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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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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珍珠令][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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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0:55:59 |只看該作者
  灰袖老尼忽然雙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淚流滿面,連連叩頭道:「小婢總算又見到公主了。」
  老尼姑變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這稱呼聽得大家全都—怔。
  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上又是什麼公主?」
  太上藹然笑道:「你快起來,咱們快二十年沒見面了。老身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說話之時,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著淚站起,說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你看,老身看你兩鬢已花白了,別再一口一聲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現在咱們都叫太上,你早就該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問道:「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們可曾到這裡來過?」
  灰袖老尼道:「這裡離黑龍巖已有百來里路,頭幾年他們還有些懷疑,來搜過幾次,還派人在暗中艦伺,總算沒人認出小婢來。近幾年,他們也偶而有人巡邏海岸,經過這裡,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沒露形跡,也就相安無事。」
  凌君毅暗哦了聲,忖道:「無怪她戴著面具。」
  太上又說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奮山嶽的頂上,把東嶽大帝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極盛。
  灰袖老尼道:「前幾天還有消息傳來,他們已經從水道出發,由飛龍堂主金絞剪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在半路攔截,一面從各地調集高手,準備全力迎戰。」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鉸剪饒三村已經鎩羽而歸,他們除了搬幾個鷹爪孫,又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
  凌君毅聽得又是一怔,忖道:「聽太上的口氣,好像黑龍會和官家也有勾結。」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輕信了他們,據說……」她忽然語聲一停,沒往下說,原來是改用「傳音入密」說了。這話一定是十分機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太上怒哼一聲道:「好哇,老身就會會他們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厲害。」接著道:「咱們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習慣,老身本來打算在這裡休息兩天再走,既然他們已有準備,咱們就給他來個措手不及!」說到這裡,目光徐徐一掃,又道:「咱們天亮就要動身,還有兩個更次,大家在這短暫的時間好好回去歇息一回。」說完,便偕灰衲老尼、幫主、副幫主一起朝後殿走去。
  玉蘭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後進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佛殿地上坐下,閉目養神。沒有多久,天色已經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隊集合,靜候太上傳令。
  太上在幫主和副幫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階上站定,一雙目光從蒙面黑紗中,緩緩掠過眾人,然後徐聲道:「現在,咱們就要出發。咱們的敵人是黑龍會,不但高手極多,而且以逸待勞,因此,咱們要出奇制勝,以寡擊眾。老身有一句話,必須提醒你們,遇上黑龍會的人,就要先下手為強,格殺勿論。若是一步之遲,那麼橫屍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
  大家靜肅得沒有半點聲音。數千里跋涉,就是為了進攻黑龍會,現在廝殺就在眼前,每個人都覺得精神有些亢奮。
  太上話聲一落,伸手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幫主立即躬身道:「師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領玉蘭、玫瑰、紫蔽,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由明月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牡丹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玉蘭、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百花幫主牡丹身後朝廟外行去。
  太上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叫道:「芍葯。」
  芍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蕪蓉、鳳仙、玉蕊,右護法蔡良、護法杜乾麟、羅拼雲,由明珠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芍葯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也可以去了。」
  蕪蓉、風仙、玉蕊和蔡良、明珠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副幫主芍葯身後,朝廟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從衣袖中取出第三個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並末把密柬立即遞去,兩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說道:「凌君毅,三路人馬,要以你這一路為主,本幫和黑龍會勝負誰屬,全在於此,你必須做到柬帖上每一句話,不可稍有疏忽,知道麼?」
  凌君毅道:「屬下自當全力以赴。」
  太上說了聲:「好!」接道:「你可率領所屬及虞美人率領的二十名花女,由勾老大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誤。」說完,才把密柬遞過。
  凌看毅接過密柬,只見上面寫著:「限已牌前趕抵林子西方可拆閱。」
  他不知「林子西」在哪裡,但有勾老大擔任嚮導,也就不用多問,當下把密柬揣入懷中,一面躬身道:「屬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領的二十名花女,已經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補上,仍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貼身兩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們把放在後進的一頂轎子抬出來,就可以走了。」
  虞美人又應了聲「是」,帶著四名花女,朝後殿走去。不多一會,四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走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頂軟轎,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揮手道:「時光不早,你們也可以上路了。」
  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道:「你可手持如意,隨轎而行。」榴花也躬身應「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為太上必然乘坐這頂軟轎,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馬,等於把所有的人全調出去了。那麼她自己呢?難道她要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她支開眾人,另有去處呢?太上既要自己率眾出發,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多問。這就朝太上行了一禮,率領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和八名護法使者,當先步出石神廟。
  虞美人跟著率領二十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榴花手捧白玉如意,隨轎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頭,凌君毅朝勾老大問道:「勾老大,太上要我們在已牌前進抵林子西,你看來得及麼?」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崳前麓,從這裡去,不過五十來里路程,這時不過辰時光景,走的快一些也還來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麼就請勾老大帶路,咱們要快些趕了。」
  一行人由勾老大帶路,腳下加緊,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這一帶都是起伏山陵,崎嘔小徑沿著山腳而行,有時還得涉水而行。
  因此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已牌時光,才算趕到林子西。這是山麓間的一片平地,竹籬茅舍,疏朗朗有幾戶山居人家。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來這山村人家,可能隱藏著黑龍會的眼線了。」
  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密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
  「一、汝等尚未早餐,轎中備有乾糧,可在此地休息,略進飲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轎中取出本幫旗幟,由花女執旗前導,榴花在轎前伺候,汝等分前後護轎而行,行蹤務須力求隱秘,行動勿須太快。
  這一點,必須特別注意,要使對方認為汝等計劃在入夜之後,才採取行動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三、傍晚時分,抵黃龍巖,巖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設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轎場中。
  四、如遇飛龍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對付。
  五、現身敵人中,如有紅衣番憎,不必力戰,任其撲近軟轎,如不遇紅衣番僧,必須守護此轎,待衝入黃龍巖下,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六、另附一柬,須待破去黃龍堂,再行拆閱。」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頭朝勾老大問道:「咱們從這裡到黃龍巖,還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五十多里路,要從早晨已時,走到傍晚才能到達,難怪太上特別指示「行動勿須太快」了。凌君毅心頭有些明白,自己這一行人,雖是攻打黃龍巖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虛張聲勢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動勿須太快」,而且又命花女執旗前導,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對方注意。另外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二路人馬才是奇襲,她們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龍堂、飛龍堂兩處了。由此可見,太上另有隱秘,不願讓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飛龍堂「十二星宿」,週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如何要花女去對付?她又怎知對方之中,會有紅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紅衣番僧,就任令他撲近軟轎?沒遇上紅衣番僧,何以又必須守護此轎?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隨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上要咱們在這裡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還沒吃東西,轎內準備了乾糧,可找個地方歇腳,吃了乾糧再走。」
  勾老大道:「總座,咱們是不是要找個較為隱蔽的地方歇腳?」
  凌君毅點頭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麼總座和大家就請隨小老兒來。」
  他這一帶的地理極熟,領著大家轉過—道山腳,這裡正好是在山崗之間,前臨大溪,後有叢林,中間一片是綠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軟轎在草坪中間停下,一路人馬,分成了男女兩邊,圍著坐下。虞美人要花女從轎中拿出乾糧,分與大家食用。好在到黃龍巖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動勿須太快,只要在黃昏時趕到就好,時間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過了乾糧,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給大家傳閱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軟轎前面,掀起轎簾,果然在座位下面,放著一疊折好的旗幟,當下要花女們上山砍了許多竹竿,把旗幟裝上。這些旗幟,不但顏色鮮艷,而且都是精工繡成,有的是長方形,上書「百花幫」三個大字。有的呈三角形,上繡一個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長幅,寫著:「掃平黑龍會」和「消滅武林敗類」等字樣。這一掛上竹竿,當真旗幟鮮明,另有一般聲勢,難怪古時行軍打仗,都有許多旌旗。
  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邊,問道:「姑娘可知,這一路上該如作麼?」
  虞美人婿然一笑道:「總使者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執旗前導,但行蹤又要力求隱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們手執旗幟,又要她們隱秘行藏,那只有命她們把旗幟捲起來,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總使者認為對是不對?」她一雙明亮的俏眼,盯著凌君毅,閃出異樣的光采。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這個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榮幸,被派到總使者的摩下來,一切自然聽總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們那就按照姑娘所說行事就是了。」
  大家經過一陣休息,仍由勾老大嚮導,開始上路。這回,隊伍經過編組,顯得甚是整齊。最前是嚮導勾老大,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然後是二十名手執旗幟的花女。她們扛著這些旗幟,經過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家認為她們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經捲起,有的只露出半面,總之,誰都一看就知道這是百花幫來的。
  二十花女後面是她們領隊虞美人,然後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著就是軟轎,轎後是一色青灰緊身勁裝的八名護法使者。隊伍的陣容,相當精銳,任何人看了那頂黑色軟轎,都會想到那是百花幫的太上了。又有誰知道這是一頂空轎。但這頂轎並不輕,這是一路故意欲蓋彌彰,虛張聲勢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領路,有時捨了大路,專揀荒僻小徑行走。有時又在林中躲躲閃閃,故意製造隱秘。其實他們的行蹤,在林子西就被黑龍會的眼線發現,早巳用飛鴿傳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隨,把他們的行動,隨時發出報告。因此,黑龍會對他們的行止,可說瞭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領這一路人馬,其目的也正是要黑龍會對他們瞭如指掌。
  傍晚時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經走入後山,但行蹤還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行動,突擊黃龍巖。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凌君毅率領的大隊人馬,由勾老大領路,已經順利的抵達黃龍巖前面的一片草坪。這是太上指定的地點,到了此地,已經不須再隱藏什麼行跡。花女們打著百花幫的旗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入巖下,佔據了草坪,停下轎來。
  奇怪的是,從山前到山後,居然沒遇上一個敵人,百花幫精銳之師,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凌君毅心裡清楚,對方越是不動聲色,越發可見他們早有嚴密部署。就是等著自己等人送上門來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務必小心戒備。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陣勢。黑色軟轎停在中間,轎簾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轎前。人數不少,但每一個人都輕捷如風,足不揚塵,肅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百花幫的旗幟,已經插在草坪四周,晚風之中,旌旗飄揚,確實另有一番劍朝森嚴之感!
  四名擔任執事的花女,取出乾糧,分給大家食用。入晚之後,即將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激烈戰鬥,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際,但聽西首自己等人來路上,突然響起一聲號炮。
  一群人影,從大石後走出,截斷了歸路。當前一人,是個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後一排九人,連頭帶身一團漆黑,只露出—雙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戰,死了三個,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兩個斷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麼人,原來都是凌某手下敗將,劍下亡魂。金鉸剪饒三村怎麼不來?可是嚇破膽了?」
  吵目老者獨目寒光如炬,注視著凌君毅,冷然道:「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麼?」
  凌君毅傲然道:「不錯,閣下也亮個萬兒。」
  吵目老者微曬道:「真是少不更事,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麼!」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門,敗類太多了,凌某哪會認得這些人?」
  吵目老者臉色候沉,怒哼道:「無知小輩,待會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厲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低聲道:「他是人稱翻天鷹的仇英,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視著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將軍,哈哈,難怪你一口道出兄弟來歷來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將軍請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來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際,但聽東首山徑上,也響起一聲號炮,接著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兩對黑衣人來!這四個人宛如皂隸一般,緩步走出樹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再走動一步,只是板著死沉沉的臉孔,站在那裡。
  接著林間小徑上,出現了兩盞紅燈,那是兩個青衣姑娘手挑宮燈,移步行來。宮燈上赫然寫著「代天巡狩」四個朱字。接著出現了一頂黑色小轎,由兩個黑衣大漢抬著,如飛而來,眨眼功夫,已到林邊,在路口停下。兩個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宮燈,一左—右伺立轎前,四個黑衣皂隸也走近小轎,在兩旁雁翅般排開。
  凌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龍會誘敵深入,選擇在此地動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計謀中。」
  他想到黑龍會的人在此設伏,顯然並不知道百花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兩批人馬,領了太上密柬,分兩路奇襲之事!太上說得沒錯,三路人馬,以自己這一路為主,看來黑龍會還以為軟轎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閃電轉動,暗暗朝虞美人使個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領花女,對付飛龍堂「十二星宿」。虞美人會意的點點頭,轉身朝花女們揮了揮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雙腕齊翻,舉動快速劃一,從腰間掣出一雙繡鸞刀,面向西首,一字排開。凌君毅雖然不知花女們如何去對付飛龍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龍會在此設伏,又指定由花女們去對付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馬,交給了虞美人,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於東首山徑的一路人馬,人數雖然不多,但這頂黑色小轎,他並不陌生,那是玄衣羅剎無疑。此女善使迷藥,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董如海那等武功,都著了她的道,看來只有自己身有嶺南溫家「清神丹」不懼迷藥,須得自己出手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緩緩轉過身去,一手按著劍柄,星目一抬,朗笑一聲道:「來的可是玄衣羅剎楚仙子麼,咱們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了。」
  只聽那黑色小轎中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我不是玄衣羅剎楚仙子。」
  凌君毅聽轎中口音,確然不是玄衣羅剎,不覺微微一怔,問道:「你既非玄衣羅剎,怎麼打著楚仙子的旗號而來?」
  轎中人冷曬道:「老身何用打她旗號?」說到這裡,一面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轎簾。」站在轎前的兩個青衣少女「嘻」一聲,玉腕輕舒,一左一右撩起轎簾。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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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袖老尼忽然雙膝一屈,朝太上跪了下去,淚流滿面,連連叩頭道:「小婢總算又見到公主了。」
  老尼姑變成了「小婢」,太上也成了「公主」,這稱呼聽得大家全都—怔。
  金凌君毅心中暗道:「敢情這老尼,是太.上昔年的侍婢,只不知太上又是什麼公主?」
  太上藹然笑道:「你快起來,咱們快二十年沒見面了。老身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說。」說話之時,抬了抬手,早有茶花、榴花把老尼扶起。
  灰袖老尼拭著淚站起,說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上笑道:「你看,老身看你兩鬢已花白了,別再一口一聲的叫我公主。」
  勾老大在旁笑道:「現在咱們都叫太上,你早就該改口了。」
  灰袖老尼恭敬地道:「小婢遵命。」
  太上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問道:「這二十年,你辛苦了,不知他們可曾到這裡來過?」
  灰袖老尼道:「這裡離黑龍巖已有百來里路,頭幾年他們還有些懷疑,來搜過幾次,還派人在暗中艦伺,總算沒人認出小婢來。近幾年,他們也偶而有人巡邏海岸,經過這裡,小婢一直遵奉你的指示,沒露形跡,也就相安無事。」
  凌君毅暗哦了聲,忖道:「無怪她戴著面具。」
  太上又說道:「岳姑殿可有消息?」岳姑殿在昆奮山嶽的頂上,把東嶽大帝之女碧霞元君,香火極盛。
  灰袖老尼道:「前幾天還有消息傳來,他們已經從水道出發,由飛龍堂主金絞剪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在半路攔截,一面從各地調集高手,準備全力迎戰。」
  太上冷冷一笑道:「前些日子,金鉸剪饒三村已經鎩羽而歸,他們除了搬幾個鷹爪孫,又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
  凌君毅聽得又是一怔,忖道:「聽太上的口氣,好像黑龍會和官家也有勾結。」
  灰袖老尼道:「太上不可輕信了他們,據說……」她忽然語聲一停,沒往下說,原來是改用「傳音入密」說了。這話一定是十分機密,大家都不知道她說了什麼。
  太上怒哼一聲道:「好哇,老身就會會他們這些密宗高手,究竟有多厲害。」接著道:「咱們這趟走的水路,大家都有些不習慣,老身本來打算在這裡休息兩天再走,既然他們已有準備,咱們就給他來個措手不及!」說到這裡,目光徐徐一掃,又道:「咱們天亮就要動身,還有兩個更次,大家在這短暫的時間好好回去歇息一回。」說完,便偕灰衲老尼、幫主、副幫主一起朝後殿走去。
  玉蘭招呼侍者、花女,一同到後進休息。前殿,除了派出去值班的人,都在佛殿地上坐下,閉目養神。沒有多久,天色已經大亮,大家在殿前大天井中,列隊集合,靜候太上傳令。
  太上在幫主和副幫主陪同之下,走出大殿,在階上站定,一雙目光從蒙面黑紗中,緩緩掠過眾人,然後徐聲道:「現在,咱們就要出發。咱們的敵人是黑龍會,不但高手極多,而且以逸待勞,因此,咱們要出奇制勝,以寡擊眾。老身有一句話,必須提醒你們,遇上黑龍會的人,就要先下手為強,格殺勿論。若是一步之遲,那麼橫屍山野的就不是他,而就是你了。」
  大家靜肅得沒有半點聲音。數千里跋涉,就是為了進攻黑龍會,現在廝殺就在眼前,每個人都覺得精神有些亢奮。
  太上話聲一落,伸手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口中叫道:「牡丹。」
  百花幫主立即躬身道:「師尊有何吩咐?」
  太上道:「你可率領玉蘭、玫瑰、紫蔽,左護法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由明月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牡丹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玉蘭、明月、冷朝宗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百花幫主牡丹身後朝廟外行去。
  太上又從衣袖中取出一個密柬,叫道:「芍葯。」
  芍葯躬身道:「弟子在。」
  太上道:「你可率領蕪蓉、鳳仙、玉蕊,右護法蔡良、護法杜乾麟、羅拼雲,由明珠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說完,把手中密柬遞了過去。
  芍葯接過密柬,躬身道:「弟子遵命。」
  太上一揮手道:「你們也可以去了。」
  蕪蓉、風仙、玉蕊和蔡良、明珠等人同時應了聲「是」,隨著副幫主芍葯身後,朝廟外而去。
  太上再次伸手,從衣袖中取出第三個密柬,抬目叫道:「凌君毅。」
  凌君毅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並末把密柬立即遞去,兩道目光,直注凌君毅,徐徐說道:「凌君毅,三路人馬,要以你這一路為主,本幫和黑龍會勝負誰屬,全在於此,你必須做到柬帖上每一句話,不可稍有疏忽,知道麼?」
  凌君毅道:「屬下自當全力以赴。」
  太上說了聲:「好!」接道:「你可率領所屬及虞美人率領的二十名花女,由勾老大為嚮導,依我柬帖行事,不得有誤。」說完,才把密柬遞過。
  凌看毅接過密柬,只見上面寫著:「限已牌前趕抵林子西方可拆閱。」
  他不知「林子西」在哪裡,但有勾老大擔任嚮導,也就不用多問,當下把密柬揣入懷中,一面躬身道:「屬下敬遵法旨。」
  太上又道:「虞美人,你率領的二十名花女,已經只有十九名了,可由茶花補上,仍為二十名。」茶花是太上貼身兩名侍女之一。
  虞美人躬道道:「弟子遵命。」
  太上道:「你要她們把放在後進的一頂轎子抬出來,就可以走了。」
  虞美人又應了聲「是」,帶著四名花女,朝後殿走去。不多一會,四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走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頂軟轎,大概是太上乘坐的了。」
  太上揮手道:「時光不早,你們也可以上路了。」
  一面朝身旁伺立的榴花吩咐道:「你可手持如意,隨轎而行。」榴花也躬身應「是」。
  凌君毅心中大奇,他原以為太上必然乘坐這頂軟轎,哪知她派出三路人馬,等於把所有的人全調出去了。那麼她自己呢?難道她要一個人留在這裡?還是她支開眾人,另有去處呢?太上既要自己率眾出發,自己除了遵命行事,自然不好多問。這就朝太上行了一禮,率領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和八名護法使者,當先步出石神廟。
  虞美人跟著率領二十名花女,抬著一頂黑色軟轎,榴花手捧白玉如意,隨轎而行。
  一行人下了石山頭,凌君毅朝勾老大問道:「勾老大,太上要我們在已牌前進抵林子西,你看來得及麼?」
  勾老大道:「林子西在昆崳前麓,從這裡去,不過五十來里路程,這時不過辰時光景,走的快一些也還來得及。」
  凌君毅道:「好,那麼就請勾老大帶路,咱們要快些趕了。」
  一行人由勾老大帶路,腳下加緊,一路朝西北方向奔行。
  這一帶都是起伏山陵,崎嘔小徑沿著山腳而行,有時還得涉水而行。
  因此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已牌時光,才算趕到林子西。這是山麓間的一片平地,竹籬茅舍,疏朗朗有幾戶山居人家。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看來這山村人家,可能隱藏著黑龍會的眼線了。」
  心念轉動,立即探手入懷,取出密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
  「一、汝等尚未早餐,轎中備有乾糧,可在此地休息,略進飲食。
  二、由林子西北行,可在轎中取出本幫旗幟,由花女執旗前導,榴花在轎前伺候,汝等分前後護轎而行,行蹤務須力求隱秘,行動勿須太快。
  這一點,必須特別注意,要使對方認為汝等計劃在入夜之後,才採取行動也,路上行止,可商之勾老大。
  三、傍晚時分,抵黃龍巖,巖前有一平地,彼等必在此設伏,汝可命虞美人停轎場中。
  四、如遇飛龍堂十二星宿,可命花女對付。
  五、現身敵人中,如有紅衣番憎,不必力戰,任其撲近軟轎,如不遇紅衣番僧,必須守護此轎,待衝入黃龍巖下,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六、另附一柬,須待破去黃龍堂,再行拆閱。」
  凌君毅看完密柬,回頭朝勾老大問道:「咱們從這裡到黃龍巖,還有多少路?」
  勾老大道:「五十多里,不到六十里了。」五十多里路,要從早晨已時,走到傍晚才能到達,難怪太上特別指示「行動勿須太快」了。凌君毅心頭有些明白,自己這一行人,雖是攻打黃龍巖的主力,但也是一路虛張聲勢的疑兵!太上要自己等人「行動勿須太快」,而且又命花女執旗前導,明明是要故意引起對方注意。另外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二路人馬才是奇襲,她們去攻打的可能是青龍堂、飛龍堂兩處了。由此可見,太上另有隱秘,不願讓自己等人知道。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飛龍堂「十二星宿」,週身刀劍不入,暗器難傷,如何要花女去對付?她又怎知對方之中,會有紅衣番僧?何以遇上了紅衣番僧,就任令他撲近軟轎?沒遇上紅衣番僧,何以又必須守護此轎?
  他略加思索,依然想不通此中道理,隨手把柬帖收起,一面朝大家道:「太上要咱們在這裡休息,大家早晨跑了五十里路,還沒吃東西,轎內準備了乾糧,可找個地方歇腳,吃了乾糧再走。」
  勾老大道:「總座,咱們是不是要找個較為隱蔽的地方歇腳?」
  凌君毅點頭道:「好吧。」
  勾老大陪笑道:「那麼總座和大家就請隨小老兒來。」
  他這一帶的地理極熟,領著大家轉過—道山腳,這裡正好是在山崗之間,前臨大溪,後有叢林,中間一片是綠油油的草地,可供大家坐歇。軟轎在草坪中間停下,一路人馬,分成了男女兩邊,圍著坐下。虞美人要花女從轎中拿出乾糧,分與大家食用。好在到黃龍巖一共只有五十里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沿路行動勿須太快,只要在黃昏時趕到就好,時間十分充裕。凌君毅等大家吃過了乾糧,才要虞美人一起坐下,取出太上密柬,給大家傳閱了一遍。
  虞美人站起身,走到軟轎前面,掀起轎簾,果然在座位下面,放著一疊折好的旗幟,當下要花女們上山砍了許多竹竿,把旗幟裝上。這些旗幟,不但顏色鮮艷,而且都是精工繡成,有的是長方形,上書「百花幫」三個大字。有的呈三角形,上繡一個斗大的「花」字,也有白底黑字的長幅,寫著:「掃平黑龍會」和「消滅武林敗類」等字樣。這一掛上竹竿,當真旗幟鮮明,另有一般聲勢,難怪古時行軍打仗,都有許多旌旗。
  凌君毅走到虞美人身邊,問道:「姑娘可知,這一路上該如作麼?」
  虞美人婿然一笑道:「總使者這是在考我了,太上密柬上要花女執旗前導,但行蹤又要力求隱秘,我想太上的意思,大概是既要她們手執旗幟,又要她們隱秘行藏,那只有命她們把旗幟捲起來,偃旗息鼓而行了,不知總使者認為對是不對?」她一雙明亮的俏眼,盯著凌君毅,閃出異樣的光采。
  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冰雪聰明,一猜即中,我想太上正是這個意思。」
  虞美人道:「我很榮幸,被派到總使者的摩下來,一切自然聽總使者的了。」
  金君毅道:「姑娘言重,咱們那就按照姑娘所說行事就是了。」
  大家經過一陣休息,仍由勾老大嚮導,開始上路。這回,隊伍經過編組,顯得甚是整齊。最前是嚮導勾老大,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護法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然後是二十名手執旗幟的花女。她們扛著這些旗幟,經過虞美人授意,要使人家認為她們是掩蔽行藏,有的已經捲起,有的只露出半面,總之,誰都一看就知道這是百花幫來的。
  二十花女後面是她們領隊虞美人,然後是手棒如意的榴花,接著就是軟轎,轎後是一色青灰緊身勁裝的八名護法使者。隊伍的陣容,相當精銳,任何人看了那頂黑色軟轎,都會想到那是百花幫的太上了。又有誰知道這是一頂空轎。但這頂轎並不輕,這是一路故意欲蓋彌彰,虛張聲勢的疑兵!
  一行人由勾老大領路,有時捨了大路,專揀荒僻小徑行走。有時又在林中躲躲閃閃,故意製造隱秘。其實他們的行蹤,在林子西就被黑龍會的眼線發現,早巳用飛鴿傳出信息,而且路上也有人暗中尾隨,把他們的行動,隨時發出報告。因此,黑龍會對他們的行止,可說瞭如指掌,但凌君毅率領這一路人馬,其目的也正是要黑龍會對他們瞭如指掌。
  傍晚時分,一行人按照太上指示,已經走入後山,但行蹤還是掩掩藏藏的,大概要等到天黑之後,才開始行動,突擊黃龍巖。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凌君毅率領的大隊人馬,由勾老大領路,已經順利的抵達黃龍巖前面的一片草坪。這是太上指定的地點,到了此地,已經不須再隱藏什麼行跡。花女們打著百花幫的旗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入巖下,佔據了草坪,停下轎來。
  奇怪的是,從山前到山後,居然沒遇上一個敵人,百花幫精銳之師,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凌君毅心裡清楚,對方越是不動聲色,越發可見他們早有嚴密部署。就是等著自己等人送上門來入伏,因此吩咐大家務必小心戒備。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全已兵刃出鞘,在草坪中央布成陣勢。黑色軟轎停在中間,轎簾低垂,榴花手捧玉如意,侍立轎前。人數不少,但每一個人都輕捷如風,足不揚塵,肅靜的聽不到一點聲音。百花幫的旗幟,已經插在草坪四周,晚風之中,旌旗飄揚,確實另有一番劍朝森嚴之感!
  四名擔任執事的花女,取出乾糧,分給大家食用。入晚之後,即將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激烈戰鬥,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但就在大家坐下休息之際,但聽西首自己等人來路上,突然響起一聲號炮。
  一群人影,從大石後走出,截斷了歸路。當前一人,是個骨瘦如柴、左目已吵的青衣老者,他身後一排九人,連頭帶身一團漆黑,只露出—雙炯炯目光。那是身穿特製皮衣,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只是十二星宿在牛洛山一戰,死了三個,已只剩下九人;而且九人之中,有兩個斷去一臂。
  凌君毅冷冷一笑道:「我道是些什麼人,原來都是凌某手下敗將,劍下亡魂。金鉸剪饒三村怎麼不來?可是嚇破膽了?」
  吵目老者獨目寒光如炬,注視著凌君毅,冷然道:「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麼?」
  凌君毅傲然道:「不錯,閣下也亮個萬兒。」
  吵目老者微曬道:「真是少不更事,連老夫都沒聽人說過麼!」
  凌君毅朗笑道:「江湖上左道旁門,敗類太多了,凌某哪會認得這些人?」
  吵目老者臉色候沉,怒哼道:「無知小輩,待會老夫就要你知道人家的厲害。」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低聲道:「他是人稱翻天鷹的仇英,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注視著勾老大,大笑道:「你是勾將軍,哈哈,難怪你一口道出兄弟來歷來了。」
  勾老大拱拱手道:「正是勾某,仇將軍請了。」
  凌君毅心中暗暗哦了一聲,這回他才弄清楚,心想:「勾老大原來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中人。」就在他思忖之際,但聽東首山徑上,也響起一聲號炮,接著從林間小徑上,走出兩對黑衣人來!這四個人宛如皂隸一般,緩步走出樹林,便在林前分左右站定,就像泥塑木雕一般,雙手下垂,沒再走動一步,只是板著死沉沉的臉孔,站在那裡。
  接著林間小徑上,出現了兩盞紅燈,那是兩個青衣姑娘手挑宮燈,移步行來。宮燈上赫然寫著「代天巡狩」四個朱字。接著出現了一頂黑色小轎,由兩個黑衣大漢抬著,如飛而來,眨眼功夫,已到林邊,在路口停下。兩個青衣少女立即手挑宮燈,一左—右伺立轎前,四個黑衣皂隸也走近小轎,在兩旁雁翅般排開。
  凌君毅暗暗忖道:「太上果然料事如神,黑龍會誘敵深入,選擇在此地動手,焉知全落在太上計謀中。」
  他想到黑龍會的人在此設伏,顯然並不知道百花幫主牡丹和副幫主芍葯兩批人馬,領了太上密柬,分兩路奇襲之事!太上說得沒錯,三路人馬,以自己這一路為主,看來黑龍會還以為軟轎中就是太上,才部署重兵,要在此堵截。他心念閃電轉動,暗暗朝虞美人使個眼色,示意她按照太上密柬行事,由她率領花女,對付飛龍堂「十二星宿」。虞美人會意的點點頭,轉身朝花女們揮了揮手。二十名花女得到命令,立即雙腕齊翻,舉動快速劃一,從腰間掣出一雙繡鸞刀,面向西首,一字排開。凌君毅雖然不知花女們如何去對付飛龍堂的「十二星宿」,但他想到太上既已算定黑龍會在此設伏,又指定由花女們去對付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料想她必有安排。
  西首一路人馬,交給了虞美人,這是依照太上柬帖指示行事,他就可以不必再去操心。至於東首山徑的一路人馬,人數雖然不多,但這頂黑色小轎,他並不陌生,那是玄衣羅剎無疑。此女善使迷藥,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董如海那等武功,都著了她的道,看來只有自己身有嶺南溫家「清神丹」不懼迷藥,須得自己出手不可。
  心念轉動之際,不覺緩緩轉過身去,一手按著劍柄,星目一抬,朗笑一聲道:「來的可是玄衣羅剎楚仙子麼,咱們想不到又在這裡見面了。」
  只聽那黑色小轎中響起了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我不是玄衣羅剎楚仙子。」
  凌君毅聽轎中口音,確然不是玄衣羅剎,不覺微微一怔,問道:「你既非玄衣羅剎,怎麼打著楚仙子的旗號而來?」
  轎中人冷曬道:「老身何用打她旗號?」說到這裡,一面吩咐道:「春花,秋月,起打轎簾。」站在轎前的兩個青衣少女「嘻」一聲,玉腕輕舒,一左一右撩起轎簾。這回凌君毅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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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火焚星宿

  轎中端坐著一個青布衣裙的老婦人,面貌白哲,頭髮略見花白,雙目如電,果然不是玄衣羅剎!青農婦人微微一笑道:「年輕入,你認識楚仙子?」
  凌君毅青衫飄忽,意能瀟灑,微微頷首道:「在下見過楚仙子兩面。」「很好。」青衣婦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青衣婦人似乎微微—怔,又打量了他一眼,道:「原來你就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道:「正是區區在下。」
  青衣婦人道:「好吧,今晚咱們要對付的主要敵人,是百花幫的太上,老身就放你一馬,只要你不向我這邊逃,老身不難為你就是了。」凌君毅劍眉略軒,朗笑道:「夫人這份盛情,在下謝了。在下也有一句話奉告;今晚一戰,鹿死誰手很難預料,但夫人只要從原路撤退,在下也可以放你一馬,不難為你就是了。」轎前的春花、秋月,同時臉色一沉,嬌叱道:「你敢對柳仙子這般說話,那就先把你拿下了。」柳仙子!原來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千手觀音柳仙子。
  勾老大目光如炬,看到兩人抬手一指,就有一絲金光閃了閃,急忙叫道:「總座小心她的暗器。」他喝得已經遲了!春花、秋月嬌喝聲中,兩支金針已經悄無聲息,快若閃電,一左一右,打上凌君毅的肩頭。
  凌君毅瀟灑地站著,動也不動,任由兩支金針釘在肩上,朝春花、秋月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如僅憑兩支金針,就能制得住在下,在下在百花幫這總護花使者也就不用當了。」話聲甫落,兩支金針,已從他肩頭自行滑落。
  春花、秋月看得滿臉失色。秋月冷哼道:「你神氣什麼?哼,不信再試試……」
  柳仙子徐聲道:「秋月,不准再出手了,他練成護身真氣,你們傷不了他。」一面朝凌君毅道:「你年紀不大,居然練成護身真氣,實在難得,你總聽你師父說過,九仙陽干手觀音吧?護身真氣只能防禦普通暗器,遇上老身的『太陽神針』,那就一無用處了。」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震,他確實聽師父說過,隱居九仙陽的干手觀音柳仙子,暗器獨步武林,尤其是她的「太陽神針」,專破氣功,是武林中人唯一的剋星。他真沒想到轎中的青衣婦人,就會是九仙陽的干手觀音柳仙子!更想不到千手觀音柳仙子成名多年,也會甘心附賊,和黑龍會流瀣一氣!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確曾聽家師說起過柳仙子的大名,但柳仙子認為『太陽神針』可以破在下的護身真氣,那就不妨出手試試。」
  春花氣道:「師傅,這人不給他吃些苦頭,還當師傅的『太陽神針』破不了他護身真氣呢!」
  柳仙子微笑道:「年輕人,真氣一旦破去,你一身武功也就完了,這種事,逞強不得。記著,老身還是這句話,待會你只要不向老身這邊逃過來,老身不會難為你的。」
  就在此時,第三聲號炮,跟著響起!數丈高的石崖上,同時挑起八盞風燈,把整座黃龍巖照得如同白晝。黃龍巖下,一座高大的洞府中此時已有一夥人緩步走出!
  當前一個是黑褂老者,生得赤臉濃眉,頰下一把疏朗朗的花白鬍子,肩頭背一柄黃穗長劍,目光炯炯,虎步走來。
  這人凌君毅曾在百花幫見過,正是黃龍堂主郝飛鵬。在他身後,還有兩個老者,一個身穿葛衣,身材矮小,一張馬臉卻是特別長,看去有些古怪。另一個尖瘦臉老頭,臉白如紙,雙目如線,似睜似閉,死眉活眼的模樣,一望而知是旁門左道人物。接著是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背負狹長長劍的漢子,至少也是黃龍堂巡主一類的人物。
  凌君毅付度當前形勢,對方出現的三批人馬,東西兩批,志在截斷自己退路,自然以正面黃龍堂的這一批人為主。西首翻天鷹仇英率領的九名「十二星宿」已由虞美人率領二十名花女嚴密戒備,這是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其餘兩批人馬,自己也該有所準備。當下就暗中囑咐公孫相,率同四名護花使者,嚴密監視,防備東首的千手觀音柳仙子那一批人。另外分出四名護花使者,以丁嶠為首,守護軟轎,自己和勾老大、宋德生、張南強居中,對付正面黃龍堂的敵人。這一分配,如以實力來說,和對方三批人馬相比,當真是以弱敵強,差得甚遠,但此時此地,也只好如此安排了。
  黃龍堂主雙目炯炯,打量著被堵在草坪上的百花幫一行人,臉上不禁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在相距二丈來遠,便已站停下來,洪聲說道:「誰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凌君毅?」
  凌君毅緩步走出,說道:「在下就是凌君毅,郝堂主有何見教?」
  郝飛鵬虎目之中寒芒飛閃,冷嘿道:「你就是總護花使者?」,
  他在百花幫後園,曾見過凌君毅和百花幫主坐在一起,是以認得。
  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你們太上也來了麼?」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她躲在轎中,怎不出來?」
  凌君毅道:「貴會會主該是也來了?」
  郝飛鵬道:「你們這點陣仗,何用會主親來!」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貴會會主既然沒來,敝幫太上,自然也用不著見你了。」
  郝飛鵬仰天洪笑道:「已經落在老夫掌心,老夫不相信她能在轎中躲得了多久?」
  凌君毅道:「這個難說得很。」
  郝飛鵬道:「難道你們還能生離此地?」凌君毅傲然笑道:「那也未必,古人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百花幫若是這般不堪一擊、那就不用到昆箭山來了。」
  郝飛鵬臉色微變,一手摸著長鬚,看了凌君毅一眼,說道:「但以眼前形勢而論,你們深入腹地,三面受敵,顯然處於劣勢,這是不爭的事實,閣下應該看得出來。」
  凌君毅道:「在下覺得鹿死誰手,仍是未定之天。」
  郝飛鵬沉嘿一聲,臉上漸漸泛起怒意,沉聲道:「老夫聽說你是反手如來不通大師的傳人。」凌君毅道:「不錯。」
  郝飛鵬道:「會主看在令師不通大師的面上,不想傷了和氣,要老夫奉勸你老弟,黑龍會和百花幫的過節,和你老弟毫不相干,你用不著蹈這場渾水。尤其以你老弟一身所學,那是前程遠大,如果願意到黑龍會來,會主同樣可以給你總護法的名義。」
  凌君毅笑道:「貴會主的盛情,在下心領。」
  都飛鵬道:「老弟不願屈就?」凌君毅道:「在下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總不能朝秦暮楚,憑你郝堂主幾句話,就陣前投誠。即以郝堂主來說,在下勸你投效百花幫,你能這樣做麼?」
  郝飛鵬點點頭道:「會主之意,老弟如果不願意屈就,也希望你及時退出,不可為百花幫利用。只要老弟點個頭,老夫立即叫人送你出山,你老弟意下如何?」
  凌君毅笑道:「如果敝幫太上也要在下勸你郝堂主,如果不肯投效百花幫,也希望你能及時退出,郝堂主又如何呢?」
  郝飛鵬變色道:「閣下那是不答應了?」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和郝堂主一樣,這是各為其主。」郝飛鵬怒哼道:「凌君毅,你錯過今晚,那是自毀前程。」
  凌君毅道:「在下看不出如何自毀前程?」
  郝飛鵬道:「老夫不妨說得明白些,百花幫以女色蠱惑武林中人,圖謀不軌,只是一個叛逆幫會,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叛逆」這兩個字扣到百花幫的頭上,凌君毅心頭,不覺泛起了一片疑雲!他記得太上說過的一句話:「他們(指黑龍會)除了搬幾個鷹爪孫之外,能從各地調集什麼高手?」自己還以為百花幫和黑龍會只是江湖恩怨而已,但從郝飛鵬的口氣聽來,他們之間,果然牽連到官家。
  勾老大站在凌君毅背後,先前他只是聽著雙方說話,並未開口。當然,他只是嚮導身份,哪有資格在總使者面前插口?何況凌君毅對郝飛鵬威脅利誘,俱不為所動,也用不著他在旁多嘴。但此刻可不同了!江湖上人,儘管刀頭舔血,臂膀上跑馬,但一旦牽涉到官家,誰也不願去頂上「叛逆」的罪名。他看到凌君毅忽然沉吟不語,只當他被郝飛鵬這句「叛逆」嚇唬住了:到了此時,他顧不得自己只是一名嚮導,口中大聲喝道:「郝飛鵬,你變節降賊,認賦作父,也不過當了一名堂主,你有什麼前程?」
  郝飛鵬雙目圓睜,冷喝道:「你是勾維義!哈哈,會主正要找你們這一班叛逆,你居然自己送上門來,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爾偏來!」
  勾者大沉笑道:「我既然敢來,還會伯你們這些認賊作父的鷹爪孫麼?你瞧到咱們打著的旗號麼,就是要掃平黑龍會,消滅武林敗類……」郝飛鵬一張赤臉,滿佈殺氣,大喝道:「無知叛逆,死在臨頭,還敢狂吠?」
  只聽站在右首的尖瘦臉老者冷冷說道:「郝堂主,老朽有話想問問這姓凌的小伙子。」
  郝飛鵬連忙陪笑道:「獨老只管請問。」隨著話聲,退後了一步。
  尖瘦臉老者雙目微睜,兩條眼縫中,射出森寒細芒,望著凌君毅道:「小伙子,老夫有話問你,你要好好回答。」
  凌君毅眼看郝飛鵬對他十分恭敬,心知兩個老者身份,可能還在郝飛鵬之上,一面傲然道:「那要看你問什麼了。」尖瘦臉老者道:「老夫獨孤叟,總聽你師父說過吧?」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是個難纏的老傢伙。」一面淡然笑道:「老兄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獨孤叟臉上微現不悅,說道:「老夫和令師有過數面之緣,你小小一點年紀,居然也和老夫稱兄道弟起來?」
  凌君毅朗笑道:「家師告訴過在下,他老人家沒有半個朋友,因此,在下也沒有半個前輩,行走江湖,也從不以後輩自居,稱你老兄,正合乎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什麼不對?」
  獨孤叟微曬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小伙子,口發狂言的人,還得有點真才實學。」凌君毅道:「老兄是否想考較在下的功夫?」
  獨孤叟道:「老夫現在還有話問你。」
  凌君毅道:「請說。」
  獨孤叟道:「老夫有兩個徒兒死在百花幫之手,你是總護花使者,自然知道是誰殺的了。」
  凌君毅道:「令徒是誰?」
  獨孤叟道:「老夫兩個徒兒,一個叫柏奇寒,一個叫秦得廣。」
  凌君毅聽得暗暗一怔,柏奇寒使的是「玄冰掌」,秦得廣練的是「寒絲功」,這兩人原來是同門師兄弟,想來這獨孤斐也是以陰寒功見長了。這就點頭道:「令徒之死,在下自然知道。」
  獨孤叟厲聲道:「決說,是誰殺了他們?」
  凌君毅暗暗忖道:「是了,郝飛鵬率同藍豪、柏奇寒兩人闖入百花幫,結果僅以身免,他自然不會把真相說出來了。」目光一搶,徐徐說道:「令徒柏奇寒,是偷襲花家莊院不願被擒,舉劍自裁身死,郝堂主也在場,不信可以問問郝堂主。」獨孤叟道:「郝堂主,是這樣麼?」
  郝飛鵬道:「不錯,但柏兄自裁,這筆帳,總歸要向百花幫算帳的了。」
  獨孤叟點頭道:「此話有理,晤,秦得廣呢?」
  凌君毅道:「秦得廣潛入百花幫臥底,擔任護法職務,在牛諸礬被在下識破,但正好遇上飛龍堂主饒三村率領十二星宿,把在下等人圍住。饒三村認為他洩漏黑龍會機密,用淬毒暗器把他殺以滅口……」
  獨孤叟怒聲道:「你是說,秦得廣也不是你們殺的?」凌君毅劍眉一軒,朗笑道:「郝堂主方纔已經說過,這筆帳自然都算在百花幫頭上了。」
  獨孤叟本來像白紙般的尖瘦臉,漸漸籠罩一層黑氣,厲聲道:「你說,老夫應該找誰算帳?」他口中雖在問找誰算帳,實則雙手提胸,兩道冷森的目光,已經注定了凌君毅,大有出手之意!
  勾老太低聲道:「總座小心?」
  站在凌君毅身後的宋德生、張南強不由自主手按劍柄,嚴神戒備。
  凌君毅依然神色自若,看去毫無戒備,笑道:「咱們既然在這裡遇上了,要找在下也無不可。」
  獨孤叟沉哼道:「很好!」
  只聽左首那個馬臉老頭叫道:「獨孤叟兒且慢,兄弟也要問問他我徒兒是誰殺的?」接著道:「姓凌的,者夫的徒兒藍豪,又是誰殺的?」
  凌君毅道:「在下已經說過了,咱們既然遇上,二位不管有幾筆帳,全衝著凌某算就是了。」
  馬臉老者厲笑道:「小子,好大的口氣,你接得下來麼?」凌君毅意氣飛揚的道:「在下若是接不下來,還能當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嗎?」
  獨孤叟道:「你年紀輕輕,倒是很有膽氣,不過你們百花幫的太上既然來了,老夫二人自然要找她才是正理。」
  凌君毅朗笑道:「二位老兄要見太上不難,先得通過在下這一關。」
  馬臉老者哼道:「小子,你這是找死。」
  凌君毅道:「勝負末分,焉知找死的是在下?」
  馬臉老者一字一字的道:「老夫田有福,你聽人說過!」隨著話聲,舉步逼去。
  田有福,人稱藍煞神,凌君毅自然聞名已久,他的名頭不在冰神獨孤裡之下。這兩個旁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在江湖上,確是自成一派,名震八荒,許多正派中人,都不願和他們結怨。
  獨孤裡眼看田有福朝凌君毅逼去,立即叫道:「田兄且慢,這小伙子該由兄弟來收拾他。」
  藍煞神田有福拉長馬臉,冷冷說道:「這有什麼該不該?他把殺死小徒之事,攬了過去,難道兄弟不該找他?」
  獨孤裡不悅道:「至少兄弟說在前面。」
  凌君毅大笑道:「二位毋須爭執,在下分身乏術,二位要找在下算帳,一起上就是了。」他這兩句話的時間,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各不相讓,已經欺到凌君毅的左右。
  獨孤裡冷喝道:「小伙子,你亮兵刃。」凌君毅刷的一聲,抽出倚天長劍,長劍橫胸,目顧二人,說道:「二位也請亮兵刃吧!」
  藍煞神田有福道:「老夫從不使用兵刃。」
  獨孤裡道:「老夫不論遇上什麼對手,也都不使用兵刃。」
  凌君毅瀟灑一笑,緩緩把倚天劍還入鞘中道:「二位既然不使兵刃,在下也就以雙掌奉陪了。」
  藍煞神田有福聽得不由一怔,道:「小於,你赤手空拳,如何是老夫兩人之敵?」
  凌君毅道:「這個二位就不用管了,二位既然要找百花幫算帳,衝著在下就得由在下擔當。在下僥倖獲勝,二位這筆帳就算衝過;在下若是落敗,那只怪在下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二位索到了債,也可以走了。」
  冰神獨孤叟看了田有福一眼,點點頭道:「田兄意下如何?」
  藍煞神田有福也點頭道:「衝著這小於,咱們就這麼辦。」凌君毅心知這一戰,不論勝負,後果牽連甚大,自然不敢絲毫大意,功凝全身,暗暗蓄勢,但他外表依然神態從容,面含微笑,看著兩人。
  勾老大暗暗皺緊眉頭,悄悄說道:「總使者真要和他們兩人動手麼?」
  他本是百花幫一名水手領班充作嚮導之人,但凌君毅從翻天鷹仇英和黃龍堂主郝飛鵬二人口中,聽說他原是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便知太上要他充任嚮導,也許別有深意。因此也不以嚮導為意,聞言立即低聲說道:「不錯,目前勢成騎虎,在下不得不先和他們周旋,勾兄三位,請退後數步,注意郝飛鵬和他手下四人的舉動,別讓他們衝過來,亂了咱們的陣腳。」
  勾老大點點頭道:「總使者放心,這點小老兒曉得,只是獨孤裡和田有福都練有旁門歹毒陰功,總座以一敵二,可得小心。」
  凌君毅淡然一笑道:「在下縱然不能獲勝,自保大概還沒問題。」
  兩人說話之時,冰神獨孤裡目光冷森,陰聲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凌君毅雙手一拱,微笑道:「二位但請賜招。」
  獨孤裡道:「你和老夫二人動手,只怕沒有還手的機會。」
  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他拍出的掌勢,不見如何用力,但卻有—股強猛無比的力道,直湧而出。
  凌君毅在競賽大會上,看到過秦得廣掌力沉厚,獨孤叟是他師傅,自然也以掌力見長,心中早有準備,一見對方掌風迎面擊來,立即縱身一閃,避開來勢。
  藍煞神田有福看他閃身而出,口中喝道:「小心了。」右掌側擊,一團凜烈勁風,朝凌君毅身側襲來。凌君毅連看也沒看,左手揮處,朗外拂出。
  田有福劈出一掌之後,正想借勢欺身攻上,突覺一股暗勁,直逼過來,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的武功,當真不可輕視。」急切之間,劈出的右掌,迅疾一圈,朝外推出,才算把對方的一股暗勁擋住。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獨孤裡拍出一掌,被凌君毅閃身避開,口中冷嘿一聲,雙臂一振,從大袖中露出一雙鳥爪般的手爪,向空連抓兩抓!突然欺身過來,掌指齊發,閃電般朝凌君毅身前搶攻過來。這一輪猛攻,忽掌忽指,忽劈忽抓,攻勢快捷如風,變化奇異。
  凌君毅這回不再避讓,使出「十二擒龍手」,同樣掌指齊出,忽正忽反,和對方展開搶攻,專門如拿獨孤叟的大穴、關節。「十二擒龍手」是由《易筋經》參悟變化而來,乃是少林寺不傳之秘,但經凌君毅反手使出,更有神鬼莫測之機,不論獨孤裡忽指忽抓,攻勢如何的凌厲猛惡,均被凌君毅奇奧的手法,迫得中途收勢。
  藍煞神田有福方才只在凌君毅閃身避讓獨孤叟掌勢之時,劈出過一掌,就不曾再行出手。那是他試出凌君毅一身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苗人生性多疑,再加上他多年江湖經歷,在沒摸清楚凌君毅武功路數之前,再也不肯貿然出手,此時只是站在邊上,凝立不動,目光炯炯,看著兩人動手。
  就在兩人動手之際,黃龍堂主郝飛鵬長劍一揮,率領著四名黑衣人大步朝勾老大三人衝擊,口中喝道:「勾維義,咱們快二十年不見了,兄弟領教領教你的高招。」
  凌君毅動上手之後,勾老大伊然成了三人(他和宋德生、張南強)中間的領導人物,這不是托大,而是旁人對他的看法如此。
  勾老大大笑一聲,忽然從身邊取出兩截鐵槍,迅快地接上旋緊,登時成了一支四尺長的鉤槍,大笑道:「兄弟正想討教。」
  郝飛鵬大喝一聲:「勾維義看劍!」揮手就是一劍,朝勾老大刺去。
  勾老大鉤槍一起,沉喝道:「來得好。」兩人這一動上手,立時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搏鬥。郝飛鵬身後四個黑衣人,一見堂主已和勾老大打上,不待吩咐,一齊揮劍而上。
  宋德生長劍一擺,回頭笑道:「張兄,咱們一人正好分到兩個,看誰先把他們放倒了。」口中說著話,劍尖一點,飛灑出一蓬精芒,像風吹柳絲,朝兩個黑衣人分刺過去。他一上手,就使出峨眉「亂披風劍法」的殺著,幻飛劍影,一招之間,指襲兩人身前大穴。
  張南強大笑道:「好哇,咱們就和他們作個比賽。」右腕一揮,人隨聲起,不待對方兩人奔近,縱身撲起,劍光如匹練盤空,當下就到了另外兩個黑衣人頭頂,凌空撲擊而下。他一出手,也使出了衡山派精奇劍招,劍氣如虹,聲勢之盛,銳不可當。但對方這四個黑衣人,乃是黃龍堂十二名巡主中人,一身武功,自是十分了得。尤其每人手上,那柄狹長長劍,灰黑無光,動手之間,不見絲毫鋒芒。別說是在黑夜裡,就是大白天,也不容易看清楚他們劍招,無形中就佔了不少便宜。差幸宋德生的「亂披風劍法」飄灑如雨,施展開來,一陣緊似一陣,使人有風飄萬點,捉摸不定之感。張南強「衡山劍法」,更是劍鳴叮叮,身形候起候落,盤空飛翔,有如牽鷹攫食,靈蛇亂閃。兩人合力施為,力敵對方四人,正好打成平手,雙方誰也佔不到優勢。一時人影遊走,劍影參差,同樣打的十分激烈。
  黃龍巖前,戰事乍起,那扼守山徑,和虞美人率領二十名花女,雙方劍拔弩張,互相對峙。
  翻天鷹仇英獨目之中,寒芒暴射,右手向空一揮,沉喝一聲:「衝!」他喝聲甫出,九名頭臉身子都包在蚊皮之中的「十二星宿」,立時縱身一躍,飛撲過來。首名花女形成對峙。雙方原有三四丈距離,此時一見九名「星宿」飛撲過來,她們之中有十八個人忽然散開,分作兩人一組,動作如一。右首一個左手揚處,射出一點藍星,左首一個右手一丟,兩人手中登時多了一條拇指粗細的鐵鏈,纖腰同時一弓,伏下地去。這一動作,十八個人似乎同樣迅速劃一,似是久經訓練。就在九個「星宿」飛身撲來之際,虞美人反而雙肩一晃,身如箭射,輕捷無比地朝前掠了出去。
  九名「星宿」縱身撲起,遇上花女們朝他胸前打來的藍星,他們一來身在半空,不易躲閃,二來自恃身上穿的刀劍不入、暗器不傷的特製皮衣,他們也從不躲閃暗器。
  這一來一往,快速何殊掣電,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九點藍星,全打在他們胸前。但聽半空中響起「轟」然一聲,九人胸前同時爆燃起一蓬藍焰,火光熊熊登時燃燒起來。要知這些「星宿」,身上穿的是特製皮衣,連頭一起包住,只露出兩個眼孔,這一蓬藍色火焰,就從他們胸前燒起來,眼前除了火光,就什麼也看不見。這九名「星宿」武功全然不弱,身在半空,就被火焰燒著胸口?心頭一驚,匆忙之間急急揮手連拍。這一動作,九人也同樣的迅速劃一,這倒可並不是久經訓練,因為當一個人如果胸前著火,一定會伸手去拍的。
  但他們焉知這藍色火焰,乃是百花幫特製的火器,遇物即燃,不待它燃成灰燼,自己熄滅,誰也無法把它撲滅。他們這一舉手拍擊,雙手衣袖,也立即燃燒起來,九個「星宿」雙手揮舞,口中發出淒厲嘯聲,宛如一個火人,從空中飛落。此時他們凶心突發,任何人只要被他抓住,非和他們活生生的一起燒死不可,但十八名花女,早有準備,兩人一組,手拉鐵鏈,早已伏在地上等候。「星宿」們身上一片火光,根本已經無法看清物事,雙足才一落地,兩個花女雙手一抖,迅快的拌住了對方雙足。
  「星宿」們不防有此一著,立時跌撲下去。兩個花女不待對方倒下,早巳身形交錯閃動,纏住了對方雙腳腳踩,一左一右用力拉緊。花女們這一動作,同樣迅捷劃一,九個「星宿」倒在地上,雙腳被人用鐵鏈緊緊扯住,再也站不起來。
  藍色火焰愈燒愈烈,九個刀劍不入的鮫衣怪人,倒下去之後,只不過掙扎了幾下,就不見動靜。九堆烈火藍焰之中,冒出縷縷青煙,焦臭之氣,隨風瀰漫!飛龍堂以為縱橫江湖,無人能與抗手的「十二星宿」,和花女們連一招都未交手,就這樣被活活的燒死,變成了九堆烈焰!火焰漸漸因「燃料」燒完,自行低了下去,漸漸熄滅。
  再說虞美人在九名「星宿」縱身撲起的同時,身形—晃,直向翻天鷹仇英欺了過去,長劍一指,嬌聲喝道:「姓仇的,今天是你大限到了,看劍。」人隨聲到,刷的一劍,迎面刺去。
  翻天鷹仇英沒想到九名「星宿」飛撲過去之時,虞美人會突然朝自己撲攻過來。一時措手不及,縱身橫躍,避開刺來劍勢,左手突出,五指半屈,疾快絕倫地抓向虞美人執劍右腕。
  這一旋身,右手已從肩頭撤出一柄色呈烏黑的狹長長劍,口中厲笑一聲:「丫頭……」
  他底下的話還未出口,但聽「轟」然一聲,爆起一片熾熱的火光。舉目瞧去,但見九名「星宿」全已著了火,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宛如九個火人,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虞美人腳下斜退半步,粉臉上露出得意之色,以劍一指,冷冷說道:「姓他的,你看到了麼?你們認為刀劍不入的『十二星宿』,轉眼就成灰燼,你也難逃一死!」
  翻天鷹仇英聽得大怒,厲喝道:「丫頭,老夫活劈了你!」長劍一振,正待朝虞美人撲攻過來。
  虞美人清叱一聲道:「站住,聽我把話說完了。」
  翻天鷹獨目之中,寒光進射,厲聲道:「丫頭,有話快說。」
  虞美人冷聲道:「我不妨告訴你,你身後不是站著我手下兩個花女麼?若要讓你烈火焚身而死,我只須打個手式,就教你和鮫人一樣,焚骨揚灰。但姑娘要讓你死而無憾,咱們就各以手中長劍,決一生死。」原來二十名花女,十八個對付九名「星宿」,剩下的兩個花女,在虞美人湧身撲攻過去的同時,早已閃身而出,抄到翻天鷹仇英的身後。本來是翻天鷹率領九名「十二星宿」堵在百花幫西首的退路,如今卻由兩名花女堵住了翻天鷹的退路。翻天鷹仇英耳聽到九名鮫人淒厲的嘯聲,已感心驚肉跳,知道百花幫果然有備而來。
  此時聽虞美入說出要和自己比劍,心中不禁暗喜,忖道:「小丫頭,這是你自己找死。」
  獨目覷定虞美人,厲笑道:「好,老夫倒要看看你劍上有何成就。」右腕一振,手中一柄烏黑的狹長長劍,立時漾起一排顫動的劍影,喝道:「小心點。」一言甫出,劍發如風,已經接連刺出三劍。此人不愧是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發劍又狠又快,辛辣凌厲,但見點點烏黑劍影,密如尖錐,參差刺來。
  虞美人眼看花女們已經得手,心頭大定,口中清叱一聲:「來得好。」手中長劍一揮,人隨劍轉,不避不讓,迎著翻天鷹密集刺來的劍影中撞去。
  這下,直看得翻天鷹驚詫無比:「這丫頭真是自己送死!」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他已經警覺不對。但見虞美人身形轉動之間,劍上寒芒進發,似有無數長劍,從四面八方攻來,耀目銀虹之中,隱聞風雷之聲,一丈方圓,盡已被她砭骨寒鋒所籠罩!
  翻天鷹仇英看得大驚失色,他縱橫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等奇奧劍勢!一時哪裡還敢硬接,匆忙之間,身形忽然一僕,撲跌下去,懷抱長劍,貼地滾出去一丈之外。他這一著,果然有效。要知虞美人使的這一招「龍戰於野」,乃是以攻還攻,對付強敵的殺著,—丈方圓,全在劍光籠罩之下,任何人都無法化解,但翻天鷹並未化解,只是學懶驢打滾,貼著地面滾了出去,劍光自然沒有傷著他分毫。翻天鷹這下變成了鑽地鼠!他雖然從「龍戰於野」逃得性命,卻也驚出一身冷汗,等到滾出一丈之外,眼看已脫出劍光範圍,立即一躍而起,縱身朝山徑上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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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01:01 |只看該作者
  虞美人冷笑一聲道:「你往哪裡逃?」雙足一點嬌軀急縱而起,人隨劍發,一道銀虹,天矯如龍,快若電掣,凌空飛擊過去。
  翻天鷹身在半空,突覺身後劍氣森寒逼人,心頭不禁大驚,暗暗忖道:「這丫頭還會馭劍術?」心念電轉之際,揮手一劍,朝後劈去。「鏘!」雙劍交擊,兩條人影同時飛墜而下。但虞美人使出來的這招「神龍出雲」,騰空飛躍,只不過是劍勢的前半招而已,身形飛瀉而下,劍光也如玉龍倒掛,冷芒紛披,依然籠罩了一丈方圓!這自然是翻天鷹始料所不及的,他雙腳落地,一個身子,也同時被流瀉而下的劍光罩住。寒鋒劃落,慘嗥隨起,翻天鷹—個人像破竹一般,劈成兩片,隨著往地上倒去。
  花女們輕而易舉的收拾了九名「十二星宿」,虞美人也以兩招「鎮幫劍法」,迅速解決了翻天鷹仇英。西首的賊黨,已經廓清。
  東首山徑上,千手觀音柳仙子,依然端坐轎中,按兵不動。
  公孫相手按劍柄和四名護花使者站在五丈外,嚴密戒備。
  當然柳仙子真要出手,憑公孫相等五人哪能阻擋得住?但東首畢竟無事。
  這時勾老大和郝飛鵬已經打了百招左右。郝飛鵬身為黑龍會黃龍堂主,一手劍法辛辣凌厲,著著俱是殺手,打到急處,但見全身劍光繚繞,森寒劍氣,激盪成風,一二丈外,時有寒芒流動,飛劃而過。勾老大一柄鉤槍,使得如神龍出水,劈、刺、點、削,同樣專找對方大穴要害下手。而且,鉤槍兩頭有鉤,中間有刃,專鎖敵人兵器,鉤來推去,鎖拿郝飛鵬的長劍。((釋名。釋兵)云:「鉤鑲,兩頭曰鉤,中央曰鑲,或推鑲,或鉤引,用之宜也。」)汀到急處,宛如梨花點點,鉤影參差,同樣使人眼花繚亂,虛實莫辨。這兩位昔年同列黑龍會三十六將的舊友,當真是棋逢敵手,功力悉敵,打得難分難解,看他們的情形,決不是一二百招可以分出勝負來。
  宋德生、張南強本來是以一敵二,一個人對付兩個,還是不勝不敗的局面。但對方四人距離極近,一樣的黑色勁裝,一樣的狹長淬毒長劍,而且又是同樣的一張蠟黃臉孔。時間稍久,四人候離倏合之間,無形中成了分拒合攻,聯手對付兩人。
  這—情形,就和先前不大相同。先前以一敵二,宋德生、張南強每人只要對付兩人,攻拒之間也以兩人為對象。這就是說,你只要專心對付對方兩件兵刃,能把他們壓制下來,就佔了優勢,就算不敵,也只要看住對方兩件兵器,就不致如何落敗。但四人這一聯上了手,形勢就不同了,他們在閃避遊走之際,候然進退,造成合圍之勢,把兩人圍在中間。這一來,就成了以二敵四,兩人左右前後,腹背受敵,而對方四人,卻收互相呼應之功。這要是換了另外兩人,落在對方圍攻之中,就可以背貼著背,聯合對敵,仍然可收一敵二的戰果。怎奈張南強是衡山派的門人,「衡山劍法」十之六七,都以騰躍撲擊取敵,如果和宋德生背貼著背,那就施展不開手腳。這麼一來,張南強仍然全力施展「衡山劍法」,騰躍飛刺取敵,但卻害苦了宋德生,等於以一敵四。
  峨眉「亂披風劍法」,縱然發劍凌厲奇奧,令人不可捉摸;但在四人環攻之下也被逼得落盡下風。雖然張南強騰躍攻敵,支援宋德生,也只能擾亂對方合擊,總不如兩人聯手,可收分拒合攻之功。何況騰空撲擊,消耗體力,自然要比在地上和人動手大得多,時間稍長,體力就漸漸不支。搏鬥愈來愈慘烈。宋德生和張南強劍勢,卻在逐漸弱了下來。
  凌君毅和獨孤裡,此時也打了快近百招。藍煞神田有福一直沒有介入戰圈,也許他自恃身份,不願兩打一,他只是站在一旁,馬臉繃得緊緊的,不見一絲笑容,看著兩人搏鬥。如果說戰爭是藝術,那麼像這等各出奇招,互以精妙手法相搏擊,更是藝術了!獨孤叟左爪右掌,攻勢凌厲猛惡;但凌君毅正反齊施的「擒龍手」,突穴斬脈,連扣帶拿的手法,更為奇奧。因此,獨孤裡時常被迫得中途收勢,施展不開。這近百招的惡鬥,自始至終,未曾硬拚過一掌,惟其如此,也愈覺雙方格式的凶險,大為觸目驚心。激戰之中,突聽遠處傳來一兩聲悠長的銀哨之聲。
  獨孤叟突然疾攻兩招,收掌而退,沉喝道:「住手。」藍煞神田有福道:「獨孤裡哥哥是要讓兄弟上了麼?」
  獨孤叟道:「不。」
  凌君毅同時收住掌勢,說道:「老兄有何指教?」
  獨孤叟道:「小伙子,你果然已得反手如來真傳,能和老夫搏鬥百招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見,但老夫自信可在十招之內,取你性命……」
  凌君毅道:「那是說,方才多蒙你手下留情了。」
  獨孤叟道:「老夫和田兄來時,會主曾經再三交待,百花幫的人,可以格殺匆論,但你姓凌的小伙子,卻非生擒不可。」
  凌君毅心中暗道:「黑龍會似乎對自己特別重視,那也許和自己化解『毒汁』有關。」心中想著,不覺微微一笑道:「兩位老兄,就是想生擒在下回去麼?」
  獨孤叟道:「老夫和你連搏百招,發現你使的『十二擒龍手』,正反使用,迫得老夫許多手法,中途變招,才知要生擒你並非易事。」
  凌君毅淡然道:「老兄誇獎了。」獨孤裡正容道:「老夫說的乃是實倩,但老夫在十招之內,定可取你性命,因此老夫想到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老兄有何高見?」
  獨孤叟道:「你不是老夫放手,最好自然不用動手了,隨老夫和田兄去見會主。」
  凌君毅道:「在下確實想見見貴會會主,就是樣去麼?」
  獨孤裡拂鬚笑道:「會見會主,哪有這麼容易?至少須由老夫點你幾處穴道,方能帶你進去。但老夫可以保證,決不傷你毫髮。」
  凌君毅笑道:「那是要在下束手就縛了?」
  獨孤叟道:「老夫正是此意,這樣既可保你性命,老夫兩人也可向會主交差了!」
  田有福點頭道:「獨孤裡說的極是,小伙子,你如果願意跟咱們去,咱們小徒之事,也可以—筆勾銷了。」凌君毅仰天朗笑道:「可惜在下並未落敗,兩位好意,在下心領了。」他們說話之時,場中形勢,已有極大變化!
  虞美人一劍劈了率領九名「十二星宿」的翻天鷹仇英。九名「星宿」也已撓成了九堆灰燼,如今連火焰都已熄滅了。堵在東首山徑上的千手觀音柳仙子,在銀哨初響,她那頂小轎,就悄然退去。目前只有勾老大和郝飛鵬還在劇戰,四名黑衣漢子圍著宋德生、張南強,也惡戰未休。草坪上停著「太上」的黑色軟轎,有丁嶠等四人守護。
  公孫相首先飛躍過來,加入戰圈,身形一僕,嘶的一劍朝郝飛鵬側攻過去。郝飛鵬和勾老大激戰方殷,聽到銀哨之聲,本已無心戀戰,此時一見公孫相欺身攻來,哪還猶豫?揮手連發數劍,逼退兩人,突然雙腳一頓,人如箭射,朝黃龍洞投去。
  這時虞美人已退回草坪,命二十花女分散護轎,自己手提長劍,接連兩個起落,躍到宋德生、張南強兩人的戰圈,一言不發揮手發劍。她為了速戰速決,出手就是一招「神龍出雲」,一道天矯銀虹,有如匹練橫飛,人到劍到!「神龍出雲」乃是「飛龍三劍」中的絕招,威力之強,無與倫比,這四個黑衣漢子,不過是黃龍堂的巡主,哪有還手的機會?但聽慘嗥乍起,兩個黑衣人同時被劍光掃過,攔腰截斷。
  宋德生、張南強正處逆境,形勢危急,此時驟見來了救星,一舉殺死兩個賊黨,不由得精神大振。張南強大喝一聲,騰身躍起,一劍朝一個黑衣人揮去。宋德生同時長劍疾翻,風飄雨灑般刺劈三劍。剩下兩個黑衣漢子眼看堂主已經退入洞府,兩個同伴又慘死劍下,心頭一慌,同時虛晃一劍,連縱帶掠,飛奔而去。
  如今,諾大一座山谷,一片諾大的草坪上,黑沉沉的,都是百花幫的人了。巖上四盞風燈,也不知何時,業已熄去。公孫相、宋德生、虞美人等人,因凌君毅和兩個老魔,還在對峙之中,沒有總使者下令,大家都不敢追敵深入,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郝飛鵬和他手下,退入黃龍洞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獨孤叟聽凌君毅不肯隨他去見會主,不由臉色一寒,雙目細縫之中冷光如電,怒哼道:「小伙子,你先接老夫幾掌試試,就知道了。」右手一揮,迎面劈來一掌。這一掌和方纔的搶攻,大不相同,掌勢未到,一股森寒硬骨的暗勁,直湧過來。
  凌君毅暗暗叫道:「玄冰掌。」用手一抬,使了一招「飛瀑流泉」,硬接一掌。雙掌乍接,但聽「拍」的一聲,兩人各自站立不動。
  獨孤叟白紙般的臉上,隱現黑氣,徐徐說道:「老夫『玄冰掌』之下,從無十招之人,你再接我兩掌。」掌隨聲發,又是一掌,迎面劈來,右手未收,左手又緊隨著劈出。
  凌君毅功凝百穴,朗笑一聲道:「老兄只管放手施為,看看在下接得下,接不下?」右手一抬,硬接對方一掌,左手又迎著拍出。
  獨孤叟這兩掌果然一掌比一掌凌厲,不但掌力大增,砭肌寒氣,也隨著掌數增加,逐漸濃重,等到第三掌,已經奇冷徹骨。但聽「蓬」「蓬」兩聲,凌君毅依然面不改色,接了下來。
  冰神獨孤叟兩條眼縫進射出線一般光芒,陰笑一聲道:「很好」「好」字出口,雙手朝上揚起,瘦高身形候地邁進,一招「雷電交擊」,疾擊過去。這一招上,他幾乎用上了十成力道,掌勢才發,就有一般強猛的奇寒潛力,隨掌而出,挾著細嘯之聲,像排空狂飄,席捲過來,威勢驚人至極!不,這股冷飄,有如從冰山雪谷中吹出來的萬年寒冰之風!遇石石裂,遇樹樹枯,遇水立成全冰,遇上人,自然會立時血凍體僵,氣窒人枯,形同化石而死。「玄冰掌」列為武林中最厲害的陰功,也就在此。
  凌君毅看他「玄冰掌」竟有這等聲勢,臉上笑容,已經斂起,心頭暗暗驚駭,忖道:「此人功力這般深厚,如若被他掌風擊中,只怕就得當場僵凍而死。」心念閃電一轉,口中微吸氣,運起「無相神功」,護住全身。正身肅立,右手手臂朝上直豎,五指朝天,掌心微向上抬,這是佛門武學中無堅不摧的降魔法藏「牟尼印」。
  凌君毅因對方「玄冰掌」威勢奇強,他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思索自己所學的武功,只有「牟尼印」才可和他「玄冰掌」相抗。
  冰神獨孤叟這一招「雷電交擊」,說來較慢,其實何殊雷奔電閃?凌君毅只是凝立不動,「玄冰掌」森寒狂飄,湧到他身前,就像巫峽急流,遇上矗立江心的礁石,掌風有如流水一般,從他身子左右兩邊分瀉而出。這時獨孤空直欺而來的人,已經到了凌君毅身前五尺光景。等他發現自己全力擊出去的「玄冰掌」
  力,似乎被他護身真氣一擋,就朝左右兩邊分開,從他身旁湧過,居然傷不得他分毫,心頭大感凜駭。但到了此時,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只得咬緊牙關,雙掌運足十二成功力,朝凌君毅胸前印去。這原是快捷無比之事,站在一旁觀戰的藍煞田有福眼看冰神獨孤裡雙掌齊發,寒飄像潮水般衝去,人隨掌發,直欺而上。他根本沒看清獨孤叟衝到凌君毅五尺左右,已是欲罷不能,一時認為機不可失,立時施展「大挪移身法」,身形輕輕一閃,便已閃到了凌君毅的身後,他蓄勢已久,右掌一舉之間,五個手指,色如藍靛,閃電般印到後心。
  公孫相站在遠處,睹狀大驚,大喝一聲:「總座小心。」
  凌君毅全身佈滿「先天護身真氣」,依然感到奇冷徹骨,宛如置身冰窖。此時眼看獨孤叟雙掌壓力奇重,已經欺到身前五尺,口中大喝一聲,高舉右掌,內力進發,朝前直拍出去。正好藍煞神田有福也在此時全力發出「藍煞掌」,朝他身後襲到。凌君毅一掌拍出,立時警覺田有福乘機夾擊,左手同時往後揮去,這一招,三人出手全都快如掣電!「牟尼印」佛門降魔神功,豈同小可?而且也正是旁門中「玄冰掌」、「藍煞掌」等一類歹毒陰功的剋星。冰神獨孤叟雙掌全力推出,不防凌君毅絕學突發,但覺一股勢如山嶽的無形潛力,當頭壓下,不但自己「玄冰掌」受到強大阻力,再也無法發出,同時突感真氣不繼,連呼吸都透不過來,心頭大驚,匆迫之間,急急往後疾退。不,他被一般大力推得踉蹌後退出去一丈來遠,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搖欲倒。他似是想竭力穩住身子,不使摔倒地上,是以遲到一丈開外,雙足不住地移動,希望穩住重心,但他終於無法做到,移動了數步之後,還是摔倒地上。
  但是,他依然拚命的掙扎著昂起頭來,睜大雙目,望著凌君毅,嘶聲問道:「你……這是什麼功夫?」
  凌君毅平日遵守師傅告誡,不到危急,下可輕使「牟尼印」,這次因冰神獨孤叟「玄冰掌」威力極強,是以這記「牟尼印」,也用了十二成力道,沒想到出手一擊,竟有如此威力,把獨孤裡震出去一丈以外。此時眼看獨孤裡身負重傷,還昂起頭來,問自己使的是什麼功夫,這就說道:「在下使的是『牟尼印』。」
  「『牟尼印』……」獨孤裡定著雙目,一陣喘息,一顆頭突然往後一仰,再也不見動靜。
  藍煞神田有福使出「藍煞掌」,偷襲凌君毅身後,就在他手掌快要印上之際,突見凌君毅左手朝後揮來,他心中還暗暗冷笑:「你一個人能有多大功夫,同時接得下兩人的前後夾擊?」
  「藍煞掌」本是烏蒙一派的外門毒功,中人立斃,但凌君毅這一記「牟尼印」已經滿引待發,用上了十二成力道,而且左手後揮,又是反手如來獨創的手法。就在他心神方動之際,突然發現凌君毅左手—揮,就有一股無形勁氣,應手而生,像浪潮般反捲過來。這—招攻勢,極是意外,但藍煞神就因他的「藍煞掌」只要擊中人身,對方就會中奇毒,立時毒發身死,一時豈肯退讓?右手一沉,掌勢疾落,本來印向凌君毅後心的手掌,此時卻趁機朝他後揮的掌上湊去。這一著,心機當真惡毒之極!但他哪裡知道「牟尼印」佛門奇學,初發之時,勁力並不太強,等到和你掌力乍接,就變得威力奇大無比,等到藍煞神警覺不對,已經遲了一步,一團罡力,已然逼近胸前。自己苦練了數十年的「藍煞掌」,至此已是一無施展的餘地,但覺全身一震,好像被人推了一把,身不由己的踉蹌後退了七八步。公孫相看他偷襲凌君毅,自己救援不及,心頭正感惱怒,此刻一見他被震退,立即一個僕步,挺劍就刺。這要換在乎時,以藍煞神田有指的武功,自然閃避得開,怎奈他此時受到佛門降魔法藏「牟尼印」神功拂體,震得心神恍榴,身不由已,哪還躲閃得開?但聽「撲」的一聲,鋒芒閃爍的劍尖,已經穿胸而過。
  藍煞神祇覺透心一涼,瞪大雙目,低頭看到穿胸而出的劍尖,一張馬臉,登時色如死灰,失聲道:「是誰刺了老夫一劍?」話聲出口,人已朝前撲倒下去。
  虞美人笑盈盈的走了過來,說道:「總使者好精純的功夫!」
  凌君毅微蹙眉道:「在下也許出手太重了些……」話聲未落,突然身子搖搖欲倒。
  虞美人吃了一驚,一時顧不得男女之嫌,急忙伸手把他身子扶住,關切的問道:「總使者,你怎麼啦?」
  但見凌君毅玉臉蒼白,身軀微微發顫,心頭更是慌張,急道:「你們快來看看,總使者莫要中了他們暗算?」
  勾老大、公孫相、宋德生、張南強一時圍了上來。
  公孫相道:「總座快運氣試試,哪裡不對了?」
  凌君毅雙目微闔,只是凝立不動,過了半晌,臉色方始逐漸恢復紅潤,緩緩吁了口氣,睜開眼來,只見虞美人扶著自己身子,一臉俱是驚愕之色,不覺歉然道:「多謝姑娘,在下沒有事了。」
  虞美人粉臉微配,眨動秋波,問道:「總使者方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把人嚇了一大跳。」
  凌君毅道:「獨孤叟的『玄冰掌』當真厲害,在下一時大意,被他一絲寒氣侵入體內,全身奇冷難耐……」虞美人凝眸問道:「現在好了麼?」
  凌君毅道:「差幸在下發覺得早,已把它退出體外了。」
  勾老大道:「獨孤叟號稱冰神,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毀在他的『玄冰掌』下,今晚遇上總座,該是他惡貫滿盈之日了。」
  凌君毅目光朝外一掠,問道:「對方兩處人馬,都已退走了麼?」
  公孫相道:「東首柳仙子聽到方才遠處傳來的銀哨之聲,不戰自退。西首九名『十二星宿』,已被花女們用『碧焰彈』悉數燒成了灰燼。」
  凌君毅微微歎息一聲道:「太上知己知彼,算無遺策,對敵人的一舉一動,莫不瞭如指掌,實在教人好生佩服!」
  勾老大道:「黃龍堂主郝飛鵬也在聽到銀哨之後,匆匆退入黃龍洞去,咱們因沒有總座命令,不敢深入,該當如何?還請總座裁奪。」
  凌君毅目光凝注,遠遠望去,但見黃龍洞洞府高大,洞門敞開,似毫未設防,只是黑黝黝的,看不清裡面景物,心下暗暗犯疑,沉吟道:「黃龍洞是黃龍堂所在,洞門未閉,可能有什麼埋伏,咱們遵照上指示行事就是了。」
  虞美人應了聲「是」,玉腕一揮,四名花女立即抬著軟轎上來,這太上在密柬上指示的:「衝入黃龍巖下,可將此轎投入黃龍洞賊巢。」
  凌君毅要眾人分散,圍住黃龍洞四周,嚴密監視,當下由四名護花使者舉起軟轎,奮力朝黃龍洞中投去。黑色軟轎經四人奮力—擲,去勢如箭,投入高大的洞窟之中,但見黝黑之中,火光一閃,響起轟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剎那間,山搖地動,崖石崩坍,熊熊火光之中,接連響起轟轟隆隆的巨震,夾雜著驚叫慘呼之聲!十數丈方圓,砂飛石走,匯成一片,使人伸手不見五指,對面不見人形!原來這頂黑色軟轎之中,竟然暗藏了數十斤火力最強的炸藥,一舉把黃龍洞夷為平地!不,把黃龍巖都炸坍下來,這份聲勢,簡直石破天驚,駭人至極。
  凌君毅看了太上的密柬,本已想到軟轎中可能藏有極厲害的火器,軟轎投入洞中可能引起大火,賊人們藏不住身,只好冒火衝出洞來。因此他要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名花女,分散開來,包圍黃龍洞,嚴密監視,準備拿人。他已經要大家離洞不可太近,以防火餡爆發傷人,但沒想到軟轎中藏的炸藥,威力大得駭人。竟然在一聲巨響之中,把黃龍巖一片危崖都炸坍下來!凌君毅聽到巨響,便已發現山搖地動,黃龍洞上一片危崖,搖搖欲墜,形勢萬分危急!心頭一凜,急忙運起內功,大喝一聲:「大家速退。」
  這句話,他縱然用內功發出,若在平時,至少也可以傳出一里以外,但此時山崩崖坍,一片轟轟隆隆的巨響,哪還聽得清楚?不,山巖倒坍,勢如泰山壓頂,使人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凌君毅看出情形不對,右手一把抓住站在邊上的勾老大,雙足一頓,朝後疾退出去。
  公孫相站在他左首,口中大叫一聲:「宋、張兄,快快後退。」身形一晃,施展狼形身法,連鼠帶躍,飛掠出十幾丈遠。站定身子,回頭望去,黃龍巖巨石翻滾,砂土飛瀉,一片混沌!方纔還聽到幾聲驚叫,如今除了岩石滾動,隆隆之聲不絕,人聲已經一點也聽不到了!看來所有的人,全己遭到活埋!
  公孫相心頭又驚又急,嘶聲叫道:「總座,總使者……」
  只聽凌君毅的聲音叫道:「公孫兄,你沒事吧?」
  公孫相驚奇的道:「凌兄!」人已隨著喊聲,飛縱過去。黑暗的坪上,只見凌君毅俯著身子,一手按在勾老大後心「靈台穴」
  上,正在替他運功度氣。
  公孫相走到近前,問道:「總座,勾老大怎麼了?」
  凌君毅一手按著不動,徐徐道:「兄弟拉他後躍之時,勾老大被一塊飛石擊中胸腹,只怕……」話聲未落,勾老大已經緩緩睜開眼來,雙目失神,嘴唇微動,發出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謝謝……總……座,小老兒……不……不成了,黃龍……洞……洞……後……有……有一秘密……通……道……」一股鮮血,突然從口中湧出,再也說不出話來。
  公孫相急忙道:「勾老大,你快定一定神,你說黃龍洞後面,可有一條秘道?通向哪裡?」
  凌君毅放開按在他後心的手掌,黯然道:「他已經去了。」
  隨著話聲,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四顧,不覺淒然道:「公孫兄,看來咱們這一行,只剩下你我兩人了。」
  公孫相道:「也許有人及時逃出,只是此時塵土瀰漫,看不清楚。」
  凌君毅微微搖頭,歎息一聲,道:「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咱們站在離黃龍洞五丈開外,兄弟看到情形不對,拉著勾老大後躍,勾老大尚且被飛石擊中,二十名花女和八名護花使者,都分佈在黃龍洞三丈左右,哪裡還有逃出來的機會?這都怪兄弟疏忽,明知轎中定然藏有厲害火器,就應該讓大家站得遠一些,不然,這許多人也不會全送了性命。」
  公孫相道:「這不能怪總座,太上既在轎中藏了炸藥,就該在密柬上詳加說明,據屬下看,這頂轎中所藏炸藥,能把黃龍巖炸坍下來,沒有上百斤,也有八九十斤之多。事前不明底蘊,就是站到八九丈外,武功再高,一樣也會措手不及,何況咱們是奉命衝進黃龍洞去的,總座要他們站在三丈來遠,已經夠謹慎的了。」
  這話是怪太上沒有在密柬上說清楚,以致造成這許多人的死童。
  凌君毅默然沒有作聲,目光一抬,說道:「公孫兄,咱們快分頭找找看,是否有受傷未死、急待救援之人?」
  公孫相點點頭道:「總座說得極是。」
  兩人立即分頭朝黃龍洞附近掠去。這時瀰漫的塵土,已經漸漸靜止下來!黃龍洞前十丈方圓,儘是從巖上倒坍下來的大小石塊,幾乎已不可辨認。凌君毅第一個發現的是宋德生的屍體,他已繃黃龍洞有六七丈遠,被一方巨石擊中後心,仆倒地上,早巳氣絕。
  凌君毅看的心頭側然,暗暗說道:「宋兄,你請安息吧,回頭兄弟再來把你埋葬了。」接著一路找去,又發現了虞美人,她是站在黃龍洞正面,被倒坍下來的岩石,壓住身子,只露出半個身子,死狀極慘。
  凌君毅從她身上衣裙,才認出是虞美人,想到方才自己身中獨孤叟「玄冰掌」寒氣,她不顧男女之嫌,攙扶著自己的情景,前後不過頓飯時光,她就香消玉殞,心頭更覺側然久之。正在此時,突聽左首有人嘶聲叫道:「快來救救我……」
  凌君毅聽出這聲音就在兩丈來遠,急忙問道:「你在哪裡?」
  那人聽到是凌君毅的聲音,不覺精神陡然一振,大聲叫道:「總座,是我,屬下丁嶠,被壓在大石縫裡。」
  他話聲未落,凌君毅已經循聲掠到,目光一注,只見丁嶠被壓在一方千斤巨石之下。這方巨石從巖上滾落之時,擱在一處突出的岩石之上,丁嶠正好躲在岩石下面,由岩石替他頂住滾下的巨石,得以不死,只是夾在石縫之中,除了可以探出半個腦袋呼救,身子掙動不得。
  凌君毅問道:「丁兄沒受傷吧?」
  丁嶠伏著身子,說道:「屬下很好,這裡面地方很大,正好躲得一個人,不然早就砸成肉泥了。」
  凌君毅眼看著這方巨石少說也有千斤以上,當下略微運氣,雙手托住巨石,道:「丁兄小心了。」功運兩臂,緩緩把巨石托了起來。
  丁嶠毫不怠慢,刷的一聲,竄了出來,說道:「總座,屬下出來了。」
  凌君毅緩緩放下巨石,回過身來,說道:「丁兄快運氣試試,是否傷了哪裡?」
  丁嶠四肢活動了幾下,笑道:「屬下很好,一點傷也沒有。」
  凌君毅點點頭道:「恭喜丁兄,沒傷著哪裡就好,你隨我接著找,還有什麼人負傷待救的?」兩人一路找去,只見巨石壘壘之間,到處發現斷肢殘骸,血肉模糊的屍體,令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二十名花女,無一生存之人,八名護花使者,只剩下丁嶠一個,三名護法,剩了一個公孫相。來時浩浩蕩蕩的一隊勁旅,不死在敵人白刃交接之下,而死在自己抬來的一頂軟轎爆炸之中。炸藥,原是為了炸毀敵人巢穴的,如今被炸死的卻全是自己人,這豈不是天數使然?
  凌君毅站在黝黑死寂的黃龍巖下,望望連自己僅存的三人,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公孫相走到他身邊,低低說道:「總座,咱們該如何呢?」
  凌君毅道:「看來除了咱們三個,只怕已無倖存之人,目前咱們第—件事,就是能找到幾具屍體,先把他們埋了。」
  丁嶠道:「總座說得極是,咱們能找到幾具,這叫做人士為安。」
  當下三人一齊動手,在黃龍洞附近,挖了兩個大坑,凌君毅親自走到虞美人身邊,搬開大石,抱起屍體,放入坑中。公孫相、丁嶠也分別把幾具較為完整的花女屍體,和一些斷肢殘骸,一齊放入坑中,覆上泥土。然後又把宋德生、勾老大和後來陸續找到的有萬有為、翟友成、徐守成等幾人的屍體,一齊放到另一座士坑之中。其餘諸人,有的已被巨石掩埋,有的只是斷肢殘骸,無法認清面目,也一齊放人士坑之中,覆上了土。
  公孫相站在坑前,怔怔的道:「張兄在軟轎投入黃龍洞之時,就和兄弟在一起,咱們站立之處,雖在黃龍洞正面,但相距已在五丈來遠。張兄練的劍法,以騰躍為主,輕功一道,高過兄弟甚多,兄弟尚且脫出險境,張兄更應沒有問題,何以連屍體都找不到呢?」他和張南強私交甚深,說到此處,不禁熱淚盈眶。
  凌君毅勸道:「公孫兄不必難過,古人說得好,生死有命,這只能說是一場劫數。」
  丁嶠道:「總座,太上不是還有一封密柬,不知有何指示?總座此時該拆開來看看了。」凌君毅經他—語提醒,口中「哦」了一聲,探隊懷,取出柬帖,撕去封口,抽出一張白紙,隨手打開。這一瞧,凌君毅變了臉色!所謂第二封密柬,原來竟是一張白紙,上面個字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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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02:23 |只看該作者
  白紙,這是什麼意思呢?軟轎中藏了炸藥,難道炸毀黃龍洞,自己一行人的任務已了,就不用再有什麼指示了?不,如果大家並沒炸死,就是已經沒有任務,也該指示自己等人,到何處會合,或是退回石神廟待命。沒有指示,那就是說自己這—行人,已經都不存在了。那是太上早己算定自己這一批人,該在此處畢命了?凌君毅心頭越想越覺憤怒,口中不由沉哼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
  丁嶠道:「總座可要火折子?」
  凌君毅道:「不用了。」
  公孫相道:「總座內功精純,能夜視,不知太上在密柬上有何指示?」
  凌君毅道:「密柬上一個字也沒有。」丁嶠奇道:「這怎麼會呢?太上沒有指示,咱們又到何處,才能和大伙會合?」
  凌君毅道:「二位還要去找太上麼?」公孫相道:「咱們這一批人,如今連總座在內,一共只剩了三個人,自該先和其他兩撥聯繫上了才好。」
  凌君毅心中一動,暗道:「原來他們都服過『迷香丸』,神智雖然清明,但對太上依然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想到這裡,突然間心頭又是一動,暗道:「太上莫非已經發現自己並未被『迷香九』所迷,她要在軟轎中暗藏強烈炸藥,為的只是自己一人?不錯,她看出自己一身所學,極難控馭,因此要在破去黃龍洞的同時,把自己一起炸斃,以絕後患。唉,為了除去自己一人,竟然不惜把許多人,和自己同歸於盡,這老太婆當真陰險毒辣得可怕!」
  丁嶠眼看凌君毅只是沉吟不語,在旁說道:「總座,黃龍洞已破,咱們要不先回石神廟去?」凌君毅沒有作聲,探手從懷中摸出溫婉君送的彩絲囊,解開絲結,取出玉瓶,旋開瓶蓋,傾了六顆比芝麻略大的「清神丹」,隨手遞了過去,說道:「公孫兄,丁兄,你們一人三粒,快把這藥丸吞下去。」
  公孫相接過三顆藥丸,吞入口中,一面張目問道:「總座可是發現哪裡不對了麼?」
  丁嶠接過藥丸,略為遲疑了下,也舉手納入口中,接著問道:「總座,這是什麼藥丸?」兩人差不多是同時問了出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兩位聽說過『迷迭香麼』?」
  公孫相聽得不禁一怔,說道:「屬於曾聽家師說過,『迷迭香』是迷藥中毒性最烈的一種,據說還是魏文帝從西域移植而來,香氣芬芳,迷人欲醉,置人於死地。」丁嶠睜大雙目,流露出驚疑之色,急急問道:「總座給屬下服的,就是『迷迭香』麼?」
  凌君毅冷笑了聲道:「你們方才服的,是『迷迭香』的解藥。」
  公孫相奇道:「『迷迭香』解藥……屬下幾時中了『迷迭香』之毒?」
  凌君毅道:「『迷迭香』毒性甚烈,能致人於死,但如若配以某種藥物,製成藥丸,放置放食物之中,使你不知不覺服了下去,它能使人毫無感覺,神志依然清明,只是迷失了你的反抗意志,使你永遠聽命於他,忠心不二。」公孫相休然道:「總座是說百花幫給咱們服了『迷迭香』?」
  說到這裡,忽然點點頭道:「不錯,屬下回想起來,這兩年來,不論百花幫如何措施,屬下都認為是對的,尤其覺得太上天縱聖明,她就是要屬下去死,屬下都不會稍有猶豫。」
  凌君毅笑道:「現在呢?公孫兄感覺如何?」
  公孫相道:「屬下覺得心頭開朗了許多,同時也忽然對太上,對百花幫起了懷疑,她們行動神秘,和黑龍會可能有著某種隱秘……」丁嶠接口道:「不錯,屬下也有這樣感覺,百花幫只是在利用咱們而已。」
  凌君毅道:「你們明白了就好。」他把太上那封空白密柬揚了揚道:「這封密柬,上面不寫一字,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最好證明。」
  丁嶠道:「太上既要害死咱們,那因咱們都是外人,但勾老大跟媳多年,虞美人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再加二十名花女,又有何辜?她為什麼要一齊把他們炸死?」
  凌君毅道:「勾老大是昔年黑龍會三十六將之一,自然知道她很多隱秘,藉機把他除去,豈非永遠沒人知道了麼?至於虞美人和二十名花女,因和咱們在—起,自然也只有忍痛犧牲一途了。」丁嶠道:「太上為什麼一定要把咱們置之死地呢?」
  凌君毅道:「黑龍會一共只有三個堂,她已命幫主壯丹、副幫主芍葯各領一批人前去分頭偷襲,可能她自己也赴去了。咱們這一路,沿途替她虛張聲勢,吸引黑龍會的注意,而且咱們能沖列黃龍洞口,就證明咱們已順利擊潰攔截咱們的敵人。軟轎中藏有大量炸藥,這一投入黃龍洞,黃龍堂自然破了,咱們這些人,留著已無用處,這是她一石二鳥之計。」
  公孫相憤怒地道:「經總座一說,屬下真是如夢初醒,太上這一手,當真毒辣得很。」
  丁嶠道:「不知總座現在有何打算?」
  凌君毅道:「二位不用再叫兄弟總座了,兄弟這總護花使者,已經在黃龍洞一炸,不復存在了。」
  丁嶠道:「那麼咱們該如何呢?」凌君毅道:「二位已經解去身中迷藥,從此不再受百花幫利用,正好脫出這場糾紛,依兄弟相勸,二位還是盡速離開此地的好。」
  公孫相道:「兄弟聽凌兄說過,凌兄有兩位朋友落在黑龍會手裡,凌兄原是為了救朋友來的,兄弟願意追隨凌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丁嶠道:「屬下這條命是總座救的,屬下是跟定總座了。」
  凌君毅道:「二位高義,兄弟十分感激……」公孫相沒待他說完,接著道:「兄弟蒙凌兄不棄,許以兄弟論交,如今凌兄一人深入黑龍會,固然以凌兄的一身修為,黑龍會也未必有人能敵。但既要救入,又要應敵,究竟人單勢孤。
  兄弟若在此時,棄之而去,還成什麼朋友?因此,不管凌兄如何說法,兄弟非和凌兄同去不可。」
  丁嶠也接道:「公孫兄說的。全是兄弟心裡要說的話,總座若是不讓屬下跟去,那就是瞧不起屬下了。」
  凌君毅看他們心意堅決,不好再為推辭,同時也想到深入黑龍會,難免會有一場惡鬥。公孫相說的沒錯,自己既要應敵,又是救人,一個人確實也應付不過來,當下就點點頭道:「二位既然如此說了,兄弟就不好再說了,只是黑龍會佔地理之勝,咱們不但路徑不熟,而且邊對方一點情況都不明瞭,本來光是為了救人,還可暗中進行,攻其無備。但如今黃龍洞已破,百花幫另兩批人馬分襲飛龍、青龍兩處,黑龍會必然戒備森嚴,咱們冒險深入,實在是一件十分凶險之事。」
  丁嶠笑道:「屬下的意見,正好和總座相反。黃龍堂已破,幫主和副幫主率領的兩批人馬,分襲青龍、飛龍兩堂,此時雙方可能正在惡戰之中,咱們悄悄進去,縱然遇上一些守護之人,他們首尾不能兼顧,正是救人的好機會。」公孫相連連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凌兄機不可失,咱們快走。」
  凌君毅雙眉微皺,道:「二位說的自是有理,只是咱們不知黑龍會巢穴,一時又到哪裡去找?」
  公孫相笑道:「凌兄怎麼忘了,方才勾老大臨終之時,不是說過黃龍洞後,有一條秘道,他只說了兩個通字,也許就是通向黑龍會總堂,亦末可知,咱們何不進去找找?」
  凌君毅想了想點頭道:「現在也只好如此了。」
  丁嶠喜道:「咱們這就進去。」凌君毅道:「且慢,黃龍洞已被炸塌,秘道也許已被堵塞,咱們……」
  丁嶠搶著笑道:「但也許經這一炸,反而把秘道炸開了,也未可知。」
  凌君毅道:「話是不錯,但咱們進去之時,總得小心為宜,第一,咱們三人之間,至少也得保持一段距離,以防萬一。第二,由兄弟領先,丁兄居中,公孫兄斷後。如若中途發生意外,必須後退,就以公孫兄領先,丁兄切勿遲延,以最快速度離開,改由兄弟斷後,這一點,二位必須緊記。」
  公孫相、丁嶠同聲應道:「凌兄但請放心,咱們省得。」凌君毅道:「好,咱們走。」話聲一落,當先飛身縱起,朝黃龍洞走去。
  黃龍洞,就在黃龍巖下,本來是一座高大的洞府。如今洞口經炸藥炸毀,黃龍巖數十丈高的斷崖,也被震得倒坍下來,黃龍洞前,到處都是比人還高的巨石,幾乎已把石洞堵死。












第32章 直搗黃龍

  凌君毅擄起袖管,功運雙臂,搬開了幾方巨石,才能側著身子,從石縫中緩慢行進。
  黃龍洞裡自然全炸坍了,一座高大的洞府,全被大小石塊所堵塞。但黃龍洞石質較為堅硬,雖然倒塌之處甚多,洞形輪廓仍在。軟轎之中,除了炸藥,敢情還藏有油類,爆炸之後,引起燃燒,而且火勢隨著往洞後流注。
  凌君毅目能夜視,但身後丁嶠和公孫相到了此時,已是寸步難行,凌君毅從懷中取出驪龍珠,托在掌心。黑暗之中登時發出一團乳白珠光,可以照亮一二丈遠近。凌君毅一路察看石壁上被燒焦的痕跡,邁步朝洞後尋去。當然,有許多地方,仍須搬開石塊,才能勉強行過。
  丁嶠緊隨在凌君毅身後,低聲道:「總座,屬下幫你搬運石塊。」
  公孫相道:「兄弟也來。」三人一路搬開石塊,深入後洞,黃龍洞佔地極大,此處已是深入山腹,前洞被炸藥震坍,到了這裡,炸坍的地方已經不多。有幾處石室,還算完整,卻發現了一二十具屍體,這些人全身並無傷痕,那是因前洞火勢太熾,窒息而死!凌君毅不覺足下一停,說道:「看來此處已到盡頭了。」
  公孫相道:「但勾老大明明說這裡有一條秘道。」凌君毅道:「如果另有秘道,這些人就不會窒息而死了。」
  丁嶠道:「咱們再找找看。」
  說話之時,凌君毅已經舉步朝右首一間石室走去。
  公孫相叫道:「凌兄,這石壁上有字。」
  凌君毅舉著掌中明珠,朝壁上一照,果然看見門口石壁上釘著一小方木板,上書:「靜室,禁止擅入。」丁嶠道:「這可能是郝飛鵬平日練功之處了。」
  凌君毅心中一動,立即舉步朝室中走去。這間石室裝著一道木門,裡面相當寬敞,四壁圍以金黃色的帳慢,上首靠壁處,放一張黃漆木床,床上被褥俱全。整間室中,除了這張木床之外,就別無—物,愈顯得石室寬大,而且有空蕩蕩的感覺。室頂大概受到山巖震動的影響。有一大堆砂土掉了下來。
  公孫相目光轉動之際,右手長劍挑起一幅黃幔。丁嶠並不怠慢,同樣「刷」的一聲,鐵骨折扇一揮,把木床對面的一幅黃幔撕了下來。這一撕,只聽他口中忽然驚啊一聲,道:「在這裡!」
  凌君毅聞聲看去,果見石壁中間,似有一道門戶的痕跡!所謂「痕跡」,本來這裡是整塊石壁,但如今露出了一個長方形的裂縫,極似一道暗門。丁嶠話聲出口,已經伸手推去。凌君毅想到此處既有暗門,可能設著埋伏,要待出聲阻止,已是不及,但丁嶠用力推了一把,石門卻是絲毫沒動。
  公孫相跟著走了過去,仔細察看了四周裂縫,又用手推敲了一陣,才道:「這是一道暗門,大概不會錯了。」丁嶠道:「看情形,一定另有開啟樞紐,這樞紐自然就在這間石室之中,咱們找找看,也許可以找得到。」
  公孫相道:「丁兄說得不錯,這道石門,本來可能出入均由機關操縱,應該不會讓人看出門戶的痕跡,更不會有裂縫的。
  但經方才黃龍洞口一陣爆炸,山崖倒坍,此處受到巨大震動,才發生了裂縫,只怕連操縱石門的機關,也被震壞了。」丁嶠道:「你是說此路不通了?」
  公孫相道:「可能如此。」
  凌君毅道:「既有門戶,咱們就不妨推推看,也許推得開。」公孫相心中想說:「石門由機關操縱,如今山壁受到巨大震動,石門已經有了裂痕,可能機關已被震壞,誰有此神力?」
  但凌君毅終究是他的上司,話到口邊,又忍了下去,接著道:「只怕不容易推得開。」
  凌君毅道:「讓兄弟來試試。」隨著話聲,把掌中「驪龍珠」遞給丁嶠,道:「丁兄,你拿著珠子。」
  丁嶠接過明珠,一面吃驚道:「總座,這道石門不下數百千斤,如果連著機關,無異生了根一般,如何推得開來?」
  凌君毅微微一笑:「石門由機關操縱,自然無法推得開,但公孫兄說得不錯,此門啟閉的機關,已因山壁受到巨大震動,已被震壞,才會發生裂痕。機關既被震壞了,也許就可以推得開。」說話之時,左腳跨上一步,擄起袖管,伸出一雙修長白哲的手掌,按在石門之上,默運功力,緩緩朝前推去。
  公孫相看他真的要推,在旁說道:「凌兄小心,別岔了氣。」
  凌君毅回頭笑道:「不妨事,兄弟只是試試而已。」丁嶠手中拿著驪龍珠,側臉看去,但見凌君毅雙手按在石門之上,靜立不動,但他一件青衫,已經漸漸飄了起來,有如灌足了氣一般,心頭暗暗驚異,忖道:「總座年紀比自己還要少了幾歲,這一身功夫,自己當真望塵莫及。」
  正在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凌君毅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雙手使勁往外推出。緊接著但聽石壁間起了一陣格格輕響,那是鐵條繃斷之聲,石門已經緩慢的朝外開啟。
  公孫相目中神采飛揚,驚喜道:「凌兄這份神力,真是舉世罕有!」
  丁嶠更是睜大雙目,咋舌道:「總座這是什麼神功?競有這般大力,真的把石門推開了。」
  他們說話之時,凌君毅已把石門全部推開,雙手一鬆,一身被真氣鼓起的情形,也緩緩垂下,面不改色,只是徐徐吁了口氣,笑道:「兄弟推開一道石門,哪能稱得上什麼神功?」丁嶠把手中明珠遞還給凌君毅。一面說道:「總座,屬下今晚算是開了眼界,但總座方才使的是什麼功夫,總得告訴屬下吧?」
  凌君毅撰道:「丁兄一定要問,兄弟只好說了,兄弟使的是『金剛心法』。」
  丁嶠道:「『金剛心法』這名稱屬下聽都沒聽人說過。」公孫相道:「凌兄一身所學,出於不通大師,自然是少林絕藝了。」
  石門外面,是條黝黑的甬道,不太寬敞,只能容得兩人並肩而行。
  凌君毅當先跨出,只覺地道中曲折甚多,不但絲毫沒有濕霉氣而且有清新寒風,迎面吹來。他手托明珠而行,約摸走了二三十丈光景,吹來的寒風,愈見冷峭,甬道已到盡頭,迎面是一排石級。
  凌君毅加快腳步,拾級而登,走了百級左右,石級已盡,迎面出現了—道門戶,門外隱隱似有天光。
  凌君毅心頭暗道:「莫非已經到了地頭?」心念一動,立即收起明珠,揣入懷中。
  公孫相緊隨而上,低聲問道:「凌兄可是發現了情況?」
  凌君毅微微搖頭道:「沒有,這裡有一道門戶,隱隱可見天光.可能已到地頭。咱們還是小心些的好,莫要驚動了對方。」
  公孫相道:「凌兄說時是。」凌君毅話聲一落,舉步朝門外走去。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地身後而出。一齊跨出石門。但見石門之外,竟是一個只有十數丈見方的井形峽谷,四周是壁立百丈的峭壁。仰首向上看去,正如坐井看天,可以看到的青天,只有那麼小小的一方。
  這是一個天然的小天井,地上光滑平整,打掃得一塵不染,左右兩邊石壁之下,各有一條長形石凳。對面一座石壁之下,卻有兩座石洞。洞口無門,看去黑黝黝的,看不見其中景物,也聽不到半點人聲。黑暗,死寂,好像是豆古無人的洞穴,在黑夜之中,更有些寒颼颼、陰森森的感覺。從黃龍洞地道而來,到了此地,一分為二,出現了兩個洞穴,不用說,這可能是通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無疑。
  凌君毅腳下略為趨超,自己主要是為了救人而來,只不知方如蘋、唐文卿被他們囚禁在哪裡?公孫相跨上一步,低聲道:「凌兄,這兩個石洞,可能是通向他們青龍、飛龍兩堂的秘道了。」
  凌君毅點點頭,沉吟道:「兄弟在想,這兩個洞,咱們該從哪一個進去?」
  丁嶠道:「總座志在救人,這個石洞裡找一找,回頭再找那一個,反正總得把人救出來。」隨著話聲,舉步朝左首一個洞穴走去,說道:「總座,現在該由屬下打頭陣了,這座石洞之內,可能布有機關埋伏,屬下還略懂皮毛。」
  凌君毅只得讓他先行,一面仍然把那顆驪龍珠遞了過去,口中說道:「丁兄帶著此珠,一切小心為上。」
  丁嶠接著珠子,道:「屬下省得,決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刷的一聲,打開折扇,護住前胸,朝左首石洞走入。
  凌君毅怕他有失,跟著他身後走去,公孫相則跟在凌君毅的身後,作為斷後。三人一路向前行走,轉了兩個彎,洞中更是黑暗,但丁嶠手上托著明珠,發出一團柔和晶瑩的珠光,在黑暗之中,老遠就可被人發現。
  凌君毅暗暗叮囑道:「丁兄要運氣戒備,慎防暗中有人偷襲。」丁嶠笑道:「總座放心,只要發現有人,屬下自會先發制人。」他口中雖然說得輕鬆,心中卻也知曉自己三人,此時已經深入腹地,不論對方是否有備,現在一步步地接近他們堂址,都可能有人把守,或是遇上巡邏之人。自己走在前面,手上又有發光的夜明殊,所謂敵暗我明,隨時都能遇上強敵施襲。因此,這一路上行動之間,十分小心,一手執扇,耳目並用,搜索行進。這樣又走了十幾丈遠近,始終不見有人攔截。
  丁嶠忽然腳下一停,低聲說道:「總座,屬下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凌君毅道:「丁兄必有所見。」
  丁嶠道:「這條山腹秘道,不論通向何處,都是他們山腹要地,自該有嚴密的守備,這裡防備太鬆懈了,疏忽得有些不近人情。」凌君毅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兄弟也有此感。」
  公孫相接口說道:「也許幫主或是副幫主率領的人,已經和他們正面發生戰鬥,無暇顧到山腹秘道了。」
  丁嶠道:「也許是郝飛鵬已經逃來此地,發覺我們追蹤尋來,有贏誘咱們深入。」
  凌君毅道:「都有可能,但我們已經到了此地,縱有埋伏,也得闖他—闖了。」丁嶠道:「總座說得對,就是龍潭虎穴,咱們出闖定了。」大步朝前走去。甬道轉了個彎,似是已到盡頭,前面地勢忽然開敞,不,前面忽然有了光亮!
  丁嶠為人機警,他原是貼著石壁,搜索行進,驟見前面有了燈光,立即身形一停,把手中托著的珠子一把握住,朝後遞去,低聲道:「總座把珠子收了,前面已有燈光。」凌君毅接過珠子,揣入懷中。這一瞬工夫,丁嶠已經側著身子,閃到甫道洞口,背脊緊貼著石壁,偏頭接著石壁,朝外看去。甭道外面:是一座十來丈方廣的石室;也有些像一片廣場。因為正面有兩扇鐵門,門上安裝著兩個門環。
  鐵門緊緊閉著,左右兩邊,各有兩盞琉璃燈,燈下站著一式緊身青衣的四個佩劍武士。燈光雖是並不太亮,但在黝黑的山腹中有這兩盞燈,已足可照得這十來丈方廣的大石室,清晰可見。丁嶠暗暗皺了下眉,他估計從自己隱身之處,和對方相距,少說也有十一二丈,要想突施襲擊,除了強弓勁弩,任何暗器,也夠不到他們。
  這時凌君毅也跟了過來,低聲問道:「外面情形如何?」
  丁嶠道:「看來咱們已經到了地頭,前面有四個人,守衛鐵門。總座稍待,讓屬下先去把他們解決了。」話聲甫落,雙肩一晃,人已朝洞外掠了出去。
  他身形堪堪掠出,站在鐵門兩邊的四個青衣漢子立時警覺,有人沉喝一聲道:「什麼人?」
  另一個喝道:「站住。」丁嶠身法快速絕倫,在他們喝聲之中,已經直欺過去,到了離鐵門三丈來遠。左右兩個青衣漢子也在此時,一左一右閃身攔住去路。
  左邊一個喝道:「你從哪裡來的?」
  丁嶠腳下一停,故意喘息著一拱手道:「二位兄台,在下是報訊來的……」
  右首一個問道:「你是什麼身份?」丁嶠手中拿著折扇。朝兩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黃龍堂巡主丁嶠……」話聲未落,鐵骨折扇巾無聲無息射出兩點寒芒,直向兩人咽喉襲去。那兩個青衣漢子不防丁嶠有詐,同時距離又近,等到發覺,已是不及,雙雙往後便倒。
  另外兩個漢子,瞥見同伴倒下,不覺吃了一諒,怒喝道:「好小於,你敢到這裡來撒野。」同時掣劍在手,縱撲過來。
  丁嶠朗笑一聲,候地後退半步,手中折扇,刷的一聲,打了開來,笑道:「兩位來得正好。」
  他這柄鐵骨折扇,每根鐵骨之中,都藏著細如牛毛的淬毒飛針,這一打將開來,手腕輕輕一抖,一蓬飛針,就像扇形般激射而出。兩個青衣漢子堪堪撲到,雙腳還未站穩,就被飛針打中,一聲不作,雙雙躍墜下去。這一手,當真快捷無比。
  丁嶠折扇一收,不覺哈哈笑道:「原來是些不堪一擊的東西。」
  凌君毅、公孫相跟著掠出。
  凌君毅目一掠四人,問道:「他們都死了麼?」丁嶠道:「他們中的都是要害,已經毒發身死了。」
  凌君毅道:「兄弟方才忘記告訴丁兄,咱們應該留一個活口才是。」
  丁嶠道:「這個屬下倒是沒有想到。」
  公孫相抬目望望兩扇鐵門,說道:「這裡不是青龍堂,就是飛龍堂了。方才丁兄出手太快,以致他們無法回身報警,如今鐵門緊閉,只怕裡面的人,還不知道呢。」丁嶠笑道:「這個容易,他們在門裡站崗,若是發生緊急之事,自然有報警的設備,咱們仔細查看就是了。」說著舉步走了上去,仔細在兩邊石壁和兩盞琉璃燈察看了一遍,覺得並無可疑之處。公孫相跨上一步,舉手握住左首門上的鐵環,朝左右輕輕旋動。
  他這一旋,發覺鐵環居然隨手旋動,心頭不覺一喜,說道:「在這裡了。」話聲出口,試著朝左旋了三轉,就在他旋動之際,耳中隱隱聽鐵門內起了一陣極輕的金鐵之聲。
  公孫相何等機警,立即鬆手,口中低喝一聲:「丁兄速退,這鐵門之中,可能有什麼埋伏。」身形向後躍退出去一丈來遠。
  丁嶠也是十分機警之人,沒待他說完,已經跟著往後躍退。凌君毅依然站在原處,微微一笑,目光盯注鐵門。果然,就在公孫相後退之際,石壁間起了一陣軋軋輕震,兩扇鐵門,已經緩緩開啟,。門內一片黝黑,不見燈光,望去好像是一個院落一般!鐵門開了,在它開啟之時,並沒有什麼暗器之類的東西射出。
  公孫相站在凌君毅身邊。等了半天,口中不覺輕「咳」—聲道:「不對啊?」
  丁嶠道:「公孫兄覺得哪裡不對了?」
  公孫相道:「這兩扇鐵門上,共有兩個鐵環,應該是兩邊一起旋動,鐵門才會開啟。兄弟只旋動了左門上的鐵環,那該是觸動機關,就會有埋伏出現才是。」丁嶠笑道:「也許是咱們盲人騎瞎馬,撞對了,左首鐵環是開啟鐵門的機關,如果旋動的是右首那個鐵環,才會觸發埋伏。」
  公孫相看看門內確實無動靜,才點點頭道:「丁兄說得也是。」
  凌君毅笑道:「兄弟只知丁兄尊師外號神扇子,索有巧匠之稱,想不到公孫兄更對機關埋伏也是內行。」公孫相道:「凌兄過獎了。家師有一位朋友,精於消息之學,昔年在江湖上頗負盛名,後來為了避一個仇家,遠走漠北,和家師時相過從,兄弟隨侍家師,聽到了一些皮毛而已。」
  丁嶠接著笑道:「總座大概還不知道呢,家師當年雖以一柄鐵骨折扇馳名江湖,但只以招術取勝,扇中並無花樣。據說有一次在對方一雙子母圈下吃了大虧,從此發憤研究機關消息,尤其對暗器一道,獨具心得,在一柄鐵骨折扇之中,可藏三十六種細小暗器,使人目力難辨,遂博得神扇子的雅號。屬下從師較淺,連家師的皮毛都沒學到,連這柄鐵骨扇還是家師替我制的,至於一般機關埋伏,也只不過是平日聽家師說過一些罷了。」
  凌君毅笑道:「就是如此,二位也比兄弟強得多了,我對此道可說一竅不道。」口中說著,雙目一直注視著鐵門內的動靜,他目能夜視,門內雖然一片黝黑,但依稀仍可辨認!入門處,極似一個小院落,迎面有三級石階,階上極似一間寬敞的客廳,因相距已遠,而且裡面是一片黝黑,只能隱綽綽地看到一些椅幾,這半晌時光,裡面依然沉寂如死,聞無一入。
  丁嶠已是不耐,說道:「總座,看來此處確實不像有人,咱們可以進去吧!」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自然要進去,只是大家還以小心為上。」說完,當先朝鐵門中走入。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緊隨他身後,走入鐵門。
  凌君毅因門內太黑暗,仍然取出「驪龍珠」照路。緩步走到院中,目光朝四下掃視。但見這裡雖是山腹石窟,但形狀卻與天井無異,正待舉步朝階上走去,突聽身後忽然響起「砰」的一聲,兩扇鐵門,已經自動關上,眼前登時暗得一暗。
  公孫相急忙回頭瞧去,沉哼一聲道:「咱們果然中了埋伏!」話聲剛落,天井上空,已然撒下一片鐵網,當頭直落,把三人一起罩住。公孫相、丁嶠應變極快,就在鐵網罩落之時,已然掣出兵刃,朝網上擊去。哪知這片鐵網,敢情是百煉精鋼製成,不但堅韌,不受刀劍,而且每一個網眼之間,都接著倒刺。你不掙動還好,這一掙動,倒刺就鉤止衣衫、髮髻,越是掙動,被鉤住的地方也越多,公孫相、丁嶠兩人手中空自執著兵刃,這一所動,手臂、肩背、髮髻全被倒刺鉤住,連兵刃都無法抽動。只要你再掙動一下,倒刺就會鉤入你的肉裡。
  只有凌君毅靜立沒動,雖被鐵網罩住全身,但他身上被倒刺鉤卻較少,縱有幾處也被鈞住,那是因為公孫相、丁嶠兩人掙動之故,鐵網受到波動,才鉤上了凌君毅的肩背。
  丁嶠又急又怒,但他總究是神扇子的門人,發覺不對,立即停住,口中道:「總座,咱們這可怎麼好?」公孫相已然怒聲喝道:「黑龍會鼠輩,有種就站出來和咱們拚個生死存亡,這般暗施狡詐,乘人不備,算得哪一門子人物?」
  凌君毅凜立不動,淡淡一笑道:「公孫兄、丁兄怎的如此沉不住咱們們雖被網住,但這裡並沒有人,喝叫又有何用?此時更宜保持沉著,所謂處變不驚,能以不變應萬變……」
  「好個以不變應萬變!」笑聲起自廳上,緊接著眼前一亮,廳上的炷火,同時燃起:只見石階上,同時出現了三人。中間一坐著黃龍堂主郝飛鵬,他左右是兩個胸繡飛龍的漢子,看去都在四旬以上。
  石介兩邊,是八個身著青色勁裝,手執狹長淬毒長劍的大漢。
  郝飛鵬深沉一笑道:「凌君毅,你能尋到此地,果然不錯,但仍然逃不出老夫的手心。」說到這裡,不覺哈哈大笑。
  凌君毅髮髻、肩頭等處,自然也全被倒刺鉤位,但他依然凜立不動,冷冷說道:「郝飛鵬,你認為凌某已經被你困住了麼?」郝飛鵬大笑道:「難道你還想逃得出去?」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11:0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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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君毅目中精芒陡射,朗笑道:「區區鐵網,你認為就能奈何凌某了麼?」在他說話之時,身上一襲青衫,好像灌滿了風,忽然鼓了起來。因為青衫的鼓起,就把綴滿倒刺的鐵網也撐了起來,他右手迅快從身邊掣出一柄寒光耀目的短劍。但聽嗆然龍吟,一道精光應手而起,輕輕一圈,已把身前的鐵網削斷,劍光繞身一匝,身外鐵網一續而斷,紛紛跌墮地上。
  郝飛鵬見狀大驚,口中失聲道:「他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左首青衣漢於冷笑一聲,舉手一揮。只聽八個青衣大漢同時發出一長嘯,分由八個方向,朝凌君毅撲來。
  凌君毅手中巨朗劍向外一揮,封住了三個方向,青虹吞吐,森森劍氣,直逼肌膚,八個青衣大漢每人都感到凌君毅揮出的劍勢,好像是朝自己刺來的,不待劍光逼近,紛紛往後躍退。凌君毅身形輕旋,帶動劍勢,揮手之間,便已削斷了公孫相、丁嬌兩人身上纏著的鐵網。公孫相一下脫出鐵網,有如猛虎出押,口中大喝一聲,身形一僕,狼形劍如毒蛇吐信,揮劍搶攻過去。
  丁嶠更不打話,雙足一蹬,折扇霍然有聲;幻起一片扇形般的清光,反擊過去。這八個青衣大漢,劍法縱然凌厲,但公孫相、丁嶠這一展開手腳,豈同等閒?幾招下來,就佔有優勢,把八人逼得退避不迭。凌君毅返劍入匣,身形一晃,退出數步,背手站在一側觀戰,也不出手相助。公孫相的「狼形劍」一經展開,竄來竄去,劍發如風,每一劍,刺的都是致命的大穴,使人防不勝防。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候開候合,開時如開山巨斧,縱劈橫削,闔時如點穴鋤、判官筆,敲敲打打,專找人家經穴下手。這兩人都是年輕一代的佼佼高手,劍扇聯手,這小天井似的石室中,儘是劍光扇影,把八個青衣大漢的攻勢壓了下去。
  那八個青衣大漢久戰兩人不下,反而被迫落下風,自然也急怒攻心,放棄了本來聯手合搏的陣勢,各出絕招搶攻。剎那之間;八支長劍劃起一條條灰暗的劍影,朝兩人襲來,這一陣搶攻,因為不受陣勢的拘束,攻勢大見凌厲,公孫相、丁嶠兩人,也立時陷入四面圍擊之中。丁嶠怒喝,鐵骨折扇一抖,射出兩支毒針,當前兩個大漢,在搏鬥之中突然無聲無息地倒地死去。其餘六人眼看同伴身上無傷,忽然無緣無故的倒地不起,心頭方自一凜!
  公孫相長劍一轉,慘啤乍起,長劍從另一個青衣大漢透腹而過,鮮血噴射,當場氣絕。八個青衣大漢,頃刻之間,死去三個,剩下的五個雖在揮劍惡鬥,但銳氣已減。攻勢也大大的削弱。
  公孫相、丁嶠兩人,一劍一扇,聲勢陡盛,逼得五人連連退避不隧。
  站在階上的兩個青衣人互望了一眼,只聽左首那人沉聲喝道:「住手。」五個大漢本已情勢危急,但因為首之人沒有命令,不敢擅自退卻,此時聽到左首青衣人的喝聲,立即紛紛躍退。
  公孫相長劍一收,冷笑道:「閣下可是想親自下場,試試公孫大爺的劍法麼?」
  丁嶠拆扇一指右首青衣人,大笑道:「你也下來,試試丁大爺的扇招。」左首青衣人玲哼道:「就憑你們『天狼劍』『天墾扇』這點功夫,也想在這裡逞強麼?」
  公孫相大笑道:「不信,二位下來試試就知道了。」
  左首青衣人回頭朝右首青衣人道:「二弟,你下去把這兩個狂妄小於收拾了。」
  右首青衣人答應一聲,抬手掣出一柄色呈烏黑的闊劍,舉步走下石階,冷冷說道:「你們三個一起上麼?」公孫相一個僕步,迎了上去,笑道:「閣下很狂,你一個人下場,自然是公孫大爺奉陪了。」
  右首青衣人大刺刺地道:「憑你一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
  公孫相大怒道:「你是不是我的對手,還不知道呢!」刷的一劍,斜刺而出,但見寒芒閃動、幻起三朵劍花,分指對方三處大穴。「天狼劍法」出手奇快,而且專攻側面,令人大是難防!
  右首青衣人確有驚人的武功,左手一揮,推出一股無形的潛力,逼住劍勢,冷笑道:「你也接我一劍。」闊劍一揮,迎面就劈。他出手並無招式,但一道劍影堪堪劈出,立時有一股森森劍風,應劍而生!公孫相長劍陡然收回,疾快地向旁側閃去,他「狼形步」身法輕靈,一閃之間,本已讓開對方劈來的劍勢。但哪知右首青衣人身子輕輕一旋他那柄闊劍,卻是原式不變,依然朝公孫相迎面劈來。他出手並不太快,正因劍勢原式不變,是以這劈下的一劍,此時離公孫相已不到二尺。公孫相心頭一驚,非同小可,一時無暇多想,長劍上迎,使了一招「天狼參斗」,朝他闊劍架去。
  雙劍交擊,響起「噹」的一聲大震,右首青衣人岸立不動,公孫相直震得右臂酸麻,腳下連退了三步。這是他出道以來,除了敗在凌君毅手下。還是第一次遇上勁敵。公孫相原是心高氣傲之人,第一招上,被人震退了三步,一張俊臉不禁漲得通紅,一退候進,右腕連抖,長劍連發三招。這三劍,自然是「天狼劍法」中最狠最毒的殺著,劍如靈蛇,快得像驚霆閃電,令人眼花繚亂!右首青衣人冷冷一笑,左手闊劍,同樣連發三劍封住公孫相劍勢,左手卻施展空手奪劍的招法,直向公孫相握劍右腕上抓去。此人武功詭異,劍招看去樸實無華,卻內藏精奧!尤其這一記奪劍手法,更是十分古怪,融合了擒拿和斬經截脈、空手入白刃等手法,不容公孫相有變招的機會。
  公孫相若不後退,手中長劍就非被對方奪下不可。自己刺出三劍,全被對方闊劍封死,此時一見對方伸手奪劍,心頭更是冒火,陡然飛起一腳,朝他左腕踢去。
  就在此時,但聽二個細小的聲音,傳入耳中,說道:「公孫兄速退。」
  公孫相聽出是凌君毅暗施「傳音入密」,指示自己機宜,但此時左足已經飛起,踢了出去。但見右首青衣入抓來左手,手背輕輕在公孫相腳背上碰了一下,五指勾曲,仍然直抓公孫相右腕劍柄。公孫相但覺腳背如中鐵石,奇痛徹骨,對方左手已在此時抓到劍柄。
  間不容髮之事,右首青衣人五指勾曲,快要抓到劍柄之際,直覺掌心抓住了一件東西,立即五指一攏抓在手中。這五指一攏,但覺掌心一陣刺痛,急忙低頭看去,原來抓到的並非劍柄,而是鐵網上的一個倒鉤。這倒鉤何等鋒利,經他一握,已經陷入肉內,鮮血從掌心一滴一滴的流出。公孫相在這一瞬之間,已退了出去。
  右首青衣人從掌心起出倒鉤,目光一抬,望著凌君毅道:「這是你出手的吧?」
  凌君毅含笑道:「在下看到了自己兄弟的長劍就要被人奪下,所以援手,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吧?何況在下並無傷人之意,閣下只要不抓得太緊,就不會割傷手掌了。」右首青衣人憤怒地道:「很好,這場還沒打完,那就換你來吧!」
  郝飛鵬站在階上,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說了兩句。
  左首青衣人道:「老二,你回來,讓我會會位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
  凌君毅朗笑一聲道:「閣下指教,在下自當奉陪,但在下已經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
  左首青衣人奇道:「你怎會不是百花幫的總護花使者了?」凌君毅笑道:「這個與動手似無關係,在下無可奉告。」郝飛鵬道:「佟兄怎麼相信他胡說?他不是百花幫總護花使者,來此作甚?」
  凌君毅正容道:「凌某說出不是,就是不是,這有什麼好抵賴的!」
  郝飛鵬目光閃動,問道:「總有個理由吧?」凌君毅道:「沒有什麼理由,在下只是不想幹了。」
  郝飛鵬眼珠一轉,又說道:「你既然脫離了百花幫,和敝會就並無過節可言,只要閣下肯放下兵刃,敝會主原有重用老弟之意,兄弟可以給你引進。」此人一臉陰險,但卻故意裝出歡然之色。
  凌君毅道:「在下確想見見你們會主,只不知郝堂主如何給在下引見。」
  郝飛鵬臉上笑意更濃,說道:「在老弟來意未明之前,只好暫時委屈,先放下兵刃,由兄弟點了你幾處穴道,就可帶你去見會主了。」丁嶠大聲道:「總座,萬萬不能上他的當,這樣豈非成了他們囚犯?」
  郝飛鵬道:「凌老弟幸勿誤會,這只是外人晉見會主的一種手續而己。老實說,一般人在晉見會主之時,雙手都得鎖上金鏈,以防萬一。兄弟因你凌老弟是會主亟欲一見之人,才擅自作主,改為點你幾處穴道,在會主面前,兄弟還是扭上幾分不是呢!」
  凌君毅傲然一笑道:「郝堂主盛意,在下謝了。在下此來,自然要見見貴會會主,但並不是如此見法。」左首青衣人冷哼一聲道:「此人狂妄得很,郝堂主不用和他多費唇舌,兄弟把他擒下!就押著他去由會主發落就是了。」
  郝飛鵬微微皺了下眉,又和左首青衣人低低說了幾句。
  左青衣人仰臉笑道:「郝堂主但請放心,他進入了飛龍堂,還能飛上天去麼?」凌君毅心中暗道:「原來這裡果然是飛龍堂!」
  左首青衣人已從肩頭撤出闊劍,目注凌君毅,面情冷漠,大刺刺地說道:「聽說你藝出反手如來門下,佟某正好討教幾手高招。」
  凌君毅看他年紀不算太大,但雙目隱射精芒,可見內功修為,已臻上乘。當下瀟灑一笑道:「討教不敢,閣下既然劃出道來,在下自當奉陪。但在動手之前,我想知道二位如何稱呼?」郝飛鵬道:「兄弟忘了先替凌老弟引見,這是敝會飛龍堂副堂主佟天錫,這位是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
  凌君毅點點頭道:「在下幸會,二位大概是天山門下了?」
  他看到佟天錫和佟天來兩人使的都是闊劍,尤其方才佟天來的劍法,頗似天山一路。武林中只有「天山劍法」外貌樸拙無華,內藏奇詭術,往往使人認為他劍法笨拙,那非上當不可。
  何況這兩人全都姓佟,極可能是天山大俠大漠神雕佟歸愚的子侄輩無疑。
  冬天錫臉色一沉,道:「佟某兄弟是何出身,與動手無關,你亮劍吧!」這話卻是套了凌君毅方纔之言。
  凌君毅仰天朗笑一聲道:「在下這柄倚天劍,斬金如土,削鐵如泥,閣下可得小心。」隨著話聲,右腕一抬,緩緩抽出一柄寒光如水的長劍。
  佟天錫看了他手中長劍一眼,冷聲道:「劍倒是一柄好劍,只不知你手下如何。」突然跨上一步,闊劍迎面劈來。
  他這柄闊劍,劍葉足有手掌般寬,這仰面一劍,樸實無華,出手並不太快,更無奇特招法,但卻劃起一片強勁劍風。
  凌君毅會過不少使劍高手,卻從未遇到過具有如此威力的一劍,頭不禁駭然,暗道:「看來他已得到天山劍法神髓。」心念閃電一動,拍手發劍,使了一招「龍爪撥雲」,劍尖微翹,朝前撥去。但聽「錚」的一聲,雙劍交擊,凌君毅突覺對方劍身上,傳來一股極大的震裡,手腕被震得微微一麻!若是換了個旁人,就在這一劍上,長劍就非被震得脫手不可,但佟天錫劈來的劍勢,也被凌君毅一劍撥了開去。
  佟天錫臉色一變,一語不發,又是一劍橫掃過來。橫掃就是橫掃,毫無變化可言,但凌君毅已經看出他橫掃一劍,幾乎擴及一丈方圓,任你如何閃避,都在他劍勢範圍之中,於是毫不思索的雙足一點,身子飄空而起,一下縱起兩丈來高。
  佟天錫一擊未中,他闊劍橫掃之勢落空,隨著一個轉身,帶轉擊出的力道,闊劍隨著朝上翹起,一道烏黑的匹練,擴及四五尺寬,劍風嘶然,悉數朝上捲來。他哪裡知道凌君毅這凌空拔起,使的是一招「神龍出雲」,上半招身隨劍起,下半招乃是下擊之勢。就在他闊劍朝上翻起之時,凌君毅筆直披上去的人,已經掉過頭來,變成頭下腳上。右腕一灑,半空中立時爆出一片錯落劍花,青芒流動,宛如纓絡擯紛,飛灑而下。一迎一下,快速何殊電光石火?但聽一連串交擊之聲,急若連珠,聲震耳際!
  佟天錫急退數步,低頭瞧去,但見自己一柄緬鐵精煉、平日專削敵人兵刃、不畏寶刀寶劍的闊劍,這一招交接,已是缺口纍纍!突然口中低喝一聲:「退!」轉身朝廳上奔去。
  郝飛鵬、佟天來聽到他的喝聲,同時向後退去。五個青衣大漢久經訓練,身法奇快,緊隨三人之後,「刷」的一聲,同時退入廳去。廳上八盞琉璃燈也同時突告熄滅。
  凌群毅等三人但覺眼前一暗,再定睛瞧去,退入廳上的人,在這一瞬之間均已消失不見。丁嶠本想追去,但因凌君毅站著未動,不好獨自逞強。
  公孫相疾趨而上,低聲說道:「對方末敗而退,只怕是有詭計。」
  凌君毅點頭道:「公孫兄說得有理,咱們進去看看。」手托驪龍殊,舉步朝階上走去。這裡雖是石窟,但開鑿之時,卻佈置成天井和廳堂的格式。他們是在「天井」裡動的手,這時朝廳上走去。登上三級石階,是一條寬敞的迴廊,正面一排六扇樓花石門,全都敞開著。凌君毅當先跨進廳堂,足下一停,藉著珠光,目光朝四面轉動。
  只見這間石室「廳堂」,約有八九丈方廣,除掉中間放了一張長條石桌和兩邊有兩排白石椅幾,就別無他物,四周空曠,愈見幽暗。凌君毅掌中托著明珠,珠光照射,雖只有三數丈遠,但他已可借珠光的照射,清晰看到四周景物。那是三堵平滑完整的石壁,哪有絲毫門戶的痕跡?
  郝飛鵬、佟氏兄弟和五名青衣大漢,明明是退進大廳才消失不見的,但大廳上,除了石椅石几,哪有半個人影?凌君毅已然想到
  「大廳」之上,必有暗門:公孫相緊隨凌君毅身後,走入大廳,
  低咳一聲道:「這廳上不見門戶,那一定是裝有機關了,丁兄,咱們先搜一搜,莫要中了他們暗算。」
  丁嶠從身邊摸出火祈子,一手晃亮,說道:「不錯,咱們快搜。」公孫相也取出一個火折子,隨手晃亮。
  大廳上有兩文火折於,火光照耀,登時亮了許多,但見石壁、地下,都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光可鑒人,經過兩人分頭搜索,仔細地察看了三道石壁和每一個角落、地上每一寸青石,依然一無所獲。這座大廳,似是整塊青石鑿出來的,甚至連一絲痕跡也沒有。
  丁嶠手上火折子漸漸燒盡,他丟去紙火,輕輕歎息一聲道:「書到用時方恨少,直到今天,兄弟才後悔當時沒跟家師學那機關消息這一門學問。」
  公孫相的火折子也隨著燒盡,接著說道:「看來此地的機關佈置,出於大匠之手,不是咱粗通皮毛的三腳貓,所能找得出來的了。」
  兩支火折子熄滅,只剩下凌君毅手上一團珠光,廳上立時暗了許多。
  凌君毅道:「既然找不到門戶,你們就不用再找了。」丁嶠道:「咱們後路已斷,總不能就這樣被他們困在這裡。」
  凌君毅道:「他們不敗而退,必然另有花樣,咱們趁這段時間,不如好好休息一下。」果然緩步走到石椅上坐了下來。
  公孫相道:「凌兄這份鎮定工夫,實非兄弟能及。」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這是家師從小告誡兄弟的,越是遇上困難,越要冷靜,所謂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說到這裡,忽然以「傳音入密」說道:「對方隨時可能突擊,咱們不可不防,公孫兄、丁兄二位,可各自選擇適當的位置,隱住身形,沒有兄弟的暗示,不可出手。」
  公孫相、丁嶠二人點頭應「是」。
  凌君毅取出溫婉君所贈的彩絲囊,打開絲結,取出玉瓶,傾了兩顆「清神丹」,分給兩人,隨著仍以「傳音入密」說道:「這是嶺南的「清神丹」,專治各種迷香、迷藥,你們可以含在口中。」
  兩人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就向左右閃開,各自隱到一張石椅後面,蹲下身子。
  凌君毅收起驪龍珠,揣入懷中,大廳驟然失去珠光,登時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依然不見對方動靜。
  丁嬌忍不住道:「總座,賊人這一著,倒是厲害得很,他們只要把咱們困在這裡,不予理會,這樣只要三天下來,咱們縱不餓死,也沒力氣應敵了。」凌君毅道:「不會的,這裡已是飛龍堂重地,他們遲遲不見動靜,也許是正面戰鬥激烈,分不出人手,只好暫時把咱們困在此地。但不論他們勝敗如何,我想時間也決不會太久的。」
  公孫相道:「以兄弟想來,他們遲遲不發動的原因,此事和凌兄有關。」
  凌君毅道:「公孫兄此話怎說?」
  公孫相道:「在牛洛磯,饒三村說過的話,凌兄大概記得,他曾說,只要凌兄肯投黑龍會,百花幫給你總護花使者,他們會主也可以界以總護法的職務。」
  凌君毅道:「這個兄弟自然記得。」公孫相道:「咱們剛到黃龍巖之時,三面受困,情勢十分不利,郝飛鵬也再三勸凌兄投效黑龍會,後來經過一場激戰,黑龍會十二星宿悉遭殲滅,藍煞神田有福、冰神獨孤叟也在這一戰中喪失了性命。而且咱們還毀了黃龍洞,黑龍會三堂之一的黃龍堂也已全毀,郝飛鵬僅以身免。這對郝飛鵬來說,對凌兄應該恨之入骨,仇深似海……」
  凌君毅道:「不錯。」
  公孫相續道:「但方纔凌兄破去鐵網,郝飛鵬現身之時,和凌兄見面,並無切齒深仇,仍勸凌兄隨他去見黑龍會會主,由此可見,黑龍會主對凌兄十分重視,而且必有指示,只要凌兄肯為黑龍會所用,縱然毀了他們黃龍堂,也並不重要……」凌君毅笑道:「兄弟有這麼值得他們如此重視之處?」他話雖這麼說?心中卻暗暗忖道:「這—定因自己能解他們『毒汁』之毒的緣故。」這話,自然並未說出來。
  公孫相道:「依兄弟推斷,也許是黑龍會不願開罪凌兄尊師,也許另有別情,但黑龍會主急於拉攏凌兄,該是無可置疑之事。」他口氣微頓,接著又道:「凌兄進入此地之後,鐵網無功,佟天錫也自知不敵,才匆匆退去,把咱們困在這裡……」
  丁嶠道:「公孫兄分析的極是,但他們把咱們困在這裡,又有什麼用意呢?」
  公孫相道:「這座大廳上定然有著極厲害的埋伏,他們雖把凌兄困住,只是郝飛鵬、佟天錫都不敢擅作主張,要去向黑龍會主請示,因此,在黑龍會主的指示尚未到達之時,不敢有所行動。」
  丁嶠一拍大腿,笑道:「這話不錯,等黑龍會指示一下,是戰是和,就可分曉了。」就在他們說話之時,凌君毅忽然聞到一縷異香,頭腦立感昏脹,心中不覺一動,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們暗中使用迷香,企圖蒸翻自己三人!」說也奇怪,他鼻中剛一聞到異香,掛在胸口的彩絲囊中,也立即發出一絲淡淡的清香,使人神志為之一清,心頭不禁暗暗讚佩:「嶺南溫家果然不愧是世代相傳的迷藥鼻祖,就以這玉瓶來說,平時一直接在胸口,聞不到一絲香氣,但經遇上迷香,玉瓶中的解藥就立即自動散發出清香來了。」
  他已把驪龍珠收入懷中,因此大廳上一片漆黑,看不清廳上情況,但他相信,此時迷香可能已經瀰漫全廳,因為他聞到從衣領內散發出來的清芬之氣,縷縷不絕,直沁心脾。
  公孫相、丁嶠一左一右,分別坐下首石椅之上,三人成犄角之勢;此刻自然也聞到了!
  只聽丁嶠口中「啊」了一聲,輕輕說道:「總座聞到了沒有?這香氣恐怕不對!」
  凌君毅急忙壓低聲說道:「對方正在施放迷香,丁兄莫要出聲,待回如果有人進來,二位要裝作已被迷翻過去,不可魯莽出手,聽兄弟的笑聲為號。」
  公孫相道:「兄弟省得。」這樣又過了一刻功夫之久,廳上香氣漸漸淡了下去,只聽東首石壁上一陣陣軋軋輕震傳了過來,壁間突然裂開一道門戶,不,那只是一道門縫。就在軋軋之聲初起,公孫相、丁嶠二人機警地伏下身去,隱到石椅後面。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見那門縫裂現之後,卻並沒有人相繼走入,敢情對方不明廳上虛實,不肯立時進來。又過了一回,突見一道燈光,從石門縫中朝廳上射來,幽暗的大廳,登時被照得一片明亮。
  凌君毅斜靠在石椅之上,一動沒動。接著只聽壁間響起郝飛鵬的聲音說道:「情形如何了?」
  另一個聲音說道:「回堂主,只有姓凌的靠在椅上,看樣子已經迷翻過去了。」郝飛鵬問道:「還有兩個呢?」
  那人說道;「沒看到,大概躺下去了,被石椅擋著。」
  郝飛鵬道:「好,你們先進去瞧瞧。」門縫啟處,兩條人影已從石門中閃出,一直向廳上走來。
  凌君毅眼看石門已啟,哪還怠慢,口中朗笑一聲,突然一躍而起,朝石門飛撲過去。那兩個大漢武功極是高強,凌君毅飛身撲起,立時警覺,雙雙後退半步,刷刷兩聲,兩柄烏黑的長劍,交叉襲到。攔住了去路。
  凌君毅右手揮,閃電拍出一掌,一般強勁掌力,逼往右首一人的劍勢,左手疾快探出,一把抓住左首那人的左臂,往裡一帶,身形已從兩人中間閃了過去,直向石門搶去。
  公孫相、丁嶠兩人聽到凌君毅的笑聲,同時飛躍而起。公孫相一個僕步,掠到左首那人身前,長劍隨著刺出。丁嶠也絲毫不慢,人還未到,一柄折崩已經挾著一縷勁風,劃到右首那人面前。這進來的兩人,身子大是不弱,雖然一時措手不及,被凌君毅閃身而過,但等公孫相、丁嶠撲到,長劍一揮,攔住兩人,立時動起手來。
  凌君毅出手奇快,一招之間,已從兩人中間閃出,身法之快,直如電光石火,但他堪堪掠到門口,只見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迎出。凌君毅不待對方出手,左掌如刀,快疾無倫地朝對方當胸劈去。只聽「砰」然一聲,對方並沒避讓,一掌結結實實擊在那人胸口,但凌君毅卻覺得手掌一震,掌心火辣辣的生痛。
  這—掌競似劈在堅硬的大石之上,心頭不禁大感駭異!急忙定眼瞧去,原來從石門中走出來的,竟是一個高大的石人,巍然擋在自己面前。這一耽延,壁上門戶已經很快闔起,從門外射來的燈光倏滅,大廳上重又恢復一片黑暗。和公孫相、丁嶠動手的兩個青衣大漢在燈光乍熄之時,各自同時虛晃一劍,飛閃而退,此時石門已閉,兩人已無所遁逃!公孫相大喝一聲:「你們想往哪裡走?」劍交左手,右手探懷摸出一個火折子,迅速的交到左手,右手長劍護贏;左手已經晃亮了火折子。丁嶠也在此時,火光一閃,點燃了火折子。
  兩人急急追撲過去,但見兩個青衣大漢長身縱起,朝大廳彎頂一處洞穴中鑽去,一閃即沒,那洞穴又徐徐闔上,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敢情方才迷香,就是從這個洞穴放出來的。
  丁嶠怒哼一聲道:「又被這兩個兔崽子逃走了。」
  公孫相輕輕歎息一聲道:「看來這座大廳上埋伏的機關,不止如此呢!」
  丁嶠憤怒的道:「就算他有什麼厲害埋伏,咱們又何懼之有?」話聲甫落,只聽郝飛鵬的聲音傳了過來:「凌君毅,老夫施放迷原是為了你好,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使你在毫無抗拒之下,歸順我們,不想老夫還是輕估了你。」凌君毅怒笑道:「郝飛鵬,你枉為黑龍會飛龍堂主,只是仗著區區一點機關,把在下困住,但你又能奈我何?」
  郝飛鵬險沉地道:「凌君毅,你該放明白些,你們三人已是甕中之鱉,老夫著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只是老夫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歸順本會,保你前程遠大,但你如再不識抬舉,莫怪老夫無情。」
  凌君毅朗笑道:「郝堂主有什麼伎倆,只管請便,在下決不皺眉。」
  郝飛鵬冷厲地道:「姓凌的,老夫好意相勸,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從現在起,老夫給你一盞熱茶的時間,你再仔細想想,只要肯歸順本會,老夫保你一生享受不盡……」丁嶠大喝一聲道:「老賊,閉上你的鳥嘴,有種你開門出來,咱們各憑真實功夫,較量較量。」
  郝飛鵬冷森地哼了一聲,突聽一陣軋軋輕響,從穹頂射下一排密如連珠的箭雨,落到丁嶠身前數尺外的地上,登時濺起了無數火星!
  丁嶠大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長箭只發了一排,就停止下來,但也有數十支之多。這自然是故意示威,郝飛鵬也寂然不再說話。
  公孫相劍眉微盛,走近凌君毅身邊,低聲說道:「凌兄,從這一排長箭看來,發射的箭孔,必然可以由操縱的人隨意轉動,整個廳上,都在對方長箭射擊範圍之內,此事倒是麻煩得很。」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孫兄說得極是,但此事極易解決,第一、你們只要熄去火折子,廳上一片漆黑,長箭就失去了目標。第二、這些石椅石几,十分堅厚,可以用作掩蔽,其餘的事,自然由兄弟對付。」
  丁嶠道:「但這些長箭密集如雨,不但勢勁力急,只怕都淬過『毒汁』,總座……」凌君毅道:「不要緊,兄弟自有對付之策,待會等到對方發動之時,你們必須妥為掩蔽,不必替兄弟擔心。」
  三人說話之時,只聽郝飛鵬的聲音說道:「凌君毅,你考慮好了沒有?」
  凌君毅朝公孫相、丁嶠兩人,打了個手勢,兩人立即熄去手中火折子,迅速的隱到了石椅之後。凌君毅才傲然說道:「在下不用考慮。」
  郝飛鵬冷厲地道:「你們身陷絕境,這已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你執迷不悟,只要老夫—聲令下,爾等立時就得萬箭穿身而死!」凌君毅道:「區區長箭,只怕還威脅不了在下,不信閣下就下令要你的手下射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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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07:21 |只看該作者
  就在此時,只聽—個女子嬌脆的聲音,提高話聲,說道:「郝堂主,會主有命。」
  郝飛鵬立即恭聲道:「屬下恭聆。」
  那女子聲音道:「凌君毅既已被困萬象廳,如仍然意圖頑抗,著飛龍堂主郝飛鵬全權處理,一律格殺。」郝飛鵬道:「屬下領命。」
  他們似在大廳彎頂之上說話,而且也是有意讓凌君毅三人聽到,話聲才會從上面傳下來。
  對方兩人話聲一落,郝飛鵬明森的道:「凌君毅,你都聽到了吧?」這話還是含有威脅之意,志在迫使凌君毅就範。
  凌君毅道:「在下聽到了又如何?」
  郝飛鵬道:「現在是你唯一自救的機會了,老夫由一數到三,你如再不答應,老夫就下令發箭了。」
  丁嶠大笑道:「你就是數三百、三千,也休想咱們頭兒投降。」
  赤飛鵬沒有理他,自顧自地數道:「一……二……三……」
  三字出口,突然從彎頂射下一道強烈的燈光,燈光照射到凌君毅身上,一排匣弩,隨著軋軋之聲,射到凌君毅身前三尺之處。
  這自然是示威性質,真要取你性命,就直接朝你身上射來了。
  凌君毅長劍都未拔取,口中朗笑—聲:「郝堂主這一排弩箭,只能射射山獐,若想用以威脅在下,那未免太可笑了。」話聲出口,突然雙手揚起,寬大衣袖,已經朝前拂去。他使的正是反手如來的「乾坤袖」手法。但見兩隻衣袖,才輕飄飄的揚起,一排勢勁力急的弩箭,還未射落地面,就像風飄柳絲,忽地飛捲起,朝廳外「天井」激射出去。這自然也是有意露一手給郝飛鵬瞧瞧的。凌君毅左手中指一彈,一枚鐵網的倒刺,挾著一縷尖風,向穹頂那盞孔明燈電射打去,但聽「撲」的一聲,燈芯立時熄滅,大廳上同時一暗。
  郝飛鵬隱身穹頂之上,自然可以看得到廳上的情形,口中沉嘿一聲道:「此人不除,必是後患,你們給我殺!」這回真的下了格殺命令。
  穹頂上,一盞孔明燈雖被擊滅,但另有三盞孔明燈,射出三道強烈燈光,交叉著朝廳上照射下來;同時,響起一陣急驟的軋軋之聲,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射出無數暗器,其中有弩箭,棗核釘,和細如繡花針的飛針,全都淬過「毒汁」,中人立斃。大廳上登時寒芒飛閃,破空生嘯,有如狂風暴雨一般,聲勢極為驚人!公孫相、丁嶠縱有石椅掩體身子,依然手持兵刃,撥格射來的暗器。凌君毅從破空細嘯聲中,辨聽出這一陣細小暗器,至少有四五種之多,因為夾雜在長箭之內,使人無法撩撥,心頭也暗暗震驚不止!這座大廳,果然佈滿了機關埋伏,換上一個人,那就真是非死不可!他雖練成護身真氣,但對這陣暗器,卻也不敢太大意,何況還須顧及公孫相和丁嶠二人。
  說時遲,那時決,暗器、弩箭才一發射,他右手已從身邊取出巨闕短劍,交到左手,同時右手一拍,也掣出了倚天劍,這一長一短兩柄名劍出匣,寒光映照,一室生寒!
  凌君毅毫不怠慢,左手揮起一片青漾漾的劍光護住全身,右手倚天長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銀練,替公孫相、丁嶠二人,撥掃一部分暗器。軋軋之聲,連續不絕,凌君毅兩柄寶劍,揮灑開來,化作了一幢青影,和一條銀色匹練,在青影之外,繚繞飛舞,倏忽伸縮!大廳上雖有強烈燈光照射,但早已失去了凌君毅的人影。但見劍風激盪,劍氣瀰漫,急驟如雨的弩箭、暗器,只要和劍光才一接觸,立被絞碎,紛紛跌落地上。
  凌君毅舞得興起,口中突然發出一聲龍吟的清嘯,身形突然離地飛射而起,倚天劍快若驚鴻,分作三點寒星,直向穹頂射出弩箭、暗器來的三個小穴中搗去。弩箭、暗器,全由機簧發射,倚天劍可截鐵,何等鋒利,一下刺入鋼管之中,不但毀去了發射的機簧,還隱隱聽到有人驚呼之聲,顯然連操縱發射暗器的人都被刺傷了。
  凌君毅飄落地面,左手短劍交到右手,俯身從地上抬起三支斷箭.左手揚處,三點黑影同時出手,把三盞裝置在穹頂的孔明燈一一打熄。這一連串的動作,說來較慢,實則有如一氣呵成,快逾閃電,發射機簧被寶劍搗毀,弩箭、暗器自然立時停止,燈光乍滅,大廳上也登時恢復了一片黑暗。
  丁嶠看得暗暗咋舌,心頭又驚又喜,大笑道:「總座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公孫相站起身,輕輕歎息一聲道:「直到今晚,才知兄弟所學,和凌兄相比,直如螢火之與秋月,相去莫止天壤?」
  凌君毅收起雙劍,淡然一笑道:「公孫兄好說,兄弟也只是仗看寶劍鋒利,冒險一試罷了。」
  丁嶠大聲喝道:「姓郝的老混蛋,你還有什麼花樣,乾脆一齊使出來好了。」穹頂寂然無聲,也沒人答話,好像郝飛鵬已經不在了。
  對方兩次施襲,都未成功,自然使郝飛鵬生出凜然戒懼之心,一時之間,並未再有任何舉動。凌君毅三人,雖然被困在這座石室中,但卻形成對峙的均勢。大廳上已經平靜下來,平靜到不聞一點聲息。
  凌君毅、公孫相、丁嶠心中都十分清楚,這一刻平靜,乃是對方正在計劃如何對付自己三人。也許片刻後,他們有更惡毒,更厲害的行動,重施攻擊。












第33章 婁山雙怪

  三人默默的坐了一會,公孫相忽地低聲道:「咱們被困在這裡,總不是辦法,要能衝出去才好。」丁嶠道:「這還用說?方纔那道石門,已經閱起,你能打得開?」
  公孫相突然心中了動,隨手從身邊摸出一個火折,低聲說道:「凌兄請把倚天劍借兄弟一用。」
  凌君毅道:「公孫兄想到什麼了?」隨著話聲,抽出倚天劍,遞了過去。
  公孫相接過寶劍,壓低聲音說道:「兄弟想那道石門,既由機關操縱開啟,只要能找到石門痕跡,把那操縱的機關削斷,以凌兄的神功,就可把它推開了。」丁嶠道:「公孫兄找得到石門痕跡麼?」
  公孫相道:「那個石人現在還站在原地沒有動過,石人如何會走出來呢?自然是由機關把它推送出來的了,這推送的機關,自然就在石人腳下,咱們只要扳倒石人,不就找到機關的樞紐了麼?」丁嶠喜道:「公孫兄這辦法不錯,走,咱們立時動手。」
  公孫相晃亮火折子,兩人走到石人前面,仔細察看一陣,公孫相把倚天劍往地上一插,朝丁嶠打了個手式。兩人功運雙臂,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扳住石人肥頭,口中同時吐氣開聲,往前就扳。
  兩人這一運起全身功力,一扳之勢,何止千斤?要扳倒一個石人,原也用不著花這大的力氣,那是因為他們早巳料到石人座下,一定連著機關,至少也有鐵板或是鐵條之類,和操縱石門時機關相通,要把它扳倒,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哪知兩人開氣吐聲,盡力一扳,石人根本紋風不動,這情形真像蜻蜓撼石柱!公孫相、丁嶠哪肯就此罷休?再用力扳。石人依然一動沒動,屹立如故。
  凌君毅道:「兩位住手,還是讓兄弟來試試看。」說罷,雙袖一撩,走了上來。
  丁嶠喘了口氣,瞧著石人,忽然靈機一動。急忙搖手道:「總座,屬下想起了一件事。」
  凌君毅道:「丁兄想起了什麼事?」
  丁嶠道:「這石人是總座靠近石門之時,它才在門內現身,朝外走出,擋住了總座的去路,石門跟著關閉,對不對?」凌君毅道:「不錯。」
  丁嶠接著道:「那就是說,機關把石人推出,石門始閉,反過來說,石門重啟之時,石人必然回入石門之中,咱們如果易扳為推,只要把石人推動,石門也會被迫開啟的了。」
  凌君毅點頭道:「丁兄此話有理,既然在石人出來之後,石門隨著關閉,可見石人和石門機關相連,把石人推進去,石門自然也開啟了,咱們陝來試試。」隨著話聲,雙掌直豎,朝石人身上按去。
  公孫相、丁嶠也跟著伸出手去,功運雙臂,配合凌君毅,朝石人身上用力前推。凌君毅運起「金剛心法」,雙掌之力,足可移山,再加上公孫相、丁嶠兩人,這一推之力,豈同小可?但聽石人腳下響起—陣格格之聲,石壁底下,同時也格格作聲!石人雖受機關控制,也承受不起這股推動的力道,被推得緩緩往後移動。石人移動,石壁間果然隨著裂開一道門縫。三人睹狀大喜,精神陡振,更是奮力朝前推去。石人愈往後,石縫也裂得愈寬,等到把石人推到門口之際,石人已不待三人用力,嘶的一聲,自動朝門中退入,向旁閃開。
  凌君毅眼看石門大開,心中一喜,正待舉步行去,突覺一股掌力,迎面湧撞過來,襲擊前胸。凌君毅早已防備有人偷襲,因為一個人內功再高,縱能黑夜視物,那是藉著星辰之光,才能看得清東西,若在這等漆黑無光的山腹之中,也無法辨認了。
  他們在推石人的時候,已經把火折子熄去,石門開啟之後,對面誰也看不到對方的人影。凌君毅內功精湛,已然辨別出發掌之人,正在當門而立,一時不敢大意,左手疾揚,拍出一掌,反擊過去。
  掌勢出手,突然發覺對方這一掌內勁雄渾,心中暗道:「飛龍堂高手如雲,果然不錯。」
  兩股潛力一撞之下,立時激起一陣輕嘯的旋風,凌君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陡聽一聲冷笑,另一股暗勁,從門外直逼過來。
  凌君毅不由大怒,朗笑道:「來得好!」右掌朝前推去。但覺對方這股暗勁,撞擊在掌心之上,勢道和方才一掌同樣的強勁無比,但這回凌君毅也用了十成力道,不曾被逼後退。連接兩掌,凌君毅連對方是誰都沒看到,正待探懷取珠,突然火光一亮,丁嶠已經搬起了一文火折子。門外也在此時,亮起兩盞孔明燈,只見兩個青衣老者,從石門外跨了進來,這兩人年紀都在六旬以上。
  走在前面一個身形瘦長的老者沉笑道:「你能接下老夫二人的一掌,果然不愧是反手如來之徒。」
  後面一個中等身材的老者接口道:「要動手還是到裡面來,要出去就得先勝了咱們兩個老頭。」人家既然進來了,凌君毅只得後退了幾步,冷然道:「兩位要找在下比劃,在下自當奉陪。」
  這兩人進入石門之後,瘦長老者一掌當胸,看了中等身材的老者一眼,這自然是示意對方,兩人準備聯合出手,一舉把凌君毅擊斃,然後再收拾公孫相、丁嶠兩人。
  凌君毅仍然瀟灑的站在那裡,回頭道:「公孫兄、丁兄,請退後幾步。」
  瘦長老者沉笑道:「不錯,你要他們讓開些,免得被老夫掌風掃中。」呼的一掌,當胸直擊過來。中等身材老者一言不發,同時舉手一掌,直對凌君毅背後擊去。
  公孫相從地上拔起倚天劍,冷笑道:「婁山雙怪,成名多年,出手居然這等卑鄙。」
  中等身材老者一掌出手,熠熠目光突然朝公孫相投來,陰側側笑道:「那就連你也算上了吧!」左掌一招「橫瀾千里」,疾向公孫相拍去。
  凌君毅雖不知兩人是誰,此時一見他們合力夾擊,不覺朗朗一笑,雙掌乍分,前拒瘦長老者,後擋中等身材老者那個,一面說道:「公孫兄請退,兄弟還接得下來。」
  公孫相本待運起功力,硬接中等身材老者一掌,但聽了凌君毅的話,只得向旁側閃讓開去。
  婁山二怪原以為自己兩人各自凝聚本身功力,前後夾擊,凌君毅強煞也只有這點年紀,決難接得下來。哪知兩股強猛暗勁一前一後,夾擊到凌君毅身前,忽然被一股無形暗勁化解開去,微生反彈,立時消去。這一著,使得兩人不禁凜然一驚!瘦長老者目注凌君毅道:「當世高手之中,能擋得住老夫兩人合力一擊之人,也難找得出幾個來。小哥使的是什麼手法,竟能在咱們兩人合擊之下,安然無恙?」
  凌君毅自然聽說過「婁山二怪」之名,這兩人確是黑道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今晚若是不擊敗二人,看來無法衝得出去。
  說道:「天下武功,各有所長,在下就是說出來了,又豈是爾等所能知道!」
  瘦長老者臉色候沉,厲聲道:「黃口小子,你好狂的口氣!」右手一探五指有如鋼鉤,猛抓過來。
  凌君毅早已留神戒備,身子輕旋,右手斜出,同樣五指半屈,朝對方抓來的手腕扣去。他使的這招「擒龍手」同樣快捷無比,身子輕輕一轉之間,避敵、還擊,合而為一。中等身材老者一見機不可失,身形疾閃,一下欺到了凌君毅左首,一掌朝他腰間砍下。瘦長老者一抓出手,瞥見凌君毅同樣使了一記擒龍手,反扣過來,只見對方這一招,封讓全都不易,心頭一凜,右手迅疾收回,左手推出一掌。
  凌君毅一抓落空,發覺中等身材老者一掌朝左腰切來,心中怒他偷襲,口中冷笑一聲,左手一揮,朝他拍去。這時正好瘦長老者左掌推來,一時毫不思索,右手迎著前朝前推去。但聽「拍」「拍」兩聲,前後兩掌,同時接實,聲若裂帛,震得人心弦猛震!
  凌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傳人,慣用左手,而且對中等身材老者兩次偷襲,心頭不齒其人,掌上自然用了全力。這一記「反手拂雲」,事前既無凌厲旋風,直到雙掌擊實,一股真力,才從掌心湧出。等到中等身材老者發覺對方掌力之中含有極強震力,再待後退,已是不及,一掌硬接,內腑震動甚劇!外形雖然還能保持若無其事,但心臟受震,血氣浮動,急急往後躍開,藉機運氣調息。
  瘦長老者眼看凌君毅和自己硬接一掌,居然平分秋色,心頭更是惱怒,大喝一聲,緊逼而上,雙掌連環劈擊,朝凌君毅攻來。
  凌君毅整個人陷入在他一片掌影之中,一時卻也被迫得後退了兩步,雙掌交相擊出,連封帶架,在十二掌攻勢之中,硬接了四掌,才把這一輪急攻接了下來。
  瘦長老者這一陣急攻,已經用上了全力。在他想來,自己施展「十二連環掌」,雖不能把凌君毅立斃掌下,但只要擊中他一、二掌,也得把他重創當場。哪知凌君毅雙掌翻飛,和自己硬打硬拚,連接四掌,其餘八掌,悉被對方封架開去。心中更是驚駭不止,忖道:「此人這等年輕,武功會有如此高強!」
  十二掌攻勢之中,凌君毅硬接了他四掌,人影一分,兩人都不由己的退後了兩步。
  中等身材老者候地雙目一睜,口中冷喝道:「這小子留他不得。」突然欺身衝上,雙手齊發,朝凌君毅撲攻過來,拳腳齊出,攻勢同樣猛烈絕倫。
  凌君毅給人輪番猛攻,不覺激起怒火,朗笑一聲,道:「二位齊上,凌某一樣接得下來。」喝聲之中,掌法突變凌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
  婁山雙怪兩人進來之時,早已存下了聯手除去凌君毅之意,因此,瘦長老者聽了中等身材老者的招呼,立時沉笑一聲:「小子,你接得下就好。」人影一閃而至,呼呼兩掌,直劈過來。
  凌君毅雙掌齊施,奇招突出,把中等身材老者硬行逼退出去,候地轉身,雙掌一合,平向瘦長老者前胸推去。這雙掌一合之勢,推出一股凌厲強猛的潛力,罡風激盪,橫及五尺來寬,帶起了呼嘯之聲,排山倒海般直向瘦長老者直撞過去。瘦長老者生平會過無數高人,但卻從未見過凌君毅這樣的掌勢,他已知對方武功高強,卻未料到凌君毅內力會有如此深厚。這一掌若是和他硬拚,強勝弱敗,生死立判!他自然不願和凌君毅孤注一擲,立即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飄空飛起,讓開凌君毅的掌風。
  中等身材老者被凌君毅硬行逼退,此時一見凌君毅雙手平胸推出,發出一股強猛掌風,直向瘦長老者撞去,不論他老大是否硬接,在這一瞬功夫凌君毅雙掌未收,絕對無法兼顧,一時心中大喜,一語不發,疾衝而上,一掌朝凌君毅後心印去。哪知瘦長老者不肯和凌君毅硬拚,身子凌空飛起,凌君毅一擊落空,突然身如陀螺,輕輕一旋,便自轉過身來。這一轉之勢,雙掌帶轉了擊出的力道,掌風橫掃,勢如浪湧!
  這一招更是大出中等身材老者意料之外,而且橫掃過來的掌風,快速絕倫,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只好功凝百穴,雙掌護胸,硬接一招。但聽「蓬」然一聲大震,中等身材老者一個身子被掌風掃出去兩丈來遠,連摔帶滾,躍倒地上,看去傷得不輕。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瘦長老者飛身躍起兩丈來高,堪堪避過凌君毅的掌風,瞥見老二已被凌君毅帶轉的掌風掃出。這時他正從兩丈高處展開雙袖,落到一丈左右,凶心—動,隨著下落之勢,右掌一招「泰山壓頂」,朝凌君毅當頭劈下。
  凌君毅已知婁山二怪武功極高,瘦長老者飛身躍起,當然不會僅僅是避開自己掌風就算,雙掌在帶轉掌勢之後,立即後退半步,右掌直豎,仰首朝上拍去。他心頭怒火正熾,這一掌施出了佛門絕學「牟尼印」來。反正不傷他幾個人,今晚勢必被困在這座大廳之上,休想衝得出去。
  「牟尼印」既無強勁掌風,也沒有凌厲掌力,只是虛飄飄的豎臂作勢,但它卻是佛門中至高無上的武學——降魔法藏。
  瘦長老者身隨掌勢劈擊而下,突見凌君毅手掌上揚,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把自己掌勢托位,下落的身子也受到了強大的阻力。就在這電光一閃之際,忽覺自己劈下的力道,受到那股無形潛力的反震,一身真氣,立被震散,連呼吸都透不過氣來。
  一個人突然朝上彈起,「砰」的一聲,撞上穹頂,接著朝下跌墮下來,落到地上,業已氣絕。
  中等身材老者也負了傷,而且傷得也不算輕,此時驟睹老大跌地不起,不覺大驚,急忙直趨過來,問道:「老大,你……」話聲未出,業已看到瘦長老者雙手掩胸,雙目突出,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這分明是心脈被震斷而死!」中等身材老者心頭一窒,忍不住流出兩行老淚,候地回過頭去,瞪著凌君毅,切齒道:「小子,你好毒辣的手法。」
  凌君毅冷笑道:「閣下何用責備在下?若是在下被你們擊中一掌,不也是這般躺在地上了麼?」
  中等身材老者不發一言,雙手托起瘦長老者屍體,往肩頭一搭,舉步朝門外走去。兩盞孔明燈倏然熄滅,大廳上又恢復了一片黑暗。就在此時,突聽西首牆壁間,傳來一陣軋軋輕震,似是裂開了—道門戶。
  公孫相早已把椅天劍遞還給凌君毅,低聲說道:「兄弟過去看看。」
  凌君毅道:「公孫兄小心應付。」公孫相一個僕步,掠了出去,接連兩個起落,快要掠近西首石壁之際,突聽「刷」「刷」兩聲,衣抉飄風,似有兩個人竄了進來。公孫相聽風辨位,長劍一揮,刺了過去。
  那躍入廳來的兩人武功極高,黑暗之中,揮手一劍,「噹」的一聲,撥開了公孫相刺出的一劍。另一個人卻也不慢,劍風嘶然,朝公孫相劃來。公孫相在對方撥開他一劍之時,早已一個僕步,朝斜裡竄出,那人劃出的一劍,登時落空。
  在黑暗之中動手,全憑聽覺靈敏,就因為他們兩人都發了一劍,凌君毅雖然和他們有五六丈距離,但對兩人的行動,十分清楚。他方才被鐵網罩下之時,衣袖和肩頭等外曾鉤住了十來枚倒刺,自己從不使用暗器,但想到深入虎穴,身上只有一長一短兩枚寶劍。較遠的敵人就非長劍能及,這樣就把鉤在身上的純鋼倒刺留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此時聽到對方兩人發劍之聲,立即取了兩枚倒刺,屈指彈出。但聽一聲驚叫,傳了過來,其中一人驟不及防,被倒刺擊中,但另一個人十分機警,「噹」的一聲,把倒刺擊落。
  凌君毅心頭暗暗一驚,忖道:「這人劍勢相當高明!」就在思付之際,東首石門,也響起輕微的衣抉飄風之聲,有人躍了進來!丁嶠就守在門側,大喝一聲:「著」一點扇影,直向那人右肩劈落。那人長劍一抬,架開了丁嶠劈去的鐵骨扇。
  丁嶠喝一聲:「好!」手中鐵扇業已連續遞出,攻了四招。那人—聲不作,在丁嶠一陣快攻之下,憑著聽風辨住,長劍連揮,封擋扇勢,只聽一陣金鐵交鳴,丁嶠攻出的四扇,竟然全被那人長劍擋開。但就在兩人動手之際,只聽又是一陣衣袂掠風之聲,傳了進來,兩條人影迅快躍入大廳。
  這時西首的石門,也傳來了一陣衣抉飄風之聲,約有四條人影,聯翩掠入。這些躍入大廳的人,並未立即出手,卻在四周潛伏不動。
  凌君毅從他們細微的呼吸聲聽出,掠入大廳之人,全已散開,似是各按方位站定,把自己等三人圍在中間,心中暗道:「看來他們是在暗中佈置什麼陣法。」心念一動,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法,朝公孫相道:「公孫兄快退到兄弟這裡來。」一面也以「傳音入密」告訴了丁嶠。
  兩人同時退下,公孫相低聲道:「凌兄有何吩咐?」
  凌君毅道:「他們已在四面布下了陣勢,可能就要發動,咱們只有三人,不能站得太遠分散了力量,所以兄弟要你們退回來。」丁嶠道:「總座,他們布的是什麼陣法?」
  凌君毅道:「不知道,他們進來的人,總數已在十名之上了。」正說之間,突然從東西兩道石門中走出四個手舉氣死風燈的漢子,迅快在大廳四角站定。這一來,廳上登時大放光明,把四周景物,照得如同白晝般!大廳四周,圍著十個青衣人。這十人年歲老少不同,老的已經白髯飄胸,年經的不過二十五六。但他們的服裝卻是—般模樣;青色勁裝,胸繡飛龍,每人手中也捧著同樣兵器——烏黑無光的長劍。這十個人中,只有一個女子,青布包頭,看去約摸四十出頭,天生的一張晚娘臉,板得緊緊的。若不是她臉上還薄施脂粉,耳朵上戴著一對小巧金環,真看不出她像是女人。十人圍成一圈,中間站著一人,似是他們為首之人,這人正是飛龍堂的副堂主佟天錫,手持闊劍凝立對面。他兄弟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卻在十人之中。看來這一仗,飛龍堂盡出高手,非把凌君毅等三人解決不可,但奇怪的不見飛龍堂主金鉸剪饒三村,也不見黃龍堂主郝飛鵬的影子。
  凌君毅在燈光乍亮之前,已要公孫相、丁嶠二人遲到身後成品字形站定。凌君毅正好面對佟天錫,目光微微一掃,冷傲的道:「我當擺出什麼陣仗來了,原來還是佟朋友領的頭。」
  佟天錫道:「姓凌的,你認得這是什麼陣法?」
  凌君毅傲然笑道:「在下不用識得陣法,只要能破就是了。」
  佟天錫厲聲喝道:「狂妄小子,你能破『十絕劍陣』?只要陣勢發動,就是你授首之時,不但受死,只怕連你屍骨都會被劍風絞碎。」他已經說出來了,這是「十絕劍陣」。這話雖然說得誇張了些,但也由此可見對方擺出來的這座「十絕劍陣」,實也不可忽視,只要看看這圍著的十人,無一不是精氣內斂,目光如電,懷抱長劍,凝立如山,一望而知個個都是劍中高手,尤其像佟天來,身為飛龍堂總巡主,地位自然不低,但他也不過是十個人中的一分子,並不因「總巡主」的身份,而高過其他九人。那就是說,其餘九人的身份,也並不在「總巡主」之下。江湖上可不比為官作吏,靠奉迎吹拍,就能節節上升,江湖上要出人頭地,就要有真實功夫,由此可見參與「十絕劍陣」的,都是飛龍堂的一流高手無疑。
  佟天錫喝道:「姓凌的,你此時棄劍投降,還來得及。」他還是要凌君毅投降。
  凌君毅抬目望望佟天錫,說道:「閣下大概是『十絕劍陣』的領頭之人了,咱們似乎不必多說,閣下就請發動吧!」
  佟天錫冷笑道:「陣法一經發動,你就算背插雙翅,也休想逃得出去。」
  凌君毅大笑道:「在下若是想逃,也不會進入你們飛龍堂來了。」
  佟天錫冷笑一聲,闊劍一揚,朝凌君毅迎面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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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08:06 |只看該作者
 他這一劍劈出,劍陣立即隨著發動,十支烏黑無光的長劍,同時從十個不同的方向,朝中間攻來。剎那間,劍氣突熾,冷風四起!凌君毅大喝一聲:「大家小心迎敵。」他動作奇快,倚天劍迅疾交到左手,身形倏地向左斜側,一招「長虹吐焰」由右向左橫掃出去。右手已從身邊取出巨閥短劍,使了一記「遙叩天闕」。劍尖朝佟天錫劈來的闊劍上點去。這一瞬間,公孫相、丁嶠兩人的劍、扇也同時展開,但是,凌君毅向左掃出一道匹練般的劍光,至少擋住了左首五支長劍。
  佟天錫似是不願和凌君毅硬打硬砸。闊劍中途突然變招,一牧再發,刺向凌君毅左肋。凌君毅一招擋開左首五人的攻勢,倚天劍寒光伸縮之間,「神龍回頭」,劍勢由上而下,「噹」的一聲,架開佟天錫刺來的闊劍,身形跟著由左向右,右手短劍「龍爪撥雲」,幻起一片青光,攻向右首三人。他這一劍光華刺目,勢道極強,逼得右首三人不得不收劍後躍。
  凌君毅這一手雙劍齊發,左右開弓,左手一劍接住左首五人的攻勢,右手一劍又逼退右首三人。發劍雖有先後,但看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劃出來的一般!「十絕劍陣」一下就逼退了八個。
  但見右首一個白髯老者怒哼一聲道:「這小子出手好快!」喝聲中,突然一躍而上,劍光閃動,朝凌君毅還攻了兩招。另一個人也同時長劍一振,衝了上去,揮手刺出一劍。
  凌君毅向左攻出的短劍,劍勢一展,劍光回到身前,又把兩人的攻勢,一齊接了下來。佟天錫眼看凌君毅雙手左右發劍,氣勢如虹,心頭不覺大怒,口中沉喝一聲,右臂往上伸起,闊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身形撲起,一道烏黑的劍光,閃電般朝凌君毅當頭劈落。他闊劍這一圈,「十絕劍陣」十個青衣人突然人影移動,每一換位,就有一劍刺出。
  十個人不停地移形換位,也不停地發劍攻敵。這一下,形勢頓時大為改變!因為每一個人換位之時,刺出一劍,而且這一劍,又是你必救的大穴,等你出劍封架,他早已躍了開去,另一個人的長劍又刺到你另一個要害。而且這十個人都是劍中高手,每一個人發出來的劍招,都有他的獨到之處,有的輕靈活潑,有的勢勁力沉,也有辛辣惡毒,詭異奇幻。無論輕靈、沉重、辛辣、奇幻,但每一劍都足以置人於死地。這劍陣人影相互換位,出手配合之妙,當真神妙已極!落在劍陣中的人,無論你武功有多高強,到了此時也有措手不及、無從封架之感。「大廳」上雖有四盞氣死風燈,但此刻只見人影晃動,劍風嘶嘶,根本已分不清人面,劍風雖急,卻聽不到劍刃交擊之聲,愈是如此,也愈見凶險。
  佟天錫是「十絕劍陣」中的樞紐,他也隨著十人,移形換位,不住的縱躍遊走,但他並不夾雜在十人之中。他的移動步位,只是便於其他十人發劍攻敵,不妨礙他們的劍勢。而他不論左右前後,如何閃動,全神仍然貫注在凌君毅一人身上,闊劍招法樸實無華,每一劍都配合其他十支長劍,攻向凌君毅必救要害。正因他使的「天山劍法」樸實無華,一劍就是一劍,實實在在,凌君毅也不得不在眾人環攻之下,分出一部分心神,來應付他的闊劍攻勢。
  這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鬥,凌君毅出道以來,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凶險無比的惡戰!十一支烏黑無光的長劍,漫天匝地的朝中間力攻不休。凌君毅奮起神威,一長一短兩柄寶劍,劃起兩道耀目光華,力拒強敵。他不但要注意隨著劍勢變化,移形換位,從四面八方刺來的不同劍招,不同部位的劍,而且還要顧到認定他一人發劍的佟天錫。此人夠險沉,毒辣,尤其是他的劍法外表樸實,內藏機詐,劍勢沉穩之中,別具輕峭詭變,幾乎已得「天山劍法」的神檀。
  當然更使凌君毅擔心的還是公孫相和丁嶠。若論單打獨鬥,以他們兩人的武功也足可肆應,但在這人影飄忽、攻勢不可捉摸的劍陣之中,還得凌君毅隨時注意和支援,替他們撥擋封解劍招。因此凌君毅左長右短,雙劍連展,除了對付佟天錫,還得近攻遠拒,連續對付十個人的攻勢。這一戰,直殺得天昏地暗,大廳上光是劍風激盪,就形成一股濃重的殺氣,五丈方圓,敵我難辨。那四個手執氣死風燈的大漢,早巳被逼到七八丈外的角落上去了。
  凌君毅雙劍開闊,用盡一身本領,才打到十幾招,便已大感不妙,他有幾種武學,本可配合劍招出手,但如今兩手都在使劍拒敵,根本無法施展。就像「飛龍三劍」中的「龍戰於野」,本來是專門對付這等多人圍攻的劍術,但固有公孫相和丁嶠兩人在場,就無法施展。他自信只要騰出一隻手,至少也可以傷得對方一二個,無如兩柄寶劍,一柄也不能減少。因為他此刻左劍護身,右劍就可支援丁嶠,換回來,右劍護身,左劍就得支援公孫相。到了此時,公孫相和丁嶠,已非他支援不可,如非凌君毅隨時替他們封擋一半以上的攻勢,兩人早就支持不住了。
  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左封右擋,捉襟見肘,全成了守勢,他心頭也有說不出的著急,因為他扇骨之中暗藏毒針,只要緩過手來,容他打開扇面,一蓬毒針至少也得傷他幾個,但就是沒有出手的機會。這局面愈下去,自然愈是對他們不利。凌君毅心裡清楚,公孫相、丁嶠也清楚,但要如何才能挽回這一頹勢呢?誰也說不出來。
  這樣又打了十來個照面,凌君毅感到自己已經用盡了應變的智慧,但對方劍陣,卻愈來愈密,攻勢也愈來愈見猛惡。本來三人品字形佔了一丈左右的地勢,現在受到劍陣的壓力,已經退縮到五尺距離,而且全仗自己一人在支持,只要自己稍一疏忽,三人中必有一人倒下去的。這情形,顯然無法長久支持下去。
  正在惡戰之中,突聽丁嶠大聲叫道:「總座,你替屬下擋一擋。」叫聲入耳,丁嶠已經往後疾退了兩步。
  凌君毅大吃一驚,右手巨闕劍一招「橫瀾千里」,一道青虹,朝右橫捲過去,口中問道:「丁兄可是受傷麼?」他這一劍,威勢極盛,至少封住了攻向丁嶠的四支長劍。
  佟天錫聽到丁嶠的喊聲,認為機不可失,凌君毅右劍掃出,他人影一閃,已經到了凌君毅正面,闊劍嘶風,當胸就刺,這一下,真是快如電閃!
  凌君毅右手短劍堪堪替丁嶠擋開攻來的四支長劍,但聽丁嬌厲笑一聲:「屬下很好。」
  笑聲甫發,一柄鐵骨折扇已然砰的一聲,打了開來,一蓮細如牛毛的飛針,扇面般朝當前幾人激射過去。
  凌君毅沒想到佟天錫乘隙進招,來得這般快法,要待回劍護身,對方闊劍已經奔到身前一尺光景。別說倚天劍有四尺長,就是巨闕劍也有兩尺有餘,回劍封解萬萬不及!心頭一凜,不覺也起了冒險犯難之心,握著劍柄的右手,拇指扣著中指,突然朝對方闊劍上彈去。他使的正是「一指禪」神功,一縷強勁指風應指而生,「鏘」的—聲,彈在闊劍劍身之上!就在此時,突聽厲笑、怒叱、慘叫連續響起!厲笑的是丁嶠,他射出了扇形般一蓬飛針。怒叱和慘叫的,是被凌君毅擋開四劍之後,相繼遞補上來的四個青衣人。兩個看到飛針,口中發出一聲怒喝,劍光排空一擋,身形急急往後縱出。稍後兩個,移形換位,堪堪躍上,等到發現飛針,已是無法躲閃,慘叫—聲,中針倒地。
  佟天錫驟然聽到這幾聲怒叱、慘叫,心頭猛然一驚,手中闊劍同時也被凌君毅的「一指禪」震開數尺,幾乎掌握不住,脫手飛出!凌君毅一記得手,雙臂驟分,便了一招「大鵬展翅」,兩道劍光朝左右橫掃出去,右腳隨著一記「魁星踢斗」,凌空飛踢出去。
  佟天錫闊劍被指風震出,門戶大開,而且兩人相距極近,再待閃避,已是不及,但聽「砰」的一聲,凌君毅一腳,端端正正端在他胸口之上,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離地飛起,越過眾人頭頂,朝陣外飛掠出去,落到地上,當場氣絕。
  「十絕劍陣」有兩個人中針倒地,連指揮陣勢的頭兒副堂主佟天錫也被凌君毅一腳踢飛出去。他們雖然不知佟天錫傷重死去,但正在愈戰愈急之際,突遭此變,陣勢登時為之大亂。
  公孫相一直屈居下風,心頭憤怒,自不待言,此時一見有機可乘,猛地吐氣開聲,上身一僕,一劍刺入一個青衣人的左肋。他心頭憤恨已極,一劍刺入對方肋下,反腕之間,長劍連絞兩絞,那人慘叫一聲,立即了帳。
  凌君毅踢飛佟天錫,精神登時為之一振,左手長劍一揮,倚天劍劃出一道耀目精虹,朝身前四個青衣人飛捲過去。左手劍勢才出,右手短劍緊接著使了一招「恆河流沙」,劍光如長江大河般湧到,劍光之中,夾雜著點點寒星,閃爍生光!他把「達摩劍法」中這招「恆河流沙」,使得威勢凌厲無匹,當前四個青衣人被他雙手發劍,這兩招劍法逼得無法招架,連退了三步,「十絕劍陣」陣腳已亂,四人這一後退,更成瓦解之勢。
  凌君毅接連兩劍,攔住了四個,丁嶠鐵骨折扇,立時幻起一片扇影,也攔住了一個青衣人。公孫相連聲叱喝,奮起全力,展開「天狼劍法」,身形流竄,劍光打閃,也接住了兩個。本來互相呼應,移形換位,各以本身所學不同劍法連成一體的「十絕劍陣」,此時已被分割成三塊,只好各拼各的了。
  凌君毅眼看「十絕劍陣」已破,一時豪氣頓生,口中大聲喝道:「公孫兄,丁兄,困住他們,不可放走一個。」
  左手刷刷三劍,幻起一片綿密劍光,攔住對方四人,右手短劍突然朝地上一插,騰出了右手。只聽四人中一個白髯老者怒喝一聲道:「姓凌的小子,你以為勝定了麼?」突然挺身而進,一劍直刺過來。烏黑的劍光,居然劃起了一片劍風!
  凌君毅看出自己攔住的四人之中,以此人功力最強,自己利於速戰速決,必先除去此人。心頭殺機一起,口中沉喝道:「閣下報個萬兒,看看應否把你除去?」
  右手一揮,拍出一掌,一股潛力,直向對方劍上逼去。他內力深厚,這一掌競然把白髯老者的劍勢半途震開。
  白髯老者心頭暗暗一凜,右腕一挫收回劍勢,但又疾快地劈刺而出口中喝道:「老夫夏侯鋒。」凌君毅冷笑道:「原來你就是七步追魂劍,黑道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很好,你兩手血腥,殺孽滔天,今天第一個饒你不得。」話聲出口,右臂直豎,手掌朝前拍去。
  夏侯鋒怒笑道:「小子,你少……」
  他原想說:「你少冒大氣。」但底下兩字還未說出,突然臉色大變,腳下登登的連退了四五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緩緩往後倒去。
  其餘三人看的大吃一驚,其中一人大聲道:「咱們和他拼了。」
  三人齊聲怒喝,三支長劍突然一緊,朝凌君毅撲攻過來。
  凌君毅左手連揮,倚天劍劃出一道又一道精光,剎那之間,已把對方三人盡皆圈入一片劍光之中,喝道:「你們三個,也報個姓名給在下聽聽,有沒有作惡多端該死之人?」
  他左手展開「達摩劍法」,這是少林鎮山劍法,從他反手使來,更具威力。片刻之間,那三人已被那繚繞的光華,逼得目眩神迷,連遇險招,但他們只是一言不發,拚命苦戰。
  凌君毅劍眉一軒,冷聲道:「三位不肯亮出名兒,那是十惡不赦該殺的人了。」話聲方落,左手長劍疾攻三劍,阻止三人攻勢,人卻後退一步,右手揚處,又是一掌,朝中間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拍去。那漢子心頭一驚,拚命揮舞長劍,護住全身,但「牟尼印」豈是長劍擋得住的?口中低哼一聲,撤劍往後便倒。
  四個人轉眼工夫就剩兩個,自然心頭凜懼,兩人哪裡還敢再站?同時虛晃一劍,分頭躍退,朝外竄去。
  凌君毅雙目暴睜,精光電射,口中朗笑一聲,道:「你們想從凌某手下逃走,哪有這麼便宜?」
  右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巨闕劍,抖手朝右首石門奔去的青衣人背後射去。
  短劍脫手,雙足一點,身化一道長虹,劍先人後,朝另一個青衣人追去。
  右首青衣人做夢也想不到凌君毅會把短劍當作鏢槍投出,等到聽到身後風聲有異,再想躲避,哪裡還來得及,驚叫聲中,巨煙短劍已經貫穿胸背而死。另一個青衣人和右首青衣人分頭逃竄,眼看快掠到右首石門,突覺眼前奇亮,精虹一閃,凌君毅已經落到自己面前,擋住了去路。
  這人驀地一驚,護胸左手突然揚起,打出一蓬黑煙,右手狹長長劍一招「順水推舟」,當胸刺來,一面獰笑道:「姓凌的小子,你真把我霧中劍看扁了!」「霧中劍」光聽他外號,這人就是黑道中窮凶極惡之人!這一蓬黑煙,非迷即毒。但凌君毅不怕迷香,也不懼劇毒,依然屹立門口,右手一抬,食、中二指已把對方刺來的長劍尖夾住。
  「霧中劍」刺出的長劍,雖被凌君毅夾住,但他並不慌張,只後退了一步,揮揮手,獰笑道:「小子,倒也!」
  凌君毅站著不動,冷然道:「你以為區區毒煙,就能迷得倒凌某麼?去吧!」「吧」字出口,右手夾著劍尖,突然朝前送去。
  霧中劍眼看凌君毅未倒下,心頭已有怯意,聽到喝聲,要待棄劍後躍,已經遲了。劍柄「噗」的一聲,點中胸口,連哼也沒哼出聲,就往後倒去。
  再說和丁嶠動手的青衣人,正是飛龍堂總巡主佟天來。他使的一柄長劍,足有四尺長,闊如手掌,一手「天山劍法」,雖沒有他哥哥佟天錫的功力,但樸實之中每多奇變,卻也霸道凌厲。丁嶠一柄鐵骨折扇,候開倏闔,開時如半輪巨斧,直劈橫劃,風聲呼呼;闔起來有如一柄鐵尺,連敲帶點,專取穴道。他攔著佟天來,劍扇各展所長,倏起倏落,候分候合,惡戰了二十幾招,仍然未分勝負。
  最吃重的還是公孫相,他兩個對手,一個是四十出頭,連鬢短胡的漢子,一手劍法,十有八九是刀法的路子,注重砍劈,劍勢之利,有如重重波濤,推波助瀾而來,是一個十足的硬點。
  另一個是「十絕劍陣」中的唯一女子,四十出頭的人了,臉上還塗脂襪粉,一對金耳環,在耳朵上直晃。除了這兩點之外,她身上就找不到女人的氣味,但她一手劍法,可著實不賴,靈巧快捷,狠毒潑辣,兼而有之。公孫相遇上這兩個人,真使他夠應付的,三人品字形互相攻拒,惡鬥了數十合,公孫相雖未落敗,卻也始終佔不到半點便宜。不,他是盡力施為,勉強保持不敗。那使刀法的青衣人心中大怒,暴喝一聲,手中長劍陡然一緊,只見一排烏黑的劍影,像重重怒濤,湧了過來。公孫相雖然盡量避免和他兵刃相觸,但到了此時,你縱然不想和他硬碰,也難以避免。但聽一連串的兵刃交擊,響起金鐵狂鳴之聲,公孫相接下對方幾劍,直震得手腕發麻,連退了兩步。耳中但聽一聲叱喝,那青衣女子劍光綿密,已如潑風般刺來。
  公孫相一個僕步,竄了出去,回手一劍,朝那女子刺去。哪知他身形堪堪閃出,一道烏黑的劍影,已經向下盤掃到。公孫相吃了—驚,急急閃避開去,腿上已被劍鋒刺中,鮮血緩緩從青色褲管裡滲出。
  正好凌君毅收起短劍,口中喝道:「公孫兄,你退下來。」
  公孫相哪裡肯聽,大吼一聲,捨了青衣女子,猛地一個轉身,朝使刀法的連鬢胡漢子撲了過去。手中天狼劍一緊,刷刷刷刷,一口氣接連刺出七劍。青衣女子眼看「十絕劍陣」已破,公孫相捨了自己,朝連鬢胡漢於撲去,也不追擊,雙肩一晃,朝右首石門閃去。
  凌君毅比她還快,一下攔住了去路,喝道:「姑娘亮個萬兒再走。」青衣女子看他長劍已經入鞘,空著雙手,攔在身前,不覺冷笑一聲道:「姑奶奶是誰,你看了這個就會知道。」
  突然左手一揚,手上早已戴了鹿皮手套,一把毒沙,迎面朝凌君毅撤來。
  凌君毅劍眉陡軒,朗笑道:「斷魂毒沙,你果然用不著再報姓名了。」
  雙手一抖之勢,衣袖倏然揚起,把對方打來的一蓬「斷魂毒沙」,悉數反捲過去。
  青衣女子不防凌君毅有此一著,口中驚叫一聲,毒沙已經射到,但見她身上,立時飛起無數黑煙,人跟著也栽倒下去。
  如今偌大一座石室(大廳)之中,只有四個人還在拚命力搏。
  丁嶠一柄鐵扇和佟天來互相搶攻,殺得十分激烈。他吃虧在扇骨中的毒針,業已用完,此刻哪有時間容你裝針,只好仗著招法和對方力搏。公孫相少了一個對手(青衣女子),沒有人趁機夾擊,就放手施為,「天狼劍法」源源出手,身形起落,倏左倏右,劍光繚繞如電。使刀法的連鬢胡漢子劍勢雖然凌厲,但公孫相的「天狼步法」,忽東忽西,在他左右前後流竄發劍,飄忽不停,也轉得他昏頭轉向,只是忙著封架,已無方纔的兇猛。
  但公孫相腿上中了一劍,他逞強心切,並末立時止血,此時一條左腿,已被血水滲透,地上點點滴滴都是黑血!凌君毅見狀大驚,突然想起對方劍上有毒,口中大喝一聲:「公孫兄速退。」揮手一掌,朝兩人中間劈去。
  公孫相揮劍急攻,形同拚命,其實心頭已經迷迷糊糊,只是仗他自幼練劍,一套「天狼劍法」練得滾瓜爛熟,左右前後,忽起忽落,猛砍猛刺。此刻聽到凌君毅一聲大喝,心頭驀地一驚,上身搖了兩搖,一交往地下跌坐了下去。
  凌君毅這一掌,發的正是時候,一股罡風掌力,擋住了使刀法漢子的劍勢。一下掠到公孫相身邊,俯下身去。
  那連鬢胡漢子趁機躍退,一個轉身,閃電般朝門外衝出。
  凌君毅此時無暇追趕,只得任由他逃去,一面迅速探手入懷,取出「驪龍辟毒珠」,一手撕開公孫相褲管,把珠子貼著他傷口,緩緩轉動。
  佟天來和丁嶠久戰不下,此時眼看大廳上只剩下自己一人,哪還戀戰,闊劍接連揮動,急攻三招,把丁嶠逼退了兩步,雙足一頓,身如電射,朝西首石門外掠去。
  丁嶠哪裡肯讓他逃走,口中大喝一聲:「姓佟的,你還往哪裡走?」鐵扇一招「長虹吐焰」,銜尾追了出去。
  凌君毅正在運功替公孫相療毒,聽到丁嶠的喝聲,急急抬頭叫道:「丁兄,窮寇勿追。」
  丁嶠早巳追蹤掠出門去,哪裡還有他的影子?連站在角落上的四個掌燈漢子,也悄悄熄去燈火,溜得一個不見。
  大廳上,這一剎那,只剩下凌君毅和公孫相兩人;凌君毅心頭暗暗焦急,但公孫相中毒昏迷,只得先把他救醒再說。好在「驪龍辟毒珠」正是「毒汁」的剋星,不消多時,已把公孫相創口餘毒吸盡,流出來的已是淡淡血水。心知無礙,當下就替他敷上刀創藥,撕下一條衣襟,把傷口紮好。
  公孫相舒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說道:「凌兄……」話聲未落,突聽地底隱隱傳來一陣極輕的隆隆之聲。
  凌君毅心頭一動,忙道:「他們只怕已經發動機關,咱們快走。」雙手扶起公孫相身子。
  公孫相掙扎的道:「凌兄,小弟自己走。」說話之時,但聽那地下隆隆之聲,好像漸漸接近!
  凌君毅抬頭望去,東西壁間兩道石門,已在緩慢的闔起,心頭一急,忙道:「公孫兄傷毒初解,還是由兄弟扶著你走吧。」
  說是扶著他走,實則左手連扶帶挾,身形飛快的朝距離較近的東首石門掠出。門外,是一條青石甫道,地方並不太寬,那石人就嵌在右首壁間,好像門房一樣,站著沒動。凌君毅扶持著公孫相,走了沒有幾步,但聽身後砰然一聲,石門已經闔起。
  公孫相站直身子,口中啊了一聲,說道:「凌兄,丁兄呢,他沒出來?」
  凌君毅道:「他追蹤一個賊人,奔出西首那道石門去了。」石門已經闔起,但地底隆隆之聲,還在繼續隱隱作聲!凌君毅暗暗覺得奇怪,忍不住運足目力,朝四外瞧去。但見石壁依然毫無異樣,無意之間,抬頭看去,這一看,不由的猛吃一驚,原來甬道上的石頂,正在緩慢的向下壓落!凌君毅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雖是屢經大敵,但卻從未遇到過這樣情形,勿忙之間,不加思索,急急扶起公孫相,朝前急掠出去。這條狹長的甫道,還有十來丈長,甬道石頂,是同時往下壓落的,並非只有一處往下降落。任你身法再快,也毫無用處,因為你前面石頂也在同樣的下降。
  凌君毅奔到甫道盡頭,前面石壁擋路,已無去處,甬道石頂,卻愈落愈低,快要碰到頭頂,一時心中大亂,黯然一歎,說道:「公孫兄,咱們今晚只怕難逃厄運了。」
  公孫相腿傷未癒,勉強站定身子,用足目力,朝石壁上看去,突然伸出左腳,用力朝壁下一處角落上踏去。但見他腳踏之處,原來竟是一方活動的石板,隨著他一踏之勢,忽然陷下去一尺來深,但那方石板卻隨即往上頂起,恢復原狀。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頭上石頂,已經愈壓愈低,兩個人站著已經無法直起腰來。但就在此時,盡頭處左首壁上,忽然無聲無息,打開一道門戶。
  公孫相舒了口氣道:「總算給我找到出路了。」一面回頭道:「凌兄快來。」舉步朝門外走去。
  凌君毅隨著跨入,口中笑道:「若非公孫兄還識得機關石門開啟之法,咱們就會被壓成肉泥。」
  公孫相道:「可惜兄弟只是聽了一些毛皮。」
  說話之時,但聽身後「砰」的一聲,石頂已經完全壓下,正好把甫道填滿。
  甬道好像一隻鞋子,壓下來的石頂就是桓頭,植頭把鞋子塞得滿滿的,連一絲空隙也沒有。
  凌君毅看得暗暗驚心,掌心不覺沁出了冷汗,付道:「只不知丁嶠那邊,是不是也會落下石頂,他能否逃過這場厄運?」這石門外,依然是一條四五尺寬的石壁甫道。
  凌君毅手托「驪龍珠」,走在前面,公孫相左腿經過包紮,已能自己行動,一路跟在凌君毅身後而行。狹厭的甫道上,一片黑暗,不見半個人影,但兩人依然十分小心的行進,這樣走了數丈來遠!突見甬道轉角處的黑影中,劍影一閃,一道烏黑的長劍,電射而出,疾快絕倫橫向凌君毅腰間刺來。這劍勢不但快疾凌厲,而且突然而來,大是難防。但凌君毅進行之時,耳目並用,早巳嚴神戒備,只是對方屏息潛伏,沒有聽到他的呼吸,不防有人在暗中襲擊。此時驟睹劍影刺來,右手一揮,朝劍身拍去,劍尖離他右腰已不過五寸,卻被他應掌而生的一股掌力,硬行震開了一尺光景。那施襲的人也非弱手,長劍陡然收回,藉著黑暗掩護,疾快向後躍退,同時兩點寒芒,已然迎著凌君毅打來。凌君毅冷笑一聲,右手衣袖揚處,朝外飛捲出去,兩點寒芒,被他「乾坤袖」接住,輕輕一抖,便自跌落實地之上。在這一瞬間,凌君毅早已一聲大喝,飛身追了過去。
  掠出轉彎之處,凝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急步朝甬道中逸去,立時大喝—聲:「你還哪裡走!」右手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在這等狹窄的甬道之中,除了硬打硬接很難閃避,凌君毅這一掌追擊過去,掌風潛力,幾乎湧滿了甭道,勢如浪潮般朝那人背後撞去。那人正在狂奔,突覺背後風聲有異,他久經大敵,已然覺出凌君毅擊來掌勢威猛絕倫。自己除了硬接,或可卸去他一部分力道,還不致立斃掌下,心念閃電一動,人已突然回過身來,喝道:「我和你拼了。」雙掌平胸推出。
  他這—轉過身來,正是方才從大廳上逃出來的連鬢胡漢子,雙目凶光亂閃,神色獰厲。凌君毅這一掌,使的雖非「牟尼印」,卻也用上了八九成功力,連鬢胡漢子應變雖快,也是承受不起!只覺護胸雙掌,被一股巨大掌力一撞,一個身子再也站立不住,登登地連退了七八步,砰然一聲,背脊撞在石壁之上,一時但覺內腑血氣翻騰,頭暈目眩,眼前金星亂冒,張口喘息不止。
  凌君毅望著他冷冷一笑道:「原來是你。」
  連鬢胡漢於色厲內茬,雙目注視著凌君毅左手「驪龍珠」,臉上流露出駭異之色,喝道:「站住,住手,我有話問你。」他長劍當胸,直指凌君毅前胸,意在防他再衝過來。
  這時凌君毅已走到他五尺距離之處,駐足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連鬢胡漢子道:「你掌心托著的,可是『珍珠令』麼?」
  凌君毅道:「不錯,它是『珍珠令』。」連鬢胡漢子突然間臉上神色大變,嘴角也起了輕微的痙攣哦道:「你……姓凌!」
  凌君毅感到有些奇怪,說道:「不錯,我姓凌。」
  連鬢胡漢子突然轉身,朝右壁角落閃去。他這兩句話,問得離奇,引起了凌君毅的懷疑,大喝道:「站住。」右手一揮,迅快擊出一掌。
  他這一掌劈出的強勁掌風,並未直接擊向連鬢胡漢子,而是劈到他身前四五尺之處。這自然是算準了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好是連鬢胡漢子躍退之時,掌風同時擊到,阻住了他的去路。
  連鬢胡漢子武功也是極高,閃去的人,眼看就要和凌君毅掌力相撞,立刻剎住身子,厲聲道:「你要怎樣?」
  凌君毅左掌一攤,托著「驪龍珠」,問道:「你認識這顆珠子麼?」
  連鬢胡漢子道:「『珍珠令』,誰都知道。」
  凌君毅又道:「你是三十六將中人,對不?」
  連鬢胡漢子眼看凌君毅站在面前,目光望著自己,似是靜待自己答話,一時不禁凶心陡起,沉聲說道:「不錯。」話聲出口,左手食中兩指突出,借引凌君毅目光,右手疾快地挺劍朝小腹就刺。這一擊用心狠毒,在他想來,這突起發難,劍如星火,凌君毅就在他面前,武功再高,也必然會傷在他劍下。哪知事實卻大謬不然,但見凌君毅右手一沉,五指奧妙無比,一下就扣住了他握劍右腕,這等上乘的奇奧手法,實是武林罕見之學!連鬢胡漢子只覺手腕一麻,業已被人抓住,心頭不禁大急,要待掙扎,對方五指有如鐵箍,扣在脈門上,哪裡掙扎得脫?口中厲聲道:「你不要逼我。」
  凌君毅道:「在下有話問你……」
  連鬢胡漢子不待他說完,大聲道:「你不用多問,老子賠你一條命就是了。」凌君毅道:「你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目光逼視著連鬢胡漢子,只見他緊咬牙關,一言不發,心中更覺疑塞大起,五指緊扣著他手腕,還待再說。這一瞬工夫,連鬢胡漢子臉色漸漸不對,嘴角間,忽然流出黑血,一個人緩緩朝地上倒去!公孫相道:「凌兄,他服毒自財了。」
  凌君毅鬆開他手腕,皺皺眉道:「他既有服毒自裁的勇氣,何以沒有說話的勇氣呢?」
  公孫相道:「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凌君毅道:「你我情如兄弟,有什麼話不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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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09:31 |只看該作者
 公孫相道:「那就恕兄弟直言。兄弟覺得他忽然服毒自裁,固然是黑龍會馭下極嚴,不敢洩露他們會中的機密;但從他口氣中聽來,卻也似乎和凌兄這顆『珍珠令』有關。」凌君毅動容道:「公孫兄此言,兄弟頗有同感,他看到兄弟手中此珠,臉上似乎微有異色。」
  公孫相道:「兄弟聽他後來突然說了句:『你姓凌?』我想無緣無故,他不會在生死關頭,冒出這句話來。」
  凌君毅點頭道:「公孫兄分析極是,可借他服毒死了,連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公孫相道:「他還說了一句:『賠你一條命』他自己服毒而死,又何須說賠?」
  凌君毅「唔」道:「不錯,他這幾句話,一經推敲,果然有很多令人可疑之處。」公孫相道:「因此兄弟覺得此事也許和凌兄手中這顆『珍珠令』有關。」口氣微頓,接著問道:「只不知凌兄這顆『珍珠令』,是從哪裡得來的?」
  凌君毅道:「這顆珠子,乃是寒家家傳之物,它原叫『驪龍辟毒珠』,哪能祛天下奇毒,並不叫『珍珠令』。」
  公孫相道:「這就奇了,它何以會和黑龍會的信物『珍珠令』相同的呢?」
  凌君毅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兄弟奉家師之命,行走江湖,就為了偵查『珍珠令』的……」兩人邊說邊走,不覺走到了甬道盡頭,前面已有石壁擋住去路。
  凌君毅腳下一停,回頭說道:「這條甫道已到盡頭,公孫兄看看是否有門戶?」
  公孫相走上兩步,說道:「兄弟也只是三腳貓,不知是否找得出來。」
  口中說著,目光已在迎面一堵石壁上仔細地察看了一陣,但覺整座石壁,光滑平整,看不出絲毫門戶痕跡,不覺暗暗皺了下眉,摘下長劍,用劍柄敲著石壁,再貼著耳朵,逐一傾聽。
  正面石壁,似乎找不到門戶,接著又轉過身去,朝右首那堵石壁,上上下下,仔細察看,口中一面說道:「這座山腹之中,本來就有洞穴,他們又因地勢適宜,建造了不少機關門戶,這等佈置,實出巧匠之手。兄弟僅僅是從家師一位好友口中,聽到了一點皮毛,實在看不出來……」話聲未落,不知他如何觸動了機關,石壁上忽然間,被他無聲無息地推開一扇石門,這道石門,好像是活動的,公孫相在毫無防備之下,忽然推開石門,口中方自「咦」了一聲,一個人就隨著石門朝裡衝去。
  那石門十分靈活,公孫相從右首進去,石門卻隨著轉了過來,砰然一聲,重又因起。這一下當真事出意外,凌君毅就站在邊上,竟然來不及伸手去推,此時聽到石門重又闔起,心頭不由得一驚,口中急急叫道:「公孫兄!」舉手一掌,朝石門上拍去。方才公孫相一下就推開石門,這道石門明明十分靈活,他無意闖了進去,石門還轉了個向。但此刻一掌拍在石門上,卻是紋風不動!凌君毅心頭大急,不加思索,舉手又是一掌,重重的拍在石門之上。
  這回他幾乎用了八成力道,但聽「砰」然一聲,石門還是紋風不動,自己手臂卻被震得隱隱發麻!心想:「公孫相也是在門上摸索,無意間觸動啟閉的機關,可見這開啟石門的樞紐定然就在石壁之上,自己何不仔細找找?」一念及此,立即左手托著「驪龍珠」,從上到下,仔細的察看了一遍。
  哪知看了許久,這堵光滑的石壁,除了依稀有一個門戶痕跡之外,哪裡找得到什麼開啟石門樞紐?甚至連一丁點凹凸的地方都沒有,好像就是天生成的一般!凌君毅幾乎不敢相信,這麼堅厚的石壁,會有一扇靈活的會轉動自如的石門。但方纔明明親眼目睹,公孫相是從這堵石壁中衝進去的!三個人一起進來,如今只剩了自己一個人。尤其在百花幫八名護法之中,算來自己和公孫相私交最好,就是不談私交,自己和他一路進來,眼睜睜地看他失陷在石門之中,自己也不能棄之而去。凌君毅接連拍出兩掌,石門依然如故,一動不動,找又找不出一點名堂?心頭不由激起怒意,想到方才被困在大廳之上,也是硬把石人放出去,才弄開石門的,自己何不再試他一試?這回他準備硬行震開石門,腳下退後兩步,雙手當胸,緩緩運起「金剛心法」,猛地前跨一步,口中吐氣開聲,雙掌朝前乎推出去!這「金剛心法」乃是少林七十二藝中,最具無上大力的佛門神功,雙掌平胸推出,一股無形潛力,應掌而生,勢若怒潮。但聽「轟」然一聲,掌力撞在石門之上,登時震得石壁搖撼,頭頂上砂石簌簌下落!
  這扇靈巧得會自動轉向的石門,還是一動不動!倒是凌君毅被自己發出的一股無形潛力,撞上了石壁之後,無處宣洩,悉數倒捲過來,震得站不住腳,身不由己地往後倒退回去。要知這通道不過四五尺寬,也就是只有一兩步路可退,他被自己內力反震,後退之勢,自然極猛,背脊登時砰的一聲撞在左首壁之上。凌君毅一下撞上石壁,但覺背後石壁忽然活動,好像靠在一扇沒有門上的門上—般,突然朝裡開去,一時之間,哪還收得住勢?一個人跟著朝裡傾跌進去,一屁股坐在石地之上。
  這下凌君毅看清楚了,這扇石門,也是活動的,他跌進門內之際,石門已經翻了過去,砰然闔起。
  凌君毅迅快站起,舉手朝門上推去,石門已經闔起,自然紋風不動。就在此時,只聽一聲極輕微的呻吟傳了過來!
  凌君毅回身看去,原來這石門之內,依然是一條甬道,呻吟之聲,似是從甬道上傳來。
  當下就一手托珠,舉手朝甬道中走去。呻吟之聲,愈來愈近,腳下隨著甬道轉了個彎,但見了就在轉彎處,倒臥著一個人!
  凌君毅目光銳利,這一眼,便已認出這倒臥地上之人,赫然竟是右護法三眼神蔡良,心頭不禁吃了一驚,急忙俯下身去,問道:「蔡老,你傷在哪裡?」伸手把他翻了過來,但見蔡良左胸,右腹,各中一劍,身前衣衫已盡被烏黑的血跡所濕透,傷勢極深,看來已是沒有救了。他只是仗著數十年苦練,內功精純,熬著最後一口氣尚未散去。此時聽到凌君毅的話聲,一雙散漫無光的眼睛,望著凌君毅,張了張口,似要說話。
  凌君毅問道:「蔡老可是有話和在下說麼?」
  三眼神蔡良吃力地點了點頭。
  凌君毅暗暗皺了下眉,眼看蔡良生命垂危,尤其胸腹劍傷極深,如果自己替他度入真氣,創口必然流血不止;如果不度入真氣,他奄奄一息,只怕已無法說出他要說的話來,一時心頭不禁猶豫不決。蔡良定著一雙無光的眼睛,望著凌君毅,神色似乎顯得十分焦急!
  凌君毅問道:「蔡老是要在下助你真氣,說出心裡要說的話來麼?」蔡良僵硬地點點頭。











第34章 敵友莫測

  凌君毅心頭一黯,只得緩緩伸出手去,抵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一面極其緩慢地把真氣度了過去。
  蔡良只是功力深厚,才尚未死去,此刻經凌君毅緩緩地度入真氣,他跟著竭力吸了口氣,眼睛已能轉動,右手顫巍巍地抬起,朝甬道指了指,張張口,吃力的道:「主……人……」只說了兩個字,小腹間突然黑血像箭一般標了出來,喉間一陣格格輕響,一顆頭緩緩歪了下去。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已氣絕!凌君毅黯然收回手掌,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原來那晚在瓜州小山上看到的黑衣人,就是三眼神蔡良,只不知他口中的『主人』是誰,他潛伏百花幫臥底,又是為了什麼,他用手指指甬道,說出『主人』兩字,自然是告拆自己,他主人是朝甬道去的,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呢?莫非他主人有了危險,才不惜以最後一口殘存的真氣,向自己說出『主人』兩字,目的自然是要自己趕去援救了。」想到這裡,不覺朝三眼神蔡良作了個長揖,說道:「蔡老放心,在下這就趕去。」說完,立即舉步朝南道上走了過去。
  三眼神蔡良口中的「主人」,自然也是江湖上一幫一派之主,武功自然十分了得,但只要看蔡良臨死前那份焦急的神色,可見他「主人」在這條甫道中,定然遇上了十分厲害的對手。凌君毅倒也不敢大意,他為了應付粹然遭遇的強敵,自然得騰出雙手來。這就把托在左手掌的「驪龍珠」,掛到腰帶上,左手當胸,右手取出短劍,插在腰間,才循著甭道尋出。
  這條甬道,似乎甚是彎曲,走了百來步路,就已轉了三個彎。凌君毅一路行來,都是耳目並用,十分小心。正行之間,忽聽一陣極其輕快的腳步聲響,傳了過來!
  聲音入耳,凌君毅就已聽出來人身法極快,在黝黑而有許多轉折的甫道之中,竟然快如奔馬!就在凌君毅略一躊躇間,那人已在甬道的轉彎處現身,那是一個全身黑衣,手持烏黑短劍的漢子。凌君毅腰間佩著「驪龍珠」,他看到人家的時候,人家自然也看到他了。
  雙方相距,本來還有一兩丈遠,但就在這一瞬工夫,那黑衣人已然遇到凌君毅身前五尺左右,舉劍作勢,沉喝道:「你是什麼人?」
  凌君毅傲然道:「你呢?」
  黑衣入看了凌君毅佩在腰間的「驪龍珠」一眼,冷聲道:「你身佩珍珠令,當知此地禁止任何人擅入,沒有會主特許,私入黑龍潭,一律格殺不論。」他當凌君毅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不知自己盲人騎瞎馬,居然從飛龍堂闖到黑龍潭來了!這裡叫做「黑龍潭」,顧名思義一定有一個潭。黑龍會這名稱大概就是因黑龍潭而來,那麼由此推想,黑龍潭也—定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了。
  凌君毅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這裡是黑龍會的總堂麼?」黑衣人聽凌君毅的口氣,不覺奇道:「你不是黑龍會的人?」
  凌君毅道:「在下並沒有說是黑龍會的人。」
  黑衣人短劍一指,沉喝道:「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自然是從外面進來的了。」
  黑衣人道:「不論你是什麼人,到了這裡,反正是死定的了。」說完,舉劍欲刺。
  凌君毅喝道:「且慢!」黑衣人手中短劍一停,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事?」
  凌君毅道:「閣下可否告訴我,黑龍潭是不是黑龍會的總堂所在?」
  黑衣人獰笑道:「這話,你去問閻王老子吧!」「喇」的一劍,刺了過來。
  凌君毅右手一搶,巨闕劍劃起一道青虹,「鏘」然劍鳴,把對方短劍拍開。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看來閣下身手倒是不弱。」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凌君毅暗暗忖道:「這黑衣人劍法極快,一身武功,大非庸手,敢情是守護黑龍潭的人了,看來非先制住此人不可。」
  黑衣人動作迅捷,短劍連連點出,黑芒如電,快得目不暇接。他閃電似的劍法,不但快速,而且劍上還有著濃重的內勁,隨著劍勢進發!
  凌君毅右手巨煙劍一連反擊三招,和黑衣人互相搶攻,狹厭的甫道中,登日寸珠光劍影,耀目生花,寒風流動!這一戰倒也十分激烈,兩人搏鬥了十幾劍之後,才把黑衣人的攻勢阻遏下來。
  黑衣人似是極為憤怒,口中連聲叱喝,短劍揮舞,愈來愈快。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等快速攻勢,都是硬打硬碰的力拼招術,凌君毅手上是一柄斬金截鐵利器!一串金鐵交鳴之後,他手上一柄短劍,已被一寸寸削斷,剩了一個劍柄,黑衣人方自一怔,正待往後躍退!
  凌君毅比他還快,驀地跨上一步,劍尖已經指到黑衣人的胸口,喝道:「閣下只要動一動,在下立可取你性命。」
  黑衣入眼看青光耀目的鋒利劍尖抵住了胸口,果然不敢掙動,臉色獰厲,怒聲道:「你要怎的?」凌君毅忽然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想問你幾句話,閣下最好據實回答。」
  黑衣人道:「你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在下還是一句老話,黑龍潭是不是你們總堂所在?」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
  凌君毅道:「朋友是真的不知道?」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巡視甬道,任何人未得會主特許,撞入甬道,一概格殺勿論,旁的就不知道了。」
  凌君毅道:「那麼這條甬道,是通向黑龍潭的,對不對?」
  黑衣人道:「不錯。」
  凌君毅道:「那麼在下再問你一件事,方才可有人從這裡進去?」黑衣人道:「咱們這裡,輪班巡查,在下剛接班,並未聽說有人潛入。」
  凌君毅心中暗暗奇怪:「三眼神蔡良,身中兩處劍傷,垂死之際,說出他『主人』是朝這裡來的,他們怎會不曾發現?」心念轉動,接著又問道:「朋友那是從黑龍潭來的了,那就有勞閣下,替在下帶路。」黑衣人還未開口,突聽一個清冷的聲音,接口道:「放開他,他並不知道黑龍潭的走法。」這人來得無聲無息,連凌君毅都未能事先聽得一點腳步之聲。
  凌君毅暗暗吃了一驚,急忙凝目看去,只見黑衣人身後不遠,站著一個青袍老人。黑暗之中,只覺來人身材修長,神情冷肅,雙目炯炯有光,頷下留有一把蒼髯。只要看他這份氣派,一望而知此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身份也高出黑衣人甚多。
  凌君毅緩緩收回短劍,瀟灑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該問老丈才是。」
  他雖然收回短劍,但卻絲毫不敢輕視對方,暗暗功運全身,嚴神戒備。黑衣人迅速向旁退下一步,朝青袍人躬身為禮。
  青袍人目光朝凌君毅腰間接的「驪龍殊」注視了一眼,抬目望著凌君毅,徐徐說道:「閣下能找到此地,大是不易,可否把姓名見告?」
  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
  青袍人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喜色,頷首道:「很好。」突然揮手一掌,朝身旁黑衣人當胸擊去。
  黑衣人躬身而立,自然不會防到自己的上司,會向他突下殺手,是以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青袍人這一掌,輕而易舉,結結實實擊在他心腹之下,黑衣人口中悶哼一聲,應掌倒地。
  青袍人目光一始,朝凌君毅道:「你再補他一劍。」
  事出意外,凌君毅不覺怔的一怔,黑衣人中掌倒地,已經氣絕而死,何用再補他一劍?不覺望望青袍人道:「你……」
  青袍人催道:「時光稍縱即逝,你快補他一劍,我們必須及時離開此地。」
  凌君毅更覺驚異,望望青袍人道:「你…」青袍人搖搖手,攔著他話頭,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平和,接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你照我說的去做,決不會錯。」
  凌君毅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反正黑衣人已經死了,再補他一劍,也不會再增加他的痛苦,自已正好借此聽聽青袍人和自己說些什麼。心念一轉,就立即揮手一劍,朝黑衣人胸口紮下。
  青袍人點點頭道:「你隨我來。」說完,回身朝甭道中走去。
  他緩步而行,連頭也不回過一次,似是絲毫沒把凌君毅放在心上。凌君毅也弄不清這青袍人是敵是友,只覺他舉動有些詭秘,但卻毫不思索地跟著他身後走去。甫道依然十分曲折,走不了一二步路,就有一個轉彎。青袍人也沒帶火種,生似走熟了一般,腳下走得極快。
  這樣走了二三十丈遠近,突聽黑暗之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青袍人道:「是我。」
  兩句話的工夫,凌君毅已經緊隨青袍人轉過彎去,只見前面又是一個黑衣人。恭身而立,朝青袍人抱拳道:「屬下見過總管。」青袍人頷首為禮,口中「晤」了一聲。這時,他已經緩步走到那黑衣人身前,突然揮手朝他心口拍去。他出手如電,黑衣人又在毫無準備之下,自然一擊便中,只聽黑衣人口中「呢」了一聲,身子一顫,人已倒了下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些巡守甫道的黑衣人,武功決不會是庸手,他竟能在一舉手間,取了他的性命,可見青衣人武功,十分高強了。」
  青袍人若無其事,依然舉步朝前走去,口中低低喝道:「快再補他一劍。」凌君毅看他殺兩名黑衣人,心頭有些不明白,他似是為了幫助自己,才殺人滅口的。他為什麼要幫助自己呢?那一定是他認錯了人,把自己當作了三眼神蔡良的「主人」一黨。由此推想,這青袍人準是那位「主人」派在黑龍會臥底的人了。凌君毅沒有作聲,依言右手一揮,就補了那黑衣人一劍。
  青袍人喝一聲:「快走。」腳下突然加快,朝前掠去。凌君毅緊隨他身後奔行。
  轉了兩個彎,只見青袍人腳下一停,伸手在壁上按了兩按,回身道:「快進來。」話聲才落,身形一閃而沒。
  凌君毅掠到近前,才看清石壁間原來已經打開了一道狹窄的門戶,青袍人站在數尺外相候,當下毫不猶豫,側身而入。
  走了三四步,才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響,敢情那石門已經闔起。
  這條甬頭,極似未經修鑿的天然石縫,不但十分狹窄,僅容人側身而行,而且兩邊石壁,稜角不平,稍一不慎,就會碰上,前面青袍人走得極快,凌君毅有珠光照路,自然不會落後。
  兩人彎彎曲曲地走了盞茶光景,前面似是已經到了盡頭,但見一座石壁擋住去路,青袍人舉手在石壁上一按,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傳入耳際,石壁間果然又裂開了—道小門。
  青袍人回首微微一笑道:「請。」舉步跨了進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黑龍會的巢穴,全在山腹之中,各有秘道相通,當年這項工程,該是何等浩大?江湖上盡多佔山立寨的幫派,黑龍會何以要如此費事,把巢穴築在山腹中呢?莫非他們另有什麼隱秘不成?」心中想著,已經舉步跨了進去。
  這石門之中,是一間小小的石室,室中除了幾張石製的椅幾和一張石榻,就別無他物,但石椅、石榻,都打磨得十分光滑;石几上放著一盞白銅燈擎,不知點的是什麼油,甚是光亮。
  青袍人把凌君毅讓入石室,仍然在石壁上輕輕按動了一下,石門立即緩緩闔上,然後轉過身來,抬手道:「公子請坐。」
  凌君毅並未坐下,雙手抱拳,說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必有見教。」
  青袍人含笑道:「公子但請寬坐,不錯,老朽確是有事奉告,但此非其時。」凌君毅坦然在石椅上坐下,一面問道:「何謂此非其時?」
  青袍人笑道:「這裡外人不得擅入,公子且請在此稍候,老朽去去就來。」
  他不待凌君毅答話,舉步朝右首一堵石壁行去,走近石壁,忽然回首笑道:「公子幸勿多疑,老朽此舉,對公子有益無害。」說罷,伸手一推,石壁應聲手而啟。
  原來壁間是一道石門,隨著青袍人走出,就像翻板一樣,轉了過來,無聲無息的重又闔上。凌君毅看他舉動神秘,心頭不無可疑,立即一躍而起掠到右首壁下,伸手朝石門一推,石門已經闔上,果然一動不動。這和公孫相推門而入的那道石門一樣,一經闔上,不諸開啟之法,是無法打開的。
  凌君毅回到石椅上坐下,細想這青袍人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只不知他把自己引到這間石室之中,又忽然離去,究竟為了什麼?他既然告訴自己這裡外人不得擅入,又說他此舉對自己有益無害,自己且等他來了再說。他想起師傅一再告訴自己,愈是遇上險惡環境,愈要冷靜,這大半夜工夫,一直從步步危機中摸索過來,既然到了此地,也就泰然處之。
  青袍人出去之後,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依然不見他進來!凌君毅奔波了大半夜,正好趁這段時間,坐在石椅上,閉目養神。突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了進來!凌君毅聽的不禁一怔,自己只是閉目養神,這間石室,四面俱是石壁,縱有暗門,自己也應該先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如今既未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怎會有人進來?心念閃電一動,同時也候地睜開眼來,但見一名青衣少女,手提食盒,俏生生從右首石壁間一道門戶走入。
  那道石門,正是青袍人出去之處,原是一扇活門,但方纔青袍人出去之時,明明已經闔起,自己還用手推過,一點也推不動。如今這青衣少女居然悄無聲息的進來,而且那扇石門,依然那麼靈活,隨著青衣少女的走入,又像翻板般轉了過來,緩緩閡上。
  青衣少女進入石室,一雙明亮的眼睛一抬之際,看到室中坐著的竟是一個俊美少年,不禁粉靨一紅,急忙低下頭去。
  急步走近石榻,從食盒中取出四式佳看,一壺美酒,和一盤炒麵,一起放到榻上的矮桌之上,擺好一副杯筷,然後朝凌君毅欠身一禮,嬌脆地道:「方纔總管吩咐說,公於大概餓了,特命小婢送來酒菜麵點,公子請隨意用吧。」
  凌君毅頓首笑道:「多謝姑娘。」青衣少女赧然道:「公子言重,小婢不敢。」隨著話聲似要退去。
  凌君毅道:「姑娘請留步。」
  青衣少女腳下一停,欠身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道:「在下想請教姑娘一件事,不知姑娘肯不肯見告?」
  青衣少女美目一抬,說道:「不知公子要問什麼?」
  凌君毅道:「姑娘方才說的總管,可是那位胸垂蒼髯的青袍人麼?」
  青衣少女道:「自然是了。」凌君毅道:「姑娘可否告訴在下,你們總管姓甚名誰?」
  青衣少女訝然道:「公子是總管的朋友,難道還不知道總管是誰麼?」
  凌君毅道:「在下若是知道,何用再向姑娘動問?」
  青衣少女眨動眼睛,說道:「總管沒有告訴公子,小婢就不敢說了,公子還是當面問總管的好。」凌君毅心中暗道:「好個狡黔的丫頭。」一面含笑道:「姑娘不肯說,那就算了……」
  青衣少女沒待他說完,接口道:「小婢那就告退了。」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在下還想問你一句話。」
  青衣少女有些焦急,說道:「公子還要問小婢什麼?」
  凌君毅道:「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姑娘總可以告訴在下吧?」青衣少女反問道:「公子已經到了這裡,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凌君毅道:「在下是知道一點,只是未能證實。」
  青衣少女「嗤」地輕笑一聲道:「公子知道就好,何用多問,好啦,請用酒菜吧,小婢要走啦!」說完,轉身就走。
  凌君毅一句話也沒有問得出來,看她轉身走去,心中暗道:「我若突然出手,自可把她留下,問問清楚。」但因青衣少女一臉稚氣,又不能貿然對一個女子下手。
  青衣少女很快走到壁下,纖手輕輕一推,石門便自開啟,忽然回過頭來,婿然一笑道:「公子多多原諒,小婢未得允許,什麼話都不敢奉告。」
  石壁轉了個向,又已靈活地闔起。凌君毅腹中確實感到飢餓,但身在這等險惡、詭秘環境中,在沒有弄清楚對方來歷和意圖之前,自然並未食用。青衣少女剛走不久,石門開啟,青袍老人已經緩步而入,他手中提著一個黑色小瓶,往幾上一放。
  目光一掃矮桌上的酒菜,全末動過,不覺詫異的道:「老朽因凌公子連番劇戰,大半夜工夫下來,想必腹中早已飢餓,才要小桃替公於準備了酒食送來,怎麼?公於是怕老朽在酒菜中做了手腳?」說到這裡,不由得掀髯一笑,接道:「酒菜之中,決無毒藥,公子但請放心食用。」凌君毅冷然一笑道:「酒菜中縱有劇毒,在下也並不在乎。」
  青袍人目中神光一閃,說道:「那麼公子何以不肯食用呢?」
  凌君毅道:「在下和老丈在甬道中相遇,姓名未通,敵友未分,故而不敢叨擾。」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道:「好個姓名未通,敵友末分。老朽榮敬宗,和公於應該是友非敵,這樣夠了吧?」
  凌君毅道:「榮老丈現在可以告訴在下,把在下引來,究竟有何見教?」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尚非其時,公子先請用些酒菜,老朽自會慢慢的奉告。」
  凌君毅道:「為什麼老丈一定要在下食用了酒萊,才肯說呢?」榮敬宗道:「公子尚有一件艱巨的任務,要你去完成,不用些酒菜麵點,身體如何支持得住。」
  凌君毅奇道:「老丈說在下還有一件事要去辦麼?」
  榮敬宗道:「正是,正是,公子快些請吧!」凌君毅心中陡覺疑竇叢生,但他既然說要等自己吃過酒菜才肯相告,再問也不會問出什麼來的了,何況自己確也感到飢餓。這就站起身道:「好,在下就叨擾了。」走到石榻上坐下,舉起筷子,獨自吃喝起來。
  榮敬宗陪著他在矮桌對面坐下,凌君毅本已腹中飢餓,這一放懷吃喝,不大工夫便已把四盤佳看,一盤炒麵,吃得一掃而光。但一壺美酒,卻只小飲了兩盅,就不再喝。
  榮敬宗看他吃畢,微微一笑,舉手擊了三掌。
  只見那青衣少女立即推門走入,收過碗盤,退了出去,接著又端上兩盤香茗,放到石几之上,低聲說到:「公於請用茶。」
  榮敬宗道:「老夫和公子有要事密談。你可守在外室,未得老夫之命,不准任何人進來。」
  青衣少女答應一聲,轉身退出,石門也碰然闔起。
  榮敬宗從幾上取起兩盤香茗,移放到石榻中間的矮桌之上,一面說道:「公於請到榻上坐。」凌君毅知道他必有重要話說,依言走了過去,和他在榻上對面坐下。
  榮敬宗道:「公於腰間這顆珠子,可否讓老朽一觀?」
  凌君毅道:「自然可以。」隨手解下「驪龍珠」遞了過去。
  榮敬宗反覆諦視了一陣,忽然目光有淚,顫聲問道:「這是黑龍會的『珍珠令』,不知凌公子從哪裡得來的?」
  凌君毅看得心頭愈是驚疑不止,說道:「此珠是在下家傳之物,並非是黑龍會之物。」榮敬宗目光一凝,問道:「公子可知此珠的名稱麼?」
  凌君毅道:「驪龍辟毒珠。」
  榮敬宗道:「辟毒珠,顧名思義,可以辟毒的。」
  凌君毅道:「不錯。」榮敬宗忽然站起身,從幾上取起黑色小瓶,又取了一隻空瓶,又取了一隻空碗,說道:「只不知公子此珠,是否能解得瓶中之毒?」
  隨道話聲,一手打開瓶塞,從瓶中傾出一股墨黑的黑水,朝碗中倒去。
  凌君毅目光一注,說道:「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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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1:10:19 |只看該作者
  榮敬宗也末徵求凌君毅的同意,舉起「驪龍辟毒珠」,迅快的朝「毒汁」中浸去。
  但聽碗中發出「嗤」的一聲輕響,登時冒起一陣輕煙,不用說,碗中毒汁經「辟毒珠」一沾,自然由濃而淡,由淡而無,變成一碗清水!榮敬宗雙手捧著那碗由『毒汁』變成的清水,神情激動,雙目之中老淚奪眶而出,口中喃喃說道:「果然是『驪龍珠』,果然是『珍珠令』……」突然放下瓷碗,捧著「領龍珠」,雙膝一屈,撲的跪倒地上,仰臉說道:「會主英靈有知,屬下這二十年忍辱偷生,總算等到了出頭之日了。」說到這裡,不禁老淚縱橫,唏噓不止。
  凌君毅看在眼裡,心頭愈覺疑竇重重,難道自己家傳的「驪龍珠」會和黑龍會有關?
  正在諒疑之際,只見榮敬宗忽然老淚一收,倏地站起身來,一手遞還「驪龍珠」,目中寒光如電,直注在凌君毅的臉上,神色嚴肅,冷冷說道:「你叫凌君毅?」凌君毅接過「驪龍珠」,應聲道:「不錯,在下正是凌君毅。」
  榮敬宗點點頭,沉聲道:「很好,老朽已經等了你甘年,現在你唯一的生機,就是拔出劍來,和老朽放手一搏。」右手一抬,鏗然劍鳴,手中已多了一柄烏黑無光的短劍。他這等忽友忽敵的舉動,當真是恍榴迷離,令人莫知所措!凌君毅愕然道:「老丈和在下有仇?」
  榮敬宗被他問得似是難以啟齒,勃然作色道:「你不必多問,先勝了老朽手中此劍,再說不遲。」
  凌君毅遲疑地問道:「老丈把在下引來此地,就是為了要和在下動手嗎?」
  榮敬宗道:「多言無益,你亮劍吧!」凌君毅道:「如此說,咱們非動手不可了?」
  榮敬宗道:「不錯,你想生離此室,就得和老朽放手一搏。」
  凌君毅緩緩從腰間抽出巨闕劍,橫劍當胸,說道:「那麼老丈請出手。」榮敬宗似已不耐,冷然道:「你小心了!」喝聲出口,手中短劍一振,突然閃起一道烏黑的劍影,橫削過來。
  凌君毅但覺對方這輕描淡寫的一劍,就有一股逼人劍風,隨劍劃出,勢道已然十分凌厲,心頭暗暗一驚,付道:「此人劍上造詣之深,果然非同小可。」
  心念閃電一動,短劍一起,劍尖疾落,斜封出去。
  榮敬宗劍勢未竭,短劍連揮,接連攻出三招。這三劍,劍光繚繞,從劍上湧出來的濃重劍氣,居然從三面飛捲過來,勢道之強,無與倫比。
  凌君毅一上手就被逼落下風,幾乎施展不開手腳,迫得連退了三步,才算避讓開去。他終究少年氣盛,一上來就被人家迫得連連後退,心頭自然不服,口中大喝一聲,巨闕劍突然交到左手,縱刺橫削,展開了少林鎮山絕學「達摩劍法」,只是他是用左手使出,劍法也和少林「達摩劍法」反其道而行,惟其是反手使出,就更見奇奧多變。
  榮敬宗微微一怔,訝然道:「你是反手如來的門下?」
  凌君毅道:「老丈果然有些眼力。」兩人在說話之間,劍勢仍然如電悶雷奔,各極其能,絲毫不見鬆懈。小小一間石室之中,劍氣瀰漫,寒鎬飛旋,當真是凶險百出。轉眼工夫,已經惡鬥了五十餘招。
  榮敬宗武功博雜,劍勢也愈來愈奇,每一招都是江湖各門各派的劍術英華,本來互不連貫的招法,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渾成自然,變化奇奧,威力異常驚人。任你凌君毅一套「達摩劍法」,雖以反手使出,但到了此時,猶如和各門各派層出不窮的劍法較量,漸漸就有難以支應之感。尤其對手內功深厚,劍上滿佈真氣,幾乎一劍重過一劍,壓力之強,有如波濤洶湧,層層推來。
  凌君毅的劍勢,受到鉗制,幾乎被迫得施展不開。激戰之中,只聽榮敬宗大聲喝道:「凌君毅,難道你除了反手如來教你的一套『達摩反手劍』,就沒學過家傳的武功?」
  這話聽得凌君毅心頭驀然一動,暗暗付道:「家傳的武功?他指的那是『飛龍三劍』了。」心念閃電一動,哪還猶豫?口中一聲情感,人隨聲起劍化一道青虹,飛躍起兩丈來高。左手短劍,突然交到右手,手腕輕輕一抖,登時飛灑開一蓬劍雨,青芒四射,劍影繽紛,朝榮敬宗當頭罩落。
  榮敬宗目光如炬,右手短劍連揮,接連使出「崑崙劍法」中的「玉笏朝天」「武當劍法」中的「三花聚頂」「達摩劍法」中的「八部天龍」。這三招劍法,名雖三招,但他使得一氣呵成,前面兩招是專門護頂的招術,後一招卻是防護全身的突圍招法。但聽一陣急驟如雨的「鏘」「鏘」劍鳴!榮敬宗手上一柄短劍,已被凌君毅巨煙劍寸寸削斷!
  但他也在此時,脫出了劍光之外,丟去劍柄,口中呵呵一笑,說道:「凌公子請住手。」
  凌君毅聞言停手,只見榮敬宗一臉俱是歡喜之色,雙手連拱,含淚說道:「果然是『神龍出雲』,果然是凌世兄,請恕老朽剛才多多冒犯之處。」
  凌君毅聽得心頭大感驚奇,問道:「老丈怎知在下使的是『神龍出雲』?」
  榮敬宗笑了笑道:「飛龍三劍,乃是本會鎮會劍法,老朽怎會不識,只是老朽已有二十年未曾見到了。」這話愈來愈奇!「飛龍三劍」,本來是凌君毅家傳的劍法,百花幫把它作為「鎮幫三劍」。如今,榮敬宗又說它是黑龍會的「鎮會劍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凌君毅愈想愈覺此中必有緣故,心中的疑問也愈來愈多,不覺蹙目道:「老丈——」
  榮敬宗沒待他問話,已經連連拱手道:「公子請上坐,等到黑龍潭霧起之時,老朽就領你前去。」凌君毅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佳問道:「老丈領在下去黑龍潭作甚?」
  榮敬宗驚詫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難道公子來此之時,令堂沒有告訴你麼?」
  凌君毅道:「老丈也認識家母麼?」
  榮敬宗道:「令堂就是會主夫人,老朽自然認識了。」「會主夫人」這四個字,聽得凌君毅腦中「轟」然一震,張目道:「榮老丈你說什麼?」
  榮敬宗「哦」了—聲,道:「公子幸勿誤會,老朽說的會主乃是二十年前的本會會主,並非目前這個賣主求榮的叛徒。」
  凌君毅心中暗殖:「聽他口氣,自己父親竟是二十年前黑龍會的會主,但這些事情,母親從未和自己提過隻字。」想到這裡,不覺目光深注,看著榮敬宗問道:「老丈會不會認錯了人?」
  榮敬宗一手摸著蒼髯,笑道:「公於身懷『驪龍珠』,又會『飛龍三劍』,又是姓凌,老朽怎麼認錯了人?」
  凌君毅道:「但家母怎會從未和在下提過呢?」榮敬宗想了想,忽然歎息一聲道:「這也難怪,當年令堂逃出魔掌,多少狼心狗肺的賊子,還四處追蹤,到處搜索,天下雖大,無容身之處,茹苦含辛,生下公子,但賊焰方張,令堂強煞,總是一個婦道人家,孤掌難鳴,加之公子年事尚輕,自然不能把這段血海深仇,告訴你了。」
  「血海深仇!」凌君毅身軀猛震,激動的道:「老丈,你是說先父本是黑龍會的會主,後來遭別人殺害的?」
  榮敬宗臉色—黯,說道:「會主遇害,也可以說是壯烈成仁,老朽本該從會主於地下,這二十年忍辱偷生,為的就是夫人逃出之時,已經身懷六甲,總有復仇的一日,老朽如果一死殉主,這內情就永遠沒有一個知道的人了。」說到這裡,忍不住老淚漣漣,又唏噓起來。
  凌君毅也淚流滿面,撲的一聲,跪了下去,說道:「老丈用心良苦,一定是先父的患難至交,能否把此一詳情,詳細見告?」榮敬宗拭著老淚,慌忙把凌君毅扶起,說道:「公子快快請起,這是折煞老朽了,二十年來,老朽等待的就是今天,只是說來話長。咱們還有一個更次的時間,老朽也只能說個梗概,等公子取到東西,再作詳談。」
  凌君毅心中暗想:「只有一個更次的時間,他要自己去取什麼?想來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心中想道,卻並末開口追問。
  兩人重又落座,榮敬宗端起茗碗,喝了口茶,說道:「這話該從山河蒙塵,先帝(毅宗)殉國說起。各地勤王義師,次第失敗,長公主以金枝玉葉,遁跡空門。但她老人家始終未忘國族之仇,矢志匡復大計,數十年奔走江湖,糾合各地有志之士。」他一口氣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繼道:「那時有一位姓鐵的參將,兵敗之後,糾合一批志同道合的武人,就在昆崳山成立了一個反清復明的組織黑龍會。」
  凌君毅想到自己母親姓鐵,同時也想到那天太上傳自己「飛龍三劍」中兩招劍法時,畫像上那位姓鐵的老人。他雖然並未開,但心頭卻湧起了許多疑問!
  只聽榮敬宗續道:「這位姓鐵的參將,手創黑龍會,他挑選昆崳山作為根據之地,是因為此山有許多天然洞府,曲折幽深,互相貫連,只要稍事整修,就可成為十分隱秘的所在,不虞被外人發現。」
  凌君毅道:「原來這些洞穴,都是當時修建的。」榮敬宗道:「這裡雖是半出天然,半經人工修鑿,者會主差不多經營了三十年之久。」接著說道:「老會主在修鑿一條山腹石窟之時,無意中發現一座洞府,石壁上刻著幾幅使劍的人像,據說那是全真教主重陽真人所留,老會主參悟了三式劍法,就是『飛龍三劍』。」
  凌君毅問道:「這位鐵老會主的名諱,可是上中下峰?」
  榮敬宗連連點頭道:「原來公子聽人說過了?」
  他並未追問,續道:「老朽曾聽老會主說,壁上武功,原本不止這三招劍法,因他已屆中年,限於秉賦,已無法再求精進……哎,咱們把話說遠了。」口氣一轉,道:「老會主在修鑿山腹甬道之時同時他發現了一處毒泉,湧出來的水,比墨還濃,中人立斃……」凌君毅失聲道:「『毒汁』。」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咱們都叫它『毒汁』」接著說道:「後來老會主開鑿了一條小澗,把毒泉引入一處潭中,那就是現在的黑龍潭。」凌君毅看他說了半天,仍然沒有說到自己父親之事,心頭暗暗有些焦急。
  榮敬宗又喝了一口茶,道:「鐵老會主年屆不惑,膝下沒有一男半女。那年正好鬧饑荒,老會主經過山下,抱回來一個女嬰,收為義女,取名如玉,鐵老夫人也視如己出,十分疼愛。到了翌年,鐵老夫人也生了一個女公子,取名如花。一晃就是二十年,這一對姊妹花當真出落得如花如玉,老會主也一樣看待,每天沒事的時候,就教著兩位姑娘的武功……」
  凌君毅聽到這裡已經有些明白,這一對姐妹,有一個是自己母親,另一個該是百花幫的太上了。
  只聽榮敬宗續道:「當時長公主在江南一帶,主持匡復大計,各大門派表面上雖並未正式加盟,但暗中無不竭力支援,鼓勵門下弟子,以江湖人的身份,參加各地反清組織。那年春天,少林方丈開謗大師,向老會主推薦了一個青年人到黑龍會來,這人姓凌名長風,是開謗大師的唯一俗家門人。」
  凌君毅道:「他就是先父麼?家母告訴在下,先父諱瑞圖。」
  榮敬宗道:「公子年事還輕,令堂既沒有告訴你這段往事,自然也不會把令尊的真名告訴你的。」他望望凌君毅,接著說道:「令尊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生得十分英俊。老朽記得他初到黑龍會來的時候,者會主派了他—個巡主的職位,好像令尊是第二十一組的巡主,老朽是二十組的巡主,經常在一起出巡,互相支援,因此老朽和令尊的私交也最好。」
  凌君毅肅然起立,恭恭敬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原來老伯還是先父的至友,請恕小侄失禮。」
  榮敬宗含笑道:「公子不可多禮,老朽只是令尊帳下一個屬下,怎敢當得至友二字?」接著說道:「令尊少年老成,處事穩健,在會中不過三數年工夫,經由黃龍堂一名巡主,積功搖升為飛龍堂堂主,老會主倚為左右手,不但早就有意把女兒許他為妻,而且,也有意由他繼承黑龍會會主……」說到這裡,右手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接著說道:「那是令尊到黑龍會來的第三年,那年秋天,老會主就把義女如玉,許配令尊,結為夫婦。但就在成親酌當天晚上,如花姑娘忽然離去……」
  他似是言有未盡,但卻忽然住口。
  凌君毅自然聽得出來,榮敬宗述說到這裡,似乎有些含混,言外之意,如花的出走,應該和這場婚禮有關。
  這也許是感情糾紛,但凌君毅身為人子,自然不便追問父母之事,只是靜靜地聆聽。
  榮敬宗接著道:「老會主年過花甲,只此一女,如花約突然出走,老會主夫婦自然極為傷心。尤其是老夫人,思女心切,不久就一病不起。就在這時候,清廷也聽到黑龍會圖謀不軌的風聲,派出一批大內高手,前來昆崳山搜索,但本會早已得到消息,而且黑龍會總堂,深處山腹之中,這批鷹犬,自然無法找到。」凌君毅忍不住道:「黑龍會難道任由這些鷹犬找上門來,不給他們一個厲害?」
  榮敬宗道:「這是老會主持重之處,那時清廷氣焰方張,各地誌士,已經犧牲了不少,為了保全實力,才力主不可妄動。」
  說別此處,忽然歎息一聲,接著道:「但沒想到這批鷹犬之中,有—名侍衛,竟是神算子的門徒。本山機關佈置,原出神算子之手,他門人自然一看就知,在他嚮導之下,從黃龍洞襲入,老會主因本山機關既被識破,這些清廷鷹犬,就不能讓他們有一個漏網,否則就後患無窮。那天晚上,咱們全數出動,—舉把侵入昆崳山的十八名大內高手,悉數殲滅,老會主在這下戰中,劈了五個對方爪牙,但卻被其中一人的毒藥暗器所傷……」
  凌君毅道:「驪龍珠可解天下奇毒,老會主……」榮敬宗沒待他說完,接口道:「不對『驪龍珠』可解天下奇毒,但老會主是被苗人用的淬毒吹針所傷。那吹針細如牛毛,打中人身,使人絲毫不覺,那時老會主力拼強敵,並不知道自己已中了人家暗算,直等敵人悉數就殲,回到總堂,已經毒攻內腑,突然昏迷不醒。當時,大家還不知道老會主中了毒針,只當他年事已高,體力不支,但經過急救之後,依然昏迷不醒。仔細檢查的結果,才發現老會主左肩有一點極細的黑影,斷定可能是中了毒針一類細小暗器,急以『驪龍珠』吸毒,只是已經遲了,不到天明,就溢然長逝,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凌君毅道:「後來呢?」
  榮敬宗道:「會中不能一日無主,否則就成了群龍無首,大家就在老會主靈前,公舉令尊繼任會主。」
  凌君毅問道:「那麼先父又怎會遇害的呢?」
  榮敬宗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令尊那時不過二十多歲,到黑龍會來,前後也不過四年,因老會主的賞識,一手扶植,從黃龍堂一名巡主,擺升到飛龍堂堂主。老會主在未去世之前,也曾一再向人表示,將來繼任人選,屬意令尊。因此在老會主靈前,獲得大家的支持,但黑龍會創立已有三十年之久,令尊雖具雄才大略,終究年輕資淺,難付眾望……」凌君毅道:「那是說大家都對先父不滿了?」
  榮敬宗道:「那也不然,當初隨同老會主共創黑龍會的幾位長老,起初雖覺令尊年事太輕、少不更事,但老會主去世後,經令尊一年刻意整頓。黑龍會的聲譽,在江湖上可說是開創了前所未有的局面。幾位長老也深深感到老會主確有知人之明,自然全力支持,就是一向和令尊不睦的青龍堂堂主韓占魁,也轉而向令尊輸誠,這一年真可以說是黑龍會的全盛時代……」
  凌君毅疑惑的道:「那麼是誰害死先父的呢?」
  榮敬宗黯然歎了口氣道:「清廷派出來的十八名鷹爪,一去不歸,從此杏無消息,自然不肯罷休。經他們明查暗訪,終於獲悉這十八名大內高手,全數折在黑龍會的手裡,韃酋據報,大為震怒,密派山東總督圍剿。」
  凌君毅吃驚道:「他們要對黑龍會用兵?」榮敬宗道:「用兵,黑龍會倒並無所懼,就算來上十萬大軍,也無濟於事,可恨的是咱們黑龍會出了喪心病狂、數典志祖的內奸。」
  凌君毅心頭一震,張目道:「誰?」
  榮敬宗道:「就是現在黑龍會的會主韓占魁。」
  凌君毅心頭一陣激動,問道:「他如何出賣了黑龍會?」
  榮敬宗道:「當時東督是和砷門下的走狗國泰,此人原是貪婪無能的奸頓之徒,接到上面的密3,早巳嚇得心驚肉跳,拿不出主意。據說他督署中有一個師爺,叫做錢君仁,外號陰世判官。據說此人原是江湖賣藥郎中,後來不知如何夤緣進身,當了國泰的心腹,狼狽為奸,他替國泰出了個主意,用兵萬萬不可,當時只在左手掌中寫了四個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寫的是哪四個字。」
  榮敬宗道:「以寇制寇。」
  凌君毅道:「以寇制寇?」
  榮敬宗道:「不錯,他這主意可說惡毒已極,他用的是分化利誘的手段,但若無喪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顛覆得了黑龍會?」他長長歎了口氣,說道:「這也許是天數,正好韓占魁這賊子,因和令尊鳳有嫌隙,令尊繼任會主之後,他表面上竭誠擁戴。內心的仇恨卻愈來愈深。因為他是老會主拜弟中兒子,其父是為黑龍會殉難的,老會主一直把他視如於侄,而且又搖升到青龍堂堂主,要是沒有令尊,黑龍會會主的繼承人就非他莫屬。」
  他雖然已經說得夠詳細,但總使人好像中間漏說了一段什麼似的,並不完整。
  凌君毅道:「他縱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該出賣黑龍會。」
  榮敬宗道:「這叫利令智昏,忘記了他老子是死在韃子手裡的,因為清廷答應他事成之後,不但不究既往,還可給他官做,還有賞金,才使他賣主求榮,苟顏事仇,獻出本山秘道總圖,作為他個人進身之階……」凌君毅失色道:「黑龍會在清廷嚴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動,憑仗的就是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獻出秘道總圖,那就無異斷送了黑龍會。」
  榮敬宗雙手緊握拳頭,切齒道:「就是嘛,老會主三十年苦心經營,神算子殫心竭智所設計的機關秘道,就此落入異族之手。」
  凌君毅道:「詳情如何,還望老伯賜告。」榮敬宗臉色顯得異常難看,目光如刀,切齒道:「創立黑龍會的人,除了老會主,共有九位長老,他們都是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結義兄弟。老會主逝世之後,已經只剩五位,那時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這姓韓的賊子,不但獻了秘道總圖,而且居然狠起心腸,接受鷹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長老毒斃……」
  凌君毅道:「當時沒有人發現他的陰謀麼?」
  榮敬宗道:「沒有,這惡賊心機鎮密,而且那毒藥是大內之物,許多滿漢大臣,在靼酋賜食之後,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這種毒藥,死後絲毫看不出中毒的徵兆。黑龍會在一月之內,五位長老先後謝世,自然引起許多懷疑,但每個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詳,看不出一點異樣,大家心頭儘管起疑,也無可如何……」凌君毅劍眉軒動,怒聲道:「這賊子真該碎屍萬段!」
  榮敬宗續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離五位長老逝世已經過了兩個月,會中並沒有發生事故,大家戒心漸懈,端午是個大節,每年過節,會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將,都要在大廳上歡聚,還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參加……」
  凌君毅忍不住問道:「他又下了毒。」
  榮敬宗沒有直接回答,續道:「大家正在興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當兒,青龍堂一名沈姓當值巡主,匆匆進來,在韓占魁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韓占魁臉有喜色,從座中站起,大聲說道:『各位,今天是端陽佳節,大家都在這裡,兄弟有幾句話要說。就是本會創立已有三十餘年,當初原是以匡復朱明為宗旨,這三十年來,清廷已經奠定四海,廣施仁政,朱明氣勢已盡,憑咱們區區百數人,猶圖頑抗,何異以卵擊石?終日匿居山腹,三十年來一事無成,再過三十年,還是出不得頭。古人曾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咱們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歸順大清,接受招撫,大家還可博個前程。』他大概就是這樣說的,唉,這些話,說出來真是污了嘴巴。」
  凌君毅道:「當時先父如何呢?」榮敬宗道:「當時大家只當他酒後狂言發的牢騷,但這是大逆不道,觸犯會中禁律,會主自然不容他再發謬論,立即起身叱道:『韓堂主,你大概喝醉了,你知道你說了什麼,還不快快住口。』韓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長風,你少在韓爺面前擺會主的威風,你不妨睜眼瞧瞧,你們這些叛逆,一個也休想逃得出去?』會主聽得勃然大怒,喝道:『韓占魁,你瘋了,你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按本會律條,你該八刃分屍1』韓占魁神色不變,也大聲道:『凌長風,按大清皇律,你們這些叛逆,都得凌遲處死,罪滅九族。』他說至這裡,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這是『擲杯為號』,這一剎那,日月廳四面八道暗門中,同時湧出十數名清廷派來的鷹爪。」
  凌君毅道:「黑龍會精英全在廳上,除非他們使用霸道暗器,這十數名鷹爪,何難一舉殲滅?」
  榮敬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沉痛地道:「鷹爪他們並末使用暗器,日月廳上,也沒有搏鬥,連一絲抵抗也沒有,就讓他們反剪雙手,一個個縛上繩子。」
  凌君毅凜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榮敬宗綴然道:「韓占魁在雄黃酒中,下了『軟骨丹』,每個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凌君毅急著問道:「先父呢?」
  榮敬宗目含淚水,說道:「老朽那時就擔任黑龍潭總管,並未在場,這是事後聽人說的,會主眼看大勢已去,嚼舌自財,壯烈成仁。」
  凌君毅熱淚奪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嗆聲道:「爹,孩兒一定要手誅姓韓的惡賊,替你老人家報仇。」
  榮敬宗拭著眼淚,說道:「公於不必傷心,等你黑龍潭回來,自可手刃親仇,諒那姓韓的老賊,也逃不到哪裡去。」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關切地問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榮敬宗道:「這也是天意。令堂那時已經有了身孕,終日嘔吐,並末與會,那些鷹爪,又忙著接管本會三堂,而且各處都有零星的搏鬥。令堂得到事變消息,從一處秘道逃出,等到他們發覺,已經不見令堂的蹤影了。」
  凌君毅道:「姓韓的老賊,既然出賣了黑龍會,怎會又當起黑龍會的會主來了呢?」榮敬宗道:「他出賣黑龍會,對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頂戴的侍衛領班,仍令他兼黑龍會會主,這是一個極大陰謀。」
  凌君毅道:「這是什麼陰謀呢?」
  榮敬京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這和老朽,公子都有關聯。」
  凌君毅聽得奇怪,口中不覺「啊」了一聲。
  榮敬宗續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長公主節制、反清復明的組織,不是遭清廷破獲,便是銷聲匿跡,再無動靜,只有黑龍會佔地理上的優勢,仍然屹立江湖,當時可以說已是最後的一個組織了。清廷要他繼續主持黑龍會,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陸續發現還有些什麼人仍在反抗。他們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個個找出來,不能放過一粒反抗他們的種子,留在土裡……」他越說越激動,緊握著拳頭,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擊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和他和我,又有什麼關連呢?」
  榮敬宗續道:「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和黑龍潭有關……」
  凌君毅聽他一再提起黑龍潭,而且方纔還說清廷派姓韓的老賊主持黑龍會,和他和自己有著關聯,現在又說和黑龍潭有關,由此推想,莫非黑龍譚有什麼事,和自己有關了。
  榮敬宗不待他追問,接著說道:「老朽當日被擒之時,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交極深之故,一直被囚禁達一年之久。後來老朽得知令堂帶了『驪龍珠』逃出,他們始終沒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覺得必須繼續活下去,而且必須仍然弄到黑龍潭總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來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顏投降,而且透露了一個極大的機密給他們,作為進身之階……」
  凌君毅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不知老伯透露給他們的是什麼機密?」榮敬宗笑了笑道:「這機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個人知道,那就是黑龍潭底下,原是老會主在開鑿山腹甫道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陽真人的武功壁畫。後來長公主巡視本會,認為這座洞府十分隱秘,因此就把各門各派參與太陽教的教友名冊移藏到這裡來。老會主深感責任重大,商請神算於設計,在洞府之上,引來毒泉,開鑿了一個深潭,就是現在的黑龍潭。」
  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這個機密洩漏給清廷,豈不等於出賣了長公主手創的太陽教全數教友?」
  榮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責備的極是。但老朽若不說出這個機密,就無法取得他們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龍潭總管這個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後的今天,等到公子了。」
  凌君毅依然憤然道:「老伯犧牲了無數太陽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
  榮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陽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豈會出賣全體教友?而且此事關係數萬人的性命,真要讓他們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陽教萬死莫贖的罪人。」
  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經告訴了他們嗎?」榮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說過,老會主請神算子設計,引入毒泉,己把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達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於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凌君毅聽到這裡,口中不覺「哦」了一聲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麼呢?那就是黑龍會、百花幫,為什麼一直都在干方百計的尋求「毒汁」解藥。不用說,黑龍會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陽教教友名冊。至於百花幫的太上,自然不是為了這份名冊,卻是志在重陽真人遺留的武功。由此看來,百花幫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會主的親生女兒。
  榮敬宗手持蒼髯,問道:「公於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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