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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百花幫主
玉蕊站在凌君毅面前,只是怔怔的望著他,沒有作聲。萍花輕聲道:「玉蕊姐姐,你不是要解開他穴道麼?」玉蕊心中突然一動,點點頭,一掌拍開他受制的穴道,口中輕輕叫道:「祝莊主醒一醒。」
凌君毅輕微一震,睜開眼來,望望玉蕊,道:「老夫居然憑幾睡熟了,不知現在是什麼時候?」玉蕊婿然一笑道:「午牌已過,該用飯了。」
萍花、寥花兩人,已把手中提著的酒食放到桌上。玉蕊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出去好了。」萍花、寥花答應一聲,相偕退出。
玉蕊輕柔的道:「祝莊主請用飯吧。」凌君毅站起身子,只見小方桌上擺著四菜一場,還有一壺酒,卻只有一副杯筷,不覺問道:「姑娘用過飯了麼?」
玉蕊道:「賤妾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她取過酒壺,替凌君毅斟滿了酒盅,盈盈一笑道:「舟中準備的只是些粗餚水酒,祝莊主將就著用吧!」她這一笑,看去甚是撫媚。凌君毅心中笑道:
「這倒也算醇酒美人!」當下也不客氣,舉步走到桌邊一張椅子坐下,舉起酒杯正待就唇,忽然放下酒杯,問道:「姑娘們把老夫從絕塵山莊中救出來,究是有何目的?」
玉蕊望了他面前酒杯一眼,含笑道:「祝莊主可是怕賤妾在酒中下毒麼?祝莊主若是不放心,這杯酒,先由賤妾喝下去好了。」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答非所問,那是存心不肯說。老夫已被絕塵山莊下了散功之毒,功力盡失,姑娘何用再在酒中下毒,這個老夫倒是放心得很。」舉杯一飲而盡。玉蕊淡淡一笑,又替他斟滿了酒,道:「祝莊主能解他們『毒汁』之毒,自然不伯有人酒中下毒,說來倒是賤妄多心了。」
她借題發揮,輕輕把話頭轉向了「毒汁」,這自然是有心探他的口氣。凌君毅為人機警,哪會聽不出來?心中一動,暗道:
「看來他們果然是為自己化解了『毒汁』之毒,才把我弄出來的。」一面故意搖搖頭道:「說起化解『毒汁』之事,老夫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玉蕊道:「連四川唐老莊主,以用毒馳譽武林,都無法化解,祝莊主只化了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成清水,這自然全憑學識經驗而來,決非偶然之事。」凌君毅心中暗暗好笑。付道:「小丫頭居然想套我口風。」
抬目望著玉蕊,喝了口酒,微笑道:「姑娘是否認為老夫有把握能研製出『毒汁』的解藥來?」玉蕊理了一下長髮,婿然笑道:「還用說,祝莊主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麼?」
凌君毅道:「老夫因此想到,姑娘奉命把老夫從絕塵山莊弄出來,也許是有求於老夫吧?」玉蕊避開他盯在臉上的灼灼目光,笑道:「祝莊主神目如電,觀察入微,賤妾也不用否認了。」
凌君毅乘機道:「既是如此,姑娘何以還不肯對老夫實說?」
玉蕊道:「是賤妾不能逾越權限,因為以賤妄的身份,有些話,是不能對外人透露的。」
凌君毅笑道:「但姑娘是哪一幫的人,要把老夫送往何處,這些姑娘總可以見告吧?」玉蕊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道:「不瞞祝莊主說,我們是……百花幫……」
凌君毅其實早已知道,聞言微笑道:「百花幫,這名稱不但新鮮,而且也香艷得很,大概貴會都是女的了?」玉蕊粉臉微赧,點了點頭。
凌君毅又道:「送老夫何往?」玉蕊道:「這個賤妄無法奉告。」
凌君毅道:「那是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玉蕊只是輕「囑」了一聲。
凌君毅又道:「只不知貴幫幫主如何稱呼?」
玉蕊眨動了一下大眼睛,俏皮的笑道:「等祝莊主和敝幫幫主見面時,你自己問她吧。」凌君毅含笑道:「姑娘可是不敢說麼?」
玉蕊笑道:「祝莊主不用激將,幫主身份崇高,賤妾是她屬下,幫主的名諱,自然不敢說。」凌君毅道:「姑娘很會說話。」
玉蕊臉又一紅,婉然低笑道:「賤妾若是很會說話,也不會被祝莊主套出這許多話來了。」凌君毅道:「姑娘並無失言之處。
你告訴老夫的話,本是老夫應該知道的事。」
玉蕊淡淡一笑,坐在一旁不再多言。艙中突然靜了下來。
凌君毅雖然還想和她說話,但看她忽然變得一臉莊容的模樣,也只好忍下不說了。匆匆飯罷,萍花、蓉花收去殘看杯筷,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來。
玉蕊站起身子,福了福道:「祝莊主請慢慢品茶,賤妄告辭了。」蓮步細碎,朝艙外走去。
一連兩天,除了由萍花、蓼花按日寸送來飲食,玉蕊就不曾再進來過,敢情她對凌君毅有了戒心,言多必失,因此不敢再和凌君毅交談了。
凌君毅也沒走出艙去,但他聽得出來,自己住的這間艙外,經常有人監視,不用看,也知道是萬勝膘局的陸鏢頭和他幾個手下。和凌君毅只有一板之隔的後艙(應說是中艙的後間),是玉蕊和萍花、蓼花的住處。玉蕊兩天沒到凌君毅房間裡來,她躲在艙後,暗中不時的從一處板壁縫中偷窺著凌君毅的動靜。凌君毅時常可以看到一點亮晶的眼光,在板壁縫中閃動,但卻只作不知,任由她去偷看,反正她也看不出什麼來。
這兩天時間,一路下來,倒是十分平靜,再也沒有遇上黑龍會的人。這是第二天的晚餐之後,天色已經全黑,船隻似是駛進了一處港灣。本來嘛,天色既黑,航行的船隻,就該找一處避風所在過夜,這原沒錯。但今晚天已黑盡了,還在繼續行駛,而且這條港灣,好像叉港極多,行駛中的船隻,不時在左轉右轉,這可從船隻的不時左右傾側體會得出來。船上設備極佳,就是沒有燈燭,這時全船上下,一片漆黑,不見一絲燈光,水手舵工,只是摸黑行駛。這樣足足航行半個時辰,直到初更時分,船行之勢才逐漸緩慢下來,接著聽到水手們下錨停船和浪花擊岸的聲音,敢情已經靠岸了。
就在此時,只聽艙門上起了剝落叩指之聲,接著響起葵花的聲音說道:「祝莊主睡著了麼?」
凌君毅故意「晤」了一聲,問道:「什麼人?」
蓼花在門外道:「小嬸蓼花,特來請祝莊主上岸的。」凌君毅問道:「已經到了麼?」
蓼花應了聲「是!」凌君毅道:「你且稍等,老夫就來了。」
故意侵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開門出去。只見蓼花手上提著一個黑皮燈籠,四周遮得不透一絲燈光,只由燈籠下方透出微弱的光亮,照到地下,使人可以看到兩三步路遠近,不致跌跤。
她看到凌君毅啟門走出,立即躬身道:「夜色甚黑,祝莊主請隨小婢來。」說完,當先朝前行去。
凌君毅道:「姑娘手上這個燈籠也太暗了。」蓼花輕笑道:
「燈籠是照路用的,只要看得見走路就好了。」
凌君毅目能夜視,就是沒有燈籠,也看得清楚。船停在一處荒僻的江邊,岸上不遠,是一片樹林和黑影朦朧的山嶺。萍花就站在岸上,手中也提著一盞黑皮燈籠,似在迎接自己。岸上數丈外。散佈著幾個黑幢幢的人影,那正是鏢頭陸建南和他的四個手下,手持刀劍,凝神戒備。不用說,那是怕自己逃跑。
凌君毅只作不見,隨著蓼花走向跳板。
蓼花側身讓路,說道:「祝莊主好走。」
凌君毅緩步跨上跳板,萍花在前,葵花在後,提燈照路,走上崎嘔不平的蘆葦斜坡。又走了一箭來遠,黑暗之中,停著一輛黑漆的篷車。
萍花腳下一停,提高燈籠,回身道:「祝莊主請上車。」車前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車把式,已經一手掀開了車簾。
凌君毅登上篷車,只見玉蕊已坐在車中,接著萍花、蓼花各自吹熄燈火,也相繼登上車,分在兩邊坐定。駕車的放下車簾,立時跳上車座揮動馬鞭,驅車向前奔去。車內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加上各自肅然而坐,誰也沒有說話,更是一片寂靜。最使凌君毅吃不消的既非黑暗,也非半寂,而是車行顛簸之際,不時可以聞到從三位姑娘身上散發出的幽香,引入遐思,幾乎情不自禁!當下長長吁了口氣,一手撚鬚,問道:「怎麼,還沒有到麼?」玉蕊正襟危坐,聞言抬起頭來,理了一下鬢髮,婉然笑道:
「祝莊主還可以休息一會,到了賤妾自會奉告。」
凌君毅道:「姑娘好像不願和老夫說話?」玉蕊道:「祝莊主是敝幫的貴賓,賤妾怎麼敢有此存心?只是敝幫幫規森嚴,言多必失,賤妾只好少說些話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老夫心中確有許多話想問,看來不到地頭,是無法獲得解答的了。」
玉蕊道:「祝莊主說的是,賤妾職位低微,祝莊主要問的話,只怕賤妄想答也答不上來,等到了地頭,自有接待祝莊主人員會給你滿意答覆。」言罷,背倚車篷,閉目而坐。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丫頭極善做作,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只聽一陣馬蹄聲從車後傳來,敢情陸建南等人在車後護送,他們自然也是百花幫的「護花使者」了。篷車顛簸甚烈,三女倚車壁而坐,各自閉著眼睛,她們自然不是真的睡熟,只是故作矜持罷了。凌君毅也只好困上眼皮,在車上坐息。這樣又過了廣頓飯的時光,顛簸甚烈的篷車,忽然間平穩下來,輕快的發出沙沙之聲,敢情已經馳上了平整的道路。又行了盞茶光景,車身忽然一停,接著聽到四五丈外有人開啟大門的聲音,篷車又開始蠕動,朝前馳去。這回行駛了不大工夫,便又再次停了下來。
只聽駕車的說道:「花公子,已經到了。」
玉蕊明明穿著女裝,還稱她「花公子」。
百花幫的人,姓花,這倒確是最妥切也沒有了。
車把式已掀起車簾,萍花、蓼花當先下車。玉蕊看到凌君毅閉著雙目,只當他睡著了,輕聲叫道:「祝莊主醒醒,咱們已經到啦。」凌君毅倏地睜開眼來,問道:「到了麼?」
玉蕊頷首道:「祝莊主請下車吧。」凌君毅跨下篷車,只見兩個青衣少女各自執著一盞輕紗描花宮燈分立兩側。目光一瞥,敢情此處已在—座大宅院之中,前面一進高樓嵯峨,篷車就停在大天井中,四周迴廊曲檻,院落沉沉。
玉蕊隨著跨下篷車,抬手道:「祝莊主請。」兩名青衣少女不待吩咐,立即提燈前導。
凌君毅也不客氣,跟著兩婢向前行去,穿過一道腰門,已是另一個院落,一排三間,小庭前,花木扶疏,甚是幽靜。兩個青衣使女把他引到左廂,推開房門,便自停步。
玉蕊道:「祝莊主請進。」凌君毅跨進房中,但見窗明几淨,佈置雅潔,左首靠壁處,放著一張雕花木床,被褥俱新。玉蕊隨著進入房中,含笑道:「這是替祝莊主準備的臥室,右廂是一間書房,不知祝莊主是否住得習慣?」
凌君毅一手撚鬚,笑道:「很好,既來之,則安之,老夫還可以隨遇而安。」玉蕊微微一笑道:「祝莊主是敝幫貴賓,祝莊主認為可以,作主人的也可以心安了。」
說話之間,只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臉水,盈盈一福道:「祝莊主請洗一把臉。」玉蕊朝青衣使女一指道:「她叫辛夷,是派在這裡伺候祝莊主的,祝莊主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她好了。」
凌君毅朝那叫辛夷的使女看了一眼,只見她年約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十分清秀。臉上還薄施脂粉,白裡透紅,但使人覺得有些不大自然。
辛夷經玉蕊一說,立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祝莊主,祝莊主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玉蕊道:「祝莊主路上勞頓,該安歇了,賤妾告退。」凌君毅心中暗道:「你回轉百花幫,自然急於去向幫主報告此行經過了。」一面含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也該早些休息,只管請便。」
玉蕊轉過身子,款步朝房外行去。凌君毅走到窗下,洗了把臉,還未坐下,辛夷已捧著一盤香茗送上。
凌君毅接過茶盅,淺淺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說道:「老夫要睡了,姑娘不用再在這裡伺候了。」
辛夷眨動俏眼,略現羞澀,說道:「小婢是奉派伺候祝莊主來的,自然要伺候祝莊主寬衣解帶,等祝莊主睡下了,才能退出去。」凌君毅聽得一怔,連連搖手道:「這個不用了,老夫自己會脫衣,不用人伺候。」
李夷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細齒,說道:「祝莊主一大把年紀了,由小婢伺候你,又有什麼要緊?再說小婢如若伺候不周,給總管知道了,只怕要責罰小婢。」凌君毅道:「不,不,老夫不習慣別人脫衣,你只管去睡吧。」
辛夷只得躬躬身道:「既是如此,小婢告退了。」凌君毅忽道:「姑娘且慢!」
辛夷道:「祝莊主有什麼吩咐?」
凌君毅問道:「你們總管是誰?」辛夷道:「總管叫玉蘭,祝莊主有事麼?」百花幫的人,果然都是以花為名。
凌君毅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你去吧。」辛夷退出臥室,隨手帶上房門。
凌君毅望著她後影,暗暗付道:「此女臉上果然戴著面具。」
他因身上有家傳的「驪龍辟毒珠」和溫姑娘所贈的溫家「清神丹」,既不畏劇毒,也不怕迷藥。雖是身入虎穴,但因不用耽心遭人暗算,也就心無所懼。何況看她們費了不少心力,把自己從絕塵山莊弄出來,自然是有求於自己。此時眼看夜色已深,自己初來,明天自然會有很多的事,當下就寬衣上床,坦然入睡。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著衣起床,開了房門。
辛夷早巳站在室外伺候,看到凌君毅,立即巧笑嫣然躬身道:「祝莊主早安。」
凌君毅頷首道:「姑娘早。」辛夷俯首道:「祝莊主幹萬不可這般稱呼,小婢擔當不起,你叫小婢名字就好了。」接著匆匆道:
「小婢替祝莊主打洗臉水去。」轉身朝屋後奔去。不多一回,辛夷打來洗臉水,等凌君毅盟洗完畢,她已在外面一間小客室中,放好了早點,嬌聲說道:「祝莊主請用早點了。」
凌君毅跨出房間,辛夷立即替他拉開椅子,伺候他坐下。
凌君毅暗付道:「這丫頭年紀極輕,雖然臉上戴著面具,但看去亭亭玉立,想來面貌也不會太醜,而且處處善伺人意,服侍唯恐不周,顯是百花幫經過嚴格挑選訓練出來的了。」心中想著,也不客氣,就在椅上落座,自顧自地吃畢早點,辛夷又送上了一方潔白的面巾。就在此時,只聽院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麗人,俏生生從外面走了進來。那麗人除了一頭烏黑如雲的秀髮,全身潔白如雪,連她的秀髮上也束著白色續帶的香花,看去身材纖秀,飄飄欲仙。
辛夷一眼看到白衣麗人,低聲說道:「祝莊主,總管來了。」
凌君毅聽說這白衣麗人就是百花幫的總管玉蘭,立即站了起來。
這一瞬功夫,白衣麗人已經跨進客堂,朝凌君毅福了福道:
「祝莊主遠來,恕賤妾失迎。」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姑娘言重,老朽如何敢當?」
兩人這一對面,凌君毅只覺她柳眉如畫,杏眼如星,配著瑤鼻、櫻唇,骨肉勻稱,淡雅之外另有一種高華的氣質,只是在晨曦中看去,臉色稍嫌蒼白。
凌君毅心中暗暗讚道:「百花幫果然人才濟濟,就以這位總管而言,姿色秀美,有如凌波仙子,何以都要戴上人皮面具?」
要知反手如來五十年前,就以精於易容見稱武林,凌君毅是他唯一傳人,對一個人的臉上,經過易容,或是戴了面具,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白衣麗人婿然一笑道:「賤妄小字玉蘭,喬為敝幫總管,還望祝莊主多多指教。」
凌君毅一抱拳道:「老朽久仰了。」
玉蘭雙眸凝注,淡淡笑道:「祝莊主聽誰說過賤妄了?」凌君毅被他問得一呆,拂鬚笑道:「姑娘芳名,老朽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但貴幫倔起江湖,巾幗奇女,別樹一幟,為武林吐異彩,卻又不為人知,這就非普通江湖兒女所能做到,也自然是貴幫總管總理幫務之功,老朽對貴總管,確是久仰的很了。」
玉蘭星目眨動。流露出喜色,婿然嬌笑道:「祝莊主不但風趣,而且很會說笑,只是把賤妾說的太好了。」頓了頓,接道:
「敝幫主聽說祝莊主來了,甚是欣喜,待命賤安來請祝莊主前往一晤。」凌君毅道:「老朽到了貴幫,自該拜會貴幫幫主。」
玉蘭道:「敝幫主已在仙春館候駕,賤妾替祝莊主帶路。」凌君毅道:「不敢,姑娘前面請。」
玉蘭朝他低頭一笑,道:「祝莊主隨我來。」轉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沒有說話,隨在她身後走出院落,一路穿廊而行,這座宅院,樓宇重重,廊腰漫回,極盡曲折。玉蘭臉上分明戴著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此時她走在前面,凌君毅看到她頸後膚如凝脂,發如輕雲,這緩步行法,婀娜身段,輕盈若仙,一身潔白的曳地衣裙,隨著款步擺動,隱約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腰肢,不勝一握,任何人跟在她身後,都會油然而生遐思!何況從她身上隨風吹來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凌君毅不是好色之徒,但這時也不由的他心神飄忽,有些渾淘淘的感覺,連經過些什麼地方,都沒看清楚。
一會功夫,已經來到一處花木清幽的樓字面前,但見畫棟雕樑。丹碧相映,門額上一方小匾,題著「仙春館」三個古篆。
玉蘭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祝莊主請進。」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姑娘請先。」玉蘭回眸一笑,領著凌君毅朝裡走去。穿行迴廊,朱欄曲折,檻外一片花圃庭院,種植著各種珍貴的盆景花卉。三間敞軒湘簾低垂,門前站著兩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到玉蘭領著凌君毅走來,一齊躬身施禮,輕聲道:
「幫主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總管請陪同貴賓進去吧。」說罷,一左一右伸手掀開門簾。
玉蘭抬抬手道:「祝莊主請。」凌君毅微一頷首,緩緩跨了進去,裡面一間寬敞而精緻的客室,窗明几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黃漆地板都光可鑒人。
四壁上張掛著名人書畫,陳設精雅,華而不俗,一張紫檀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面覆輕紗的女子。這時看到玉蘭陪著凌君毅走入,已從椅上盈盈站起,輕啟櫻唇,說道:「祝莊主俠駕遠蒞,賤挈有失迎迓,還望祝莊主恕罪。」聲音嬌脆,宛如出谷黃鶯。
凌君毅不禁暗暗一怔,這黃衣女子,自然是百花幫的幫主無疑,但聽她的聲音,年紀似是極輕。
玉蘭已在凌君毅身邊,輕聲說道:「祝莊主,這位就是敝幫幫主了。」
凌君毅即呵呵一笑,抱拳道:「幫主領袖群芳,老朽幸會之至。」百花幫主左手輕輕一抬,說道:「祝莊主請坐。」
凌君毅手捻飄胸黑鬚,微微欠身道:「老朽謝坐。」老實不客氣在她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玉蘭等幫主坐下,也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凌君毅輕咳一聲,目光一抬,朝百花幫幫主拱拱手道:「幫主要玉蕊姑娘從絕塵山莊中把老朽接來貴幫,不知有何見教之處?」「接來」,話中實有「劫來」之意。他和百花幫主對面而坐,因對方臉上覆著一方輕紗,無法看清她的面貌,只覺她一雙秋水雙眸,透過面紗,閃著晶瑩的光采。
百花幫主嬌脆的道:「見教不敢當,玉蕊把祝莊主請來敝幫,事前沒有徵得祝莊主的同意,賤妾以百花幫主的身份,在這裡跟祝莊主賠禮,實是敝幫有求於視莊主,還望祝莊主多多原諒才好。」她說來嬌柔婉轉,悅耳動聽,就算是滿懷怒氣的人,也會轉怒為喜,何況凌君毅有為而來,根本一點氣憤也沒有。
聞言一手撚鬚,微微一笑道:「幫主言重.只不知是什麼事,還請幫主明言,老朽洗耳恭聆。」他目光灼灼,只是盯注在她面紗之上。
百花幫主似有所覺,面紗中那雙清盈目光,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此事關係敝幫至大,敝幫把祝莊主請來,務望祝莊主賜助了。」
凌君毅道:「此事對貴幫既然重要,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幫主但請說明內情,容老朽考慮考慮。」百花幫主欣喜的道:
「祝莊主是答應了?」
凌君毅道:「幫主還未說出究是何事?」玉蘭陪坐一旁,插口道:「對這件事,祝莊主已有卓越成就,想來也不算難事了。」
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如蒙祝莊主俯允相助,敝幫自有重謝。」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說過,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老朽能力所及,極願效勞,不在重謝二字之上。」
百花幫主似是微有赧然之意,俯首道:「祝莊主胸懷磊落,恕賤妾失言了。」玉蘭道:「幫主,此事還是由屬下告訴祝莊主吧?」
百花幫主點點道:「也好。」玉蘭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
「黑龍會劫持四川唐天縱、嶺南溫一峰和少林樂山大師,在絕塵山莊研製『毒汁』解藥,歷時半年,一無進展,後來又把祝莊主請去,據說祝莊主只化了三天時間,就把『毒汁』化成清水,不知是否屬實?」這話不是明知故問?
凌君毅拂鬚笑道:「不錯,事情倒是確有其事,不過……」
忽然沉吟不語。
百花幫主問道:「不過什麼?」
凌君毅道:「那是老朽自己也想不到的事。」玉蘭眨動眼睛,問道:「祝莊主此話怎說?」
凌君毅道:「不瞞二位說,老朽當時也毫無把握,只不過是胡亂拿些解毒藥物,把幾味熬汁試試,把幾味研成細末,也投入試試,不料無意之中,竟把『毒汁』化解開了。哈哈,等到『毒汁』化成了清水,老朽卻已經記不清究竟是哪幾味藥配合一起,發生了解毒作用了。」玉蘭道:「這個容易,祝莊主至少已有化解『毒汁』的初步經驗,此後不難找到解藥方。」
凌君毅連連搖頭道:「難,難,老朽說過,當時只是無意中得之,實在毫無把握。」玉蘭微微一笑道:「祝莊主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一共取用了七十一種藥物,每種藥物的名稱、份量,敝幫已經取到一份詳細的藥單。化解『毒汁』的藥物,自然在這七十一種藥物之內,祝莊主只要仔細研究,不難找得出來。」
凌君毅早已知道玉蕊把自己從絕塵山莊換出來的時候,已經從頡古齋管理藥室的杏花手中,弄到藥單。如今既已知道她們是「百花幫」,而那管理藥室的杏花,也是以花為名,分明也是百花幫的人了。但他卻故作驚奇,說道:「貴幫連老朽在絕塵山莊三天之中取了七十一種藥,都知道了?」玉蘭嬌笑一聲道:「百花幫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普天之下,沒有一件事情能瞞得過我們,敝幫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天下最機密的,也一樣可以弄來。」
凌君毅驚異地望著兩人,一手撚鬚,遲疑問道:「貴幫究是要老夫做什麼?」玉蘭婿然笑道:「祝莊主博學多能,經驗豐碩,何不猜上一猜?」凌君毅故意搔搔頭皮,問道:「莫非貴幫也要老朽研究『毒汁』的解藥不成?」
百花幫主嬌脆的笑道:「祝莊主果然目光如炬,一猜就中。」
凌君毅心中一動,問道:「貴幫和絕塵山莊都要尋求『毒汁』解藥,到底是為了什麼?」玉蘭道:「這個恕敝幫要暫時守密,不能奉告,但賤妄可以代表幫主,以敝幫名譽和全體幫中姐妹的生命,向祝莊主保證,此舉只是為了解除『毒汁』之毒,並無絲毫害人之意。如果此言若有半點虛假,百花幫聲名掃地,全幫姐妹均不得好死。
賤妾這樣說,祝莊主總可以相住了吧?」這話等於起了重誓。
凌君毅忙道:「姑娘言重了,老朽相信就是。」
玉蘭含笑道:「祝莊主那是答應了?」凌君毅此次任由玉蕊把他從絕塵山莊,運到百花幫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找尋母親,但如今卻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絕塵山莊,不,黑龍會,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不惜千方百計,劫持唐天縱、溫一峰、少林樂山大師、潛龍祝文華四人。如今又冒出一個百花幫,也不惜干方百計,把自己弄來,其目的居然也是為了「毒汁」解藥。
他們為什麼要解「毒汁」之毒?「毒汁」究是什麼?從哪裡來的?莫非這中間隱藏著某一極大秘密?引起這兩大幫派的明爭暗鬥?他心念不住的轉動,依然猜不透雙方爭著想解「毒汁」之毒的謎。
百花幫主看他只是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祝莊主不說話,可是不肯賜助麼?」她話聲嬌柔,別有一種使人無法拒絕,也不忍心使她失望的力量。
凌君毅要找尋母親的下落,是否為百花幫所劫持?如今又多了一件心事,要查究「毒汁」的來源,和他們(指黑龍會和百花幫)爭著化解「毒汁」之毒的目的何在。這兩件事,都得在暗中進行,也需要時間,他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否則就不用來了。
當下故作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好吧,老朽答應了。」百花幫主一雙水樣情盈的眼睛,從面紗之中,透露出喜說的神色,粲然笑道:「當真麼?」
凌君毅道:「老朽既然答應了,自然算數。」百花幫主伸出一隻瑩自如玉的纖手,輕輕貼著面紗,說道:「這太好了,我知道祝莊主一定會答應的。」凌君毅目光看到百花幫主那只嫩若春筍,柔若無骨的纖手,暗道:「這位百花幫主肌膚、神態,無不優美動人,只不知她生的容貌如何?」這不是說凌君毅好色,任何一個男人,見了百花幫主這樣一位姑娘,誰的心裡都會有此想法。
玉蘭問道:「幫主還有什麼吩咐麼?」百花幫主嬌聲說道:
「祝莊主已經答應了,其餘的事,由你去辦好了。」玉蘭恭敬地應了聲「是」。
凌君毅眼看談話應該到此為止,這就緩緩力站起。抱拳一揖,說道:「幫主別無見教,老朽該告退了。」
玉蘭身為總管,是陪著凌君毅進來的,凌君毅站起來了,她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站起之時,卻暗暗朝百花幫主使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忽然看了凌君毅一眼,嬌柔的道:「祝莊主且請寬坐。」凌君毅只得回身坐下,問道:「幫主還有什麼見教?」百花幫主朝玉蘭道:「你也坐下來。」
玉蘭微微一笑,依言坐下。
百花幫主臉向凌君毅,徐徐說道:「賤安還有一件事,想請教莊主,不知該不該說?」凌君毅手捻拂胸黑鬚,微微一笑道:
「幫主要問什麼?」百花幫主遲疑了下,道:「賤妄說了出來,祝莊主不會見怪吧?」
凌君毅呵呵笑道:「幫主認為有說的必要,但說無妨。」百花幫主道:「賤挈覺得祝莊主既已慨允相助,咱們之間,便應該精誠合作,賤挈那就只好直說,但祝莊主如有礙難之處,賤妾也並無勉強之意。」凌君毅心中暗道:「不知她要問什麼,卻要這般繞著圈子說話。」一面手拂長鬚,爽朗笑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老朽可以奉告的,自無隱瞞之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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