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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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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48:52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巧舌可鑠金

晚九點,慶功預備宴正式在一大隊食堂開幕了。

之所以叫預備,是因為案子完了一半,而且是肖成鋼和郭元力邀的,梁舞雲和楊紅杏在食堂吃過,也知道簡凡的手藝,都在一旁幫襯,胡麗君聽得簡凡在一大隊居然是兼職的廚師,倒樂了,也跟著湊熱鬧了,於是這個非官方的宴請糊里糊塗就定下來了,簡凡最拿手最得意的便是整吃的,這麼多人盛情相邀,自然是面子甭足,早早把東西準備妥當開火動手。要說做飯,可比辦案來勁多了。

剛上市香椿拌豆腐、經冬味足的黃花菜、山北特產的小蒜拌蓮耦再加上簡凡閒來無事在隊裡做的干煸牛肉四色涼菜,入眼是青油油、綠映映、白生生幾色,胡麗君一干刑警們累了幾天,一進門便被誘得胃口大開,這邊落坐,這邊鍋上火、油進鍋,滋滋拉拉叮叮噹當便忙活上了,熱菜一個接一個上來了。

    “青椒肉絲一份……”

    “香菇油菜……”

    “紅燒茄子一份……”

    “醋溜瓜片一份……”

“哎,誰傳一下,紅杏,幫把手。”

圍著圍裙的簡凡忙活著,從廚房的傳菜口喊著,楊紅杏嘴裡挾著吃著,起身接過來倆盤。伸著腦袋很關切地問:“簡凡,你也出來一起吃嘛。”

廚房里火焰騰騰,油煙機轟轟吸著,火光下的簡凡架著鍋瀝著油,眼皮也不抬地說道:“別管我,你們先吃好,還有幾樣菜。”

“噢……”楊紅杏看著簡凡很專注地看著鍋,有點失落,好像自己還不如那口鍋有看頭似的。

簡凡這神情有點讓所有的人看不懂,真正談論案情工作的時候像玩,可本來高高興興吃吃喝喝該玩的時候,簡凡一提勺上鍋,神情又是肅穆無比、心無旁騖,好像這才是工作似的。

飯桌上,嘰嘰喳喳一群女警圍在胡麗君身邊,隊裡的梁舞雲、史靜媛,還有二隊的倆女警,吃得贊不絕口,邊吃邊讚道:“別說啊,這菜做的還真地道,比我們隊那灶上強得可不是一點半點。”

說著另一位上心了,悄悄地問:“史姐,這案子咱們可是淨沾便宜了,回頭還讓功臣給咱們做飯,是不是有點太那個了。”

本來覺得這麼案子的線索藤纏麻繞,壓根還沒理清呢,誰知道眨眼裡就見到贓物和嫌疑人了,要是案子太難,破案沒準叫苦連天;不過這樣太快了點,反而讓幹警覺得有點不過癮,不但不過癮,是非常的不過癮。不過癮也罷了,還把破案的小警拉來當大師傅,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一隊倒已習以為常了,二隊的倆女警,就有點受寵若驚了。

梁舞雲嘴快,笑著說:“什麼呀,他就是我們隊裡專職廚師。”

楊紅杏笑著補充:“對,專業做飯,業餘破案。”

    “是不是?瞎掰吧?”

    “就是,這也太扯了吧?”

    二隊倆人驚訝無比。梁舞雲吃著,指著史靜媛:“不信是吧,問問史姐。”

史靜媛笑著點點頭,二大隊的倆女警聳然動容,驚訝道:“哇,不會吧,一大隊這麼拽?廚子出來都能破案,還要我幹什麼?……不過你們可有福了啊,工作有乾,幹完再做飯,哈哈……”

一干女警們笑著花枝亂顫,史靜媛心情頗好之下,笑著解釋道:“簡凡家裡就是開飯店的,以前隊裡食堂是沒人來,現在是中午沒人回家,不光簡凡的手藝不錯,連江師傅那手藝也提了個檔次。”

正說著,簡凡又伸著腦袋喊傳菜,二大隊的那位,笑著喊:“餵,帥哥,你也出來吃啊,光我們吃多不好意思?”

“沒事。”簡凡笑著伸出腦袋來說道:“我吃誰給你們做呀?放心吧,餓不著大師傅。”

二大隊那倆位發著感慨,直後悔沒有分到一隊享受這等待遇,逗得女警們直樂呵。胡麗君坐的位置卻是正對著傳菜的窗口,偶而一瞥見簡凡的樣子,卻是不禁莞爾,本來以為是一件傷腦筋的案子,沒成想這麼簡簡單單,玩也似地找出了這麼個嫌疑人。想想幾個月前,這還是個打著拽著上不了正場的小學警,想想倆人一起經歷的倆案子,驚險刺激倒還是其次,最讓人回味的還是在他身上層出不窮的笑料,這個簡凡,看著什麼都像,就是不像警察。

女警們吃的不少,話也不少,吃了個差不多,食堂外又進來幾個人,胡麗君一看是肖成鋼和郭元進來了,忙招呼著添了碗筷,簡凡傳著食盤,看樣還顧及著這倆位預審的哥們,每樣菜都留了一點,拼成個食盤,這倆人看樣也確實餓了,進門二話不說,就著食盤狼吞虎咽。

“嗨嗨……注意點形像啊,沒人跟你們搶。”梁舞雲說了句。肖成鋼傻不愣瞪地一抬眼,卻沒理會,仍然是埋頭大嚼,逗得二大隊倆位直笑。史靜媛卻是知道這癥結在那,關切地問了句:“沒審下來?”

“嗯……”郭元點點頭,有點發愁道:“到現在一聲不吭,咱們這兒,不怕橫不怕愣,就怕一聲都不吭,五個多小時了,就沒說過一個字,真邪了門了,我們說得都口乾舌燥了,他連屁都沒放一個。”

楊紅杏一聽,正挾著菜囑,翻了一眼:“你文明點行不行,都正吃著呢。”

郭元被說得訕訕笑笑,不吭聲了,這下倒把注意力都引到案情上了,從嫌疑人的家中查出手機兩部、胸針一個、筆記本電腦包一個、萬寶龍鋼筆一支,已經確認這些分別來自於不同受害者丟失的物品,但信用卡、筆記本電腦、金器手飾和數只價值十幾萬昂貴的手錶都不見踪影,贓車更沒著落了,況且直接作案的那位神秘女人此人肯定知情,如果這個人不開口,這案子仍然是僵著的,一般局裡的限期案件,要拖個一次兩次可以,少拖幾天可以,真是成了一鍋夾生飯,那可大會小會要挨批了。

七嘴八舌地討論著,胡麗君乾脆起身了,示意著史靜媛:“走,咱們會會這個人………小吳,你們倆家遠,先回,我和一大隊的處理這事。”

倆人急匆匆地起身了,過了一會,楊紅杏送走了二大隊的協查女警,和梁舞雲心下無著,也跟著去特詢室了。

簡凡從廚房裡端著食盤出來的時候,卻是只剩下了肖成鋼和郭元,兩人狼吞虎咽這食盤也見底了,剛坐下了,就奇怪上了:“嗨,這怎麼啦,都沒吃完就跑了,不好吃呀?”

“嫌疑人沒開口,急唄。”郭元應了句,吃完了,呷著水。

簡凡邊吃邊看著,耳朵裡根本沒有聽進去案子的事,只是注意到了桌上的菜,一桌子菜吃得不少,也剩下不少,先上的幾盤見底,看著有點心疼地說道:“浪費浪費,浪費糧食是最大的犯罪啊,明兒給隊長申請一下,得解決浪費問題。”

敢情這貨根本不在意案子的問題,郭元瞪著簡凡一眼,實在看不慣這小子有時候表現出來的摳門得性,怪聲怪氣地說了句:“簡凡,你是不是眼裡只有吃的?”

“那可不,這麼著浪費多可惜,江叔見著了,又要心疼半天。”簡凡說道。

肖成鋼邊吃邊接上嘴:“哎,鍋哥,這好解決,養兩頭豬唄,剩飯剩菜不就有地兒去了,逢年過節還能改善改善,自己餵得可比飼料催得好吃多了。就跟你家第一鍋的過年殺的豬樣,那味道好,比市裡凍肉可好吃多了。”

“往刑警隊養豬!?”簡凡一聽被噎了一傢伙,看著成鋼一本正經不像開玩笑,敢情這是真實想法,一省得此處,忍著笑點點頭,很鄭重地說: “好,好,合理化建議,明兒跟隊長提提,成鋼看來你跟郭組學得不少啊。”

    “傻B貨,走!”

郭元看著肖成鋼一臉愣頭青的樣子,記掛著預審的事,踢了一腳,直拉著肖成鋼走人了。

…………………………………………………………

剩下簡凡一個人了,悠閒地吃了飯,案子已經有眉目,剩下的預審和抓捕自然不用自己操心了。吃完了飯,洗乾淨了盤碗,又想起了那位今天帶回隊裡的嫌疑人還沒吃飯,炒了一大碗大米加燴菜,順道給送來了。

案子還在繼續著,特詢室裡還忙著,湊著窗口看的時候,史靜媛低著頭拿著筆,不過看樣沒做記錄。胡麗君正拍著桌子耍威風,嫌疑人耷拉著腦袋不理不睬,還僵著。又過了兩間,郭元、肖成鋼、梁舞雲和楊紅杏幾個或站或坐,盯在監控上,等著消息。一見簡凡端著碗進來,都悻悻地看著簡凡。

“還給他端飯吃,我看著就想揍他,還有這麼蔫的人啊。”肖成鋼一副賴皮得性。

“嗨,怎麼這樣啊,殺頭也得讓人做個飽死鬼,這才偷了點東西,還是從犯,你們不能不讓人家吃飯呀?我去跟胡姐說去。”簡凡端著碗說道。

“別別……出來了。”梁舞雲道,指著監控說道:“你最好別說,都正煩著呢。”

楊紅杏悻悻看著,不置可否,郭元卻是發牢騷道:“這個案子,怎麼這麼彆扭,沒抓著嫌疑人彆扭,抓著了吧,比沒抓還彆扭。”

肖成鋼提著建議鬼鬼祟祟道:“師傅,要不給他上點技術手段?”

一聽這話,梁舞雲和楊紅杏的臉皮不好看了,這技術手段,就是對付無賴混混一類的手法,急毛了不用嘴說話,用拳頭巴掌和大腳丫說話,有時候,這辦法對於一類耍潑犯混的傢伙,也著實有用處。郭元看著楊紅杏幾個,悻悻的瞪了成鋼一眼:“你有毛病呀,重案隊的在,又是市局督辦的案件,你去上試試?”

說話著聽著開門聲和腳步聲,兩個帶頭的出來了,眾人都閉上嘴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就听得胡麗君邊走邊發牢騷:“……我還不信了,今兒晚上咱們跟他耗上了,咱們幾個輪流上跟他耗,直到他開口說話為止。再不行,明兒把重案隊的審訊專家調過來。就沒見過這麼蔫的人…… …”

這個女人的強悍作風大家可都見識過了,整個就是一說一不二的性子,除了對簡凡還和聲悅色點,餘下跟誰說話都是呲眉瞪眼命令的口吻。風風火火地進了監控室,一見簡凡端著碗倒愣了一下,簡凡趕緊地解釋:“胡姐,給人家弄點吃的唄,吃完了你們再審。”

“你………”胡麗君一看簡凡端著碗,笑吟吟的樣子。靈機一動,一下子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指著鼻子道:“簡凡,你詢問過董海平是不?”

    “是啊。”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喲,這個不好說,性子很穩,像個老實人。”

“現在他是不開口,你覺得他的心結在哪裡?”

    “這個呀?……失戀了吧。”

一問一答,又問出個雷人的結果來,眾人捂著鼻子呵呵笑,連胡麗君也笑了,明顯都不能接受這麼個意外的論斷。簡凡一看眾人不信,振振有詞道:“你看你看,我說話你們就不相信,我上午跟郭元、成鋼他們說了,這就是個癡情的失戀男人,要我怎麼說你們才相信呢?他和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那個嫌疑人,倆個的感情曾經很好,現在剛剛分手……嗨,你們眼裡不能光有嫌疑人和案子,再這麼下去,都成冷血動物了啊。……你們看,董海平那眼神,多憂鬱,看他那表情,多頹廢,這麼簡單的感情問題,你們居然看不出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簡凡越解釋,眾人笑得越厲害,胡麗君不迭地打斷了簡凡的話直奔主題:“好好……咱們不討論感情問題,你能和他交流嗎?”

    “交流!?”

“就是說話,這還需要我解釋?”

    “這好像不太難吧?”

“那好!”胡麗君指著特詢室,安排著簡凡:“去送飯,他吃也罷,不吃也罷,想辦法和他交流交流,他現在對警察的戒備心理太強,這個案子從頭到尾你都跟著,是你把他找出來的,你應該很理解這個嫌疑人的心態,怎麼樣,有難度嗎?”

“哦。那我試試。”簡凡說著,看著監控屏幕上枯坐著嫌疑人董海平,心裡有著幾分憐憫,端起碗走了。

出了門郭元就有點心虛了:“胡組長,他可沒參加過預審。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您得安排他一聲,他這嘴可沒把門的。”

幾個人都看著胡麗君,看樣一隊的人對簡凡有共識,胡麗君卻是不在意地說了句:“沒事,一會手機上提醒他……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待會輪流上,過了今天零天限期就到了,這個案子可等不得了。”

一聽這話,胡麗君的意思也就是給嫌疑人一個緩衝的時間,這倒沒人提異議了,不過幾個人還是怪怪地看著胡麗君,都知道簡凡這性子,和誰都能胡扯半天,只怕這貨再進門和嫌疑人胡扯讓外人笑話,各自看著的時候,胡麗君的眼神盯在屏幕也放大了,不過卻沒有意外的成份。

只見得簡凡吟吟地進了特詢室,把碗放到了桌上,臉往前湊,非常關切地問:“董大哥,餓不,要不先吃點飯?”

    那人沒吭聲,只是抬抬眼皮。也沒說話,簡凡卻是更殷勤了幾分,嘴裡喋喋不休又勸道:“董大哥,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他們熬夜加班審你、你是加班熬夜被審,長夜漫漫,可不能不吃飯哦!都到這地方了,除了你自己,餓壞了可沒人心疼你。”

按照預審制度,監控記錄是需要備案的,從特詢室傳來的音像四個角度,非常清晰,畫面上簡凡笑臉相迎、殷勤倍至,言辭懇切,這拳拳愛心還真個叫人拒絕不得。胡麗君的的嘴角翹翹,微微地笑著,誰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而在特詢室,碰壁了的簡凡不依不繞,更為殷切地繼續說道:“哎呀,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兄弟我雖然把你抓來了,有點對不住你,可我好歹念著你不容易這才弄點吃的,看看,白花花的大米飯,青椒肉絲、西紅柿加雞蛋,看這顏色、看著手藝,這是烏龍縣第一鍋嫡傳的手藝;你聞聞這香味,大原您可找不著第二家啊………董大哥,您現在僅僅是嫌疑人,又不是定性定罪的犯人,有什麼想不開,何況就即使是犯人,也沒人敢不讓您吃飯吶,你說是不……那您吃不吃,給個話呀?”

一口一個董大哥,喋喋不休地說著,殷殷切切地勸著,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嫌疑人董海平怕是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終於說話了,搖搖頭,嘴裡迸出兩個字:不吃!

終於開口說了倆字,監控室裡一干幹警們看得哭笑不得,還有這麼把嫌疑人當大爺供著說好話的。盯著監控的胡麗君樂了,笑著道:“看看,開口了吧,有簡凡在,他想不說話都難,聽都把他聽煩了,我第一次和簡凡說話,氣得我直想揍他,我就不相信他受得了………紅杏,給簡凡發個短信,半個小時,說話別停,這個人太蔫了,需要刺激刺激………”

幾個人面面相覷,類似的經歷好像都有過,楊紅杏和梁舞云自不待言,鬥嘴是家長便飯;而肖成鋼和郭元更不用說了,捆一起也說不過簡凡。簡凡這碎嘴說話是胡謅八扯,扯起來是沒邊沒沿,想逗你能逗得你合不攏嘴;想噎你噎得你吃不下飯。飯店出身的,迎來送往嘴皮子溜倒也可以理解,只不過嘴真正能利到什麼程度,越往下扯,越讓大夥開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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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49:20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犀言利過兵

在預審裡,用得最多的一個字卻是和預審無關的字:耗!

簡而言之,這個字的意指在措辭上、在心理甚至於在心理挑戰受審人的極限,直耗到受審的心理防線崩潰。因為不管是小偷小摸,還是殺人放火,沒有那個嫌疑人會輕輕鬆松認罪伏法,嚴格意義上這也是一種對抗,甚至這種對抗要比抓捕的難度更大幾分。

耗,形像地比喻出了這個對抗的過程。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鏈之後,當然不存耗的意義,關鍵就在於,不是所有的案件你都可完完整整地採集到有力的證據,甚至於你連究竟有多少嫌疑人都搞不清楚,這種情況,以“耗”為名的預審對決,就顯得猶為重要,突破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就意味著整個案件的全面推進。

在簡凡進到特詢室的時候,郭元、肖成鋼、史靜媛加上胡麗君幾人,已經和嫌疑人耗了將近六個小時,嫌疑人搖頭說“不吃”,還真是六個小時來第一次開口。

可開了口,卻是沒有下文,從監控上看,簡凡把手機放到了桌上,已經收到了楊紅杏發去的短信,而從開口之後的嫌疑人便回復了原樣,不但不吭聲,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特詢室裡,密不透風的空間,白晃晃的白熾燈,四面牆上的監控、正對面坐著的嫌疑人,所有的一切讓空氣感覺到沉悶異常,在接下的時間裡,簡凡使著渾身的解數,試圖和嫌疑人拉拉家長,問問出生地、說說可能感興趣的奇聞軼事,要不根據資料,知道嫌疑人董海平開過酒吧,簡凡還有意地想把話題往酒上引。知道董海平是大原人,還特意講一些自己知道的大原的美食與名勝。

這個話題就亂了,足足扯了十分鐘,沒邊沒沿,簡凡小嘴吧嗒著直說到口乾舌燥、唇上起泡,再看那嫌疑人,依然是雷打不動。這下可把簡凡難住了,起身倒了杯水,潤潤嗓子,盯著其貌不揚的董海平,暗暗地下了個定義,完了,這貨色是個三棍打不出悶屁的主。

僵住了,簡凡拔弄著手機,發了倆字:換人。

這條短信傳給了胡麗君,胡麗君有點皺眉。

眨眼間,楊紅杏的第二條短信來了,回敬了倆字,不行!

簡凡暗罵了一句,看看時間才過了一半,稍稍安靜的片刻裡,簡凡略略低著頭眼睛窺視一般地看著這個國字大臉,厚唇方額,處處透著忠厚老實的董海平,努力搜尋著以前當跑堂千人萬面的記憶,這種人,應該和誰相似呢?應該怎麼樣看人下菜呢?

應該是個性格很溫和的人,被抓了眼裡都沒有慍怒,好像是認命了;這個人,應該是個樸素而不寬裕的人,衣服還是幾年前的款式;是一個層次不算很高的人,皮鞋擦得乾乾淨淨,可鞋幫縫上尚有不到之處,如果是養尊處優的一位,這種細節不應該忽視;看這樣,好像也是個性格比較寬厚的人。不管怎麼樣,這個人都像中規中矩的一個普通市民,特別是他眼神,不像這裡進來的任何一種人,倒像一個受了委曲而以沉默作為抗爭的普通人………那麼這樣的人,怎麼著就和麻醉案搭上關係了呢?而且毫無疑問,他最起碼是一個知情人。

實在想不透其中的關竅,簡凡隨手翻著案卷,話鋒一轉說道:“董大哥,我都說累了,您聽得也煩了吧,這樣吧,您餓了吧,看這飯也涼了,要吃您吭聲,我一會給您熱去……反正您也閒著,閒著幹嘛?為啥不願意跟我聊會呢?其實把你拉進來,我都有點內疚,我一直覺得您不該是這樣的人啊,老話說,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可我就怎麼看,您也不像個和麻醉搶劫案有關的人啊?………我懷疑,您不會也是被那個女人勾引下水的吧?要不,就是那個女人對你栽贓陷害?”

一言即出,簡凡眼睛盯著嫌疑人,說到女人的時候,董海平的眼神裡掠過一絲異常,像複雜、像慌亂、像懷念或者像什麼?

丫的,犯迷糊了…………簡凡的心裡一亮,他的弱點,應該還在這個女人身上,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那不是英雄,這一關就更過不去了。一念至此,倒把簡凡的好奇心挑起來了,好奇地看著這個貌不其揚的董海平,不知道這人哪裡能吸引那個風姿綽約,迷倒眾人的美女,按理說,那樣的女人,不應該能看上這麼個老實木訥的男人呀?他們,又是一種什麼關係呢?

而此時的董海平,眼裡掠過一絲異常之後,銬在鐵扶手上的雙手跟著握著拳頭,那是心理上已經有所戒備的表示。對什麼戒備?說到了女人才有這反應,難道他擔心和戒備的,根本不是自己?

越是好奇的事、越是有挑戰的事,會越讓人投入。簡凡腦子裡一絲靈光越來越明,而且他這性子,沒話也能扯出三分理,要是有話題,可就更有扯頭了,想到這兒,反而很篤定,很隨意地說道: “董大哥,我這人說話喜歡拖拉機犁大田,直來直去啊。明說了,您別覺得您自個是旱地裡的泥鰍鑽得深,今天在你家搜出來了萬寶龍鋼筆、手機、胸針已經確認是受害人丟失的財物,有些事您抵賴不過的,我估計,您自個心裡也明白,這事逃不脫,遲早要被逮著,要不您現在不會這麼悲觀失望了不是……您看、看這倆個人………”

簡凡說著,把案卷裡受害人照片舉到眼前,隨意地指了兩張照片,董海平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就見得簡凡這碎嘴又上來了:“這個呀,是那萬寶龍鋼筆的主人,被你們注射安定類藥物之後,啊……傻了,半癡呆……還有這個,你其中一部手機的主人,去年12月份發的案,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成什麼樣了,你知道嗎?啊啦啦,說話直流口水,半傻了……差點就成植物人了,不過現在和植物人也差不了多少啦。”

繪聲繪色地說著,簡凡臉部表情豐富異常,一歪嘴一斜眼,還真像個傻瓜。董海平看得不動聲色,可監控室裡可看得哭笑不得,直覺得這裡頭玩笑的成份太大了,眾人嘆了口氣,都悄悄地看著胡麗君,等著胡麗君制止,可胡麗君一直就無動於衷,好似也在找這個案子切入點。不過現在看著只得嘆氣了,連預審也要被簡凡這胡謅八扯搞得混七混八了,所謂倆個受害人癡呆的事,純屬子虛烏有。這樣擴大案子危言恫嚇的辦法,眾人也用過,沒用。

簡凡可無從知道自己又成了笑料,還是在步步緊逼道:“董大哥,您能說說這犯得罪有多大麼?你憑良心說,現在的老爺們,出門逛個小姐、找個妞,這是社會醜惡現象,聽明白了啊,雖然醜惡,但是卻是社會現象,咱管不了那麼多,再說這些爺們,怕警察逮、怕小姐宰、怕染上病就夠背了,回頭被你們一整,整成癡呆了,至於嗎?………這要抓著了,可是要打頭槍斃的哦。您說,為那倆錢,值得不?就不槍斃,判個死緩,判個無期,這也劃不來呀?……您說是不是董大哥?”

簡凡說著,肚子裡真正有關法律條文的東西實在有限的緊,危言聳聽了一番,看著董海平並沒有什麼難過或者驚慌之色,輕輕上前湊了湊,把關鍵要試探的一句說出來了:“董大哥,哎,您那位相好,一定是非常非常漂亮吧?長得像誰?個子不低哦,那臉,上半截像張曼玉、下半截像關之林………噢,您不認同,那要不左邊臉像西施、右邊像昭君?……反正不管怎麼說,就是一美女……您就沒想想,要是過上幾天,她像你這樣,被銬在椅子上,坐在特詢室裡,回頭又得關進鐵籠子,判上個無期、死緩,要不吧唧一槍崩了……您不會沒啥感覺吧?”

喋喋不休地說著,越來越接近可以忍受的極限了,最後一句終於再一次刺到了董海平最脆弱的神經,此人騰地要站起來,卻被銬子拉住了,守在門口的守衛,趕緊地上前壓著嫌疑人肩膀,即便是壓著,那董海平被刺激起來的神經質仍然是四下掙扎,像野獸悲號一般大喊大叫:“我幹的……我幹的,都是我幹的,你們抓我吧,你們槍斃我吧……”

“真是你幹的?這麼重的罪你都要往自己頭上攬。”簡凡湊上前,趁熱打鐵,口氣很生硬地問。

“是我,就是我幹的……”董海平幾分決絕,眼瞪上了。雙手直敲打隔斷敲了半天,臉色有點扭曲,這表情一看便知,對於這案子和做案的女人,估計是痛心之至。

卻不料簡凡驀地笑了,知道這人怕是要頂罪了,笑著一甩案卷,沉聲道:“不對吧,董大哥,我們在現場的勘查記錄,受害人雖然癡呆了,可檢測到他和作案的人,曾經發生過性關係………注意,性關係,這是**啊,您能解釋一下,要是案子是你幹的,您和那位受害人,倆男人怎麼辦那事?我看您的性取向不像個不正常的人啊?”

正發著神經的董海平再次受刺激,反而一下子安靜了,眼裡決然一下子成了茫然,成了驚訝、成了疑惑,彷彿還不太相信似地盯著簡凡,嘴唇哆嗦著,沒發出聲來。

    簡凡也愣了,喲! ?莫非其中還有隱情?敢情董海平不知道那女人做案的詳細細節。而且看樣對這事很受刺激。莫非倆人根本不是同夥?

監控室裡,幾個人笑得直聳肩膀,知道簡凡這嘴快剎不住車了,胡扯上了。不過最起碼也被簡凡逼得開口了,眾人就憑這都被簡凡這張損嘴佩服之至,史靜媛示意要走的時候,卻被胡麗君叫住了,意思是,等等,再等等……這幾句好像讓胡麗君抓住了個什麼靈感,不料這靈感驚鴻一現,又讓她有點悵然若失。

……………………………………………

……………………………………………

僅僅一句話的對抗,又讓讓簡凡更捕捉到了一個有價值的信息,這個男人對那個女人感情,又恨又愛,既懷念,又忌諱,特別是對嫌疑人和受害人之間所謂的關係非常敏感。

開店買飯,簡凡見過的成雙成對之人何止百千,但凡一對來了,倆人有感情、有姦情、有友情或者還有什麼情,憑著這跑堂的眼光是一瞧便知,雖然不懂預審,可察言觀色的功夫要說也算爐青快純青了,不過現在看這個人,好像上述的任何一種,好像是一種心甘情願為之拋棄所有的那種迷情。

    可憐!簡凡暗暗道了句,這個可憐的男人,沒準是被那位天使貌美卻蛇蠍心腸的美女一直**在股掌之上,直到被關進來還尚且不覺。

那麼這種人,需要的不是安慰和開導,而是一種犀言利語直刺到內心的羞處。

看著董海平稍稍安靜了,簡凡的思路更清了,站在董海平的面前,開始了:“董大哥,其實咱們耗得這個沒有什麼意思,這些事,你都知道,我們也知道,真相大白是遲早的事,水落石出是你擋不住了的事,您就不想說說嗎?不管是感情還是案子,你不覺得這個包袱過於沉重了麼?”

沒說話,簡凡趁熱打鐵:“好,你不說,我說,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掌握了嫌疑人犯下的接近二十樁案子的詳情……從去年七月份第一樁發生,而那個時候,是你酒吧關門歇業後的兩個月,我想,應該是失去經濟來源之後,成為誘發那個女人開始犯案的直接原因,你,不是主犯,可你是幫兇,沒錯吧!”

還沒有說話,表情裡有點鬆動,簡凡來回踱著步,思想的邊際也無邊無沿了,看了案捲和案情彷彿成了實實在在發生的現實一般,嫌疑人、受害人、證物、作案過程、發案地點,一個個要素掠過眼界,最清晰的莫過於那個迷惑眾生的美女,走得越來越近。就听得簡凡緩緩地述道:“案情非常簡單,所有案情都非常簡單,一個女人,是你很在乎的女人,她很漂亮、很聰明,知道怎麼樣取得男人的信任,知道怎麼樣把男人勾引到酒店開房,然後通過**上的麻醉藥物使上前吮吸的男人昏迷,你為她買藥,就是治療抹麻醉藥物之後的並發症對嗎?………這個女人辦事很果斷、很直接而且很有效,從她的犯案手段上可以看得出來,把自己當餌,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可你想過沒有,萬一有所意外,連餌帶鉤可都要丟了……”

董海平還沒有說話,可銬著的手有點發抖,臉上腮邊的肌肉隨著案情入耳開始顫抖,雙腳下意識地後挪,彷彿在做著自我保護。

一個一個小細節落到了簡凡眼中,半年多來的案卷沒有白看,整個說話都是跟著嫌疑人的心理和細節走,整個都是想像加推測,沒有一樣是實情,可越是這樣不切實際的東西,越對嫌疑人有震憾作用,說著案情,跟著話鋒一轉,簡凡又來了個半真半假的推測:“………再聰明的人也預料不到未來,沒有一種辦法能夠保證百分之百成功,她的辦法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有效的,董海平,你想過沒有發生的意外情況,如果當場麻醉不成功的話,那麼她只能假戲真做出賣**了,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她和其中的一部分男人發生過性關係,就是這幾個人………哎,一個像豬頭、一個像猩猩腦袋,還有一個居然已經六十多了,哎,好白菜怎麼都是被豬拱的苦命呀………不過我相信這種事她不在乎,而且,她也不會告訴你,對嗎?”

這句話的反應更強烈了,董海平迎著簡凡的目光全身痙攣了一下,又被深深刺激到了。

簡凡乾脆胡謅八扯,句句敲打男人最脆弱的神經:“……噢,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發生了性關係的七個人,這個……這個… …還有這個,他們向警方詳細地描述了那個女嫌疑人的長相,還有,他們在床上的每一個細節,看筆錄我都看得出,這些男人對這個女人非常滿意、非常依戀,當然也非常舒服……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向你公開這些筆錄。想看嗎?”

嫌疑人聽得臉色有點發白,手開始抖了,嘴唇顫著,兩眼瞪著,彷彿要把憤怒全部傾瀉在簡凡身上似的,簡凡知道這是接近爆發的臨界點了,最後更狠地來了一下,話裡連嘲帶諷,狠狠地刺了上去:“董海平,你不用給我使臉色,說了這麼多,你連一點反應也沒有,我都替你可惜…… …那個女人壓根就沒有把你當人,她甩不甩你,你們都注定要完了。今天坐在這裡,你知道了這麼多事實,知道了她這麼個男人面前脫得精光溜溜,知道她和這麼多男人有不正常性關係,我想你就是再見了他,也不會再有興趣了…………哎,對了,董海平,她是不是很長時間沒有和你發生那種關係了?我都懷疑,她根本就看不上你呀?你在這兒自作什麼多情呀?”

董海平的頭越來越低,簡凡說到此處,彎著腰看著董海平臉色。

卻不料董海平瞬間發作了,呸得一聲,沒說話,唾了一口,隔著不到三米的距離,這傢伙還真不好閃避,稍少偏頭,這一口唾沫全唾在了簡凡的肩膀上。

一側頭,乾淨整潔的警服肩上,臟兮兮被唾了一塊,簡凡有點火大,瞪眼直視董海平,此時的董海平早已經沒有蔫不拉嘰的樣子,反而是一副咬牙切齒要衝上來的樣子,如果不是銬著,絲毫不用懷疑,會衝上來狠狠地咬上對手幾口。背後站著的看守壓著董海平的膀子,椅子被掙扎的吱啞直響。

特詢室門開了,胡麗君帶著郭元,其他人站在門口,胡麗君看著這麼個結果,有點無奈地說了句:“簡凡……你出去吧。”

胡謅八扯亂編案情也就罷了,這麼著挑起了嫌疑人敵視,會讓預審的對抗難度更大,胡麗君只覺得自己有點弄巧成拙了,沒成想會是這麼一種結果,幾分責備的眼光看著簡凡。

“等等……”簡凡站著沒動,示意著胡麗君別過來,盯著董海平,反而不走了,靜靜地說了句:“我還有一句話告訴訴董海平,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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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49:45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弦斷無知音

“等等……我還有一句話告訴訴董海平,很重要。”

這句話聲音不大,帶著磁性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麼戲謔,也不像剛才那個咄咄逼人,很冷靜。眾人都鬼使神差地沒有攔著,只見得簡凡上前一步,靜靜地站到了董海平的身前,怪怪地說了句:“董海平,我還有最後一句你想不想听?不聽你會後悔的,聽了你也會後悔。就像這個女人一樣,得到與失去,都讓你後悔。”

這句話,好像只有簡凡和董海平之間懂了,董海平長舒了一口氣,萎頓下來了,幾分蒼涼之色地說道:“你說吧,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最後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剛才所說,全部是假話,全部是我的猜想和推測。也就是說,我騙了你。對不起。”簡凡侃侃而言,此時才進入了正式的對話狀態,董海平萎靡的神情,好像又注入了幾分生氣,有點驚異地看著簡凡,這一句,才真正地把嫌疑人的好奇勾上來了。

簡凡看著董海平有點期待的眼神,有點落魄的樣子,幾分不忍地說道:“案子不是你犯的,你騙我。所以我也騙了你,我們扯平了。我雖然在騙你,可我說的話,即將成為事實,如果她一直這樣走下去,像我剛才所說過的事,就會一件接著一件發生,最終不是毀在那些男人手裡,就是毀在她自己手裡,你想想吧。你不說,是在救她也同樣是在害她;你說了,結果也一樣,一半是救她、一半是害她。不過最起碼她在監獄裡,你有機會見到她,有機會等到她服刑期滿,有機會讓你們重新開始……你自己想想吧,飯涼了,我幫你熱熱,餓了告訴他們,我給你送來………”

簡凡的神情不知道遭遇到了彷彿也有一種飽經風霜的蒼桑,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看了一眼,轉身端著那一大碗飯,飯,早已涼透了。

預審室很安靜,只聽到簡凡步子輕輕地邁出去,胡麗君驀地看得董海平臉頰,潸然而下兩行濁淚,就著袖子無聲的抹去。示意著郭元坐到預審的位置,沒有說話,胡麗君盯著董海平看,一個中年男人復雜的心態,盡顯在這個木訥的人臉上。這種複雜的程度,最起碼是案子無法比擬的,此時連胡麗君也覺得自己先前拍桌子罵人咋裡咋唬,實在淺薄地很,也許簡凡說得很好,當警察久了,眼裡便只有嫌疑人和案子,再不懂感情了。

    靜靜地都沒有說話。董海平像經歷了一場抗爭,力有不逮,不得不放棄一般,仰著頭,嘆著氣,幾分失落地說道:“不用你問了,我說………”

錄音、筆錄、錄像和電腦同時打開了,郭元和史靜媛加上胡麗君三個老練的偵察員預審順利地開始了,特詢室的燈光又要徹夜通明直至天亮了。

…………………………………………

…………………………………………

閒下來的肖成鋼和梁舞雲、楊紅杏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出了甬道,奔向廚房,最興奮的莫過於肖成鋼了,進門便喊著:“鍋哥、鍋哥,你真厲害啊,厲害厲害………你比我師傅可強多了。”

    咦,沒人? ……三個人詫異地看著廳堂裡沒人,廚房里火焰騰騰,坐著大鋁鍋,已經冒出了蒸汽,還真給嫌疑人熱上飯了,三人奇怪地進了廚房,一下子傻眼了,剛剛瀟灑無比、縱橫開合的鍋哥,正提著小板登坐在菜案旁發楞,三個人的腳步聲進來彷彿才驚醒,抬著眼道:“你們……怎麼都來了。 ”

梁舞雲高興了,喊著:“喲,我們不能來呀?我現在越來越得仰視你了啊,那董海平哭得稀里嘩拉。全撂了啊。”

“哎……這有什麼高興的。”簡凡搖著頭。

楊紅杏笑著道:“怎麼了,簡凡,雖然你說的話比較噁心,可畢竟起到作用了,有什麼不高興的。”

“哎,我心誰知呀?”簡凡搖著頭,頗有點故做深沉的味道了,起身倒了一碗水,喝了兩口出了廚房坐到了食堂廳裡,看著眾人都跟來了,眼裡頗有不解地問:“我一個問題,你們誰能替我解釋一下?”

“什麼?”梁舞雲仨人,互相看看,都糊塗了。

簡凡好像非常失落地說道:“我現在感到迷茫、我感到困惑……這麼說吧,這個案子到現在為止,我的同情心越來越傾向於嫌疑人而不是受害人。嫌疑人呢,一個中年男人,失去了摯愛,這是比坐牢還痛不欲生的事;而那女嫌疑人,即將落入我們的法網,可我對此,一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等待她的將是漫長的鐵窗………好了,兩廂的對比出來,受害人,因為在違法的過程中成了受害人,嚴格地說他們也是在違法犯罪,而他們失去的,不過是財產中很小的一部分,就像咱們丟了一二百塊錢一樣,心疼一會就沒事了……可是,嫌疑人卻要因為這種行為,賠上自己的後半生……你們覺得,很公平麼?”

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料到是這麼個問題,肖成鋼撓著腦袋沒聽明白,楊紅杏有點發楞,好像這個問題無法回答,梁舞去想了想說道:“簡凡,從法律範疇說,你這個想法是無法解釋的,嫖宿行為僅僅是治安管理處罰,而這個女嫌疑人行為,可以定性為搶劫罪,且數額特別巨大,最低都在十年以上……合情不合理、合理不合法,合法又不合情理的事,太多了。法律只能保障大多數人的利益。”

“不太敢苟同,當警察快一年了,我發現我的世界觀像盤古開天闢地一樣。”

    “什麼意思?”

    “呵呵……一片混沌。”

肖成鋼聽懂了,呵呵傻笑著,梁舞雲和楊紅杏也不禁莞爾,現在才發覺,不管什麼時候都喜歡聽簡凡的笑話,簡凡不管是取笑別人還是取笑自己,都是一語中的。

意外的是,簡凡沒有笑,神情裡彷彿乾了錯事一般有點不自然,抿了一口涼水,看著仨人又說了句:“大學的時候,我們宿舍是全校有名的四賤客,大家都說我嘴賤,損人能損到骨子裡,我起初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可今天才發現,我錯了………你們看我剛才和董海平說話,就是在誘供,就是在噁心人,我把一個可憐人心裡最美的幻想打碎了。擊中了他最脆弱的神經,而且我從中得到了一種快感,把別人**於股掌之中的快感,可當我最後看到了董海平眼裡的絕望,我很後悔那麼說那樣做了,現在想想,我好歹是個陽光男孩,五好青年,怎麼當警察當成這得性了?”

肖成鋼馬上湊上來,附合道:“鍋哥,你說話向來就這麼損噯,您不一直就這得性麼?”

簡凡瞪了一眼:“滾!再不滾我扣你一碗。”

說著就要上手,肖成鋼立馬就跑,跑出了門外,還伸著一根中指回來,悻悻罵了句:“說了兩句流氓話,拽什麼拽,靠,你以為我不會呀。”

肖成鋼跑了,腦子很簡單的肖成鋼要是平時肯定逗得女同學大笑一場,不過今天卻感覺笑不出來,梁舞雲看著簡凡,訕訕說了句:“簡凡,我一直認為你很膚淺,今天看來,膚淺的是我了。”

簡凡沒有應聲,梁舞雲搖搖頭走了,楊紅杏站著不忍離開,站好大一會兒才說道:“簡凡,別想了,我覺得你很出色,偽鈔案已經進了市局編髮的案例精選,你是特招一期裡第一位立功的。過年大原同學裡幾個見面,都在問你的情況,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警察。

“哎,優秀只如做秀、辦案那如做飯,做飯是樂在於已,而且樂施於人的好事,我現在幹得,和我原先期待的,越來越遠了………走吧。”簡凡說著,把熱好的飯放進保溫箱,關了火拉了燈,倆人離開了食堂。

此時,好像簡凡也感染了嫌疑人沉默是金的性子,在監控室裡一言不發地看著屏幕上的預審現場,看了不久,眾人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簡凡走了,不聲不響地走了,就像平時上班開小差、幹活偷懶一般,溜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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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0:20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一怒起猙獰

陸堅定次日中午陪同伍支隊到了一大隊。昨天是限期最後一天,陸堅定正琢磨著怎麼著向支隊長和市局肖副局磨上幾次,找個什麼藉口再拖幾天,誰知道在支隊長辦公室泡蘑菇的時候就接到了第一名嫌疑人歸案的消息,跟著今天一大早又接到胡麗君匯報,整個案情已經明朗化,這才敢帶著支隊長順道來晃悠一圈。

會議室裡,貼著受害人的案件信息的活動版現在改觀了,正中央貼了一張女人的照片,像拍挂歷那種,烏黑蜷曲的長發傾瀉在肩頭,像一張明星的藝術照,這張照片還是搜查人員依著董海平的交待從一張照片的底版中洗印出來的,那個女人,帶走了所有的東西。

史靜媛坐在下首,指著嫌疑人的照片簡要地匯報導:“陸隊、伍支隊,這就是第一嫌疑人,謝晚晴,女,二十九歲。已經經過三位受害人指認,確認無誤。此人大原一所二流大學,先後從事過公司文員、當過汽車銷售員、幹過保險推銷,甚至於還在夜總會、酒吧當過服務員,經歷正如我們先前所描驀的,社會關係和個人經歷很複雜,這也是她能夠獲得別人信任的主要原因。據董海平交待,在倆人相遇之前,謝晚晴有過幾次戀愛,甚至於和大原一位車行老闆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最後均以失敗告終。董海平比此人大七歲,兩年前謝晚晴到他經營的酒吧謀職,不久便發展成為情人關係,倆人的感情一直很好。”

陸堅定一聽,隨口插了句:“喲,那為什麼還去麻醉搶劫,這不挺好麼?”

秦高峰卻是不以為然地回敬了句:“呵呵……貪欲。”

史靜媛繼續解釋道:“對,貪欲,這個女人,我們分析也就是衝著董海平的身家去了,而董海平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富有,開酒吧的六十萬有將近一半是從親朋好友處借到的,而且經營不是很好,直到去年四月底經營不善關門的時候,不但沒有存下錢,還欠著外欠。倆人開始漸漸疏遠,據董交待,謝在酒吧關門以後的兩個月裡經常不見踪影,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去年七月份,謝晚晴拿著一塊貴重的手錶讓董處理,倆人又重新繼續著這種同居關係,我們分析謝在這段時間裡遇到了變故進而走到了犯罪道路,她是把地處南郊的杏花峪當成窩贓和藏身的地方。

董海平雖有疑問,可對於謝歷來的遷就和當時他窘迫狀態,促使他也隨之成了謝的幫兇,以他做過生意較多的人脈,通過朋友和生意夥伴的關係,把這些貴重小件逐步處理,這也是咱們沒有見過贓物現身的原因。倆人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這種奇特的關係一直延續到今年年後,這麼長的時間董也發現了異常,謝對此並不隱瞞,也像我們先前所猜測的,把部分實情告訴了董,而董出於袒護心理,對謝仍然是聽之任之,而且多次出入藥房為謝購買藥物,這成為我們破案的關鍵…………一個多月前,董無意中發現,謝在外面還有一個姘居的男人,發現之後倆人大吵了一場,謝一搬出了杏花峪小區,我們有理由懷疑,另一個男人,就是促使謝實施麻醉搶劫的直接指揮者和操縱者。

目前,根據董海平提供的線索,我們已經鎖定了謝租住的五一小區,胡組長帶著外勤,對於第三者嫌疑人的確認和對謝的抓捕今天同時進行,車輛、金器的銷贓渠道在哪裡、麻醉藥品的來源在哪裡,所有的未知細節即將水落石出了。 ”

史靜媛侃侃說完,一夜未眠雖有幾分疲憊,可擋不住案件全線突破的喜悅。三個隊長聽著,伍支隊隨口問了句:“現在的目標方位明確嗎?”

“還沒有,謝已經換了手機號,無法定位。而且有多張假身份證,我們只能靠照片秘密排查,根據董提供的周邊關係,我們從今天上午開始排查,已經基本確定了謝的臨時租住地點,就在五一小區。現在正在排查和蹲守,只要她一露面,我們馬上實施抓捕。”史靜媛道。

伍支隊有點擔心地問了句:“喲,五一小區,那可是個老地方了,有點麻煩,四個出口、一百二十幢樓,住戶有幾千戶吧?”

陸堅定也跟著寬心道:“放心吧,伍支,麗君把能調出來的人都調走了,我們大隊出了十個人,派出所支援二十名協查警力,重案隊也來了十個人,還小區的保安也在協助,四個出口我們都控制住了,現出原形了,她跑不了。”

“一定要萬無一失啊,你們今天可都超期了啊?”伍支隊笑著,隨意提了句,不過不像責備。

陸堅定的臉皮厚,案子已然突破,自然再不懼限期壓身了,笑著道:“伍支隊,上次開會您還說這是無頭案,這不一周就把嫌疑人找出來了,您還讓我們怎麼著?這麼個怪案也是咱們第一次碰到吧?要不是一隊鼎力相助,現在我們還抓瞎著呢………還是一大隊的人才濟濟啊,特別是那個簡凡,簡直不是人精,整個就一鬼精,居然把這麼多過程猜出來了,啊,哈哈……還是秦隊有眼光,人堆裡一把就挑出個奇才來,我們可虧大發了,挑了兩個應屆生,到現在還是只能打水掃地擦辦公桌,連個案情報告都寫不順溜………哎,伍支,把這個人給我怎麼樣?”

這麼著涎著臉讚了半天,到最後才說出目的來,惹得其餘仨人哈哈大笑,伍支隊一側頭問:“高峰同意嗎?你和我在一個樓裡,我不能明目張膽地幫你挖人家牆角吧?”

“同意同意,秦隊早同意了。”陸堅定不迭地應道。

伍支隊側頭看秦高峰,這眼神裡,怕是傾向於重案隊的成份居多,秦高峰卻是不置可否地笑著,還是那句常說的老話,只要他本人同意,來者不拒,去者不留。

這句話差不多就等於同意了,仨大男人聊上了。不過隊長這表情落在史靜媛的眼裡,感覺像是不願駁倆位的面子。而且隊長的作態,讓史靜媛也有點不滿意,不知道為何,現在好像覺得這個傢伙走了,還真有點可惜。

…………………………………………

…………………………………………

從一輪朝陽到日頭當午,從日頭當午再到夕陽西斜,遍灑金暉的小區送走了上班出行,又迎來了黃昏歸家,這個區離市中心不遠的小區,擴建過三次,現在也擁有了三個社區,城市銀行代辦點、電信業務代辦、小型超市、飯店還有沿著進出口一溜排過去的小吃攤,整個一個熙熙攘攘的小鬧市。四十名秘密排查和蹲守人員溶入到這裡,端得是不顯山不露水。

中區最大的過道,停著一輛紅色的小豐田,車裡,並排著倆人,一男一女,像是情侶在絮絮情話,這輛車,在這裡已經窩了一天了,來來往往的人沒有註意。現在的年青人,鑽在車裡**都不稀罕,做其他就更沒有人稀罕了。

所謂平常之處不平常,所有蹲守和排查人員都是便裝隱藏在小區的各個角落,小區物業和保安,也得到了消息,把監控室全部讓給了抓捕隊員。而這個豐田車,也是個蹲守點,正處於小區的中央,向幾個方向的視野都比較開闊,不但易於監視,而且易於向任何方向支援。車裡坐著的是一隊的組合,簡凡和楊紅杏。

考慮到女嫌疑人的因素,此次的排查和抓捕都是男女搭配,本來一線不多的女警們被抽調了個差不多。楊紅杏這次可是第一次主動請纓,不過也許沒人知道,她的興趣更在於辦案的人而不在於案子。甚至於一天一無所獲也不覺得失望。

車裡,響著輕柔的純音樂,楊紅杏隨著音樂悠揚的節奏十指輕叩,像在享受這種氛圍。簡凡呢,懶洋洋地爬在方向盤上,偶而四下張望,估計也不是在找嫌疑人,而是坐得實在無聊。

    今天一天裡都比較沉悶。不知道怎麼著也高興不起來,楊紅杏逗了若干次,都沒能讓那張利嘴說上幾句笑話,好在楊紅杏一直勸著。而且一夜的預審結果也明了了,董海平雖有不幸,可也確實是窩贓銷贓的嫌疑人。同情是可以給予的,卻不能氾濫,楊紅杏說了不少,這個心結才稍稍緩了緩。

這不,又播上音樂了,好容易找了張純音樂的CD,楊紅杏有意地在找著話題,不過聽了半晌不見簡凡有反應,問道:“簡凡,聽得出這是什麼音樂嗎?”

簡凡懶洋洋地回了句:“你看我像有音樂細胞的人麼?”

“噢,我忘了,你只會學動物叫啊………不過這個也你也知道,我一說你就明白了。”楊紅杏笑著,怕是又想起了集訓隊畢業時候簡凡那番鄉下學來的口技。

    “什麼?”

    ”

“什麼??……”簡凡一聽,沒聽明白。自己這英語水平,基本就學了個你好你好咽死鬧、法克法克就是操,再往深裡,還真不會了,和這乾說英語比漢語還順溜的女警比,可差遠了。

“羅密歐與朱麗葉。這你不會不知道吧,聽,這是小號的聲音,在傾訴著、像倆上人的絮語,像倆個人至死不渝的愛情,下一段是朱麗葉在醒來之後,發現愛人已經服毒,然後悲痛難當,拔劍刺死了自己………我還記得上大學時候,外教給我們朗誦的那段,羅密歐看到愛人假死,很動情地那段………一個墳墓嗎?啊,不!……這是一個燈塔,因為朱麗葉睡在這裡,她的美貌使這一個墓窟變成一座充滿著光明的歡宴的華堂。………”

楊紅杏說著,很陶醉的樣子,閉著眼睛彷彿在享受輕柔的音樂帶來的愜意。不過說了半天一睜眼,卻發現簡凡兩眼發楞,直勾勾盯著自己,不過那眼神裡實在迷茫地緊,馬上停下了這個高雅的話題,不無詫異地問:“你… …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小看人是不?”簡凡兩眼一瞪,被刺激了一下下,馬上把老娘搬出來了:“二十幾年前,我媽是山大外語系的高材生知道不,我家裡就有這書,還是英文原著。”

    “是嗎?”

“當然,這還有假,呵呵……不過我看不懂。你跟我說羅密歐朱麗葉,還不如跟我說蘿蔔絲白菜葉呢。”

“咂,簡凡,你招人恨的地方太多啊,這麼純潔的愛情故事,你別這麼糟塌好不好?”

“純潔。切!”簡凡不以為然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啊,這故事我媽給我講過,就跟中國的梁祝樣,純粹瞎扯,那羅密歐先前就有個女朋友叫什麼,羅瑟琳,他見朱麗葉就忘了舊情,這事在咱們通用語裡講叫什麼知道,勾搭成姦、私奔不成、以死謝罪………哈哈……我告訴你啊,這流傳千古的愛情故事,為什麼只有悲劇更震憾?因為喜劇大家都不太相信知道不,就作者也講不下去,再純潔、再高尚的愛情,也經不起油鹽醬醋的考驗,因為人總是在吃喝拉撒中活著的對不?所以,羅密歐與朱麗葉只能死翹翹,梁祝只能雙雙化蝴蝶………只有像你這樣的小女生才相信這扯淡玩意。”

這下,倒把楊紅杏說得理屈詞窮了,張口結舌,半晌反應了一句:“換話題,你再說,就要顛覆我的世界觀了。”

說著馬上關了音樂,不再刻意創造這種高雅氛圍了,這倒把簡凡逗笑了,倆人間稍稍打破了沉悶,不經意地眼前開過一輛白色的現代,在隔著不遠處斜斜地停靠到了小區樓下,簡凡爬在方向盤上,側著頭,說著話,好像很繞有興致地看著那車、那人。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楊紅杏問了句。

“嘿嘿……看,右前方七點鐘方向。”簡凡笑著說道。

    “哪兒?”

    “那兒,白色現代。”

楊紅杏看著,現代車裡,駕駛座上的一位男人,側頭附身,正忘情地吻著副駕上的女人,現在這城市里當街吻上都不稀罕,楊紅杏倒沒在意,回頭詫異地問:“怎麼了?”

“嘿嘿……現實真人版的表演,高雅點叫接吻、俗氣點叫親嘴、直觀點說叫啃!可比你放什麼勞什子音樂有看頭,耶耶……看,壓下去了,要沒人,他們敢來真格的你信不?”簡凡八卦似地看著,嘴角的口水快要流出來了,這才記起,案子、工作、訓練延續著的枯燥生活裡,好像自己差不多一個月都沒有嘗到這種啃的滋味了,上次差點就啃一嘴,不過被人調戲了一番。

楊紅杏悻悻在簡凡的背上擂了幾拳,簡凡笑著鬼鬼祟祟側過頭來看著楊紅杏,穿著紅色的運動便裝,胸前,對,在胸前堅挺著兩個圓潤和飽滿的弧圓,此時孤男寡女,當得是**騷擾的最佳時機,一時間稍稍有點精蟲上腦,幾分淫相地悄悄問道:“哎,班長,問你個私密問題行不?”

    “什麼?”楊紅杏心動了動。

“你初吻是在多大上被人掠奪走的?”簡凡揶喻地問。

“哼,不告訴你。”楊紅杏紅著臉,頭側過了一邊。

“哎喲。”簡凡逗道:“一看你這經驗就不豐富,要不……我教教你。”

“呀!簡凡,你要死呀……”楊紅杏紅著臉,發作的更甚了幾分,兩隻拳頭擂上了。

簡凡笑得肩膀直聳,偶而一試便知,像楊紅杏這樣,又嬌又羞又惱的表情,那是表明心跡,願意。

女人在**中一般都處在被動的位置,只要不反感,基本就是願意,只有願意親麼,那麼剩下的事,只要你循序漸進,她不會不願意的。要勾引蔣迪佳那類傲氣和靈氣俱佳的女人當然不容易,可楊紅杏這類剛畢業的,自然要容易得很,何況早看得出這位對自己有好感。簡凡心思轉悠著,正自暗忖是不是來個小動作的時候,突然被眼前剛剛下車的人吸引住了。

隔著這麼遠,看得清的是一男一女、看不清的是人的長相,簡凡的心驀地被抽了一下子,不是因為那個男人,而是從車的另一側下來的女人,即便是看不清,也從心底里泛起了莫名的熟悉。

心裡剛剛泛起的綺念頓時一掃而空,嗒地一聲開門,什麼話也沒說,快步奔了上去,前面的那一對,勾肩搭背,親蜜地偎依在一起,簡凡一直跟了幾步才猛地喝了一聲:“香蓴!”

聲音裡,因為莫名的痛楚變得有點沙啞,背影太過熟悉了,即便是不看人也知道是誰。

前面的人猛地頓住了,一回頭,驚恐地捂上了嘴,那種驚恐的眼神幾乎要奪路而逃,可卻又是避無可避,直盯著簡凡說不出話來。旁邊的那位,有點奇怪地問:“香蓴,這是誰呀?你怎麼了。………你是?你是誰呀?”

一個風度翩翩的男人、一個幾分成熟的男人、一個有車沒准在這裡還有房的男人、一個還摟著自己摯愛女友的男人、簡凡的腦子裡掠過了倆人剛剛的纏綿鏡頭、甚至還想像到過即將發生的鏡頭………全身的氣血翻湧,根本聽不到耳邊的聲音,只有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只有雙手指節握拳咯咯直響、心頭泛起的惡念一下子淹沒了簡凡。

腦子一片空白,驀地,挾著勁風,簡凡像一頭被激怒的豹子,直衝了上去………

於是,楊紅杏看到了瞠目結舌的一幕,剛剛緩過心境開始嘻皮笑臉的簡凡,一瞬間的功夫變成了勃怒的凶獸,拳頭直搗上了一位男子的鼻樑,那位男人像迎面被重物撞飛一般,後仰著撲通平摔到地上,跟著簡凡像小豹子一般衝上前去,騎在被打倒的人身上,一雙拳頭左右開弓發洩著,招招俱在要害,拳拳直搗臉頰,次次都是往死裡打,拳頭打累了,起身又是狠命伸腳跺著、跺著……而剛剛那位在車裡的女人,拉扯著簡凡,拉不動就使勁撞著,一個踉蹌之後看樣也急了,揮手一耳光扇到了簡凡的臉上……

亂了,亂了,三個人打做一團,楊紅杏來不及思索,也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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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0:57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寂寞男兒行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實戰就是檢驗訓練的標準了,今天這個標準尺度非常觸目心驚,幾個動作卻是一隊隊長教的肉搏動作,胡麗君從監控中看到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場面,出身一隊自然是熟悉得很,招招直取要害,拳拳見到血色一臉,對方的個頭和簡凡差不多,卻連一點招架的功夫都沒有。既注意保養又勤於煅練的簡凡身體素質本來就好,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淬煉成了警之利器,含怒出手,自然是沒輕沒重。

恰恰是這種沒輕沒重讓胡麗君害怕,即便是這樣打嫌疑人也要出問題,何況是普通人,看到了過程,帶著郭元和隋鑫慌慌張張奔了出來,步話裡問著楊紅杏,卻已經沒有了回音。不過她確定,那個女人絕對不是目標。而此時的楊紅杏被這件猝不及防生的事搞蒙了,心裡一急、奔得快了,卻不料越急越亂,崴了腳,一瘸一拐,朝事的地點走過來……

地上躺著的人不知道姓甚名誰,一臉是血,連哀求的話都沒有機會說。勃怒著的簡凡根本不管不顧,狠命的打著,劉香蓴怔了半天才知道去攔,實在攔不住了,揮手就是一個耳光,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簡凡一愣,惡相突生,惡狠狠地喊著:“你……你敢打我?”

眼裡噴射出來的怒火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有形有質,劉香蓴心中驚懼,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簡凡被怒火燒得有點變形的臉,惡言指著地上的人朝劉香蓴喊著:“他是誰?”

劉香蓴驚恐地打了個寒戰,.又後退了一步,好似今天才認識簡凡一般,記憶中的簡凡從來都是唯唯喏喏,罵他他傻笑、打他他也是傻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有了這份讓人恐懼的凶相。

每個人心底都有幾分血性,而血.性往往是以凶性的形式出現的,香香被這不顧一切的瘋狂嚇住了,嘴唇哆嗦著,沒說出話來。地上的那位,卻是支撐著支起腰來,嘴角、眼角血汩汩地,努力說了句:“別動我女朋友,你打我吧。”

這個人,好歹像個男人,不過更.激起了簡凡的兇性,回身狠狠地唾了一口,一腳蹬在的臉上,惡狠狠地罵著:“呸……你媽了個B的!跟老子七年了,什麼時候成了你女朋友了。”

就像無數次親歷或者目睹用暴力製服嫌疑人一.樣,簡凡有點失控了,拳足相向,目標人痛苦地呻吟打著滾。

劉香蓴想攔,卻又不敢攔,驚恐地哭喊上了:“簡凡,求.求你,別打了,別打他了………”

不說也罷,讓簡凡的心智更亂了,有點失.控地兩步上前,雙手揪著劉香蓴,幾乎燒得變形的臉湊在那張熟悉、驚恐的臉上,瘋狂地問著:

“你為什麼這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要分手我不攔著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你嫌我窮,你看不起我,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纏著你,可你為什麼這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知道你嫌我沒出息,我一直在等著你說分手,可你沒有………我以為你是天下最在乎我的人,我以為你是天下最純潔的女人,我一直在努力存錢,一直想給你買房子,給你買車,可你為什麼這樣,為什麼就等不到那一天?……你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這樣………你說呀、你說呀………你背著我都乾了些什麼?”

像一個心智已失的人在瘋言瘋語,像一個絕望無助的人在呼天嗆地,聲音從惡言惡語到悲不自勝,憤怒之後是巨大的悲傷襲來,兩滴淚跡劃過變形的臉尚自不覺,不知不覺中雙手已經卡在劉香蓴的脖子上,呃得劉香蓴幾乎喘不過氣來,楊紅杏上來了,傻站了半天,不知道在聽還,直到背後響著胡麗君的呼喊:“快拉開簡凡、快拉開簡凡。”

看著那女人被卡得幾乎要窒息,楊紅杏緊張地上前,使勁地拽著簡凡,拽不動;掰手指,掰不動,心慌地喊著胡麗君上來。幾個人拉不動,胡麗君急了,甩了啪啪幾個耳光,直打得簡凡愣神了一下,隋鑫、郭元倆人一個卡脖子,一個抱腰,楊紅杏拽著衣服,三個人使勁拉開了簡凡,香香終於掙脫出來,頹然而坐,驚恐之下,兩眼失神,卻是連哭都忘了。

“滾、滾……你們別管我……”

此時的簡凡像心智俱失一般,手掙扎著,腿亂蹬著、叫罵著、肘敲在郭元身上、拳頭落到了隋鑫身上、楊紅杏猝不及防,被一腳踹得坐到地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認識躺的人在喊著;胡麗君也急了,看著簡凡還是瘋,情急之下一腳上去,膝頂腹,手纏胳膊來了個擒拿動作,幾個人死命地壓住簡凡,嚓嚓兩下銬上了,沉著喊著:“郭元,把他拖走………紅杏,打12o。來不及了,把車開過來。先救人。 ”

楊紅杏一瘸一拐,趕緊往車的方向跑。胡麗君此時威嚴無比,一回頭看著這位不認識的女人,沒有好臉地叱了句:“愣著幹什麼?扶起人來,先救人。”

香香一聽,被鎮住了,幾步上前把打倒的人扶了起來,僅僅是一個瞬間,被打倒的男人一臉慘相,滿臉是血,奄奄一息地架在劉香蓴臂彎裡,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在指指點點,胡麗君暗暗叫苦,和劉香蓴合力地把打傷的人背上車,再看車後追來圍觀的仍有一群,這架勢,就是再傻的嫌疑人也驚動了,一想到案子,不由得心裡泛苦……

胡麗君緊張地安排著各地蹲守的注意行人,楊紅杏駕著車送人去醫院,而簡凡卻被隋鑫和郭元拖著,直朝下個蹲守點快步走著,都知道今天還有案子,都怕驚動了嫌疑人不好再找,更怕是這傢伙警察打人要讓傳出去了,怕是誰也無法善了。

簡凡踉踉蹌蹌被拖著,嘴裡不干不淨地罵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彬彬有禮,只是偶而說句髒話的簡凡,今天才現已經和隊裡這幹小光棍一個樣子了,什麼話都罵得出來,郭元和隋鑫身上被打得疼,倆人死死拽著簡凡,車裡看著的肖成鋼看傻了,趕緊地下來,喊著,嗨嗨,怎麼……怎麼連鍋哥也銬上了……

郭元和隋鑫悻悻罵道:“媽的,瘋牛病了,拴都拴不住。”

說著卻是使勁把簡凡往車廂裡塞,簡凡掙扎著罵著,一腳把郭元踹到地上,回身腦袋又是一撞,把隋鑫也頂到了車門上,三個人打做一團。肖成鋼誰也不幫,看得直呵呵傻笑。

正在此時,車裡的步話響著“四號位、四號位,你們身後三十米,疑似嫌疑人,馬上排查身份……”

三個人一驚,回頭一找,不遠處一位女人正慌慌張張走,看樣早落到了監控眼裡。三個人顧不上簡凡了,肖成鋼急中生智,大喊了一聲:“謝晚晴。”

那女人一驚,一回頭,看著半銬著的簡凡,三個虎視眈眈的大男人,轉頭便走,肖成鋼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郭元要追,一省得還有簡凡,也來了個急中生智,掏著銬子嚓嚓兩下,乾脆把簡凡的腳脖子銬上,讓隋鑫看著,回身便去追人……

簡凡渾身氣得抖,亂蹬亂罵著狂呼著:“郭元,王八蛋,我砍死你……”。

聲音被淹沒了,幾個方向的警燈亮起來了,警笛呼嘯起來了,小區的監控監視著嫌疑人,前堵後追,一馬當先的肖成鋼這次終於找到立功機會了,使勁地追著,嫌疑人慌不擇路,直鑽進了小區的公廁。郭元一驚停下來了,這地兒好像不敢隨便進去。而這愣頭青肖成鋼根本就沒考慮,直衝了進去,廁所裡啊啊響起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亂,更亂了。肖成鋼立功心切,一會便銬著披頭散女嫌疑人從女廁所裡出來了,後面跟著幾個女人在喊在罵,又是召來了一群晚飯後散步的居民,聽著罵聲漸漸地圍攏上來,肖成鋼急火之下,亮著證件大喊執行公務,虧得是梁舞雲、二隊的小吳帶著幾個女警和保安才解了圍。

四號位鎖著簡凡的地點卻也亂了,手腳被銬的簡凡沒來得及挪進車廂,四周已經是指指點點圍了一干看熱鬧的居民,隋鑫反應最遲鈍,卻也是來了個急中生智,揮著手亮著證件喊著:“好好……大家散了啊,警察執行公務,散了、散了……抓了個溜門撬鎖的小偷,散了散了,別看了… …”

好事者,卻是不願意散,特別是簡凡此時身上有血、挨了幾個耳光,帥氣的臉此時是一臉晦氣,還真像平時被抓的搶包偷車賊一般,看著看客這麼多,簡凡惡言惡聲地罵道:“……看你媽個x呀?沒見過犯人呀,都滾、滾他**的。”

“當賊都這麼囂張?”群眾甲火了。

“揍他、揍他……”群眾甲乙丙丁都火了。

人群裡,弄弄嚷嚷,又一次群情激憤,喝了半截的飲料罐、嘴裡吃了半個的饅頭包子、沒滅的煙頭甚至正準備扔的垃圾袋,劈裡叭拉砸將過來,連隋鑫也躲閃不及,挨了幾招,嘴裡叫苦,趕緊地把簡凡往車裡塞……

好歹嫌疑人落網,亂局總算有了個結局,胡麗君好歹長舒了一口氣,確認身份後,指揮著兩輛車押著嫌疑人歸隊,等過來再看簡凡,還是一副怒火中燒,看誰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樣子,乾脆擺擺手:“別給他卸銬子,拉回去。”

胡麗君一路焦急地拔著電話,知道被打的人傷情不輕不重,已經進了急救室,沒有什麼危險,好歹稍稍放心了幾分,電話便即拔將出去了,第一個電話便趕緊地通知到了秦隊長……

…………………………………………………

…………………………………………………

二十分鐘後,胡麗君解押嫌疑人歸隊,捎帶著把簡凡也鎖進了特詢室,只怕這小子犯混,秦高峰只是下令肖成鋼幾個看著簡凡,卻是連人也沒見。

過了半個小時,一隊辦公室高主任受命去接觸被打者的家屬了解詳情,被家屬圍攻了一番,這件事,已經捅到了支隊,跟著傳到了市局。

此時卻是已經下午十八時了,一隊的都沒有下班走人,心照不宣地圍著特詢室,看著特詢室裡已經安靜下來,一言不的簡凡,楊紅杏歸隊說道對方的家屬來頭不小,而隊長不見面、不讓放人,這只有一個解釋,督察要來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伍支隊、6堅定隨著市局督察處的兩位督察車開進一大隊的時候,卻現秦高峰正站在台階上等著,看著白盔督察標識的同事,不無譏諷地說道:“夠快了啊,咱們自個對付自個,向來比抓嫌疑人快啊,是不是那位領導打招呼了?”

猜得沒錯,倆督察臉色有點不自然,快到下班時間才得到這麼個緊急命令,不得不出。

伍支隊趕緊地拉著秦高峰躲過一邊小聲耳語:“別多說,人先隔離,查清事實再說。”

    “什麼來頭?”秦高峰問道。

“事主于躍龍,省移動公司的大客戶經理,父親是神雷律師樓席律師於鵬飛,在市委裡有關係,狀告到局長辦了……別難為他們,要其他人我一準幫你,可這次的事不是你我兜得住的。”伍支隊幾分難色地說道。

    “最差是一個什麼結果?”

“出手太狠了,斷了兩根肋骨、鼻樑塌了,下鄂骨也有毛病了,具體情況還在檢查,這次扒了他的警服都是輕的。”伍支隊說道,有點惋惜。

秦高峰聞言,眼裡一閃而過的凶光,幾分恨意,口氣卻很淡,不置可否地說道:“好吧,跟我來。”

帶著督察向後院走,偶一瞥眼,看著6堅定正傻站著,半晌沒吭聲,秦高峰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老6,這個人你還要么?”

6堅定被說怔了,看著伍支隊臉色不好,也來了個悻悻難言。

特詢室裡,門口圍著一干隊友,看著督察來了,都知道要生什麼事,個個臉色難看,喊著隊長、隊長圍了上來,秦高峰臉色一沉,瞪著眾人,嘴裡迸了句:“讓開路。”

人群,悻悻地讓開了路,門開了。

被關了兩個小時的簡凡已然安靜下來了,怒火熄處,兩眼一片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神情落寂,像經歷了一場大難餘生。

“站起來。”秦高峰冷冷地說了句,話裡有無形的威嚴,簡凡聞言良久才站起身來。

眼中,看不到恐懼、看不到憤怒,甚至看不到任何感情,秦高峰上前拉拉簡凡的手,腕部被銬子已經勒了兩道深深的血痕。看著簡凡的秦高峰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把簡凡的手放在胸前、另一隻手也放在胸前,一個奇怪的交叉姿勢,就像專門要看簡凡腕部的傷痕一般。

倆個人的眼神交流著,在秦高峰的眼裡,沒有憐憫、沒有責備,甚至於偶而閃過的是一絲欣賞,相處於半年多的默契,簡凡能從這雙眼睛裡看到很多東西,而且還學到了很多東西,或許此時才省悟,自己被這個氛圍,被這位隊長已經悄悄改變了。

只不過相較以前的好吃懶:變得更為糟糕了而已。

沒有人說話,都看著簡凡,眼光裡有幾分憐惜,這個平素裡彬彬有禮,在隊裡見人問寒問暖,天天喊著大家吃飯的小隊友,在誰眼裡也感覺到是一位快樂、陽光的男孩,誰也沒有想到隔了一天就成了這樣,誰也不願意事情就展成這樣,誰也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秦高峰開口了,聲音平靜地說道:“市局的督察要對你暫時隔離。”

    “我知道。”

“你將要為你所做的事負責。”

    “我負責。”

“如果查實屬於蓄意,你將被清退,而且有可能負法律責任。”

    “我知道。”

“男人的勇氣在骨子裡,不在拳頭上。憤怒和仇恨解決不了問題,燃燒別人的時候,受傷的也包括你自己。”

    “我現在知道了。”

“男人要活得要值得,衝動、莽撞會毀了你。不要期待別人的同情,要學會為值得的事活著。”

    “我知道。”

倆個人交談簡短,但彷彿卻有幾分深奧難懂,簡凡的聲音平靜而空洞,秦高峰緩緩地側身,簡凡邁著步子輕輕地走了出去,督察在前,隊友們緩緩地讓開了一條通道。前院,二樓、一樓都靜靜地站著隊友們,眼睛有點軟的謝法醫不忍再看,拭著眼睛,這將是警察的宿命中最為難堪的一幕,被自己人帶走、審查甚至於清退……

    “等等……等等……”

後院裡,急急匆匆地奔出來了一個人,叫住了上車的人,是江師傅,一頭花白的江師傅還是那身褪色的警服、有幾分油膩的袖子、繫著圍裙,捧著飯盒,不容分說地塞到了簡凡手裡,使勁地抱著簡凡的腦袋埋在自己懷裡,師亦徒、徒亦師,第一天見面差點動手的老警察,此時卻像看兒子一般,粗糙、青筋暴露的大手摩娑著小徒弟也是小師傅的臉,幾分慈愛地安慰著:“韭菜油合子,你帶上吃,還是你教我的………別怕,你要不當警察了,叔陪你上街擺攤賣飯,咱爺倆還湊一對啊。”

簡凡驀地覺得眼裡酸,咬著嘴唇使勁地點點頭,轉身上了車,袖子抹著眼,低下了頭,消失在車廂裡。

楊紅杏看著,猛地捂上了嘴,伏到了梁舞雲的肩上,眼睛裡的淚潸潸而流,強忍著、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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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1:2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亂像始紛紜

“秦隊、秦隊………”

秦高峰腳搭在桌子上,手撫著下巴,正思考著什麼,被一陣急促的喊聲驚醒了,看看時間,指向了十九時一刻。跟著只見了胡麗君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叫著:“您來一下。”

秦高峰一骨碌起來了,驚了句:“又怎麼了?”

倆個人,邊走邊說,只聽得胡麗君解釋道:“嫌疑人已經撂了,需要現場提取證物,肖副局正在催著讓我們查找丟失的原子印鑑和銀行相關的手續,可你看… …”

說是你看,讓秦高峰看,一進院子就把秦高峰看愣了,走廊、甬道、食堂三三兩兩都站著一隊的隊員,高高矮矮一院子,除了出外勤的,基本全乎了。

秦高峰愣了下神,輕聲問:“怎麼啦?”

“簡凡的事,對重案隊,對你,都有意見唄。我也指揮不動了。”胡麗君道了句,這是在暗指秦高峰親自把簡凡送走而沒有阻撓,這個樣子的做態連胡麗君也覺得奇怪,往往督察到那個隊帶人,沒有領導帶隊根本不行,警隊裡,護犢子也是一種風氣,一個治安隊、一個刑警隊還有派出所,都是相對獨立的小團體,自然這種小團體主義之風還是有的,而且有的地方還比較盛行。

秦高峰看著一干部下,前行了幾步,各人都默默地讓開了路,直走到了院子中央,口氣裡還是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這怎麼了?自打我當隊長,就沒見你們這麼齊心過啊,有什麼事別唧唧歪歪,站出來說。有人說嗎?”

“隊長……”楊紅杏鼓著勇氣站出.來了,兩眼稍有紅腫,說了句:“救救簡凡。”

“對,隊長,我們要幫幫他。”

    “隊長、隊長……”

一干小年青湧了上來,幾近哀求著秦高峰,平時裡這個時間,在院子裡,能聽到簡凡扯著嗓子喊,開飯嘍、開飯嘍……食堂裡不管什麼時候都熱氣騰騰、香味撲面,而今少一個人,都覺得空空落落的。特別是親眼看著簡凡被帶走,誰的心裡也不那麼好受。

“楊紅杏,好啊,那你說說怎麼幫.啊?遊行還是請願?打人時候你就在現場,受害者現在還躺在醫院,誰對誰錯難道還讓我告訴你?………你想告訴我也行,那你說說,對於這個執法犯法、當街打人的簡凡同志,我該怎麼樣向上級反映他的冤情。”

秦高峰衝著楊紅杏反問了句,楊紅杏一下子被問.愣住了。這也正是秦高峰的為難之處,簡凡這齣事爛事太糟糕,連一句辨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楊紅杏啞口無言了,一干隊友都啞口無言了,秦高.峰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聲音擴大了:“你們當警察是一天了還是一個月了?這是一支紀律部隊,不是一個土匪幫子,不是能隨便講義氣,隨便循私情地方………你們聚這麼多人想幹什麼?好啊,我給大家提個建議,要不,讓陳十環給你們打開武器庫,去把人劫回來?……哎,陳十環,你多大了,怎麼你也跟著湊熱鬧?”

秦高峰眼光掃過一干臉色黯然的部下,居然.現了陳十環在內,不悅地提出來了。這話裡意思很明白,年青人關係近想不通可以理解,這老同志跟著湊熱鬧就說不過去了。

腦袋半禿的陳.十環訕訕笑著道:“他不是我徒弟麼,我就來問問怎麼回事?隊長,還有比我年紀大的,您別老沖我說話。”

果然還有,是謝法醫,就著這話頭說道:“秦隊,簡凡在隊裡時間不長,平時沒少幫大家的忙,就衝著他做飯炒菜,噓寒問暖的份上,咱們也不能光站著看呀?話也得說一句吧?”

    眾人附合著稱是。秦高峰正自忖著這話怎麼說的時候,一位年紀更大的出來了,卻是食堂裡的江師傅,無品無位,但在一隊是資格最老的一位,就見得江義和分開人群,前行上來,有點惋惜地道:“高峰,幫幫這孩子,孩子在大原無親無故,雖然是一時義氣用事,可人不賴,你要是不好意思出面,我去跟肖副局長說,我們在一個組幹過。”

“師傅,我心有數。”秦高峰輕輕拍拍江義和的肩膀,扶著師傅安慰道。

“好了。這個事交給我來處理,史靜媛和高主任已經和家屬商談去了,你們聚在這兒算怎麼一回事。”秦高峰喊著:“咱們是有組織原則的,也是有紀律約束的隊伍,我希望這種事以後不要生,上級會給這件事以公平的處理的……都散了,該忙什麼忙什麼。楊紅杏、梁舞雲,出列。”

楊紅杏和梁舞雲一聽,站出來了,秦高峰安排道:“你們倆個,押解女嫌疑人出現場……郭元、王明、肖成鋼…….你們幾個帶上一組、二組所有在場人員出現場提取證物………剩下的人,下班!”

秦高峰端得是雷厲風行的作風,話裡不容分說,幾句便解決了事端,下班的下班、出現場的出現場,不過各人的心境卻是多有黯然,作為執法者,了解法律,也了解隊長這磨棱兩可的話裡是什麼意思,這件事,如果讓組織處理的話,絕對是一個誰也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

………………………………………

就在同一時間,白求恩和平醫院,外科住院部。

經歷了最初的慌亂和義憤填膺,家屬稍稍平靜之後,高主任和史靜媛再次拜訪。病床上躺著那位受傷的人,剛剛做手術,傷情不重,可也不算輕,腦袋上纏著一圈繃帶,臉腫著不見原形了。史靜媛的第一感覺是嘆氣,很無奈地嘆氣,看到簡凡有點可惜;可現在看著受害人,卻又點痛恨簡凡了,這麼著打人,就被關上兩年也不冤。

這種事不是沒有處理過,最好的結果私下調解,大事化小,賠償一筆錢封上事主的嘴,不過即便是那樣,像這種實習期的警員,最好的結果就是背個處分走人;那麼最差的結果呢,史靜媛不太敢想,要是事主不依不饒,社會影響擴大後,開除、叛刑再加上民事賠償那是一樣都不能少,就現在傷情,叛定個傷害罪是綽綽有餘。

而這一家,實在不是善予的一家,親戚圍了一圈,安慰著當娘的,一圈子人衣冠楚楚,一看著裝層次都不低。史靜媛看了半天沒有機會插嘴,等終於找到機會小心翼翼把調解的意圖告訴事主,女人呸了一口,有點失態地罵了句。當律師的父親馬上毛了,拍著床頭叫囂:“什麼什麼?調解?誤傷?你們說得好聽,普通人打人叫傷害,警察打人就成誤傷了?我看根本就是心懷不滿、蓄意傷害………咱們法庭上見,誰打了我兒子,我要把他告到傾家蕩產、牢底坐穿………我不跟你們談,我只跟法官打交道……這件事,沒有和解的餘地……”

現在,又覺得當律師的這位有點招人恨了,言辭鑿鑿,唾沫橫飛,把病房當成法庭辨論了,不過正代表了事主所有親戚的共同意思,都在附合聲討著,史靜媛嘆著氣,高主任一臉無奈,又被數落了一頓。

倆個人悻悻退出了病房,史靜媛把情況匯報給秦隊長,聽得隊長口氣也在猶豫不決,怕是都覺得這個難題不好解決………

………………………………………

………………………………………

    二十點四十分,五一小區。

被丟棄在垃圾場、廁所、下水道的各類證物收集著,肖成鋼和郭元倆位同志最倒霉,被派出三區的公廁所撈證物,最關鍵一個是南方電廠的原子印鑑和銀行的相關印鑑,被盜的筆記裡尚存有電廠的技術資料,這也是促使此案得到市裡重視的重要緣由。好在撈了一個小時沒白乾,終於把東西找著了。胡麗君帶著這東西風風火火地往支隊趕。

幹活的是肖成鋼,看樣這類活干得不少,脫了橡膠手套,伸著十指遠遠一嗅,還是臭氣熏人,呲鼻子罵人道:“真臭………媽的,什麼地方不能扔,非扔廁所裡;扔廁所就扔廁所吧,還扔女廁所裡,真他**晦氣,撈了半筐衛生巾。”

郭元、王明、隋鑫幾個笑得直打顛,肖成鋼悻悻蹭著手,罵不絕口,又想起了一茬:“鍋哥這王八蛋,整了這麼出破事讓咱們幹,他可自在了啊,蹲裡頭肯定是蒙頭睡大覺,要開了更好,以後都不用遭這罪了……”

肖成鋼在罵著,不過話裡透著親切,也透著對職業的無奈,一提這茬,眾人的臉色悻然,面面相覷,都噤聲了。幾個和簡凡最近的伙計,案子基本告破,卻都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郭元有點無奈地笑著道,你們說這人變化多大啊,我剛才見簡凡的時候,他還是個協警,現在都成了警察了,還都快被開了,走得比我還快,哎,要沒今天這事,平時這個時候,咱們升級都快升一半了吧? ………哎,你們想不想他。

三個傢伙,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那是一個字:想!

郭元突然問,你們想不想幫他。

剩下的仨,根本沒考慮,也是一個字:想!

    …………………………………

    …………………………………

二十一時,胡麗君帶著證物返回了支隊。

南方電廠是山北煤炭的大客戶,每年都是省煤炭交易大廈直接簽約。分管煤炭的副市長、政法委的一位書記陪同著電廠代表正在支隊等著,把原子印鑑、銀行相關憑證以及筆記送歸電廠代表的時候,這代表自然是感激不盡。有道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肖副局長、伍支隊和6堅定都是笑臉相陪,至於胡麗君,在這幹領導面前,自然是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

不過看樣領導並不是十分樂意,比限期晚了天,差點就要延誤明天的簽約儀式了,而且轄區出了這事,實在也讓領導丟人丟得厲害。當領導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根本不顧及偵破的難度,反而頗有幾分埋怨地意思。讓肖副局長感到頗為難堪。

公安部門的一干人送走了市裡的一干領導,回頭肖副局上車還有點不樂意了,大致一問案情,還有一名嫌疑人未歸案,跟著又批評了幾句,要伍支隊隨後做個專項匯報。

一級接一級的領導走了,剩下的就有點愣了,匯報什麼呢?這種限期未結案的情況,基本就是檢討了。伍支隊長、6堅定和胡麗君站在大院裡愣,這伍支隊好歹歷練過不少,想了想安排道:“老6,領導安排了,你們趕緊把報告做一下,主要問題是我們一名警員疏於職守,在執法過程中和居民爭執,驚動了另一名嫌疑人,致使抓捕失利,現在這名警員已經被市局督察處暫時隔離,問題呢,正在查實中……當然,咱們支隊得負領導責任……”

6堅定一聽,這老一套要來了,這明白把案子不能結的原因歸咎到那位瀆職的警員身上,這還能有誰,還不就是簡凡不。有點不忍地徵詢道:“哦,這個……伍支,這屎盆子扣一隊,以後還共不共事了,那秦高峰不得找我麻煩麼?”

“哎呀,領導這是丟了點面子,找個茬訓幾句而已,再說那小子現在反正都一身泥,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了,多點少點,誰還在乎?再說,還沒查實,等查實了,案子也定性了,沒準領導都不過問這事了,就這麼辦。”伍支隊頗有點老起巨滑的意思。

“伍支,這個……這個不妥吧?”6堅定軟軟地反駁了下。

“不妥,那好,就說你們重案隊玩忽職守,致使嫌疑人脫逃。扣你腦袋上?”

“這個……這個更不妥吧?”6堅定傻眼了,就指著一半年再上一級,要攤上個事,那可是前功盡棄了。

“那不就得了,不妥與更不妥之間,你選哪個?重案隊是咱們支隊的嫡系,我為你們考慮,你們倒還翹尾巴了。就這麼定了,麗君,盡快安排追捕最後一名嫌疑人,結案越快越好。”伍支隊說著,揮著手進了車。

6堅定回胡麗君,搖搖頭,不知道是不好意思還是沒法解釋,自顧自走了。胡麗君一路行來,從下午鎖著簡凡以後就再沒有怎麼開過口,甚至於在審訊謝晚晴的時候還莫名的勃然大怒,案子已經越來越接近尾聲,可缺少了以往那種大案告破後的喜悅,越往後反而覺得越鬱悶了,剛剛聽了隊長和支隊長的一番話,這種鬱悶的感覺卻更甚了幾分。

警察其實和普通人一樣,這個集體也是普通的人組織成的,相互之間的傾軋嫉妒並不比其他單位少,如果是功勞的話,可能被攤平在集體裡,一榮俱榮;可如果是過錯的話,那隻能歸咎於你自己,甚至於把其他的錯誤都歸咎於你,因為組織不會陪你一毀俱毀。

鬱悶之至,連拔了幾個電話,直追問市局同事知曉情況的人,不過差不多都三不知。什麼也沒有問出來,長嘆之下,頹然而坐。

簡凡呀簡凡,你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胡麗君黯黯想著,眼前浮現出了那個帥氣、好客、熱情的簡凡,一直想著該做點什麼,可又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

…………………………………………

…………………………………………

對於簡凡,此時是有人思念、有人痛恨、有人詛咒、有人惋惜,估計連他本人也想像不到會勾起這麼多人、和這些人這麼複雜的感情。

此人、此時,正長長的躺在公安招待所三樓裡某一間,十九點被隔離到了這裡,已經躺了兩個小時。

記得第一次和肖成鋼幾個人打架被隔離層,而這一次,待遇提高了,到了三層,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樓道裡半層用大鐵柵門隔著,好像安全係數提高了不少,房間裡的窗戶也是鐵柵打著,第一次進這裡,聽說過大原曾經違法犯罪、當黑保護傘的警察甚至警察中的高官,都曾經在這里居住過,簡凡可從沒有想到過,自己有幸也享受這種待遇。

腦子裡很亂,想起來,恍若一個夢,一會是兒時的影子,倆個人坐到一群小屁孩手搭的花轎上扮著新郎新娘;一會兒是初戀的時候的甜蜜,倆個人在學校林間壩下唧唧我我;一會兒又是上大學的時候,因為簡凡的花心,香香大吵大鬧的樣子;倆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如此的清晰,而這一段漫長的甜蜜卻是以一個血淋淋的場面結束,那個被打倒的人,現在都不知道姓甚名誰、一臉驚懼的香蓴,亂嘈嘈地場面,從暴怒到悲傷、從悲傷到失落、從失落到空洞,心裡覺得空蕩蕩的。

此時才覺得事情的蹊蹺不已,年後香香再沒有提及房子的事,再沒有跟他過火,事實上見面的機會少了許多;此時也明白了,為什麼每周如果不主動約著香香,她肯定會不聞不問;此時也更明白了,為什麼若干次問她在哪裡去接人,她卻吱吱吾吾不知所云。

這一切,也許早就生了,只是我還蒙在鼓裡,簡凡默默地下了一個定義。以香香的性格,或許是想讓這一切漸漸地冷下來,直到分手。

香香並不漂亮,也不算溫柔,有時候脾氣還重,對於香香感情,是心底里的一段堅守,這段堅守曾經猶豫過、也曾經放棄過,可最終都無法說服自己,又回來了。大學時候的風流韻事不少,上過學姐、親過學妹、商學院長得不懶的妞兒,基本都被同寢室的四大賤人調戲過,而乾這爛事最多的就是自己。不過,這些就是逢場作戲,簡凡知道這事長久不了,今兒睡在一張床上胡來,明兒一早分手說拜拜的事還真見得多了。

而香香,很純潔很乾淨,最起碼比自己要乾淨不知道多少倍,上大學連個緋聞的苗頭都沒有。一直以來,簡凡都為香香毫不為外物所動的守望感動著,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香香這個雷打不動的港灣,才不斷助長了自己肆意妄為的氣焰;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已經把一切都想當然了,才忽略了她的想法,她的需要和她的變故。

    我錯了嗎?還是她錯了?或許,我們都錯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簡凡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仍然是舊衣舊褲,回想著下午所見的那位西裝革履,倆個人差別不僅僅在衣著上。想想自己境遇,即便是轉正的警察,也掙不來五一小區那樣的黃金地段房子。錯,好像也不在她,她守望了七年,仍然守望著的是失望,如果換作自己,或許連七個月也堅持不下來。

現在想起來,好像是我對不起她的地方居多,我什麼都給不了她,我還能要求她做什麼呢?

也許,她是在等著我放棄,簡凡長嘆了一口氣,一念至此,其實我放不放棄、今天動不動手,結果都是一個樣子,就像老話說的,三樣東西扶不起來,倒塌的牆、斷頭的樑和倒向別人懷裡的婆娘!

站起身來,簡凡在房間裡來回地踱著步子,進了衛生間。就著涼水沖著蒙乎乎的腦袋,讓自己亂紛紛的思緒理出個頭緒來,很長時間沒有動過這樣的腦筋了。第一次覺得有點害怕,有點後悔,為那個被打傷的後悔,為自己此事過後的何去何從擔心和害怕。

從隊長進門的那一刻起,簡凡知道這次闖的禍不小,打傷了人,不管是誰,那怕就是嫌疑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結果會怎麼樣呢?內部處理?如果那樣話有先例,會被清退,打回原籍,這輩子背上個污點,什麼飯都能吃,就是吃不著皇糧了。可以出現更背的事,追究法律責任,那就更糟了,不知道那個人被打得怎麼樣,傷害罪最重可以判到十年以上直至無期死刑,最輕也得三到五年有期徒刑。要是因為這事勞動改造幾年,出來可連爹媽也不要我了。

簡凡有點心虛,有點恐懼,更有點悻悻然,使勁地抹著臉不知所想,突然想到個問題,隊長……隊長不知道會不會救我,可他要救又能怎麼救?督察和刑偵是倆個體系,這話怕是不好說,弄不好連他也得牽扯進來。

對了,那一招,簡凡看著自己的手腕勒的血痕,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隊長奇奇怪怪的動作,這一招是隊長教的,叫推窗叩月,是一招防守反擊的招數,實戰中是用雙手架開對方的手、直搭對方的肩膀,然後以頭為武器,撞擊對方的鼻樑,這是一招險中求勝、敗中求脫的招數。

防守、反擊、用頭……對了,我明白了,簡凡的靈光一現,隊長莫名其妙地做那個動作,是在暗示自己自我保護………走的時候,隊長話裡神神叨叨說著其實已經說明白了,如果是蓄意,有可能被清出警隊、有可能負法律責任,那我要不是蓄意的呢?隊長說,男人要活得要值得,要學會為值得的事活著。這說得也對啊,我連那人都不認識,栽到這事上,要說還真不值得。

    怎麼辦?簡凡在冥思苦想著過去、現在,還有不知道有沒有的將來,直到聽到了沉重的腳步,例行的詢問要來了……

這一刻,也有人在動了,胡麗君帶著楊紅杏幾人,再赴醫院和家屬磋商;史靜媛四處尋找劉香蓴;郭元、肖成鋼幾個人鑽在某處街角,個個鬼鬼祟祟在預謀著什麼,而秦高峰,盯著辦公室的天花板愣,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還是在等著什麼。

因為這位有他不多、沒他不少的角色,不知道牽動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還要再牽動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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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無路有曲徑

造化何其弄人,前一天還站在預審的位置,而今天,卻已經坐到被審的位置,這個角色轉換讓簡凡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倆位督察這麼長時間才來,沒準和隊里人一樣,都是在預審前商量著怎麼對付嫌疑人,一般情況下都是膽小的嚇、膽大的哄、膽子不大不小的,就連哄帶嚇。看倆人的眼神,好似已經打定主意了一般。

兩個小時的冥思與苦想,簡凡心裡多少有了幾分打算,第一需要時間拖,拖的時間越久越好,看秦隊長那神神叨叨的說話和動作,應該不會聽之任之;第二需要藉口躲,知法犯法那個罪名可擔不起,執法失誤倒還湊合,最好搞個內部處理,丟了警察這身皮也罷,千萬別再按個什麼罪名那就劃不來了。

三個人坐下來,也在同一樓層,簡易的桌椅,不太像預審室,倆位督察其中之一說道:“簡凡,我們市督察處督察員,現在例行對你的第一次詢問,我是李亮、他是高軍宇。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簡凡點點頭。開始了。

高督察道:“好,請你將今天下午生的事從頭到尾敘述一遍,盡量詳細一點。”

簡凡回道:“時間,下午十七時四十分左右;地點,五一小區第三十七號樓側前方三十米左右;我當時現了一男一女兩名嫌疑人,前排查…… ”

    “等等,嫌疑人?”

“是啊,嫌疑人,我們要抓的嫌.疑人就是一男一女,麻醉搶劫案的主犯,那個人,抓住了嗎?”

“什麼?……這。”李督察第一句便聽混淆.了,和受害人所述明顯差別過大,實在沒想到是這樣,不過不排除倆人相互推諉的原因在內。

簡凡的表情很無辜,很坦然,倆.督察大眼瞪小眼,當時確實在查案,也挑不出毛病來,高督察示意了下。 “你繼續往下說。”

“噢,我當時站到了兩人身後,大喝了聲女嫌疑人的.名字,然後她回頭看我,半天說不出話來;而此時那位男嫌疑人現了不對頭,不但對我的警告置若罔聞,而且還罵我讓我滾,他說了三個字,滾一邊!……我怕出現意外,當時又是破案心切,前一拳把他打倒,在製服他的過程中糾纏起來了,你們看我這臉,啊,看我這手,看我腦袋上,還有幾個包,身上還有傷………就這樣……”

    當時的三個字準確:他是誰。而不是滾一邊。 .簡凡把事情經過回憶了一番,顛倒地說著,人被打了有監控錄像,這躲不掉,可蓄意和誤傷本就是兩個概念,兩相相較,只能取其輕也。而且自己先被胡麗君打、後被郭元打、最後被圍觀群眾當小偷亂砸,靜下來了才現身上隱隱作痛的地方不少,這也是一番胡攪蠻纏的最好證據。

倆督察可被說暈了,大相庭徑的說法讓倆人.愣了,百般抵賴的有、死不認賬的有、胡說八道的也有,不過看眼前這位,還真不太像胡說八道的,時間,地點、人物挺吻合,當時的監控上看著,確實倆人身後,女人回頭之後一言未,簡凡正背對著攝像,受害人只說了一句不知道什麼話,就被打倒了,而且倆個人確實糾纏了一番。

李督察問了:“他.不是嫌疑人,就即使他是嫌疑人,你動手也是違法的。”

“可我當時不知道呀,他又不配合排查。我沒有佩槍,無法對他們形成威脅,而且麻醉搶劫案是市局限期要求破的大案,我們也急毛了,對於這倆個有一定潛在危險的人,我不敢掉以輕心。我知道這次失誤影響很壞,可我們當刑警的也沒辦法呀?以前我也是遵照條例來的,可上次偽鈔案子,我不小心,就被嫌疑人打成重傷了,理論上的執法和現實總是有區別的嘛,這是抓錯了吧,如果沒錯的話,就不立功,也不至於把我帶這兒來吧?”簡凡說著,這種同行之間的認識還是有的,打人是不對滴,但真正到了案現場,不動手又是不可能滴,這是一對矛盾,再人性化的執法也避免不了。

“你把人可打成重傷了啊。”督察問。

“我得制服他呀,我得確保他沒有反抗能力呀……我痛恨這些違法犯罪分子,痛恨這些破壞社會和諧、破壞別人幸福家庭的混蛋。”簡凡說話有點二,惡狠狠地說道。

“那位女人,還卡著她的脖子是怎麼回事?”

“市局限期要求破案,丟失的電廠印鑑找不回來,是要影響我市經濟建設的啊,這是我們支隊長說的,不信你去問問……我當時就逼問她,東西藏什麼地方了,你說呀,你說呀?………不過她嚇得不會說話了,後來才現,這個人和女嫌疑人長得不是太像,我才省得搞錯了,咂咂…… ”簡凡有點恬不知恥地撒著謊,跟著想到了一件事,支著脖子問:“哎,督察同志,你們看監控了吧,糾纏過程中,那人打我,算不算襲警呀?”

這明顯是沒事找事,倆督察互視了一眼,沒理會這茬,姓高的那位,突然就拋了句:“你認識劉香蓴嗎?就是在場的那位女的。”

    “認識。”

“認識!?那這個你怎麼解釋。”

對這個問題簡凡也有準備了,很流利地說道:“我認識的是幾年前的劉香蓴,我們是高中同學,好長時間沒見過了,可今天我真沒認出來,以前見的時候,穿著校服、梳著馬尾巴,可現在已經是一身oL職業裝,頭也燙染了,我壓根就沒認出來,當時的心裡只有嫌疑人,我都奇怪她為什麼不說話,看來我的變化不大,她認出我來了好像,嘶,奇怪,可她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呢?………這女人呀,太善變了,比如麻醉搶劫案那個女嫌疑人,身份一天幾變,她隨便一化妝,馬上就變成另一個人了,一眨眼就不認識了……哎,沒辦法,我也是給案子搞混了,腦子裡一團麻。”

簡凡說著,回憶著當時的情況,攝像在自己身後,隔著幾十米,也就拍下了打人而已,對方的家屬肯定說不清楚,而被打的,現在也未必知道詳情;至於香香呢,也未必能傻到承認自己有私情吧?以前甚至香香都不願意簡凡到單位去找她,這一點,說得通。而對於簡凡本人,在執法犯法和執法失誤之間,寧願選擇後者。

倆個督察對案子明顯外行,但對刑警案子的壓力也頗有了解,警察得抑鬱症、自殺傾向都比平常人高出百分之一百不止,而刑警個高危職業。倆人聽得簡凡說得不像撒謊,倒也接受了一點,李督察繼續問道:“簡凡,據我們對受害人初步了解,他反映說你是劉香蓴的男友,有沒有這回事,如果有,你今天有挾私報復的成份嗎?不要迴避這個問題,我們會查實細節的。”

簡凡微微一笑,很不屑、很不以為然地說道:“那是高中時候的事,小孩子瞎玩能當得了真呀,再說我這麼帥,當學生時代我現在能數上名來的女朋友,少說也有十幾個啦,你們要不信,我給你們名字你們去查實。為了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並不十分漂亮的女人挾私報復,我還沒那麼傻?………你們既然問到這個問題了,我也說兩件事你們考慮下,就我們刑警,家不在大原,還是實習期身份的,連兩千塊都掙不夠,找對象,連打工妹都不一定看得上我們,要不我們隊裡那那麼多光棍呢?………而我這位高中同學劉香蓴,我有很長時間沒見著了,據說在大原移動公司,你們就想想,差別這麼大,您覺得可能嗎?噢,對了,你可以去劉香蓴家裡了解一下,問問她媽,願不願意找我這麼個女婿。挾私報復就更不可能了,我受黨教育、受組織培養老半年了,我不能連這點覺悟也沒有吧?”

合情合理的一番分析,成了最令人信服的謊言。

私情之所以有個私字,就是不能放到桌面上的意思,簡凡在委婉地撇清著兩人的關係,等著他們一點點查吧,這查總得需要時間吧?只要拖上幾天,足夠了,即便是拖不住,執法犯法,那是死不能承認滴。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難道督察還能查得清倆人的私情不成?這種三角戀愛的亂七八糟關係,到現在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倆督察聽得最後一句不禁莞爾,受黨教育的話,進這裡的人常說,只不過從這麼個世事未深的小警察嘴裡說出來,有點可笑而已。

詢問繼續著,問者很輕鬆,沒見過這麼配合的;被問著很坦然,比坦白還坦然的那一種,只不過侃侃而言的,已經再沒有一句真話了…………

……………………………………………………

……………………………………………………

一大隊,案子在繼續深挖,史靜媛主持著。胡麗君帶著楊紅杏、梁舞雲,三個女人終於找到劉香蓴,或許這件事對於一個女人也過於沉重了,擔心來自多方指責的劉香蓴躲在同學的家裡,一時無計可施,胡麗君幾句下來,連這個人也變得淚水漣漣。

女人和女人總是能找到共同語言,四個女人,坐到了一起,劉香蓴哭哭啼啼把倆人的戀情翻了個遍,包括當初怎麼樣好上的,當初怎麼樣衝破家裡的阻撓倆人好上的。可好上了,卻現簡凡是喜新厭舊加見異思遷,花心的毛病一直不改,大一的時候勾搭學姐、大二的時候勾搭學妹,大三大四更了不得了,跨校到其他學校泡妞,甚至於幾次還被香香撞了個正著,這些事有根有據,絕對是真真實實的事。本來以為畢業了,能安心了,可這人又成了個不求上進、混吃等死的樣子,說也說不改、教也教不會,沒工作的時候還夾著尾巴做人,當了警察就了不得了,現在開始打人了………我本來要告訴他分手的,可我害怕傷害他一直沒有說,這些天也沒找著人,我以為他又勾搭上誰了,把我忘了……

說到痛處,劉香蓴倒反問了,我等了他七年,他還是這個樣子,難道我把一輩子交給這樣一個人?他勾搭別的女人,我現在都說不清有多少,而我,僅僅是找到了一個喜歡我、我也喜歡的男人,我有錯嗎?

哭笑不得的原委說來,特別是簡凡花心蘿蔔般的糗事一捅出來,幾個女人也頗有同仇敵愾的感覺了,直覺得這簡凡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好像,劉香蓴也並沒有什麼錯。要論錯處,更大的問題出在簡凡身上。

三個女警聽得半晌無語,胡麗君聽完了沉吟了良久才說道:“既然無法挽回了,那麼你想把你送進監獄嗎?”

劉香蓴看了胡麗君良久,搖搖頭。

“好,那我給你提個建議,你聽麼?是幫他,也是在幫你…………”胡麗君沉聲說了自己的想法,也是秦隊長和自己達成了共識。

劉香蓴詫異地聽著,想了想,點了點頭,此時的胡麗君幾人,倒暗自鬆了一口氣。

    ………/快

郭元、肖成鋼幾個,在街頭晃悠了兩個小時,終於揪住了要找的人,幾個人摁著穿花衣的小禿瓢小子,威言恫嚇了一番,那人看樣也實在是懼怕這幹警察的yin威,點了點頭了,答應了……

這一番事情都是在秦高峰的授意的秘密進行的,胡麗君本是原部下,很容易搭成一致,而郭元和成鋼幾人,隊長讓幹這個,自然是一馬當先,只是覺得這事有點玄,不一定能達到效果。

二十二點三十分,秦高峰找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滾石酒吧找到了要找的人,唐大頭。

酒吧里的氛圍不錯,進進出出的男男女女,唐大頭捋著袖子,摟著個妖冶的女人正甩骰子,相跟著一群狐朋狗友,喝得正到興處,這才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且看樣這傢伙興奮得緊。秦高峰二話不說,胳膊挾著人就走,後面的幾位剛示威站起身來,認識秦高峰的,趕緊地攔著,知道這號人不是兄弟們惹得起的。

挾著這傢伙出了酒吧,扔上車,一溜煙直開到了僻靜處,秦高峰開了車燈,湊上臉來,捏著唐大頭的臉蛋,戲謔地問:“唐大頭,我有事找你啊,怎麼沒在盛唐混呀,讓我好找。”

唐大頭生來就懼此人,心虛地道:“秦隊,我可沒犯事呀?我可一直牢記您對我的教誨,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洗心革面,當個好人……您看,您也知道了,夜總會那地兒我都不待去了,我現在可是正兒八經找了個女朋友,喝酒不犯法吧?”

“你怎麼沒聽明白呀?是我,有事找你幫忙。”

“您看您客氣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赴湯蹈火啊,在所不辭。”

“我有個小兄弟犯了點事………是這樣。”秦高峰便即把簡凡事說了說。

“餵,秦隊,這我可幫不了你,這不你們內部事麼,你讓我到公安局大院裡劫人,我也不敢吶。” 唐大頭迷糊了聽完了,傻眼了,愣神著說了句。不過跟著樂了,提了個更合理化的建議:“看不出來呀?您說那簡凡,居然把人打壞了?喲,可以呀,小模小樣,哈哈………要您把開嘍拉倒,正好跟著我混,哈哈……”

“我是要保人,就當混混也得給你當大哥,你算什麼東西,還跟你混?”秦高峰道。

“這……這叫什麼事嘛?”唐大頭聽得心裡怪怪得,揣不太準秦高峰到底什麼意思,可笑著說道:“您看啊,警察抓了警察,然後您老又來找我這個被警察專政對象,去救另一個警察,我怎麼就整不明白這裡的道道呢。再說,你讓我怎麼救人呀?我也救不了呀?”

“制度內的事,我沒辦法;只能從制度外想辦法了,你把於家這一家子給我捋順了,讓他們別去攪和、別去告就成了,怎麼樣,夠簡單吧?這是他們的地址、身份證……”秦高峰遞過個紙條來。

“我真沒辦法,秦隊,您說您這不是教唆我去違法犯罪麼?”唐大頭看看,有點難為,或者還揣不清秦高峰的來意,別給下套就麻煩了。

“唐大頭,大原這有錢人被你宰過的不少吧?我知道你是替天行道、劫富濟你自己了………這些人呢,我對付不了,可我能對付得了你,我既然找你來了,你幫也得幫,不幫你也得幫,雖然我這個小隊長拿你沒辦法,可在我的職權範圍內,給你找找麻煩還是可以的吧?你們盛唐的保安里二勞份子不少吧?要不查查?盛唐裡一點貨都沒有,要不那天我攪和攪和?關你幾天門……要不,我一天傳訊你一回?我們那兒條件可沒酒吧夜總會好啊。你想好嘍。”

秦高峰陰陽怪氣地說著,這干人不咋唬他們根本不買賬,而對於那家律師,除此之外好像並無他法,制度以內解決不了,只能從制度之外想辦法了。

這三言兩語,倒把唐大頭嚇住子,恬著臉求道:“別別,秦哥、秦叔、秦大爺,您厲害,您別逼著我跟你較勁呀,咱們從長計議啊。”

秦高峰笑著:“呵呵,明告訴你,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他要完蛋了,我就把火在你身上。他要沒事,那我也不找麻煩,這麼多年,咱們不一直和平相處嗎?你進局裡,我可沒難為你吧?”

唐大頭想想道:“那……那我打個電話成不?”

    “好啊,去吧……”

看得秦高峰說道很慎重,這倒當回事了,下了車,拔了電話,過了幾分鐘,大腦袋敲著車窗塞了進來,很狡黠地,滿嘴酒氣地說道:“可以幫,不過你得欠我個人情。”

    “成交。”

秦高峰應了句,好像都是預料之中一般,笑著搖上了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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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2:19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有謀陽與陰

這個縱慾逐利的世界裡,每天有多少陰謀開始和結束都無從可知,而這一天,因為這個不知名的小人物和他背後的人,把多少人牽扯進來,也無從可知,但知道的是,陰謀,隨著太陽的升起露出了面目………

大早晨,座落在前進路上的神雷律師事務所照常開業,律師樓離城區人民法院僅有一街之隔,門面不大,裡面不小,三層結構,第一層整個是會客廳、第二、三層是執照律師的辦公區,民事類和經濟案件把這裡的律師養得像律師樓一樣光鮮。

不過今天一開門,傻眼了,居然遭遇了傳說中的入室盜竊,這還了得,趕緊通知所長。所長一話,又趕緊報警。

當所長的正是於鵬飛,駕著自己桑塔那2,趕緊地往所裡趕,不知道這兩天觸什麼霉頭,先是兒子被打,一大早正揣摩著上法院找熟人起訴這個案子,好好敲他一筆,再把這打人的送進監獄住幾年出出胸中的惡氣,沒成想一眨眼,老窩裡居然出事了。

等到了樓前,兩輛警車已經停在這裡,這裡歸小店區派出所管理,看來出警的度不慢,於鵬飛進得所裡倒吸一口涼氣,居然是從後窗上撬了鋼筋鑽進來的,專業式飛賊,絕非普通小偷小摸。上下樓一看,二樓三樓被撬了七八個辦公室,各個屋子裡都一片狼籍,觸目心驚的是,垃圾伴著案卷、宗卷以及相關資料扔了一地,最有可能被撬的財務室沒有動,估計是那倆防盜門起作用了。

這事,有點蹊蹺,根本就沒丟.東西,只有所長辦公室的電腦液晶顯示器被捅了個窟隆,看這樣純粹就是大半夜閒來無事,鋸了幾根拇指粗的鋼筋棍,進來遛達了一圈。

這是一個警告,混了幾十年的於.律師焉能不明白,不過是誰警告的,可就不好說了。往常接案子只看出錢多爽快,誰還管代理有多壞,要說惹得人嗎,還真不少。

作筆錄的人是小店區的警察,.深諳大原治安和警察辦案度的於鵬飛看都沒看,知道這案子連立案都困難,沒有什麼案值,頂多了走個過程而已。等得下到一樓,四名警察轉悠進來了,饒有興致地看著現場,正詫異著,其中一個黑臉,高個,長相幾分傻的,笑著迎上來了:“於律師,我們刑偵一隊的,您沒丟什麼東西吧?”

話裡很關切,於鵬飛正應了聲,猛地一愣神,看著四.名警察似笑非笑的樣子,又是說著自己正犯病的一大隊,勃然大怒了:“你們……你們是……我知道了,你們都是一隊的,這就報復上門了?”

“報復,咱們有什麼仇啊?這從何說起呀?”說話那位愣.了下,不過看樣更像故意的了。

於鵬飛頓時知道這其中關竅在什麼地方了,四.個人壓根就是來看笑話的,沒準就是主謀,這警察做個小動作收拾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念至此,怒火攻心,指著這四個人叫囂道:“你們隊里人打了我兒子,現在又到我的律師樓搗亂,別讓我抓著證據,抓著了我絕不放過你們。”

“什麼什麼?”一位.瘦個子,不悅地迎上來了:“於鵬飛,你說話得有證據啊,你兒子襲沒襲警還是另一說呢,你現在又張口閉口蓄意報復,誰報復你了啊?你們律師逮誰坑誰,想報復你們的人多了,還需要我們動手嗎?……大家都是兩條腿的人,蹲下來屙出來的都是屎,別把自己扮那麼高尚啊,像你們這號人,過去就是訟棍,誰見了都要扇你倆大耳刮子,你嚇唬誰呀?”

傻點的是肖成鋼、瘦個子是郭元,跟著簡凡鬥嘴的時間長了,沾染了點簡凡這伶牙利嘴的性子,倆人的話一個比一個噎人,於鵬飛何等身份,一下子被氣得上火了,口不擇言地叫囂道:“你……你們等著,就今天這事,跑不了你們幾個指使,我今天就去找你們局長,我還不信沒人管你們了……跑不了你們幾個,我記住你們的警號了。你以為你們是黑社會呀?就黑社會我都不怕,我還怕你們幾個豆芽大個小警察?查實了今天的事,加上那個打人的,扒了你們的警服都是輕的………”

這話裡慷慨激昂,雄辨加推理句句言辭激烈,不愧是大原神雷律師事務所的頭牌。平時裡就是市裡的一干局長級別的人物於鵬飛都游刃有餘,何況幾個涉世不深的小警察,看來於鵬飛根本沒把這群兄弟放在眼裡,而那四個警察像是被言辭嚇住了一般,都老老實實站著聽著。這頓使於鵬飛更囂張了幾分。

卻不料話音剛落,郭元一伸手喊了一句:“錄音。”

後面的隋鑫坏笑著一摁鍵,把剛剛於鵬飛的話放了一遍。於鵬飛一聽傻了,就見得郭元得意洋洋地說道:“那請吧於律師,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們指使的,證據呢?把我們等同於黑社會,這是什麼行為?還說我們是豆芽大的小警察,這又是什麼意思?………上法院我陪你,去見我們局長,我帶你去,正好警車順道,我等著你告啊,你不告,我們還準備告你呢,這是**裸的誹謗,這個罪怎麼判來著?”

隋鑫唱著雙簧,應了句:“讓他登報、公開道歉,賠償我們的名譽損失,索賠多少?”

肖成鋼呲笑著立馬舉手:“一百萬,不帶搞價。要不先把人拘傳。”

王明今天也跟著湊熱鬧來,二組組長,平時沒少跟著簡凡蹭吃的,拐著彎開始了:“哎,哎,同志們、同志們,咱們要不服個軟別告了,這律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們說咱們幾個豆芽大的小警察和人家較什麼勁,我聽說咱們隊裡有位同志,人家要告得他傾家蕩產再牢底坐穿,咱們落這麼個下場,劃不來呀?”

肖成鋼愣聲道:“沒事,坐完了出來,吃他家、住他家,他掙錢,咱們花,賴也賴上他了。”

隋鑫想了個更損的招,笑著說道:“我有個提議啊,咱們這會把這東西送報社,讓他們編編,神雷律師好神吶,出口狂言,說咱們大原警察全是豆芽,這個標題不錯哦,很有噱頭,大原好幾千警察,不知道聽了什麼感受哦。”

幾個唱著雙簧,一人一句,差不多都有審過嫌疑人的經歷、就沒這經歷,也不是什麼善茬,又是明顯找麻煩,頗有準備,幾句下來,把口不擇言的於鵬飛卻是噎得啞口無言,乾瞪著眼。這時候才是**裸的挑卹,而且還挑得你無話可說。虧得所裡幾位律師上前勸阻,把四個搗蛋的好言勸慰了一番才算走了人,臨走了,當著一干男女律師的面,放著錄音,還就斷章取義光放於律師說的那幾句,聽著還真像律師以勢欺人,在場的都是法律界人士,誰還不懂這東西根本當不得什麼證據,真不知道所長這水平,今天怎麼會這麼失態,和警察較勁,還讓人揪著了個小辮。

送走了四個搗蛋的、又送走了兩個詢問扯蛋的,都是警察,律師事務所負責這位,看樣有急事,悄悄地拉著於鵬飛進了辦公室,緊張地問: “於所長,咱們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什麼人了,怎麼今天都來找茬?”

於鵬飛坐到辦公室裡,看著桌上被捅了一個洞的液晶顯示器,悻悻罵道:“刑偵一隊唄,他們一個警察打了我兒子,我不接受調解,來找事。這幫子黑東西,十成十是他們搗得鬼。”

於鵬飛雖然有點氣憤,不過好歹沒有什麼損失,倒也放心了,不過只是頗丟面子。

那管事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於所,其他事。”

“什麼?還有事?”於鵬飛嚇了一跳。

“剛才康莊渡假村、神華電力維修、還有三江汽貿加上嘉禾酒店,四家給所裡打電話,話裡暗示咱們,咱們把誰惹了,人家也是礙與面子,給咱們提個醒,別觸那霉頭,否則他們就不得不中止法律顧問合同了,於所,這四家可是咱們的大戶,一年沒事都有法律諮詢6o多萬,要有法律事務那可就更多,咱們可是靠著人家吃飯吶,這事您看………”

“哎……你去吧……我想想………”

於鵬飛揮手屏退了所里人,腦門子有點熱,有點昏,實在想不透,誰那來的那麼大能量,能同時指揮得動自己的四家大客戶施壓,還不死心地拔著電話確認了一遍,對方卻是支支吾吾,言辭隱晦的緊。再打給妹妹於桂蘭,生意上的事依仗的正是這位靠領導靠得最近的機關事務主任,不過這種游離於規則之外的事,連妹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畢竟是婦道人家,要搞個裙帶關係吧在行,要理清這其中的關竅,怕是還差了點。

    媽的,潛規則到我頭上來了。於鵬飛悻悻扔了電話,肘支著桌子,思謀著對策,原本以為就是一個無品無位,沒有什麼大背景的小警察,攪和上幾次,怎麼著也能狠敲一筆,捎帶著把人送進去住兩年,可現在看這樣,不得不掂量掂量了,明槍好對付,暗手實難防,要是像這樣有幕後搗鬼攪生意使絆,誰也受不了那個呀,別看律師拽得緊,真放手出來,連街上痞子都打不過。

頭疼的事一件接一件,還沒整明白,電話又來了,一看家里人的,心裡咯噔一下子,剛接起來一聽,緊張地往外跑,驅車直奔交警隊跑。

……………………………………………

……………………………………………

又來了一件頭疼的事,明明是自家兒子的車,老婆從醫院剛開出來,就被交警查扣了,原因是,疑似盜搶車輛,捎帶著連人也扣下來詢問去了。而且這事呀,鬼得很,明明是nc223的牌照,一夜之間變成了陝省的牌照,那交警讓於夫人自己看,連於夫人也看傻眼了。

於鵬飛一看,也跟著傻眼了,居然還有人想出這類下三濫的招數,費盡心思,偷了車牌不說,又整來一個假的給換上了。

這個小小的伎倆看似不起眼,就抓住正主了,沒準連治安管理也趁不上,可就這麼一個小伎倆,愣是把於夫人扣下了,而且把於律師折騰得什麼也顧不上了,身份證明、購車證明,亂七八糟一大堆證明收集全乎了,送到了公路巡警二大隊,打了一通電話,好在人家沒人難為,很給面子。

警察只認領導,而律師這身份,和官面上扯得上關係,可警察未必買你的賬。能給面子,就很不錯了。

忙活完了,進大隊長辦公室簽字放人放車,一進門又傻眼了,看得於鵬飛有點心驚肉跳,居中坐著一位高個警察,旁邊站著的,就是搗蛋的那四位,敢情自己跑前跑後的時候,這幾位就坐這兒看著笑話呢。那位高個子的警察自我介紹著:“於律師,請坐,我是刑偵一大隊隊長秦高峰,相邀不如偶遇啊,我想就一隊警員誤傷您兒子的事再跟您談談,看看我們還有沒有調和的餘地,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不知道您賞不賞臉。”

被折騰了幾次,於鵬飛省得這幹警察不好惹了,悻悻地坐下來了,那幾個小警察先兵後禮,現在客氣了,熱乎地倒水沏茶,跟著掩上了門,看著沒人了,於律師有點訕訕道:“秦隊長,您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份了啊,這是逼我就範呀?”

“呵呵……於律師,法律你懂、我也懂,就像你們的準則一樣,我可以為所欲為,但我不違法。坦白地說,我是在幫你,不是在害你。”

“幫我?就這樣幫?”於律師兩手一攤,質問的有點外強中乾。

“您現在正在乾一件危險的事,難道你沒有覺察到………可能你不了解簡凡這個人,我可以告訴你,去年金伯利金店搶劫案您聽說過吧?兩名持槍主犯是被他赤手空拳抓回來的。偽鈔案,直接開槍打傷了一名嫌疑人,像這麼暴力的一個人,您要逼得他傾家蕩產,扒了警服,回頭再坐上幾年……這人逼到這份上,他要是犯起混來,您覺得您擋得住嗎?”秦高峰在諄諄善誘。

“你威脅我?”於律師雙手握拳,緊張加心虛了幾分。

秦高峰看在眼裡,話更深了幾分:“我的職責裡可沒有威脅這一說,於律師,我建議您重新考慮一下,您這種身份和他怎麼計較呀?他就一窮光蛋,在刑警一線就是個拼命的材料,沒準什麼時候就送命了,您這一家這麼金貴,至於和他過不去麼?再說了,這小子天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沒準裡面就有什麼勾搭,您有家有業,可他們根本無所顧忌呀………穿著這身警服好歹還有人管著,要是脫了這身警服,可沒什麼約束著他了。”

“這,咂……”於律師鬆動了,想想生意、想想家,有點後怕。這幾句勸慰才讓他感到了真正的威脅。

“我提個建議啊,您考慮一下。您兒子受傷了,我深表同情,這小子實在該受到懲罰,可您想過沒有,他這一個月掙不得兩千塊,就法院判了您也不一定能拿到錢,現在法院執行的難度有多大您知道吧?……如果您同意調解,我保證你拿到賠償,今天就能拿到。我保證他大出血一次,讓他知道疼、讓您滿意,而且我呢,代表我們一隊登門向您和您的家人當面致歉,我相信他誤傷了您的家人,一定非常後悔,對你們抱著歉意,您沒必要把這種歉意變成仇恨吧?……噢對了,我們幾位女警正在醫院做您兒子和您兒子女友的工作,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我們這麼誠懇的態度的………您看看,這是調解協議,同意的話,我們和解如何?”秦高峰這話裡軟硬兼施,給足了於家面子,又不失強硬態度。

“哎……容我考慮一下吧……”

於律師頹然而坐,長嘆了一口氣,大致一掃調解協議,好歹還算公平,再看看這位警察不慍不怒,目光裡的沉著倒讓人有不敢拒絕的意思…………

十分鐘後,秦高峰帶著巡警大隊長,一干警察敬著禮把於大律師倆口子送出了大門,比恭送領導還恭敬,這個面子,倒是足得緊,不過於律師知道,是那一紙協議換來的面子,就像當律師不得不為了錢說違心的話、辦違心的事一樣,都是純屬無奈,這一次,好像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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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3:34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是君非似君

樓道裡的鐵柵咣當一聲而開,聽到了幾個人的腳步聲,百無聊賴的坐了兩天兩夜的簡凡耳朵加外靈,一聽這腳步聲臉上綻開了笑容,五個人的腳步,除了看樓道的那位,剩下的四個人,一听就是隊裡的,這幹外勤刑警長年躡手躡腳,平時已經養成了四下警惕、前腳掌著地、步快的習慣,和普通人不盡相同,差不多和當賊的一個得性,一听就能聽得出來。

聽到這腳步聲,基本可以肯定:沒事了。

門開了,本來準備給房間里人一個驚喜的人反倒被嚇了一跳,洗得乾乾淨淨、白生生的簡凡中央,看著眾人。渾然不似那天走的時候全身臟裡吧唧,看樣這兩天過得挺舒服,眼神裡似笑非笑,看著一干接人的,郭元、肖成鋼、隋鑫加上王明。

“沒事了吧。”簡凡隨口道了句。

這還是肯定句,四個人詫異了,郭元虎著臉道:“你怎麼知道沒事了?”

“切,有事你們能是這得性,走吧。”簡凡說著,倒領路前行了,和那看樓道的同事打著招呼。

“喲,咱們白擔心了。”隋鑫大為詫異,小聲說道。

“不過看樣好像變了變啊,督察抓了一回,氣質昇華了。哈哈……”王明呲笑著,難得地沒有聽到簡凡開玩笑。

郭元似乎還不太信,知道這.裡的消息閉塞,簡凡根本無從知道處理結果,前行了幾步邊走邊說道:“簡凡,這麼大事,你倒逍遙了啊,雖然不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了,可隊裡照樣要處分你,你被開了,傻x。”

“我要開了,你們就該揮淚送人了…….走吧,我從小被嚇到大,早有這個自覺了。”簡凡腳步不停,不以為然地說道。

五個人相跟著下樓,來接人的.四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肖成鋼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埋怨著郭元幾個:“看看,我說什麼來著,鍋哥的神經是烏龍鑄鐵,你們還不信,嚇唬不住了吧?是吧,咱們就不能讓他自在,得讓他繼續留在隊裡給咱們整吃的,對吧?”

肖成鋼樂呵呵地說著,幾個人跟著附合,都在替簡.凡高興,確實沒事了。前行的簡凡臉上露著微微的笑,自經患難方知情,經過的這次事,讓一群吃喝打屁的小警們的關係更為密切了幾分,偶而一瞥,連肖成鋼這傻樣也看得格外親切。

市局離一隊不遠,十分鐘路程,下車伊始,再看這個.陽光依然照不到的地方,卻是另有一種感覺,不管以前如何反感這裡,畢竟這裡總有關心著自己、愛護著自己、牽掛著自己的人。陰暗的角落裡,不一定都是罪惡,譬如這些隊友,譬如那個面相兇惡的隊長、譬如長相如同山匪再生的江師傅,以前害怕來的地方,現在有了家的感覺,而以前期待是家的地方,現在已經無處可覓了。

下了車,簡凡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江師傅,習慣使.然,快步要往廚房奔,一干隊友趕緊地拽回來,直推進隊長辦公室。老規矩,犯了錯,批一頓難免了,據說以前隊長火,大耳光能扇上來。四個人,把簡凡推進去,關上了門,側著耳朵,伸著腦袋,救是救出來了,怎麼著也得看著這小子挨一頓才過癮不是?

秦高峰正襟危.坐,坐著也是偉岸得緊,眼皮挑著看著簡凡,半晌無語,簡凡此時方覺得有點窘,就像無數次闖了禍站在老師面前的那種窘迫感覺,也來了個半晌無語。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出來了。”

    “嗯。”

    “有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

    “那有什麼想法?”

    “沒有。”

    “那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打算呢。”

    “噢,那看看這個。”

秦高峰問了幾句,這小子和那天被帶走還是一個得性,倒有點波瀾不驚的大氣了,這倒微微有點詫異了,遞過來一張支隊下的紅頭文件,是一份處分通知書,大致四.一二麻醉搶劫案辦案人員簡凡同志在執行任務中擅離職守,致使主要嫌疑人脫逃,導致該案未如期偵破,而且該同志在執勤期間未認真執行相關排查制度,和小區居民生衝突,誤傷了一名群眾,經支隊研究決定,特給予嚴重警告處分。

簡凡一掃而過,心明如鏡,連局裡的處分也不是,肯定是隊長使了手段,而局裡不願意事情擴大化推回支隊,支隊就著案子說事,把這事和案子扯到了一起,給了個處分。不過這麼個處分可夠嗆了,還是實習期,這多少對以後要有影響,而且是不良影響。想了想,把通知輕輕放到桌上,又筆直地站好,還是沒有說話。

“這都一點感想沒有?”秦高峰詫異道。

“我還以為要把我開了呢。”簡凡道了句。

    “那你希望你被清退?”

“無所謂了,我也沒覺得當警察就能怎麼著,就要怎麼著,離了這裡我也能活下去。”

簡凡把幾天的感想一言而概之,此處不留爺,其他地方,爺也能活下去,對別的沒信心,對老爸教的手藝信心還是有的,再不濟也能當廚師,有這吃飯的本事,我還怕啥。

“呵呵……”秦高峰驀地笑了,彷彿十分可笑似地,笑著又遞過一份來說道:“看樣你脫了啊,那再看看這個,是不是也能脫了呢?”

簡凡手拿著一看,再一看,脫不了了。頓時火冒三丈,馬上按捺不住了:“八萬?他們怎麼不去搶銀行呀?我被打傷了啊,醫藥費滿打滿算八百多,我打傷了人,回頭就朝我要八萬…… …隊長,這也太離譜了吧,我掙多少錢你又不是不知道?乾脆把我關起來得了。**他大爺的,揍得輕了。”

簡凡氣不自勝,調解書甩得嘩嘩做響,得,脫不了了,還是凡人一個。秦高峰饒有興致地看著簡凡,看著話說完了,才笑著說道:“即便是你被關上兩年,這民事賠償你照樣得履行,即便是你不賠,讓你父母知道了,我相信他們還是要賠。”

一句話把簡凡打蔫了,吃驚地望著隊長,訕訕地問:“我……我爸媽知道麼?”

“那你想讓他們知道嗎?”秦高峰道。

    簡凡搖搖頭,緊張地搖搖頭。要是爸媽一知道,鐵定是一前一後,扔下店裡進城找兒子呢,那場面怕是最讓自己受不了。

秦高峰緩緩地說道:“沒人告訴他們,我安置你二叔了,已經私下處理………這個錢呢,要說並不多,正常情況下,像你這種事,開除後再坐三年勞改不算重,這樣的話等於買回了你和你身上的警服,已經不錯了。怎麼樣,現在有想法了嗎?”

簡凡無言了,或許正算計著手裡的錢夠不夠賠償,半年多里,給上學的妹妹匯錢不少,雖然沒怎麼亂花,可收入不高,也沒攢下多少,基本還是從九鼎得到的那五萬稍稍出頭,還差兩萬多,這事可難辦了。

秦高峰此時彷彿已經洞悉了簡凡的心思一般,接著說道:“心疼錢是嗎?打人的時候幹什麼去了,現在你後悔了嗎?”

“有什麼後悔的,打都打了,隊長,你想批評你批評吧,反正你救了我這回,我領你這個情了。”簡凡悻悻說道,這表情多多少少像隊裡這幹愣頭青,一犯了錯,就這樣,反正我犯都犯了,你看著辦吧。

秦高峰看得不置可否,不過並沒有責備的意思,道了句:“批評,當然要批評,不過不是因為你打人,而是……你這個手法實在拙劣,這麼個白痴的錯誤犯在你身上實在讓我想不通,就街上的痞子打人都知道找個沒人的地方下手,你怎麼就忍不住呢?……謝我嘛,就不必了,你的隊友們給你出力不少,而且幫忙最大的是唐大頭,要不是人家找人施加壓力,八萬塊錢根本談不下來,你找機會謝謝人家。”

不經意地提了,簡凡訝聲道:“唐大頭!?”

那個大頭腦袋好像還真是無處不在,你剛剛忘了他,沒准他就從什麼地方鑽出來,一聽還有這麼能量,倒是詫異的很。而且隊長好像並不責備自己魯莽,這倒讓簡凡多有感激成份在內。

“沒有什麼奇怪的,像這種制度以內的事,我們幫不上太大的忙,所以只能請這個規則之外的人出手救你。條條大路通羅馬,我們破案還得找這些人提供線索呢。什麼人有什麼人的用處,就像你遇到這事,解決的辦法有一千種、一萬種,但你卻選擇了最蠢的辦法。哎……”秦高峰像是非常失望一般。

簡凡又一次無語,現在看來,還真是蠢到極點了。傻站了半晌,想了想該怎麼說,可確實不知道有什麼可說的。

秦高峰看著簡凡,像在教誨一般地說著:“我希望這件事,對你不要造成什麼影響,現在社會的規則原本就是這樣,有錢人對於這個社會和社會的底層,基本上可以予取予奪,和他們比,你到不了一個層次上,你可以試想一下,如果你不是警察、如果你沒有這麼多隊友幫忙、如果沒有唐大頭出面是什麼樣的結果,你打了人,民事賠償能賠得你傾家蕩產,回頭他們能照樣把你送進監獄,工作、錢、自由還有女人,還有你的生存資格,都會被掠奪,這就是規則。社會形態在變,可這個弱肉強食的規則嚴格意義上並沒有什麼變化。”

“隊長,你……想告訴我什麼?”簡凡聽得冷汗泠泠,這種感覺早已有之,只不過平時沒有深切地體會到罷了,要是以前,像這種身份的人撬了女朋友,頂多能幹的就是朝著人家唾口水而已,你再有氣也得朝自己撒。而現在當了警察了,有勇氣了,敢動手,但結果,仍然是自己無法善了。

“我想告訴你的是,你處在社會這個食物鏈的最下端,你還沒有資格和別人搶來搶去,現在對於你,生存和自我保護是第一法則,你要學會用規則保護你自己………別人說你蠢,可我認為你很聰明,看了幾個月案卷就能溶入到裡面,這種散性思維看似古怪,可對於一名偵察員是最寶貴的;而且,昨天看懂了我的意思,如果你進去再來個頭腦熱,定個蓄意傷害,誰也保不住你了。我相信一隊有你的一席之地,現在告訴我,對今後的生活有所打算嗎?”秦高峰說著,或許意圖是想激起簡凡的雄心壯志。

不過,好像還是看錯人了,簡凡囁喃了半天,吐了句:“要不隊長,我回老家算了。反正這裡什麼也沒有了。”

“哈哈……”秦高峰看著還是一副爛泥不上牆、椽頭難當樑的樣子,不怒反笑,笑著問:“就這麼想離開一隊?”

“咂……那個,實習就背了這麼口鍋,大沿帽戴成綠帽了,這隊里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您讓我有什麼臉呆著。”簡凡幾分難為地說道。

秦高峰依然笑著,不過卻沒有可笑的成份,像是一位長者看到小兒間的你你我我不予肯一般,而且這種表情並不讓簡凡覺得反感,就听隊說道: “感情的事吧,我不太懂,關於你和那個女人之間呢,我也不說不出什麼來,可你一直這個樣子的話,爛泥不上牆、窮得叮噹響,我相信你即使走出了這次陰影,即使你再找一位,還是同樣的結果,我建議你先解決生活和生存問題,再考慮感情問題,你才多大,隊裡比你大的光棍還多著呢……… …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這樣吧,實習期呢,還沒結束,這時候調動不合適,你不就是混吃等死麼,給你個機會,再混幾個月吧,你二叔呢,一直託我照顧你,我不能讓你在一隊乾了一年,回頭還欠一**債走吧,這裡面掙錢的機會也不少,門徑呢須得自己窺得。你說你當幾年警察,總得留下點什麼吧?萬一不當了,總不能連生活也沒著吧?”

聽得這話,簡凡心中一動,微微點頭:“嗯,我聽你的。”

“這樣,你不是沒生活目標嗎,我給你找一個。”秦高峰說著,拉出了一張單:“錢的問題暫時解決了,八萬塊是隊里人湊得,我給你湊了兩萬,胡麗君還有你的同學,隊友,都給你湊了,這是清單,我的你不用著急著還,其他人的你慢慢想辦法還吧。”

簡凡面帶苦色地接過這麼一大張賬單,足足十幾個人名,看著心裡有點泛苦,對於男人,這或許是比感情更沉重的一個包袱,沒感情好歹還能活著,可在城市裡,要沒錢,活都困難。拿到手裡一看,得,人民幣債加人情債,全乎了,隊長兩萬、胡麗君一萬、楊紅杏和梁舞雲都湊了一萬,剩下的,三五千的湊夠了三萬。看著不知道為啥,苦澀之後又有點心裡暖和,平時兜里比臉還乾淨的肖成鋼也在名單上,養活一家老小的江師傅也湊份,讓簡凡莫名地幾分感動。

這是義債,當然不能欠下,簡凡小心翼翼地把賬單塞進口袋,很正色地說了句:“隊長,您放心,我會盡快還清大家的錢的。”

這個動作倒讓隊長頗覺讚賞,秦高峰笑著道:“去吧,一切照舊,該干什麼幹什麼,幾萬塊錢壓不死人,你有這身警服穿著,要是被這幾萬錢愁死,那可成了笑話了,多動動腦筋,有些事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那不是我幫得了你的。對了,射擊場別忘了去,那張會員卡送你了,還是免費的………”

秦高峰侃侃說著,好像在安排著簡凡的工作和生活,主旨還是沒有什麼重點,你混唄,簡凡不無感激地看著隊長,自打進隊裡,隊長就沒提過什麼要求,次次有問題都是自己找的事,還真怨不得隊長,而且隊長大處小處都照顧的不少,想說句謝謝的話,想了想,好像感謝都是多餘的,有些事不是謝字表達得清了,待到隊長說完,恭恭敬敬地敬了個禮,緩緩退了出來。

……………………………………

……………………………………

出得門來,剛邁兩步,一聲脆生生的“簡凡”喊來,驚得簡凡腦子裡剛有了點東西,一下子又飛到九宵雲外去了,抬頭一看,梁舞雲招著手跑過來,簡凡有點怔色看著梁舞雲,跟著後面楊紅杏也跑出來了,不由自主地摸摸口袋裡,猛地爆了句:“呀?我一會給你取錢去啊。”

梁舞雲和楊紅杏一怔,愣了下,都咯咯笑了,梁舞雲的性子向來大咧咧,指著簡凡很不高興地說著:“喂喂,老大你看,這小子不是被關傻了吧?你看這表情,咱們跑前跑後,見面就這句話,好像咱們要債來了似的。”

楊紅杏也在笑著,不過笑裡多了點複雜的味道。簡凡聞得此言,趕緊地雙手合十做揖,誠心誠意道:“謝謝謝謝……謝謝倆位,錢是一定要還的,今天就還。”

“哎,你這人。”楊紅杏說了句,明顯對簡凡這種過於現實、過於實際的態度有點不滿意,接著說道:“值班室有你的東西。劉香蓴送來的。”

“噢……知道了,謝謝。”簡凡背過身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用說是分手分東西外加各奔東西,連人都不用見了,正好什麼都省了。

“哎,簡凡,想開點啊。我們見過劉香蓴了,是個好姑娘。”梁舞雲趁著這機會插了句,一句引得簡凡詫異地回頭了。楊紅杏對此事也記憶猶新,看著簡凡,有點怪怪地說道:“我們覺得主要責任在你,不能太過於苛責一個女人,她和你處了七年,你出軌無數,可人家現在只是找到一個真心愛著她的人。”

簡凡的眼睛,詫異之餘,瞪得越來越大。我靠,輪著你們來口誅筆伐來了。

梁舞雲倒不害怕簡凡飚,笑著道:“你瞪什麼眼,你可有點不地道啊,我昨天到市局打聽你的情況,知道你沒事了,我們倆在督察科還看了看你的筆錄,你居然否認你和劉香蓴之間的關係,還說什麼長得帥,女友無數……算了,我不說了,反正男人沒幾個好東西。”

簡凡眼睛更瞪著了,詫異地轉向楊紅杏問道:“你還有看法嗎?”

“當然有,我們和劉香蓴談了很長時間,她說你光知道吃,根本不懂浪漫,而且不求上進。而人家于躍龍,是省移動公司最年輕的經理助理,追著劉香蓴送了一年玫瑰花,風雨無阻,倆人一個月前才開始約會,我覺得在這個上面你就差人家遠了。”楊紅杏揚著頭,侃侃而談,好像以為簡凡接受了這個意見似地,又是勸慰道:“簡凡,其實你想想,他們倆剛談上,而你們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只要你願意挽回,還是有機會的,我覺得她心裡還有你。否則他不會幫著我們勸于躍龍同意這個調解協議。”

“說完了?”簡凡伸著脖子奇怪地問。楊、梁二人,點點頭,都是頗為得意,簡凡不知道的是此倆人受史靜媛和胡麗君之託,負著說客的使命來了,生怕簡凡在感情的事上看不開。

“好,你們是不是想听聽我的看法、想法。是不是想讓我給你匯報匯報思想?”簡凡怪怪地問。

    楊紅杏和梁舞雲點點頭。就听簡凡道:“這個話題咱們之間只談這一次啊,就當給你們上一課了……楊紅杏,你說的這個浪漫對於普通人來講,基本等於扯淡,有買一年玫瑰的錢,就夠我吃夠我花了,這人的生存條件能一樣嗎?我畢業連工作都沒有,我倒想浪漫,可能嗎?……第二、出軌一次和出軌無數次是一個概念,男人可以為自己找到一百種理由,女人可以找出過一百種的理由證明自己無辜,坦白自己的行為是無恥,搪塞也同樣是一種無恥,如果試圖把原因歸咎到另一方身上,那是比前兩種更無恥的無恥行為,如果還想把這種無恥行為冠以什麼堂而皇之的理由,那就上升到恬不知恥了………還有你,梁舞雲,我不是否認和劉香蓴的關係,可這事能跟督察講嗎?我可以不要臉,可要是督察問到劉香蓴臉上,這話很好聽是不是?………把我和那個什麼于躍龍放到一起,劉香蓴選擇他,我現在能理解了,他能給她的,我給不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可我不後悔,最起碼讓我從此不再對她有什麼愧疚。最起碼我現在覺得,我自己也不算那無恥。”

這個既有忿恨又有維護的複雜心態或話不是梁舞雲和楊紅杏倆人能明白的,言辭犀利,根本沒聽懂意思就被說話的氣勢驚得大眼瞪小眼,跟著簡凡手一指倆人:“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們倆怎麼就沒長進呢?給你們倆個建議,好好測測IQ水平,一個白痴、一個弱智,這都是基本常識問題,這種越抹越黑的事,是你們能來勸的嗎?我談對象的時候,你們倆還未成年呢。”

說著掉轉就走,再不理會二人了。楊紅杏和梁舞雲被批得體無完膚,半天梁舞雲才悻悻道了句:“老大,他也被擊中男人最脆弱的神經了,以後別跟他討論,那張能把嫌疑人說哭了的嘴太厲害。咱倆根本不是對手。”

    “哎,他好像變了……”

楊紅杏搖搖頭,看著簡凡提著一個旅行包從值班室出來,直奔著上樓回宿舍,心裡黯黯不知所想,不過此時,看著幾分落寂的簡凡,倒覺得簡凡有點變了,只不過看不出來,哪裡變了……

……………………………………………

……………………………………………

出來的第一天,就在取錢、還錢和不斷地感謝中過去了,卡里數了數,五萬四千多,取了整五萬,把楊紅杏、梁舞雲的整兩萬還了,回頭把隊里人湊的份子三千五千還了三萬,隊長的緩緩,胡麗君不在,聽說帶著人赴大同抓捕漏網的最後一名嫌疑人了,不過就在,自己也沒錢還了。

眨眼間,老婆和老婆本都丟了不說,還倒欠了一屁外債,這個心理壓力好像比其他事更大幾分,熬到了下班,顧不上和一干隊友們扯淡,趕緊地驅車出門找救兵,大原裡能幫上忙著就老大和老三了,老大家不在大原,不好朝人家意思張口。就只剩老三黃天野了。同寢室幾年的兄弟,自然是對這種面帶難色、欲言又止的表情熟悉無比,而且是經歷過不止一次,進門看簡凡這個樣子,馬上猜到了來意,嘻笑著問:“喲,看你這得性,不是把那個妞肚子搞大了,來借錢上醫院付營養費吧?”

想想幾天經歷,簡凡長嘆一口氣說了句:“猜對了一半,借錢的原因錯了,我搞了個男的。”

    啊! ?老三黃天野興致來了,待聽完這緣由,失望之餘直罵簡凡蠢,光這八萬就不知道能搞多少妞了。不過倒還夠義氣,二話不說答應藉兩萬,回頭給費仕青聯繫,這小子私房錢存得不少,聽得出了這事,也沒二話。錢湊齊了,倆兄弟斛籌相對,光酒沒菜下了半瓶,黃天野喝到了興頭上突然想起事來,問道:“有個掙錢門路你幹不?幹幾個月,湊和著能還一大半賬。我是怕你臉皮子薄不好意思,上次就想跟你說了,咱們兄弟倆聯手,肯定賺錢。”

簡凡聽得老三細細道來,稍稍有點為難,不過想想再欠一**債的境遇,長嘆著氣,無奈地說了句:“幹!不干咋辦?別說你僱我,你包養我我都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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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2 09:54:00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有酒且痛飲

時間在不咸不淡的向前走著。座落在五一商廈背後的刑偵一大隊仍是一片波瀾不驚的平靜。事實上,很少有什麼事能讓這裡吃驚,一隊每年要處理三千件以上的刑事案件,血腥的有之、暴力的有之、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的更有之,在這種有點黑白混淆的氛圍裡,很難讓人感覺溫情的存在,即便是最善良、最懦弱的人長期呆在這裡,也會染上兇性。有一位老刑警說得好,從這些血淋淋、活生生的案子裡,看得多了,對別人對自己,都會覺得很失望甚至絕望。

對了,這在理論上有依據,叫職業病。在現實裡也有依據,不相信的話您到派出所、刑警隊瞧瞧,十個里頭有**個是凶神惡煞,見了誰都咋咋唬唬。

不久前這裡出現了一個例外,一個永遠笑容滿面、殷勤一臉的例外,這或許也是一隊所有人都喜歡簡凡的原因所在。而現在,唯一的一個例外現在也不是例外了,在瘋的時候甚至於比普通人更有甚之。很難想像這麼個膽小怕事的學警,敢持槍追逃、敢當街傷人。

處分這事情生以後,在一大隊人眼裡,簡凡好像還是那樣依然故我,還是那樣吊兒郎當,如果非要找出這件事的影響的話,那就是吊兒郎當的程度比以前更甚了幾分,雖然準時上班,可上班的效率就有點問題了,槍械室那點活已經不夠乾了,簡凡更多的時間鑽在檔案室裡,史靜媛偶而幾次找機會想和簡凡座談座談,生怕這小子想不開什麼的,可一看之下方覺得自己多慮了,在檔案室,簡凡像翻小人書一般看檔案,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於不覺有人來了,更有甚者,還有兩次居然現這傢伙抱著案卷點瞌睡,哈喇子流了一桌。

吃沒問題、睡沒問題、說話也沒有什麼問題,當然誰也不覺得簡凡會出什麼問題。笑容少了點,那可以理解,失戀了嘛。

    這件事被大家慢慢地淡忘了。過了五一,天漸漸地熱了,又過了六一,天氣更熱了幾分。

最先現有點不對勁的還是楊紅杏,倒不覺得他哪裡表現有錯。說話更衝了幾分,上班時候不太愛理人,特別是不愛理女人。下了班就不見人影了,直接是銷聲匿跡,手機也不開。偶而打過電話卻都是找不著人。

這事和梁舞雲一起問過他本人,誰知道簡凡揚長不理,翻著白眼說了句,八小時以外,你管得著嗎?我去泡妞了、我去幽會了、我去找個美女搞一夜*了,礙你們什麼了?多事!

倆人又被噎了一次,楊紅杏有點怒其不爭,隱隱地想幫幫他卻不知從何入手;而梁舞雲學了半截子心理學分析,一口咬定,這小子肯定是失戀導致性格大變,對女人上升到了仇恨的程度。進而更加變本加厲的**女性,依據這個分析猜測,這小子沒準是憑著帥臉蛋和警察身份去那勾引小女孩了。

倆人嘀嘀咕咕爭論了很多次沒有究竟,在一隊除了和史靜媛就是和簡凡談得來,一個多月不多見笑容,三個人也難得坐下來開玩笑,倆人的心裡多多少少有點擔心。幾番商議。準備來一個跟踪活動,看看這小子究意在幹嘛。

這天剛到下班時候,商量好了,梁舞雲和楊紅杏便即先行一步出了一隊,倆人坐在藉來的車裡直停到胡同口的路沿上,班後不久簡凡從胡同口出來,精精神神的一個小伙,上身兜著個偌大的文化衫、下身穿著洗得白牛仔褲,晃悠悠地從胡同里出來,就和大街小巷裡飯後乘涼的小年青基本一個樣子。人一走一轉過身,文化衫的背後上書四個大字:我是光棍。

這十塊錢的地攤貨倒也能彰顯出點個性來,梁舞雲和楊紅杏指指點點,倆人窩在車裡笑得直打顛,看著簡凡走了一段路,才駕著車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不過這路一跟就長了,轉過了五一路、上了迎澤街、過了迎澤橋、又進了濱河路,兩人跟著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嘿,一眨眼,進了中西廣場,不見人了。

梁舞雲和楊紅杏駕著車直繞著廣場走了一圈,愣是沒找著人。這裡是大原第二大廣場,夏天裡這是最熱鬧的去處,一俟天剛擦黑,周邊小區出來的一家三口、附近學校出來的成群夥伴,還有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一對一對,熙熙攘攘足有上千人,伴著音樂起舞的、就著路邊小攤逛夜市的、抱著塑料球在廣場的玩的小孩,能一直喧鬧到零點以後。沿著廣場東側兩旁。是二十幾個啤酒攤位,麵食、涼菜、啤酒和各色小吃一溜排開,偶而玩累的了消夏人群、客閒了的的哥的姐、走過路過的行人,就著小攤來一杯冰鎮雜啤,倒也是夏天裡不可或缺的一大享受。

沒找著人,倆人乾脆把車停下來,邊逛邊走,心裡還真相信簡凡沒準是來這裡跟誰約會來了,要不就是鬱悶不已來玩來了。又逛了二十幾分鐘,梁舞雲眼尖,吃驚地叱了聲,直拉著楊紅杏,手指著前方,驚訝地道:“老大你看,那……那……不是他麼?”

楊紅杏一看,也愣神了,不遠處,搭著紅色篷布的簡易攤位後,站在火邊提勺下面的那位,看不著臉,可背後正是那幾個大字:我是光棍。攤位豎著一個大招牌,滷汁雜碎面。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麵食,可看樣生意還不錯。七八張桌子已經差不多滿了,看鍋下面,提刀切菜的那人偶而轉過臉來,可不是簡凡是誰。

梁舞雲看得目瞪口呆,訝聲了句:“哇,不會吧?這也不能自甘墮落到這程度啊?擺起地攤來啦?”

“什麼自甘墮落呀。真是的……”楊紅杏悻悻說了句,不過看得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好受,不用說是被那一身債壓得來幹這生意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楊紅杏突然覺得有點衝動,鼻子酸酸的。正要上前卻被梁舞雲拉住了,拉著說了句:“餵,老大,別去,你這樣去,不是讓他難堪嗎?”

一想也是,不過跟著楊紅杏一停腳步一回頭問:“那咱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呀?就當什麼都不知道,走人唄……他自尊心那麼強,出來當天把全部的賬都還了,這一個多月偷偷摸摸沒準就一直在這兒,這要是揭破了讓隊里人知道,那得多傷他呀。”梁舞雲道。看著楊紅杏不忍,乾脆拉著背過去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倆人正自揣度的時候,電話來了,楊紅杏秦高峰的,還以為隊裡有什麼事,卻不料接起來,說了兩句,回頭又是詫異地看著梁舞雲,也驚訝地道:“呀,隊長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梁舞雲問。

“他說別讓咱們倆現在去打擾簡凡。”楊紅杏怪怪地說道。

“哇,不會吧?隊長在監視咱們?這一天怎麼神神叨叨搞得像克格勃樣。”梁舞雲嚇了跳,身子轉了一圈找目標,可廣場上亂嘈嘈人這麼多,那能看得見。

“走走……”楊紅杏拉著梁舞雲,一眨眼,倆人也消失在人群裡。

………………………………………………

………………………………………………

“三份雜啤、四碗雜碎燴麵,一個涼拼………”

喊著的是黃天野,這傢伙臉皮特松,一笑起來臉上、額上遍起皺紋,脖子上掛了個收銀袋,端得是市井奸商的樣子十足。

聽得老三一報飯,簡凡應了聲,手腳麻利地掂了塊油面,蹭蹭幾下拉得細長,雙手合疊著直扔進滾著湯花的鍋裡,簡易的菜案上。錳鋼刀過處,香菜花、大蒜沫、海帶絲紛紛而落,做其他一無是處,可干這活,再亂再忙簡凡也是井井有條。旁邊有位姑娘正挾著幾樣涼調拼盤。簡凡配料做飯、黃天野就負責招徠客人、收銀算賬的活,又花一晚上五十塊錢雇了個幫工,是黃天野門口的鄰居。三個人聯袂在這裡練攤卻已經一個多月了。

學生時代這黃天野腦袋就削得尖,賣碟賣磁帶賣日用品竄著宿舍掙零花錢,畢業了根本沒打算上班掙工資,直接就跳海了,但凡什么生意紅火,肯定要上手蹭一把。而夏天裡只要山大師院那邊一放假,性保健商店就面臨關門之虞了,每年都不得不另謀生意,這兄弟一合計,正好逢著簡凡有難處了,得,把簡凡拉來打工掙錢還債了。

不過簡凡很坦然,很坦然地站到這裡掙辛苦錢,而且這是自己所知唯一能掙錢的途徑。生平最拿手的莫過於做菜賣飯了,這個角色根本不用轉換,在這裡沒過三天,便現這一溜攤點,都是清一色的涼菜、啤酒加上簡單的主食,偶而行人和吃飯沒準點的的哥的姐們想填飽肚子的話,在這攤上還真找不著吃處,就這這個空隙,簡凡不幾天便熬著湯配成了一道大原傳說中的滷汁雜碎面。一出攤,這熬豬下水的湯鍋香味能引來一片人,生意明顯要好得多。

面下了,鍋開了,點了點涼水,開過兩次,一溜碗排開,花椒粉、胡椒面、鹽、味精、香菜幾樣底料鳳凰點頭般地灑到碗裡、幾根油菜抓一把,隨手地扔進鍋裡,稍煮片刻,和著麵條撈進大碗,料鍋裡的雜碎湯羹,咕嘟著,鐵勺挹上半勺油汪汪的湯和紅白下水進碗,漂著綠油油的麵碗頓時氤氳起了沁人的香氣。碗上盤、盤上桌,灑上紅得透亮的辣椒面,倒一股酸味直透鼻孔的老陳醋,能吃得噓唏做響、額頭見汗。

大原稍有點年紀人對這種滷汁雜碎面並不陌生,這是當年吃不起肉食的販夫走卒、市井九流之類的爺們解饞的美食,是用豬骨熬湯、肝、臟、心、腸一類的豬下水配料成醬,做法有數十種不同:1|解放前大街小巷里基本都是這類小攤點,一直到八十年代這東西還是個坊間美食,具體流傳了多少年還真無從考證,不過後來飯店越來越多,已經不太有人願意再做這種費時費工又不怎麼掙錢的下等貨了。即便是做出來,那味道裡也假得厲害。

大眾間流傳的美食總是還有他的影響的,就像你現在吃著哈根達斯,沒準還會想起小時候嘬過的五分錢那種冰棍一樣。這東西對於大原人,就倆字:對胃!沒過幾天,味正量足價不高的麵攤便即吸引了不少附近居民,黃天野樂在心裡,乾脆龍飛鳳舞地畫了個招牌,除了老牌的滷汁雜碎面,正面還寫了兩個強調的字:正宗。

簡凡看在眼裡也樂在心裡,越乾越樂呵了。一般是晚六點出攤,七點簡凡來,一直到晚十一點以後人才漸漸稀少,零點左右才能收攤,今天的客人和往常差不多,雜啤出了四桶、幾樣涼菜也見底了、算著面賣了一百多碗,雜碎湯鍋也見底了,好容易歇下來喘口氣。

旁邊的老三黃天野正蘸著口水,數著一堆零零整整的票子,厚厚的一大摞,大致數了下,高興地說道:“鍋哥,今兒好像比前兩天還強,賣了一千出頭了啊。咱們這攤他們倆攤生意都好,我就說了嗎,你天生就是這塊料,錯不了。”

“呵呵……你樂吧,等著下雨你就該哭了。”簡凡啜著水,損了句。這號生意沒譜,一遇到天不好那可就一分錢也掙不著了,不過老天照顧也似的,五月份只斷了一天,還淨是好天氣。

“你個烏鴉嘴?”黃天野悻悻罵了句,看看座位已空,時間已經到十一點多了,差不多就該準備著收攤了,數了一摞十塊二十的遞給簡凡: “今天的,二百。”

“喲,黃老闆,今天漲工資了呀?”簡凡笑著接到手裡塞口袋裡,每天利潤分三分之一,同室這位仁兄稍有點財迷,不過對簡凡還是挺照顧的。

黃天野卻不在意這話,倒了兩杯雜啤遞給簡凡一杯,倆人坐下來,就听黃天野勸上了:“鍋哥哎,我有想法啊,咱們開飯店怎麼樣?你乾脆別當那啥警察了,你看看,五月份你掙了小五千了吧?當警察那能趕上這工作,咱們兄弟倆聯手,就你這手藝,準行……不瞞你說,我現在可存了這個數了,只要你願意幹,我立馬找房子開工掙錢,咋樣?考慮一下?”

黃天野說著,神神秘秘地交叉著指頭,豎了個“十”的姿勢。那意思是,存了十萬了。這架勢不無引誘簡凡的成份在內。簡凡卻是不理會這等勾引,笑著說了句:“我也不想當警察,可我媽一直想讓我找個正當職業,風吹不著、雨打不著,好容易才謀著了,家里費了老大勁,丟了不也可惜麼?………你說我活這麼大,就沒讓我媽順氣過一次,好容易高興了一次,再回頭當廚子,這不故意氣我媽呢不是?”

五一回過一次家,看得出爸媽對兒子這份體面的工作非常滿意,就即便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滿意,簡凡也不忍心拂了家裡的人希望。

黃天野卻是不以為然,或許連他也看不慣簡凡這種安於現狀到底所出為何,咽著酒說著:“你這人真是一根筋,那乾得有什麼勁?錢沒落下,好沒落下、傷落了不少,還掛了個處分;現在倒好,老婆跑了也罷,連老婆本也賠乾了,想當年,都是咱們甩妞的份,那有被妞甩的經歷啊………你別火啊,我說正經的,沒錢在烏龍你能瞎活著,可要沒錢,在城市裡,不那麼容易的。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有錢、有房子、有身份,香香至於扔下你跑了嗎?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缺乏對生活的覺悟。想什麼事都是一根筋。”

或許時間已經稍稍撫慰了那件事帶來的不快,或許和同室老三之間可以無話不談,簡凡根本沒有火的跡象,笑著喝著反問道:“老三,你少扯我,除了一天掂記著別人口袋裡的錢,你就不能想點別的?難道做其他就不行、就不快樂?”

黃天野道:“誰說沒有?有。”

    “什麼?”

“做*唄,快感與快樂同在。嘿嘿。”黃天野小聲道,鬼鬼祟祟道。

倆人喝著頭碰頭,yin笑了半晌,簡凡神神秘秘地扯著黃天野,像當年在學校現了那屆新生里有漂亮學妹一般,很正色地說道:“我告訴你啊,我可有現,一切都能給人帶來快樂,這段時間我對生活很有覺悟的………比如,我開槍中靶的那一刻,有一種滿足和快樂的感覺,一個字,爽!再比如:我做成了一道菜,色香味俱全,看著、聞者、嚐著,或者叫上大家一起來飽餐一頓,還是一個字,爽!或者就像咱們現在,一晚上來來往往上百人坐在這裡,吃得舒心,喝得痛快,高興了還拉著咱們來一杯,還是一個字,爽!……我說的你懂嗎?除了做*、除了錢,還有更高興的事哦,你看看你,才多大,都有腎虧跡像了……啊,你得注意啊,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想拉上我?……”

簡凡說著,捻著兩指拽拽黃天野的臉蛋,肉少皮鬆,嘴尖腮長,絕對和費胖子的感覺不一樣,黃天野聽得眼直摸愣著,敢情聽明白了,評價了句:“這……你這是老婆沒了、錢沒了,一無所有了,又學會窮開心了啊?”

簡凡驀地被逗笑了,倆人嘿嘿地笑了半天,簡凡悻悻指著黃天野罵道:“媽了個x的,你猜對了,可我不窮開心怎麼著?我上有爹媽、下有妹妹,難道我把自己個給鬱悶死了?我窮,我也窮得有點志趣吧?……像你這樣,賠上時間、賠上健康再賠上精力,削尖了腦袋要往富人門坎裡進,你不覺得活得累、活得鬱悶、活得沒有樂趣呀?””

老三嗤著鼻子不以為然:“不覺得呀?我挺有樂趣的呀?”

“有個屁,你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了,你自己都沒覺而已。”簡凡忽悠著,看著老三不太相信,跟著正色問道:“我問你,你現在看到一個女人的時候,你還有會欣賞的眼光嗎?我估計你先想到:的是上床成本…………我再問你,你上過女人,可你那是做*嗎?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性消費而已,你在進進出出的時候,腦子裡考慮的是支出是否合理……我還問你,你想過結婚,但你在想結婚的時候,想得不是一個具體什麼樣的妻子,而是什麼樣的房子、什麼樣的車和什麼樣的收入水平,對嗎?……這樣,我就下個結論了,你這生理,和經濟是掛鉤著的,如果萬一出現經濟危機的話,會直接影響到你的生理,包括健康、包括消化、包括排泄、包括性功能………你給我說說你的樂趣何在?”

簡凡嗤笑著三繞兩繞,純屬損人,說得自己也忍俊不禁,低著頭猛笑。黃天野看樣被說著了,瞠目結舌半天才回過這話的味道,臉上慢慢笑得綻開了花,舉杯相邀著:“好好,yin盪到鍋哥你這境界,我還是差了點,勉強有三分道理……喝喝,不勸你了,還是咱們以前那樣,高興就好。”

倆人相視大笑著碰了個,像當年上學翹課出來喝酒玩鬧一般,舉著杯子一飲而盡,正樂呵著,背後傳來了聲音:“老闆、三碗麵。”

黃天野趕緊地站起來招呼,簡凡聽得聲音一愣,有點熟悉,一回頭,嚇了一跳。

神出鬼沒的隊長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了,背後還跟著楊紅杏、梁舞雲,像來消夏的客人一般,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桌旁,梁舞雲和楊紅杏倆位,有點似笑非笑;而隊長,不動聲色的表情裡卻有點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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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9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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