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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通天之路(四)錦鯉出水,論道天機
「中央仙界?」張凡不知是第幾次聽到它了,神色頓時為之一凝。
這中央仙界,乃是仙界碎片,更是靈仙界的根基所在。這些日子來行走靈仙界,張凡漸漸發現這個所在,似乎將靈仙界所有的頂級強者一網打盡,進入其間更是有著通天之路的說法,可見其重要性。
張凡並沒有出口打斷,只是靜靜地聽著那只老烏龜面對滔滔大河,似是陷入了某種思緒當中,語氣也顯得飄忽空靈了起來。
「當年,老龜我和孔雀王,猴頭狼王他們一起,嗯,還有長風等雜毛,一起進入了中央仙界裏……」
那並不是玄武王他們第一次進入中央仙界,但確是最危險的一次。
在那一次中央仙界一行中,他們才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仙界,其中的蘊含的危險也只有仙人能淡然處之。
一番遭遇,使盡了手段,在前所未有的危機下,所有人被迫分散,每個人都是九死一生。
玄武王當時已經是命在旦夕,出盡了手段,算盡了天機,好在在瀕死前的一刻,讓他尋得了生路。
在中央仙界中,有一條貫穿了大半仙界碎片的河流,名之曰:「通天河」。
玄武王在最危急的時刻,遁入了通天河中,靠著玄武一族的天賦神通,引動通天河水勢,生生衝破了中央仙界,才逃出了一命。
當其時,中央仙界破開一道縫隙,玄武王趁著縫隙未曾彌合的一刹那功夫,險之又險地從中逃出。
在他逃出的同時,帶出了些許仙界碎片中的通天河水。那河水極少,畢竟仙界碎片縫隙只存在了一刹那的功夫,可就是這麼甚至不夠玄武王真身洗次澡的通天河水,在降臨靈仙界後,卻發生了巨變。
銀河落於九天,化作滔天水勢,沖刷天地。
那通天河水落在靈仙界後,每一滴通天之水都聚攏了無邊水汽,不過須臾之間,一條長達數百萬裏,寬逾數萬丈的靈仙界第一大河奔騰不止。
這就是災難。
大河過處,山體為之化作峽谷,無數河道為其衝垮合一,不知多少城鎮成了水城,無數生靈漂浮在水面上……
家園被沖毀,食物盡數化烏有,牲畜隨波濤而去……即便是不曾第一時間死於席捲天地的河水下,也有無數的生靈成了那餓殍。
當時靈仙界的強者幾乎被一網打盡,不是猶自坐困中央仙界,就是如玄武王般身受重傷,壓根就無法救助天下,其慘狀簡直無法言述。
在那個時候,造成這一切的玄武王,卻壓根不曾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到這裏,玄武王長歎了一口氣,忽然開口問道:「東皇,你可知上古十大妖王之中,以誰的年齒最長?」
「年齒最長?」
如果說到實力最強,張凡毫無疑問會說是孔雀明輪王,智謀最深神識最強那是智狼王,力量最大是龍象王,戰意至高是大猿王……
然而,論及年齒,他還真不知曉,哪怕從玄武王的語氣中猜測到所指的當是其自己,張凡還是搖了搖頭,不曾胡亂猜測。
「正是老龜我。」玄武王苦笑著說道:「昔我生時,仙界未出,妖神剛剛被推下至尊寶座,人族仙神四顧茫然,竟是再無抗手。」
「太古之末,上古之初,仙界初立時……」張凡悚然動容,雖然早猜到那年齒最長的當是這老烏龜,但怎麼也無法想到竟是長到了這個地步。
真要論起來,天地間所有的大神通者,除開那來歷神秘根腳無人知的老兔子外,怕是這頭老烏龜最為久遠了。
「不錯,正是那風起雲湧的大時代。」玄武王點了點頭,接著道:「那個時候,老龜我只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靈龜,無知無識,也不知那天變了,更不明何為仙神,怎是更替?」
「憑著本能修煉著,不知過了多少年,老龜終於覺醒了靈智;又不知多少寒暑,終於將血脈中稀薄的玄武精血提純,最終化身太古神獸之玄武,位列上古妖王之一。」
「那個時候,已是上古時代,孔雀王等人早就名聲顯赫縱橫宇內,老龜我年齒雖長,卻是後起。」
……
聽著老烏龜的述說,張凡沉默了一下,他卻是沒有想到,在上古是大妖王之中,竟然還有老烏龜這般根腳普通者存在。
五行孔雀是太古就有的強大妖禽,大猿王是先天靈胎九竅皆通,龍象王本是異種天生力氣奇大……上古十大妖王,幾乎個個根腳深厚,天生就有妖王份位,只有這老龜,乃是一步步提純血脈,艱難修煉上來的後天妖王。
想到這裏,張凡不由得就有點佩服,就如他自身一般,外人雖然不知曉,他心中清楚地很,以其先天資質能修煉到這個地步,其難度與老鬼相差仿佛。
若說比他勝過的,也就是耗時更短罷了。
在張凡震撼感觸的時候,玄武王已經繼續往下說了下去:「那一次老龜我實在是傷得太重,逃出中央仙界之後元神被昧,靈智深藏,法身潰散,重新化作了一隻無知無識的普通靈龜,在這條肆虐靈仙界的大河中生存著。」
「一轉眼,就是千年……」玄武王臉上的苦笑之色愈發地明顯,對張凡說道;「東皇道友,你肯定猜不到,千年後老龜一恢復元神,浮出了靈智,所見的第一幕是什麼?」
「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子,把老龜我從魚簍裏掏出來,放生到了大河中。」
張凡聽在耳中,一時愕然,那一幕與此前玄武王作為,何其的相似
「想我玄武王堂堂上古妖王,竟是因為一個人類小兒的一時善念,才得以生存,不為那釜中甲魚,為人羹湯。」
玄武王面色苦得能擠出水來,很是鬱悶地說道:「等老龜我入了水中,一群靈龜圍了上來,歡呼雀躍,拍水嬉戲,竟然都是老龜千年蒙昧時,不知與什麼東西所生……」
說到這裏,玄武王有點說不下去了,張凡也是忍俊不禁,要不是顧忌事主在場,簡直都要放聲大笑。
「可憐這老烏龜,好歹也是上古妖王,竟然不知與什麼東西交配千年,誕下了普通靈龜無數,尋常甲魚不盡……真不知道他靈智恢復後第一眼見得這些後輩是什麼表情?」
張凡神色不變,但那心中狂笑腦中所想,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猜出一二,對此玄武王只能歎息一聲,搖頭苦笑了。
「怪不得這玄武王後輩與其餘妖王不同,根腳如此尋常,竟然是這般緣故。」張凡緩了一緩,平靜下來心中動念,此前的疑問迎刃而解。
無論是智狼王還是孔雀明輪王,這些上古妖王們誕下後裔,無論如何也稱得上是天賦異稟,再差的也是人間化形妖獸級別。
這與他們交配的物件關係不大,而是這些上古妖王自身血脈太強,傳之後人,自有神異。
玄武王則不同……
他繁衍出這一河龜鱉的時候,還只是普通靈龜之身,雖然在其元神恢復後想來用不了百年時間就能再成玄武法體,但當其時,終究傳承下來的只是靈龜血脈。
這就仿佛普通妖獸,與尋常野獸結合,其誕下的後裔十之八九,遠遠連自身的血脈資質都比擬不得。
對妖獸來說,根腳之重要,更勝過人類之靈根,結果成了現在這個模樣,也就不足為奇了。
「東皇,你說老龜我是不是很倒楣啊?」玄武王長歎了一口氣,很是鬱悶地說道。
「這個……」張凡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說出評價,不過如此反應,無聲勝有聲了。
玄武王自失地一笑,旋即正色說道:「不過東皇可知,老龜我還不是最倒楣的……」
「嗯?還有?」
張凡心中一動,耳中繼續傳來玄武王的聲音:「老龜我好歹保住了性命,更不曾傷到根本,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充其量也就是損失了千年光陰,無傷大雅。」
「然而我上古十大妖王中的豬婆龍王,卻是真正隕落其間,再不得出……」
「妖身湮滅,元神潰散,生命烙印,消失天地……」
說到後來,玄武王神色凝重,直可將眼前波濤,盡數壓抑。
「豬婆龍王,隕落……」
張凡臉上的笑意也盡數散去,暗暗琢磨著其中意味。
這豬婆龍王,能位列上古十大妖王之一,定然是龍族異種,一代天驕般的人物。
可就是這般妖王,卻是真正在仙界碎片中神魂俱滅,不得逃生,頓時中央仙界這個存在,在張凡的腦海中立刻具體了起來。
孔雀明輪王、大猿王等,這等實力,猶自險死還生;玄武王這般防禦無雙,精通天機演算者,尚且九死一生。
豬婆龍王,上古之時即為妖族王者,龍族魁首,一時風流人物,隕身其中。
「仙界碎片……中央仙界……」
諸般念頭閃過,張凡真正警惕了起來,這通天之路,可通天庭,亦能達地府,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秘境,更是無上險地。
看他如此模樣,玄武王不為人所察覺地暗暗點頭,旋即岔開話題,一指眼前玄武河,亦可稱作通天河,以一種緬懷的語氣說道:「我看這通天河從無到有,千年萬年流淌;見這城鎮建立、地方繁榮,人族繁衍,生機勃勃……竟是有了感情,不捨得離去。」
玄武王一邊說著,一邊舉步而前,兩三步間,腳腕以下沒入通天河水中。
「遂於這通天河裏尋覓一水府,落戶其間,就是洞天。」
許是日漸西沉月漸升,這通天河水的水位緩緩上漲,沒至玄武王的膝蓋處。
「閑來無事,就受受凡俗朝拜,當個算命先生,何其悠閒快樂。」
聽到這裏,張凡忽然心中一動,開口問道:「玄武王,剛才那個程一叉……」
「哈哈~」
張凡話未說完,就被玄武王的笑聲打斷。
「東皇可是覺得老龜我明明沒有施展天算之法,更不曾真正卜算天機,而能言之鑿鑿,且應之頃刻嗎?」
玄武王大笑著說道,眉宇間似有戲謔之意。
張凡的眼中有探尋之色,他的確是這個意思。早在見面之初,他就認出了玄武王的身份,以其玄武龜甲精研天機演算之道,卜算些凡人事宜只是殺雞牛刀,張凡也不曾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
然而,當玄武王真正為那個漁民卜算的時候,張凡發現從頭到尾,玄武王都不曾施展任何天機神通法,沒有散開半點神識,仿佛真的只是一略通天機皮毛的凡人罷了。
「哈哈哈~沒想到東皇道友你也有一葉障目之時,老龜我在此處擺攤算卦不知幾萬年也,莫說那小子,就是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當年也如他一般,急衝衝地來尋老夫算卦。」
「方才不是漁船捕魚歸來之期,那程小子突然出現面露焦急又隱含期待喜色,明明出海捕魚卻魚簍不曾隨身,分明是方寸已亂,一年前其父又曾來老龜這問得良辰吉時籌辦婚嫁……」
玄武王眉飛色舞,一一道來,那種得意模樣,仿佛這察言觀色,市井江湖手段,比他那天機演算之道,還要更值得炫耀一番似的。
「這……」張凡一時間真有點哭笑不得,如此手段,本來瞞不過他,偏偏這老烏龜以天機演算法聞名,反倒讓他鑽了牛角尖,連如此簡單的事情都沒能看出來。
玄武王的炫耀還不曾結束,滔滔不絕地講來:「靈仙界中靈氣充盈,凡人身體康健遠過人間,那程小子的婆娘老龜也曾見過,乃是一健婦,又年過二八非是幼小,生養孩子順利的機會極大,老龜按此一說,自然十有九中了。」
「十有九中?那不中的呢?」張凡也放鬆了心情,笑問出聲。
「這個……那個……咳咳……」玄武王乾咳了幾聲,最終見張凡目光灼灼,心知躲不過去,才悻悻然道:「老龜的攤子,這些年來也被砸了不下千次,那個……失手總是會有的。」
「玄武王你……你真是好雅興啊……」
張凡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只能用「雅興」二字來評價了。堂堂精于天機斷妖王前程的大妖,卻寧願放棄神通妙法,以尋常人手段混跡市井,為人算命。
為順利準確而歡呼,為失敗被砸攤而失落,著實是好雅興,好妙人。
「呵呵,東皇謬贊了,其實在老龜看來,那非凡俗手段,用與不用,也是區別不大,算而不准,天機明而又亂,不過尋常事爾。」
玄武王漸漸收斂了臉上的悻悻然之色,步步踏出,河水漲起,覆至胸前。
他回過頭來,沖著張凡一笑,指著身前一處河面,那裏一條錦鯉借著水勢一躍而出,在空中舒展起身子,美麗的鱗片散發出七彩光輝,絢麗迷蒙。
「撲通」一聲,魚力有限,水勢有窮,眨眼間那錦鯉重新跌落水中,濺起水花無數。
「東皇你看,這錦鯉出水,重落於河,可視之為人之起落,你可能算出,下一隻錦鯉躍出何處?」
玄武王的面前,一面龜殼虛象浮現了出來,上有清濁河流幻象,衝擊而成一片詭異圖案,隱約間天機變幻,顯露于清濁無常之中。
這龜甲之上,漸漸有一道長河奔湧,似是張凡通過大衍天數窺視得的命運長河,又似眼前的通天玄武河,兩者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在這大河中,有魚鱉悠遊,有暗流湧動,有風力作用,有植草阻攔……終成一活動的圖景,其上變化更快於通天河中景象,若無干擾,當真可以算出那下一條錦鯉躍出之時、之處。
這已是論道天機的意思了。
張凡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卻沒有施展出大衍天數,此時,他已經多少明白了這老烏龜如此舉動的含義了。
沉默稍頃,就在那龜甲上圖案衍化至極限,眼看就要出結果的時候,張凡忽然動了。
他一步踏出,落于水中,霎時間一震之力借著水勢傳遞,至於百丈之外。
頓時,張凡與玄武王的目光,齊聚於斯處。
「嘩!」
水濺成晶瑩剔透的蓮花,從中躍出一錦鯉,驚慌地扭動身軀,其美麗的鱗片反射陽光,將身下水蓮盡數映成了七彩之色。
「哈哈哈~」
張凡與玄武王相視而笑,各有明悟於心。
「天機命運,恰如此河。吾等生靈,無論強弱,概如那河中錦鯉。」
「天數之算,天機之卜,乍看之下能測其未來,然天機變化不定,外力干涉不止,小小的波濤,都足以讓一切天機演算,謬以千里。」
玄武王與張凡的一算,一腳,看似簡單,其實是將天機演算之道研究到至深之處,方才有可能做得出來。
如那昔日神算子,正是那河中錦鯉,偏偏以為自身乃是岸上卜算者,自然善泳者溺水,身死道消難免。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玄武王大笑著,步步向前,整個人漸漸要被那洶湧的通天玄武河水淹沒。
「東皇神威,精通天機,老龜何德何能,能考驗你資格?此來不過與道友一見,另代智狼王、青獅王、龍象王三位道友帶句話。」
「同時,替一隻老狐狸,送一份喜帖與東皇。」
「此番興盡,那些東西都在魚簍中,東皇自取觀之,老龜我去也……」
話音落下,玄武王亦是淹沒于萬頃波濤中不見,隱約間,似可見得了一龐大的玄武真身,沉入水滴,大片的陰影下落。
恍惚間,又似可聽聞得高歌之聲:「運命本天定,吾辜妄言之;對錯憑一卦,天心吾不知……」
「鐵口怎能直斷,一念萬般變化;時來命數無常,運去天意如刀,不如歸去垂釣,一蓑煙雨平生……」
高歌漸散,張凡品味著其中滋味,好半晌搖了搖頭,取過玄武王留下的魚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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