沒有作聲,抿抿嘴,輕笑道:「祝莊主只管放心,小婢決不會在參湯裡下毒的。」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藥,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開碗蓋,就聞到一股人參的清香,當下毫不猶豫,緩緩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莊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麼?」凌君毅望著她撚鬚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
  他縱然扮作四十出頭的祝文華;但是他眼中閃著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壽每次接觸到他目光,都會莫名其妙地臉紅,這時不由自主地雙頰飛紅,低著頭走上一步,說道:「祝莊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寬衣。」凌君毅一天兩晚沒進飲食,腹中原已十分飢餓,但喝下這碗參湯之後,頓覺精神大振,連飢餓之感也消失了,顯然這碗參湯,真的沒有什麼。
  他看到迎春臉上嬌紅末褪,伸出一雙纖纖玉手,要來替自己寬衣解帶,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
  迎春忽然低聲道:「祝莊主昨晚眼下的迷藥中,含有散功毒藥,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勸祝莊主,既來之,則安之。」凌君毅聽得一怔,望著迎春說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
  迎春雙頰又是一紅,低低說道:「小婢看祝莊主是一位英雄人的。」一面連忙點頭道:「多謝姑娘。」
  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說完,轉身掀簾而去。此時二更方過,原是夜行人活動最好的時間,但凌君毅知道,這座莊院之中,定然守備極嚴,自己好不容易混了進來,在沒有見到他們戚莊主之前,實在不宜輕舉妄動。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後,他也安詳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燈火,在榻上盤膝運功。
  方如蘋因自己假扮了桂花,離開書房,她知道舅母這時已經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門,她心中早已盤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蹤之後,龍眠山莊定然會亂成一片,自己今晚剛從凌大哥那裡學會了易容術,此時正好改扮男裝,悄悄離開龍眠山莊,暗中追蹤賊人去。當下移了一把椅子,在臨窗一張小桌邊坐下,取過梳妝箱,打開鏡盒,一面從懷中取出凌君毅分給她的易容藥丸,正待把臉上易容藥物洗去。
  突聽窗下有人低聲叫道:「如蘋,快些開門。」方如蘋聽出是舅舅的聲音,心頭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藥物,打開房門。祝文華很快閃了進來,一手掩上房門。
  方如蘋迎著問道:「舅舅,你是怎麼來的?」祝文華微笑道:「舅舅是從地道裡來的,桂花已經全招出來了廠方如蘋道:「她怎麼說?他們準備把舅舅弄到哪裡去呢?」她關心的只是凌君毅。祝文華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祿,把老夫迷倒,另有接應的人。」末待方如蘋再問,接道:「此刻為時緊迫,舅舅無暇和你多說,你速去書房,告訴殷天祿,書房中另有一間密室。舅舅的『綠雲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領他到書架前面,假裝找尋開啟密室的機關,然後把他引人密室中去。」
  方如蘋睜大雙目,問道:「什麼叫『綠雲散』?」
  祝文華道:「你不用多問,照我說的告訴殷天祿就好。」方如蘋道:「我又不會開啟密室的機關。」
  祝文華道:「傻孩子,你只要裝個樣子就好,舅舅會在裡面開啟的。」接著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隨手開了房門,一下閃了出去。
  方如蘋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燈火,輕決地朝前院奔來,剛轉出長廊,就看到殷天祿手中拿著一顆「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來。
  當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揮揮手,低聲道:「在下已經將事辦妥了,你快回房去,這裡沒有姑娘的事了。」方如蘋壓低聲音道:「慢點!」
  殷天祿聽得一怔,忙道,「姑娘還有什麼事?」方如蘋目光轉動,低聲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你隨我到書房裡去再說。」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祿要高,因此口氣極冷。
  殷天祿慌忙應了聲「是」,沒再多說,轉身走在前面,兩人腳下極快,轉眼便已進入書房。方如蘋舉目一瞧,南首窗戶,都已關好,而且還放下了窗簾,看來殷天祿是準備拿著「珍珠令」向上房報訊去的。他這番佈置,傳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門不開,窗不啟,神秘失蹤了?由此看來,四川唐門,嶺南溫家的老當家,神秘失蹤,說不定都有內奸,甚至連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際,殷天祿湊上一步,低聲說道:「姑娘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方如蘋怕他聽出自己口音,依然壓低聲音說道:「方纔我忘了告訴殷總管,舅……」
  她差點叫出「舅舅」來,但說了一個「舅」就急忙剎佳,口氣一頓,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聲音說得更低:「就是莊主書房裡還有一間密室,『綠雲散』就藏在密室之中。」「書房中密室?在下怎會一點也不知道?」殷天祿眼中神采連閃,急急問道:
  「姑娘可知暗門在哪裡嗎?」
  方如蘋道:「我只看過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狀,轉身隨祝莊主十餘年,還不及姑娘才來三年,就有如此收穫……」方如蘋冷冷哼了一聲。就在經時,但聽一陣輕震,兩排書廚緩緩朝兩邊移開,露出一道暗門。
  方如蘋故作喜容,興奮地;道:「果然給我找到了。」突聽舅舅的聲音,以「傳音入密」在耳聽響起;「如蘋,你要讓殷天祿走在前面,記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離,不可太近。」方如蘋知道舅舅精於土木消息之學,上次密室開啟之時,自己一高興,正要衝進去,就被冕莫出聲喝住,看來這密室之中,定然有著極厲害的埋伏,心念一動,就低聲說道:「現在可以進去了。」
  殷天祿從幾上取過燭台,走到暗門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裡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麼?顯然他也知道祝文華精撩機關消息,不敢貿然進去。方如蘋看他躊躇不前,不覺冷笑道:「殷總管,咱們時間不多!」
  殷天祿連連暗笑道:「是,是,兄弟是要進去瞧瞧。」他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好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朝裡走去。方如蘋和他保持了五尺來遠,跟著走人密室。就在方如蘋跨進密室之後,身後兩扇門戶,已經悄無聲息地闖了起來。
  殷天祿究竟追隨祝莊主達十幾年之久,對機關消息,平日聽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此刻身後門戶罔將起來,雖說沒發出什麼聲音,但地底總有些輕微的震動。殷天祿反應極快,迅速轉過身來,方才進來的門戶,已經變成一道牆壁,哪裡還有門戶的痕跡?
  這一下,他一張紫臉,頓時變了顏色,一手拿著燭台,向方如蘋問道:「是姑娘關上的麼嗎」方如蘋驚詫地道:「沒有呀!我跟著你身後進來,連手也沒動過一動。」
  殷天祿聳然道:「不對,這道門戶,既已開啟,決不會自動關閉,看來這密室之中,另有操縱的人了。」方如蘋心中暗暗罵道:「這人果然是個老奸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狀,說道:「這密室裡會有誰呢?」
  殷天祿臉色凝重,兩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首那張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麼人,還不給我起來?」燭光照處,原來榻上當真直挺挺躺臥著一個人,身上覆著一條薄被,蒙住頭臉,看不出是誰。
  這密室黝黑如漆,無端看到一個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實有些恐怖。方如蘋要是事先不知道躺著的是她舅舅,準會尖叫起來。那人擁被高臥,對殷天祿的喝聲,恍如不聞。
  殷天祿怒哼道:「閣下再不起來,殷某就要不客氣了?」那人依然沒有作聲。殷天祿雙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當胸待發,倏地直欺過去,一把掀起薄被。這一剎那,殷天祿目光直視,身子陡然一震,整個人幾乎僵住了!他左手還拿著燭台,方如蘋雖沒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仰臣的是一個女子,長髮披散,一張鵝蛋臉,色呈育綠,定著雙目,連眼睛都是綠的!綠色,本來是柔和鮮艷的顏色,並不可怕。但人的臉孔,可綠不得,這一綠,就簡直比鬼還要難看。
  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經死了,是中了某種劇毒死的。方如蘋從沒見過這等恐怖的死狀,她雙腳發軟,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趕忙移開雙目,不敢再看。殷天祿為人何等機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發綠的屍體,立即意識到情形不對,霍地轉身過來,目注方如蘋,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方如蘋和他相距足有八尺來遠,她早就聽到舅舅「傳音入密」要她站著不可再動,聞言不覺挺了挺胸,哼道:「你說呢?」殷天祿倒也不敢輕視於她,因為已經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龍眠山莊最厲害的「綠雲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誘入密室中來,必有對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動,色厲內茬,緩緩吸了口氣,說道:「你不是桂花?」
  方如蘋還末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她本來就是桂花。」殷天祿進來之時,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臥著的人,根本沒有第四個人。如今已經知道躺臥的只是桂花屍體,那就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了但這說話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說這句話的口音,他聽了十幾年,耳熟能詳,不用看,就知道是誰。這一瞬間,殷天祿幾乎如遭雷碩,心頭不覺大驚,急循聲望去,果見左首一座書櫥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來。這人背負兩隻手,臉上還含著笑容,只是雙目之中,射出兩追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卻直向殷天祿射來!就憑這兩道眼神,殷天祿已確定他是真正的潛龍祝文華,絲毫不假!
  他心念閃電一轉,忖適:「難道那侯鐵手接去的,不是莊主本人?」祝文華緩緩抬頭說道:「殷天祿,你還有何說?」
  殷天祿臉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莊主恕罪……」祝文華一手撚鬚,一手依然背在身後,冷冷說道:「你說,你勾結的那幫人主腦人物是誰?」
  殷天祿禮貌地道;「莊主明鑒,屬一時糊塗……」他用眼看了方如蘋,又道:「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屬下連對方來歷,一無所知。」祝文華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蘋兒改扮的,還想抵賴麼?」
  殷天祿為人城府極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這麼說,就是想從、祝文華口中,套出這假扮桂花的人是誰。他心中,原已懷疑可能是莊主的愛女雅琴姑娘,沒想到會是表小姐如蘋。當然,方如蘋也好,她是莊主的甥女,只要能一舉擒住方如蘋,自己就可以死裡逃生,他聽了祝文華的話,不覺又朝方如蘋了一眼。這一眼,他是暗中計算著三方面的距離,方如蘋和自己相距約有八尺光景,而莊主站在左首書櫥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蘋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這是個好機會,除了冒險一試,否則以莊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閃電一動,想到如何穩住莊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蘋突起發難,當下放意裝出一臉惶恐之色,連連拱手道:「莊主容稟……」突然一個急旋,身形橫閃而出,朝方如蘋飛撲過來。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無比,祝文華固然來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蘋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向自己撲來,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頭不由大吃一驚,口中尖叫一聲,慌忙往後退出一步,但見殷天祿一隻右手,已經朝自己肩頭抓下!
  就在此時,突聽祝文華哈哈一笑道:「蘋兒不用慌張。」話聲未落,但聽接連響起幾聲「嗒」「嗒」金鐵交鳴!方如蘋定了定神,舉目看去,只見飛撲過來的殷天祿,手被鐵環扣住,高高吊起,兩腳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來的兩個鐵環緊緊扣住。心中暗道:「難怪舅舅要自己站著,不可移動。」
  殷天祿雙手雙腳全被鐵環扣住,一個人連半分也掙動不得,不覺長歎一聲道:「屬下心智不如莊主,難怪都落在莊主計算之中了」祝文華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氣,早就存下計算蘋兒之心,老夫連這點心機都沒有,龍眠山莊還能在江湖上立足麼?」話聲微頓,接著說道:「不過今晚若不是蘋兒趕回來報訊,老夫一樣著了你們的道兒。」
  殷天祿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望望方如蘋道:「表小姐怎會知道的?方如蘋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看到德豐裕門口五匹天青杭紡,就知道是你了。」
  殷天祿臉色連變,沒有作聲。祝文華道:「殷天祿,你追隨老夫已有十餘年,平日盡忠職守,從無錯失,怎會忽生異心,實在叫人寒心得很。」
  殷夭祿低首不言。祝文華臉色突然一沉,濃哼道:「別人也許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隨我甚久,應該清楚得很。」
  殷天祿臉色慘變,說道:「屬下追隨莊主十數年之久,承蒙莊主厚待,不但未能報答,反而為人所用,實是愧對莊主。一失足成千古恨,屬下只有一死贖罪了。」祝文華道:「老夫念你相隨多年,只要你將功贖罪。」
  殷天祿慘笑道:「遲了,莊主這話早一些說,也許還來得及,現在已經遲了。」祝文華目光直注殷天祿臉上,說道;「你說如何遲了?」
  殷天祿道:「屬下已經吞下了毒藥。」祝文華神色微黯,說道:
  「你既能為人所用,怎麼不能為我所用?」
  殷夭祿道:「屬下是一死謝罪。」祝文華突然問道:「咱們莊上還有幾個奸細?」
  殷天祿張了張嘴,瞪大雙目。祝文華目光凝注,看他張口形態,似是說的「八」字,急忙又問道:「都是你引進來的人嗎?」
  殷天祿不知有沒有聽清楚,一顆頭好像點了一下,但卻下垂了下來。
  方如蘋道:「舅舅,他死了麼?」祝文華緩步走了過去,伸手在殷天祿胸口按了一按,點頭道:「死了。」
  舉腳在地上輕輕一跺,但聽「嗒」「嗒」兩聲,扣在殷天祿手腳上的鐵環,忽然放開,殷天祿一個身子「拍達」一聲,跌落地上。祝文華一言不發,跟著跨上一步,從身邊取出一個綠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許粉末,彈在殷夭祿口鼻之間。
  方如蘋問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戲的麼?」祝文華道:她說她不是『珍珠令』的人,願意說出經過,她是被一個叫侯鐵手的人買來,命她傳遞消息的,要我饒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版了。」方如蘋道:「那是舅舅殺死她的了?」
  祝文華道:「不錯,老夫看她舉動,是個受過嚴格訓練的人,自然不能輕易放過……」話聲未落,方如蘋突然尖聲道:「舅舅,他臉色也變綠了。」
  祝文華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隨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們令晚就得追下去。」方如蘋聽得一喜,問道:「舅舅是說追蹤凌大哥下去?」
  祝文華道:「不錯,桂花和殷天祿都說不出『珍珠令』那幫人的首腦是誰,賊巢在何處,咱們只好暗中跟隨凌老弟下去,到了地頭,也好給他打個接應。」方如蘋喜得跳了起來,道:「舅舅你真好。」說到這裡,忽然柳眉一蹩,說道:「但他們擄去凌大哥,已經走了快有一個更次了,咱們到哪裡追去?」
  祝文華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贅犬引路,暗暗尾隨下去,而且要他們沿途留下標記,還怕找不到麼?」方如蘋喜道:「原來舅舅早就安排好了。」
  祝文華一手撚鬚,微微一笑道:「不用說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莊中好細,咱們就好上路了。」方如蘋道:「舅舅,這兩具屍體……」她這一回頭,口中不覺驚「咦」了聲!
  原來錦榻上躺著桂花和倒臥地上的殷天祿兩具屍體,這一瞬工夫,都已不見,地上只剩下一小灘綠水。祝文華叮囑道:「蘋兒,還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驚動了你表姐。雅琴那丫頭,也是個沒韁野馬,讓她知道了,就非跟著去不可。」
  方如蘋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
  天亮了,凌君毅剛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銀盆,掀簾走了進來,眼波流動,嫣然輕笑道:「祝莊主,請洗臉了。」當然,這裡是接待貴賓的賓館,一切都是新的。這是新的一天開始,凌君毅是有為而來,倒是大有既來之則安之的風度。迎春等他盥洗完畢,伺侯著道:「祝莊主早點要用些什麼?小婢好吩咐下去。」
  凌君毅乘機笑道:「你們這裡,要什麼有什麼嗎?」
  迎春巧笑倩然,說道:「莊主為了適合貴賓的口味,特地從個地聘請了幾個名廚,掌理廚事,就拿點心來說,蘇揚川廣麵點,甜鹹齊備,葷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稱,廚下就做得出來。」凌君毅心中不覺一動,一手拈鬚,沉聲問道:「聽姑娘口氣,你們莊主請來的貴賓好像不止老夫一個?」
  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這一帶,幾幢精舍,都是貴賓住的。」接著「嗯」了一聲,扭動腰肢,嬌聲道:「祝莊主要些什麼?
  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罵道:「好個狡黠的丫頭!」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習慣吃稀飯。」迎春眨著一雙發亮的眼睛,笑道:
  「稀飯現成有,小婢再要他們配幾式細點好了。」說完,轉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迎春回頭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莊主該叫小婢的名字,祝莊主的稱呼,小婢可不敢當,萬一給莊主聽到,小婢就會遭到斥罵了。」
  她沒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問道:「祝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來,一向有散步的習慣,可以出走走麼?」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們這裡,三面環水,水外環山,園中有四時不謝的花木,景色宜人,祝莊主是莊主請來的貴賓,自然到處可去。等祝莊主散步回來,早點也就送來了。」到處可去,難道他們不怕「請」來的「貴賓」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麼老夫就出去走走。」迎春替他打起簾子,凌君毅跨出臥房,臥房外是間寬敞而精緻的客堂,階前小庭院中,兩排花架,放著二十來盆春蘭,蘭蕙盛放,清香襲人!
  迎春搶在前面,替凌君毅開啟了朱紅木門,跟著走出,一面說道:「祝莊主初來,對咱們這裡,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莊主略作說明?」凌君毅拂鬚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迎春瞟樂她一眼嬌笑道:小婢讀書有限,祝莊主咬文嚼字,小婢就聽不懂了。」接著用手指點遠處,說道:「這座花園,佔地百畝東、南、西三面環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華屋是絕塵山莊本莊,我家莊主就住在那裡。由絕塵本莊沿廊向來,是『擷古齋』。往北行,就到貴賓區,一共五幢精舍,咱們這裡是第三幢『蘭苑』。由貴賓區向西,是『天啟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閣』再過去是『看劍閣』和『擷古齋』一東一西,遙遙相對。中間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雲亭』,亭中可覽全園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這樣了。」凌君毅不住地點頭,含笑道:「多謝指點。」
  迎春嗤地笑道:「祝莊主這麼說,折煞小婢了。」凌君毅.手撚鬚,微微一笑,緩步向一條白石小徑上行去。這座花園,果然佔地極廣,到處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鳥語,亭台樓閣,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覺清風徐來,俗慮皆滌,有誰相信大好園林,竟是江湖動亂之源的「珍珠令」發號施令之所!
  凌君毅聽了迎春的述說,對俗大一座林園,大致上已經有了一個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來,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雲亭』去,看看全園形勢。」心念轉動,就緩步徐行,向中間一條路上轉去。不多一會,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見疊石成山,玲瓏剔透,山石之間,遍植細竹,廊腰縵回,曲徑凌空,極具匠思,雖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餘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雲亭」了。
  凌君毅拾級而上,亭內朱欄曲折,裝飾豪奢,憑欄遠眺,果然全園景物,盡收眼底。但凌君毅這一遠眺,不覺怔住了!他昨晚雖在下車之時,被他們擁黑布蒙著眼睛,但在侯鐵手出下車之後,他曾也記憶得清清楚楚。據自己推想,這後園位置,該是在大莊院後面,最多隔著一道相當高的圍牆。由於被「請」到這裡來的人,都是無意中服下了他們的迷藥,而且迷藥中,又被摻人了散功之藥,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從相當高的圍牆越牆而逃,已絕無可能。當然,他們一定也會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監視,嚴密防範,這不是光憑想像,事實也應該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迎春說的沒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北首是插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說,花園南首,應改是大莊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樑畫棟的「絕塵山莊」。「絕塵山莊」南面,是一條足有十餘丈開闊的江面,江對岸,垂柳如線,青山隱隱,哪有什麼大莊院?再看東、西兩面,同樣是江水圍繞,江岸綠樹成陰,林外青山如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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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黑帖

  昨晚明明是馬車直達大莊院前面,才下車的,如果是隔著一條江面,馬車如何能夠飛渡?自己明明看到高牆逾丈,莊院巍然,那座大莊院又到哪裡去了呢?從昨晚到現在,自己始終保持著清醒,決不會被人轉移到另一處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頭北望,那座高峰插天,峭壁百仞,卻有些眼熟,那是昨晚看到的大莊院後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這裡,大莊院不見了,這座山峰卻仍然存在,這就證明自己昨晚沒有看錯。
  他心中愈覺驚異,也愈黨此中必有蹋蹺!當然,縱有蹊蹺,一時也無法找出它的所以然來的。「絕塵山莊」這名稱起的一點也不誇張,三面環繞著十餘丈寬的江面,確實與世隔絕,插翅難飛!凌君毅本來只是為了察看全園形勢,如今心中雖然疑團莫釋,但總算著清楚了,於是就循著原徑,朝「蘭苑」而來。
  還有一點,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沒有遇上一個人,好像主人對他相當放心,壓根兒就沒有派人暗中監視他的行動。好像被「請」到「絕塵山莊」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到處可以任意走動。愈是這樣,凌君毅的心頭,疑念也愈來愈重。他們費盡心機,把這些「貴賓」請來,究竟有何圖謀呢?總不至於把這些人供奉在花園裡,當一輩子「貴賓」吧!
  「蘭苑」既然以蘭名苑,在「蘭苑」四周,盆栽的名蘭,也確實不下數百盆之多。一排排的高腳花架,腳下還放著磁碟,注以清水,這是防螞蟻爬上去嚙了蘭根。上面是高大的涼棚,覆以蘆簾。倘徉在蘆簾之下,既可曬到一些微弱的陽光,也可以領受到天風的涼爽。凌君毅這時就在花棚下面,背負雙手,仔細看著每一盆蘭花,從這份閒情逸志上看去,他該是這裡的主人,不是被一「請」來的「貴賓」,更不像是名動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為而來,心中抱定既來之,則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現了潛龍祝文華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的獨特性格。
  這時,已經快近午刻,只見一名身穿青衣的使女,從白石小徑上疾行而來,只看她身法之快,不想而知,輕功極佳。那青衣使女到得「蘭苑」門口,僅和迎春說了兩句話,迎春就領著她朝蘭苑右側的花棚下走來,凌君毅只作不見,依然背負漢手,逐盆看著盛放的蘭蕊,連頭也沒回。只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近身側,便自站定,接著響起迎春的聲音,叫道:「祝莊主。」
  凌君毅「晤」了一聲,一手撚鬚,緩緩回過身去。迎春說道:「敝莊主已在前廳恭候,特地打發春香姐姐來請祝莊主前去一晤。」
  她說到這裡,站在她身邊的青衣使女趕忙閃身而前,躬身一福說道:「小婢春香,見過祝莊主。」這便女同樣生得眉目如畫,婀娜多姿!凌君毅點點頭道:「老夫正要拜會貴莊主,姑娘請在前面帶路吧。」
  春香又躬了躬身道:「是,小婢替祝莊主帶路。」說完,轉身走在前面。由「蘭苑」通向「絕塵山莊」本莊,是一條較為寬闊的白石子路,兩邊種著不知名的花樹,天風吹過林梢,樹枝籟簇作響。凌君毅隨在春香身後而行,心中突然一動,昨晚侯鐵手把自己送來之時,也曾聽到風吹樹枝的聲音,和這條路上彷彿相似,那麼進入花園的通道,就在絕塵山莊之中了。不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絕塵山莊又在花園的正南方,極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入,才需要沉重的鐵門。「絕塵山莊」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樓房,華宇龐然,氣魄宏偉,畫棟雕樑,美輪美奐!整座花園,只有到了這裡,才稍梢看到一點江湖霸主的氣息!那是在十幾級寬闊的石級上面,四支大紅抱柱兩旁,挺胸凸肚,站著四名一身青色勁裝、腰跨單刀的漢子。
  春香領著凌君毅拾級而上,堪堪登上簷廊,迎面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前面,鴿立著一個中等身材的錦袍老人,當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時,立即呵呵大笑著急步迎了上來,洪聲道:「兄弟久聞祝莊主大名,每以未能識荊為憾,俠駕遠蒞,真使蓬革增輝,豐勿介意。」
  此人年約五旬,貌相清瘦,雙顴高聳,雙目奕奕光,個子不高,但聲若洪鐘,看來和藹之中,另有莊嚴、高貴的懾人威儀,他這一迎了上來,春香立即從旁閃開。
  凌君毅聽他口氣,自然就是「絕塵山莊」的莊主無疑,當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莊主了?兄弟幸會之至。」
  錦袍老人連連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武林中從無『戚承昌』這一號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麼此人就從未在江湖上露過臉。」戚承昌未等凌君毅開口,呵呵一笑,抬手肅客道:「請,請,祝莊主請到裡面奉茶。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進這座雕粱畫棟的大廳,一眼就看到廳上早已有三個人坐在那裡。這三人,一個是灰袍老僧,面頰狹長,長眉細目,看上去年約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撥著一串念珠。
  另外二個是藍袍老人,生得濃眉鳳脫方面大耳,黑鬚垂胸,年在五旬以上。還有一個是身穿棕色緞袍的老人,臉色白淨,個子不高,身軀微胖,頷下留著一把蒼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進入大廳,他們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時向凌君毅投夾。就憑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這三人都有相當精深的內功,但目光卻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來,快請上坐。」凌君毅也不客氣,泰然在上首賓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兩名青衣使女奉上香。絕塵山莊的使女,敢情都經過嚴格挑選,個個年輕貌美,姿色動人!
  戚承昌舉起茶盞,說道:「請用茶。」
  凌君毅取過榮盞,輕輕躡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盞,站起身道「諸位大概都是聞名已久,尚未見過,兄弟替大家引見一下。」說到這裡,首先指指凌君毅,說道:「這位就是龍眠山莊祝莊主,江湖上素有潛龍的雅號,三位應該不會陌生。」
  凌君毅慌忙站起身來,抱了抱拳。坐著的三個人,也同時站起,三個眼中,飛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異色。灰袖老僧合十道:「原來是祝大俠,貧袖久仰得很。」
  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說道:「這位是樂山大師。」凌君毅不禁動容道:「大師原來是少林高僧。」其實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後,早已料到這個老僧是誰了。」
  戚承昌看池面帶驚異神色,不覺微微一笑,又朝藍袍老人一指,說道:「這位是唐天縱唐老哥,四川唐門的老當家。接著又指指棕袍老人道:「這位是溫一峰溫老哥,嶺南溫家的老當家。」凌君毅心中暗道:樂山大師和唐溫二位老當家全在這裡,那麼自己母親,可能也就在這花園中了。」
  心念閃電一轉,陡地臉色微變,目注戚承昌,冷冷說道:「如此說來,戚莊主就是盛傳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他曾聽到迎春說過,他們在迷藥之中,另外摻了散功毒藥,服過他們迷藥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雙目雖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卻把自己功力隱去十之六七。
  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豈敢,豈敢,這是江湖上人不明內情。以訛傳訛,對兄弟諸多誤會……」
  凌君毅凜然道:「戚莊主把兄弟等人劫持來此目的何在?」戚承昌連連陪笑道:「祝兄這是誤會,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請俠駕前來敝莊,原是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毒劫,兄弟決無半點私心。此事說來話長,來,兄弟已命廚下準備了粗餚水酒,替祝兄洗塵接風也稍示兄弟一點敬意。咱們還是邊吃邊談吧。」接著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請入席了。」。
  他貌相和藹,話又說得很誠懇,使人無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師父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種什麼陰謀而來,自然不能與主人鬧得太僵。當下微微一哼,臉上雖仍有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裝作得恰到好處,好像對戚承昌既有懷疑,也想聽聽他的意見戚承昌抬治手又道:「請。」
  大廳東首,是一道建造精細的圓洞門,此刻兩片紫絨門簾,已由兩個俏麗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來。裡面已經擺好了一桌很精緻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肅客,含笑向凌君毅道:「祝莊主請上坐。」
  凌君毅道:「不敢。」他向樂山大師抬抬手道:「大師少林高僧該請大師上坐」樂山大師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俠接風的,貧僧怎敢逾越?還是祝大俠請。」戚承昌含笑道:「大師說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氣了。」
  凌君毅再三謙讓,還是坐了首席,大家依歡入席。席上金盃玉著,器具板盡豪奢,此刻早已擺滿了菜餚,山珍海味,細切精製,拼出各式花樣,足見廚師手藝之精。兩名俏使女等大家人了席,立即捧銀壺,給各人斟滿了酒,只有樂山大師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首先舉杯,說道:「祝兄駕臨寒莊,兄弟為武林請命,先敬祝兄一林。」
  「為武林請命」,這題目不小!凌君毅連說不敢,和主人對乾一杯。接著大家相互乾了幾杯之後,話題漸漸進入正題。凌君毅道:
  「戚莊主方纔曾說把兄弟邀約前來,是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毒劫,箇中內情如何,可得聞乎?」
  戚承昌舉杯一飲而盡,說道:「祝兄不問,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頓,接道:「事情先得從兄弟說起,咱們戚家和黃山萬家,原是世誼,兄弟早年體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認作干親……」凌君毅曾聽師父說過,黃山大俠萬鎮岳的父親,號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黃山一劍」之譽。這位絕塵山莊莊主,居然還是石圃老人的義子!
  戚承昌說到這裡,目注凌君毅,道:「去歲暮春,我那義兄忽然傳出死訊,祝兄大概也聽到了。」
  凌君毅點點頭,「唔」了一聲。
  戚承昌面色一黯,徐徐說道:「他是被一種極厲害的掌功所傷,嘔血而死。」
  凌君毅故作驚容,口中又「哦」了一聲。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發現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極大陰謀……」
  凌君毅神清一動,忍不住問道:「什麼陰謀?」戚承昌道:「那是我義兄在一處隱僻的山中,發現了三個昔年凶名久著的魔頭暗中聚會,自號三元會,正準備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傳遞黑帖……」
  凌君毅訝異地道:「黑帖?」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點點頭道:「不錯,他們在黑帖上塗了一種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會身中奇毒,只有在他們規定的限期之內,向三元會投誠,才可保住性命。」
  凌君毅動容道:「他們目的何在?」戚承昌道:「他們共有兩個步驟。第一個步驟,是收羅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統受三元會節制。
  第二個步驟,是計劃在三年之內,毒斃各大門派和所有反對他們的白道人物……」
  凌君毅聽得將信將疑,憂然道:「會有邊等事?」樂山大師雙目微園,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兩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著熱萊,當然,每一道萊,都出於名廚之手,色香無不極盡其妙!主人舉起酒杯,嚷道:「來,來,大家請用菜。」
  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問道:「後來如何?」戚承昌夾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說道,「他們練成了一種毒汁,奇毒無比,只要沾上一點,立可置人於死,無藥可救。我義兄聽到他們這一陰謀,心中大驚,當時乘他們不備,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們待離開之時,卻被人發覺,我義兄為人機警,怎奈雙拳難敵四手,終於中了對方一記無形拳,負傷逃出。」
  說到這裡,面現淒容,續道:「他自知傷勢不輕,但他偷出來的這管毒汁,關係整個武林安危,無暇顧及個人生死,當時就一腳趕到兄弟這裡。當他說完經過,要我把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當派去時就突然哎血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對,連夜把他送回黃山,已經不能說話,終於不治而死。」他神情黯淡,過了半晌,才又說道:「兄弟從黃山回來之後,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從末在江湖走動。縱然把這管毒汁,親自送去少林或是武當,只怕各派掌門人未必見信。第二是這管毒汁,是我義兄用寶貴生命換來的。
  關係整個武林千百人性命,萬一兩派掌門人不加重視,予以擱置,我義兄的苦心豈不白費了?」
  凌君毅只是靜靜聆聽,沒有作聲。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決心單獨負起尋求毒汁解藥的任務,當時兄弟第一個想到的是終南方稀翁古不稀,他精通藥理,夙有藥師之譽。但兄弟趕去終南,始終沒有找到方稀翁,後來聽一個樵夫說,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經謝世了,兄弟終甫之行,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終南回來,兄弟就想到唐兄、溫兄二位,一位是毒藥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精專迷藥的大行家,也許能解此毒汁之毒……」
  唐天縱、溫一峰同聲道:「戚莊主好說,但老朽慚愧得很……」
  戚承昌搖了搖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須太謙,同時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樂山大師,主持藥王殿數十年……」
  樂山大師合十道:「貧衲也深感慚愧。」戚承昌淡淡一笑,道:
  「兄弟久聞龍眠山莊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
  凌君毅曾聽祝文華說過當年流寇侵犯龍眠山莊之事,當即拂鬚笑道:「戚莊主也許傳聞失實,昔年先父在敝莊門前,救過一位傷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莊養了三個月的傷,臨行留下一張秘方,囑先父照方配製,撒在莊外三里周圍,終於阻遏了那批流寇的侵犯。但是那張秘方,先父逝世之後,遍覓不得……」戚承昌沒待他說下去,連連搖手,笑道:「祝兄不可誤會,兄弟只是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並無覬覦秘方之心。兄弟當時原想攜帶毒汁,分別向四位登門求救,但仔細想來,此事如一經洩漏,不僅兄弟立時成為三元會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連這管毒汁,也都難以保全。兄弟再三籌思,最後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請來。若有開罪之處,還望視兄幾位多多包涵。」
  說到這裡,朝凌君毅連連拱手。凌君毅心中不覺一動,一邊拱手還禮,同時肅然起敬道:「戚莊主為了武林安危,煞費苦心,兄弟無任欽佩,兄弟略諸藥性,能否替戚莊主分優,就不得而知了。」
  戚承昌眼看已把祝丈華說服,目中異彩閃動,呵呵大笑道:「據說這種毒汁,集天下奇毒,練制而成,咱們能否尋求出一種專解這種毒汁的解藥,是另一回事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無法求得解藥,咱們也總算盡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萬分感激。」凌君毅道:「戚莊主好說。」目光一閃,接著問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莊主是否還請了其他的人?」
  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沒有,兄弟對此事特別謹慎,江湖上雖然不乏小有名氣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數請來,人數多了,難免洩漏風聲,因此,除了四位,並末邀請其他的人。」凌君毅中暗道:「聽他口氣,說的不像假話,如此看來,母親似乎不是人擄來的了。」一面故意微微點頭道:「戚莊主說的也是。」
  這一席酒,氣氛相當融洽,誤會解釋清楚了,賓主之間自然盡歡而散。飯後,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絕塵山莊」大廳。
  循迴廊向東,步行約百餘步,便是古色方香的「擷古齋」。顧思義,這「擷古齋」應是藏書萬卷的書房,但如今卻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個小房間。客室是在中間,佈置得相當精雅,全堂紅雕花椅幾,配以繡墩,四壁接著名人書畫,真有室雅何須大之感。戚承昌引著四位「貴賓」,進入客室,一面回頭向凌君毅含笑道:「這裡就是四位治事之所,這一間客室,是專供四位日常坐息之用。」
  「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藥的地方了。」心念轉動之際,只見兩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端著茶盞,送上茶來。
  戚承昌道:「吟風,弄月,你們快來見過祝莊主。」兩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嬌聲道:小婢叩見祝莊主。
  戚承昌抬目道:「她們是派在這裡,專為伺侯貴賓的,祝兄今後如果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她們就是了。」凌君毅道:「兄弟想請教戚莊主,不知這裡治事的情形如何?」
  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處,等於是四位臨時的家,早出晚歸。這裡則是四位研究藥物,尋求解藥的地方。因為兄弟覺得這是件關係武林危機的大事,而這種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為了四位可以互相交換意見,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撥出這間書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許四位在研究過程中不願有人打擾,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個小房間,既可以互相探討,又可單獨鑽研,憚能早日有成,實乃武林之幸。」凌君毅點頭道:「戚莊主設想非常周到。」
  戚承昌站起身道:「祝兄的房間,是在右首後面一間,兄弟帶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師和唐兄、溫兄,只管請便。」樂山大師台十一禮道:「如此貧袖失陪了。」
  唐天縱、溫一峰也同時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間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樂山大師的房間是左首前面一間,唐天縱的房間是左首後間,溫一峰的房間是有首前面一間,自己房間,就在溫一峰後面,和唐天縱隔著客室遙遙相對。戚承昌一抬手道:「這客室後面,是一間藥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頭,負責管理,這裡所準備的藥物,都是兄弟派人專程從各省精選來的最上等藥材……」
  說完之時,已經跨進藥室門去。
  凌君毅跟著走人,果見這間二丈見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著藥櫥,一名青衣使女見到莊主引著凌君毅走入,立即上前行禮。
  戚承昌一擺手道:「這位是老夫新近聘請來的貴賓祝莊主。」
  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嬸杏花叩見祝莊主。」戚承昌接著伸手朝藥櫥一指,說道:「這裡每一個抽屜都註明了藥名,祝兄需用何種藥物,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藥物如須如何泡製,均可命杏花去做,當然,祝兄如另有家傳秘製,不願人知,也可以自己動手,這裡有關炮製器具,一應俱全。」
  凌君毅頷首道:「兄弟記下了。」兩人退出藥室,回到客室,那名吟風的使女,已經打開了右首後間的房門。
  戚承昌抬手肅客道,「這裡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間了。」兩人相相入室,這間房也有二丈見方,東首和北首兩處,都有四扇窗戶,窗明几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靠東首窗下,放著一張紅檜木書案,案上放著文房四寶,西首是一台疊櫥,上面放著不少醫經藥典的書籍,下面兩扇木門,上著一把銅鎖。
  戚承昌從身邊取出一個鎖匙,開啟銅鎖,打開下面櫥門,裡面放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缽,藥瓶,磁碟等用具。他雙手捧出一個青磁葫蘆小瓶,面色莊重,說道:「祝兄,這裡面貯存的就是義兄萬鎮岳從三元會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這裡約有半葫蘆,此物毒性極烈,只須沾上一點,就毒發無救,祝兄千萬小心。現在兄弟把它交給祝兄,務請特別珍惜,因為咱們一共只有這麼一點,武林千百人的性命,全繫在這上面了。」那青磁葫蘆,只有寸許來高,他用雙手遞來,乃是表示鄭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雙手,從戚承昌手中接過葫蘆,說道:「戚莊主放心,兄弟省得。」戚承昌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雙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說道:「兄弟預祝祝兄成功,為江湖消彌一場毒劫,兄弟為千百武林同道請命,祝兄請受兄弟一拜。」
  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偽,當真是一個人物,自己今後可得小心應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蘆,還了一禮笑道:「戚莊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
  戚承昌跟著大笑道:「有祝兄這句話,兄弟就放心了。」
  戚承昌走後,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蘆,依然放人櫥中,鎖上銅鎖,然後走到案後,在一張高背椅千上,坐了下來。這張高背連背上都墊著厚厚一層棉披,因此坐來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絕塵山莊對自己等四個『請』來的『貴賓』設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時候,在這把高背椅上靠上-會,確能使人心曠神情,忘記了疲勞。」
  接著仰首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說的那番話,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嶺南溫家的老當家,既不是強迫他們交出祖傳秘方,又不是脅迫大家替他煉製毒藥,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尋求毒汁的解藥,看來他並無害人之心,那麼究竟陰謀何在呢?沒有害人之心,當然也不能稱他有『陰謀』但師父在自己臨行之前,明明說『珍珠令』後面,隱藏著一件極大的陰謀,要自己審慎偵查。師父說的話,自然不會有錯,那麼自己今後,該如何做呢?」這的確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潛龍祝文華處置了莊中八名叛徒,並指派老管家祝福,暫代總管職務,重新部署了莊中戒備。一面留了封簡單的書信,只說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後,送與夫人。等他諸事停當,方如蘋也改扮好男裝,匆勿趕到書房。
  祝文華從書櫥抽屜中取出一個亮銀圓筒,和一個皮製的革囊。
  一起遞到方如蘋手上,說道:「如蘋,這箭筒上有兩根皮帶,你把它縛在左腕之上。」方如蘋接到手中,新奇地問道:「舅舅,這是什麼?」
  祝文華道:「這是舅舅精心設計的袖珍連弩,裡面裝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時只須一按機簧,郎可射出一支小箭……」
  方如蘋道:「那是袖箭咯?」祝文華笑道:「如是普通袖箭,還用丈以內的所有敵人。」
  「啊!」方如蘋睜大雙目,驚喜地道:「舅舅,這袖珍連弩有這大威力?」祝文華微微一笑,說道:「你雖是從小跟隨舅舅練武,但你們女孩子家天賦不足,練的武功,多半只能作為普通防身之用,若要追蹤強敵,真和人家動起手來,那就不夠了。」
  方如蘋小嘴一撅,說道:「原來舅舅教我們的,都不是上乘武功。」祝文華道:「舅舅方才說過,你們女孩子限於天賦,無法深造但你佩上這筒袖珍連粵,就算遇上強敵,也不足俱了……」他沒待方如蘋開口,接著又道:「但舅舅還要提醒你一句,這連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盞熱茶之內,就會毒發昏迷,半個時辰,沒有解藥,就會全身麻痺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輕易發射。」
  方如蘋問道:「舅舅,解藥呢?」祝文華道:「解藥就在革囊之中,起下毒箭,內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還替你準備了一百二十支後備小箭,也在革囊之中。」。
  方如蘋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鏢,再加上這袖珍弩,敵人再厲害,我也不怕了。」祝文華臉色微沉,說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個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能人輩出,豈可憑仗區區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鋒芒太露,處處小心,才不至吃上大虧。」
  方如蘋高興地道:「舅舅,我們可以走啦。」祝文華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說完,打開密室,走了進去。
  ,不多一會,祝文華從密室中走出,已經換了一身藍布大褂,頭戴闊邊風帽,本來清懊白皙的臉貌,忽然變得像久經風霜似的,又黑又老,滿腔都是皺紋,連一部黑鬚也染成了花白!方如蘋看得不覺一匝,說道:「好啊,舅舅原來也會易容,你一直都沒有教我們。」
  祝文華微笑道:「舅舅這是最起碼的易容術,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會。就是塗上些藥物,不易讓人認出真面目來,這算不了麼,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遠了。」方如蘋聽舅舅提到凌大哥,心頭登時急了起來,催道:「舅舅,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吧!」
  祝文華擺擺手道:「慢點,舅舅還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說明,就是離開龍眠山莊之後,咱們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後一些,遠遠跟在我後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識。」方如蘋道:
  「那為什麼?」
  祝文華道:「據我推想,這條路上,說不定有對方眼線,咱們自以小心為上。」說到這裡,揮揮手道:「蘋兒,時間不早,咱們現在可以走了,你隨我出去,我要他們到馬廄裡去牽兩匹馬來。」方如蘋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來的時候,有兩匹馬,留在山外樹林子裡。」
  祝文華點頭道:「如此就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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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2:27 |只看該作者
  東方漸漸透出魚白,祝文華縱馬疾馳,趕到曉天鎮。這時路上,已有不少趕集的人,三三兩兩,向鎮上走去。祝文華並沒進入鎮甸,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鎮外路口一間茅屋的土牆腳下瞥了一眼就策馬朝西繼續馳去。方如蘋只落後半里來路,祝文華過去了沒多久,她便也緊隨著馳過了曉天鎮,朝西奔行。這一帶,是皖山山脈、北峽山脈和大別山脈的三角地帶,遠近崇山疊嶂,溪澗縱橫,除了村落之間的小徑,根本沒有大路。祝文華早已派出兩名得力莊丁,率領契犬,追蹤凌君毅下來,一路都留下了記號,他按照記號由曉天鎮,經磨子潭,中午時光趕抵大化坪。他為人精細,經過半天時間的跟蹤,已給他發現了一件秘密:就是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車輛輾過的痕跡,而且這車輪痕跡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條路。
  這一帶的山鄉間,只有獨輪車和騎驢、騎馬的人,很少有超馬車的。他從沿路的馬糞判斷,這輛馬車,還是由兩匹馬拉著奔馳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間,岔路極多,但這輛馬車的痕跡,卻始終在自己馬前出現。因此他認為根本不用看路旁莊丁留朝記號,只要跟著車輛痕跡走,就沒有錯!當然,對方劫持自己(凌君毅)裝在麻袋之中,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馬車載運,最穩妥了。他頭忍不住暗暗冷笑,當下就在鎮口(大化坪)一家賣酒食的小店涼棚前面下馬,走到一張方桌邊坐了下來。
  小店裡只有一個老頭招呼客人,這時倒了一盅茶送上來,含笑問道:「客人要些什麼?」祝文華要了一斤黃酒,要他切一盤滷味,另外來一碗麵。老頭連聲答應,堪堪退下,就聽路上蹄聲得得,一匹快馬直向小店門口馳來。
  祝文華只當是方如蘋,哪知目光一抬,卻見走進來的是一個穿灰布對襟衣衫的跨刀漢子,一手圈著馬鞭自在棚下靠路邊一張桌子坐下,朝小店老頭大聲吆喝道:「喂,老兒,快給我馬兒上料,吃飽了,還得趕路呢。小店老頭連聲應「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華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認出那灰衣漢子生成一副獐頭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地名)牆角邊,鬼鬼祟祟偷覷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騎著馬跟著自己下來,心中想著,不覺暗暗冷笑。這時方如蘋策馬趕到了,她裝扮成一個俊俏書生,手持折扇,一派讀書相公模樣,在棚前下馬,緩步走入棚下,在一張方桌前面站定,問道:店家,有什麼吃的麼?」
  小店老頭連忙陪笑道:「相公請坐,小店只備萊,牛肉、牛肚、豬心、豬耳朵、豬腸、鹵蛋,面是陽春麵,酒有上好花彫、綠豆燒,相公要些什麼?」方如蘋道:「就給我來四兩花彫,切一盤牛肉、豬腸和兩個鹵蛋,再下一碗麵就好。」
  祝文華看得暗暗皺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麼酒?」小店老頭陸續替三人切來滷味,送上酒壺,好先讓他們慢謾吃喝。然後匆匆忙忙,回過身去,下了麵條。灰衣漢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時地瞄著祝文華。如果他就是賊黨,也只是個小腳色,祝文華故作不知,神態悠然地據案獨酌,過了一會,灰衣漢子喝完酒,把剩下的滷菜,往面上一倒,稀裡呼魯的幾口,就把一碗麵,連湯帶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摸出些碎銀子,往桌上一放,大聲道:「老兒算帳。」
  小店老頭連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數了幾十個制錢,找給灰衣漢子。灰衣漢子把零錢揣入懷裡,大步走出涼棚,解韁上馬,縱騎而去。祝文華看他走了,也立即會過店帳,翻身上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這匹馬,原是凌君毅騎來的是四川唐門百中挑一的良駒,健行如飛,一會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漢子。那灰衣漢子回頭看到祝文華追了上來,立即催馬朝前飛奔。祝文華冷冷一笑,蔓地一夾馬腹,馬匹展開四蹄,一下就從灰衣漢子的馬匹邊上擦過,越過了半個馬頭。祝文華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漢子後領,從馬上提了過來。那漢子遇上祝文華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殺豬般尖叫夕卜,哪裡還有他掙扎的餘地?祝文華左手輕輕一抖緩繩,馬匹立時緩了下來,同時身子也早已離鞍飛起,落到地上。
  目光一掃,正好附近有一塊大石,當下有手把握著的漢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顧自在大石上坐了下來。這一下,摔得真還不輕,但聽「砰」一聲,灰衣漢子摔了個狗吃屎,半晌爬不起來。只聽祝文華冷冷地道:「說,你為什麼要踉蹤老夫下來?」
  灰衣漢子心知遇上了硬點,翻著白眼於,說道:「你老好不講理,在下又沒招惹你老……」祝文華道:「老夫行走江湖,眼裡揉不進半粒砂子,朋友從磨子潭綴著老夫下來,準備去報訊是不是?告訴你,老夫面前,你敢從牙縫裡迸出半句假話,老夫會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灰衣漢子哭喪著臉道:「在下聽不懂你老在說什麼?」祝文華雙目精光陡射,冷笑道;「你聽不懂老夫說什麼?狠好,老夫馬上會讓你懂得!」
  灰衣漢子在池說話之時,篡地從腰間掣出鋼刀,口中獰笑一聲,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閃,朝祝文華當頭劈落。這一下,出手極快,他鋼刀劈出,凶光稜稜的眼睛,注定祝丈華一眨不眨。但聽「噹」的一聲,火星四濺,祝文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而鋼刀卻劈右他身邊數寸,竟然連他衣角都沒碰到一點。灰衣漢子心頭一驚,只當自己忙中有錯,猛地哈喝一聲,右腕迅快一轉,鋼刀橫掄,又向為文華肩頭平砍過來。這一下他看準了發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華一顆頭,就得隨刀落地,滾出去一二丈遠。但那灰衣漢子一刀出手,只聽刀風「嘶」的一聲,竟然毫無阻礙。平砍出去,毫無阻礙,自然沒砍上人家腦袋,那就是說,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漢子更是大吃一驚,要待收勢,已是不及,只覺從刀背上傳來了一股極大力道一柄鋼刀竟然直蕩出去。不,鋼刀去勢又沉又快,他掌心發熱,虎口驟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聲,化作一道白光,脫手飛去。祝文華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動也沒動,只是冷峻地道:「你現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裡,想逃、想拼,都是沒用的,還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說出來吧。跟蹤老夫,是受了什麼人指使?向誰去報訊?老夫也許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灰衣漢子鋼刀被震脫手,似是嚇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華面前,半晌不言不動,才苦笑道:「沒有用,在下說出來了,一樣難逃一死。」祝文華道:「只要你說出內情,老夫答應你不死,自然不會讓你受到他們殺害。」
  灰衣漢子搖搖頭:「沒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軀一陣顫動,緩緩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華發現他情形不對,急忙低頭看去,灰衣漢子經過一陣劇烈的顫抖之後,就寂然不動,伺時嘴角間,緩緩流出一片黑血!祝文華一手撚鬚,面情凝重,歎了口氣道:「果然服毒自戲了,唉,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氣,何以沒有說出對方內倩,死中求活的勇氣呢?」自語至此,從地上拾起鋼刀,然後抓起灰衣漢子屍體,在林中挖了個坑,把他埋了,就縱身上馬,繼續向前趕去。
  這一路,他仍然按照莊丁留下的記號趕路,那兩迢車轍,也仍然在馬前若隱若規的依稀可辨,過了雷石河,趕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黃昏。祝文華暗自皺了下眉,心中忖道:「再過去,已是大別山區,莫非賊窩就在大別山中?」
  當下就在漫水河鎮上,走進一家賣麵食的小店,吃了-些東西,眼看方如蘋還沒跟到,心中雖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記,告訴過她,她自會跟蹤尋來。目前離賊窩漸近,她和自己拉長些距離,自然更好。想到這裡,也就繼續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漸見崎嶇,兩面都是高山峻嶺,一條羊腸小徑,盤山而上。這時天色已經昏黑,山林間不時傳來一兩聲怪鳥的啼聲,荒山黑夜,聽到這種聲音,會令人油生怖意!潛龍祝文華一身修為,已臻上乘,自然並不在意,只是他從漫水河一路行來,就不曾再看到兩個莊丁留下的記號,心中不禁暗暗犯疑!當然,留記號的人,一定不會把記號留在太明顯的地方,普通都是在牆角、樹根,或是大石底下等較為隱蔽之處,此刻已是黑夜,這種隱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發現;但這話,只能對普通人而言,像潛龍祝文華這等身具上乘內功的高手,縱是黑夜,週遭救丈之內細微末節,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沒看到跟蹤凌君毅那輛賊車下來的莊留的記號,那就是沒留記號了。那輛馬車的車輪,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說兩名莊丁走的並不是這條路,那麼從漫水河來,並無第二條路。這佯又行了二十來里路,兩面山勢更見陡峭,再過去就洛龍門拗了。龍門拗,是狹窄的山徑,兩旁危石峻峨,除了長不大的松樹,只有一些倒接的籐蔓,這條路,足有四五里長,要出了龍門拗,地勢才稍見平坦。
  潛龍祝文華正馳行之間,瞥見前面不遠的山徑上,伏著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正好擋在路上,他馬行迅速,就在發現那團東西之際馬匹已經馳近。祝文華迅即勒住馬韁,凝目看去,那團黑黝黝的西,原來是一頭契犬,蜷伏地上,一動不動。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認出這頭契犬是自己莊上豢養的,心頭不覺一震,當下翻身下馬,仔細一瞧,契犬業已僵死多時,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點痕,似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擊斃,又像是中了某種劇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兩名跟蹤下來的莊丁,極可能已被人家發現,難怪從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們留下的記號。心念轉動,自已一躍上馬,奔行了不到三數丈遠,前面又有一頭契犬,僵臥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擊斃的無疑。他催馬急行,五里來路。不過盞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處,但見左右兩邊石崖上,離地三丈來高的兩株矮松卞,一邊掛著一人!祝文華仰首望去,那不是己派出來跟蹤賊人的兩個莊丁,還會是誰?只看他們雙手下垂。
  在樹上一動不動,便知業已氣絕身死。這一下,直看得他心頭大為憤怒,此人殺死兩頭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兩個莊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識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祝文華猛一提氣,使了一式「潛龍升天」,從馬背上飛起,長劍同時出鞘,朝左首石崖上撲去。但見劍光一閃,已把左邊那一人縛著的繩子割斷。雙足在石壁上輕輕一蹬,身形橫飛,撲到右首石崖,劍尖一撩,又把右首一人縛著的繩子割斷,身子一沉飄落地面。他這一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等到他飄身落地之後,才聽「砰」「砰」兩聲,兩名莊丁的屍體,一齊墜落下來。祝文華坐下馬匹,果然不愧是唐門久經訓練的名駒,在他騰身飛起之際,馬匹也自動停了下來。祝文華收劍入鞘,俯下身仔細檢查了兩個莊丁的屍體,發現和兩頭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點傷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總究長著長毛,不易看出,兩個莊丁臉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賊人用「毒煞掌」一類旁門毒功所傷,毒氣攻心而死。當下就在崖下挖了個坑,把兩具屍體埋好,口中低低說道:「老夫會替你們報仇的。」說罷,又復縱身上馬,朝谷口馳去。
  出了這道狹谷的谷口,地勢頓顯開朗,這是群山間的一處狹長平地,峻嶺密林之下,青草如茵,這裡就是大別山區有名的龍門拗。
  祝文華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狹谷,在馬上略一打量,只覺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靜,連一點聲音也沒有,但卻有人站在那裡!
  一共是四個穿黑袍的人,他們就像四棵枯樹,不言不動正好遠遠地把自己圍在中間。這四個黑袍人,自然是殺死契犬,殺死兩名莊丁的兇手。他們如此地列陣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連他。
  們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經過十分精確的計算,算準自己騰出狹谷,會在草地上停下來,他們站立的四個方位,正好把自己圍在中間,不讓自己有逃走的機會。當然祝文華也未必會逃。四個黑袍人穿著寬大的黑袍,最令人驚異的,是他們有一張同樣的冷漠,同樣死氣沉沉的面孔,四個人同樣雙手下垂,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他們雖然並未攜帶兵刃。但祝文華坐在馬上,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神定氣閒,從容有恃。光是八隻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閃一閃,就像八點寒星,這四人的一身修為,可想而知,決非弱手。弱手就不會明目張膽,把自己圍起來。就在他打量的這一瞬間,四個黑袍人,已經緩緩逼了上來,直到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潛龍祝文華自然不會把這四個黑袍人放在眼裡,目光徐徐掠過,說道:「四位攔住老夫去路,意欲何為?」
  只聽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說道:「老兒,你可以下馬了。」祝文華道:「老夫還要趕路,為什麼下馬?」
  那黑袍人冷冷說道:「因為你已經走到盡頭了。」祝文華用手一拂鬚,微微一笑道:「只怕四位弄錯了,這裡北連西峰坳,西通青茗關,如何會是盡頭?」
  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說你已經到了人生的盡頭。」祝文華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盡頭,如何知道老夫已經到了人生盡頭?」
  為首黑袍人一雙冷厲目光,直注祝丈華,冷聲道:「聽閣下口氣,不像是個無名之輩,趕快報上名來。」祝文華道:「江湖上有句話,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說出來四位未必知道。」為首黑袍人嘿然道:「閣下口氣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
  祝文華道:「四位攔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試試看吧。」為首黑袍人目光陰串,徐徐說道;「咱們一經出手,你老兒就非死即傷,只有一個辦法,可免你死傷之厄?」
  祝文華道:「什麼辦法?」為首黑袍人道:「你自殘一肢,隨我們去見天使。」
  祝文華聽得心中一動,暗道:「天使,這名稱倒是新鮮得很。」一面故作驚異之狀,問道:「你們天使是誰?」為首黑袍人道:「你自殘一肢,老夫自會帶你前去。」
  祝文華一手拂著花白長鬚,朗笑一聲道:「何不叫你們天使前來見我?」只聽左首一個黑袍人怒哼道:「這老兒好狂,咱們不用再和他嚕嗦,把他拿下就是了。」
  祝文華目光環顧,微微一笑道:「就憑你們四人,能把老夫拿下麼?」左首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覷咱們?」倏然欺身飛撲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閃電般向祝文華肩頭抓來。
  祝文華坐在馬上,隱隱感到對方一抓之勢,銳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麼招法?」心念閃電一動,右手長劍已然出鞘,朝對方手腕削去。這一劍快如掣電,但聽「噹」的一聲,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長劍劈在手腕之上,這人居然刀劍不傷,還會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祝文華心頭大是震驚,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華劍上強勁內力,震得往後飛退出去。就這一怔神間,前、右、後三面的黑袍人,同時發出一聲吆喝,騰身疾撲而至。祝文華帶轉馬頭,長劍掄回,帶起一片耀目銀虹,只聽又是「噹」、「噹」、「噹」三聲連珠般的金鐵交鳴。他一劍擋開三人撲攫之勢,執劍右腕也被震得隱隱發麻。同時也看清了這四個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裝著鐵手!他心頭更是暗暗驚奇:「四人武功極高,究竟是何路數?自己怎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些以鐵手作武器的人。」
  他心念閃電轉動,人已趁著一劍逼退對方三人之際,離鞍飛起,左手在馬屁股上輕輕一拍。這匹久經訓練的唐門良駒,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聲長鳴,低頭從斜刺裡穿了出去。祝文華一下飄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動手,那就一起上吧!」
  四個黑袍人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兒,武功內力,竟然如此高強,他們四張木無表情的臉上,雖然看不出驚異表情,但八道眼光卻掩不住驚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沒有立即出手。
  只聽為首黑袍人沉哼一聲道;「閣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華笑道:「這話,老夫正想請教四位呢?」
  為首黑袍人道:「閣下是不肯說了?」祝文華道:「四位也未必肯說吧?」
  為首黑袍人道:「閣下應該知道,咱們並不是怕閣下,只是想知道閣下來歷,老夫好決定拿活的,還是拿死的。」祝文華淡淡一笑道:「悉聽尊便。」
  為首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閃,朝其他三人掄手一招,沉聲喝道:
  「好,大家聽著,死活不計,格殺勿論。」話聲出口,人已隨聲撲上,左手閃電般抓出。另外三個黑袍人也同時發動,急疾撲到。祝文華仰天長笑道,「早該如此了。」長劍迅疾搶動,和四個黑袍人展開了搏鬥。潛龍祝文華雄霸一方,果然有他驚人之藝,名下不虛,一柄長劍,矯若神龍,從他劍上發出陣陣寒芒,撣罔縱橫,威風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四個黑袍人全然摸不透他的劍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厲劍勢,逼得團團亂轉。但這四個黑袍人武功同樣詭異,再加他們左手乃是精鋼鑄制,五指如鉤,不畏刀劍。祝文華雖然佔盡了優勢,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傷得他們。眨眼工夫,已經互拆了二十來招,祝文華心頭不住暗暗震駭,忖道:「如以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當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數也不盡相同,何以他們會同樣的殘去一條左臂,配上鐵手?」
  正思忖之際,突聽遠遠傳來一聲大喝:「你們住手。」這一聲大喝,聲若銅鑼,居然震得山谷回音嗡嗡不絕!
  方如蘋和她舅舅只落後了半里來路,祝文華逼問灰衣漢子,和在峽谷中發現了契犬和兩名莊丁的屍體,她隨後趕來,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囑咐,路上必須和他保持距離,不可和他交談故只得站在遠處,直等祝文華上馬走後,才策馬繼續前行。哪知剛到峽谷出口處,就聽到四聲金鐵交擊之聲。方如蘋心中一動,立即捨了馬匹,緩緩閃出身去,縱上谷口一塊大崖石,藏好身子,探首朝下看去,只見四個黑袍人把舅舅圍在中間,雙方只說了幾句話,就動起手來。方如蘋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是了,侯鐵手的左手,也是鐵鑄的,這四個黑袍人主手同樣是一隻鐵手,看來他們和侯鐵手是一夥的人了。」
  這時,遠處又傳來一聲大喝:「你們住手。」方如蘋但覺這聲二喝,聲若銅鑼,直震得自己耳鼓發脹,不由得大吃一驚,急急舉目瞧去,只見半里來處,正有兩點燈光,好像鬼火一般貼地低飛,沿著腳,朝這邊移來。心中更是駭異暗道:「這人還在半里之外,他的喝聲,就震得自己耳鼓嗡嗡直鳴,如果當面大喝一聲,不把耳朵震聾了才怪?」
  這一聲銅鑼般為喝聲乍起,四個黑袍人如響斯應,各自倏然後退。祝文華手橫長劍,目光如炬,迅疾朝喝聲來處投去,但見山道上緩緩轉出六個黑袍人來!
  這六個黑袍人和自己動手的四人,不但衣著相同,連死氣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樣,他們兩人一對,並肩走來,如同木偶。
  祝文華看得暗暗心驚,忖道:「四個黑袍人已不易對付,如今再加上六個,看來今晚一戰,凶多吉少,但願如蘋不要進來才好。」心念轉動之間,只見六個黑袍人已經走到草坪右首,忽然左右兩旁分開,像雁翅般站定下來。這時山道上又出現了一個高大人影,大搖大擺地走來,別看他舉足跨步,慢條斯理,實則一跨就是兩三丈,雙腳像是沒沾著地一般!祝文華一眼看出來人一身武功,高出黑袍人甚多,自然十分注意。凝目看去,但見來人身材高大,面如古銅,生得短眉細目,獅鼻闊口,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銅飽,赤腳,拖著一隻銅履。祝文華身為龍眠山莊莊主,縱然平日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對當今武林人物,識與不識,多少總有個耳聞,此時看到來人一身古怪打扮,基地想起一個人來,心頭不覺大感震驚,忖道:「莫非會是南疆一奇銅臂天王?」
  銅袍人的身份,一望而知高過十個黑袍人,這一點,只要看他站在六個黑袍人的上首,就是最好的證明。先前四個黑袍人雖然後退了一丈,但仍然把祝丈華遠遠地圍在中間,生像怕他逃走似的。看過平劇的人,都知道大元帥要出場之前,先是扛旗的龍套,然後是眾將官,最後才是元帥。如今六個黑袍人,就像是龍套。雖然他們每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一流的。銅袍人站在他們上首,好比是將官。那麼還有大元帥也要出場了?擺在眼前的情形,就是這樣。潛龍祝文華心中暗暗啼咕:照這情形看來,還有身份高過銅袍人的人,尚未到場,這銅袍人如果真是甫疆一奇銅臂天王的話,那麼還有誰比他身份更高呢?須知銅臂天王稱尊南疆,目空四海,從不眼人,決不可能屈居人下。
  祝文華想到這裡,不覺目注銅袍人,問道:「方纔喝令住手的,就是閣下麼?」銅袍人細目圓睜,卻像兩隻銅鈴,精光四射,沉喝道:
  「肅靜,不得喧嘩。」他一開口,就聲若銅鑼!
  祝文華已可確定此人果真是銅臂天王無疑,但聽他這種口氣,簡直像是人家的副官,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祝文華心中更是驚異不置,仰天長笑一聲道:「看閣下這身裝束,極似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卻不知閣下幾時當起人家跟班來了?」銅袍人雙目圓靜,大聲道:「叫你肅靜,你就肅靜,你老兒莫非不要命了?」這聲大吼,直得隱身石崖上的方如蘋,耳鼓欲裂,心頭狂跳,幾乎要「啊」叫出聲來!
  就在此時,突覺從身後傳來一股無形力道,幫助她攝住心神,耳中同時聽到一個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小施主不可出聲,這是銅臂天王的『金鑼吼』。」方如蘋心頭大奇,暗想;「原來這人就銅臂天王,只不知自己身後的人又是誰?」心念一動,要待回頭看去!
  只聽耳邊又響起那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今晚形勢,十分危險,小施主千萬不可回頭,銅臂天王耳目靈異,此處和他相距不到十丈,你稍一不慎,就會被他發覺。」這時,山道上又出現了兩盞燈!那是兩個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宮燈,並肩朝草坪上款款行來!黝黑的山野間,有了這兩盞紅燈,燈光照射,周毛圍數丈,登時大放光明,這兩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燈前導,稍後還有一頂七寶裝飾的華麗轎子,由兩名黑衣彪形大漢抬著,大步進入草坪那兩個黑衣大漢肩頭斜接著一條紅綢闊帶,上面繡著四個黑絨大字:「代天巡狩」,這是什麼口氣?
  華麗軟轎已在草坪右首居中停了下來。兩名青衣少女,手舉宮燈,一左一右,在轎旁侍立。軟轎經燈光一照,更是珠光寶氣,華麗非凡!轎門前,珠簾低垂,看不見裡面是什麼人,但銅袍人和十個黑袍人卻已神色恭敬地一齊躬下身去。光憑這份氣派,就夠唬人的!潛龍祝文華心中一動,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說,轎中坐的自然是「天使」無疑,只不知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雖已收起長劍,此刻岸然而立,淵停嶽峙,看去十分鎮靜,但內心卻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隨時準備應付對方的突襲。華麗軟轎中,這時忽然傳出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張鐵手!」
  聲音如出谷黃鶯,又嬌又甜!祝文華沒想到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個嬌滴滴的年輕女子。舉目看去,只見方才和自己動手的四個黑袍人中,為首那人已急步趨近轎前,躬身道:「屬下在。」
  轎中女子聲音問道:「你們已經問清楚他的來歷了嗎?」張鐵手道:「他不肯說。」
  轎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張鐵手道:「屬下合四人之力,未能勝得了他。」
  轎中女子道:「當今武林,合你們四人之力,能擋之者屈指可數,這人會是誰?」她最後一句話,聲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問著自己。
  張鐵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過了半晌,轎中女子徐徐說道:「好吧,你且退下。」
  張鐵手躬身應了一聲「是」,往後退下。轎中女子朝左首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請那位老爺子過來,我有話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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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3:29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代天巡狩

  青衣使女領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華面前,福了福道:「這位老爺子,我們仙子請你過去一見。」又是「仙子」,又是「天使」,這人頭銜倒是不少。祝文華正想瞭解對方來歷,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聖。手拂長鬚,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見你們仙子。」
  隨著話聲,大步走了過去,到得轎前數尺,腳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請了,辱承寵召,不知有何見教?」轎中女子「哼」了一聲嬌笑道:「老爺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會了。」說到這裡,接著說道:「你們還不給我打起轎簾來?」
  這話正中祝文華下懷,一個女子,能統率這許多高手,自然會是無名之輩。如是垂著簾子說話,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只要起轎簾,自己多少總可以看出-些端倪來。轎前兩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簾。兩盞宮燈,就在轎前,也正照到坐在轎中的女子臉上,這下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只見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艷婦,穿著一身玄色衣裙,發挽官譬,蛾眉淡掃,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來!祝文華不由呆得一呆,自己雖是很少出門,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氣的人,起碼總有個耳聞,但眼前這美艷少婦,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都俯首聽命,自己卻連聽都沒聽說過,江湖上幾時出了這佯一位神秘人物?
  潛龍祝文華原是極工心機的人,一怔之後,立即乾咳一聲,三手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對女人家,不好問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麼,也就不難查出她的來歷來了。
  美艷少婦舉起粉嫩的玉拿,貼貼鬃發,嫣然一笑道:「有勞老爺子動問,奴家姓楚,大家因我日常喜穿玄衣,就叫我玄衣仙子,倒老爺子見笑了。」「玄衣仙子?」祝文華依然一無所知。
  玄衣仙子眼波一轉,嬌聲道:「老爺子當代高人,奴家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呢?」祝文華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厲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賀文彬,山野鄙夫,仙子這當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當。」
  玄衣仙子「格」的一聲嬌笑,說道:「老爺子報的名號,只怕是真實姓名吧?」祝文華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許汕子從未聽說過老朽賤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隱名,再說老朽也沒有改姓隱名的必要。」
  玄衣仙子微微一笑道:「老爺子說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來,老日子臉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說的對是不對?」祝文華暗暗一凜,冷然道:「老朽也沒有易容的必要。」
  玄衣仙子嬌笑道:「行走江湖,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爺子有沒有易容,都和奴家無關,奴家想請教的,是老爺子一路深入大別山區,不知意欲何往?」祝文華朗笑一聲道:「對了,老朽正要請教仙子,貴屬無故尋釁,攔住老朽去路,意欲何為?」
  玄衣仙子格格笑道:「賀老爺子不是看到了麼?奴家職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這裡,我手下發現你賀老爺子單騎入山,形跡大無可疑,自然要盤問幾句了。」祝文華冷冷一哼道:「仙子現在盤問清楚了麼?」這話已顯示出他不耐煩多事之意,你盤問清楚我就要走了。
  玄衣仙子眼波流盼,嬌笑道:「賀老爺子一句實話也沒有,奴家問了也等於白問。」祝文華道:「仙子要待如何?」
  玄衣仙子道:「奴家想請賀老爺子屈駕一行,等我叫他們查清楚了,自送賀老爺子出山。」祝文華雙眉挑動,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動手了?」
  霍地後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劍。玄衣仙子輕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動手。」就在這一瞬之間,祝文華突然感到不對,原來他霍地後退一步,只是心裡這麼想想而已,他舉足之下,左腳竟然並未往後退出。抬手取劍,右手也沒有抬得起來,人體所有動作,都是由心裡先有意念,要如何舉手,如何投足,然後下達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華心念已動,就是要雙足霍地後退,要右手抬腕取劍,但手足都不聽指揮,沒照他的意念去做。
  祝文華這一驚,非同小可,臉色倏變,大喝道:「賤婢……」
  玄衣仙子依然滿面春風,嬌聲道:「奴家能請到賀老爺子,真是不勝榮幸。」說完,揮揮手道:「咱們可以走了。」兩名青衣使女放下珠簾,兩名彪形大漢拾起華麗軟轎。由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為首,率領十個黑袍人,押著祝文華,緊隨轎後而去。
  隱身崖上的方如蘋,看到這裡,幾乎要尖叫出聲!只聽耳邊適時又響起那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此時必須忍耐,千萬魯莽不得。」方如蘋心頭一凜,果然忍了下來,目送十名黑袍人,押著舅舅,隨軟矯而去。急忙回過身來,只見身後一丈來遠處,站著一個瘦小枯乾的老和尚,雙目炯炯,望著自己微笑。
  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檢衽一禮,說道,「老師父,請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裝,居然檢衽為禮。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還禮,詫異地道:「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方才被那玄衣羅剎擒去的就是令舅麼?」
  他這句「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聽得方如蘋臉上一紅,暗道:
  「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點頭道:「是的,他是我舅舅,老師父說的玄衣羅剎,就是轎中那個女子麼?他們這一幫人,一定和『珍珠令』有關的了?」枯乾老和尚道:「老袖也不知他們來歷,只是據老袖所知,這玄衣羅剎十分厲害,目前落人她手中的,已有鬼見愁唐七爺,嶺南溫家老二溫一峰,和老衲師弟金開泰等人……」
  方如蘋啊聲道:「金老爺子果然也著了這妖女的道兒。」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認識敝師弟麼?」
  方如蘋道:「我不認識,我大哥和金老爺子是很好的朋友。」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蘋,問道:姑娘令兄是誰?」
  方如蘋道,「我大哥叫凌君毅。」
  枯於老和尚口中「哦」了一聲。方如蘋急急問道:「老師父,你說四川唐門的鬼見愁唐七爺也被妖女擒去了?」
  枯乾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蘋道:「老師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號如何稱呼?」
  枯乾老和尚道:「老衲靈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羅漢堂的僧侶在外走動,其餘五院的人,從不外出,如今連文殊院的主持都親自出來了,足見少林寺對「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視。
  方如蘋拱拱手道:「原來老師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靈山大師道:「姑娘且慢。」
  方如蘋道:「老師父還有見教?」靈山大師道:「姑娘能否告訴老袖,令舅是誰?」
  方如蘋道:「老師父見詢,我也不好隱瞞,我舅舅就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
  靈山大師身軀一震道:「會是祝莊主……」方如蘋道:「老師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靈山大師急忙道:「玄衣羅剎十分厲害,又有銅臂天王助紂為虐,連祝莊主都不是他們對手,姑娘不可輕易涉險。」
  方如蘋哈地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爺的消息,趕快告訴乾娘去。」靈山大師道:「姑娘乾娘,又是什麼人?」
  方如蘋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門的唐老夫人。」靈山大師奇道:
  「唐老夫人也來了麼?」
  方如蘋道:「於娘現在就住在八公山。」靈山大師道:「那麼姑娘請吧,老衲也要跟蹤玄衣羅剎下去,看看這幫人的巢穴,究竟在哪裡?」說完,雙腳頓處,人如灰鶴凌空,直向玄衣羅剎等人所去的方向,投射而去。
  方如蘋看得心中暗驚道:「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隨,好像很怕玄衣羅剎似的,看來我只有趕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著,就急急躍下石崖,縱身上馬,急馳而去。
  這是凌君毅到絕塵山莊的第二天,也是被戚莊主「請」來,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擷方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蘭苑」用過早餐,就一路往「擷古齋」而來。跨進院落,弄月迎著道:「祝莊主來了?」凌君毅一手拂鬚,微笑道:「老夫既然答應了戚兄,總得稍盡綿薄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開右首後間的房門,側身道:「祝莊主請。」
  凌君毅朝她微微頷首,舉步跨進房門,從身邊取出銅鑰,開啟木櫥,取出貯毒汁的青瓷小葫蘆,然後又取了刀和小碟等應用田之物一齊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盞香茗,放到書案右角,說道:「祝莊主請用茶。」
  凌君毅拿起育瓷葫蘆,拔開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許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後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蘆收入櫥中。回到椅上坐下,隨手取過一支銀針,在毒汁中攪了兩攪,但見針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強烈無比,當下就低下頭去,湊近鼻子,在針端聞了聞。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駭,忙道:「祝莊主,這毒汁奇毒無比,中人立斃,你老可得小心」弄月粉臉一紅,說道:「小婢忘了祝慶主是大行家。」
  凌君毅:「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當,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裡總是感激姑娘的。」
  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對,只覺這位祝莊主,雖然黑髯飄胸,年在四旬開外,但一雙明亮的眼光,卻充滿青春活力,叫人看後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臉微配,低著頭說道:「祝莊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萬不可這般稱呼。」
  凌君毅道:「那麼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
  弄月感激地道:「祝莊主真好說話,那位唐老莊主和溫老莊主來的時候,脾氣可大呢,小婢和吟風姐姐都覺伺侯不了。」接著又道:「祝莊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轉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還拿著那支銀針,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
  弄月站住身子,問道:「祝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新來,不知這裡的規矩,要向姑娘請教一事。」
  弄月道:「祝莊主請說。」
  凌君毅道:「咱們這裡,共有四個房間,不知可否互相走訪?」
  弄月嫣然一笑道:「祝莊主言重了,四位是我們莊主敦請來的貴賓,行動不受任何限制,這裡只是為了四位便於專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見,才隔為四個房間的。咱們戚莊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讓四位探求解毒藥劑之時,能各抒己見,自然可以互相走訪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如此就好,這毒汁十分厲害,他們三位也許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聽聽他們三位的意見。」
  弄月道:「祝莊主沒有別的吩咐,小婢出去了。」
  凌君毅道:「沒有了,你請便吧。」
  弄月退出了之後,凌君毅也立即開門走出,他心中略為盤算,決定先走訪樂山大師。當下穿過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門前,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只聽樂山大師的聲音說道:「是哪一位?請進。」
  凌君毅應道:「在下祝文華,特來向大師求教。」口中說著,人已推門而入。
  樂山大師聽說來的是祝文華,已從椅上站了起來,合十道:「祝莊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請坐。」
  凌君毅看他案上,什麼也沒拿出來,敢情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什麼事也沒做。他進入房中,隨手關上了木門,一面拱手道:
  「在下是來向大師請益的。」
  樂山大師連說不敢,讓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張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幹上坐下,說道:「祝莊主枉顧,不知有何見教?」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細看了三元會的毒汁,覺得此物奇毒無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種毒藥?大師對藥石之學,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話聲甫落,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大師認為戚承昌其人如何?」
  樂山大師略作沉吟之狀,其實地之沉吟,正是聆聽凌君毅傳音說話,然後微微搖頭道:「老衲慚愧得很,直到目前為止,對毒汁系何種藥物煉製而成,還一無所知。因為光憑觀察,很難分辨得出,神農嘗百草,藥物必須用舌辨味,用鼻辨氣,才能稍稍找出一點影子。但此毒汁奇毒無比,入口即死,根本無法辨其氣味,只能就它的性質作探索,老衲這三個月,可說是交了白卷。」接著也以『傳音入密』說道:「據老衲觀察,此中似有極大陰謀。」
  凌君毅育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此種毒汁,一來因為經過熬煉,大去本性,二來是幾種劇毒藥物混在一起,藥性相乘,起了一種推波助瀾之勢,否則決無如此強烈。」接著又以「傳音」說道:「大師可知他們究有什麼陰謀麼?」
  樂山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祝莊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試驗不出它的藥性,如今祝莊主來了,咱們正好互相切磋……」接著「傳音」說道:「這個老衲也說不出來,但決不是他說的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潔劫。」
  凌君毅謙虛地道:「大師好說,大師精研藥理,在下正要討教。」
  接著又以下「傳音」道:「大師也是只中迷藥,被他們劫持來的?」
  樂山大師道:「哪裡,哪裡?,老衲對這瓶毒汁化驗過多次,實在化驗不出一點頭緒來,不知祝莊主有何高見?」話聲一落,又以「傳音」說道:「正是。」
  兩人趁著研究毒汁,互以「傳音」交談。
  凌君毅道:「他們在迷藥之中摻了散功毒藥,大師覺得如何?」
  樂山大師道:「不錯,老衲一身真氣幾乎完全渙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來。」
  凌君毅道:「不知大師是否還能運氣?」
  樂山大師目光一抬,凝視著凌君毅問道:「祝莊主之意……」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師不用多問,先請回答在下的話。」
  樂山大師盼上飛過一絲疑惑之色,說道:「老袖勉強還能運行真氣。」
  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
  他探懷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樂山大師手中,說道:「大師雙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後緩緩運氣,真氣必須透過掌心,然後向全身運行……」
  樂山大師見多識廣。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驚異地道:「這是驪龍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
  凌君毅道:「大師快些合掌運氣,先祛去了體內散功餘毒再說。」
  「傳音」交談至此,樂山大師微微頷首,接著始目揚聲說道:「祝莊主務請寬坐,老袖近日時常感到體弱不適,要稍作調息,幸勿見怪。」
  凌君毅忙道:「大師儘管請便。」
  樂山大師不再多說,雙掌合十當胸,緩緩闔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對面,也沒再作聲。這樣足足過了頓飯時光,才聽樂山大師長長地舒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
  凌君毅看他這一睜眼,雙目神光湛然,可見體內散功之毒,已經盡祛,心頭暗暗高興,忙道:「大師覺得好了些麼?」
  樂山人師緩緩拈起,合十道:「有勞祝莊主久候,老衲已經好些了。」
  他在合十之後,迅速把「辟毒珠」遞了過來,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多謝祝莊主賜助,老袖仗著『辟毒珠』之力,總算把體內積存餘毒清除了。只是真氣渙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復過來。」
  凌君毅接過「辟毒珠」,也以傳音說道:「恭喜大師」。
  樂山大師道:「祝莊主解毒之德,老衲沒齒不忘,只不知祝莊主有何計劃?」
  凌君毅道:「在下目前還說不上有什麼計劃,只好靜待時機,再作計較。」
  樂山大師點頭道:「祝莊主說的也是,據老袖數月觀察,看來戚承昌為人城府極深,而且他決非主腦人物,縱有陰謀,一時也不易發現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後另有主使的人。」
  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師覺得唐天縱、溫一峰二人如何?」
  樂山大師道:「老袖和他們數月接觸,唐老施主和溫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雖然刻意結納,優禮有加,他們始終沒有屈服,老衲認為祝莊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們解去體內散功之毒,聯合咱們之力,也許可以偵查出對方勞師動眾,劫持咱們來此的目的,和這瓶毒汁的來源。」
  凌君毅道:「大師此言甚是,在下自當相機行事。」
  兩人為了防範有人窺聽,於是又交談了一陣關於如何進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後,凌君毅才起身辭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銀針沾了少許毒汁,作出攢眉苦思之狀。
  果然過了不多一回,只見房門啟處,弄月俏生生地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祝莊主辛苦了,午餐已經送來,請用膳吧。」
  凌君毅放下銀針,然後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貯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櫥內放去……弄月說道:「祝莊主,你老放著,讓小婢來收拾好了。」
  凌君毅鄭重其多地道:「此物劇毒無比,而且據戚莊主說,毒汁只此一點,得來非易,還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說著已放好瓷碟,鎖上了鎖。
  弄月嬌笑道:「祝莊主真是一位謹慎的人,但願這解藥能在祝莊主手上發現。」
  凌君毅一手撚鬚道:「姑娘說得好,這是為了解救武林一場毒劫,老夫義不容辭。但方纔老夫和樂山大師研討的結果,以樂山大師精研藥石數十年經驗,依然找不出一點頭緒,老夫只怕也未必會有什麼結果。」說到這裡,臉上微現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莊主不過今天才來,哪會有這麼快法?小嬸相信,祝莊主一定會有成就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會說話,老夫也但願如此。」跨出小客廳,中間一張小圓桌上,早已擺滿了豐盛的酒菜。
  吟風、弄月兩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時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相繼走出。這是「擷古齋」的午餐,只有四位「貴賓」共同進膳,當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陳年花彫,菜餚不多,但卻葷素俱備,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兩名俏使女手捧銀壺,替各人面前斟滿了酒。
  樂山大師仍是以茶代酒,他舉起茶盞,呵呵一笑道:「老袖方才和祝莊主一席長談,深佩祝莊主學識淵博,對醫藥一道,尤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這三月個來咱們無法探求的三元會毒汁的解藥,有祝莊主參加研究,老袖相信必能在祝莊主手中完成,這是為武林解除一場浩劫的壯舉,老袖謹以茶水代酒,敬祝莊主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站在一旁的吟風、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來的眼線,她們聽了樂山大師的話,不覺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舉杯道:「大師掌理少林寺藥王殿,對藥理乃是當代權威,如此謬讚,在下實在傀不敢當,在下理當先敬大師才是。」
  說著也舉杯一飲而盡。
  樂山大師微微歎息一聲道:「老袖一生雖是研究藥石之學,但老實說,對用毒一道,卻是門外漢,這叫做學有專精,因此,對毒藥、迷藥這一門學問,就不如唐老莊主、溫老莊主二位遠甚。」
  唐天縱、溫一峰同聲說道:「大師太謙了。」
  樂山大師正容道:「老衲說的是實情,咱們撇開戚莊主專程把咱們請來,待如上賓,殷切期望咱們尋求出毒汁解藥不談,其實三元會陰謀以毒汁消滅武林異己,不借造成彌天大劫,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沒有戚莊主發起,咱們也斷難坐視的。」唐天縱、溫一峰不知樂山大師這番話的用意何在,兩人互望了一眼,口頭上還是連連點頭稱是,表示同意。
  樂山大師接著又道:「最難得的是咱們四人能夠共聚一堂,朝夕相見,有互相切磋的機會。如果咱們四人還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藥來,那麼武林這場毒劫,也就無法倖免了……」老和尚雙手合十,一臉都是悲天憫人之色,接著又緩緩說道:「老袖方才說過,老袖對用毒一道,是門外漢,因此這解救武林劇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莊主身上了。老袖學識有限,只有從旁相助,聊盡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袖建議祝莊主,該和唐老莊主、溫老莊主多多交換意見,憚毒汁解藥,得能早日完成,這一點,咱們並不是向戚莊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誠合作。」凌君毅聽得暗暗點頭,心想:「老和尚借題發揮,說了一片大道理,敢情為了瞞騙戚承昌派在『擷古齋』的兩個眼線——吟風、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夭縱、溫一峰打交道。」
  當下不覺站起身來,連連拱手道:「大師說得極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溫老哥多多請益。」唐天縱、溫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聽得出樂山大師的話中之意,似是要自己兩人和祝文華通力合作,但心頭卻又止不住暗暗納罕:「祝文華也是被絕塵山莊『請』來的,他能有多大作為呢?」心中想歸想,兩人還是舉手還禮道:「祝兄多多指教。」
  凌君毅連說「不敢。」唐天縱,溫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頭有了默契,席間就談得十分投機,杯到酒干,開懷暢飲,直到酒醉飯飽,吟風、弄月撤去殘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廳中坐了一會,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間中去。
  午後未牌時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訪唐天縱,兩人談話的方式,也和樂山大師相同,藉著研討三元會毒汁的話題,各以「傳音入密」交談。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贈的短劍,然後簡扼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歷,和喬裝潛龍祝文華,混入絕塵山莊之事,最後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縱解了體內散功奇毒。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樣方法,走訪溫一峰,也解了溫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總算順利成功,同時也瞞過了吟風、弄月。但吟風、弄月每天都得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報告莊主,這卻引起了戚承昌的懷疑。
  他覺得潛龍祝文華一方雄主,被自己「請」來之後,縱然待以上賓之禮,但終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無憤慨,決不可能對毒汁解藥,如此熱心。於是他要「擷古齋」的吟風、弄月,和藥室中的杏花,賓館中的迎春,務必對祝文華特別注意。同時也命他義子田中璧,負責加強園中戒備,隨時監視四位「貴賓」的動靜。
  凌君毅到擷古齋「上班」已經第三天了。三天來,他除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互相交換心得,走訪過三人房間,作過長談外,末作其他活動。為了表示他正在積極研究解藥,每天都要到藥室中或多或少從藥櫥中取些藥物,親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間小房間中的案頭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有藥末,也有浸泡的藥水,一進他的房間,就可以聞到濃重的藥味。戚承昌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藥,他認為他的積極配藥,不外乎想解除他們所中的「散功奇毒」。這一點,他可以完全放心,因為藥室中根本沒有配製「散功奇毒」解藥的一味主藥,尤其進了「絕塵山莊」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飛去。
  這是第三夭的下午,午餐之後,凌君毅獨自跨進了屬於他的那間斗室,他心頭開始感到沉重,因為經過三夭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的交談,覺得自己雖然解去了三人體內的散功之毒,但無法解決的問題,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把他們「請」來?當然,他口中說的三元會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盡信;但這毒汁來源如何?他為什麼急於要尋求毒汁的解藥?
  樂山大師認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絕塵山莊,監視自己等人研求解藥的人,他幕後定然另有主腦人物。這人是誰?他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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