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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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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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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3:56 |只看該作者
  自己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莊院,何以「絕塵山莊」會三面環水,水外環山?照這情形來說,自己四人縱然功力全復,也插翅飛不出去。當然最嚴重的還是「毒汁」,據唐天縱、溫一峰這兩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這種毒性奇烈的毒汁,實在無法配得出解藥來。可能這幫人雖然擁有如此厲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藥,心存顧忌,不敢妄動,但這總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設若他們真如戚承昌所說,對江湖黑白兩逍採取行動,這一場毒劫,委實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頭沉思,心中愈想愈覺得問題錯綜複雜!突然,他想到這許多問題的癥結,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夠找到解藥,一切問題,也許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藥,也登時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時由懷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輕微地沾了一下!這輕輕一沾不打緊,瓷碟中忽然響起「暇」的一聲,好像燒紅的烙鐵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時冒起了裊裊黃煙!凌君毅不禁吃了一驚,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絲毫無損!就在此時,但見房門啟處,俏使女弄月一手提著一把銅壺,走來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連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還在冒著黃煙,一雙俏眼膘著凌君毅,嫣然笑道:「祝莊主怎不休息一會,又在試驗了?」凌君毅抬起頭來,含笑道:「老夫閒著無事,就拿幾種藥物,試試它的毒性。」
  弄月道:「祝莊主真是熱心……」隨著話聲,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間,她口中嬌「啊」一聲,放下銅壺,驚喜地叫了起來道:「祝莊主,你成功了,快瞧!這碟毒汁,已經變成了清水。」誰說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黃煙消失之後,小半碟比墨還黑的「毒汁」已變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闖了進來,只顧迅快收珠人袖,不但沒有細看,而且還一口承認自己正在拿幾種藥物試驗毒性。
  此刻給弄月一嚷,心中登時暗暗叫了聲:「糟糕!」這下給她瞧到了,豈不是給自己添了極大的麻煩?但卻又不能不作出驚喜之狀,當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弄月一臉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說道:「恭喜祝莊主,小婢早就知道祝莊主會研究出解藥來的。」
  凌君毅笑聲一停,突然雙目忙亂地環顧案上十幾個大小藥瓶,急得直搔頭皮,說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亂配合,各種藥物都試了少許,也不知究是哪幾種藥物,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莊主已經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試幾次,自然就可以試出來的,這是天大喜訊,可惜咱們莊主不在……」
  凌君毅心中一動,乘機問道:「戚莊主去了哪裡?」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莊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來。」說著,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說道:「莊主不在,咱們莊上由公子負責,祝莊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報喜訊去。」提起銅壺,轉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點走。」弄月停步道:「祝莊主右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姑娘說的公子,那是戚莊主的令郎了?」弄月道:
  「田公於是咱們莊主的義子。」
  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麼名字?」
  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藍衣公子原來叫田中璧。」一面撚鬚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過是偶然之事,還不能確定已找到解藥,如果說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還得繼續多做幾次試驗,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覺得此時還不宣告知公子……」
  弄月嬌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報告公子,小婢有幾個腦袋?」凌君毅道:「老夫實在只是無意碰巧,離成功還有一段時間。」弄月道:「但祝莊主化去毒汁,總是事實。」說完,轉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攢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經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借口只是偶然發現,只怕也無法拖延得很久。」
  只見房門啟處,吟風閃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聽弄月說,祝莊主在試驗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來向祝莊主賀喜的。」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謝姑娘,老夫只是無意中碰巧的而。」
  吟風道:「那也是祝莊主的成就,小婢聽說,這種毒汁天下無藥可解,如今終於給祝莊主找出解藥來了。」凌君毅道:「那還言之過早。」正說著之間,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聞汛走了進來,吟風立即退出房去。
  樂山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袖聽說祝莊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賀。」話聲一落,立即以「傳音入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唐天縱為了好讓凌君毅和樂山大師交談,故意洪聲笑道:
  「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鑽研了三個月,依然摸不到一點頭緒,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說著:「哪裡,哪裡?」一面卻把才纔用「辟毒珠」相試,被弄月撞見之事,以「傳音入密」向樂山大師說了。溫一峰接著笑道:「看來祝兄定可在短時間內配製出解藥來了。」
  樂山大師長盾微皺,沉吟了一下,說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實是一件可喜之事,因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為俱。但這下傳了開去,戚承昌定然會逼你配製解藥,敷衍一時固無問題,如若時間稍長,難保他不起懷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應付一陣子再說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能夠找出他們的陰謀何在?戚承昌後面,究竟有什麼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舉把些問題揭穿,自然更好。」
  剛說到這裡,只見吟風走入,躬躬身道:「啟稟祝莊主,公子來了。」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及門而止,按著弄月就迅快地打開了房門。
  只見一個髮束金冠的藍衫青年,臉含微笑,趨上一步,作了個長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見祝伯父。」凌君毅一眼就認出他正是從開封一路暗中護送「珍珠令」的藍衣人,當下連忙拱手還禮渲:「田世兄不可多禮。」
  田中璧生得劍眉朗目,傲氣逼人,但此時卻是十分謙恭有禮,朝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三人一一行禮,然後又向凌君毅道:
  「小侄聽說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這是天大喜訊,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適當義父外出末歸,小侄特來趨賀,同時想請祝伯父移駕『看劍閣』一敘。」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動,暗忖:「戚承昌外出末歸,他邀請自己到『看到閣』去作甚?」
  但「看劍閣」自己沒有去過,他既然見邀,去看看裡面情形,豈不正好?心念閃電一動,當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說,既蒙見邀,老夫自當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色,說道:「如此,祝伯父請。」
  唐天縱目中閃過一絲異色,一面以「傳音」向凌君毅說道:「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樂山大師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
  他在說話之時,暗暗向唐天縱點了點頭。田中璧跟著向三人告辭,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帶路。」說完,搶先走在前面。
  「看劍閣」是在整座花園西南首,四周環水,中間是三間水閣,朱欄迴繞,石橋九曲,它和「擷古齋」正好一東一西,遙遙相對。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過九曲橋,三間畫閣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著湘妃竹的簾子,看去特別清靜。人行橋上,但覺水清如鏡,輕風徐來,有如置身水晶宮中!田中璧領著凌君毅剛到閣前,便見一名青衣使女掀簾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禮,說道:「仙子已在閣中等候,請公子陪同祝莊主人內相見。」說著,側身掀起了湘簾。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請。」
  凌君毅心內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麼人?」一面撚鬚笑道:「老夫初來,田世兄不用客氣,還是你先請吧!」於是田中壁側著身子與凌君毅同時進入水閣。這是一間佈置得相當清雅的小客室,椅幾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頭挽宮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艷少婦。
  看到田中璧陪著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動,笑盈盈的站了起來。
  凌君毅一眼認出美艷少婦正是玄衣羅剎。這一點.他並不感到驚異,因為他早已知道玄衣羅剎是「珍珠令」一幫的人。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來了。」一面朝凌君毅說道:「這是楚姨娘,是義父的內親,義父外出,絕塵山莊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聽說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見見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請。」原來如此!
  玄衣羅剎在田中璧說話之時,一雙水靈靈的俏眼,只是盯著凌君毅打量,這時立即按口笑道:「賤妾久聞龍眠山莊祝莊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不虛……」話聲溶落,忽然嬌「啃」一聲,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莊主是咱們的貴客,瞧你盡顧說話,也不請人家上坐。」田中璧應了聲「是」,連忙抬手道:「祝伯父請上坐!」
  凌君毅這時才有說話機會,他向玄衣羅剎抱抱拳道:「原來是楚姑娘,老朽幸會了。」隨著話聲,緩緩走到上首,和玄衣羅剎分賓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沒有玄衣羅剎的吩咐,只有站在邊上,狀極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舉起茶盞,嬌聲說道:「祝莊主請用茶。」她目光瞥過站在邊上的田中璧,說道:「我和祝莊主談談,你有事就出去好了。」
  這就是要田中璧避開去。田中璧應了聲「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轉身退出了水閣。
  凌君毅心中暗道:「她把田中璧支使出去,不知要和自己淡些什麼?」心念轉動間,目光一抬,抱拳說道:「楚姑娘見召,不知有什麼見教?」
  玄衣羅剎輕「恩」一聲,目光只是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緩緩說道:「祝莊主能在短短兩天時間之內,就化解了劇毒無比,天下無藥可解的三元會毒汁,實在是一件令人既興奮,又驚訝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動,說道:「楚姑娘怎知三元會毒汁,天下無藥可解?」
  玄衣羅剎被他問得不覺一怔,但立即銀顏笑道:「至少在祝莊主化解這毒汁之前,還沒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羅剎這句話,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強,心中頓覺懷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無藥可解?」
  一面乾咳一聲,說道:「在下原也並無多大把握,只是無意中碰到了奇跡,直到此時,在下仍然無法確定究竟哪幾種藥物互相配合之後,能把毒汁化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原不想驚動大家的。」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嬌笑道:「怎麼?祝莊主還想秘而不宣?」
  凌君毅皺皺眉目,尷尬地笑道:「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爾碰巧,雖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說是初步有了眉目,還須繼續研究,把幾種藥物,分別多做幾次試驗,始可尋出結果來。」
  玄衣羅剎舉手輕輕貼貼雲鬢,忽然臉容一正,問道:「不知祝莊主還需要多少時間,始能配出解藥來?」凌君毅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這就難說了,在下雖然尋求出幾種能夠化解毒汁的藥物,但是否就能製成解藥,還是無法逆料的。」
  玄衣羅剎道:「祝莊主此話怎說?」凌君毅撚鬚笑道:「這話聽來也許無法讓人相信,但事實上說不定就會如此……」
  玄衣羅剎道:「祝莊主高論,也許太深奧了,賤妾聽不明白。」凌君毅臉色莊重,徐徐說道:「這道理其實很簡單,譬如說,在下化解毒汁的幾種藥物,雖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無比的,試問如何製成解藥?固然解毒藥物,多半是以毒製毒,可以設法減輕它們的毒性,但減輕之後,對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卻又成了極大疑問。」
  玄衣羅剎聽得不住點頭,說道:「此話倒是不錯。」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師傅平日也和我講解了一些道理,今天豈不是給你難倒了?」接著說道:「因此,在下覺得縱然化解了毒汁,還談不上發現了解藥,這中間實在還有著無法估計的距離,在下也毫無把握可言。」
  玄衣羅剎道:「但我希望祝莊主能夠盡快找出解藥來。」凌君毅道:「這個在下自當盡力而為。」談話到此,應該結束了!
  但玄衣羅剎似乎甚為健談,她眼波一溜,風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淺淺一笑,問道:「賤妾聽說祝莊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魚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稱做龍眠一鳳,不知她叫什麼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問起祝莊主的女兒來了。
  凌君毅暗暗皺了皺眉頭,好在他知道方如蘋有個表姐,年紀相差無幾,方如蘋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兩歲,那麼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蘋雖然經常提起她表姐,只是從沒說過她表姐的名字。但這也不要緊,只要玄衣羅剎不知底蘊,自己隨著替她編造個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閃電般一轉,立即呵呵笑道:h、女今年十九,乳名如蘭。」表妹叫如蘋,表姐叫如蘭,倒也順理成章。
  玄衣羅剎微微一笑道:「祝莊主,我這裡有個人,不知你老識是不識?」說到這裡,回頭叫道:「玉蕊。」一名青衣使女應聲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
  玄衣羅剎道:「你去叫何東昇進來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東昇是什麼人?她又為什麼要去叫何東昇進來?莫非他和祝莊主極熟?」那使女出去沒有多久,就聽她在簾外說道:「啟察仙子,何東昇來了。」
  玄衣羅剎道:「叫他進來,」簾外有人答應一聲,湘簾掀處,走進個一身灰色勁裝的濃眉麻臉漢子,入閣中,立即站定身軀,恭敬地朝上施禮道:「屬下何東昇,叩見仙子。」
  「嗯。」玄衣羅剎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莊主還認識他嗎?」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何東昇看來只是絕塵山莊一名普通武土,也許他去過龍眠山莊,見過祝莊主一面……」心念動處,立即一手拂鬚,說道:「這位何壯土,在下好像哪裡見過,一時倒想不起來了。」這話雖然含糊,但大體上可以應付得過去。
  玄衣羅剎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東昇,還不快見過祝莊主。」何東昇應了聲「是」,轉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東昇,見過莊主。」
  凌君毅欠身答禮道:「壯士不必多禮。」玄農羅剎「格」的一聲脆笑,說道:「如此說來,祝莊主並不責怪他叛離貴莊,轉而投靠敝莊的罪了!」
  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東昇竟然會是龍眠山莊的人,自己連手下人都認不得,豈不露出馬腳?但他心思敏捷,在這一瞬之間,他靈機一動,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閃,微露怒容,旋即斂去,一手拂著垂胸黑鬚,淡然一笑道,「連在下都成了貴莊之人,何況是祝某手下之人?」這話隱隱流露出憤慨之意,也正表現了潛龍祝文華為人深沉之處。
  玄衣羅剎望著他嫣然一笑道:「何東昇不容於貴莊,才投奔到這裡來的,祝莊主不見怪就好。」一面回頭向何東昇問道:「你在龍眠山莊有幾年了?」何東昇道:「三年。」
  凌君毅心中暗「哦」一聲,忖道:「聽他口氣,大概是總管殷天祿引進去的黨羽了。」玄衣羅剎又道:「祝莊主有一位千金,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你知道嗎?」
  何東昇道:「小姐閨名雅琴,今年芳齡十九。」玄衣羅剎點點頭,纖手一揮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何東昇答應一聲,躬身而退。百衣羅剎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調侃地道:「祝莊主怎麼連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說錯了?」
  凌君毅臉色微變,怫然道:「楚姑娘此話,不覺過份嗎?」玄衣羅剎眨動俏目,笑道:「說句祝莊主不見怪的話,我總覺得祝莊主臉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雙目只是盯著凌君毅臉上直瞧。
  凌君毅心頭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須易容?」玄衣羅剎嬌笑道:「是啊,我也這麼想,但事情擺在眼前,又不容賤要不有所懷疑。」
  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這是說,你們請錯人?」玄衣羅剎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許如此,只是我想你不會是有意代替祝莊主來的吧?」
  「有意代替祝莊主來的。」這句話聽得凌君毅心弦震動,左手暗暗蓄勢,臉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玄衣羅剎嬌聲一笑,玉手輕搖,說道:「祝莊主且莫動怒,賤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個清楚,並無半點惡意。」
  她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莊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莊的貴賓。」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羅剎一眼,道:「楚姑娘此話怎說?」
  玄衣羅剎忽然格格嬌笑起來,說道:「真人面前,也無所說假了,咋晚我在龍門坳擒下一個人,和你祝莊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
  「似乎要真一些!」這話說得含蓄,但已說明她擒住了真的潛龍祝文華!凌君毅本來還疑信參半,認為她故意拿話相試,但這回她不但說出時間(昨晚),也說出了地點(龍門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錯!潛龍祝文華說過要來接應自己,如以時間來說,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蹤下來,也差不多,那麼祝文華真的落到他們手中了?自己雖然不知道潛龍祝文華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開泰、嶺南溫一峰、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繼失蹤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這幫人的手中,潛龍祝文華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這些落在他們手中的人,不知被他們囚禁在哪裡,莫非也在絕塵山莊之中?他突然想到母親失蹤已有一段時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貴賓區,那自然是與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這座花園之內,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羅剎見他半晌沒有作聲,嬌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麼?」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手持黑鬚,微曬道:「老夫確是不信天底下居然會有兩個潛龍祝文華。」
  玄衣羅剎矯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個,嗯,你祝莊主如果有興趣,我倒可以帶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
  玄衣羅剎站起身,笑道:「這該叫雙龍會吧?兩個潛龍祝文華會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凌君毅跟著站起,問道:「他人在哪裡?」
  玄衣羅剎含笑道:「祝莊主請隨我來。」說完,轉身向裡間走去,她似是毫無提防之心,轉身走去,整個背後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雙方距離,不過數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舉制住她。但她從容舉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對她下手。凌君毅確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隨著而行,小客室後面,又是一個小間。
  玄衣羅剎當先掀簾而入,回首笑道:「祝莊主請進。」
  凌君毅左手當胸,捻著黑鬚,實則暗暗蓄勢,跟著跨了進去。
  他目光一瞥,只見東首壁下,一張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著一個人。
  這人面貌白皙,卻生成的兩道濃眉,黑鬚及胸,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長得一摸一樣!不,果然是潛龍祝文華!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覺冷冷一哼道:「果然裝得極像。」
  玄衣羅剎斜睬了他一眼,嬌聲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說的,真的只有一個,你怎不叫起來,讓老夫問問他。」
  玄衣羅剎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則也難教你祝莊主口服心服,是麼?」說到這裡,接著道:「這位祝莊主只不過是睡穴受制,勞你的手,解開他穴道,你自己問他吧!」凌君毅沉哼一聲,怕她使詐,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緩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開了祝文華的睡穴。那祝文華雙目乍睜,緩緩從榻上坐起,神情顯得甚是萎頓,但雙目之中,卻射出憤怒之色,望了兩人一眼。
  當他看到玄衣羅剎身邊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不覺微微一怔,沉喝道:「賤婢,你們要老夫怎樣?」這一開口,凌君毅已聽出他確是潛龍祝文華無誤了,心頭不覺暗暗吃驚。玄衣羅剎格格一笑道:「祝莊主何用生這大的氣?事情是這樣的,咱們請來這位祝莊主,他不相信你是龍眠山莊莊主,奴家才特地陪他來見你的,我想你們一定認識,用不著奴家介紹吧?」
  祝文華目中流露出驚異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誰是龍眠山莊莊主?老夫不知道。」玄衣羅剎嬌笑道:「祝莊主何用裝作?
  你老被奴家請來,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藥物。如今兩位祝莊主,鬧了雙包案,誰真誰假,兩位心裡自然明白。」
  祝文華怒聲道:「老夫一點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麼人?」凌君毅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當時沒防到會有這種結果,自己和祝文華沒有約定暗號,這時要如何說才好?」心中閃電一動,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誰?你們在參湯中暗下迷藥,又點了老夫身前五處大穴,你們心頭自然清楚,何用再問老夫?」
  他急中生智,這話暗中點出祝文華躲在密室裡,自然看到殷天祿點自己穴道之事,假如眼前這祝文華是對方的人假冒,故意試探自己的,這話聽了也不會注意,果然,祝文華目光一動,忽然以「傳音」說道:「你真是凌老弟?」這下證實了,眼前的祝文華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著一手拂鬚,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莊主怎會被他們擒來的?」
  祝文華「傳音」道:「老夫誤中這妖女暗算……」
  兩人目注對方,假作打量之狀,但他們剛說到這裡,玄衣羅剎格格嬌笑道:「兩位談好了麼?」她纖纖玉手朝祝丈華輕輕一抬,說道:「我想這位祝莊主還是休息一會吧,我們不打擾了。」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女魔頭果然厲害,自己和祝丈華以『傳音入密』交談,都被她看出來了。」
  心念轉動間,瞥見祝文華忽然打了個呵欠,睏倦地仰身朝塌上躺臥了下去。凌君毅這一驚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麼手法?」
  玄衣羅剎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莊主請到外面坐吧!」
  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義華抬了抬手,祝文華就躺臥下去,此時見她又朝自己抬手,趕忙屏住呼吸,往後退了兩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還是用迷藥的好手!」
  玄衣羅剎「格」的嬌笑出聲,眼波流動,盯著凌君毅,緩緩說道:
  「祝莊主儘管放心,我已說過,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莊的貴賓,我不會對你使用迷藥的,咱們還是到外面談吧,請!」
  凌君毅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得依言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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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上秘密

  兩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賓主落座。
  凌君毅冷然道:「仙子還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玄衣羅剎笑吟吟地道:「你方纔已和那位祝莊主見過面了,而且據我所知,你們也交談過了,如今不用再提誰真誰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凌君毅道:「什麼事?」
  玄衣羅剎道:「就是關於毒汁解藥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藥上來。
  凌君毅道:「在下說過……」玄衣羅剎不待他說下去,搖手道:
  「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會找出解藥來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藥,你們一真一假兩位莊主,才能安然無恙地離開絕塵山莊。」
  凌君毅道:「你這是要脅老夫?」玄衣羅剎嬌笑道:「要脅太難聽了,我這是交換條件。」
  凌君毅皺濃眉,為難地道:「下在並無把握。」玄衣羅剎忽然口氣一變,冷聲道:「你必須完成,我給你十天限期。」
  凌君毅道:「這個只怕不成,十天太少了,在下……」玄衣羅剎道:「十天,我已經說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說五天的。」
  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十天時間,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們囚人的地方了。」一面還是搖著頭道:「十天,實在……」玄衣羅剎已經站起身來,說道:「不用說了,但願你能在十天之內,找出解藥來,否則……」
  凌君毅跟著站起,抗聲道,「否則又如何?」玄衣羅剎翠眉微蹩,說道:「十天交不出解藥,只怕大家都不方便,好啦,我不送祝莊主了。」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她這句「大家都不方便」,可能說漏了嘴。「大家」也許是包括她自己,那是說他們幕後果然有人逼得很緊,限令十天之內,必須完成此一尋求「毒汁」解藥的任務無疑。他不再多說,抱抱拳道:「在下自當盡力而為。」舉步掀簾而出。出了水閣,穿過九曲橋,沿著育磚花徑,一路行來,剛到假山前面,只見唐天縱背著雙手,緩步從假山石徑中走了出來,當他一眼瞧到凌君毅,立即迎著含笑道:「祝兄回來了?」
  凌君毅連忙拱手道:「原來唐兄在此散步。」
  唐天縱微微一笑道:「向晚時光,到亭上來看看夕陽銜山的景色,實在不錯,這座亭子,應該改稱夕佳亭才好。」口中說道,一面以「傳音入密」問道:「凌老弟,那姓田的小子邀你到水閣去作甚。老朽和溫兄怕你有什麼麻煩,由我登亭監視,溫兄就在假山後面的花棚下等待,準備給你老弟打個接應。」,凌君毅笑道:「唐兄雅興真是不淺。」兩人沿著花徑行去,凌君毅四顧無人,就把此行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唐天縱聽得吃驚道:「祝兄已經落到他們手中?此事該當如何?」凌君毅始起頭,目光望著遠處,徐徐說道:「玄衣羅剎以祝莊主為人質,脅逼在下十天之內研製出解藥來,目前當可無礙,救人之事,倒也不急,最難解決的是這座花園,三面環水,插翅難渡……」
  唐天縱說:「老弟不是說,你來的那天,看清楚山麓下是一座高大莊院,三面井沒有水?」
  凌君毅攢著眉道:「是的,在下百思不解的,也是在此……」忽然壓低聲音道:「以在下推斷,出入地道,可能就在那座絕塵山莊的下面。」
  唐天縱模著花鬍子,「啊」了一聲。
  凌君毅又道:「看劍閣是一座水樹,但據在下看來,也許是他們囚人之處,不然,玄衣羅剎不會要我到『看劍閣』去。」
  唐天縱連連點頭道:「有道理。」
  凌君毅道:「如果看劍閣確是他們囚人之處,那麼囚在閣中的不止祝莊主一人。」
  唐天縱凜然道:「老弟是說老七和溫家老二等人,都已落人他們手中了?」
  凌君毅道:「很有可能,其中還包括少林俗家拳門金老爺子和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南湘劍環雙絕蕭鳳崗父子等人在內。」
  唐天縱想了想,不禁微微歎息道:「如果這些人真會全落在他們手裡,憑咱們四個人,又怕也難與為敵,哪裡還談得到教人?」
  凌君毅道:「那也不然,若憑武功,絕難把這些人擒來,也許都是中了他們的詭計……」
  兩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走到花園東首。
  這裡已鄰近江面,沿江圍著一道朱紅欄杆,欄外種著一排垂柳,放眼看去,十餘丈闊的江面,平靜如鏡。隔江同佯種著一排垂柳,柳條拂水,青山如屏,真有青山隱隱水迢迢的詩意!兩人手扶朱欄,望著江水,都感到心頭如壓重鉛,除了從絕塵山莊找到秘道出口,否則救人難,渡江更不易。
  凌君毅心中只是盤算著,這十天之內,自己如何踩探『看劍閣』的囚人密室,如何偵查絕塵山莊下面的地底秘道,心中想著,不自覺地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石於,左手一揮,朝江心擲去。他這一舉動,原是漫不經心的事。
  凌君毅終究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手,童心末泯,若是換了唐天縱這樣花甲老人,決不會俯身去拾起一粒石子,丟向江心玩的。凌君毅習慣用左手,這是從小跟師傅學的,因為他師傅是大名鼎鼎的反手如來,專用左手。因此他左手的功力,自然也強過右手,這一顆石子,雖是他無心擲出,但石子去勢如箭,劃過空中,帶起「嘶」的一聲輕嘯!
  唐天縱沒想到他輕輕年紀,竟有這般功力,正待開口,但就在此時,卻發生了奇事!日日顆石子像流星般激射出去不過四五丈遠,十餘丈開闊的江面,射到四五丈處,還只在江心的上空,但卻發出「篤」的一聲輕響。
  那顆石子居然會碰在輕波之上,被砸得粉碎!
  這「篤」的一聲輕響,自然引起凌君毅、唐夭縱兩人的注意,不約而同凝目朝聲音來處瞧去,此時雖是傍晚時分,夕陽銜山,四野蒼茫,但六七丈外距離,並不算太遠,其實從欄杆到江邊還隔著一段河堤,種著一排柳樹,少說也有一二丈寬,加起來就有六七丈遠了。兩人自力一凝,便已發現江面五丈處,那蕩漾的水面經石子一砸,居然還留下了胡桃大小一個黑點。凌空擲出去的石子,固然會砸上水面?水面居然會把鵝卵石砸得粉碎!水面震碎石子,居然還會留下痕跡?這是多麼怪誕之事!凌君毅、唐天縱兩人先是一怔,繼而相視一笑!因為這已證明四五丈外(距江岸四五丈外)的水面,並不是水面。
  水面不是水面,那會是什麼呢?
  兩人都已看出距離江岸四五丈外的水面,實際上只是一堵磚砌的高牆,只是巧妙地在牆上給上了波紋,和隔岸的垂柳。加上牆外青山,看去就像遼闊的江面,垂柳含煙,遠山隱隱!因為欄杆的河堤上,種一排柳樹,柳條拂水,本來就擋住了不少視線,使你有如霧中看花,分不清另一半江水,竟是圖畫。這一構想、設計,當真匪夷所思,巧妙已極!若不是凌君毅無意之中,投出這顆石子,真還識不透此中玄機。但話又說回來,此一秘密,縱被看出破綻,十餘丈的江面,如今已只餘下四五丈了,一個輕功極佳的人,要飛渡四五丈江面,並不太難。但難在四五丈江面之外,又有一堵四五丈高的圍牆,牆下既無立腳之處,人終究不是飛鳥,就算你一下掠過江面,又如何縱得上高牆?
  凌君毅、唐天縱相視一笑之後,不覺又皺起了雙眉,看來雖然識破了十餘丈江面的秘密,依然插翅飛不出去,縱然找到他們地底禁室,救出被囚禁的人,依然先得找出他們出入的隧道。
  唐夭縱目光迅快朝四週一溜,確定沒有人看到他們投石的舉動,立即低聲說道:「凌老弟,我們還有十天時間,此事還得好好計議,此處不宜久留,走吧!」
  凌君毅點點頭,兩人若無其事地邊談邊走,各回賓舍。
  每一位「貴賓」的晚餐都是在賓館中吃的,戚承昌說過:賓館就像是家。離開治事之所(擷方齋)就等於下了班,自然是要舒舒服服地在家裡吃了。凌君毅吃過晚餐,照例都要在一片蘭圃中散步,但今晚他心中有事,沒有再去園外散步,獨自坐在窗下一張逍遙椅上,閉目養神。他腦中不住地盤算著如何才能查出「看劍閣」的地下禁室,如何才能找出「絕塵山莊」出入隧道。這兩件事,自然不能讓「絕塵山莊」的人發覺,第二步才能計劃救人之事。
  迎春,確實是一個善伺人意的使女,她見凌君毅獨自坐著閉目深思,知道他今天化解了「毒汁」,敢情正在思索著解毒藥方。悄悄地沏了一盤茶,放到几上,輕聲道:「祝莊主請用茶。」
  凌君毅雙目一睜,含笑道:「迎春,你去休息吧,這裡個用再伺候了!」
  迎春嫣然一笑道:「那麼小婢告退了,祝莊主今天辛苦了,也該早些休息了。」說完,轉身退出房去。
  落在玄衣羅剎手中,因為這些人一路上先後失蹤,卻是事實。都和祝文華一樣,聽任玄衣羅剎擺佈,竟無半點反抗之力,那麼即使把他們救了出來,也無法離開「絕塵山莊」。
  夜探「絕塵山莊」自然是一件冒險的事,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險也不成。這時還不過初更,自然不便行動,他緩緩喝了口茶,看看時光還早,一口吹熄燈火,就在榻上盤膝而坐,調息行功。
  過了約莫半個更次,忽然聽到房門外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細碎腳步聲!那人生似怕人發覺,每一步起落都極緩極輕,若非凌君毅修習上乘內功,耳目特別敏銳,極難聽到!凌君毅心頭暗暗驚訝,此人進入院落自己居然一無所聞,直到逼近房門,方始察覺,足見輕功之高。他潛人賓館,找到自己臥室裡來,到底是敵是友?是「絕塵山莊」的人還是外面來的?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來人已經到了門口,停下步來,此人行動似乎十分小心,到得門口,就再也聽不到絲毫動靜了。
  凌君毅當然不肯魯莽,心中暗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是做什麼來的?」那人很有耐性,過了半晌,依然靜靜地站著沒動。
  凌君毅已可聽到對方微細的呼吸,但對方沒有動靜,他也仍然安詳地坐在榻上,絲毫沒動。這佯又過了盞茶工夫,坐在黑暗的凌君毅,忽然嘴角微微在上翹了一下,他笑了,會心的微笑!
  站在門外那人雖然沒有動靜,但凌君毅已經聞到房中多了一種淡淡的香氣,那人之所以沒有動靜,敢情正在使用「五更迷魂香」一類的迷香。
  天下用迷藥一道,莫過於嶺南溫家,溫婉君送給他的彩絲囊就掛在他貼身之處,玉瓶中裝的是溫家獨門秘製專解迷香、迷藥的「清神丹」,他還怕什麼迷香?只是他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會是什麼人?他使用迷香,目的自然為了迷翻自己,但迷翻自己的目的又了是什麼?
  於是他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躺臥下去,他要看看來的什麼人,迷翻自己的企圖何在,他只有假裝被迷了,才能揭開這個啞謎。房中迷香的氣味,在逐漸增加,如今已經瀰漫一室!
  又過了將近一刻工夫,門外忽然又起了一陣輕快而細碎的腳步聲,及門而止,那是另外一個人,他到得門口,就壓低聲音問道:
  「已經成了吧?」
  原先那人低聲道:「差不多了。」
  後來的那人輕笑道:「他中了他們的散功毒藥,一身功力,也只保住十之二三,看你還這般小心翼翼的幹麼?」
  原先那人道:「咱們此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哪能不小心其事?」話鋒微頓,接著問道:「裡面的事,都辦妥了吧?」
  後來那人道:「自然都辦妥了,人已運到,解藥也到手了,只等咱們這裡的事辦完之後,你餵他服下解藥,立可清醒過來。反正我走了,他們最多懷疑是我放走了人,決不會懷疑到咱們走馬換將的這一手。」
  兩人在門外說得很輕,但凌君毅卻聽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就因為聽清楚了兩人的口音,使他感到十分困惑!你道門外的人是誰?原先站在門外施放迷香的,竟然是派在「蘭苑」伺候自己的俏使女迎春。後來那人,則是玄衣羅剎的貼身使女玉蕊,聽她們口氣,好像要把誰救出去,來個「走馬換將」,難道她們不是「珍珠令」的人?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了!
  凌君毅更不想打草驚蛇,打定主意看個究竟。室中依然瀰漫著述香的裊裊青煙還末消散,房門啟處,第一個掀簾進來的,正是迎春,她那迷人的臉頰上,稍微有些緊張,緩步走近塌前,看到凌君毅側身躺在褐上,雙目緊閉,分明已經迷昏,臉上不覺流露出一絲淺笑,上身微俯,伸出一隻纖纖玉手,輕輕地翻開凌君毅眼皮,仔細察看了一陣。凌君毅自然一動沒動,任由她擺佈,但他發覺迎春伸過來的手,還在輕微地顫抖,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他的假裝昏迷,終於騙過這個俏丫頭,她很快轉過身子,朝門外輕聲道:「可以把人弄進來了。」人不知是誰,只聽門外有人輕輕擊了兩掌,掌聲很低,但卻十分清脆,這自然是玉蕊擊的拿聲,女孩子連擊掌的聲音,都如此悅耳動聽!
  接著門簾掀起來了,兩個青衣女子,扶著一個人,迅快的進入室內。五蕊放下了門簾,緊跟著閃身而入。凌君毅瞇著眼縫,看得清楚,兩個俏使女扶進來的那人,赫然是潛龍祝文華!只看他雙目緊閉,一望而知也被迷翻過去了。這下直把凌君毅看得大是驚詫,忖道:「祝莊主被玄衣羅剎囚禁在水閣之中,她們把他從地室中救出,再運來此地,如此大費手腳確竟是為了什麼?」
  只聽迎春說道:「時間不早,玉蕊姐姐你們該走了。」
  她從懷中摸出一張白紙,遞了過去,又道:「這是杏花姐姐抄下來的,祝莊主三次到藥室去取的藥物,都寫在這上面了,你放好了,莫要失落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藥室中的杏花,也是她們同黨,由此看來,這些年輕貌美的俏丫頭,似乎都是另一個神秘組織的人,她們居然有這許多人滲入了『珍珠令』內部!」
  玉蕊接過紙條,揣人懷中。向兩個青衣女子揮了揮手。兩個青衣女子放下祝文華,就朝榻前奔來,熟練地凌君毅扶起,抬下錦榻。迎春。玉蕊兩人又迅快地扶起祝文華,放到錦榻之上,直到此時,凌君毅才完全明白了,她們方才說的「走馬換將」原來是要把自己換出去。她們此舉,敢情也是為了自己化解了「毒汁」。這一點,只要看杏花把自己三次取的藥名都記了下來,交玉蕊帶出去。
  即可證明。但她們門又將用什麼方法,把自己運出去呢?想到這裡,另一個問題,又在他心頭湧起,那是自己該當如何?是假裝昏迷。
  任由她們擺佈,還是及時揭穿她們計謀?他腦中迅快地一轉,權衡輕重,覺得這幾個俏丫頭,必然是另一個神秘組織派出來的人,她們幾乎已滲透了「絕塵山莊」每一部門。自己如果任由她們弄出去,也許可以藉此見到她們的主腦人物,也許可以藉此弄清楚「珍珠令」這幫人的來歷。他突然想起戚承昌曾經提到過的「三元會」,莫非這些俏丫頭是「三元會」的人?於是他決定任由她們把自己運出去,再作一次冒險的旅行。
  這時迎春已經從錦鍋下面取出一隻麻袋,玉蕊幫著她張開袋口,兩個青衣女子迅快地抱起凌君毅,把他裝人麻袋之中,然後用麻繩紮緊了袋!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倒好,自己被他們從龍眠山莊用麻袋運來絕塵山莊,如今又用麻袋把自己從絕塵山莊運出去了。」等她們紮好袋口,凌君毅用指甲輕輕在袋上戳了一個小孔。
  只聽玉蕊說道:「我們該走了,我們走後你就可以餵他解藥,他醒來定然會問你這是什麼地方,他怎麼會到這裡來的,你不妨告訴他,是住在這裡的祝莊主把他救出來的。他一定還會問你,住在這裡的祝莊主哪裡去了,你就說住在這裡的祝莊主把他救出來之後,已經出去了,要他暫時忍耐。他如果再問,你就說旁的不知道好了。」
  迎春點頭道:「小妹記下了。」
  玉蕊道:「好,我們可以走了。」
  凌君毅心中暗道:「你們三個人,扛著麻袋,不知如何走法?」
  他眼睛湊著小孔朝外望去,只見迎春和一個青衣女子走到錦榻橫頭,輕輕地推開錦塌,掀起地毯,然後又取起兩塊地板,地上登時露出一個黑黝黝窟窿。原來錦榻下面竟是一條地道。玉蕊當先跨入窟窿,朝兩個青衣女子打了個手勢。兩個育衣女子立即扛起麻袋,走到洞口,一個先下去,由迎春幫著把麻袋接下地道。
  原來這條地道甚是狹小,只能匐伏而行。麻袋前面一個拉,後面一個推,緩緩朝地道中滑去,就這佯,凌君毅被她們弄出去了。
  就在當天晚上,二更時分,由龍門拗通向西峰拗的山徑上,出現了一行人馬!這一行人,都騎著馬匹,為數當在二十騎以上,最前面一匹馬上是一個濃眉鷂目的高個子,年約五旬,穿著一襲天藍長袍,看上去甚是冷傲。他身後是八個頭包藍布,身穿天藍勁裝,背負朴刀的剽悍大漢。接著是三匹駿馬,前面是一個身穿藍紗長衫的美少年。稍後兩匹馬上,是兩位美姑娘,一個著紫色勁裝,一個嬌小玲瓏,穿的是一身蔥綠衫裙。這三騎後面,是一頂藍軟轎。
  轎後又是八匹馬,馬上是八個一式頭包黑紗,身穿黑衣,背負長劍尋的女子,看她們的年齡,都在四十以上,腰掛革囊,左手都戴了鹿皮手套,一望而知是用毒的能手。這一行人馬銜枚疾走,黑夜之中,除了雜沓蹄聲,就像一條黑色長龍,聽不到一點人聲。他們剛出龍門場,走了半里來路,突聽右首一片疏林中,傳來一聲斷喝:「天造地設。」
  當前一匹馬上的藍衫老者濃哼一聲:「代天巡狩。」
  只回答了四個字,但見林中人影晃動,轉眼之間,就有十幾名黑衣漢子飛快地在林前出現,列隊肅立。一個領頭的漢子朝藍衫老者躬身施禮道:「屬下郭子民不知天使蒞臨……」
  藍衫老者神情冷肅,朝身後打了個手勢,他馬後八騎藍中武士同時右手一揚,似乎向空中灑出了什麼,黑夜之中,除了看到他們的手勢,什麼也沒有看到。但在這剎那間,林前地上忽然飛濺起一陣細碎的藍色火星,火星一閃即滅,十幾名黑衣大漢,一聲不哼,全倒了下去。藍衫老者理也不埋,他只是朝後打了個手勢之後,就依然領先朝前馳去。他身後八個藍中武土,同樣地只在馬上揚了揚手,馬不停蹄地緊隨藍衫老者馳了過去。一條黑色長龍沿著山腳蜿蜒行進,對林前十幾名黑衣漢子,無聲無息倒下去,渾似不見,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一般。
  從龍門拗到西峰拗,少說也有二十里路穆,這一段路上,接連遇上了七八處伏樁暗卡,但被當前馬上的藍衫老者一句「代天巡狩」鎮懾住,紛紛現身行禮,也就這樣悉數被八個藍中武士一陣細碎的藍色火星,一舉殲滅,連屍體都迅快化去,不出半點聲音,也不留絲毫痕。因此這一行人馬,漸漸逼近西峰拗,一路之上刁斗不驚,驚訊全無。一刻工夫之後,他們已經到了西峰拗,遠遠望過去,但見山坳間,四面環山,呈現出一片平原。在北首一座高峰之下,矗立著一座黑壓壓的大莊院。夜色之下,看不到一點燈火,也聽不到莊院中有何動靜!
  當前馬上的藍衫老者,目光凝注著那座大莊院,右手向空輕輕一舉,這是示意後面的人停止之意,他後面八騎藍中武土,立時帶住韁繩,悄無聲息地在林前停了下來。
  這時身穿蔥綠衫裙的美姑娘忽然催馬上前,向藍衫老者輕聲問道:「巴總管,有什麼情況嗎?」
  藍衫老者微微搖頭道:「沒有,對方好像已經發現咱們了,莊中燈火全熄,看不到一點動靜,分明已有準備。」
  紫衣美姑娘也催馬上來,披披小嘴,哼道:「已有準備,又能怎樣?咱們本來就不打算偷襲,就和他們明著來好了。」
  說話間,後面那乘天藍軟轎,也在林前停了下來,只聽轎中響起了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問道:「巴總管,前面怎麼停下來了?」
  藍衫老者慌忙在馬上欠身道:「回老夫人,這莊子裡沒有一絲燈光,可能已有準備,屬下覺得不宜躁進。」
  紫衣姑娘搶著道:「娘,咱們原是要和他們挑明了來的,還等什麼?」
  身穿藍紗長衫的美少年笑道:「妹子就是這般火爆脾氣,咱們縱是要和他們明來,但也總得把形勢看清楚了。」
  軟轎中響起蒼老婦人的一聲輕笑,說道:「這兩個丫頭,一路上,早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到了地頭,哪還忍耐得住?巴總管,你去投帖好了,要他們莊上的主兒出來見我。」
  藍衫老者躬身領命,突然一領韁繩,當先向前衝了出去,他身後八騎藍巾武士也即踉在他馬後,飛馳而出。九匹馬同馳,響起了一陣急驟的蹄聲,馳過草坪。到得大莊院前面,藍衫老者一下勒住馬頭,他座下的馬匹久經訓練,立時停住不動。
  這一剎那,八名藍中武士也同時停下馬來,在藍衫老者馬後,一字排開。黑夜之中,這一陣急驟的馬路聲,響若奔雷,自可傳出老遠,雜沓蹄聲到得莊院前面,又突然剎住,立時恢復了黑夜的寧靜。當然,這一陣篩聲,莊院裡的人,定然早就聽到了,但仍然絲毫不見動靜。
  藍衫老者雙目寒芒飛射,冷嘿一聲,左手一拾,說道:「上去一個,叩門。」
  當下八名藍中武土中,就有一個翻身下馬,走上幾步,舉手擂著大門,高聲叫道:「喂,裡面有人麼?」他奉命叩門,手上用勁,把銅環叩得擂鼓一般,又急又響。
  過了半晌,只聽一個蒼老聲音在裡面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門敲得這麼響?」
  這人緩吞吞的拔了門閂,打開大門,走了出來,乃一個腰背彎曲、老態龍鐘的老頭,手中拿一盞風燈,舉燈照了照。
  燈光照到門前騎在馬上的藍衫老者和他身後一字排開的八騎勁裝漢子,老頭不由打了個哆嗦,驚慌失揩地道:「大……大爺,你……你們這是做什麼……來的……老漢只……只是替人家看院子的……」他似乎把這些人當作了打家劫舍的強人!
  藍衫老者目注彎腰老頭,冷冷嘿了一聲道:「老兒,你去通報一聲,就說四川唐老夫人前來拜會貴上。」
  原來那頂軟轎中,正是四川唐老夫人,隨來的還有唐少卿,唐文卿兄妹和方如蘋姑娘,那藍衫老者,則是唐門總管巴天義。
  彎腰老頭揉揉眼睛,搖頭道:「大爺找錯地方了,這裡是咱們莊主的別墅,莊主一向住在城裡,這裡只是一所空莊子,除了老漢,再也沒有人了。」
  巴天義聽得一呆,看對方彎腰駝背的樣子,確像不會武功的人,當下問道:「你們莊主姓什麼?」
  彎腰老頭道:「戚。」
  巴天義又道:「叫什麼名字?」
  彎腰老頭不耐道:「莊主名諱上承下昌,是在鄉的員外郎,這樣夠了吧?」
  說完,也不待巴天義回答,轉身走進去,砰然關起了大門,他敢情心頭氣憤,這一轉身進去,腳下未免快了一些!
  巴天義身為唐門總管,眼光何等犀利,雖然只是這麼一點小節,如何瞞得過他?目中寒芒-閃,冷哼一聲,沉喝道:「老兒且慢。」但那彎腰老頭已關起了大門,再也沒加理會。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銅鑼般的洪笑,傳了過來:「老夫久聞四川唐門盛名,你們既然找來了,老夫正好領教領教。」聲音洪亮,嗡嗡作響。
  方如蘋急步走近轎邊,低聲說道:「乾娘,這人就是銅臂天主。」
  軟轎中,唐老夫人藹然笑道:「孩子,沒你的事,他們會收拾他的。」
  唐門既敢來犯虎穴,自然早有準備。就這兩句話的工夫,只見西首一條小徑上,已經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面如古銅的銅袍人,正是南疆一奇銅臂天王。在他身後,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黑衣、面蒙黑紗的人。銅臂天王腳上穿的雖是一雙銅雇,但卻步履如飛,來勢奇快,他身後的六個黑衣蒙面人,身手居然個個極高,他們緊隨寧銅臂天王之後,也絲毫不見落後。要知銅臂天王威震南疆,一身造詣,江湖上絕少有人是他對手,但他身後六個蒙面人中,至少有四個人的身手,和銅臂天王並無稍遜,這可以從他們奔行而來的身法上,看得出來。
  巴天義能夠當上四川唐門的總管,這點眼光自然有的,他心頭暗暗震驚,卻也並不怠慢,右手向後一揮,身後八騎立即各自帶轉馬頭,散了開去,布成陣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銅臂天王現身之時,還在十餘丈外,但巴天義剛向身後打了個手勢,他已一下到了巴天義馬前,洪聲道:「爾是四川唐門的什麼人?」
  巴天義在馬上抱拳拱手道:「在下巴天義,忝為唐門總管,不知尊駕如何稱呼?」這是明知故問。
  銅臂天王洪笑道:「你既是唐門總管,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
  巴天義抱拳道:「恕在下眼拙。」
  銅臂天王雙目圓睜,怒哼一聲道:「老夫董如海,人稱銅臂天王,你們老夫人何在,叫她和老夫答話。」
  巴天義故作吃驚道:「原來是董天王,在下失敬,老夫人就在南首林下,容在下前去通報。」
  只聽遠處傳來唐老夫人的聲音說道:「不用了,你請董天王過來就是。」
  巴天義在馬上欠身道:「老夫人有請董天王。」
  鋼臂天王目光如炬,掃了八匹馬上的藍巾武士一眼,看他們散了開去之後,仍各按方位,列成八卦陣式。他方銅色的臉上,飛過一絲不屑之色,咧嘴敞笑一聲道:「這點陣式,豈能困得住老夫?」
  巴天義道:「董天王既然不把區區陣式瞧在眼裡,那就請吧。」
  銅臂天王洪聲道:「去就去,老夫倒要瞧瞧你們能把老夫怎樣?」說完,果然大踏步朝前走來。
  他一舉步,身後六個蒙面黑衣人也相繼跟了過來,巴天義臉上微微一笑,帶轉馬頭,緊隨在六人身後,策馬徐行。那列成陣勢的八騎藍巾武士,在這一瞬之間,忽然一低而起,手抱天藍化血刀,直立馬匹之上。他們坐下八匹駿馬,久經訓練,不需有人指揮,陣式不亂,跟著銅臂天王等七人,相距數丈,遠遠移動,依然把他們圍在中間。這時本來排列在天藍軟轎兩側的八個黑中包頭。身穿黑衣的女子,也跟著一帶馬韁,在轎前散開,她們和八個藍中武土一般,同樣各按方位,在三丈方圓內列成了八卦陣式,嚴陣以待。同樣是八卦陣式,所不同的,這八個女子排列的陣式較小,是在裡面一圈,八個藍巾武士列的陣勢較大,圍在外面,是為外圍。如以形式來說,這是雙重的「八卦陣」。銅臂天王目空四海,哪會把他們放在眼裡?大步行來,他身後六個蒙面黑衣人,相隨跟進,先後進入了「八卦陣」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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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6:24 |只看該作者
  就在此時,那頂天藍軟轎忽然抬了起來,轎左一匹馬上,是身穿天藍長衫,腰懸長劍的唐少卿。轎右兩匹馬上是兩位美姑娘,唐文卿,方如蘋,這一下,銅臂天王等七人,就像進入了夾弄之中。
  人家都騎在馬上,只有他們七個人沒騎馬,這一被圍在中間,所有馬上的人,自然都要比他們高過半個人以上,就在這一瞬間,由銅臂天王為首的七個人,突然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轎簾啟處,響起唐老夫人的聲音,說道:「巴總管,速餵他們解藥,要留活口。」一面朝八個黑衣女子吩咐道:「你們開路,不論遇上什麼人,不用多說,都給我毒翻了。」
  巴天義早已指揮八名藍中武士,把銅臂天王等人拿下。八名黑衣女子一頓韁繩,八匹馬當先,朝大莊院飛一般衝去。唐少卿兄妹和方如蘋三騎也緊隨軟轎左右,馳過草坪,趕到大莊院前。天藍軟轎停下來了,八名黑衣女於早已躍下馬匹,在階前分兩排站定,唐少卿、唐文卿、方如蘋三人也一躍下馬,兩名隨轎的使女,打起轎簾。
  唐老夫人手拄金漆鳳頭杖,跨出軟轎,鳳頭杖一指,道:「破門,咱們用不著再和他們客氣了。」她這一聲令下,只見為首一名女子,左手揚處從她掌心中飛出一點黑影,直向包著銅皮的大門上投去,但聽「轟」然一聲巨響,火光一閃,煙硝瀰漫中,兩扇大門立被炸開!
  方如蘋看得奇怪,道:「文卿姐姐,這是什麼暗器,竟有這般大的威力?」
  唐文卿道:「我也不知道。」
  唐老夫人含笑道:「這是火神羅渲的霹靂子,昔年他中了人家毒藥暗器,幸好遇上少卿的爹,救了他性命,他送了咱們八顆霹靂子,不想今天倒用上了。」說到這裡,揮揮手道:「走,咱們進去!」
  八個黑衣女子早已撤出藍汪汪的闊劍,分作兩行,矯捷地沖人大門,兩名使女點起燈籠前導,唐老夫人手拄金漆鳳頭杖,率同唐少卿兄妹、方如蘋三人邁步而入。
  剛到二門,只見方纔那個彎腰老頭一手掌燈,氣急敗壞地迎了出來,口中大聲嚷道:「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幹什麼的……」
  為首黑女子沉叱道:「滾開。」隨著話聲,左手朝前揮去。
  那彎腰老頭走路都顫巍巍的,一副龍鐘老態,但當他一眼看到為首黑衣人揮來的左手,戴著鹿皮手套,不禁臉色驟變,身形迅快地側閃開去。這一閃,他露出了馬腳,他不但會武,而且身手極高。
  但他閃出七八尺之後,立即一個觔斗,再也爬不起來。試想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都一聲沒吭倒了下去,他武功總高不過銅臂天王吧?
  四川唐門這一次是破釜沉舟而來,他們使出了唐家歷代相傳,百年來從來在江湖上使用過的「唐門無形散」,這是唐門最厲害的毒藥了。撒出之後,遇風即化,無色無味,無影無形,一丈之內,只要聞到少許,立即中毒昏迷,一盞熱茶功夫,如果沒有解藥,就會毒發身死。
  進入二門,裡面是一個大天井,超過天井,迎面就是大廳,那彎腰老頭說的倒不像是假話,諾大一座莊院,此刻依然黑況沉的不見半點人影,果然是一座空宅!方如蘋一手仗劍.一手緊握著袖珍連弩,闖進大廳。唐文卿也不落後,和方姑娘並肩而入,唐少卿怕兩位妹子有失,急步跟了進來。
  唐老夫人在兩個使女提燈前導下,緩緩走上大廳,攏攏眉,說道,「你們這兩個野丫頭,把這裡看作八公山吳氏別業的大廳了,一點也不小心,往裡就闖,要是人家有什麼埋伏,你們退都來不及。」
  方如蘋咭的笑道:「乾娘,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廳上真要有賊人埋伏,我早就把他們解決了。」
  正說之間,只見總管巴天義急匆匆奔人大廳,向唐老夫人拱拱手道:「啟稟老夫人,咱們擒住的七個人,都不是敵人。」
  唐老夫人道:「不是敵人,那是什麼人?」
  巴天義道:「除了銅臂天壬,其他六個蒙面人中就有七爺在內……」
  「老七?」唐老夫人驚怔地道:「你說六人當中,也有老七?其餘五人是誰?」
  巴天義道:「屬下認識的少林俗家掌門人金鼎金開泰,嶺南溫家老二溫一峽,甫湘蕭家的老莊主劍環雙絕蕭鳳崗,還有兩個年輕人,大概是他們的門人子弟。」
  唐老夫人聽得聳然動容,沉喝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這明明是要利用被他們擒住的人,先與咱們打個兩敗俱傷……沒想到被咱們先下了手。」
  接著問道:「他們人呢?是否已經清醒了?」
  巴天義道:「沒有,屬下覺得這些人可能神志受了某種藥物所迷,敵我不清,因此不敢讓他們完全清醒過來……」
  唐老夫人頷首道:「你想得也是不錯,那就讓他們暫時昏迷著好了。」
  巴天義應了聲「是」。
  唐老夫人接著又道:「巴總管,我看還是把他們弄到大廳上來,咱們得先搜搜這座莊院。」
  巴天義應了聲「是」立即退下,指揮八名藍中武士把昏迷中的銅臂天王等人,一齊運人大廳,這時七人蒙面黑紗已經撕下,方如蘋認出其中一個青衣勁裝少年,正是劍環雙絕蕭鳳崗的兒子金環六郎蕭其清。
  唐老夫人朝巴天義和八名黑衣女子吩咐道:「你們分頭給我搜索,遇上賊黨,儘管先下手,如有發現,立即以哨聲傳警聯絡,快去。」
  巴天義躬身道:「屬下遵命。」
  他因八名黑衣女子原是守衛內宅的人,不屬他管轄,當下向八女拱拱手道:「咱們分左右兩路,包抄搜索,兄弟這一路進去,韓姑娘一路可從右首進去,咱們在後院會合。」
  韓姑娘,就是八個黑衣女子為首的一個,聞言點點頭道:「巴總管說得極是,咱們就這麼辦。」
  當下兩撥人迅快地往後宅而去。唐丈卿待這兩撥人走後,悄悄地向方如蘋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偷偷向她娘呶呶嘴。
  方如蘋暗暗點了頭,走近唐老夫人跟前,說道:「乾娘,我和文卿姐姐也出去看看。」
  唐老夫人道:「你們兩個丫頭,少給我玩花樣,咱們明著來,佔據了他們大廳,對方卻隱而不見,到現在還不見一點動靜。人家能把這許多成名人物擒來,決非無能之輩,也未必會伯了咱們。如今咱們是在明裡,人家是在暗裡,你們莫要亂出主意,多惹麻煩。」伸手朝廳外一指,又道:「你們也不看看你們大哥只有一個人仗劍站在那裡,你們該去幫他照應才對。」
  方如蘋道:「乾娘,我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咯。」話音甫落,突聽站在門口階上的唐少卿朗喝一聲道:「什麼人?」
  唐文卿一拉方如蘋的手,說道:「妹子,我們快出去瞧瞧。」兩位姑娘翩然掠出廳去。
  只聽門外傳來一聲:「阿彌陀佛。」同時從大門外走進三個身著灰色僧袍、手按禪杖的老僧,大步而入。
  方如蘋眼快,一下子便認出人中間那那個瘦小枯乾的老僧,正是那晚在龍門拗石崖上見過的少林文殊院主持靈山大師,心頭暗喜,忙道:「唐大哥,他們是少林寺的高僧。」
  緊隨在三個老憎身後的是一長列灰袖芒鞋的少林僧侶,一個個手持禪杖,腰懸戒刀,緩步而入。
  靈山大師看到方如蘋,立即合掌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已經在此,想必唐老夫人已來了。」
  唐少卿拱手道:「晚輩唐少卿,家母就在廳上,諸位大師請。」
  靈山大師合掌道:「原來是唐少莊主,貧袖靈山,忝主少林文殊院。」接著介紹他左首一個身軀高大的老僧,乃是羅漢堂主持普山,右首的老僧是達摩院主持鎮山大師。
  唐少卿連連拱手為禮,然後陪同三位高僧一齊進入大廳。
  唐老夫人聽說少林寺也有人趕來,早已迎了出來。唐少卿又替母親引見了三位高僧。
  唐老夫人連說幸會,臉上規出一片慈和的笑容,說道:「老身正嫌人手單薄,孤軍深入,難得三位大師趕來,總算有了後援。」
  正說話之間,忽見門外又走進一個身穿青緞大褂,紮腳褂,腰間插著一隻竹節煙管的瘦小老頭,他身後緊隨著三個青衣勁裝漢子。
  青褂老者朝靈山大師拱手說道:「小弟在莊外四周詳細察看,只見這座莊院依山而起,一進高過一進,最後一道圍牆,足有五丈來高,似乎顯得待別,而且在牆外,數丈遠近,都是荊棘密林,無法超過,除此之外,別無可疑之處,也不見一處暗樁。」
  靈山大師點點頭道:「老衲那晚明明親眼目睹那個自稱『天使』的女子率同銅臂天王等人,進入此莊……」話聲一頓,接著說道:
  「敖師弟,來,來,你先見過這位四川唐門的唐老夫人。」旋又向唐老夫人說道:「這是貧袖師弟敖叔寒,江湖上人稱多臂猿的便是。」
  唐老夫人含笑道:「老身久聞敖大俠的大名,今晚幸會。」
  敖叔寒連忙抱拳道:「不敢,兄弟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動了。」
  羅漢堂主持普山大師道:「老夫人一路行來,進入此莊,不知可曾通上攔截?」
  唐老夫人笑道:「攔截倒是沒有,從龍門坳至此,路上確實遇到幾次對方的暗樁,盤問咱們來歷,都由寒門已總管料理了。但到達此地之後,忽然出現銅臂天王率領六個蒙面人,聲言要見老身,已被老身拿下,才發現這幾個蒙面人中,有寒門老七,和貴派金鼎老爺子及南湘劍環雙絕蕭老莊主等人。」
  靈山大師聽說師弟金開泰、銅臂天王、劍環雙絕等人都已被唐老夫人拿下,心頭暗暗震驚,忖道:「四川唐門以毒藥聞名於世,那是中了他們的毒藥暗器了?」
  敖叔寒身形一震,臉上不自然地道:「他們人在哪裡?」
  金鼎金開泰,是少林派俗家掌門人,如今被四川唐門擒下了。
  對少林派終究臉上無光。
  唐老夫人藹然一笑,伸手指指大廳西首壁下,說道:「他們全在地上躺著,只是此時不能去驚動他們。」
  敖叔寒道:「那是為什麼?」
  唐老夫人道:「他們全似被人迷失神志,敵我不分,這是對方一著毒辣棋子,目的自然是要讓咱們先拚個兩敗俱傷。老身不得已只好略施小技,先把他們毒翻過去,此刻仍在昏迷之中,但敖大俠盡可放心,老身用毒極有分寸,包準無礙。」
  靈山大師合掌道:「善哉,善哉,老袖那晚親見龍眠山莊祝莊主,只是幾句話工夫,就被那個『天使』所擒,想來也是神智受迷,唐門素以毒藥馳譽武林,只不知神志迷失,是否有藥可解?」
  唐老夫人道:「大師好說,一個人的神志迷失,各家用藥備異,如若錯投解藥,反而有害,不經仔細檢查,無法確定,因此老身只好暫讓他們昏迷不醒。」
  突聽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總管巴天義跨人大廳,看到靈山大師等人,不覺微微一怔。
  唐老夫人道:「巴總管,搜索結果如何?宅中沒有人麼?」
  巴天義腳下一停,欠身道:「啟稟老夫人,此宅前後共有四進,屬下和韓姑分兩路搜索,發現到處積塵蛛絲,確已久無人住。」
  唐老夫人還未開口。靈山大師長眉微皺,接口道:「這個不可能吧?三天前老袖由龍門拗暗中尾隨那個自稱『天使』的女子乘轎進入此宅,他們的巢穴,定然在這座莊院之中……」
  話聲末落,突然耳邊響起一縷細如蚊納的聲音喝道:「小和尚,接住了。」
  「嘶」一縷勁急鳳聲,已經射到腦後。靈山大師不由吃了一驚,急忙一偏頭,伸手向空抓去,接是接住了,但一股大力,震得他腳下浮動,再也站不住樁,身不由己地向前衝了兩步。這是有人以「千里傳音」說話,除了靈山大師,別人自然無法聽到。連那一縷勁風也決速如電,又是從他們身後射來,就是站在他邊上的普山、鎮三兩位大師都沒發覺,所有在場的人,只見到靈山大師忽然偏過頭,伸手往後抓去,接著一個人就腳下踉蹌,向前衝了兩步。
  普山、鎮山同時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師兄哪裡不對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靈山大師早已穩住身子,發覺手掌中接到的只是綠豆大一個紙團,心頭更是震駭不已,要知靈山大師乃是少林寺有數高手,一身功力,已臻上乘,此人投擲過來的,僅僅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紙團,居然震得他往前衝出兩步之多!此人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靈山大師今年已是七十開外的人,在少林寺是長老的地位,這人居然叫他「小和尚」。但他究竟是佛門高憎,心念微動,立即想到此人可能是一位前輩高人,擲給自己的這個紙團必有啟示。一念及此,來不及回答兩個師弟,肅然轉過身去,神色恭敬,雙手合十,躬身向空行了一禮。普山、鎮山大師眼看師兄舉動離奇,但又不好追問。
  靈山大師合掌行禮之後,才暗自從掌心取下紙團,攤了開來,那是只有指頭寬的紙條,上面用木炭寫著一行小字:「四進佛堂,推開佛龕。」
  靈山大師目光一瞥,心中暗暗點頭,一面回身向巴天義打了個問訊道:「巴總管方纔曾說這座宅院共有四進,不知第四進是否有一座佛堂?」
  巴天義道:「不錯,第四進堂屋之中,確有一座佛堂。」
  靈山大師微微一笑道:「那就是了,『珍珠令』這幫人的巢穴入口,可能就在佛堂之中了。」
  敖叔寒驚異地道:「師兄如何知道的?」
  靈山大師把手中紙條,傳遞給大家看了,一面把才纔有人投擲紙團的經過,低聲說了出來。當然,他不會說有人叫他「小和尚」的。
  唐老夫人道:「既然有高人暗中指示,事不宜遲,咱們快進去瞧瞧。」
  靈山大師道:「金師弟等人昏迷未醒,咱們這裡,也得派人留守,敖師弟,你和鄭傑三人留在廳上吧。」
  唐老夫人也吩咐總管巴天義率領八名藍中武土,留在廳上。
  當下由韓姑等八名黑衣女子領路。唐老夫人親率唐少卿兄妹、方如蘋,靈山大師也率同兩位師弟普山、鎮山及十個僧侶一路朝後進而來。
  這第四進院落,已是最後一進,四周種著參天方柏,進入這座院落,就使人有陰森蕭瑟之感!
  一行人穿過青草叢生的天井,跨上石階,迎面一間寬大的堂屋,當中果然有著一座神龕,供的是觀音大士神像。人名黑衣女子當先走人,分向左右站定,唐老夫人和靈山大師等人相繼走人。羅漢堂主持普山走在最後,擺了擺手,示意十八名護法弟子在院落中列陣戒備。靈山大師走上幾步,朝觀音大士神像合掌行禮,然後緩緩退下。鎮山大師早已跨上兩步,舉手朝神龕推去,哪知推了一陣,神龕依然紋風不動。
  唐文卿道:「娘,暗門一定在神龕後面,既然推不開,咱們不會用霹虜子,把它炸開來麼?」
  唐老夫人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這種機關消息,不懂開啟之法,是打不開的,即使打開了,只伯也會有什麼厲害埋伏,倒不如把它摧毀了的好。」說到這裡,就抬頭道:「三位老師父請後退幾步,韓姑,你把它毀了就是。」
  於是,大家一起退出數丈之外。韓姑躬身領命,從身邊皮囊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鐵九,揚手向神龕中投去。但見火光一閃,登時一聲轟然巨震,一座高大神龕和觀音大士神像,立被炸成粉碎。靈山大師雙手合十,連念「阿彌陀佛」不止。龕後,果然露出兩扇鐵門.牆腳處已被炸開了一個大洞,但鐵門依然完好,並末震塌,韓姑娘不待吩咐,揚手又是一顆「霹靂子」直向鐵門上擲去,又是一聲轟然巨響,兩扇鐵門也立被炸開,望進去黑黝黝的,似是一條甬道。
  唐老夫人一揮手道:「你們往裡搜。」
  八名黑衣女子由韓姑為首,分作兩行,舉步向南道中走去。
  唐老夫人率同少卿、文卿、方如蘋三人,和靈山大師、鎮山大師魚貫而入。
  普山大師走在最後,他要八名僧侶,留在堂屋中,守住人口,然後率同十名憎侶,隨後跟入。
  這條甬道不過十丈來遠就到了盡頭,當前一牆石壁,擋住去路,韓姑腳下一停,抖手又是一顆「霹靂子」向前擲去。轟然巨震之後,塵灰瀰漫,幾乎使人無法睜目,當前那堵石壁已被炸開一個大窟窿。八個黑衣女子因有蒙面黑紗,護住頭腦,已經相繼從壁窟窿中飛躍而入。唐老夫人、靈山大師等人,也一起越過窟窿,到了裡面,裡面似是一座大花園,朦朧夜色之下,但見樹影參差,不少亭台樓閣,掩映其間。再看立身之處,是在一座畫棟雕樑、金碧輝煌的樓宇之前,迎面有著十幾級寬闊的石階,自己等人就是從石階中間炸破的窟窿中走出來的。這時,四周暗影中,已經出現了數十個手持兵刃的黑衣大漢,遠遠地把自己等人包圍起來。
  方如蘋嬌哼一聲道:「好啊,原來他們都躲在這裡,總算給我們找到了。」接著又道:「乾娘,這些人還想包圍我們呢,讓我們給他們一個厲害……」
  唐老夫人藹然笑道:「二丫頭,他們用不著你去收拾了。」
  話聲甫落,突見四周出現的那些黑衣大漢,忽然一個接一個地倒了下去。
  只不過眨眼工夫,這數十個人,已經全數摔倒地上,這些人,自然全是中了「唐門無形散」連哼都沒哼出聲,就倒了下去,再也沒動一動。靈山大師看得□暗攢眉,唐門毒藥,果然歹毒無比,口中不由低宣了兩聲佛號。
  就在此時,石階上廳門啟處,兩個青衣小鬢,手挑宮燈,緩步走出,在階上左右分立。接著一陣環珮丁冬,一個頭挽宮鬢,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婦,一手扶若小鬢肩頭,緩步走出。
  只見她柳眉斜挑,杏眼流波,一張吹彈得破的瓜子臉,配著玉管似的鼻樑,紅菱般的小口,楚腰一握,蓮步生香。好一個妖嬈動人的天生尤物!
  那玄衣少婦才在階上現身,方如蘋立即退到唐老夫人身邊,低聲說道:「乾娘,這妖女出來了,她就是自稱代天巡狩的玄衣羅剎。」
  唐老夫人微微點頭,說道:「別嚷,咱們且聽她怎麼說法。」
  玄衣羅剎眼波流轉,桃花般的臉上,飛過一絲驚訝神色,檀口輕啟,嬌聲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備夜破牆而入,究是做什麼來的?」
  靈山大師雙掌合十,朝階上行了一禮,說道:「女施主請了,貧袖靈山,忝主少林寺丈殊院,今天是與師弟達摩院主持鎮山,羅漢堂主持普山,找尋失蹤數月的藥王殿主持樂山師兄來的……」
  玄衣羅剎冷冷一笑道:「原來老師父是少林寺的高僧,聽說少林寺是名門正派,怎麼你們寺裡和尚失了蹤,卻找到咱們莊上來了?老師父一定是認為咱們絕塵山莊窩藏了和尚,才冕夜破壁而入,也明明是看絕塵山莊莊主外出,只有我這個婦道人家住在後花園,好欺負了。老師父率眾恃強而來,到底想對我怎麼?持械夜入良家,非好即盜,你們是要搜、要劫?還是要把賤妾擄上少林寺去?」她聲音嬌柔,詞鋒也著實犀利。
  靈山大師究是有道高僧,平日又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一時竟被她問得答不上話去。
  唐老夫人冷冷一哼,喝道:「姑娘少逞口舌之利,你是什麼人,還當咱們不知道麼?」
  玄衣羅剎眼波一轉,落到唐老夫人身上,訝然道:「這位老婆婆也是少林寺的人麼?」
  唐老夫人嘿然道:「老身是四川唐門來的。」
  玄衣羅剎故作不解地道:「四川唐門?那是什麼地方,我從來沒聽人說過。」
  唐老夫人微笑道:「姑娘有沒有聽說過並不重要,老身只告訴你一句話,你們用『珍珠令』為記,擄了樂山大師,嶺南溫家堡溫老莊主,龍眠山莊祝老莊主和拙夫等人。現在老身和少林高僧已經找到了這兒,老身勸你還是把所有劫來的人,一起釋放出來的好,否則莫怪老身手段毒辣。」
  玄衣羅剎舉手貼貼鬢髮,臉露驚奇說道:「這位老婆婆你說些什麼?要賤妾放人,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此時,雁翅伺立唐老夫人身後的八個黑衣女子,突然同時一聲輕叱,揚手向空一揮,她們既非揮手發掌,也不見撒出什麼暗器,好像只是空打了個手勢,這-舉動,看得靈山大師等人暗暗奇怪。
  唐老夫人微曬道:「老身早就料到你玄衣羅剎練成無形毒粉,這點伎倆,如何瞞得過老身?」這話聽得三位少林高僧莫不涑然變色。
  原來玄衣羅剎方才舉手輕貼鬢髮之際,竟然施放無形毒粉,玄衣羅剎臉色微變,忽然格格嬌笑道:「老太婆,你果然有些門道,只不知你怎麼知道我是玄衣羅剎?」
  方如蘋搶著道:「你在龍門拗擺出代天巡狩的陣仗,我和靈山大師都在石崖上親眼目睹,你還想賴麼?告訴你,被你們用藥迷失本性的銅臂夭王、金老爺子、劍環雙絕等人,已經全都醒過來了,你們還有什麼伎倆?」
  玄衣羅剎格格笑道:「小姑娘,今晚你們佔盡了上風,我一個人孤掌難鳴,還有什麼伎倆?不過你們最好莫要忘了,樂山大師和唐老莊主等人還在我手裡,你們逼急了,也莫怪我玄衣羅剎心狠手辣。」
  唐老夫人心頭暗凜,沉哼道:「你敢?」
  玄衣羅剎格格笑道:「我有什麼不敢?」
  就在此際,忽見四道黑影,劃空而來,瀉落階前!
  那是一僧三俗,當前一個是面頰狹長的灰袖老僧,手待念珠,年在六旬以上。第二個是方面大耳,濃眉鳳目的藍袍老人,年在五旬以上。第三個是身穿棕色緞袍的微胖老人,個子不高,臉皮白淨,顛下留下一把蒼髯。第四個身穿青袍,貌相溫文,年約四十四五,但卻生成兩道濃眉,黑鬚飄胸。這四人正是絕塵山莊「請」來的「貴賓」,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和祝文華。
  靈山、鎮山、普山三位大師,一眼瞧到樂山大師,立即趨前幾步,合掌躬身齊道:「師兄脫困出來了?」
  樂山大師合掌還禮,口中低宣一聲怫號,說直:「愚兄和三位老莊主就住在園中,聞訊趕來,唉,此中經過,說來話長……」
  這時唐老夫人也瞧到了老伴,驚喜交集地道:「老頭子,你沒事吧?」
  唐少卿、文卿跟著上來,垂手叫了聲「爹」。
  唐天縱拂髯笑道:「還好,總算凌老弟來了之後,替大家解去了散功之毒,不然,今晚還衝不出來呢!」
  方如蘋早已一下搶到祝文華面前,叫道:「凌大哥,你知道我舅舅被囚在哪裡麼?」
  祝文華道:「如蘋,我就是你舅舅。」
  方如蘋眨動雙目,驚異地道:「那麼凌大哥呢?」
  祝文華道:「舅舅誤中玄衣妖女暗算,被囚禁在一處地室之中,今晚凌老弟把我救出地室,他已經走了。」
  方如蘋道:「他沒告訴舅舅到哪裡去了?」
  祝文華道:「舅舅醒來之時,已經在賓館蘭苑之中,不曾見到凌老弟。」
  只聽唐老夫人忽然「咦」了一聲,道:「妖女逃走了,大家快追。」
  原來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趁大家說話之時,帶著三名使女,悄然退人廳去。大家聽到唐老夫人的喝聲,回頭看去,果然不見了玄衣羅剎的蹤影。溫一峰沒和人敘話,身影一晃,當先搶上石階,但撲到大廳門前,忽然腳下一停,站住了身子。此時,樂山大師和三個師弟,以及唐天縱、唐老夫人、祝文華等人,也都趕了上來。
  溫一峰伸手往後一攔,說道:「大家止步,廳內有詐。」
  大家聞聲停步,凝目向門內望去,只見大廳上黑黝黝的,好像有一片煙霧,遮住了視線,使人看不清一點景物。
  樂山大師皺皺眉道:「好像是一片黑煙。」
  唐天縱冷笑一聲道:「這是『蚩龍毒霧』,煙中有毒,大家不可造次。」一面回頭問道:「夫人可曾把『藍磷彈』帶來?」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道:「應用之物,自然全帶來了。」說到這裡。
  朝身後打了個手勢。
  韓姑立即搶身而上,左手彈處,三點藍芒,直向廳中射去,但聽「彼」的一聲輕響,爆出無數藍色火星,那些藍色火星在霧一般的黑煙之中,立時燃燒起來。站在廳外之人,依稀可以聽到黑煙中連續不斷地發出「滋」「滋」細響。
  「蚩龍毒霧」遇上了「藍磷彈」,正是遇上了克制,如湯沃雪,不消半盞熱茶工夫,瀰漫廳上的黑色煙霧,業已燃燒淨盡。藍色火星也隨之熄滅,大廳上重又恢復一片黝黑,韓姑等八個黑衣女子不待吩咐,手持天藍化血刀,一掠而入。
  唐天縱夫婦、樂山大師等人相繼人內,少林寺十名僧侶,左手執著火把,右手持杖,緊隨眾人身後,魚貫而入。
  大廳上登時燈火通明,但哪裡還有玄衣羅剎的影子?
  唐天縱濃眉一掀,大聲道:「大家快些搜查所有房屋。」
  揮手一掌,劈開了左首廂房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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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7:23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人去樓空

  但大家分頭搜索的結果,「絕塵山莊」五楹樓宇,都不見有人,不但玄衣羅剎沒了影子,就連平日伺候的丫鬟使女也一個不見了。
  巍峨高樓,人去樓空,頓成一座空宅。
  溫一峰怒道:「這妖女走得好快!」
  祝文華仔細打量了一陣,走到廳後屏風後面,伸手在壁間連接了兩按,只聽一陣軋軋輕震,地板緩緩下沉,露出一個圓形人口,一道石級往下延伸。
  唐天縱袒然道:「地道!這妖女從地道中逃走了。」
  溫一峰道:「咱們快追。」
  祝文華道:「據兄弟看來,這條地道,可能通向園外,妖女此刻,只怕早已去遠了。」
  樂山大師目光環視,說道:「咱們既然發現這條地道,自該下去看看,只是這座花園之中,還有不少房屋,也得逐一搜索一下。尤其方才老袖等四人出來之時,曾遇上幾個攔截的人,全被咱們制住,因為時間倉猝,只把他們放倒林邊,就匆匆趕來。這裡正主是一個叫戚承昌的人,據說外出末歸,除了玄衣羅剎,還有戚承昌的義子田中璧,此人今晚一直不曾露面。目前咱們人手不少,老衲之意,似可分為三撥,兩撥搜索全園,一撥由地道追蹤,就算找不到正主,擒住幾個賊黨,至少也可以問出一點『珍珠令』這幫人的頭緒來,不知諸位對老擅越之言以為如何?」
  唐天縱、溫一峰、祝文華都表贊同,當下便把所有人手分為三撥。第一撥:祝文華、溫一峰和普山大師率同四名少林憎侶,並由韓姑和另一個黑衣女子隨行,以防對方施毒,進入地道搜索。第二撥:樂山、靈山、鎮山三大師,串同六名少林僧侶,兩名唐門黑衣侍女,由「絕塵山莊」向東,搜索「擷古齋」「貴賓區」第三撥:由唐天縱夫婦率同文卿兄妹、方如蘋、四名黑衣侍女,由「絕塵山莊」向西,搜索「看劍閣」、「晚香閣」「天啟堂」至假山南首,和第二撥會合。
  分配停當,三撥人馬,立時採取行動,分頭進行搜索。
  半個時辰之後,由祝文華、溫一峰,普山大師為首的第一撥人馬,又由屏後地窟人口回到廳上,不多一會,第二撥,第三撥也相繼回來了。三撥人馬搜索的結果,竟同樣地連一點影子也沒有看到。屏後地窟這條隧道,不但通到「看劍閣」,水檄底下的囚人石室,而且還一直通向莊外一處森林之中。
  玄衣羅剎等人,既已逃出莊外,那就鴻飛冥冥,無法再追,因為這裡正當大別山中,俗大山區,知道往哪裡去找?搜索花園的兩撥人馬,也同樣一無所獲,不但平日伺候的幾個丫頭一個不見,就是方才阻攔樂山大師等四人離開「賓館」被放倒的幾個黑衣人,也已失去了蹤影。偌大一座花園,多少亭台樓閣,俱已人去樓空,成了一座空園。等大家會齊之後,仍由「絕塵山莊」前面被炸毀的石級窟窿中魚貫而出,回到前面大廳。多臂猿敖叔寒上前見過樂山大師。唐天縱吩咐巴總管,給七個昏迷不醒的人,銅臂天王、劍環雙絕蕭鳳崗父子、鬼見愁唐老七、溫一峽和金開泰師徒餵下了解藥。
  不過盞茶工夫,七人相繼醒轉,看到大廳上圍著許多人,不禁大奇!
  銅臂天王雙目圓睜,望著溫一峰,大聲道:「溫老大,這是什麼地方?」
  金開泰看到樂山、靈山等四位大師,全在一起,也不覺怔了一怔,驚喜地道:「樂山師兄已經脫險了。」
  大家劫後重逢,見了面,自有一番敘說。
  方如蘋眼看所有失蹤的人全已找到,只是不見了凌大哥,心頭悶悶不樂,一個人緩步跨出廊前,仰首望著當空皓月,低低地道:
  「凌大哥會到哪裡去了呢?」
  只聽身後響起唐文卿的一聲嬌笑,說道:「如蘋妹子,我知道你在想誰了。」
  方如蘋臉上一紅,輕啐道:「你才想他呢!」
  凌君毅哪裡去了?這確是一個謎,所有失蹤的人已在「絕塵山莊」找到了,唯獨不見了凌君毅,而「珍珠令」也仍然是一個謎。
  安慶府東大街的南北和,是城裡首屈一指的大酒樓。酒好、萊好、地點好,門面也氣派,價錢最公道,但最難得的還是大師傅的手藝。一般酒菜館,好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向都以地方菜相號召,譬如有的是京津館,有的是四川館,有的是浙江館,還有山西館、湘菜館、粵菜館等等,地方不同,口味各殊,你是什麼地方人,就會上什麼地方的館子。但南北和不同,他們的第一特色,就是南北口味,應有盡有,只要你叫得出什麼地方的名菜,他們一定做得出來。因此,不論什麼人,到了安慶,就得上南北和,南北和的生意,也愈來愈興隆,五開間的門面,門庭若市。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南北和面前,來了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那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雪鬃霜蹄,配上銀鞍、銀蹬,更顯得那馬點塵不染,神駿非凡!馬上是一個青衫相公,看上去不過十六八歲,生得面如傅粉,目若秋水,唇紅齒白,俊美絕倫!你別看他是個文弱書生,束腰帶上,去懸掛著一柄鑲嵌精緻的長劍,別有一股翩翩英氣。
  青衫相公才一下馬,便有店裡小廝迎著上來,躬身招呼道:「相公請上樓雅座,牲口交給小的就好了。」
  青衫相公一手遞過韁繩,旋即轉身朝裡走去。這時正當晌午,樓上五座大廳,食客盈座,差不多已有九成光景。
  樓梯口一名夥計瞧到青衫相公,慌忙躬身道:「相公可是一位?
  請到這邊來。」說著走到前面引路,把青杉相公領到靠窗口的一張空桌上落座,然後倒了一盅茶送上。
  青衫相公點過酒萊,那夥計便自退下。青衫相公目光轉動,眼看全堂食客都是些商賈行旅,亂哄哄的十分喧嘩,他似乎感到有些心煩,輕輕攢了下眉,就別過頭去,獨自瀏覽街景。不多一會,只聽夥計在身邊陪笑說道:「這位相公只有一個人,你老就在這裡坐吧!」
  青衫相公回頭看去,只見夥計領著一個身穿育布勁裝的青年走了過來,在自己對面,拉開板凳,讓客人坐下。那青年看去約莫二十六七歲,劍眉朗目,面貌清瘦,肩頭背著一個青布囊,露出黃色絲穗的劍柄,一望而知是個練武的人,只不知是哪一門派的弟子。
  那勁裝青年從肩頭退下劍囊,隨手往桌進一張板凳上一放,就朝青衫相公抱抱拳,含笑道:「打擾兄台,實在過意不去。」
  青衫相公淡淡地道:「不要緊。」話聲出口,不覺臉上微微一熱。
  勁裝青年隨著就在青衫少年對面坐下,夥計送上香茗,一邊伺候著問道:「客官要些什麼酒萊?」
  勁裝青年道:「我還要趕路,酒不用了,你給我炒兩個菜,來一盤饅頭,越快越好。」
  夥計唯唯應「是」,就拉開嗓門吩咐下去。
  勁裝青年取起茶盤,喝了一口,目光一抬,含笑道:「兄弟還未請教兄台貴姓?」
  青衫相公臉上又是一熱,道:「小弟祝靖。」
  勁裝青年道:「幸會,幸會,原來是祝兄,在下萬人俊。」
  祝靖道:「久仰。」他似乎不擅詞令,或是不大喜歡說話。
  萬人俊看了祝靖放在窗檻上那柄鑲嵌精緻的七星劍一眼,若有所思,接著又道:「祝兄身佩寶劍,自然也精於劍術了?」
  祝靖臉上一紅,說道:「小弟只是胡亂練練,哪裡談得上精於劍術?」
  萬人俊爽朗地道:「兄弟和祝兄一見如故,何須客氣,只要看祝兄人品如玉,名劍風流,就非等閒之輩。兄弟能和祝兄萍水相逢,實乃人生快事……」說到這裡,忽然神色一黯,說道:「若非兄弟身遭大故,今日該當和祝兄痛飲幾杯……」
  祝靖聽他說自己「人品如玉,名劍風流」,臉上更是紅,連他底下說了些什麼,都沒聽見,只是淡淡地道:「萬兄好說。」
  正好夥計送上飯菜,這就取起筷子,說了句:「萬兄恕小弟先吃了。」
  萬人俊只覺得這位祝相公甚是臉嫩,想來還是初出茅廬,一面含笑道:「祝兄只管先請。」祝靖也不客氣,就自顧自低著頭吃喝起來。
  過不一會,夥計替萬人俊端來兩個熱炒和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萬人俊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塊,塞人口中,接著又夾起一筷菜,一陣咀嚼,笑道:「南北和的萊,做得真是不錯。」
  祝靖只是低頭吃飯,沒有理他。萬人俊看他沒有說話,也只好自顧自地吃喝。但就在兩人低頭吃喝之際,他們桌子的橫頭,忽然多了一個人!萬人俊立時警覺有人走近,而且已在自己桌邊站定下來,不禁舉目瞧去。祝靖也發覺了,也抬起頭來。
  站在兩人桌子頭的,是一個甘四五歲的青年,一身藍布緊身衣,背負斗笠,腰插一柄鐵劍,濃眉,紫膛臉,雙顴微突。此時緊閉著闊嘴,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懾人的光焰,盯著萬人俊,一眨不眨,好像有些不懷好意。
  萬人俊目光一抬,問道:「兄台找誰?」
  那藍衣人冷冷的道:「你。」
  萬人俊並不認識此人,心頭暗暗奇怪,忍不住道:「有何見教?」
  藍衣人問道:「你是黃山門下?」
  黃山門下都用黃色劍穗,那是因為黃山萬家在三十年前,一連擔任過三任武林盟主,黃色劍穗成了黃山萬家的特別表志,為江湖上所公認。
  萬人俊道:「不錯,在下萬人俊,請問兄台是哪一路朋友?和黃山有過節嗎?」
  那藍衣人冷哼口聲道:「從石門來的,我叫許家驊。」
  聽到「從石門來的,姓許」,萬人俊臉色慘變,目注藍衣人許家曄問道:「你是六合劍許振寰的什麼人?」
  許家驊道:「先父。」
  萬人俊空然大笑一聲道:「哈哈,巧極了,萬某正要上石門山去。」石門許家,是海內聞名的六合門名家。六合劍許振襄,以劍術馳名武林,據說在他劍下,從無走出七招之人,因此大家就以六合劍相稱。
  許家驊冷笑道:「我也正要找你們黃山世家去。」
  萬人俊切齒道:「那很好,咱們遇上了,該找個地方敘敘。」
  許家驊道:「閣下只管劃道。」
  萬人俊略一思索道:「南門教場口如何?」
  許家驊冷做地道:「很好,在下先走一步,兩位不妨吃喝飽了再來。」
  他敢情把祝靖當作是萬人俊的同伴,話聲出口,不屑地瞥了祝靖一眼,轉身疾步走去。萬人俊氣得臉色鐵青,要待喝阻,告訴他祝靖不是自己一路,但許家驊走得極快,已經下樓去了。他臉上有些尷尬,朝祝靖歉然道:「他誤會祝兄是我一路的,祝兄幸勿介意。」
  祝靖從沒在江湖走動過,但覺兩人口氣不善,好像約在南門教場動手。他不知兩人有什麼怨仇,但從他們神色上看,兩人都咬牙切齒他說著話,似乎結怨甚深。當下淡淡一曬,哼道:「他既然約了我,我自然也非去不可。」
  萬人俊為難地道:「這……唉,這事和祝兄無關。」
  祝靖冷笑道:「萬兄說得倒是輕鬆,他既約了我,我若是不去,豈非向人示弱?我是從不向人示弱的。這叫做初生犢兒不怕虎,初走江湖的人,都有一股狂傲之氣,等你慢慢認識了江湖,你就會鋒芒盡斂。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那要吃多少虧,上多次當,才能學得到。」
  萬人俊聽得不覺一怔,隨即說道:「祝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兄弟和姓許的一家,仇深似海,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這種江湖尋仇之事,祝兄局外之人還是不去的好。」探懷摸出一錠碎銀子,往桌上一放,朝夥計招招手道:「連這位祝兄的帳,一起算了。」接著回頭朝祝靖作了個揖道:「祝兄前途保重,兄弟若是不死,後會有期。」
  說完,一手取起青布劍囊,轉身大步下樓而去。
  祝靖怔怔地看著萬人俊的身形在樓梯間消失,心頭暗付道:
  「萬人俊是黃山世家的子弟,那許家驊則是石門許家的人,這兩個人都不像是壞人,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怨?」心中想著,人已隨著站起,佩好長劍,疾快地舉步下樓。
  酒樓小廝一見祝靖跨出大門,立即陪笑道:「相公請稍候,小的去牽牲口。」
  祝靖一擺手道:「且慢,我要到大街上去看一個朋友,馬匹暫時寄著,我回頭來取。」
  那小廝巴結地道:「沒關係,相公只管請便。」祝靖曾聽萬人俊說過南教場口,當下就一路朝南門趕去。那是一片草坪,荒草叢生,草坪中間,面對面站著兩個青年,正是許家驊和萬人俊。祝靖為了明瞭兩人結仇經過,就藉著一排淄木叢隱蔽行藏,緩緩移近。
  只聽許家驊冷聲道:「閣下只有一個人來麼?」
  萬人俊道:「在下本來就只有一個人。」
  許家驊道:「你那同伴呢?是不是埋伏在樹林子裡,偷放冷箭?」
  萬人俊怒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許家驊冷哼道:「難道許某說錯了?」
  祝靖明知道自己行動,已被許家驊識破,心頭一氣,長身躍起,口中哼道:「我是你約來的,又有什麼不對?」
  萬人俊臉上微有不悅之色,說道:「視兄怎麼也踉來了?」
  祝靖冷冷一哼道:「你說什麼?跟來?我何用踉什麼人來?這位許朋友也約了我?」
  許家驊大笑道:「來了最好,黃山世家的人,一個人也不能留。」
  萬人俊目射凶光,厲聲道:「閣下說的正合我意,石門許家的人,我也不會放過一個。只有這位祝兄,並非黃山萬家的人,咱們是在酒樓上萍水相遇,和你我這場搏鬥無關。」
  許家驊道:「只要他不出手,我便不會把他視作仇敵」說到這裡,「鏘」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劍身狹長的鐵劍,沉喝道:「咱們可以動手了。」
  萬人俊點頭道:「很好。」緩緩從青布囊中,抽出一柄青銅長劍。
  許家驊手中狹長長劍一振,切齒道:「姓萬的,你聽著,我許家燁要憑手中長劍,向黃山萬家索回咱們石門許家大小二十八口的血債。你們黃山萬家的人,個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閣下只管施展,在下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萬人俊目射奇光,厲喝道:「住口,爾父許振寰,率同一夥見不得人的蒙面盜賊,夜襲萬氏山莊,殺死我母親和莊中一十九口,我立誓要把爾父子碎屍萬段,方雪我胸頭之恨。」
  許家驊大怒道:「好個賊子,明明是爾父率眾夜襲石門山殺死我家二十八口,你還敢血口噴人。」
  祝靖聽得暗暗奇怪,心想:「他們兩人都說對方父親串眾夜襲,此中莫非有什麼蹊蹺?」
  萬人俊道:「你才是賊子,血口噴人。」
  許家驊道:「咱們多說無益,看劍。」刷的一聲,狹長長劍,斜刺而出。
  萬人俊喝一聲:「來得好。」揮手一劍,迎擊過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出手,都十分辛辣,但見人影一合,就接連響起鏘鏘劍鳴,展開了一場快攻。
  祝靖眼看兩人說打就打,不覺皺下眉,大聲叫道:「喂,你們快快住手,聽我一言。」
  但兩人都是血氣方剛,一腔仇火,一旦動上了手,哪肯罷休?
  雙劍如風,惟恐對方不死,對祝靖的叫聲,渾如未聞。
  祝靖見他們不加理會,心頭不禁有氣,跺跺腳,哼道:「活該,你們不聽勸告,只管打去,和我有什麼相干?」一賭氣,正待回身就走!
  只聽耳邊有人「嗨」了一聲,接著說道:「你是勸架的,怎可一走了之?」
  祝靖聽得一怔,回頭看去,哪有什麼人影?心下不禁大奇,舉目四顧,偌大一片教場上,除了交斗雙方與自己,根本沒有第四個人,若說自己耳朵有毛病,方才明明有人說話,決不會聽錯。
  正自驚異不置,只聽那聲音又道:「喂,娃兒發什麼愣?再不上去勸架,就要鬧出入命來了。」這回,祝靖聽得清清楚楚,這人在他身後說話。迅快轉過身去,依然看不列人影,一時不禁大凜,這人明明在自己身後說話,怎會看不到他。心頭忽然起了一絲寒意,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聲音在耳邊道:「我就是我。」
  祝靖道:「你難道沒有姓名?」
  那聲音笑道:「你說對了,我老人家確是沒有姓名。」
  祝靖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以最快迅速的身法,一下旋過身去,但依然沒見到人的影子。
  只聽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說道:「你不用回頭,就是轉上幾圈,也看不到我老人家的。」
  視靖道:「你是鬼?」他說出「鬼」字,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
  只聽那聲音低笑道:「光天化日,哪會有鬼?我老人家是活菩薩,你信不信?」
  祝靖扭扭頭道:「我才不相信呢?」
  那聲音笑道:「不信也好,但你得趕快上去,把他們勸開來才行。」
  祝靖道:「他們打得這般激烈,教我如何勸法?」
  那聲音道:「這個不用擔心,你且抽出劍來,使一招『天道中和』往兩個人中間挑去,我老人家自會助你一臂之力。」他沒待祝靖開口,接著道:「『天道中和』是武當派的一招劍法,你會不會使?就是把劍朝前平刺而出,然後劍尖往上挑起就行。」
  祝靖道:「就這麼簡單?」
  那聲音道:「勸架嘛,自然愈簡單愈好,唉,娃兒,你不用多問,只要裝個樣子就好,一切都有我老人家呢。」
  祝靖道:「就算把他們分開,他們就肯不再打了麼?」
  那聲音道:「等他們住下手來,你再聽我老人家的吩咐行事。」
  祝靖細聽那聲音,低沉之中,顯得有些蒼老,心知自己遇上了一位前輩高人,當下點頭應道:「好吧,我就照你說的話去做。」他想了想,又問道:「你是自己不能現身勸架麼?」
  那聲音笑道:「有你娃兒替我老人家辦事,我老人家現不現身都是一樣。咯,你快上去吧,記住,你不用管他們兩人攻拒的劍勢,只用『天道中和』一挑就行。」
  祝靖心頭好奇,依言抽出長劍,舉步朝前走去。這時萬人俊和許家驊已經打到了緊要關頭,兩柄長劍以快攻快,但見劍光繚繞,快如電閃。
  「黃山劍法」以沉穩著稱,大開大閡,隱挾風雷之勢。石門許家是六合命名,「六合劍法」以點刺為主,是以門人子弟使的長劍,劍身狹長,劍法展開如萬點銀雨,漫空飄灑。據說練到上乘境界,振腕一劍,可同時刺中人身三十六處大穴,可見發劍之快。祝靖走到距兩人八尺遠,便已感到眼前寒光飛旋,鋒芒逼人,簡直分不清人影劍影,不知該從何處出手才好。
  腳下方一躊躇,只聽身後又響起那聲音說道:「我叫你不用管他們,你就不用管他們,來,舉劍前挑!」祝靖聲音入耳,只覺執劍右手忽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挑去。說也奇怪,長劍糊里糊塗朝前一挑,頓時出現了奇跡!
  但聞「叮」「叮」,兩聲輕響,萬人俊、許家驊兩柄急速猛攻的長劍,立時如鐵遇磁,一齊搭在自己劍身之上,再也掙動不得!兩人齊齊大吃一驚,急待收回,但劍尖就像粘在祝靖劍上,哪想抽得回去?
  萬人俊雙目通紅,大聲道:「祝兄,我和他勢不兩立,你最好莫要插手。」
  許家驊怒吼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此時.祝靖身邊又響起那聲音道:「娃兒,你現在該告訴他們,你是奉了師傅之命,替他們兩家解圍來的。」
  祝靖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難道他們也沒看到我身後有人?」
  一手依然架著他們兩支長劍,緩緩說道:「兩位暫請住手,在下奉家師之命,特地趕來替你們兩家解圍來的。」
  萬人俊道:「祝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這不是尋常梁子,祝兄何須橫加干涉?」
  許家驊道:「不錯,我和他誓不兩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用不著旁人勸。」
  祝靖微微一笑道:「二位都說對方令尊率眾夜襲,殺了你們全家,此中只伯另有隱情……」
  只聽那聲音在耳邊笑著讚道:「娃兒,這話說得要得!」
  萬人俊道:「祝兄說得是,先父早在一年之前暴病身故,怎會率眾夜襲石門,這賊子根本就是胡說。」
  許家驊怒聲道:「你才胡說,明明是你那老子率眾夜襲,殺害我全家,先父就死在萬老賊劍下的,如何還會率眾夜襲黃山,這明明是血口噴人,反咬一日。我和你們萬家誓不兩立,小賊,看掌。」
  他們長劍粘在祝靖劍身之上,無法抽得回來,他話聲出口,掄起左手,「呼」的一掌朝萬人俊迎面劈去。
  萬人俊豈肯示弱,冷笑道:「誰還怕你不成?」同樣左手一揮,舉掌迎擊而出!這一下,兩人近身相博,雙掌很快就接實了,但兩人掌勢一接,就感覺不對。因為自己的掌力,根本沒有和對方接觸,在自己兩人中間,好像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劈出去的掌力,全被擋住,就像象棋盤上的楚河漢界,可望而不可即,根本衝不過去。
  兩人心頭各自暗暗一凜,忖道:「這姓祝的不知是何來歷,年紀不大,但是一身功力,竟有如此高深!」
  祝靖自然看得清楚,心知定是躲在自己背後那人把兩人隔開了。但奇怪的是,兩人就站在自己身側,何以會看不到自己背後的人?同時心中也暗暗嘀咕:「聽他們兩人口氣,好像互指對方父率眾夜襲之事,其中果然大有蹊蹺。」
  只聽那聲音又道:「好,你現在可以放下劍來,告訴他們,冤有頭,債有主,要打也應該把事情弄弄清楚。」
  祝靖依言道:「二位兄台且請伎手,冤有頭債有主,二位要打,也總該把事情解說清楚了再打。」說完,緩緩收回長劍。他長劍一收,兩人同時感覺得劍上一鬆,收回劍去。
  萬人俊道:「祝兄要叫我們如何才算把事情弄清楚呢?」
  祝靖還沒開口,只聽那聲音道:「你要他們兩人,各自把經過情形說出來聽聽。」
  祝靖隨即說道:「兄弟奉家師之命前來,因這件事,其中可能另有蹊蹺,二位兄台能否把當日經過情形見告?」
  兩人聽他這麼說,只好先行回劍人鞘,各自退後了一步。
  萬人俊道:「祝兄叫他先說好了。」
  許家驊冷笑道;「先說就先說,事實俱在,我不怕什麼人抵賴得掉。」
  祝靖眼看兩人針鋒相對,仇恨極深,不覺暗自攢了下眉,說道:
  「二位兄台,請坐下來再說吧。」
  萬人俊、許家驊沒有作聲,果然依言在草地上盤膝坐下。
  祝靖故意在兩人對面品字形坐下,心想:「這回你在我身後該也躲藏不住了。」心念方動,只聽那聲音依然在耳邊說道:「好哇,你娃兒這是故意和我老人家為難。」他人居然仍在身後。
  祝靖心頭愈感震驚:「這人就在我身後,對面兩人怎麼會視若無睹?莫非是隱形人?」
  只聽那聲音又道:「你叫姓許的娃兒開始說吧!」
  祝靖目光一指,朝許家驊道:「許兄可以說了。」
  許家驊目射凶光,惡狠狠瞪了萬人俊一眼,說道:「那是半個月前的晚上,不過初更時分,我二叔振聲無意中發現山下有十數條人影,朝山上飛奔而來,迅即稟報家父,一面要大家小心戒備,並由二叔和兄弟率同幾名莊丁,隱身莊前,看看來的是哪一路人物……」
  他微微吸了口氣,繼續道:「那天正好是十四,月色甚是明亮,兄弟和二叔,堪堪在莊外伏好身子,那十幾條人影,已經趕到莊前。
  只見為首一人,紅臉黑髯,身材高大,穿著一件青葛長衫,手提一把松紋黃穗長劍。二叔一見此人,口中不覺咦了一聲,立即縱身躍出,迎了上去,口中說道:「萬盟主俠駕賁臨,兄弟許振聲迎逐來遲,還請怨罪。」兄弟聽二叔口氣,來人竟是昔年當過第二屆武林盟主的托塔天王萬鎮岳,也就跟著二叔身後走了過去……」
  萬人俊沒待他說完,冷笑道:「這就不對了,先父早在一年前業已去世,哪會人死一年之後,再在石門出現?」
  許家驊怒聲道:「我說的是真真實實的事,難道還是捏造的不成?」
  只聽那聲音道:「你要姓萬的娃兒莫要插嘴,先聽姓許的娃兒說完了再說。」
  祝靖乃道:「二位莫要爭執,兄弟方才說的蹊蹺,就在於此,萬兄請暫忍耐,且聽許兄說完了再說不遲。」
  許家驊續道:「萬鎮岳含首答禮,問道:『許二兄好說,令大兄在家麼?』二叔連連點點頭道:『在,在。』一面向兄弟吩咐道:『家曄,你去稟報你爹,說黃山萬盟主來了。』兄弟應聲還沒出口,萬鎮岳突然沉聲道:『不用了。』話聲未落,就拔劍向二叔刺了過去,二叔在全然無備之下,被他一劍刺死……」
  祝靖道:「那時許兄就站在令叔身後,有沒有出手?」
  許家驊道:「二叔吩咐兄弟時,兄弟已經跨上一步,就站在二叔右側,但萬鎮岳出劍實在太快了,二來這一突然的變故,也太出人意料,兄弟除了聽到鏘然長劍出鞘之聲,和眼前電光一閃,二叔已經倒臥血泊之中。心頭不禁大驚,抬目朝萬鎮岳望去,只聽老賊沉聲笑道:『老夫饒你不死,替許家留個後代吧!』揮手一掌,朝兄弟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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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7:48 |只看該作者
  祝靖道:「許兄沒有還手,就受了傷?」
  許家驊切齒道:「老賊使的不知什麼怪異手法,兄弟只覺心頭一震,就摔出三數丈外」一跤跌坐地上,除了心頭明白,全身功力若廢,眼睜睜地看著老賊率領十幾個面蒙黑布的賊人,衝入莊去。莊中頓時人聲鼎拂,傳出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可憐寒家二十人口,就在賊人突襲之下,全數罹難,家父家母俱都中劍而死……
  只聽那聲音道:「你要他仔細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祝靖依言問道:「許兄再仔細想想,還有什麼遺漏的沒有?」
  許家驊想了想道:「沒有了,賊人手腳做得十分乾淨,許家二十八口,除了家父母身有劍傷,死在萬老賊劍下,其餘的人,傷口各有不同,足見來人使用的兵刃,十分駁雜,有的似是死在暗器之下,但卻找不到一件暗器,也沒有遺留住何證據。」說到這裡,滿眶熱淚簌簌而下,朝指著萬人俊切齒道:「這血海深仇,就要你來償還。」
  祝靖怕兩人又起爭執,連忙攔著勸道:「許兄暫請梢安,也請聽聽萬兄述說。」一面回頭朝萬人俊道:「現在該萬兄說了。」
  萬人俊道:「那是去年暮春,家父外出訪友,大概半個月之後,由我義叔護送回來,說是中了人家暗算,回到家中,不能說話,終於不治而死。」
  只聽那聲音道:「你問他托塔天王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傷在何處?」
  祝靖問道:「不知令尊是中了什麼人的暗算,傷在何處?」
  萬人俊道:「先父回到家中,已口不能言,據義叔說,先父是什一處山中遭人暗算。他老人家負仿之後,因自知傷勢極重,無法趕回家中,就奔到金家寨義叔家裡,只說出中的是『無形掌』七日之內必死,要義叔多多照顧寒家……」
  祝靖問道:「萬兄說的這位義叔是誰?」
  萬人俊道:「義叔姓戚,諱承昌,原是寒家世誼,義叔從小就認先祖作乾爹,中年曾作過一任員外郎,早已在家納福。」
  只聽那聲音似乎有些不耐,催道:「你叫他快說,我老人家還有事要去辦呢。」
  祝靖道:「府上遭到襲擊,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萬人俊道:「是十六日晚上。」
  許家驊插嘴冷笑道:「寒家是十四日晚上遭到賊入屠殺,先父已身故兩天,如何還能率眾夜襲黃山你們世家?」
  萬人俊沒有理他,繼續說道:「自從先父去世之後,家母悲傷成疾,臥病不起。那晚也差不多是初更方過,兄弟從家母房中回到書房,就聽到前院傳來大聲叱喝和兵刃擊撞之聲。等兄弟趕到前院,只見十數名黑衣蒙面人到處追殺無辜,莊中家丁,已有不少橫屍血泊之中,那些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出手十分毒辣。六叔雷公萬六材正在和為首一個使長劍的黑鬚老者拼博之中,兄弟只聽六叔急怒之下,厲聲喝道:『許振寰,黃山世家和你們六合門何怨何仇?你居然不顧江湖道義,率眾夜襲,趕盡殺絕……,兄弟才知那使長劍的黑鬚老賊,就是六合劍許振寰……』」許家驊冷嘿道:「真是活見鬼了。」
  只聽那聲音道:「你問他,就只有六合劍許振寰一人沒有蒙而麼?」
  祝靖依言問道:「萬兄看清楚了,那些黑衣人中,只有六合劍一個人沒有蒙面麼?」
  萬人俊道:「正是。」
  那聲音道:「叫他說下去。」
  祝靖道:「後來呢?」
  萬人俊道:「當時兄弟看得大怒,正待拼劍,旁聽有人喝了聲:
  『躺下。』兄弟只覺腦後被人擊中一拿,當場昏了過去。等到兄弟醒來,天色已經大亮,賊人也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但奇怪的是兄弟昏死了大半夜,醒來之後,竟然絲毫沒有負傷。兄弟至今還想不明白,那一掌何以只擊昏兄弟,而不把兄弟殺了?但當時莊上到處都是敝莊慘遭屠殺的死屍,慘不忍睹,兄弟急急奔到家母房中,兩個伺候家母的使女俱已中了毒藥暗器而死,家母……」他說到這裡,不禁淚如雨下,接著道:「她老人家也直挺挺死在床上,主肩滲出黑血,分明也是中了賊人暗算,只是找不到一枚暗器,後來……兄弟發現家母右手,緊握一枚暗器。」
  許家驊忍不住道:「六合門從不便用暗器,只不知那是什麼暗器。」
  萬人俊道:「一顆只有茴香大小,色呈烏黑的星狀之物。」
  他說到這裡,祝靖耳邊那聲音道:「問他有沒有帶來,給我老人家瞧瞧。」
  祝靖道:「不知那暗器萬兄可曾帶在身上?」
  萬人俊道:「就在兄弟身上。」
  祝靖道:「萬兄可否取出來給小弟看看?」
  萬人俊道:「自然可以,」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小小青布包。就在此時,突然有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劃空而來,落到萬人俊面前。
  烏光一閃,一柄細長的長劍,劍尖一挑,已將萬人俊手上小布包挑了過去,雙腳一頓,破空飛起。這一手當真快得無以復加,三個人根本連影子都沒看得清楚,東西就被人家搶走!
  萬人俊首先警覺,口中大喝一聲,霍地站起,正待縱身追去,只見那條騰空飛起的人影,忽然在半空中連翻了兩個觔斗,砰然一聲,跌落草地之上。
  直到此時,大家才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瘦長身材,面如黃蠟,就像一頭剛從山林中竄出來的黑豹,在地上一個虎跳,挺身而起,轉身就跑但他剛縱出去一丈來遠,忽然身軀一震,定在那裡,再也動彈不得,這種情形,看得三人又是一怔!
  突聽一個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憑你這點微末小技,也敢來作怪?」
  這聲音既似來自天空,又像就在三人身邊,直聽得萬人俊、許家曄二人大是驚異,不由舉目四顧,但四月有什麼人影?祝靖心知這黑衣人就是和自己說話的那位老人家制住的,心中也暗暗凜駭不止。這位老人家不見人影,也沒見他出手,不知是如何把黑衣人制住的。
  只聽那黑衣人厲聲道:「老賊你是什麼人?躲躲藏藏算得什麼人物?你也不打聽打聽大爺是何來歷?」
  那蒼老聲音哈哈大笑道:「你小子還不配問我老人家是誰?不過你敢對我老人家出言無狀,那就得薄施懲罰。好,你自己給我掌嘴!」說也奇怪,那黑衣人果然雙手齊舉,左右開弓,在自己臉上,「劈劈拍拍」打了兩個耳光。但三人看得出來,這兩個耳光,決不是黑衣人心甘情願打的,他那雙目之中,迸射出怨毒之色,但卻色厲內茬,不敢作聲,這真把三人看得呆了!
  只聽那蒼老聲音又道:「好了,你們萬、許兩家的事,已經不用我老人家多說了,你們兩個娃兒,也不用自相殘殺,一切因果,不妨問問這魔孫子,我老人家有事要走了。」
  萬人俊、許家驊同時仰首向夭,恭敬地道:「多蒙老前輩指點迷津,萬望賜示名號。」
  但四周寂然無聲,哪裡有人回答?顯然這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前輩高人,已經走了。
  萬人俊朝許家驊拱拱手道:「許兄,咱們兩家血仇,幸蒙這位老人家指點,不但消解了兄弟和許兄一場誤會,還替咱們截住賊人,冤有頭,債有主,咱們得好好從此人身上,追究出殘殺咱們兩家的主凶是誰來。」
  許家驊歉然道:「萬兄說得極是。」兩人同時走到黑衣人面前,萬人俊伸手從他懷中,取出方才被搶去的布包,隨手打了開來,裡面果然是一顆色呈烏黑、狀若茴香的八角形暗器。
  萬人俊神情激動,目含淚光,顫聲道:「許兄請看,這就是兄弟從先母掌心取下來的暗器了。」
  許家驊道:「萬兄先把此物收起,如今既有活口,咱們不怕他不招。」萬人俊依言包好布包,揣入懷中。
  許家驊狹長細劍,劍尖直指黃蠟臉黑衣人咽喉,切齒道:「你已落在咱們手中,要想活命,就得好好回答咱們問活。」
  那黑衣人在兩人走近之時,早已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萬人俊冷笑道:「許兄說的話,朋友想必聽到了,咱們要找的是真兇正主,朋友只要說出主謀的人來,咱們可以饒你不死。」
  那黑衣人依然傲然挺立,緊閉嘴唇,對兩人說的話,不理不睬,恍若末聞。
  許家驊看得心頭不禁冒火,指著他咽喉的劍尖,微一用力,喝道:「小子,咱們說的話,你聽見了麼?」
  他手上長劍,何等鋒利?這一稍微用力,劍尖已經刺破了黑衣人的皮肉,只見一縷黑血從他頸間滲出。人血都鮮紅的,但黑衣人流出來的竟然是黑血!比墨還黑的黑血。
  萬人俊看得心頭一動,忙道:「許兄,情形有些不對。」
  許家驊聽得一怔道:「哪裡不對了?」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在見黑衣人從頸間流出來一縷黑血,流到衣襟上,衣衫登時漸漸起了腐蝕。頸間,本來只刺破了一點皮肉,但這一瞬之間,傷口已經潰爛,滲出來的黑血,愈流愈多。整個頸項和前胸等處,也逐漸起了潰爛,而且蔓延極快!
  萬人俊懷疑地道:「許兄劍上淬過劇毒?」
  許家駒已經看得呆了,忙道:「兄弟從未在劍上淬過毒……」
  話聲末落,目光一注,發現自己手中長劍劍尖上,竟也烏黑如墨,心頭不覺一驚,口中也隨著「咦」了一聲。萬人俊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同樣覺得十分驚奇,突然靈機一動,一聲不作,右手抬處,劍尖一下挑破黑衣人右肩衣衫,同樣在他手臂上輕輕刺了一劍,又是一縷黑血,從他臂上滲出。萬人俊急忙收回長劍,朝劍尖上一看,果然也烏黑如墨,與許家驛劍尖上相同,生似淬過劇毒一般!
  心頭暗暗吃驚,忍不住,道:「好厲害的劇毒!」
  許家驊道:「莫非他早已死了?」萬人俊點頭道:「不錯,大概他自知生路已絕,服下了極為強烈的毒藥。」
  許家驊輕輕歎了口氣,道:「看來這條僅有的線索又斷了。」萬人俊道:「他還留下了一柄長劍,咱們不難從他劍上、找出他的來歷來。」
  「哦!」他好像忽然之間,又想到了什麼,接著說道:「還有那位祝兄,既是奉他師父之命,來替咱們兩家解嫌,兄弟覺得他師父定然知道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
  許家驊道:「不錯。」隨著話聲,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皆因這一陣工夫,末見祝靖跟著過來,只當他已經離去,哪知回頭看去。
  祝靖一個人仰首向天,怔怔地站在那裡,好像在想什麼心思!
  看到兩人朝他看去,立即含笑走了過來,問道:「二位兄台可曾問出口供來了?」他立身之處,和萬、許二人不過兩丈來遠,居然連黑衣人一個身子在逐漸潰爛都沒看到!不,這一陣工夫,黑衣人一個身軀,血肉幾乎已經化盡,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甚至連骨骼都在逐漸腐蝕,但卻依然矗立在草坪上,並末倒下。敢情他在死去之前,早已站定了樁,雙腳陷入地面,足有四五寸深,才支持著沒有倒下去。原來就在萬人俊、許家驊兩人朝黑衣人走去時,祝靖原也想跟過去看個究竟!但就在他剛要舉步之際,只聽那蒼老聲音又在背後響起,說道:「喂,娃兒,你在這裡站著,我老人家有話和你說。」原來這神秘老人還沒離去。
  祝靖喜道:「你老人家原來還在這裡。」那蒼老聲音道:「娃兒,你說得輕聲些!接著說道:「老人家已經到了渡口,又回來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可是想到有什麼事,還未辦妥麼?」蒼老聲音道:「差不多,但你只說對了一半,我老人家是找你娃兒來的。」
  祝靖道:「你老人家還有什麼差遣?」蒼老聲音道:「差遣是沒有的,只是我老人家忘了見面禮。」
  祝靖道:「你老人家要給誰見面禮?」蒼老聲音道:「自然是給你了,方纔你叫了我老人家師父,師父豈能白叫?做師父的總該給些見面禮才是。」嘻嘻一笑,接著道:「我老人家窮歸窮,出手可不寒酸,來,娃兒,時間不多,我老人家還有事去,要傳你兩手,記住了,這叫『抓狗式』……」
  祝靖聲音人耳,突覺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自己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緩緩舉起,五指一張即屈,朝前扣去,然後輕輕往下一頓,拍腕鬆手。手法十分簡單,什麼人都可一學就會。祝靖暗暗驚異,他從身後傳入自己左手的這股力道,居然能像自己指揮自己的手一般,伸縮自如,這份功力,簡直不可思議,難怪方纔那黑衣人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心念轉動之際,只聽蒼老聲音又道:「還有一記,叫做『打狗式』……」話聲甫落,祝靖但覺自己左手,忽然朝身後揮去,這一記也十分簡單。
  祝靖想到自己家傳劍法中,有一招『寒梅迎春』,右手長劍劍尖斜指,劃起一個小圈,左手劍訣就是向後斜揮。老人家這記「打狗式」,就和向後斜揮的劍訣差不多,這比方纔那一招「抓狗式」,還要簡單得多。這位老人家一身武功,可說已臻化境,他方纔還說他窮歸窮,拿出來的見面禮可不寒酸,但他教自己的這兩招莊稼把式,祝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種招式,只能打打普通野狗,如若遇上自己莊上的虎契,你手一伸,不被咬斷才怪!只聞蒼老聲音哼,道:
  「小娃兒,你可是覺得我老人家教你的手法太簡單了,不夠奇奧,對不對?不信,回去跟你老子試試,我老人家可以保證,連你老子都得摔上一個大觔斗。」
  這話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當我爹是誰?」蒼老聲音又道:
  「我老人家也懶得和你解釋,你自己慢慢琢磨,自會須悟,莫要小看了這兩記打狗招式,練純熟了,一世不受人欺。好了,我走了,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樓上見。」這回,他是真的走了,沒有再作聲。
  祝靖聽他把兩招簡單招式說得如此神妙」心中雖有些不信,但因這位老人家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舉起的動作,演練了一遍,因為這招「抓狗式」手法很簡單,自然一學就會。再練第二招「打狗式」,左手往後輕輕一揮,自然也悉中規中矩,絲毫不難。他試過這兩記招式之後,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何以這位老人家卻說得如此鄭重!聽他口氣,好像這兩記招式練熟了就天下無敵一般!不,這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但他決不會騙自己,莫非這兩招簡單招式之中,隱藏著高深武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又把「抓狗式」。「打狗式」,重新練了-遍。
  說也奇怪,你覺得它簡單,再簡單也不過,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覺得並不簡單了,但他所能體會的,也只是有此感覺而已,要問他如何不簡單,卻又說不出來。當然,有這點感覺,已經夠了!祝靖不是呆頭鵝,他已從這點不簡單的感覺,堅信自己想的不錯,這兩記簡單招式之中,果然隱藏著高深武學,一時仰首向天,欣喜欲狂。
  當祝靖看到黑衣人血肉盡腐,只剩下了一副烏黑的骨骼,挺立如故,不覺機伶伶打了個冷襟,吃驚道:「他怎麼了?」許家驊道:「他服毒死了。」
  萬人俊正從地上拾起黑衣人那柄細長烏黑的長劍,說道:「他這柄長劍上,也淬了奇毒,而且這種毒,顯然不是普通毒藥,江湖上使用的人不會大多,不難查出他的來歷來。」許家驊道:「萬兄,令堂臨死之時,手中握的那枚暗器,也淬過毒藥,而且這兩件東西上,顯然是同一種劇毒。江湖上以用毒馳譽武林的,莫過四川唐門,咱們去一趟四川唐門,就可知道了。」
  萬人俊因黑衣人全身潰爛,他掛在腰間的劍匣也染了血污,跌落地上,蝕成斑斑鐵銹,不敢去取,手中只是握著烏黑長劍,朝祝靖抱抱拳道:「兄弟和許兄兩家誤會成仇,幸得祝兄令師及時援手,消除兩家誤會。只是這賊子服毒自戲,一句口供也沒問出來,因此兄弟想請教祝兄一件事。」祝靖道:「萬兄要問什麼?」萬人俊道:「祝兄奉尊師之命,特地趕來替咱們兩家解去嫌怨,定然知道殺害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了?」
  祝靖道:「兄弟不知迢。」萬人俊道:「祝兄縱然不知,想來尊師定然清楚,只不知尊師名號如何稱呼?」祝靖臉上一紅,懾嚅說道:
  「不瞞萬兄說,兄弟跟隨萬兄而來,只是出於好奇。到了此地之後,遇上一位隱身高人,他要兄弟出面,先勸二位住手……」
  許家驊插口向道:「祝兄也不知道這位隱身高人是誰嗎?」祝靖紅著臉:道:「不知道,當下就把才纔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許家驊歎了口氣道:「這麼說來,這位老人家縱然知道咱們兩家的仇人是誰,咱們也休想找到他老人家探問了。」萬人俊沉思道:
  「據兄弟所知,武林中高人雖多,但具有像方纔那位老人家那樣神通廣大的,只有一位,而且方纔他老人家插手的經過情形,也和那位前輩高人遊戲風塵的習性,頗為相似……」他不愧是黃山世家出來的,平日見多聞廣,敢情已經想到這位隱身高人是誰了。
  許家驊問道:「萬兄說的這位高人是誰?」萬人俊道:「反手如來。」
  許家驊雙眉一掀道:「萬兄說得不錯,只是這位老人家神龍一現,不知道去了哪裡,又如何找得著他?」祝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知他們說的反手如來是什麼人,但又不好多問。
  萬人俊道:「北峽山隱居著一位高人,道號知機子,對武林掌故最是熟悉,而且還善知過去未來,此地離北峽山已是不遠,咱們去找他問問,也許知道這柄淬毒劍和八角星暗器的來歷,不知許兄意下如何?」許家驊道:「兄弟也聽說知機於其人博學多聞,善解天下疑難,去問問他也好。」
  萬人俊看了祝靖一眼,問道:「祝兄是否也有興趣,和咱們同去北峽山一行?」祝靖道:「兄弟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萬人俊道:「祝兄既然另有事去,後會有期,咱們就此別過。」許家燁也拱拱手道:「祝兄珍重。」兩人相偕別去。
  祝靖原無一定去處,只因那位隱形老人說過:「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晚上可以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這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只是申牌時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馬匹,就在東大街上,找了一家叫做高昇棧的客店,準備先落下腳來。」
  門口一名夥計接過馬匹,另一名夥計連連哈腰,說著道:「相公請進。」祝靖跨進店堂,腳下一停,說道:「我不喜吵鬧,可有清靜些的房間?」
  那店伙連聲應道:「有,有,小店後邊,最是清靜不過,相公請隨小的來。」說著,領著祝靖往裡走去。這是最後一進院落,庭前放著十幾盆花卉,果然十分清幽。店伙打開右首一間客房的門,陪笑道:「相公請看,這間房又清靜、又寬敞,後院沒有閒雜人等進來,最適合像相公這樣的讀書人居住了。」
  祝靖舉目看去,房間果然相當寬敞,後窗外,是一片菜畦,打開窗戶,清風徐來,這就點點頭,表示滿意。客店夥計都是勢利眼,巴結著打來洗臉水,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才行退去。祝靖隨手關上房門,洗了把臉,眼看天色還早,就在房中練習那位隱形老人傳給自己的兩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這回,他完全相信這兩招手法名稱雖然俚俗,其中卻隱藏著高深武學,因此,練習之時,專心一志,十分認真,同時動作也施展得相當緩慢。哪知練了半天,這兩記招式,明明隱含玄機,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奧無比,卻又平淡無奇,毫無玄奧可言。這樣又反覆練習了一陣,終於給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兩記招式,你不可把它看得太深奧,因為看得太深奧了,就會運氣行功,練得十分緩慢,這樣一來,就失之呆板,毫無變化可言。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簡單了,同樣失之草率,裡面隱藏著的變化,就使不出來。總之,這兩記招式,必須出乎自然,靈活使用,才能恰到好處。他有了這一發現,心頭暗暗高興,道:「自己鑽了半天牛角尖,其實還是這麼簡單。」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店伙掌上了燈,一面伺候著道:
  「相公晚餐上街去吃,還是要小的去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幾式可口酒菜?」
  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約好。」店伙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劍,翩然出門。這時大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行人絡繹,比白天還要熱鬧。祝靖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加上一雙水樣清瑩的眼睛,俊美己極,只是個子瘦小了一些,但穿著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樣身長玉立。一時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看得著了迷,眼波流盼,眉目傳情,心頭暗自詢問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君?」
  祝靖自然並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逕自登上二樓。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下就認出祝靖中午來過,連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
  「相公來得正好,還有一個這靠窗的雅座。」
  說完領著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張座位,陪笑道:「這裡面臨大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劃覽夜景,咱們城裡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門,都是晚上約著同伴,出來逛街。相公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們花枝招展的從大街上經過。」他因祝靖是熟客,才顯得特別巴結。
  祝靖年少臉嫩,被他說得臉上微紅,點了酒菜,就一手托著茶蠱,別過頭去,欣賞街景。這裡正當十字街口,兩邊商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往來,還不時有一二輛馬車叮噹過市。一陣陣絃管清唱,因風傳來,當真比白天熱鬧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際,無意中發現對街一家綢緞店的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衣人,正在仰首朝自己看來!不,他也許是閒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麼?心中想著,不覺移開目光,朝別處看去。突然,他心頭一動,迅快忖道:「不對!這人臉如黃蠟,又穿著一身黑衣,不是和校場中凌空飛瀉,搶走萬人俊的布包,後來眼毒自戲的黑衣人,形狀相同麼?」一念及此,急急再回頭看去,那黑衣人卻已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正當夜市最繁盛的時候,酒樓上的食客愈來愈多,五間大廳,坐了個滿堂。人一多,就亂哄哄的嘈雜起來,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實在對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說著,替祝靖斟了一杯酒。祝靖道:「不要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敢情他不會喝酒,在喝酒的時候,微微攢了一下眉。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讀書人,好說話,這些客人,萊上慢了,就會拍桌子……」
  正說著之間,忽聽樓下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大聲唱道:「窮和尚,和尚窮。沒單掛,沒廟住。不燒香,不打鐘。赤腳走十方,破鈉掛西風。為修五臟廟,行腳酒肆中。遇上有緣人,酒肉來齋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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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9:2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酒肉和尚

  猜拳的兩人,看得又氣又怒,左首一個喝道:「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窮和尚笑嘻嘻地道:「兩位施主為了一杯酒,爭得面紅耳赤,窮和尚是出家之人,與人為善,替二位施主把酒喝了,不就沒事了麼?」口中說著,隨手在盤中抓起三四片滷牛肉,往嘴中塞去。
  右首一個怒聲道:「你怎麼可以用手抓菜?」窮和尚笑道:「喝了酒,不吃些菜壓一壓,很快就會醉。施主佈施幾片牛肉,讓窮和尚帶它上西天佛國去走一遭,正是莫大善舉,福德無量。」說完,已經走了開去。
  右首食客氣憤地道:「真是酒肉和尚,豈有此理。」窮和尚嘻嘻直笑,又高聲吟了起來;「肉要紅燒酒要醇,流連酒肉在風塵。芒鞋破袖住人笑,不是龍華會上人。」他那破竹似的喉嚨,怪聲怪氣,卻自以為韻味十足,洋洋自得。一邊走,一邊又東張西望,朝這桌看看,朝那桌望望,一直走到祝靖的桌子邊上,忽然腳下一停,笑嘻嘻他說道:「還是這裡清靜些。」他朝祝靖合掌一禮道:「阿彌陀怫,小施主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來和我佛有緣。窮和尚這頓齋,總算是有著落了。」也不待祝靖答話,拉開板凳,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祝靖眼看這窮和尚雖然瘋瘋顛顛,但他口中唱的道情和剛才那首詩,不但深含禪理,也稱得上是好詩,他家學淵博,平日除了學武,也兼及待丈,因此對窮和尚不覺肅然起敬,拱拱手道:「大師父只管請坐。」窮和尚嘻嘻直笑,點頭道:「小施主深具慧根,果然和我佛有緣,窮和尚說不得只好叨擾了。」話聲一落,拍著台子,放開破竹喉嚨,大聲叫道;「堂倌……堂倌……」
  跑堂的趕忙跑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和尚,你嚷什麼?」窮和尚倒掛八字眉一挑,兩眼一瞪,看了跑堂的一眼,道:「堂倌,你是酒樓上專門伺候客人的,對不對?窮和尚上得起酒樓,就是客人,這和尚兩字,也是你叫的麼?」
  跑堂的道:「那麼要我叫你什麼?」
  窮和尚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跑堂的道:「酒樓裡,喝酒吃葷,從沒出家人上來過,我怎會知道?」
  窮和尚道:「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就由窮和尚教你吧,遇到和尚不能叫和尚,要叫大師爹爹。像我窮和尚這佯,年紀老的,就得叫一聲大師爺爺。」跑堂的道:「我只聽人家叫大師父,老師父,哪有叫大師爹爹,大師爺爺的?」
  窮和尚大笑道:「原來你知道,哈哈,大師父和大師爹爹又有什麼不同?難道你父親,不是你爹爹麼?」跑堂的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要吃什麼?」
  窮和尚道:「你不叫我大師爹爹,我佛如來一生氣,就會罰你跌一跤。」跑堂的道:「我跑了十幾年的堂,從沒跌跤過,你還是點菜吧,只是咱們這裡不備素菜。」
  窮和尚道:「好,好,窮和尚從不唸經,自然也不用茹素了。」跑堂的道:「那你就點吧。」
  他就是不肯叫他大師父,窮和尚道:「你聽著,先來滷牛肉一大盤,鴨翅膀一盤,花彫二斤,再要廚下做一個雞絲火腿魚翅羹,炒蝦仁,紅燒蹄花,再加清燉香肉湯一大碗。」他一個人居然點了這許多菜。
  跑堂的道:「小店不賣香肉。」窮和尚道:「窮和尚知道你們這裡不賣香肉,你不會到對面弄堂口去給我買一碗來?」
  跑堂的道:「好吧。」轉身就走。窮和尚喊道:「滷牛肉、鴨翅膀。
  花彫二斤先來。」
  跑堂的沒有作聲,到櫃上打了個轉,又空著手走了過來,但他還沒有走到窮和尚面前,突然腳下一絆,身子往前一衝,砰的一聲,摔在樓板上。這下摔了個狗吃屎,差幸他空著雙手,沒端酒菜,但也摔得不輕。他滿臉通紅,爬了起來,一手摩著膝蓋,一蹺一蹺地走了過來。窮和尚大笑道:「阿彌陀佛,窮和尚不是說過,你不叫我大師爺爺,我佛如來會生氣的,如今果然應驗了。」接著「咦」了一聲,問道:「我要你滷牛肉、鴨翅膀、花彫先來,你怎麼沒送來?」
  祝靖聽得心中不禁一動,但自己就坐在窮和尚對面,根本沒看見窮和尚有何舉動。跑堂的有些氣憤,冷笑道:「你叫的菜,一共要二兩七錢三分銀子。」
  窮和尚兩眼一翻,氣道:「你當窮和尚吃不起?」
  跑堂的大聲道:「咱們這裡,白吃白喝的人,每天看得大多了,你一個人,要了這許多菜,分明是存心……」窮和尚聽得大怒,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跑棠的後領,尖聲道:「存心什麼?你說我窮和尚存心訛吃來的,是不是?告訴你,窮和尚人雖窮,如果沒找到有緣人,就不會坐下來點菜。你不問問清楚,就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我窮和尚年輕的時候,就這樣把你從樓窗口摔到大街上去。」他口中說著,一手已把跑堂的像抓小雞般提了起來,手一伸,就提著他向檻外伸去。
  這下直嚇得跑堂的大聲呼救,叫道:「大師爺爺饒命,小的有限不識泰山,你……你老千萬鬆手不得。」全堂吃客眼看窮和尚一手提著跑堂的伸出窗檻外去,全都吃了一驚。窮和尚聽得嘻嘻一笑,把手縮了回來,往樓板上一放,說道:「你早叫我一聲大師爺爺,不就沒事了麼?」接著伸手朝祝靖一指:「你問問這位小施主,窮和尚這一頓酒,是不是他請的客?」
  跑堂的嚇得靈魂出竅,放到地上,雙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祝靖忙道:「這位大師父說的不錯,他要什麼,只管送來,酒帳全算在我的帳上。」跑堂的哪敢再說,諾諾連聲,退了下去。窮和尚嘻嘻一聲,叫道:「喂,別忘了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
  這回,酒帳有了著落,跑堂的也吃了苦頭,哪裡還敢怠慢。一會工夫,就端著一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個一斤裝的錫壺,一起送上來,一面給窮和尚面前擺好杯筷。
  窮和尚早已等不及,一把抓過酒壺,湊著嘴咕嘟喝了一陣,用他又髒又破的袍袖,抹抹嘴角,笑道,「痛快,喝得痛快,唔,小施主不要客氣,來,來。」口中說著「來」,也不用筷子,伸手往盤中抓起幾片牛肉,往嘴裡塞去。祝靖看他一副幾窮凶極惡的吃相,暗暗攢了下眉頭,說道:「大師父請,在下酒量有限,已經差不多了。」
  窮和尚抓著一隻翅膀,一陣亂啃,說道:「小施主是讀書相公,斯文得簡直跟小姑娘一般,像我窮和尚酒肉不忌,卻時常三月不知肉味,今晚飽餐一頓,就可以餓上三個月,哪有什麼差不多的?」一手又抓了幾片牛肉,剛剛塞入口中,右手又抓起酒壺咕咕直灌。他一張嘴,又是酒,又是肉,幾乎忙得喘不過氣來。祝靖聽窮和尚說他像小姑娘一樣,不禁臉上一紅,沒去理他。好在窮和尚忙著吃喝,也沒工夫和祝靖說話。這時正是酒樓上生意最好的時候,全堂爆滿,猜拳賜令,響成一片。
  祝靖不住地舉目四顧,他要等的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卻來了這位一股饞相的窮和尚,吃相饞,還不要緊,最討厭的是他說話帶骨頭,瘋瘋癲癲,沒有分寸。只見跑堂的雙手捧著一個大海碗,三腳兩步走了過來,說道:「大師父,香肉來了。」
  他這一走近,不由看得一呆,一大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壺花彫,只這一陣工夫,已經一掃而空!
  窮和尚一聽香肉來了,趕忙伸手去接,-邊嘻嘻笑道:「跑堂的,快給我添酒,再來兩斤,吃香肉不可沒有酒,快快……」接過海碗,也沒往桌上放,湊著嘴就喝。這碗香肉湯,熱氣騰騰,誰都看得出滾燙無比,窮和尚端著就喝,好像越喝越有滋味,連湯帶肉,往口裡直吞。等跑堂的送上酒來,一大海碗滾燙的香肉湯,已經進了窮和尚的肚裡。跑堂的放下酒壺,窮和尚也正好放下海碗,就抓起一把酒壺,對著嘴灌。跑堂的回身就走,接著端來了一盤炒蝦仁,一盤紅燒蹄花,放到桌上,正待退下。窮和尚招招手,叫道:「堂倌,慢點。」跑堂的可不敢再得罪他,問道:「大師父有什麼事?」窮和尚笑道:「添酒。」
  跑堂的訝異地道:「小的方纔已經給你老添來了。」窮和尚笑道:「你添來的酒,都已經流進我窮和尚的肚裡去了,你再送兩斤來。」
  他喝酒比喝水還快,轉眼工夫,就喝下了四斤花彫,他一邊說話,也沒和祝靖客氣,雙手端起一盤炒蝦仁,用筷子一陣亂撥,像風掃落葉,唏哩呼嚕連吞帶咽送下肚去。放下空盤,又把一大盤紅燒蹄花移到面前,正好跑堂的又送上兩壺酒來,窮和尚連忙仰手去接,一面說道:「快拿來。」接過酒壺,又直著脖子就喝。他好像永遠吃不飽一般,眨眼工夫,又把一壺酒喝完,擄擄袖子,拿起竹筷,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著紅燒蹄花。
  這是他自己說的:「肉要紅燒酒要醇」,紅燒肉自然最合胃口了。鄰居幾張桌上的食客,都被窮和尚的驚人食量,看得目瞪口呆,大家幾乎忘了吃喝,只是看他一人表演。祝靖等了許久,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先前,他還認為這窮和尚出口成章,一定是一位遊戲風塵的詩僧,自己閒著沒事,可以和他談談詩文。哪知窮和尚只顧吃喝,忙個不停,而且吃相之饞,俗不可耐,愈看愈覺俚鄙,索性轉過頭去,憑欄看著街上景色,心中大是不耐。這要換在平時.他早已起身走了。如今一來那位老人家對他有傳藝之恩,二來,他也渴望見見那位神秘的隱身老人,因此只好耐若性子乾等。
  一大盤紅燒蹄花,轉眼盤底翻天,窮和尚敢情覺得太油膩了些,舌頭咂咂嘴唇,打飽嗝,伸手抓起酒壺,又喝了兩口。跑堂的又端著一個大圓盤的雞絲火腿魚翅羹送來。
  窮和尚放下酒壺,伸了個懶腰,摸摸肚皮,笑道:「看來差不多了。」跑堂的心中暗道:「你早該差不多了。」但口中卻連應了兩聲「是」,陪笑道:「大師父可是吃不下了。」
  窮和尚瞇著眼睛,傻笑道:「我自己點的菜,我總得把它吃下去。再說,難得有人請我大吃大喝,光是這盤魚翅,就得化一兩二錢銀子,不吃豈不可惜?」敢情他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瞇著眼睛,連說話都有些不大清楚了,跑堂的看他望著自己傻笑,心頭有些發毛,不敢和他咯索,正待退走。
  窮和尚道:「堂倌,再給洒家來兩斤花彫。」跑堂的吃驚道:「你老還要添酒?」窮和尚手裡拿著酒壺,說道:「這裡已經不到半斤了,沒有酒,這盤魚翅羹如何送得下去?」跑堂的這一陣子,上菜添酒。
  差不多只伺候他一個人,聞言連連點頭道:「好,好,小的給你添酒去。」
  窮和尚道:「慢點,你別以為窮和尚喝醉了,酒裡可以兌水,告訴你,只要摻上一滴水,和尚都吃得出來。」跑堂的道:「大師父放心,小店規規矩短做生意,酒裡哪會摻水?」
  窮和尚揮揮手道:「去,去,不摻就好,還不快去把酒拿來?」跑堂的果然又送來了兩壺酒,前後已是八斤。窮和尚打著酒嗝,端過大圓盤,又低下頭去,大吃大嚼起來,這回吃相更難看,不大工夫,已把一大盤魚翅吃了個精光。然後又伸手取過酒壺,把兩斤花彫一起灌了下去。才醉眼迷糊,酒氣醺醺地站起身子,雙手拍著他那如瓢大腹,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吃得痛決了啊?這得歸功於這位小施主和我佛有緣,佈施齋供,功德無量,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朝祝靖行了個禮,踉蹌著朝外走去。
  但他只走了三步,忽然又回過身來,醉態可掬地朝祝靖嘻嘻一笑,說道:「小施主也不用再等了,你等的人,今晚不會來了。」祝靖聽得大奇道:「大師如何知道的?」
  窮和尚大笑道:「你知道的,窮和尚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窮和尚也知道;窮和尚不知道的,還有誰會知道?」隨著話聲,已經搖搖晃晃地扶著樓梯下樓。祝靖看著他瘋瘋癲癲,搖搖晃晃下樓而去,突然心頭一動,曾經想起萬人俊說過,那神秘老人,可能就是反手如來。自己雖然不知反手如來是准,但這人既稱如來,自然是和尚了。莫非這窮和尚就是反手如來?
  「不錯,就是他!不然他怎會知道那位老人家和自己有約?又怎會知道他不來,只有他已經來過,酒醉肉飽走了,才不會再來,才要自己不用再等。」心念閃電一轉,急急站起,招呼堂倌,問道:「一共多少銀子?」跑堂敢情早就算好了帳,立即笑道:「回相公,一共是四兩三錢三……」
  祝靖沒待他說完,隨手取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往櫃上一放,說著:「多的不用找了。」說完,快步追下樓去。他和窮和尚前後不過轉個念頭的時光,但等他追出酒樓門口,哪裡還有窮和尚的影子?這時夜市雖沒有華燈初上時那麼熱鬧,但行人往來,還是不少,若不知他往南往北,就無從追起。再說,他要是存心不讓自己知道,你就是追在他背後,也休想追得上他。祝靖站在酒樓門口,望著大街上往來的行人,怔怔地出了會神,就舉步朝街尾走去。回轉高昇棧,走到幽靜的後進,已完全像住家一人除了西首廂房還有一點燈火透出之外,其餘幾個房間,都己熄燈就寢,聽不到一點人聲。月光照在階前,明澈如水,顯得分外清幽。
  祝靖走到長廊盡頭,舉手推開房門,突然,他腳下停住了!因為他發現已經有人先在房中,一個人靜靜坐在窗下一張椅子上。
  房中雖沒點燈,但窗外明亮的月光映照之下,房中並不太暗,這一剎間,祝靖已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臉如黃蠟,赫然正是酒樓上看到站在對街綢布店門口朝自己偷看的那個黑衣人。祝靖心頭暗暗哼了一聲:「此人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黑衣人目光一抬,看他推開房門之後,只是站著不動,不覺微微一笑道:「你站在門口、可是不敢進來麼?」祝靖冷笑道:「我還當自己走錯了房間呢!」
  黑衣人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沒走錯。」祝靖舉步走入,目光直注對方,哼道:「那是朋友走錯了房間了。」
  黑衣人道:「我也沒有走錯。」祝靖道:「此話怎說?」
  黑衣人道:「因為我在等你。」祝靖道:「你等我有什麼事?」黑衣人眨動眼睛,深深地注視著他說道:「我要和你談談。」祝靖道:「你要和我談什麼?」黑衣人一笑道:「你好像懷疑我來意不善吧?」
  他這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這和他那張冷酷的蠟黃的臉孔,太不相稱了。這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若是生在女子口中,這女子必定會是個絕色佳人,只可惜這副細緻潔白的牙齒,竟生在冷酷蠟黃的男人臉上,那真是生錯了地方。但祝靖並沒注意到他生硬的笑容,也忽視了他笑的時候那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只是冷冷說道:「就算你來意不善,又能怎樣?」黑衣人顯然沒有惡意,他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你的房間,我來找你,至少是你的客人,瞧你這般模樣,豈是待客之道?」祝靖似已感到不耐,雙眉微攢道:「你有話就請說吧。」黑衣人道:「我想你對我這副裝束,應該不陌生吧?」祝靖道:「不錯。」黑衣人道:「你兩個朋友去了北峽山?」
  「嗯。」祝靖目光凝視著黑衣人黃蠟般的臉,說道:「你都知道了?」黑衣人又露齒一笑道:「我知道的,只怕你還未必知道呢?」
  祝靖冷漠地道:「你還知道什麼?」黑衣人徐徐道:「你兩個朋友,只怕有去無回了。」
  祝靖突然睜目道:「你說什麼?萬人俊……他們有了危險?」倏地跨上一步,左手一探,一把扣住黑衣人的脈門,順手往下一頓,五指一鬆,黑衣人一個人竟毫無還手之能,居然被他摔一個大觔斗,跌坐地上。原來祝靖心頭一急,無意之中使出了那記「抓狗式」來。
  他一見黑衣人被他摔倒地上,霍地又跨上一步,右手「嗆」的一聲,掣出七星劍,劍尖直指對方咽喉,喝道:「快說,你們又有什麼陰謀?……」
  但他焉知黑衣人一身武功,其實甚是了得,雖然一時不備,被他一記怪招所制,只是他劍尖還沒遇到,黑衣人他已經身子一縮,滑溜得像泥鍬一般,在地板上一下滑出去八尺來遠,挺身躍起,同時也鏘的一聲,撤出一柄二尺四五寸長的短劍,氣道:「你這人真不識好歹,我若要害你,你早就沒命了。」祝靖似是沒有聽見他說些什麼,只是冷笑一聲道:「我不會殺你的,你說,你又有什麼詭計,要去害萬人俊他們?」
  他連自己也不知道,他和萬人俊只是萍水相識,並無深交,但一聽到萬人俊有危險,他就心頭焦急得紊亂如麻,這大概是緣吧?
  也就是古人說的惺惺相惜了。黑衣人一漾手中短劍,冷冷說道:
  「你若要我說,也不是難事,第一是勝了我手中寶劍,第二是我勝了你,也會告訴你的。」這人敢情是天生的牛脾氣。
  這若算是打賭的話,勝了他手中寶劍,那是他賭輸了,自然要說;但他勝了祝靖,那是贏家,該可不說了,但他卻答應祝靖,勝了也會告訴他的。那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他方才被「抓狗式」所制,心裡不服氣,要和祝靖在劍上比劃比劃,至於祝靖問他的話,他本來就存心告訴他的。但這也不對,他怎會對外人洩漏他們內部的秘密呢?祝靖是個生性高做的人,聞言冷笑一聲道;「就這麼辦,我若是敗在你劍下,你就不用說了。」
  黑衣人道:「那你是不想知道你朋友的消息了?」祝靖聽他提到萬人俊,心頭不由大怒,眼睛裡發出火花,哼道:「你當我勝不了你了「你」字出口,長劍倏進,飛刺出去。
  黑衣人身形一側,不退反進,劍光一閃,避劍還擊,朝祝靖左肩削去。祝靖見他身法奇特,心頭暗暗一凜,身子半轉,出手加快,眨眼之間,刺出了三劍。黑衣人一柄短劍,十分靈活,身如逆水游魚,左右擺動,祝靖刺出的三劍,卻是貼著他的身子錯過,連他衣服也刺不到一角。但他短劍,卻劍光連閃,既快又毒,劍劍不離祝靖身前大穴,劍劍俱是殺著。只是他每一劍都在遞到一半,還未刺到之際,就中途撤了回去。顯然,他是手下留了情。祝靖心頭著實惱怒,劍法展開,使得更快,恨不得一劍把對方殺死。兩人倏進倏退,在房中打了十幾個照面,祝靖身上已經有了汗水,他把幾手最拿手的劍法,都使了出來,就是勝不得黑衣人分毫。心頭是又驚又急,突然心中一動,故意劍法一滯,露出空門。要知黑衣人手中使的是一柄短劍,只有二尺四五寸,比起祝靖三尺三寸長的七星劍,實足短了將近一尺。因此他不論攻拒,都得配合他逆水游魚般的身法乘隙進招。此刻一見祝靖露出空門,身形倏然滑進,劍光一閃,改削為拍,用劍身朝祝靖執劍右手脈門上拍來。這一記若是給他拍中,祝靖長劍就得脫手了,就在此時,他突覺右腕一麻,已被祝靖一把扣住了脈門.一點劍尖,同時抵在他咽喉之上。
  祝靖得意地道:「還不放下手中短劍?」原來他在情急之下,使了一記「抓狗式」,果然勁而易舉地把黑衣人制住。黑衣人眨著一雙深沉的大眼睛,光芒閃動,既是憤怒,又像讚賞似的,披披嘴道:
  「你就只會這一手。」
  祝靖道:「只要把你拿下就行了,你還不放下短劍,從實說來?」
  黑衣人輕微地掙動了一下,說道:「快些放開,我說就是了,我不是為了給你送信來,還會在這裡等你?」
  祝靖意外地道:「你是給我送信來的?」黑衣人目含幽怨,說道:
  「你還不相信?」
  祝靖心中暗道:「這人怎麼有些娘娘腔!」一面緩緩收回長劍,說道:「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我自然會相信。」
  黑衣人道:「那你先放開我。」祝靖心想:「諒你也逃不出去,放開就放開。」心念一動,口個說了聲:「好。」果然五指一鬆,放開了黑衣人手腕。
  黑衣人也把短劍收入鞘中,然後舉手一把摘下包在頭上的黑布,但見一堆烏雲似的秀髮,立時披散下來。祝靖驚異地道:「你是女子。」
  黑衣人展齒一笑,又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下由蠟黃而冷漠的面子,登時變成了少女嬌美的粉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祝靖望著她,驚異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黑衣少女脈脈含情地道:「我叫黑玫瑰。」
  祝靖問道:「你們都是女的?」黑玫瑰道:「不,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祝靖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麼?」黑玫瑰微微搖搖頭,赧然道:
  「實不相瞞,我原是百花幫的人,被派在黑龍會,目前我任務已了,就要回去了。」她不待祝靖間話,接著又說道:「只因相公兩個朋友,前去北峽山,已被他們知道,黑龍會用飛鴿傳遞消息,一日干裡,只怕相公兩個朋友還末趕到北峽之前,他們早就張網以待。我欲助無能,故此不揣冒昧,特來相告,相公最好是追上他們,勸勸他們,對那枚毒藥暗器,不可再追究下去了,否則.黑龍會的人決不會放過他們的,就是相公,也是少管閒事的好……」
  她在說話之時,迅快地挽起秀髮,包上黑巾,倏地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好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相公玉體珍重。」
  話聲一落,蓮步輕盈朝處走去。但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瞬工夫,她已經覆上了蠟黃面具,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含著無限情意,望了祝靖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祝靖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娘兒大概對我動了情了。」黑玫瑰飛身上屋,出了客棧,就飛身落地,一路朝南奔行。
  剛到三宮殿附近,就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口左一右站在路旁。要是沒有月色,黑夜裡不走到近前,絕難發現前面有人,但今晚正是月半,也就是朔望,月色大佳,那兩幢黛影,既不是樹,自然是人了,黑玫瑰為人何等機警,一見前面有人,伺立路旁,敵友不分,她哪肯自己送上去?腳下立時停了下來。她方一停步,卻發現對方兩個人影,已經緩緩移動,朝自己逼來。黑玫瑰依然站著沒動,但她右手已暗暗握住了劍柄。這緊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人影已如鬼魅般到了自己面前。黑玫瑰這下看清楚了,這兩個人一色黑布勁裝,一個臉如黃蠟,另一個臉如死灰,黑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陰森。黑玫瑰一眼就認出站在前面的那個黃蠟臉,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黃字二十七號。他不是已經跟蹤萬人俊、許家燁去了北峽山麼?此時忽然見他和灰臉人同時在這裡出現,不覺暗暗一驚,慌忙躬身一禮,說道;「屬下黃字二十八號,見過巡主。」原來那灰臉人叫做「巡主」,「巡主」敢情是黑龍會的職稱。
  灰臉人陰惻惻道:「二十八號,你知罪麼?」黑玫瑰心頭一震,但她臉上戴著面具,自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惶恐地躬躬身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
  灰臉人冷冷一哼道:「大膽」丫頭,在我面前還想抵賴麼?」黑玫瑰道:「巡主明鑒,屬下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觸犯了會中的哪一條規章?」
  灰臉人沉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好,二十六號,你告訴她。」
  黃蠟臉漢子應了聲「是」,冷漠地笑了笑道:「屬下此次臨行之時,奉有郝堂主密令,認為二十八號頗有可疑之處,要屬下隨時注意你的行動……」黑玫瑰道:「我又不是郝堂主的手下,他如何會知道我可疑不可疑?」
  黃蠟臉漢子道:「你是水堂主手下,郝堂主這道密令,自然是受水堂主委託的了。」接著說道:「九號服毒自裁之後,我故意說要跟蹤那姓萬、姓許的兩個小子下去,其實咱們在金神墩有人,根本用不著我跟蹤,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看看二十八號的行動,有無違紀之處……」黑玫瑰冷笑道:「我哪裡違紀了?」
  黃蠟臉漢子陰笑道:「令晚你去高昇客棧作什麼的?」黑玫瑰冷冷說道:「我因那姓祝的留在安慶不走,想去睬踩他的盤子,這有什麼不對?」
  黃蠟臉漢子道:「你和他說了些什麼?」黑玫瑰冷笑道:「你既是暗中跟蹤著我去的,自然都看到了,何用再來問我?」
  灰臉人道:「是我在問你?」黑玫瑰望了灰臉人一眼,欠身道:
  「巡主還是問二十七號吧,屬下自思並無過錯。」
  灰臉人道:「你不必再辯了,放下兵刃,隨我去見水堂主。」黑玫瑰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右手緊握劍柄,說道:「既然巡主不信屬下之言,我自己會去面見水堂主的。」灰臉人一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黑玫瑰,徐徐說道:「=十八號,你敢抗命麼?」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條黑色細鏈,鏈子上還有一個精製小巧的鐵鎖,噹的一聲,往地上一擲,喝道:「你自己戴上吧。」黑玫瑰眼看對方取出刑具,心知分辯無用,不由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巡主硬要入人於罪,咱們回堂去說好了。」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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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29:46 |只看該作者
  灰臉人大喝一聲道:「大膽賤婢,你想逃麼?」黃蠟險漢子不待吩咐,刷的一聲,竄身而出,攔住了黑玫瑰的主路。黑玫瑰眼看事已至此,說不的只好硬闖了,心念一動,口中輕哼道:「你要和我動手?」「手」字出口,緊接著叱道:「讓開。」左手一抬,短劍出鞘,一記「春城飛花」,幻起一片劍花,朝黃蠟臉漢子當胸捲去。她這下搶先發動,劍光飛灑,辛辣無匹!
  黃蠟臉漢子沒料到她竟敢當著巡主面前,搶先動手,一時不敢硬接,足尖一點,飛退數尺。同時掣出長劍,咳目喝道:「賤婢,你真敢動手!」劍尖一顫,直向黑玫瑰撲來。黑玫瑰不待對方欺近;嬌叱一聲,劍發如風,接連刺出八劍。這八劍,劍勢連綿,劍劍俱是殺著,數尺方圓內,儘是錯落劍花。
  黃蠟臉漢子一著失去先機,除了封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心頭大是駭異,一面招架,一面大聲說道:「巡主,你看這賤婢使出來的,是什麼劍法?」口中喊著,人已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之多。黑玫瑰志在脫身,下手自然絕不留情,接連幾劍,把黃蠟臉漢子逼退,哪還停留?雙足一點,乘勢掠出去一丈來遠。但就在她第二次縱身掠起之際,突然身軀一顫,砰的一聲跌坐地上。
  只聽灰臉人一陣嘿嘿冷笑,舉步走了過來,陰側惻說道:「賤婢,憑你這點能耐,逃得出鄢某手下麼?快說,你是什麼人派到會裡臥底來的?」一手從黃蠟臉漢子手中接過長劍,劍尖振動,連拍了黑玫瑰身上六七處穴道。黑玫瑰身落人手,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發。
  灰臉人冷哼一聲道:「鄢某面前,你想裝死,那是自討苦吃了。」
  手中長劍忽然倒了過來,用劍柄朝向黑玫瑰胸口敲落,這下敲得不重,但手法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只見黑玫瑰身軀一顫,口中同時悶哼出聲。
  黃蠟臉漢子詫異地望望灰臉人,說道:「這賤婢倔強得很,讓屬下給她個厲害……」灰臉人微一擺手,陰惻惻笑道:「不用你動手,不出一盞茶功夫,本座不怕她不招。」黃蠟臉漢子將信將疑,不敢多問。
  「唔。」灰臉人一手托著下巴,「唔」了一聲,續道:「你去把她的面具揭下來,她已經不能算是本會的人了,不能再戴本會面具,本座先把她的罩子收回來再說。」黃蠟臉漢子躬身領命,走上前去,伸手從黑玫瑰臉上揭下了面具。這一揭下面具,他發現黑玫瑰一張輪廓俏麗的粉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額上綻出一粒粒的汗珠,心中暗暗驚奇,慌忙把面具雙手呈上。灰臉人把面具揣入懷中,神情平靜地在路旁一塊大石上緩緩坐了下來。這一陣功夫,黑玫瑰臉上的汗珠兒,已經愈來愈密,像黃豆般綻出,不住地從臉額上滾下。
  同時她整個身軀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滿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顯然她是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和一種撕心挫骨的劇烈痛苦掙扎。
  沒有呻吟,更沒吭半聲氣。只是咬緊牙關,默默的忍受。她身份既已暴露,就橫上心認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一瞬間,竟然被折磨得獰厲如鬼。黃蠟臉漢子目光投注在黑玫瑰的臉上,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鄢巡主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這般厲害!」
  灰臉人靜靜坐在一側,簡直是鐵打心腸,他好像看了黑玫瑰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感到十分滿意,陰森一笑,緩緩站起身子,又倒握著劍尖,用劍柄在黑玫瑰左乳下部位輕輕點了.下。這下敢情是解除手法,只見黑玫瑰坐著的人,突然機伶伶一顫,就軟軟地癱瘓下去,委頓於地。灰臉人翻著一對死灰眼睛,嘿然道:「二十八號,你嘗到滋味了吧?告訴你,這不過是本座先教你試試一點樣品,好的還在後頭,本座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耐力。」
  黑玫瑰嘶聲道:「你殺了我吧!」灰臉人陰笑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招出什麼人派你臥底來的?本座不會讓你死。」
  黑玫瑰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沒再作聲。灰臉人哼道:「本座不相信你是銅澆鐵打的身子,你再不說,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
  三個指頭拈著劍尖,又緩緩地朝黑玫瑰胸下點去。就在此時,突聽右側一棵大樟樹後面,有人嬌哼一聲:「住手。」這聲嬌喝,聲音又清又脆,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年輕女子!灰臉人伸出去的劍柄,果然停住了,他那雙死灰眼睛,轉向朗喝聲來處望去。
  大樟樹,足有數人合抱,覆蓋如傘,這時從樹後出現了兩個苗條人影。前面一個約莫十八九歲,身空一件藕絲衫,玄色長裙,一張清麗絕俗的粉臉,在月光下,更顯出她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稍後一個是青衣少女,額前覆著劉海,胸垂兩條烏黑有光的長辮,看去是個使女,卻也同樣生得秀美伶俐。灰臉人看清來人只是兩個小姑娘,不覺陰森一笑道:「看來你們是一夥的了,那就正好,自己送上門來,免得本座多費時間了。」
  藕絲衫姑娘柳眉一挑,叱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裡,看不慣你用惡毒的手法,對付一個已無抵抗能力的始娘。」灰臉人翻著死灰色的眼睛,陰惻惻地笑道:「就憑你們兩個小丫頭,看不慣又待怎樣?大爺偏要你看。」手中倒持劍柄,隨著話聲,又緩緩朝黑玫瑰胸前點去。
  青衣少女一手叉腰,怒叱道:「好個賊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你還敢撒野。」
  灰臉人道:「大爺有何不敢。」藕絲衫姑娘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目中,隱含薄怒,清哼一聲道:「你只要再碰她一下,我就廢了你一條右臂……」
  灰臉人大笑道:「小丫頭,大爺要是隨便給人唬住,那也不叫天狗星了,你瞧著吧!」他點出的劍柄,去勢極緩,這時已快要點上黑玫瑰胸上了!
  藕絲衫姑娘纖手就在此時忽然抬起,叱道:「你真要我出手?」
  灰臉人右手劍柄,眼看就要點上,突然間,他感到不對,伸出去的一條右臂,竟然一陣麻木,再也遞不出去。心頭方自一驚,握著劍尖的五指一鬆,手中長劍「噹啷」一聲,跌落地上!
  黃蠟臉漢子同樣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巡主,你怎麼了?」灰臉人駭然失色,低喝一聲:「走!」一頓雙腳,身形掠起,電射而去。
  黃蠟臉漢子一見巡主負傷而逃,哪裡還敢停留,緊隨著灰臉人身後,飛掠而去。眨眼工夫,兩條人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青衣少女哈的笑道:「沒用的東西,一下就嚇跑了。」
  藕絲衫姑娘正容道:「你別小看了他們,這兩人身手極高,我只是趁他不備,才能得手,若是真的動起手來,我們只怕不是人家對手呢!」接著說道:「我們快過去瞧瞧,這位姑娘不知傷得重不重?」
  蓮步輕移,走到黑玫瑰身邊,俯身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傷在哪裡。
  是不是被他們制住了穴道?」黑玫瑰委頓在地,睜著雙目,有氣無力地道:「多蒙小姐賜救,只是我……我不行了。」她眼睛眨動之際,忍不住滾落兩顆晶瑩淚珠。
  藕絲衫姑娘輕輕唉了一聲,道:「你究竟傷在哪裡,快告訴我。」
  黑玫瑰微微搖頭道:「小姐不可動我,我是中了那廝的歹毒暗器……」
  藕絲衫姑娘道:「你中了毒藥暗器,不要緊,我身邊帶有解毒靈丹,也許可以解你身中之毒。」黑玫瑰淒然道:「沒用,我中的毒藥暗器,毒性劇烈無比,天下無藥可解,我沒有毒發身死,只是天狗星為了逼問口供,截住我身上六處經脈,劇毒被暫時閉住了而已……」
  說到這裡,她望望藕絲衫姑娘,說道:「小姐仗義相救,我有一件事奉托,不知小姐能否賜助?」
  藕絲衫姑娘問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只要我辦得到,自當盡力。」黑玫瑰感激地道:「我先謝了。」
  藕絲衫姑娘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你說吧,到底什麼事?」黑玫瑰淒然道:「我貼身處有一個小革囊,這東西不能落入黑龍會人的手裡,因此我只有奉托小姐了……」
  藕絲衫姑娘問道:「這革囊一定很重要了,不知你要我給你送到哪裡去?」黑玫瑰道:「革囊並不重要,也不用送到哪裡去,我只是求你把它用火化去就好。革囊中有一小塊薄鐵片,中間鏤刻了一枝空心的玫瑰花。明天早晨,請這位妹子隨便在牆角處,把薄鐵片倒轉過來,就是花心朝下,用墨汁塗在牆上,有兩三個地方就夠了。
  這樣我的同伴,很快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
  藕絲衫姑娘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黑玫瑰又道:「此事十分隱秘,塗的時候,千萬不可讓人看到。」
  藕絲衫姑娘雙盾微蹙道:「我和小燕從未在江湖上定動,不知你是哪一幫派的人?」黑玫瑰道:「我不敢欺瞞小姐,我是百花幫的人。
  小姐既是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最好不要向人提起今晚之事。」
  藕絲衫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各幫各派,都有它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人家的。」黑玫瑰道:「那就麻煩小燕姐姐,把革囊取出來吧,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青衣少女道:「我來拿。」她蹲下身去,伸手從黑玫瑰貼身處,取出一個小小革囊。黑玫瑰看看天色,目含淚光,淒然道:「還有一點,我差點忘了,革囊中有一個黑色小瓶,等我死後,就請小燕姐姐拔開瓶塞,把藥末灑在我臉上。」
  青衣少女隨手打開革囊,取出一個黑色小瓶,問道:「是不是這個?」黑玫瑰點點頭道:「是的。」接著抬頭朝藕絲杉姑娘道:「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就請小姐替我解開穴道吧。」
  藕絲衫姑娘皺皺眉道:「解開穴道,不就劇毒攻心了麼?」黑玫瑰道:「不錯,我身上六處經脈雖遭閉住,但過了半個時辰,劇毒仍能逐漸滲入,那時痛苦尤甚,不如一下解開穴道,任由劇毒攻心,反而毫無痛苦,還望小姐成全才好。」
  藕絲衫姑娘側然良久道:「我從沒殺過人,這教我如何下得了手?」黑玫瑰道:「殺我的是天狗星,小姐這是救我,如果小姐不解開我的穴道,由於六處穴道遭閉,劇毒發作較緩,人雖昏迷,但心未死,這份活罪,就比死還慘。小姐,我是將死的人,你解開穴道,我可少受些折磨。」
  藕絲衫姑娘又看了她一眼,才淒楚地點了點頭道:「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就替你解開穴道吧。」說完,緩緩彎下腰去,要待伸手心頭又是不忍,問道:「你還有什麼話麼?」這句話出口,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黑玫瑰淒然一笑道:「謝謝你,沒有了。」藕絲衫姑娘拭拭淚道:「那我……唉……我……我實在下不了手。」
  黑玫瑰突然間,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臉色劇變,顫聲說道:「毒……性……已……已經……發作……了,小姐……快……
  快……」這不過一瞬間的事,她張了張口,已經常經說不出話來。看情形,劇毒業已滲過閉住的經穴,正在逐漸發作了!藕絲衫姑娘眼看黑玫瑰張口結舌,已經不能出聲,只得伸手朝她胸臆間推去,解開她受制穴道。這一堆,只見黑玫瑰身軀陡然一震,一張本來慘白的臉上,登時漸漸發黑,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藕絲衫姑娘看得心頭機伶一顫,輕輕歎息道:「好歹毒的暗器!
  唉,小燕,她叫你把藥粉灑在她臉上,你就快灑吧,我們也該走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拿起藥瓶,拔開瓶塞,壯起膽子,把藥粉灑到黑玫瑰的臉上,一面說道:「小姐,我們快回客店去吧。」
  她臉色發白,敢情有些害怕。藕絲衫姑娘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受人之托,把這東西用火燒了,再回去不遲。」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在這裡燒麼?」藕絲衫姑娘道:「不,這裡總是路上,給人看到了不好,我們到前面那座破廟裡去燒。」
  青衣少女道:「小姐想得真周到。」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黑玫瑰的屍體,已經漸漸化去,地上只剩下了一灘黃水。
  青衣少女不由得吃了一驚,失聲道:「小姐,你……快瞧,她怎麼……化……化去了!」藕絲衫姑娘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說道:「是了,她要你灑在臉上的藥粉,一定是化骨丹之類。我曾聽爹說過,江湖上有些惡毒的黑道中人,身邊就帶著化骨丹。殺了人只要用指甲挑著彈上少許,屍體就會化成一灘黃水,用以毀屍滅跡。她不願讓人知道她的來歷,才要你灑上藥粉,不留痕跡。」青衣少女道:
  「真可惜,早知道這瓶是化骨丹,方才就該留一些下來。」藕絲衫姑娘道:「我們又不去殺人,這種歹毒東西留著有什麼用?」
  兩個姑娘家走近三宮殿,這是一座年久失修,沒有香火的破廟,兩進殿字,除了前面一進還算完整,後進大半都已坍倒,月色之下,荒草淒迷,呈現著一片幽暗陰森。青衣少女機伶地道:「小姐,這裡不可久留。」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誰說我們要在這裡久留?把東西燒了,自然就回去了。」一面從育衣少女手上,取過革囊,隨手打了開來。裡面一共只有三件東西,那是一塊薄薄的鐵片,鏤空雕刻著一朵玫瑰花,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和一支銀欽,欽頭是一朵絹制的紫色玫瑰花,此外就別無他物。藕絲衫姑娘拿起鐵片,交給青衣少女,說道:「這大概是她們的暗記了,她要你到大街牆角邊,用墨塗上幾處,我們把東西用火燒燬,趁著夜晚沒人的時候,給她一起辦完了,也了卻一件心願。」
  青衣少女道:「她人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叫我替她留記號呢?」
  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她要你把這朵玫瑰花花心朝下,是不是?
  花朵都是朝上升的,花蕊向下,不就表示她已經凋謝了麼?」
  青衣少女道:「但塗在牆角邊,有誰會去注意它呢?」藕絲衫姑娘道:「我想她們百花幫的人,可能經常打這裡經過,這是她們自己人的聯絡記號,自然很快就會發現。」
  她一邊說話,一邊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石香爐前面,回頭道:「小燕,你身邊不是有火種麼,快拿來。」青衣少女應了聲「是」,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簡,遞了過去。就在此時,突聽一陣馬蹄聲。
  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藕絲衫姑娘忽然轉過身來,低聲道,「有人來了。」青衣少女道:
  「小姐快些燒了,我們走吧!」
  藕絲衫姑娘道:「來不及了,他們好像就是朝這裡來的,我們決躲一躲。」說話之時,目光迅速一轉,正殿神龕完好,塑的三尊神像端坐其中,神像比人還高,足可藏得兩人。這就一把拉起小燕的手,低喝一聲:「快隨我來。」兩人躍上蛛網塵封的神龕,堪堪蹲下身子,馬蹄聲已經到了門口。這一陣馬蹄聲,少說也有三四匹馬,只不知他們這麼晚了,到破廟裡來作甚?廟門前,已經有兩個人影朝裡走來。
  殿外月色皎潔,看得清楚,這兩人一個中等身材,穿的是青布長衫,另一個身材頎長,穿的是茶色團花綢長衫,背上都背著長形布囊,那是隨身兵刃,足踏粉底快靴,步履十分輕快,一看就知兩人身手不弱。只見他們跨進大殿,四點寒星的目光,朝四下一陣打量,接著一左一右繞過神龕,朝後走進去。他們好像在搜索什麼。
  過不一會兒,就從後進退出。中等身材青衫人說道:「潘兄,就在這裡吧!」
  那身穿茶色綢長衫的點點頭道:「尚兄說得是,這裡地勢較僻,那就在這裡好了。」說話之時,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已經「咳」的一聲,晃亮了火揩子,大殿上登時火光熊熊,照得大亮。藕絲衫姑娘趕忙拉了一下小燕的衣角,把頭縮低了些,藏入陰暗之處,側著臉朝外窺望。這時又有兩個人扛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左首一個身材瘦小,像是讀書相公,右首一個則是書僮。他們扛著那個麻袋,看去十分沉重,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只要看他們深更半夜扛一隻沉重的麻袋到破廟裡來,說不定是來分贓的了。
  主僕兩人把麻袋扛到神案前面,輕輕放下,那少年相公長吁了口氣,朝先前進來的兩人說道:「總算到了,明日一早,到了江邊,上面自會派人接應,二位的任務也完成了,走這兩天,真是辛苦了二位。」那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和穿茶色綢長衫的同聲道:「姑娘好說,兄弟等職司護花,這是份內之事。」原來那少年相公是一位姑娘。
  這時那書僮已從身邊取出一支蠟燭,點燃了插在燭台之上。
  躲在神龕後面的藕絲衫姑娘心頭不禁暗暗焦急起來,忖進:「看情形,他們要在這裡過夜了,自己兩人藏身龕中,如何出得去呀?」
  正思忖之間,只聽又是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到得廟門前停住,接著從廟外走進一個青衣人來,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包東西,急步走人。少年相公看到他就急著問道:「你找到江老大了麼?」
  青衣人走到少年相公面前,把一大包東西放到地上,一面喘著氣道:「找到了,哦,玉蕊姐姐,小妹聽到了一個重大消息……」少年相公抬眼道:「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緩緩打開紙包,原來這一大包竟是食物,裡面有包干、饅頭和許多滷菜,包子還在冒熱氣。
  那叫玉蕊的少年相公目光一抬,說道:「二位使者,大家快坐下來吃了。」先前進來的兩人,方才自稱「職司護花」,現在玉蕊又稱他們「使者」,敢情他們還是護花使者!於是大家圍著一大包食物,席地坐下。
  那青衣人和那書僮,並肩坐在少年相公玉蕊的右首,接著說道:「據說絕塵山莊已經毀了。」「絕塵山莊毀了?」少年相公聽得神情一凜,愕然道:「你是聽誰說的?」青衣人道:「是江老大說的,這消息錯不了,江老大已經得到上面的指示,要他在興隆茶樓接應咱們逃出來的人。」
  少年相公道:「你可曾聽說是什麼人毀了絕塵山莊?」
  青衣人道:「據說是四川唐門的老夫人和少林寺的人聯合行動。」少年相公又道:「戚承昌不在,那玄衣羅剎呢?」
  青衣人道:「逃走了,詳細情形,外面的人還弄不清楚。」少年相公又道:「那麼位在貴賓區的四位呢?」青衣人道:「據說,玄衣羅剎還打算把他們四個人作為人質,好讓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投鼠忌器,哪知四人身上的散功毒藥,早就解去了。就在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攻人園中時,四位貴賓也突然現身,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只好從地道中逃走。」
  少年相公獸然道:「少林樂山大師和唐天縱、溫一峰,在絕塵山莊耽了幾個月,都沒有出事,自從這位祝莊主一到,他們身散功之毒,就全解了,說不定就是他搗的鬼。」這話聽到躲在神像後面的藕絲衫姑娘耳裡,不覺猛然一震,暗道:「原來爹是他們劫持的。」
  只聽青衣人忽然壓低聲音說道:「玉蕊姐姐,對了,據說咱們換進去的,才是真正的潛龍祝文華,咱們弄出來的,是假貨。」少年相公道:「只不知這人是誰,他能解無藥可解的『毒汁』之毒,也解了樂山大師等人身中的散功毒藥,可見此人是個擅於用毒的人了。」
  青衣人咭的笑道:「咱們不是正需要這樣的人麼?」她話聲甫落,圍坐著的五個人,忽然身於搖了兩搖,好像打盹似的,一個個歪著身子,躺倒地上。
  藕絲衫姑娘已經站了起來,嬌聲道:「小燕,我們下去。」
  青衣少女哈的笑道:「小姐,原來是你把他們放倒了。」
  藕絲衫姑娘一下躍下神龕,說道:「我是為了救一個人。」
  青衣少女跟著躍下,奇道:「小姐要救人?人在哪裡?」
  藕絲衫姑娘道:「裝在麻袋裡。」隨著話聲,人已經走近麻袋。
  青衣少女跟了過來,問道:「小姐知道麻袋裡裝的是誰麼?」
  藕絲杉姑娘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正派中人,我們既然遇上,豈能袖手不管,讓他們把地擄去?」
  青衣少女道:「小姐,要不要把袋口繩子割斷?」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繡鸞刀,正待朝緊紮袋口的麻繩上割去。
  只聽麻袋中忽然有人說道:「小燕姑娘,不可用刀割。」
  青衣少女嚇了一跳,吃驚道:「你還會說話?」
  麻袋中人輕笑道:「在下又不是啞巴,自然會說話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叫小燕?」
  麻袋中人道:「小燕姑娘,你先把繩子解開,讓在下出來,再行奉告。」
  藕絲衫姑娘心中暗暗奇怪:「他們把這人裝在麻袋之中,事先若是不把他迷翻過去,至少也該點上他的穴道,不可能會把神志清醒的人,裝在麻袋裡的。」心中想著,一面向小燕點點頭道:「你把繩子解開來。」
  青衣少女依言解著繩子,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聽小姐叫我名字,你才知道的,對不對?你耳朵倒蠻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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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30:43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疑神疑鬼

  繩子解開了,袋口敞開,麻袋中人緩緩站起身子,從麻袋中跨了出來。這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天青長衫,看去約莫四十四五,生得面貌白皙!黑鬚飄胸,只是雙眉濃了些,使人覺得有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濃眉下面是一雙充滿智慧的丹鳳眼,亮得發光,就像能看透人的心底一般,叫人不敢與之直視,藕絲衫姑娘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此人是誰,但她第一眼看到這人一雙發光的眼睛,就好像極熟,芳心不由得「咚」地一跳!
  黑鬚人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含笑道,「在下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溫姑娘。」
  藕絲衫姑娘聽得更是一怔,睜大了水樣晶瑩的妙目,施了一禮,輕啟櫻唇,低低地道:「不知前輩如何認識小女子的?」
  黑鬚人微笑道:「在下易了容,難怪姑娘認不得了。」
  小燕瞧著他,插嘴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鬚人道:「在下凌君毅。」
  「凌君毅」這三個字鑽進藕絲衫姑娘的耳裡,一張粉臉登時飛起兩朵紅雲,既驚又喜!
  凌君毅,不就是她芳心縈繞的人兒麼?但她還沒作聲,小燕臉露驚異,搶著道:「你是凌相公,怎麼一點也不像,凌相公哪來的長鬚?」
  凌君毅笑道:「在下方才說過,在下是易了容。」他伸手從懷中掏出彩絲囊,在小燕面前晃了晃。
  藕絲衫姑娘粉臉更紅,說道:「小燕,是他,你連凌相公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
  小燕咭的笑道:「真好玩,凌相公為什麼扮成這副模樣?」
  凌君毅道:「在下扮的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目注藕絲衫姑娘說道:「對了,在下曾在絕塵山莊遇到姑娘令尊,相處了三日……」
  原來藕絲衫姑娘正是溫婉君。她沒待凌君毅說完,急著問道:
  「我爹怎麼了?」
  凌君毅道:「令尊和少林樂山大師、四川唐門老莊主,同被絕塵山莊請了去,而且中了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十去七八……」
  溫婉君雙眉微攏,失聲道:「那怎麼辦?絕塵山莊究竟是些什麼人?」
  凌君毅道:「姑娘但請寬心,令尊和樂山大師等三人,已由在下用辟毒珠替他們解去了身中之毒。方才聽他們說,好像絕塵山莊已被四川唐門老夫人聯合少林高僧所破,那麼令尊等人也已脫困了。」
  溫婉君道:「絕塵山莊破去的時候,凌相公不在場麼?」
  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被她們弄出來了。」
  他看了地上一大堆包干、饅頭,鹵萊一眼,笑道:「在下被她們裝在麻袋裡,已經整整兩天沒吃東西了。」
  小燕道:「他們一直沒給你東西吃?」
  凌君毅道:「她們用薰香把在下迷翻,又點了幾處大穴,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自然不用吃東西了。」隨著話聲,走到那堆食物面前,席地坐下,老實不客氣,伸手抓起一個肉包子,吃了起來。
  溫婉君、小燕一起跟了過去,小燕好似想起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凌相公,你方才為什麼不要我用刀割繩子呢?」
  凌君毅笑道:「在下只是想出來吃些東西,仍然要回到麻袋裡去的,你把扎袋口的繩子割斷了,豈不是引起他們疑心?」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問道:「凌相公故意讓他們擄去,那是想深入虎穴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家母失蹤,已有數月,在下改扮祝莊主,進入絕塵山莊,也是為了尋找家母。」
  溫婉君脈脈含情地道:「凌相公可要我相助麼?」
  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任由她們擄去,只是為了暗中偵察家母下落,並不和她們正面衝突,在下自信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姑娘盛情,在下謝了。」
  溫婉君瞧著他,低聲道:「但你總是進入百花幫重地裡去,一個人,人單勢孤,教人如何……」從她口氣聽來,這句話應該是:「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但她只說到一半,臉上一紅,便低下了頭。
  凌君毅看著她嬌羞模佯,心頭不禁一蕩,忙道:「在下身邊有姑娘所賜的『清神丹』和寒家家傳的『驪龍辟毒珠』不懼迷香,不畏劇毒,若憑真實武功,縱入龍潭虎穴,在下也自信足可自保。」說到這裡,瀟灑一笑,接道:「在下眼前唯一要姑娘幫忙的,就是等在下吃飽了,重行進入麻袋之中,有煩小燕姑娘依然把袋口紮緊,最重要的是莫要讓這些昏迷的人看出破綻來。」
  溫婉君臻首輕點道:「我知道。」
  小燕輕笑道:「凌相公被他們擄到百花幫去,那是無異進入眾香國去了,凌相公可得小心,不要被她們迷住了。」
  凌君毅被她說得俊臉一紅,說道:「小燕姑娘說笑了。」
  溫婉君聽了小燕的話,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一面輕叱道:「小燕,不許亂說。」
  凌君毅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姑娘怎知她們是百花幫的人?」
  溫婉君道:「今晚我們在無意中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方才聽她們說話的口氣,該是百花幫的人無疑。」
  凌君毅沉吟道:「百花幫,她們和絕塵山莊應該是另一個不同的神秘幫會了。」
  他一口氣吃了七八個肉包子,才填飽肚皮,站起身來,笑了笑道:「今晚要是沒遇上姑娘,在下還得餓上幾天哩!」
  小燕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哼的笑道,「凌相公,你是不是要回到麻袋裡睡覺去了?」
  凌君毅道:「正是。」
  小燕道:「我看你再帶幾個饅頭,包一些鹵萊,好在麻袋裡吃,要不要小婢給你包一包帶著?」
  凌君毅笑了笑道:「不用了,我想此地離他們巢穴不會太遠了,到了那裡,她們總會讓在下好好吃一頓了。」回身朝溫婉君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失陪了。」說完,仍然跨進麻袋,說道:「有勞小燕姑娘,仍把袋口紮緊了。」
  小燕嬌笑著替他拉起袋口,仍用麻繩紮好。
  溫婉君隔著麻袋,低低嗯咐道:「凌相公諸事小心。」
  凌君毅道:「姑娘走時,可得把蠟燭吹熄,然後再把他們解醒過來。」
  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留下一點痕跡的。」一面朝小燕吩咐道:「小燕,你快去給他們聞上些解藥,咱們該走了。」
  小燕答應一聲,湊著麻袋說道:「凌相公,我們走啦!」
  凌君毅坐在袋中應道:「再見。」
  小燕取出解藥,用指甲挑了少許,輕輕彈人五人鼻孔。溫婉君一口吹熄蠟燭,兩條人影輕若驚鴻,翩然朝廟外掠去。
  大殿上好像吹過一陣涼風,燭火熄了,燭芯還有餘火未滅。躺在地下的五人都驀然清醒過來。中等身材姓尚的青衣人一躍而起,立時打亮火揩子,點燃了蠟燭,大殿上重又一片明亮。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旋風般飛掠出去,一下躍登上屋。姓尚的也身形掠動,朝後進射去。少年相公玉蕊眨動一雙俏目,清脆地吩咐道:「寥花、萍花。你們快去看看麻袋是否有人動過?」
  寥花、萍花答應一聲,雙雙走了過去,但麻袋依然好好的橫放在神案左側,寥花仔細察看了一陣,抬頭說道:「沒有呀,袋口扎得好好的,一點也沒有動。」
  少年相公玉蕊道:「這就奇了,方才咱們怎會無緣無故昏了過去?」
  書僮寥花道:「方纔大概是一陣風吹熄了燈燭,我只覺得眼前一暗,哪裡昏過去了?」
  萍花接著道:「是啊,我也好好的坐著,只覺燈火一暗,尚使者就亮起了火揩子。」
  少年相公玉蕊微微搖頭道:「不對……」話岸未落,人影一閃,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掠了回來。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潘使者可曾發現什麼嗎?」
  穿茶色綢長衫的搖搖頭道:「兄弟飛身上屋,這一帶民房不多,至少可以看得到半里方圓,但末見有何動靜。」
  這時姓尚的也從後進走出,接著道,「後進也沒有半點人影。」
  他們都忽略了地上的食物,至少肉包子已經少了十來個,但誰會想到有人乘著燭火一暗,進來偷吃食物?因為方纔他們五個人,正在圍坐著吃東西,少了幾個肉包干,自然是自己人吃了的了,而且在他們的感覺上,只不過是燭火一暗的工夫而已。
  書僮寥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噤,駭然;盤「玉蕊姐姐,莫要是這裡有鬼。」
  萍花聽得心頭發毛,張口結舌地道:「對了,方纔那陣風,吹到身上,是有點寒颼颼的!」
  少年相公玉蕊心中雖覺可疑,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面叱道:「你們別胡說,東西已經涼了,大家快些吃吧。」
  祝靖聽黑玫瑰說出萬人俊路上有了危險,心頭不知怎的,有著無比的焦急,這一晚,竟然連眼睛都沒閉上。好在自己有一匹渾身似雪的玉龍駒,比平常馬匹快過甚多,萬人俊、許家驊兩人雖然早走了半日。自思一定趕得上他們。天色黎明,他便洗梳完畢,付過店帳,騎上玉龍馬,趕著出城。
  祝靖從沒出過遠門,但這條路,他最是熟悉不過,一路縱馬急馳,中午時光,就趕到桐城。一路上竟然沒看到萬人俊、許家驊的影子,心頭更覺焦的。也沒進城,只在城外大路旁的一家麵攤子前面下了馬。把馬匹拴在樹上,跨入松棚,找了個座頭坐下。
  夥計倒了蠱茶送上,一面問道:「相公要些什麼酒菜?」
  祝靖道:「你給我下一碗素麵就好。」
  夥計看他一身衣衫,是個有錢人家的相公。卻只叫了一碗素,只當自己聽錯了,接著陪笑道:「相公不喝些酒麼?」
  祝靖不耐道:「我不喝酒,快些給我下面,我還有事去。」
  夥計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多說,唯唯應是,退了下去。這時正當中午,要趕路的人都沒進城去,就在路邊打個尖,好繼續上路。
  因此城門外這一帶,就有四五家酒食攤高挑酒招,一到中午,居然生意興隆,座客常滿。祝靖進來的這一家,是路口第一家,佔了地理上的便宜,每天都是優先滿座。這時松棚下四五張桌子,都已坐滿了。這些人大部是短靠褐衣的販夫走卒,一坐下來,就把尊腳擱到板凳上,敞開胸膛,大聲叱喝,大碗喝酒,就是身上,也經常有一股汗臭味兒。他們瞧到祝靖是個白臉書生,文質彬彬的模樣,倒也自己識相,儘管四張桌上擠滿了人,祝靖還是獨佔一席,誰也沒往他桌上擠。
  這時,又有兩個人並肩行來。這兩人居然也是讀書相公,一身青憐,看去約莫十六人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好俊的人品!
  他們好像只是出城散步來的,本來不打算打尖,但年紀較小的一個看到祝靖拴在樹下的玉龍駒,口中不覺輕「咦」了聲。
  目光抬處,望了祝靖一眼,低低說道:「二哥,咱們就在這兒打個尖吧!」
  年紀較大的一個看看滿棚都是袒胸露臂的老阻,不覺雙眉微微一皺,輕聲道:「你要在這種地方打尖?」
  年紀較小的笑了笑道:「二哥,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年紀較大的訝然道:「你有什麼秘密?這樣說不好麼?鬼鬼祟祟的,讓人家看到了……」
  年紀較小的沒有待他說下去,輕笑著道:「秘密自然是個秘密,你快附耳過來,我才能告訴你。」年紀較大的「哦」了一聲,拗不過他,只得偏著頭,附耳過去。年紀較小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年紀較大的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含笑點頭道:「好。」
  兩人並肩走來,到得棚下。年紀較大的走上一步,朝祝靖拱拱手道;「兄台這裡還有人坐麼?」
  祝靖忙道:「在下只有一人,二位請坐。」
  夥計端上茶來,問道:「二位相公要些什麼?」
  年紀較小的道:「給我們切一盤滷菜,先來四兩花彫。」
  夥計退下之後,年紀較大的道:「三弟,我們還要喝酒麼?」
  年紀較小的笑道:「既然打尖,喝點酒潤潤喉嚨咯!」
  他沒待年紀較大的開口,口中「哦」了一聲,又接道:「二哥,你方才不是說,拴著的那匹馬渾身似雪,沒有一根雜毛,也想托馬販子買一匹麼?」
  年紀較大的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這佯神駿的馬,干中挑一,都挑不出來,你到哪裡去買?」
  年紀較小的道:「那可不一定,小弟去年就曾見過一匹,和拴在樹下的這一匹也差不多,騎馬的還是一個美嬌娘。唉,說起那位姑娘,真是美得像月裡嫦娥,誰要看她一眼,回去保管會害相思病。」
  年紀較大的嗤的一笑道:「你害了沒有?」
  年紀較小的道:「小弟也差不多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他忽然湊過頭去,低「噢」一聲道:「二哥,你知道那美姑娘是誰麼?」
  年紀較大的搖搖頭道:「我又沒有見過她,怎會知道?」
  年紀較小的聲音說得更低,湊近去,道:「那姑娘就是人稱龍眠一鳳的祝雅琴祝姑娘,聽說還會武功。」
  他聲音說得雖輕,但祝靖和他們同一張桌子,自然也聽到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
  年紀較大的輕笑道:「還好,你沒把她娶過來,否則她會武功,你做丈夫的吃不完還得兜著走。」
  祝靖雙眉一挑,面有怒容,正好夥計給他端上面來,堆笑道:
  「相公請用面了,」接著另一個夥計替二位青拎相公切了一盤鹵萊端上,另外是一小錫壺的酒。
  年紀較小的斟了一杯酒,送到祝靖面前,含笑道:「這位兄台也請喝一杯。」
  祝靖冷冷地道:「我不喝酒。」
  年紀較小的道:「兄台何須客氣,我們萍水相逢,可說三生有緣,小弟還末請教兄台貴姓。」
  祝靖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含微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直瞧,不覺臉上一紅。要待不說,人家含笑相問,在禮貌上說不過去,當下只好冷聲道:「祝。」
  年紀較小的不由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祝兄,小弟失敬了,莫非拴在樹下的那匹玉龍駒,就是祝兄的?」
  祝靖一碗麵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不吃,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起身往外就走。一碗素麵,不過二文制錢,他一錠碎銀,足有四五錢重。
  夥計起忙叫道:「相公留步,小的還沒找你銀子。」
  祝靖頭也沒回,跨上馬背,朝大路上絕塵奔馳而去。年紀較小的與年紀較大的相視而笑。
  年紀較大的低聲道:「你把他氣跑了。」
  年紀較小的輕笑道:「咱們快追下去。」兩要酒萊也不用了,取出一錠碎銀,朝桌上一放,匆匆離座。
  祝靖一路縱馬疾馳,趕到三十里鋪,正好路旁有一個賣茶的棚子。他馳近茶棚,一眼瞧到萬人俊、許家驊兩人,就坐在棚下喝茶,心頭一喜,慌忙一躍下馬,走了進去,笑道:「萬兄、許兄、原來在這裡,總算讓兄弟找到了。」萬人俊、許家驊同時站了起來。
  許家驊道:「祝兄請坐。」
  祝靖在兩人餐桌橫頭上一張板凳上坐下,賣茶的老頭過來招呼道:「相公喝什麼茶?」
  祝靖隨口道:「清茶。」
  萬人俊望著祝靖問道:「祝兄一路趕來,有什麼事麼?」
  祝靖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沒有事,我會老遠的趕來?」他沒待萬人俊再開口,接著問道:「萬兄、許兄,路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故?」
  萬人俊詫異地道:「沒有呀,祝兄遇上了什麼事了?」
  祝靖吁了口氣道:「那是他們還末發動。」
  許家綁道:「祝兄可是聽到了什麼消息麼?」
  祝靖微微一笑道:「許兄猜對了,昨晚兄弟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她告訴說黑龍會賊黨可能要在途中對二位不利……」
  萬人俊目射奇光,向許家驊問道:「百花幫?黑龍會?這兩個名稱,兄弟從末聽人說起過,許兄知不知道?」
  許家驊道:「兄弟也從末聽說過。」
  萬人俊道:「祝兄,那百花幫的人怎麼說的?」
  說話之時,賣茶老頭送上一壺清茶。
  祝靖等老頭走開,才輕聲把昨晚回轉客店,黑玫瑰已在房中等候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萬人俊目中寒芒飛閃,沉吟道:「黑龍會,那一定是江湖黑道的秘密幫會了,他們和咱們兩家,究竟何怨何仇,要如此趕盡殺絕?」
  許家驊劍眉揚動,說道:「咱們正要找他們,他們既然找上來,正好給他們一個厲害。」
  祝靖微微搖頭道:「這些人詭計多端,古人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兄弟急著趕來,通知二位,也就是怕二位不知就裡,就中了人家暗算。」
  萬人俊道:「多謝祝兄關愛。」
  祝靖臉上微微發熱,星目含光,說道:「自家兄弟,何須客氣?」
  許家驊道:「時間不早,咱們該上路了。」
  萬人俊摸出幾枚制錢,放到桌上,三人一同站起身來,跨出茶棚。
  萬人俊腳下一停,問道:「二位知不知道知機子隱居北峽山什麼地方?」
  祝靖道:「兄弟聽說知機子隱居北峽山七星巖,只是沒有去過。」
  萬人俊道;「只要有地名,就好找了。」
  祝靖牽過馬匹,他因萬人俊、許家驊都沒騎馬,就把韁繩一圈,拴在鞍上,任由玉龍駒隨在自己身後而行。
  萬人俊回頭道:「祝兄不用客氣,既有牲口,只管騎乘。」
  祝靖道:「不用了,這裡到山下不過六七里路,大家邊說邊走,不是很好麼?」
  許家驊由衷地讚道:「祝兄這匹馬,真是千中挑一的神駒,奔馳的時候,四蹄如風,此刻跟在你身後,馴如羔羊,實在教人羨煞。」
  萬人俊大笑道:「教人羨煞的何止是馬?祝兄風度翩翩,人如玉樹馬如龍,行走江湖,不知有多少閨女,為他動了芳心,可惜我沒有妹!,否則這門親事是攀定了。」
  許家驊接口道:「不錯,可惜兄弟也沒有妹子。」
  祝靖臉頰飛紅,赧然道:「二位仁兄,怎麼拿兄弟開起玩笑來了。」
  三人腳下加快,不多一會,便已趕到北峽山下。但見崇山峻嶺,連綿起伏,不知七星巖究在何處?就在三人駐足打量之際,一條小徑上,走出一個樵夫,肩上挑著一捆柴,迎面而來。
  萬人俊立即迎上前去,拱拱手道:「請問老哥,可知去七星巖如何走法?」
  那樵夫望了三人一眼,用手朝東一指,說;道:「從這裡往東,約莫三五里路,有一座摩天高峰,就是七星巖了。」說完挑搬著柴擔,往山下而去。萬人俊看他健步如飛,心中不覺一動。
  許家驊道:「咱們快走。」
  萬人俊目光注視著那樵夫後形,說道:「此人健步如飛,像是個會家子。」
  許家驊笑道:「他終日在山上砍柴,就算不會輕功,也練得健步如飛了!」
  萬人俊微微搖頭道:「兄弟覺得他未免來得太湊巧了。」
  許家驊道:「這時已是申牌時光,山上砍柴的人,也正該下山了,莫非萬兄懷疑他是賊黨麼?」
  祝靖想起黑玫瑰的警告,覺得對方決不會輕易罷休,但一路上竟然毫無動靜,莫非他們已選擇了地點,前面有什麼埋伏?心念轉動之際,只聽萬人俊道:「兄弟只覺此人不無可疑罷了,其實就是賊人不來找咱們,咱們也要找他們去呢,走吧!」
  說完,當先朝東奔去。
  三人一路奔行,玉龍駒也緊隨在祝靖身後,蹄聲得得,跟了下來。三五里路,轉眼就到,果見一座高峰,巍然矗立在群山之間,峰巒高秀,松色蔥鬱,山下清溪迂迴,流水綜綜。三人沿溪而行,走了一箭來路,但見一座小山腰上修蓄千竿,茅屋三楹。
  萬人俊腳下不覺一停,說道:「這裡只有這座茅屋,想必就是知機子隱居之所了。」
  許家驊道:「萬兄說得是,咱們上去向問。」
  三人走到小山腳下,祝靖回身抱著馬頭,用手輕撫馬頰,低低說道:「玉龍兒,你就在這裡,不用上去了。如果發現有人來了,就長嘶一聲,知道麼?」玉龍靈駒深通人性,眨著馬眼,果然低低嘶了一聲。
  祝靖道:「好,我們走了。」說罷,隨著萬、許二人,朝一條登山小徑上走去。
  萬人俊到得茅屋前面,便自停步,高聲問道:「裡面有人麼?」
  只聽茅屋個有人應道:「是什麼人?」
  萬人俊道:「在下兄弟,求見知機子道長。」
  木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年約六旬,面頰瘦削,額下留著稀稀疏疏一把黃須,身穿一件破舊藍布長衫的瘦老頭。朝三人一陣打量,問道:「三位找知機子有什麼事?」
  萬人俊聽對方口氣,似乎就是知機子本人,但在他心中,知機子在江湖上名氣不小,應該是仙風道骨,貌相清瘤的隱逸之士,但面前此人,禿頂黃須,五官猥瑣,全身上下,一把骨頭架子,找不出半點靈秀隱逸之氣。心不覺微感失望,只是既然來了,只得拱拱手道:「老丈莫非就是知機子道長了?」
  瘦老頭一手摸著黃須,微微一笑道:「老朽正是知機子,三位請到裡面坐。」
  萬人俊抱拳道:「果然是道長,在下兄弟久仰大名,特來請益。」
  說著,跨進茅屋。
  茅屋中只有一張木桌,四條木凳,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物。
  知機子把三人讓進茅屋,乾咳一聲,歉然道:「老朽山野之人,長年難得有貴客臨門,蝸居簡陋,不足待客,三位請坐吧。」說話之時,已在上首一張木凳上坐下。
  三人相繼落座,萬人俊道:「在下兄弟,打擾道長,想請道長指示迷津。」
  知機子道:「三位可是要老朽卜卦麼?」他居然絕口沒問三人姓名來歷。
  萬人俊道:「道長盛名久著,對江湖掌故知之甚諧,在下兄弟想請教道長一件事。」
  知機子道:「什麼事?」
  萬人俊從懷中取出-個布包,隨手打開,裡面是一顆八角形的星狀暗器,雙手遞過,說道:「追長見聞淵博,不知是否見過此種暗器?」
  知機子看到那枚星狀暗器,臉色微微一變,連同布包一起接過,仔細察看了一陣,才沉吟著道:「老朽慚愧得很,只能看出這暗器上淬的劇毒,見血封喉,毒性極烈,至於此種暗器,倒是從末見過。」依然把布包遞還給萬人俊。
  萬人俊自然看得出來,他初見暗器,臉色有異,顯然不肯實說,這就接著說道:「那麼道長是否聽說過江湖上有一個叫黑龍會的秘密幫會呢?」
  知機子手捻黃須,呵呵一笑道:「老朽隱居此地,已二十年之久,對江湖上的事,可說隔閡得很。不過老朽可以奉告的,在二十年前,江湖上並無黑尤會這樣的幫派。」這話等於沒說。
  萬人俊望了許家驊一眼,意思是說:「看來咱們這趟是白來了。」三人心頭,都不禁大感失望。
  知機子似是看出他們心意,三個手指,捻著黃須,微微一笑道:
  「老朽山野之人,不履江湖已久,有負三位枉顧。但老朽略語封文,不妨替三位卜上一課,也許可以從封象上看出一些端倪,稍報三位遠來的雅意,未知三位意下如何?」
  知機子精於卜策,善知過去未來,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他自己說出願意替三人卜上一課,三人自是求之不得。
  萬人俊音道:「還望道長指點迷津。」
  知機子緩緩站起身子,目光一抬,說道:「三位請隨去朽來。」轉身朝東首一間房中走去。
  萬人俊、許家驊、祝靖三人隨著他相繼而入。這是一間廂房,但知機子把它隔成了兩間,前面一間敢情是他的封室,正中間懸著一幅八封圖。一張案桌,桌上放著香爐、封筒、六枚銅錢、一杯神水和硃筆、紙硯,案後放了一把奇子,所餘的地方,已是不多。後面一間,門口接著一道布簾,敢情就是他的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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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31:07 |只看該作者
  知機子伸手一指,示意三人站在案桌前,他卻大模大樣地在案後椅子上坐下,然後打石取火,燃起三支線香,口中唸唸有詞,把三支線香,一支一支地插入香爐之中,一臉莊敬肅穆,朝三人說道:
  「三位要什麼,可面向我背後八封圖,默默在心頭禱告,不可出聲。」
  三人依言站到案前,微微抬頭,目注壁間高懸的八封圖心中默默低聲禱告。知機於伸手把六枚銅錢放入竹筒,右手輕輕搖了一陣,然後把銅錢一枚枚擺列案上,凝目注視在六枚銅錢之上。過了半晌,徐徐抬頭,目光落到三人身上,神情顯得有些詭秘,說道:「現在請三位自報姓名。」
  他卜封的規矩,和旁人有些不同。
  萬人俊道:「在下萬人俊。」
  知機子目光轉到許家驊臉上。許家驊道:「在閒砑益棖。」
  知機子目光又轉到了祝靖的臉上。祝靖道:「在下祝靖。」
  忽聽山下傳來了一聲「餚幸宰」玉龍駒的長鳴。
  知機子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陰沉笑意,一手取起封簡,往桌重重一拍,大笑道:「三位還不倒下,更待何時?」喝聲甫出,萬人俊、許家燁、祝靖三人,但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雙足發軟,不約而同朝地上栽倒下去。
  凌君毅蜷縮在麻袋中,又是一個晚上過去了。天色黎明,少年相公玉蕊便率領書僮打扮的萍花、寥花,和兩個「護花使者」,把麻袋裝上馬匹,五匹駿馬,蹄聲得得,出得城門,直奔江邊而來。
  安慶瀕臨長江北岸,正當水陸交通要衝,這沿江一帶,帆桅如雲,埠頭兩邊,茶棚、酒肆林立,車輛牲口,往來行旅,都要在這裡渡江。但見人頭攢動,穿行如梭,到處都是嘈雜人聲。玉蕊等五匹駿馬趕到江邊,就有一個船老大模樣的人,迎了上來,拱手笑道:「小老兒見過花公子。」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你就是江老大麼?」
  那船老大神色恭敬,答道:「是,是,小老兒正是江老大。」
  玉蕊問道:「你的船在哪裡?」
  江老大伸手一指,道:「就在前面,小老兒替公子帶路。」說罷,轉身朝西行去。
  走了一箭來路,果見江邊停泊著一艘雙桅蓬船,五人相繼下馬。只見船艙啟處,從跳板上走下四個身穿紫色勁裝的漢子,朝玉蕊拱拱手,由為首一人說道:「兄弟等是奉命迎接公子來的。」
  玉蕊點頭道:「你們辛苦了。」一面朝萍花、寥花吩咐道:「你們先把麻袋搬上去。」
  萍花、寥花答應一聲,兩人扛起麻袋,朝船上走去。
  那兩名護花使者一齊抱抱拳道:「花公子路上順風,在下兄弟不送了。」
  玉蕊道:「二位請便。」
  穿青衫的和穿茶色長衫的兩人又朝玉蕊拱手一禮,說道:「如此,兄弟們告辭了。」各自翻身上馬,絕塵而去。四名紫衣勁裝漢子直等玉蕊走上跳板,進入中艙,才相續上船。江老大跟著上船,命水手撤去跳板,啟碇開船。
  如今凌君毅已由蜷曲著身子的麻袋中,舒適地躺在柔軟的木蹋上了!那是玉蕊上船之後,命萍花、寥花把他從麻袋中攙扶出來放到榻上的。然後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一粒白色藥丸,放人茶杯之中,命寥花倒了一杯開水,灌人凌君毅口中,說道:「他要一盞熱茶工夫才會醒來,你們隨我出去。」三人悄悄退出,隨手掩上艙門。
  凌君毅自然全聽到了,等她們出去之後,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轉動,只見艙中收拾得十分潔淨。四面壁上,接著淺湖色緩慢,黃漆地板,光可鑒人,除了自己躺臥的一張軟榻之外,臨窗有一張小方桌,桌上覆以抽紗台毯,兩把桃木椅子,如果不是船身在輕微的晃動,艙底傳來有節拍的水聲,你根本不會想到這間雅潔的小房間,會是船艙。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百花幫,只不知她們是怎麼一個幫會。」
  但有一點已可確定,百花幫中,好像都是女的.而且每一個人都用花名作她們的名字。這真是一趟既香艷,又有趣的旅程!
  她們把自己從絕塵山莊偷天換日地弄了出來,究竟目的何在?
  要把自己送到哪裡去呢?長江水道,上溯贛鄂,下達江蘇,由此看來,百花幫的果穴,可能就在長江沿岸了。
  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凌君毅迅,快地閉上了眼睛,艙門開啟,房中響起了細碎的聲音,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凌君毅暗暗忖道:「看來她們已經換上了女裝。」等那女子走近榻前,凌君毅故意打了一個呵欠,倏地睜開眼來,第一眼就看到一個身材苗條的青衣使女,俏生生站在榻前!
  這青衣使女年約十六七歲,鵝蛋臉,配著新月般的秀眉,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粉頰生春,帶點少女的羞怯,長得不算太美,卻是十分清秀,另有一種撩人的韻味。
  青衣使女眨動一下眼睛,說道:「祝莊主醒了麼?」
  凌君毅自然認識,她就是兩個書僮中的寥蓉花,卻故意「咦」了一聲道:「你是什麼人?迎春呢?」迎春,是絕塵山莊中伺侯他的使女。
  寥花柔順地躬躬身道:「小婢寥花。」
  凌君毅目光轉動,又道:「這是什麼地方?像是在船上?」
  寥花應了聲「是」。
  凌君毅面有溫色,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要把老夫弄到哪裡去?」
  寥花畏怯地道:「小婢不知道。」
  凌君毅雖知她是在撒謊,但看她一副怯生生的模佯,也就不忍逼問。
  寥花拿眼望望凌君毅,嬌柔地問道:「祝莊主可要吃些點心麼?」
  凌君毅道:「老夫還不餓。」
  寥花又道:「小婢給祝莊主沏茶去。」說完,轉身欲走。她急著要走,自然是要去向玉蕊報告了。
  凌君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微微一笑道:「不用了,老夫還不渴。」
  寥花手指揉著她的秀髮,為難地道:「小婢不會侍候人,祝莊主可是不高興了?」
  凌君毅道:「老夫沒有不高興呀,只是老夫想找個人間問,不知這船上可有負責的人麼?」
  蘊花道:「祝莊主稍待,容小婢去請玉蕊姐姐來。」
  凌君毅道:「玉蕊就是伺侯玄衣羅剎的那位姑娘了?她身份很高麼?」他這兩句話,是有意問的。上句問玉蕊是否是伺侯玄衣羅剎的使女;下句是間玉蕊在百花幫中身份可是很高。這話當然間得很含糊,但惟其含糊,才能使人在聽時發生錯覺,順口回答出真情來。
  果然,寥花應進:「是的。」
  凌君毅聽得暗暗好笑,一面點頭道:「好,你去請玉蕊姑娘來,就說老夫有事問她。」
  寥花答應一聲,急步退了出去。
  過不一會,只見玉蕊蓮步細碎,掀簾而入,朝凌君毅福了福道:
  「祝莊主召喚賤妄,不知有什麼事?」她姿色不惡,這一回換回女裝,別有一種誘人的妖媚之態。
  凌君毅含笑道:「老夫有一件事,想請教姑娘。」
  玉蕊道:「祝莊主言重,不知你想問什麼?」
  凌君毅道:「老夫想知道姑娘奉命把在下達往何處?」
  玉蕊道:「這個麼……」
  凌君毅道:「姑娘可是不願說麼?」
  玉蕊盈盈一笑道:「祝莊主最好是換一個話題,只要賤妾可以回答的,自當奉告。」
  凌君毅心中暗道:「好個狡猾的丫頭。」一手撚鬚,頷首道:「好,那麼老夫問你一件事,姑娘是楚仙子的心腹,當知絕塵山莊,究竟是何來歷了?」
  玉蕊沉吟道:「他們……」
  凌君毅道:「姑娘可是也不肯說麼?看來咱們不用談了。」
  玉蕊看了他一眼,像是無可奈何地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道:「黑龍會?老夫從未說過這個名稱。」
  玉蕊道:「他們行蹤十分隱秘,縱然在江湖活動,也未為人知,祝莊主自然從末聽人說過了。」
  凌君毅道:「戚承昌在黑龍會是什麼身份?」
  玉蕊道:「大家都叫他莊主,在會中是什麼身份,賤妾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麼楚仙子呢?」
  玉蕊道:「賤妾只知她是四大天使之一,負責南路巡察。」
  凌君毅道:「他們劫持樂山大師和老夫等人的目的,就是為了那『毒汁』麼?」
  玉蕊道:「應該是的。」
  凌君毅道:「姑娘不是黑龍會的人吧?」
  玉蕊身軀微震,道:「祝莊主怎知賤妾不是會中的人?」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姑娘若是他們的人,就不肯洩露他們的機密了。」
  玉蕊道:「看來祝莊主倒是個有心人了。」話聲甫落,突見寥花在門口掀簾說道:「玉蕊姐姐,你出來一下好麼?」
  玉蕊站起身,問道:「有什麼事嗎?」人已隨著走近門口回身道:「祝莊主,賤妾暫且告退。」突然屈指輕彈,從她袖底彈出一縷指風,襲向凌君毅的昏穴。她出手奇快,又是暗施襲擊,凌君毅故作不知,坐在椅上沒動,心中卻是暗暗驚異,忖道:「瞧不出此女身手極高,自己倒是小覷她了。」
  要知凌君毅修習過護身真氣,只要意念一動,即可卻敵,玉蕊出指雖快,如何制得住他?玉蕊眼看他端坐不動,迅速閃出艙去,輕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
  寥花道:「江老大發現咱們船後,有兩艘快艇,遠遠尾隨著下來。」
  玉蕊道:「莫非是黑龍會的人?」
  寥花道:「祝莊主……」
  玉蕊道:「不要緊,我已經點了他穴道。」接著由寥花回身掩上了艙門,兩人相繼離去。
  凌君毅微微一笑,起身走近窗口,伸手在窗紙上點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朝外望去。但見江水連天,風平浪靜,看不到一點影子,想來那兩艘來船,只是遠遠尾隨,相距尚遠。
  就在此時,突聽一陣嘩嘩水聲,從艙後傳了過來,接著便見一艘快艇從三丈外斜斜掠過水面,飛快地駛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看來雙方快要動手了!」
  玉蕊匆匆回到後艙。萍花神色緊張,招招手道:「玉蕊姐姐,快來看,那兩艘快艇,已經愈來愈近了。」艙後是一排紗窗,她就站在窗下,朝船尾張望。
  玉蕊緩緩步近,說道:「咱們能不露面,還是不露面的好,來人自有他們對付。」
  她口中的「他們」,自然是指四個紫衣漢子了。話聲一落,人已經走近紗窗,俏目一拾,果見兩艘快艇,裂波破浪而來。那兩艘快艇,來勢極速,好像是衝著前面這條船,銜尾疾追!但就在快到相距十丈左右時,兩艇突然左右分開,從船尾包抄過來,越過船頭,筆直朝前駛去。玉蕊臉含怒容,氣憤地道:「該死的東西,這明明是向咱們挑釁咯!」
  只聽艙門口響起江老大的聲音說道:「姑娘,這兩艘快艇,來路有些不對!」
  玉蕊緩緩轉過身去,說道:「江老大,你看清楚他們船上是些什麼人麼?」
  江老大道:「他們遮著船篷,除了操舟的是個黑衣漢子,小老兒沒看到在艙的人。」
  玉蕊點點頭道:「他們既敢公然挑釁,不會不露面的。」
  江老大道:「小老兒是向姑娘請示,咱們……」
  玉蕊道:「你不用理會,照常行駛就是了。」
  江老大應了聲「是」,正待退下。
  五蕊叫道:「江老大。」
  江老大趕忙站住,躬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玉蕊道:「你在安慶多年,水道上情形極熟,近日是否有黑龍會的人,在江上出現過?」
  江老大道:「不瞞姑娘說,小老兒從前末聽說過黑龍會這三個字,尤其這一帶江面上,一向平靜,從來沒遇上今天這樣的事情。」
  玉蕊睜道:「那果然是衝著咱們來的了。」一面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了,啊,還有,你仍得在安慶混下去,如非萬不得已,不可洩了身份。待會若是雙方動起手來,你和船上弟兄,都不必插手,只算是被雇的船好了。」
  江老大答應一聲,便自退了下去。
  玉蕊剛回到椅於上坐下,只聽萍兒低聲叫道:「玉蕊姐姐,咱們後面又出現了兩艘快艇。」
  玉蕊向道:「方纔過去的兩艘呢?」
  萍兒道:「還沒看到。」
  玉蕊道;「他們出動四艘快艇,看來是想在江面上動手了。」
  話聲剛落,只聽寥花叫道:「玉蕊姐姐,方才過去的兩艘快艇,又回過頭來了。」
  玉蕊倏地站起身來。走到左首窗下,舉目望去,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船後兩艘快艇,正在逐漸逼近!她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面小銅鏡,身子半側,朝船頭看去,果見方才駛過去的兩艘快艇,回頭過來,朝自己船頭迎面駛來。四艘快艇在水面上組成了合圍之勢,緩緩逼近,已把自己這條船圍在中間。
  自己這條船去勢未停,船頭兩艘快艇又是迎著駛來,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忽見左首快艇上艙門啟處,走出一個身穿黑衣長衫,臉如死灰的漢子卓立船頭,喝道:「喂!船家你瞎了眼睛,還不快停下來?」
  同時右邊那條船上,艙簾口掀走出兩名黑色勁裝,臉如黃蠟,手執長劍的漢子。看情形,他們果然要在江面上動手。江老大已得玉蕊吩咐,立時依言緩緩停下船來。船後兩艘快艇,也在此時,減緩了速度,漸漸逼近。大船已在江面上停下來,船身正在打著橫,江老大和幾名水手,面露驚容,手忙腳亂,竭力地穩住了船身。
  前艙突然開啟,緩步走出一個身穿紫色長衫的中年人,目光一掠來船灰臉人,冷聲唱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諸位持械攔船,意欲何為?」
  在紫衣中年人現身之時,他身後跟著走出兩個佩刀紫衣勁裝漢子。
  那灰臉人目光冷森,瞧了紫衫中年人一眼,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紫衫中年人道:「在下南昌萬勝鐐局陸建南。」接著臉容一正,問道:「在下已經報出字號,朋友也該亮個萬兒了吧?諸位欄江截舟,意欲何為?」
  灰臉人冷笑;道:「三個逃婢,居然還雇了保鏢的?告訴你,咱們是追緝逃婢來的。」
  陸建南輕哼一聲道:「朋友想是找錯了人,敝局承保的是南昌花公子,江湖道上,道義為重,務請諸位賞敝局一個薄面。」
  灰臉人眨動一雙死灰眼睛,陰惻惻一笑道:「大爺從來聽說過南昌有什麼萬勝鏢局,來呀,給我上船搜。」
  右首艇上,兩名黑衣漢子答應一聲,快艇突然衝上來,兩個漢子縱身一躍,凌空朝大船飛撲而上。
  陸建南嗔目喝道;「朋友不顧江湖道義,那就莫怪敝局出手無情了。」口中說著,朝身後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揮了揮手。
  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早已掣刀在手,一閃而出,正好截住了飛撲上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立即在船頭甲板上展開了一場惡鬥。
  灰臉人哈哈一笑道:「看來你陸朋友不見棺材不流淚,即大爺就成全你了。」足尖一點,使出「一鶴沖天」身法,平空升起二丈多高。朝陸建南迎面飛撲過來,五指箕張一招「飛鷹攫蛇」,當頭抓下。
  陸建南看他出手怪異,倒也不敢大意,右腳後退一步,左手振腕一指,朝灰臉人右手腕門點去。
  「穿雲指!」灰臉人一聲怪笑道:「朋友居然是華山門下。」
  身形直落,雙足踏實,募地一步欺入中宮,左手一招「排雲運掌」,直劈過來。此人出手奇怪,掌勢勁急,逼得陸建南身不由己地又退了一步。但陸建南也不是弱手,他在讓開灰臉人掌勢之後,有手迅快地掣劍在手,刷的一聲,長劍趁勢貼地掃出。這一招,避敵攻敵,一齊動作,當真快疾如電。灰臉人直欺過來,驟不及防,幾乎吃了大虧,百忙中雙足一點,跳起一丈多高,才算避過陸建南掃出的一劍,陸建南一擊得手,哪還容他還手,口中大喝一聲,同樣一躍而起,劍演「撥開雲路」,跟蹤飛襲。灰臉人騰身躍起之際,也己掣劍在手,立時揮手還擊。「鏘……」兩人在空中互擊一招,身形乍分,同時墜落船面。
  灰臉人腳踏實地,怒笑一聲,一柄烏黑狹長的長劍,怪招連綿,急如驟雨般攻來,劍勢詭異,十分凌厲。陸建南果然是華山派的人,一手「華山劍法」,輕靈飄逸,進退如風,招招精妙絕倫。兩人這一動上手,各展所學,兩柄長劍,-像銀蛇亂閃,一像烏龍攪水,打得劇烈無比。這時後來的兩艘快艇,也已繞到大船船頭,小艇上,各站著一個人。
  前面一艘,站著一個身穿青布衫的漢子,臉型瘦削,膚色黃中帶青,生相陰狠。稍後一艘,是一個面貌俊美,神情居做的藍衣公子,腰懇長劍,飄然臨風,看去甚是灑脫。
  這兩人像是主僕,就在他們快艇駛近大船。還有兩丈來遠時,青衣漢子募地雙臂一劃,縱身朝大船上飛撲過來。此人身手十分矯捷,腳尖在船頭上一點,身形閃動,飛快地從刀光劍影中穿過,朝船艙撲去。就在此時,但聽一聲叱喝,一個紫衣勁裝漢子當門而立,攔住去路,手中長劍一抖,幻起兩朵劍花,分刺青衣人兩處大穴。青衣人不閃不避,左手一抬,疾向長劍上撩。這一下,大出紫衣勁裝漢子意外,他居然敢用肉手來抓鋒利的長劍?就在這一愣之際,突聽「噹」的一聲金鐵交鳴,紫衣勁裝漢子一柄長劍.已被對方鎖住。原來青衣人-只左手,色呈青綠,五指有如鋼鉤一般,露出鋒利尖銳的鐵爪!他左手竟然是鋼鐵鑄成的假手,只要看它綠得刺目,就知鐵手上還淬了劇毒!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青衣人鐵手一下鎖住紫衣勁裝漢子長劍,右手呼的一掌,迎面劈出。紫衣勁裝漢子武功也不弱,但因長劍被鎖,一個失神,左肩已被掌風掃中,他雖是見機得快,沒被打實,但也著實不輕,只覺左臂骨痛欲裂,人也差點栽倒地上,他趁著身子側傾,突然飛起一腳,朝青衣人心窩踢去。
  青衣人口中冷哼一聲道;「螳螂腳,原來你還是螳螂門的人。」
  左手鐵爪,順勢朝他腳踝上抓落。
  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身手自然沒有初交手時靈活,但他知道此刻性命交關,只好咬緊牙關,後退一步,冒險遞招,發劍攻敵,希望能夠多支持一刻是一刻。
  青衣人一著得手,鐵手揮舞如風,右手跟著接二連三地劈出,直把紫衣勁裝漢子逼得險象環生。這時船頭上一陣陣急驟的金鐵交鳴聲中,突然傳出「噗通」一聲,正在和搶上船來的兩個黃蠟臉漢子苦戰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其中一人受了傷,跌人水中,另口個身上也負了重傷,但仍在奮力苦戰不退。陸建甫眼看手下鏢師,不是人家的對手,形勢危急,心頭氣憤填膺,雙目盡赤,一柄長劍,劍光如幕,奮力攻拒。無奈他的對手灰臉人劍招詭橘多變!打到百招左右,依然誰也佔不了誰的上風。
  兩個黃蠟臉漢子,原是和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捉對廝殺,此時一個紫衣勁裝漢子負傷落水,沒有了對手,就挺劍朝另一個紫衣勁裝漢子夾擊過來。那紫衣勁裝漢子本來已經只有招架之力,這下腹背受敵,以一敵二,戰了不過數合,就被正面敵人一劍掃過,把他一條左臂砍了下來。紫衣勁裝漢子大叫一聲,登時痛昏過去,他背後的黃蠟臉漢子飛起一腳,把他踢下江心。
  陸建南急怒攻心,口中大喝一聲:「我和你們拼了!」手腕一振,長劍幻起一片劍花。他存了拚命之心,一味搶攻,劍如輪轉,著著刺向那灰臉人的要害。這一輪急攻,幾乎不計本身安危,灰臉人自然不會和他作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只得退讓躲閃。這一來,卻被陸建南搶得先機,咬牙切齒,攻勢更見凌厲,直追得灰臉人連連後退。那藍衣分子一直站在小艇上觀戰,此時突然飛身而上,他身形奇快,藍影一閃,便已落到船頭,凌空一指,點向陸建南的穴道。陸建南正在著著進擊之中,突覺腰上一麻,一時收勢不及,撲倒船板之上,一柄長劍也刺人了船板。
  灰臉人趕忙收劍,朝藍衣公子拱拱手道:「多謝公子相助。」
  藍衣公子道:「鄙巡主不用客氣。」
  原來那灰臉人就是天狗星。
  天狗星轉過身去,一手抓住陸建南衣領,一手按在他後心,轉朝青衣人道:「侯兄請住手。」
  一面朝紫衣勁裝漢子陰惻惻喝道:「這位朋友聽著,你們陸鏢頭己在鄙某手裡,你不想他送命,就給我站到達上去。」青衣人撤招後躍,回到藍衣公子身邊。
  那紫衣勁裝漢子左臂負傷,本已落盡下風,此刻眼看陸建南又落在人家手中,雙目緊閉,似是被點了穴逍。同來四人,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不僅孤拿難鳴,而且也投鼠忌器,只得聞聲收劍,長長吁了口氣,怒聲道:「你們這些人,究竟是哪一條道上的?咱們萬勝鏢局走南闖北,從未開罪江湖同道……」
  天狗星沒待他說完,截著道:「朋友不必多說,在下早已告訴過你們陸鏢頭,咱們是追緝逃婢來的,與你們鏢局無關。現在咱們田公子在此,快去叫你們事主兒出來,等咱們搜查過全船之後,即可放行。」
  突聽一個清朗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就在這裡,你們待械攔路。
  刀傷鏢師,形同盜匪,究竟想要怎樣?」
  隨著話聲,從船後大艙中,走出一個頭戴儒中,身穿青衫的少年公子。他身後一左一右跟著兩個書僮,緩步朝船頭走來,這三人正是玉蕊和寥花、萍花。
  紫衣勁裝漢子看到玉蕊主僕三人,臉有愧色,低頭抱拳道:「在下等人深慚技不如人,未能盡得保護之責,以致驚動公子……」
  玉蕊微一擺手,道:「這不能怪你們。」
  藍衣公子一雙星目,冷厲如刀,只是盯注在主僕三人面上,好像要從他們三張臉孔上,找尋什麼似的,一面徐徐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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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32:01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權且護花

  玉蕊冷聲道:「我一定要回答你麼?」,藍衣公子道「本公子問你的話,不論你願不願意回答,都得回答。」
  玉蕊追「為什麼?」
  藍衣公子道:「就憑本公子。」
  寥花在旁道:「公子,你是讀書之人,犯不著和他們逞強,他問你什麼,你就好好回答他,不就沒事了麼?」
  玉蕊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告訴他。」說著,目光一抬,朝藍衣公子道:「在下花向榮,從安慶來,往南昌去。」
  藍衣公子在她說話之時,微微側過臉去,朝身旁的青衣人暗使了個眼色。青衣人一聲不作,右手揚處,兩點綠光,直向寥花、萍花兩人面門射到。寥花、萍花隨著玉蕊出來之時,早已提神戒備,暗暗注視著對方幾人的舉動,此時一見青衣人打出兩點綠光,兩人同時迅快地翻腕撤劍。但見寒光一閃「噹」「噹」兩聲金錢交鳴,兩支二寸來長色呈青綠的短箭,已被劍尖撥開,跌落船板之上。她們拔劍撥箭,好快的手法!
  藍衣公子目中異采一閃,朗笑道,「好個賤婢,你們逃出絕塵山莊,改扮了男裝,我就看不出來了麼?如今當著本公子,還不快快束手就縛,聽候發落。」
  玉蕊看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
  藍衣公子怒哼道:「玉蕊,你還想抵賴麼?」
  玉蕊依然冷靜道:「閣下說話最好有個分寸,在下花向榮,堂堂南昌府的生員,誰是什麼玉蕊?」她處變不驚,倒是十分沉著。
  藍衣公子面現鬱怒,抬手一指道:「侯鐵手,你去把她拿下了。」
  原來這藍衣公於正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田中璧,那青衣人,就是侯鐵手。他們是奉命追緝三個逃婢而來的。
  那侯鐵手聽到藍衣公子吩咐,身形一閃,掠到玉蕊面前,冷聲道:「玉蕊,你還要我侯某動手麼?」
  玉蕊氣得臉色發白,憤然道:「真是反了,你們敢這般侮辱斯文,硬把堂堂花某,當作潛逃的丫頭使女,真是豈有此理?」
  侯鐵手道:「少嗜嚏,你不肯束手就縛,侯某就不客氣了。」
  右手一探,五指箕張,朝玉蕊肩頭抓來。
  玉蕊如今改扮成了讀書相公,豈肯和一個家奴動手?腳下後退半步,回頭道:「花福,你去接他幾招。」
  花福就是萍花,答應一聲,閃身而出,手中短劍一指,喝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對我家公子發橫?」
  她說打就打,刷的一劍,朝侯鐵手右腕削去。
  侯鐵手沉笑一聲道:「小丫頭,你是萍花,還是寥花?」左手鐵爪閃電般往劍上抓來。
  萍花短劍一抖,幻起三朵劍花,分刺侯鐵手胸前三處大穴。侯鐵手不閃不避,左手疾向上撩,硬接對方一招。在他想來,不管她萍英,寥花,只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小丫鬟,能有多大的武功?怎麼也難當自己一擊。這一接之勢定可把她手中短劍震飛出去。哪知事情大出侯鐵手意料之外,他鐵腕在上撩起,但聽「噹」的一聲,萍花短劍雖被封住,竟然未被震飛出去。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
  「看來這小丫頭的武功,並不含糊!」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萍花短劍一沉,中途突然變招,疾向侯鐵手小腹直劃而下!這一招『一葉知秋』劍勢快速之極,但聽「嘶」的一聲,侯鐵手胸前衣衫,竟被萍花劍鋒劃破了尺許長一條口子。
  侯鐵手心中大怒,左手飛舞,展開快攻,但見一片青綠光影之中,幻起七八隻烏爪般的鐵手,朝萍花迎頭抓下。
  萍花不敢怠慢,短劍如風,同樣以快打快,舞起一片劍花,護住全身,劍花倏現倏沒,變幻迅速,以攻還攻。兩人登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惡鬥。天狗星因田中璧不但是絕塵山莊莊主戚承昌的義子,而且還是自已頂頭上司郝堂主的得意門人,自然要著意巴結。
  此時一見侯鐵手和萍花動上了手,他不待吩咐跨前兩步,陰聲道:
  「你們三個丫頭,在田公子面前,還敢出手頑抗,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剩下的一個紫衣勁裝漢子,突然一躍而出,手橫長劍,厲聲喝道:「你再敢逼上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天狗星陰側惻笑道:「朋友要送死,還不簡單,鄙某只須舉手之勞,就可了你心願。」鏘的一聲,掣出一柄烏黑狹長長劍。
  玉蕊側臉道:「沈鏢頭,你左肩傷勢末愈,不宜動手,只管退下來,此人由花祿收拾他好了。」
  花祿,自然是寥花了,她聽到玉蕊的暗示,閃身搶出,說道:「公子要我收拾他,沈鏢頭還是讓我來。」話聲甫出,短劍一記「寒梅報春」,直指天狗星左肋。
  天狗星長劍一撥,封開寥花一劍,哪知百花幫人,都練有一套「百花劍法」,一經動手,劍花一朵接一朵,兩朵三四朵,聯綿不絕。
  女孩兒家天生體力不如男人,但她們這套劍法,精巧靈活,足以補體力之不足。天狗星一手劍法辛辣詭異,但和寥花連打七人招,仍是無法佔得半點優勢,心頭不禁大怒,口中連聲吆喝,一柄狹長細劍,左右盤旋,翻起一片烏雲,寥花暗暗咬緊牙關,手中短劍,同樣使得風狂雨驟般,朵朵銀花,隨沒隨生,絲毫不見遜色。
  田中璧眼看侯鐵手、天狗星兩人連對方兩個小丫鬟,都久戰不下,雙目寒星飛閃,冷峻一笑道:「看來你們果然大有來歷,今天更是放過你們不得!」隨著話聲,舉步朝玉蕊逼來,喝道:「玉蕊賤婢,你亮出兵刃來,本公於要在十招之內,取你性命。」
  玉蕊早知今日之局,無法善了,只因田中璧一身武功,十分了得,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故才一直力持鎮定,並曾叮囑萍花、寥花不可輕舉妄動。後來侯鐵手出手偷襲,發出兩支淬毒袖箭,原是試探性質,不料萍花、寥花沉不伎氣,亮出了短劍,以致暴露了身份。
  此刻眼看田中璧舉步朝自己逼來,實逼處此,已是非戰到底不可,不由得橫上了心,點點頭道:「田公子一再相逼,看來咱們是不分個生死存亡,決難罷休。在下說不得只好捨命一拼了。」說話之時,已經脫下身上青衫,露出一身勁裝,右手「嗆」的一聲,抽出一柄亮銀短劍,凝立不動。
  田中璧目光冷峻,冷冷說道:「賤婢還不承認你就是玉蕊麼?」
  玉蕊道:「你我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等你勝了我手中短劍,再問不遲。」
  田中璧目中殺機隱射,沉睜一聲,緩緩抽出長劍,但他依然忍了下去,長劍一指,說道:「你們只要交出那個假扮祝文華的人,本公子仍可劍下留情,放你們一條生路。」原來他追蹤趕來,主要目的是為了追索假扮祝文華的人。此無他,還是為了假祝文華化解了「毒汁」之毒。
  五蕊冷冷一笑道:「田公子口出此言好生可笑?咱們還末動手,勝負未決,你這些話,豈不是多說了麼!」
  田中璧臉色鐵青,冷哼道:「很好,本公子把你拿下了,不怕你不說。」
  玉蕊應聲道:「在下正是此意。」
  話聲未落,只聽田中璧怒喝一聲:「賤婢看劍。」眼前銳風勁疾,冷氣襲人,一道青寒劍光,飛擊過來。
  玉蕊原是故意激怒於他,一見他含怒出手,心中暗喜,急忙縱身斜躍,右手劍鋒一轉,將敵劍桂開,短劍突然刷、刷、刷,撥掃如風,一剎那間刺出了三劍。
  田中璧冷笑一聲,揮劍反擊,一長一短,兩口寶劍,寒光飛灑,立時像飛雲掣電般狠殺起來。只見劍花錯落,冷電精芒,隨著吞吐進退的劍尖衝擊,鬥到急處,宛似百十條銀蛇,在朵朵銀色花叢中亂竄,雙方各展所學,這一輪猛拒快攻,當真兇狠絕倫。斗了二三十招,玉蕊突覺手腕劇震,短劍與田中璧的長劍相撞,響起一聲響亮的金鐵交鳴。兩支劍都是百煉精鋼所鑄,各無損傷,但玉蕊是個少女,氣力自然遠遜田中璧,這一招雙劍交擊,玉蕊就被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己後退了一步。
  田中璧一招得手,長劍一抖,寒光閃閃,劈面刺來。玉蕊劍走輕靈。一個「拗膝摟步」,飄風般轉到了田中璧右側,劍招倏吐,疾刺敵人右腰。
  田中璧冷笑一聲,待得玉蕊劍鋒剛要沾農之際,腳下募地後退半步,身形跟著急轉,使了一招「左右逢源」,右劍下劈,左掌上揚,劍劈掌拍,同時攻到。
  玉蕊劍招使老,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要待撒招,已是不及!
  田中璧這一劍勢沉力猛,但聽「噹」的一聲,玉蕊短劍被震脫手,墜落船板之上,同時拍出的左手也迅如奔雷,當胸印到。
  玉蕊心頭大驚,一時顧不得拾取寶劍,身子急急往後躍退,才算避開了對方這一掌。她喘息末定,田中璧朗笑一聲,長劍揮了半個弧形,舉步直欺過來,冷喝道:「你再不束手就縛,莫怪本公子劍下無情。」
  他話聲甫出,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道:「田公子,我看你該停手了。」
  田中璧聽得話聲來自身後,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喝道:「什麼人?」
  他這一回過頭去,只見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面蒙黑紗的青衫人。只見他衣袂隨風飄忽,站在那裡,意態瀟灑,長笑一聲,說道:「田公子不認識區區在下麼?」
  這一瞬間,田中璧發現那個叫陸建南的鏢頭,本來穴道受制,此刻已經站了起來。
  夭狗星手下兩個黃蠟臉漢子,本來是看管陸建南的,如今反被人家制住了穴道,木立當場,一動不動。不,還有!和萍花、寥花動手的侯鐵手、天狗星,本來已佔上風,此刻也好像被人制住了。一個鐵手箕張作勢,一個長劍凌空刺出,但都原式定在那裡。萍花。
  寥花已經收起短劍,笑吟吟地站在邊上。
  不用說,這都是青衫蒙面人的傑作了,他在船頭上現身之時,侯鐵手、天狗星還在激戰之中,他趁人不備,突施襲擊,自然容易得手。但無論如何,此人能在舉手之間,不動聲色,一下就制住了侯鐵手、天狗星,武功之高,也是十分驚人!
  這一變化,直看得田中璧聳然失色。本來己方已經完全佔了優勢,就因這個突如其來的蒙面人在船頭現身,形勢頓時改變,落得反勝為敗,滿盤皆輸。
  田中璧殺氣大熾,怒聲道:「他們是閣下制住的麼?」
  蒙面人點頭道:「不錯,區區看不慣你們仗勢凌人,攔江截船。
  欺負人家三個姑娘……」他一口道出玉蕊三人是姑娘家。
  田中璧怒哼道:「閣下是什麼人?」
  蒙面人大笑道:「田公子既然識不得區區在下,我縱然說出姓名來,你還是識不得我,對麼?」
  田中璧又氣又怒,口中大喝一聲:「好!」長劍疾發,劍風震盪,一道匹練,連人帶劍朝蒙面人激射過來。這一招馭劍擊敵,但見劍光暴漲,擴及五六尺方圓,席捲而來,勢道凌厲無匹。蒙面人空著雙手,自然不敢硬接,雙足一點,躍起兩丈來高。田中璧看他躍起閃避,口中冷笑一聲,身形一躬,招變「白虹貫日」,帶轉劍光,也像弩箭一般飛射而起,如影隨形,往上衝去。蒙面人縱到兩丈高處,突然使了一記「雲裡翻身」,已從身邊掣出一柄短劍,迎著田中璧撲下。
  「鏘」!半空中響起一聲龍吟般金鐵擊撞之聲,兩人凌空硬接了一招,人影倏分,同時瀉落原地。
  田中璧武功高強,耳目何等敏銳,方才鋒刃相交,聽出聲音不對。目光一注,登時發現自己手中一柄百煉精銅長劍,劍尖已被對方削斷了寸許長一截。心頭又驚又怒,一張俊臉,氣得通紅,大喝一聲,踴身飛撲,劍挾勁風,又急攻過來。
  這一下,他含憤出手,劍光如輪,招招狠辣,眨眼之間就攻出了一十三招。
  蒙面人輕笑道:「田公子好重的殺氣。」身形左右閃動,有如風擺楊柳,飄忽靡定。田中璧劍發如風,何等快速,但你刺到東,他就閃到西,你刺到甫,他就閃到北,就是沒有還手。田中璧這一十三劍寒芒流動,劍光如銀蛇亂閃,幾乎籠罩了一丈方圓,也幾乎把蒙面人一個人圈在劍光之中,看去每一劍都像要刺中對方,就是毫釐之差,每一劍都從他身旁擦過,兀自連衣角也刺不到半點。一時逗得田中璧雙瞳噴火,幾乎氣瘋了心,口中大聲喝道:「朋友既敢挺身擋橫,怎麼不敢接本公子幾劍,像這般躲躲閃閃,又算得什麼,難道你師娘就只給了你一口短劍,沒教你劍法?」
  蒙面人突然站定身子,冷冷一笑道:「田中璧,我是給你留面子,好讓你知難而退,既然你想見識我的劍法,那就小心了。」
  話出口,他手中握著的那柄只有尺許長的短劍,突然迎風一振,登時漾起八九道劍影,朝田中璧身前錯落飛來。這八九道劍影,長短多差,虛實難辨,變化倏忽,不可捉摸。
  田中璧自幼練劍,精於劍術,只道是一片幻影,因為一般劍法,也常常幻起一片劍影,只是使你虛實難辨,實際上只有一支是實,其餘的都是幻影。他心中暗暗冷笑,不待對方劍影近身,右腕疾翻,長劍一招「分光擊影」,同時灑出一片寒光,不退反進,迎著對方劍影擊出。雙方一迎一往,來勢何等快速?劍影寒光乍然一接,登時響起連珠般的「叮」「叮」輕震。這一下田中璧輕敵躁進,估計錯了!對方這八九道劍影,如果只有一劍是實,其餘都是幻影,就應該只有一劍接實,哪會接連響起九聲劍鳴?既然發出九聲劍鳴,那就沒有一劍是幻影了。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田中璧已然覺出不對,對方每一劍都削下了自己一截劍身,九劍下來,一柄三尺長的長劍,已經只剩了一個劍柄。
  豪面人腳下忽然一停,收住劍勢,冷冷說道:「田中璧,你該認輸了吧?」
  田中璧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他出道江湖,從未受人這般奚落,心頭急怒交攻,大喝一聲:「打!」手腕一拾,一截劍柄,當作暗器,脫手朝蒙面人迎面打去。劍柄出手,五指鉤曲,一記「毒龍探爪」,閃電般朝對方當胸抓落!要知方才兩人一迎一往,雙劍交接,相距不過三尺,田中璧這一突起發難,相距既近,自然使人狩不及防。但見劍柄脫手後,疾若流星,一下就射到蒙面人面前,他鋼爪般五指,同時也己觸到蒙面人胸口的衣衫!
  蒙面人似是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直等飛射而來的劍柄,快到面前,才上身微仰,手中短劍一豎,「噹」的一聲,把劍柄劈作兩截了這真是快得如同掣電,田中璧五指箕張,也在此時觸到蒙面人衣衫,正待抓落,突覺脈腕一緊,已被蒙面人扣個正著。心頭猛吃一驚,還待奮力掙脫,哪知蒙面人比他還快,左手一指,像是使了一招「順水推舟」,向前輕輕一連。田中璧簡直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身不由己,一個人就騰雲駕霧股地直飛出去一丈來遠,砰然一聲摔倒在船頭甲板之上,差點就滾落江心去。
  田中璧一身武功終究不弱,他在跌下之時,四肢用力向上一提,一記「金蟬戲浪」,直躍而起,站定身子,雙目厲芒閃動,惡狠狠地瞪著蒙面人喝道:「閣下報個萬兒,田某立時就走。」
  蒙面人早已收起短劍,笑道:「在下用不著報萬兒,勝負已分,閣下帶著手下走吧,咱們遲早會碰面的。」話聲一落,走得比田中璧還快,飛身朝江上停著的一艘快艇躍去。蒙面人從現身到飛身落艇,前後最多不過一盞熟茶工夫,直把百花幫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時,玉蕊看他要走,才急忙叫道:「這位大俠請留步。」蒙面人早已躍落快艇,好像沒聽到玉蕊的喊聲,自顧自運漿如飛,朝船後駛去。這艘快艇,原來也不是他的,卻是田中璧等人的四艘快艇之一。
  這時田中璧也已解開了侯鐵手、天狗星和兩個黃蠟臉漢子的穴道,低喝一聲:「走。」率著手下,飛身躍落快艇。
  他們來時是有四艘快艇的,此刻蒙面人乘去了一艘,大家只得分乘三艘,鼓浪而去。江老大在雙方激烈拚搏之際,已命水手把落水的兩個紫衣勁裝漢子救起,敷上了刀創藥。
  玉蕊目送蒙面人乘坐的那艘快艇,從船頭繞到船尾,突然去勢加快,像箭一般衝浪駛去,心中暗暗覺得奇怪:「這人方才突然在船頭現身相救,走的時候,又乘走了田中璧他們的快艇,他是從哪裡來的呢?」
  陸建南眼看著玉蕊望著船尾,怔怔出神,忍不住道:「花公子是否看出此人來歷來了?」
  玉蕊微微搖頭道:「此人武功高絕,出手奇快,我看不清,也想不出他的師承來歷……」
  寥花插口道:「這人會不會是祝莊主?」
  玉蕊「呵」了一聲,急著說道:「咱們快去瞧瞧。」
  知機子在卜卦之前,點燃了三支線香,然後要萬人俊、許家驊、祝靖三人自報姓名,毛病自然出在那三支線香上面。因為香上加了迷藥,你一經開口說話,吸入自然更多,焉得不被迷翻過去?就在萬人俊等三人仆倒地上,知機子得意地仰天大笑一聲,離座站起之際——
  突聽茅屋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屋裡有人麼?」
  知機子微微一驚,沉聲問道;「什麼人?」
  清朗聲音道:「我們是找知機子先生來的。」
  「我們」,那是說來的不止一人了!知機子皺皺眉,看了倒在地上的三人一眼,掀簾走出,只見來人已經走進屋中,站在客堂之上,那是兩個身穿青拎的讀書相公,年約十七八歲,生得玉面朱唇,好俊的人品!
  知機子一手捻著疏朗朗的幾根黃須,朝兩個青拎相公一陣打量,乾咳了一聲,問道:「兩位有什麼事?」
  年紀略大的一個含笑道:「我們是來請知機子先生求卜的,你就是知機子先生吧?」
  知機子道,「二位來得不巧,知機子不在家。」
  年紀略小的一個眼珠四處亂轉,咦了一聲道:「他們人呢?」
  知機子道:「相公說什麼?」
  年紀小的說:「我們有三個朋友,比我們先來一步,怎麼不在這裡?」
  知機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哦了一聲,微笑道:「相公說的,可是三位年輕人麼?」
  年小的道:「是呵,他們中間,有一個是我表兄,他們到哪裡去了?」
  知機子陰笑道:「不錯,方才確是有三個年輕人,來找知機子,老朽告訴他們知機子不在,他們已經走了。」
  兩個青拎相公互望了一眼,年小的說:「不會吧,我表哥的馬匹還留在山上,他人怎會走了?」
  知機子不悅道:「老朽一把年紀的人,難道還會騙你們不成?」
  年小的忽然輕笑一聲道:「我看你一定就是知機子先生了,表哥一直不讓我們跟著來,說知機子先生不喜閒人打擾,又說卜卦要虔誠莊敬,人不能來的大多。是不是表哥故意要你出來說他們已經走了,把我們支開,對不對?哼,我才不信呢!他們明明就躲在裡面。」
  知機子臉色倏變,身形一閃,攔在前面,喝道:「站住。」右手橫出,一掌朝年小的肩頭拍來。就在他手掌拍出,還未碰上年小的肩頭之際,忽覺手背上像是被毒蚊子叮了一口,整條手臂,突然力道盡失,麻木不仁,心中不禁大駭,急忙低頭看去,只見自己手背上赫然插著一支閃著青瑩瑩光的銹花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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