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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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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Fresh果果]仙俠奇緣之花千骨[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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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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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1 23:56:44 |只看該作者
130.醉生夢死

不知道花千骨是不是出了雲宮,墨冰仙哪裡都找不見她。也知如果她若有心隱藏,這世上無人尋得到。時間一天天過去,花千骨始終未再露面。墨冰仙一向寡情的性子變得有些焦躁,沒有想過自己對她的消耗是不是足以仙界將她封印,反而為她的最後結果擔心起來。還有幾日便是仙界的反攻,不用說定是曠古的大戰。明明是以卵擊石,不到半分勝算的舉動。然而他心底卻清楚,需要對付的人只有竹染,花千骨根本就不在乎勝負。那死水一樣的眼神偶爾透露出來的也只有絕望和疲憊,猶如瀕死之人。其實她也早厭倦了這一切,只想快點有個了結吧。

一日倒數著一日,終於最後的日子臨近了,墨冰仙不信竹染他們會什麼都不知,只是六界安靜得有些詭異。

花千骨站在過去的那條小河邊,河水早已枯竭了。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最喜歡光著腳丫在小河裡捉魚翻螃蟹了。爹爹就坐在簷下看書,總是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精神好的時候會教她讀讀書寫寫字或是給她做一個漂亮的紙鳶。

才一眨眼就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木屋早已不見了蹤影,妖神出世以來,天象異變,連續幾年大旱,村子裡的人死的死遷走的遷走,幾乎再沒半個剩下。

她將爹爹墳頭的草一點點拔了,重新修葺了一下。又尋了些木頭來,敲敲打打,依著回憶,想把木屋重建,法力雖強,卻終是手笨,做了兩天,卻仍然非常簡陋,更別提時常呆愣走神把榔頭砸在手上。等全部完工,木屋倒成花屋了,到處開著花,爬著花藤。花千骨躺在黑暗裡,和過去一樣有小小的屋頂遮擋著風雨,安心而踏實,像被包裹在母親的肚子裡,像那些時候,躺在白子畫的懷抱中。

天空黑壓壓的,已經許多天不見日頭,她知道不能僅憑自己的情緒影響日月天象影響山河大地,可是她幾乎已經沒有去控制這些的餘力了。

突然察覺有人來了,而且是她所熟悉的氣息,依然控制不住一陣手抖。

那人只是站在門邊,卻不進來。花千骨心底苦笑,既不想見,又何苦尋來。

“外面風大,進來坐吧,茅舍簡陋,雖款待不周,卻總還是有落腳處的。”

白子畫推門而入。

花千骨正靠坐在隨意支起的木板上,紫色的雙眸凝視著他,平靜無波,黑暗中兩人對視許久。白子畫隨意尋了處坐下,白衣勝雪,周身仿佛有一圈熒熒的光暈。

自上次那春藥鬧出來,他倆就再沒見過,仿佛隔了許多年一般,越來越遠了。

白子畫望瞭望她的額頭,心又揪了起來,想到自己上次的失態。

他在瑤池橫霜劍不受控制的插入她身體看見她滿面疤痕的那一刻,就對自己發誓說,今生今世,哪怕死也再不傷她一分一毫,卻又一次違背了誓言。

輕輕閉上眼,他以為他知道應該怎麼做,其實他一點都不知道。感情與理智硬生生被扯得分離開來,一個白子畫冷冰冰的站在前面,另一個白子畫就在背後歎氣。

知道她久不在雲宮裡,略一想,天地之大,其實她已無處可去,猜她是來了這,果然。當年與她出外歷練時,便與她回來過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來尋她做什麼,是因為墨冰仙還是因為再過兩日仙界馬上要反攻了。他依舊沒有恢復法力,笙簫默怕他被波及出什麼危險,幾次要他回去。可是他又怎麼能甩手離開,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責任。

如果他當初能再多顧及她一分,在她決心偷盜神器之時察覺,在她被送去蠻荒之前發現,在糖寶被殺之前阻止,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奇書網Jar電子書下載樂園+QiSuu.с○m

可是,雖已到這樣的地步,害死那麼多人,他卻從未覺得自己收她為徒,包庇她封印她體內的妖力,或是替她受消魂釘是做錯了。

“找我有什麼事?”花千骨的聲音冰涼入骨。

白子畫沉默良久:“仙界兩日後反攻。”

“知道,那又如何。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他們既然一心尋死,我就成全他們。你這次來,不會是替他們告饒的吧。”

白子畫看著她,沒有說話。

花千骨冷冷嘲笑,語氣裡又帶一絲曖昧:“不要說,你是在為我擔心。”

白子畫面上一肅:“自然不是。”

“又是想要求我放人?不要大開殺戒?那你該阻攔的應該是仙界的人。”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放下一切,別再做妖神了好麼?”

花千骨看著他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話,事到如今,怎麼可能還有後路可退。卻終歸心還是有片刻軟了,苦笑問道:“做妖神如何,不做又如何?做你便要殺我,不做你便願意帶我走麼?”

“我不會殺你,放下一切,隨我回長留海底。”

花千骨大笑:“你居然還是打算將我永生永世壓在那樣一個地方,白子畫,你已經是個廢人了,憑什麼我會聽你的。告訴你,我、不、願!”

花千骨長袖一拂,突然起身,近了他兩步:“不過……我們倆做個交易怎麼樣,你帶我走,我就真的不做妖神了,只陪著你,只為你。你既能解救蒼生,又能贖罪,只是小小的代價何樂而不為,長留尊上不是最喜歡為了天下犧牲的麼?”

那樣近的盯著他的臉,只希望,哪怕能看到一絲毫的動搖。可是她還是失望了,白子畫緩緩搖頭:“只有這件事,永遠都不可能。你怎樣才能消氣才肯原諒,如果你做這一些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剛剛抬手,花千骨已制住了他的穴道,苦笑著踉蹌退了兩步。

她怎會不知道他突然來尋她事有蹊蹺,明知道自己依舊深愛著他,竟然想自盡在自己面前以死贖罪。而明知道有自己在,決不會讓他死,他這舉動,不過是向自己表明他的決心,故意在逼迫自己罷了。白子畫,你厲害!因為我愛你,所以永遠鬥不過你。

花千骨緩緩轉過身,內心過多的鬱積和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湧出,嘗見喉頭的甜腥,硬生生咽下,然後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的緩緩搖頭。其實就算他如今肯為了天下,為了她不做妖神,跟她在一起,她又怎麼可能接受,從她成為妖神那一刻起,一切都早已經不能回頭了。可是還是忍不住試探,忍不住想問,忍不住抱那麼一丁點的期待。他卻終究是哪怕為了天下,也不肯委曲求全跟她在一起。罷了罷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假如……

白子畫看著花千骨的身影越來越遠,慢慢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太殘忍,可是既已沒有時間去挽回,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不想看她手上再次染上血腥。

“竹染。”

“恩?”聽著她柔柔喚他的聲音他愣了一愣,花千骨仰頭慵懶的看著天空,明日就是大戰了。

“你想做的事都做完了麼?”

“差不多了,只剩最後一件。”因為最重要,所以留在最後做。

“真好,我卻一件也沒有做成。”當初,他們在蠻荒約定了的。

“我全是多虧你的力量。”他一直在利用她,她不在乎被她利用,一開始的前提是只要不傷害其他人,後來成了妖神後,便都由得他了。

花千骨搖頭,突然拉過他的手,上面覆蓋著醜陋的疤痕,沒有小指,是當初被她硬生生切斷的。

“疼麼?”突然覺得有點心酸,他們倆相依為命出蠻荒又走到如今多不容易。

“不疼。”竹染眸子裡再不見往日虛假的笑意變得溫和起來。

突然感覺滾滾力量往身體內流入,他放開花千骨的手,緩緩搖頭:“不用。”

“你打不過他。”

“沒關係,只有這件事,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他的抱負都滿足過了,六界在手也不過是那個樣子。只剩下最後一件事,報仇。

“你說,我若見了糖寶,她會怨我殺了十一麼?會不會不理我。”

“不會的,沒有孩子會真正生父母的氣的。”

“那你呢?”

竹染不語,沉默許久終於伸出手,有生以來第一次將花千骨抱在懷裡。這是一場,他們倆都註定會失敗的仗。

 

亭台小榭,花千骨對月獨酌。這是她多年後第一次喝酒,光是酒香已熏得她昏昏欲醉。

突然回憶起當初她喝忘憂酒做的那幾個夢,回憶起白子畫對她說,不管以後是有了雄鷹的翅膀,還是太陽的能力,都一定要記住自己身為一顆小石頭時候的心情,多多造福蒼生大地。

他其實早就預感到了這一天了吧,可是還是相信自己,就算有了再大的能力,心卻是不會變的。可是自己終究還是變了,讓他失望了。

發覺有人來,抬頭看卻是墨冰仙,她有氣無力的趴在案上,笑著咕噥:“你怎麼還沒走,還嫌不夠麼?拿去。”握住墨冰仙的手,妖力洶湧澎湃的往他身體裡送去。

墨冰仙一把把她拖拽起來,帶著一絲心疼又有一絲恨意,不可置信道:“你當真在依照我說的方法想要救活朔風?”短短幾天她的妖力竟散漫絮亂成這樣?她到底幹什麼了?

花千骨妖冶笑著點頭,一臉醉意,一向蒼白的雙頰泛著淡淡的粉紅。

“我好開心啊,這次的他,一定是有臉的,生得和你一般俊朗。”

只可惜還要等好幾百年他才能再次化為人形,她看不到了……

墨冰仙搖頭:“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輕信於人,明知道我的目的是為了消耗你的力量讓你變弱了好殺你,如果這方法,只是和之前那個女人一樣騙你的呢?”

花千骨淒涼一笑:“你以為我還有什麼好失去的麼?你雖懷目的而來,我又怎麼看不出你是真的關心。你走吧,我剛剛用妖力在你體內設了屏護,以後你不會再沒有選擇了。走吧,去找當初那個你愛的人,就像你說的,哪怕她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她,好好守著。我能報答你的,就這些了。”

墨冰仙心如刀絞。他錯了他錯了,他就不應該來,不應該不聽勸告,更不應該看了她的回憶,讀懂了她,卻除了為她心疼,什麼也做不了。

緊緊握住她雙臂,簡直是在咆哮:“報答?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報答?都受過那麼多欺騙和傷害了,你怎麼還敢?還敢拿真心對我?”

花千骨轉身,卻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別傻了,沒有人心疼的傷心不值錢。忘了他,忘了他,我帶你走,不要再管這狗屁不通的世界,不要再做什麼妖神了,我帶你走……”

花千骨鼻子一酸,卻只能拼命搖頭:“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他們對不起你!”

捧著她的臉就狠狠的吻了下去。

花千骨怔怔的睜大著眼睛,大腦一片空白,四肢也完全麻痹,只看見眼前那張臉上寫滿痛苦掙扎的神色。想要推開,卻全身酥麻無力,那人的吻如此兇狠如此用力,一向冰冷的身體溫度開始升高,酒精麻醉著她的大腦,眼前那人的臉突然幻化成了白子畫。再次心如刀絞的感覺,她被動的回應著,嘴裡喃喃道了句:“師父……”

墨冰仙如被雷擊,渾身顫抖著將她壓入小榭中綿軟的榻上:“該死的!我不是你師父!聽見沒有!我不是!你給我看清楚!”硬生生掰過她滿是迷蒙茫然的臉,再次吻了下去。花香混合著酒香,滋味如此誘人。

花千骨緊繃已久的弦完全崩斷,為何?為何她要如此執著?為何她要緊抓住他不放?若自己可以不用愛他,就不會落到今天這一步,不會有這麼多人因她而死。為何事到如今了,他寧可犧牲天下也不肯和自己在一起,他就當真對自己如此厭惡?為何自己還是不肯死心?為何自己不能灑脫一點?自己明明是妖神了,有什麼事不能做,為什麼要為他守身?憑什麼受他逼迫?

眼前模糊不清了,她已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白子畫還是墨冰仙。她只知道她好苦,好累,好孤獨。所有人都拋下她了,死去的心像被剮了個大洞,淅淅瀝瀝的淌著血,她需要填補。伸手緊緊抱住跟前的那一點點溫暖,像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衣裳從肩頭剝落,那人恨恨的在她脖子上吻著咬著,猶如當初白子畫吸著她的血。她呼吸急促起來,任憑陌生的手在身上撫摸著,一處處點燃欲望,她無力的弓起腰,輕呻細歎。

卻突然之間,周圍溫度冷到極點,殺氣排山倒海而來。花千骨醉夢中睜眼,看著遠處那人,心頭猶如帛裂。

時間刹那停止了,仿佛回到了當初,他是他師,而她仍是他弟子。

猛的翻身推開墨冰仙,不顧一切的朝他追了過去。

墨冰仙從後面緊緊環住她,聲音幾乎哽咽:“不要去……”

花千骨滿面驚慌失措,用力掙開他,仍只是搖頭說對不起。

墨冰仙望著她的背影,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他已不知自己這樣,到底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她的妖神之力,苦笑一聲:“是我對不起你……”

仿佛如當初她想殺霓漫天被發現,她在院中一直磕頭一直磕頭,只想求得他的原諒。從未這樣恐慌過,因為她知道是她做錯了。

奮力追上白子畫的腳步,他連身伐幾乎都不穩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在心裡念叨了一萬遍,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也沒必要同他說,可是她就是覺得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伸手去拉白子畫的袍子,她像孩子一樣害怕又茫然無措。

白子畫面色蒼白,幾乎不能言語,顫抖著身體,回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打在她臉上。

花千骨沒有閃躲硬生生受了,滿面頹然的跪倒在地。

白子畫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看著她衣衫淩亂,香肩半漏,一手僵硬在空中,一手指著她,想要說什麼卻是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花千骨從未見他如此動怒過,赤紅著雙目,排山倒海,像一場讓人窒息的風暴。這麼久以來的冷戰,對峙,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只因為,她不知自愛的正要和另外一名男子行苟且之事。

白子畫只覺得心都快被絞碎了,滿腦子都是那二人親人的齷齪畫面。他將她帶大,比任何人都瞭解她,就算成了妖神,就算旁人再多閒話,他也不信深愛自己的她,會自甘墮落到那般荒唐淫亂的地步。明日就是大戰,他若不是擔心著她前來撞見,她真給了墨冰仙,不用等到明天,便能見著她的屍首了。她明知道後果,竟然也如此糊塗,一晌貪歡,是真愛上了那個男人了麼?

看見那一切之時,那瞬間湧來的莫大哀痛與憤怒,頃刻間將他的心完全吞噬,仿佛被人一刀刀剮著,那種絕望與無力幾乎將他魂魄也啃食殆盡。

突然間好恨,恨她不爭氣,恨她從來都不明白自己對她的苦心,恨她總是讓他為她心痛為她操心,恨她身邊男子一個又一個,她卻不知道世上沒有人能比他對她更好。

更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能力挽回沒辦法讓她回頭,恨自己陰差陽錯一步又一步把她逼成這個模樣,恨自己怎能一次又一次讓她絕望讓她傷心。

而此刻最恨最恨的,是自己法力盡失,不能把墨冰仙給掐死。

花千骨跪在他身前,滿臉乞求神色,幾乎快要掉下來淚來。她知道她錯了,她錯了,她又做錯了。

“師父……”情不自禁兩個字已低啞的喚出了口。

白子畫震住了,只那麼一刹那,他的所有防衛與偽裝,原則與堅持,盡數崩塌。

那一直在心裡潛滋暗長的愛,那其實他早已洞悉卻從來不肯面對和揭開的愛,以無可挽回的姿態排山倒海而來。

花千骨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眼前那人已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自己。

天昏地暗。

那唇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留戀的,卻與過去不同,滾燙而熱烈,帶著無邊的惱怒和憤恨。花千骨喪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跪在地上無力的攀附著他,仰著頭急促的喘息,任憑他毫不溫柔的侵入佔領。

這一刻,她已等了千年萬年。

白子畫緊緊將她禁錮在懷中,攫取著她口中的花香酒香,一想到剛剛她竟然與別的男子吻過,親吻就變成了恨恨的啃咬,嘴裡一陣鹹腥,才知道咬破了她的唇,心頭一疼,不由又溫柔下來。

柔軟的舌尖抵死纏綿,白子畫所有思維早已一片模糊,如果這只是一場夢,他寧願永生不醒。如果這依舊是一個錯,他只願此刻一直錯下去。

這一吻,像是懲罰又像是賜予。當他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慢慢放開她的時候,一切都變得無可挽回。

踉蹌退後幾步,他滿臉震驚的閉上雙眼,絕望的仰起頭,不再看她。花千骨也不可置信的癱倒於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她從未在白子畫臉上看見過如此痛苦、懺悔和害怕的神色,仿佛做了這世上最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白子畫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她知道,這件事是最為他所不恥的,會從內心深處徹底的摧毀他。

“別、別怕……”

花千骨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像壞掉的木偶。

白子畫慢慢退了一步,整個人面無血色,處於隨時崩潰的邊緣。

他剛剛做了什麼?

“別怕……”花千骨又搖搖晃晃上前了一步,咬了咬牙,對著他舉起手來,指尖閃爍一陣強烈紫光。

白子畫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麼,飛快退了一步,憤怒的幾乎等同於咆哮:“不要再消除我的記憶!”

她怎麼敢!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忘記!

他是做了!是做錯了!那又怎樣!他絕不會靠遺忘這種方法來逃避!

白子畫大口的喘息著,只覺得全身都開始劇烈疼痛,特別是左手的手臂。錐心刺骨的感覺,幾乎讓他暈眩。他用力的抓住手腕,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察覺到他因疼痛而痙攣,花千骨慌張的上前,卻被他一把推開。

“走、開……”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來,從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疼痛,連心也在抽搐著。花千骨被他臉上的神色再次嚇到了,再顧不得一切的使勁拉住他的手。

“我叫你走!”

一聲帛裂,伴隨著白子畫怒極的喝斥,花千骨驚呆了,倒抽一口涼氣,完全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的手臂。

那是什麼?

四下都安靜了,只聽得見二人急促喘息的聲音。花千骨又怔怔上前一步。

白子畫用另一支袖子捂住露出來的手臂,卻帶著幾分茫然和絕望:“不要看……”

不要看……

……

花千骨倒退兩步,深吸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怎麼會?怎麼會?

仿佛晴天霹靂,腦中一直嗡嗡作響。她沒有看錯,那的確是絕情池水留下的痕跡。可是那麼大一塊殷紅色的可怕傷疤,他怎麼會有?怎麼可能有?又是什麼時候?

“為什麼……”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叫她怎麼相信?可是看到那個疤,她終於一切都明白了。回憶起那一夜,他神志不清,他吻她,口口聲聲叫著她的名字。

原來……

他一直都是愛她的。

白子畫在她的目光下赤裸的無所遁形,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恥辱。

手臂上的,的確是絕情池水留下的疤痕。他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師兄潑在他身上的時候半點感覺都沒有,後來才發現留下道淡淡的紅印,直到一日一日這疤痕越來越深,他才明白過來……

也有過瞬間的震驚,但是他對自己太過於自信。直到方才情動,那疤痕終於帶著遲來多年的數倍疼痛讓他在她面前敗了個體無完膚。

白子畫長髮低垂,渾身顫抖,忍受著這一生從未有過的挫敗。

是啊,他愛她,從很久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只是,他的心不知道,理智不知道,感覺不知道,只有身體沒有說謊,留下了那麼一丁點證明。

可是,他是個遲鈍的人,也是個絕情的人。愛了又怎樣?更何況是愛上不該愛上的人。

花千骨像是要哭出來,眼睛裡有激動有欣喜,更多的卻是痛苦和憤怒,為什麼會這樣?他居然是愛著她的,而他居然連愛上她了都可以一直這樣殘忍無情?

紫色的雙眼凝望著他,伸出手想要撫摸那道疤痕,減緩他的疼痛,可是所有舉動卻只讓白子畫更加羞慚,更加惱怒。

他總是口口聲聲說她錯了。

卻其實,他才是錯得最多的人。怎麼可以也愛上她?

搖晃著退後兩步,突然就拔出了劍來,毫不猶豫的往自己左手上斬了下去,疤痕連皮帶肉,竟被他活生生貼著骨頭割了去,露出森森白骨。

……

時間停止。

花千骨被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到傻掉,血濺到她的裙擺上,紅豔豔的,像潑墨桃花。

剛剛才湧起的那一絲喜悅,剛剛才感受到重新跳動的心,就這樣硬生生的被他剜了去,又是一次肝腸寸斷……

“怎麼可以這樣?”

喃喃自語的退了兩步,對自己有愛,就這樣讓他覺得恥辱這樣覺得鄙夷麼?那唯一的一個證明他哪怕自殘也要拋棄。

“你怎麼可以這樣?”臉上兩道血淚落下,大而空洞的眼睛茫然望著他,什麼東西在體內像是要炸開一般。

白子畫緊咬牙關整個身子都疼的在顫抖。

這疤痕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能代表!他愛她又怎樣,不愛又怎樣?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永遠也不可能!

感受到花千骨身上澎湃是殺氣四處蔓延,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內心深處最隱秘的事被這樣揭開,他絕望而憤怒。他總是用劍傷她,唯一一次傷得是自己,wωw奇Qisuu書com網卻比過去任何一劍都更刺痛她的心。如此瘋狂而任性的舉動,只是想讓她清醒也讓自己清醒。

花千骨雙手緊握成拳,咬牙切齒的退了兩步。這輩子,不管在什麼時候,哪怕糖寶死的時候,她都沒感覺到自己這麼恨他。

他若真從未愛過她,也便罷了。怎麼可以在她好不容易知道他是愛自己的時候,又把自己的心扔在地上如此踐踏?之前他做的所有事她都不曾怪過,現在卻只留下怨恨了。再無半點理智,臉上的憎恨與憤怒只化作一片妖到極致的冷峭邪魅,猙獰而恐怖。

白子畫,你會後悔的!

驚天動力的一聲怒吼,像是要發洩出所有的痛苦和憤恨,花千骨猶如一條銀白的線,眨眼便在天邊失去了蹤影。

白子畫頹然於地,手依舊顫抖的抱住左臂,鮮血依舊汩汩的流著,猶如花千骨第二次掉下的淚。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21 23:5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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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1 23:59:37 |只看該作者
131.生死抉擇

當一個人做出決定,心也就慢慢平靜了,只需去做,然後等待結果。

不願聽到這世間的廝殺聲、哀嚎聲,和雲宮外面的陣陣鼓角爭鳴,袖一揮設了結界,花千骨安靜從容的在殿內沐浴更衣,任憑外面仙魔大戰,腥風血雨。

池面上飄著層層白氣,再加上殿角燃的香,到處霧濛濛的看不清楚,猶若水墨仙境。閉著眼抱著膝安靜的沉在池底,被溫暖的液體包裹著,仿佛回到當初被壓在長留山海底的日子,雖然孤寂悲傷,可是平靜安寧。

輕煙繚繞,赤著腳緩緩從池中走出,如出水的蓮,人世間最美的景象莫過於此。藕玉般修長的手剝開層層華幔,衣裙飛來穿戴完全。流蘇輕擺,極盡浮華,周身環繞著四條飄浮在半空的飾帶,如墨的發簡單隨便的用一花枝綰著。

這將,是一個華麗的謝幕。

走過蜿蜒迴旋的長廊,周圍越來越冷,打開暗門,殺阡陌依舊安靜的躺在那裡。

伸出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面頰,記起他微笑時的樣子。

翱翔九天的火鳳,不應該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花千骨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耳語:“姐姐,別睡了,到時候醒來了……”

空蕩的聲音在室內久久迴旋,殺阡陌眉心那一點殷紅如花的妖冶印記光芒大盛。花千骨久久的凝望著他的臉,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終於還是轉身離去。

“保重。”

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天空黑壓壓的,雲宮裡三層外三層被圍了個滴水不漏,墨冰仙此刻正負手站在門邊。

花千骨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墨冰仙眼神複雜,五指張開,手上一把光劍,灼灼逼人,卻又絲毫沒有殺氣。

“不要去。”

明知是死路一條,為何還是執著?他今日,拼盡全力也要攔下她。一旦去了,便再也回不來了。他如今什麼也不求,只想她能好好的。

花千骨冰冷著眸,大步走過:“關你何事?”

墨冰仙暫態已攔在她面前,光劍長劈,卻未近她一丈以內已被遠遠彈開,大雨覆頂而下,不多時便將他淋了個透濕。

“除非我死,否則不想看見你殺人,更不想看見別人殺你!”

花千骨微微遲緩,墨冰仙已到了她身後。巨大的銀光罩住她,體內妖力在他的瓦解之下洶湧而迅速的流逝消散。

“笑話,天下誰能殺我!”

花千骨二指輕點眉心,一道黃光隨之抽出,重重的打在光罩之上,然後直接擊在墨冰仙前胸,一陣巨大的爆破轟鳴聲響起。

“崆峒印?”墨冰仙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喉頭一鹹往前一頭栽倒。

花千骨上前兩步,接他在懷裡。

“不要去……不要傻……”她居然煉化了十六件神器?墨冰仙明白她想做什麼了,知她此行更是凶多吉少,用力的伸出手扯著她的衣裳,不肯放開,卻終究是漸漸麻痹無力,眼前越來越模糊。

花千骨將他扶入房中,低聲道:“以前的我很快樂。就因為太快樂了,所以當悲傷降臨,如此輕易的就被完全摧毀。可是人不能藉口逃避悲傷,就忽略那些自己應該做的事。這次我要把握命運,自己做出選擇。無論如何,謝謝最後這段最難熬的時光裡,有你陪我。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我還是很開心。”

花千骨看著他嘴輕輕闔動著,卻發不出聲音,終於慢慢閉上了眼。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像是答應了什麼。

徑直離開,竹染在殿外雨中安靜的躬身而立。

“神尊,春秋不敗帶著二界妖魔臨陣倒戈,仙界已兵臨雲宮之外。”

“知道了,只是沒想到你居然對他沒有防範。”

竹染搖頭,眼神既厭倦又期待,現在讓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其他的又有什麼重要。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持的東西。”

花千骨不說話,騰起身來,二人穿過雨幕,飛入雲霄。

海天之間,密密麻麻全都是人,玉鎧金甲,彩衣飄帶,劍芒閃爍,猶如當年波光粼粼的五色瑤池水。只是與當初昆侖山上仙魔對峙的狀況不同,形勢幾乎一邊倒,如果沒有花千骨,這將是一場註定會輸的仗。

雨依然下得很大,仿佛要沖刷走世間一切骯髒與罪惡,天地間模糊一片,到處隱隱湧動著不安與不詳。

等待許久,花千骨紫色身影的飛臨而至,仿佛在海上刮起一場颶風,引起一陣騷動,許多人並未見過她長大之後的模樣,難免神思不定,又驚又懼。

花千骨神一樣俯視仙魔,面容冷淡,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摩嚴、笙簫默、火夕、舞青蘿、幽若、朽木清流、輕水、軒轅朗、洛河東……她數得上名的、數不上名的,見過的、沒見過的,九天仙魔、各大門派基本上全都來齊了。

過去那些她所愛的所熟識的人就那樣站在她面前,一個個手持利劍,臉上是將生死置之度外大義凜然的悲壯豪情。他們是正,她是邪,他們是對,她是錯。她自問,唯一的成全,是不是只有一個死字?

白子畫站在所有人前面,單薄的身子,卻在她和眾人間築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城牆。

多傻,既想保護身後的人,又想保護身前的人,最後被摧毀的只能是他。花千骨揚起嘴角,仿佛在嗤笑他的愚昧和頑固不化。

白子畫似在看她,眼中仿佛又從未有她。素衣如昔,周身光暈,將雨隔絕其外,猶如身處另一個時空,任憑外面亂成何樣,連風都感覺不到一般,衣角紋絲不動。

他右手負在身後,左手自然垂在身側,寬大的袍子掩蓋了昨夜白骨森森的不堪入目。

花千骨心頭一絞,突然有在天下人面前扒了他的衝動。用力壓制住恨意和怒火,也努力忽略他仙身居然奇跡般的再次恢復的事實。恢復不恢復又如何,終歸不過是她手裡的一隻螞蚱。他們早就不是師徒了,她也不會再當他是任何人。

“你是故意的?”

雖然不相信昨夜發生的那一切有假,可是如果那個吻真的只是他的一個安排,她就真是再無話可說。

白子畫轉開眼沒有看她,始終輕皺著眉,眼底的冰封下蓄滿了哀傷,聲音卻依舊冷淡決絕。

“你可以這麼想。”

他也寧願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故意的,希望自己和她都不知道。

小骨還小不懂事,分不清愛與孺慕之情不是她的錯。可是自己已經活了三百年了,難道還勘不破這世間情愛麼。過去對她的所有關懷與愛護,護短與包庇,因為這份不一樣感情的出現,全都變得骯髒和可恥了起來。

叫他怎麼接受?他竟一直以來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弟子,抱有那樣齷齪的心思?這是比春藥更甚的奇恥大辱,給他們過去所有一切美好的曾經,都蒙上了塵埃。

她不明白,他從來都不覺得她對自己的愛是可恥的,儘管那是一個錯誤。他的心因她的愛茫然過,掙扎過,痛苦過,也溫暖過。浸泡在她的全心全意裡,因她每一次的付出而感動震驚,為她每一次受傷害心疼顫抖。她給予他的愛如此美好,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相比。可是理智讓他只能一次次下狠心逼她放棄。卻沒想到,連自己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那他過去做的,手提著斷念劍一劍劍砍在她身上,手握著橫霜劍狠狠刺碎她的心,這一切,又都算是什麼?他又算是個什麼東西?

她不明白,讓他覺得恥辱的不是她的愛,而是自己。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還有她所有的錯,卻沒辦法原諒自己。

如果承認了此時對她的愛,就說明過去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可是那沒有錯,是這份愛錯了,是他錯了。

仙身雖已恢復,白子畫的臉色卻白的近似透明,薄唇輕抿,似是不知到了今時今日還能說些什麼。一切早就脫離了掌控和預料,老天若真要覆滅六界他也無話可說,只能盡力。

“別再做無謂的抵抗平添死傷了,隨我回長留海底吧。”白子畫輕歎口氣,仙界之人雖有不滿,但是也都明白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哪怕六界的人都在這裡,要擊潰妖神的把握也不到一層,風險雖不得不冒,能避免自然是最好。

“你能保證不殺我?”花千骨冷笑。

“只會將你的妖神之力重新封印,我會用我的性命護你周全。”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她肯主動交出妖力,然後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伴著她,哪怕囚禁千年萬年,總有一天能償清彼此的罪過。

“那跟殺我有何分別?”她早已廢在他劍下,全靠妖力續命,封印之後,要她變回當初又瞎又啞又醜的樣子麼?

白子畫側身望著波濤翻滾的大海,沉聲道:“有,我會在你身邊。”

花千骨冷笑:“繼續負責看守我麼?謝謝,我不稀罕。今天別說是你們,就是六界的所有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殺的完,你們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白子畫憐憫的眼神看著她:“憑你根本就沒辦法殺人。小骨,你是神,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就像太陽沒辦法從西邊升起。殺戮只會給你帶來瘋狂和痛苦,親手殺十一已讓你無法忍受,沒毀滅六界前你的神格會率先崩潰,再無法承受妖神之力。何苦弄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花千骨低下頭,原來他始終努力想要挽回,也從未對自己絕望放棄,不是因為真的相信自己,而只是因為知道自己是神,就算身負最具毀滅性的妖神之力,也沒辦法違背本性做出殘忍殺戮之事。

而自己也的確是這樣,哪怕再恨再不甘,也什麼都做不了。她愛這個世界,雖然謗她毀她騙她傷害她,她依舊是愛的,不是因為白子畫或者其他,是真的打從骨子裡的,想要去保護,去給予。如同糖寶是她的孩子一般,她又如何狠心毀滅她以血肉修復守護的這個世界?

仙界的人敢這樣大著膽子來送死,就是因為知道這點麼?就是因為白子畫告訴他們,如果自己要想殺他們,最先毀滅的會是自己。神之軀雖是承載妖神之力最完美的容器,卻也是最有效的制約。他們之前,都忽略了。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要一次次為了天下犧牲?大義就只能靠犧牲小我來成全麼?她沒有錯,她只是愛一個人,她哪裡錯了?這次,就算是玉石俱焚又怎樣?

眼中,蔓延出一片邪獰,天地仿佛都打了個寒戰,雨大的幾乎要刺穿每個人周身的結界。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糖寶,你應該恨的人是我,要殺要剮隨便你,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一個身影上前,卻是輕水。形容蒼白消瘦,眼神空洞迷離,短短兩年仿佛老了十歲不止,鬢間竟有幾絲灰白,完全不復往日明麗神采。

軒轅朗欲上前,最終卻又收回了步子,雙拳緊握,不發一語,只是眼神痛苦而掙扎的望著二人。他也滄桑了許多,卻依舊威武不凡,雖身處千年不遇的亂世,內憂外患,妖魔橫行,卻始終勵精圖治。這些年,他除妖魔、平內亂,一次次救萬民於水火災荒,是難得的明君,卻始終從未納一妃一嬪。

年少的承諾,執著的相守。看似美好,卻是無情。

輕水沒有隱瞞的把一切都告知於他,他完全沒辦法想像,花千骨成為妖神的直接原因,竟是由自己而起。愧疚、心疼,從來他都沒有在她身邊陪伴,沒機會為她赴湯蹈火,瑤池宴上殺阡陌和東方彧卿之後,他知道自己連愛她的資格都沒有。再加上糖寶的死,他甚至再沒有臉去見她,也沒辦法再面對輕水。可是,終究,也做不到埋怨。一個人傷害了你愛的人,而原因只是因為她愛你。那麼最無法被原諒的那個人,其實是自己。

花千骨看著輕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竹染上前兩步:“神尊,能否容許屬下先將私事了結?”

花千骨點頭,目光冷冷掃過摩嚴,他卻至始至終看著竹染,神色複雜。

竹染上前幾步,慢慢拔出匕首,花千骨在蠻荒經常見,回來之後就再沒見他拿出來過。

沒有人說話,摩嚴從人群裡飄出,笙簫默拉住他,他只是回頭擺了擺手。

二人相視而立,竹染一反往日恭順儒雅,眸子閃亮灼人,赤紅如同野獸,襯著一張佈滿青色疤痕的臉分外恐怖。握著匕首的手因為興奮竟有些顫抖,身上光波起伏不定,連聲音都激動的微微有些沙啞。

“摩嚴,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你做夢也沒想到吧?我居然還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會回來報仇的,每次我想死的時候會在身上刻下一刀,告訴自己,你都沒死,我怎麼能死呢?哈哈哈,這一次,你以為你還能向上次一樣逃得過麼?”

摩嚴望著他猙獰的模樣,一向冷酷剛毅的臉上出現一絲心疼和愧疚。面頰上當初被他狠狠用匕首劃傷的刀疤似乎又痛了起來。

“當初你殺了那麼多人,偷盜神器,不擇手段圖謀長留掌門之位,被逐到蠻荒受罰是理所應當。你若心有不甘和怨恨,或是因為處死琉夏的事記恨於我,我無話可說。”

竹染仰天而笑:“你無話可說?你敢說你問心無愧?那你就當著天下人的面說說,我是你的誰?”

摩嚴面色發青:“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所以他才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

“知道,怎麼不知道,原來我娘是我爹親手殺的。”竹染苦笑。

摩嚴嘴唇顫抖:“不是……從一開始就是那妖女故意害我……才會有了你,她一直纏著我,還拿你來威脅我,我一時錯手才……”

“不用解釋了,跟在你身邊那麼多年,我會不瞭解你麼?你不過是為了保住你三尊之位殺她滅口罷了。呵呵,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捨棄了一切就只為了你能回頭看他一眼,你知道她被廢之後逐出妖界,孤身帶著不到五歲的我到處飄零有多可憐麼?堂堂五妖之一,受盡淩辱,實在撐不下去了找到你,不過是想在你的庇護下有個棲身之所,不想我再跟著她受苦,你卻怕被他連累殺了她。你以為抹去我的記憶收我為徒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麼?”

摩嚴慢慢閉上眼睛:“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孩子。”

“是啊,你雖對我嚴厲,卻一直是關心的護短的。我曾經以為自己那樣幸運,能夠拜入長留,有一個那樣好的師父,年少得志,名揚仙界,三尊六閣都有意培養我成為長留下任掌門,我還遇到琉夏,一切都美好到幾乎不真實。這夢是你給我的,卻又狠心的戳碎了它!”

摩嚴搖頭:“琉夏是心懷不軌才混入長留想辦法接近你勾引你,她根本配不上你!你那時迷戀她太深,根本就聽不進旁人的話,我只能出此下策。”

竹染雙手顫抖,憶起當時不經意得知自己最敬重的師父其實是自己生父後,又知道自己全心付出的愛原來都是假的,琉夏一直在騙自己。還被摩嚴設計,誤會她與殺阡陌有私情。當時整個世界都倒塌了,心底只剩下了恨意。高傲如他,怎麼能夠面對世上最愛的兩個人的背叛。他一向都是心狠手辣的,所以毫不猶豫反而利用了琉夏一步步將她推入死地,然後又暗中謀劃著殺摩嚴。卻直到最後一刻,才知道琉夏真正愛的是自己,她毫不畏懼的用死來證明了一切。

還記得他冷冷在琉夏面前說著那些傷人的話,琉夏哭著說不信,他便活生生將絕情池水潑在身上給她看,粉碎了她所有希望和念想。

可是之後,身上還是留下了紅色的疤,不想被任何人看見,他便再次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貪婪池,用青色的疤痕掩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愛與信任。從那之後,竹染再不是當初的竹染,他只剩下野心和抱負,他要做六界的王者,要有一日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然後琉夏死了,所有的後悔和怨恨,便全都轉移到了摩嚴身上,年復一年,支撐著他在蠻荒活下去。

“拔劍吧摩嚴,當初你用這匕首殺了我娘,今天,我同樣用它殺你。”雖然他法力沒他高,但是這些年一直在等、在努力,如今多的是方法可以置他於死地。

摩嚴面色頹然:“你做了那麼多,害得六界生靈塗炭,就僅僅是因為恨我麼?”

竹染不說話,他早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在蠻荒的那些日子,如果連恨也沒剩下,根本就撐不了那麼久。

“拔劍!”

摩嚴搖了搖頭:“我已經錯手殺了你娘了,不能再做父子相殘之事。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終歸虧欠了你們母子。你若真那樣恨我,就殺了我吧。長留弟子聽著,這是我與竹染間的私人恩怨,之後任何人不得尋仇。”

竹染笑:“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計了,我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更不會講什麼道義,你不還手,我照殺不誤。”

話音未落,匕首如飛刀旋轉而出,已徑直穿通摩嚴的肺腑。未待回神,氣絲牽連控制之下再次迴旋穿心而過,竟是刀刀斃命。摩嚴沒有任何抵抗,鮮血順著雨水流下,幾乎不能直立。

“師父……”上上飄、狐青丘等人大驚失色,卻又不敢冒然上前。

竹染看著他們冷笑一聲,白子畫可以對花千骨承諾只收一徒,他卻是收了一個又一個。自己愛他敬他崇拜他,那時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整個世界,他卻只不過當自己是個隨意操控和刪改記憶的傀儡罷了。一次又一次的騙自己,還讓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匕首再次盤旋而去,直插摩嚴頭頂。

意識到危險,摩嚴掌印中水銀輪掙脫欲出,卻被他雙拳緊握用力壓制,心裡是說不出的苦楚:“你就當真如此恨我?”

竹染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仍是以雷霆之勢發出致命的一擊。卻在即將插入頭頂的那一刻被一片花瓣彈開。

“夠了。”

花千骨冷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竹染了,與其說他想報仇不如說是想洩憤。等了那麼多年,之所以這麼堅持,或許只是希望摩嚴在天下人面前承認自己是他的孩子吧。想看他內疚和後悔的表情,想證明這些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竹染沒有說話,收回匕首,只是安靜的看著上面的血,起先的那陣快意,最後只剩下心底的一片茫然,世界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什麼都不再重要了。他突然想起琉夏穿著霓裳彩衣,在長留海上的夕陽下起舞的模樣,想起他們牽著手在海底遊,想起她笑著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卻以為孩子是殺阡陌的,任憑她在打鬥中流掉,最後又眼睜睜看著她在消魂釘上被釘死,沒有人知道,其實他比摩嚴還要殘忍……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會那麼悔,那麼恨……

笙簫默等人正在幫摩嚴療傷,匕首是神物,傷勢過重,雖無性命之憂卻也很長一段時間難以痊癒。摩嚴心如刀絞,他始終不肯原諒他。

春秋不敗看著眼前一幕子尋父仇的鬧劇早已不耐,一晃身上前,直逼向花千骨,大聲喝問道:“魔君陛下在哪裡?”

花千骨冷冷的看著春秋不敗:“想不到,你居然跟著仙界的人一起自尋死路。”

春秋不敗手握成拳:“我說過,只要你讓魔君陛下醒過來!”最起碼讓他見見他,知道他依舊還在。可是她卻不願,魔君明明是為了她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卻見死不救,僅僅是因為擔心他醒來了和她爭奪六界之主的位置麼?

他不能再這樣生死不明的坐等下去,她不肯救,他自己來救!

花千骨抬眼望去,海天之間一大半的人幾乎都是妖魔。數量之多是仙界的三倍不止,所以一旦倒戈,形式立刻逆轉。

“我倒是好奇,你是怎麼讓這二界妖魔肯一同陪你赴死。”

“我的手下,我自有控制的辦法。是戰死還是受盡折磨而死,他們自然能夠取捨。”

“想不到妖魔二界也有和仙界聯手的時候。”

“我們沒有聯手,只是暫不敵對。既然目的相同,就各取所需。你只要把魔君交出來,我們馬上退兵。”

花千骨笑了起來:“難得,你竟忠心至此,好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你想退兵就退,不退就算了,反正六界將滅,遲早都是個死。”

花千骨欲上前卻發現腳下一滯,抬眼看果然是幻夕顏搞鬼。只是刹那間的事,春秋不敗已用盡全力朝自己身後擊出一掌。花千骨嘴角一絲不屑和冷笑,緩慢回頭,卻發現輕水已擋在自己身後,硬生生替自己受了。

“輕水!”周圍驚呼四起,朽木飛快的沖上前來抱住她下墜的身子,軒轅朗則整個都呆住了,春秋不敗也沒有想到的退了兩步。

花千骨沒有說話,眉頭皺起,不耐煩的看著她。她法力本就不強,那麼近距離的受此一擊怕是性命堪憂。這不是傻麼,明知道她雖然沒有防備,但是靠著妖神之力受再重的傷也能很快痊癒。明明那樣恨自己,又何苦惺惺作態,不想活了麼?

輕水嘴唇發青,看著花千骨冷漠的背影,終於還是吐出幾個字來。

“千骨……對不起……”

她們一起長大,她總是比她強比她幸運,可是她也比誰都清楚,這是千骨用多少汗水和多少辛苦換來的。被廢被絕情池水傷被逐到蠻荒,總是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她身邊。她明明什麼錯都沒有,自己有什麼資格怨恨她?一直在後悔,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害死了糖寶,因為落十一的死太過悲傷,說出了那樣傷害她的話。

其實,那都是假的啊!她只是太悲憤了,所以說了氣話,她從來都沒有怨恨嫉妒過千骨的,她只是羡慕,只是生氣,羡慕她能有那樣的人生那樣的際遇,生氣她有了自己一直希冀的男人的愛卻不能夠珍惜。她惱恨自己的自私和無能為力,親手毀了今生最重要的一段友誼,如今千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除了死再無力償還。

花千骨依舊背對著沒有回頭看她,只是大步向白子畫走去,到了該給一切做一個了斷的時候了。

軒轅朗卻突然撲上前來,未觸及她袖子被她一把揮開。

“千骨,救救她,求你救救她。”若是她的妖神之力,一定可以治好輕水。

花千骨偏著頭,面容冷酷:“幹我何事?”

糖寶的死,終究還是怨恨了她。插在她心上那一刀,終歸還是傷了她。只因為,她曾經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

軒轅朗瞬間蒼老:“輕水她是無辜的,不要恨她,錯的是我,你有什麼氣,全出在我身上好了。我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個千骨,可是我還是要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愛你的心,從未變過。”

“啪——”

清脆的一耳光聲音,掌風狠狠的扇在軒轅朗臉上,所有人都怔住了。

花千骨冷眼看他:“事到如今,你還執迷不悟!哪裡有愛了,你只是愛上了自己的堅持。你是一國之君,驕傲自負,無法忍受得不到的失落感罷了。放著身邊好好的人不珍惜,始終追逐著天邊的浮雲幻影。你和我經歷過什麼,又懂得我什麼了?簡單一面,就讓你無視了身邊之人跟你幾十年的出生入死,朝夕相伴。口口聲聲說什麼愛,你這樣的人,真的懂什麼叫愛麼?你好好摸摸自己的心,看個清楚了,自己到底愛的是誰!”

花千骨長袖一揮,一條金色鎖鏈直射入天空,風雲瞬間變色,大雨之外,開始電閃雷鳴了起來。

“拴天鏈!”眾人皆驚,抬頭看天,已成妖異的深紅色。

“小骨,你要做什麼?”白子畫臉色大變,她居然煉化了神器?怪不得妖力大減那麼多,原來是重新注入了神器裡。

笙簫默一見,連忙催發預先佈置好的劍陣,無數光芒直向花千骨射去。

白子畫身上卻銀光大閃,把所有攻擊都擋了回去,喉頭一陣鹹腥,踉蹌退了幾步。他仙身剛剛恢復,仍然十分虛弱。

“師兄!”

“不要……”白子畫搖頭。雖口口聲聲說要清理門戶,可是他哪裡下得了殺手。至從瑤池再次傷她,他就對自己發誓說,此生絕不再對她動手,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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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1 23:59:50 |只看該作者
花千骨眼中滿是嘲笑的看著他,以前她不懂,不懂他為何一次次要殺自己,卻又一次次包庇自己。現在明白了,因為他愛她,因為他有私心,他就是那麼一個嘴硬心軟的人。

“白子畫,既然那麼捨不得我死,就一起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幸福的活怎樣?我不做妖神,你不做長留掌門,再不管這世間一切?”

“連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何苦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你難道不想要我麼?”花千骨瞬間消失,再出現已到白子畫身側,用力捉住了他的手臂,使勁一握,鮮血滲出。白子畫嘴唇蒼白,卻依舊面若冰霜。

“退一步怎樣?你現在對著所有人說,你手臂上這塊絕情池水的疤是怎麼來的,你為何寧可剔肉削骨也要毀去,你愛的人是誰,我就放過在場的人如何?”

所有人都驚異的望著白子畫,摩嚴勉強支撐被徒眾攙扶著,心頭也是一驚。上次他潑的絕情池水……

手臂越箍越緊,白子畫皺起眉來。她為何執念如此之深,這一句承認,就真的對她那麼重要?

“妖孽,我師弟愛的是何人與你何干?當年紫薰仙子和他情投意合,無奈當時天規不許,這樣的事難道還需說給你知道麼?”摩嚴出言大聲喝道。

花千骨看著白子畫,他只是看著遠處,沒有言語也不辯駁。

慢慢放開手來,掌心裡全是白子畫的血。其實她跟竹染一樣,愛一個人的心有時候很簡單,只是需要被承認。她給了他最後一個機會,是他自己沒把握。

花千骨詭異的笑,身形慢慢倒退,淡化,猶如幻影,手卻握著拴天鏈的一端,用力一拉,山石分崩,驚濤駭浪。

白子畫趕忙追了上去,白衣鼓舞,千山倒退。

“停下來,小骨!”

“白子畫,你不是說我沒辦法違背自己本性麼?我今天就做給你看,就算死,我也要你,要這天下為我陪葬!我要你眼睜睜看著六界,一點點坍塌,看著你所大愛的那些世人,一個個死在我的手裡!”

白子畫心如刀絞,奮力追趕著她:“小骨,錯都在我,你殺了我好了。不要放棄最後贖罪的機會,回頭是岸。”

花千骨仰天大笑,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我沒有師父,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沒有孩子,當初我以為我有全世界,卻原來都是假的。愛我的,為我而死,我愛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賴的,捨棄我。我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求,只想簡單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為到了現在,我還回得了頭麼?”

手中用力抽動,遠處雲宮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劇烈的大爆炸幾乎讓整個海水都沸騰了。巨大的煙雲瞬間被大雨澆散。不知道死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摩嚴、笙簫默他們此刻是否安然,只看到那邊整整一片海全紅了,血水迅速朝這邊蔓延,濃重如油彩。白子畫呆愣在那裡,久久不能發一語。

拼命告訴自己,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小骨不會這麼做的,可是大腦只剩下一片嗡鳴聲。

花千骨慘白著臉大睜著眼,笑容猙獰可怕:“別擔心,沒死絕呢。不過,遲早都要死的……”話未完,再次扯動了拴天鏈。

白子畫飛快上前,她卻靠著昆侖鏡到處移動,根本連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停下來!”白子畫怒喝,雙手忍不住顫抖。

花千骨口中一絲鮮血流出,因為妖化,長髮不斷生長,鋪天蓋地的蔓延。左手翻轉,流光溢彩,從墟鼎中掏出一把劍來,扔到白子畫面前。

“你不是最愛這個天下麼?想要救六界生靈?唯一的辦法,殺了我。”

白子畫腳下一軟,幾乎掉下去,望著漂浮在眼前注滿妖神之力的軒轅劍,瞬間被怒火席捲。

她是故意的!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打算好了一切,什麼玉石俱焚!她只是想逼自己親手殺她!她恨自己,居然想到了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報復!因為他愛她,所以要他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

白子畫臉上頓時一片空白,緩慢而鄭重的搖頭,退後幾步。

花千骨輕笑:“很好,我就是想看看我的命到底值幾個錢,在你心中又比得過多少人的命。天下和我,你只能選一個。”

拴天鏈一拉一鎖,不用觀微,圖景已直接傳入白子畫腦中,蓬萊島整個陷落,再一拉一鎖,是太白山……

“住手!”白子畫雙目赤紅,卻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條性命如此輕易葬送在她的手中。

可是花千骨依然詭異依然的笑著,唇角淌著血,天崩地裂,無數人的嘶喊和哭聲不絕於耳,老人、婦人、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一切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錯的明明是我……”

白子畫周身結界消失,大雨砸在他身上,手臂上鮮血順著雨水流下。一向飄逸的長髮緊緊貼在身上,雙目空洞無神,絕望而無措的矗立在風中,再不復半點仙人姿態。

花千骨檀口輕啟,如同魔咒:“殺了我……”

白子畫依舊搖頭:“不要逼我!”

她是被他害成這個樣子的,他已經傷了她那麼多次,怎麼還能對她舉起劍。那麼多年,不管在任何時刻,他也從未曾想過要殺她。不管是在知道她會給自己帶來的劫數之時,還是她犯下大錯獲得妖神之力,他寧可背負駡名,將六界都至於險境,他都從來沒放棄過她。甚至當她成為真正毀天滅地的妖神之時,他也從來沒想過要殺她,而只是想要挽回。她是他用整個生命來守護的徒兒,勝過一切,他寧可自己死,也再不要傷她一分一毫。可是她,居然逼他親手殺她!

花千骨站立的姿態詭異而扭曲,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我沒有逼你,誅仙柱下,瑤池上,你不是做的很好麼?以前可以做到,現在也可以。拿起劍吧,長留上仙,為了仙界榮辱為了六界生靈你有什麼狠不下心的?來,殺了我,一切便又可以回到最初。”

白子畫不停的後退,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在明知道了他對她的愛之後,逼他做出這種選擇。何況軒轅劍下,妖力四溢,她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過去的一幕幕不停的在眼前閃現,白子畫只聽見無數個聲音在心底不停呐喊。

六界何干?天下何干?我只要你……

可是四海內生靈塗炭的景象不斷出現在腦海中,頭仿佛要炸裂開來。無法殺她,也再不想看她雙手沾滿血腥。

當看到長留山開始倒塌沉沒之時,白子畫已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終歸,還是要毀在他手上麼。

……

若沒有了她,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

選天下,還是選我?

……

花千骨周身紫氣彌漫,可是再強大的結界也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劍瞬息刺破。鮮血四濺,雨滴順著她臉頰滑落,軒轅劍沒柄而入。

花千骨身子微微晃了晃,苦笑一聲。

其實,早就知道結果了,可是,還是……

白子畫眼神空洞,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抱著她狠狠砸落在海面上,卻沒有沉下去。仿佛風雨中漂泊的一葉孤舟。

軒轅劍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天空中飛去,然後接二連三,其他十五道光芒也向上彙聚在一起,形成巨大光亮,在海天之間形成一條巨大水柱,天空又變成妖異的紫色。

“小骨……”白子畫顫抖著緊緊把她抱入懷中,臉貼著她的臉,卻只感受到一片冰冷潮濕。大雨將二人淋得濕透,血水染紅了他的袍子,如同無數個夢中一樣,他就那樣浸泡在她的血裡,然後眼看著鮮血大片大片的向四周蔓延開去,不多時,整片海都紅了。

“別怕……”他的整顆心仿佛也被那一劍刺穿,渾身痙攣著,痛得說不出話來。巨大的妖力,到處四溢飄散,海上紫氣蒸騰。

“別怕,師父就來陪你。你不是想我帶你走麼,我帶你走,我帶你走,不論到哪裡,都再不分開……”一滴一滴冰冷的液體滑落在花千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白子畫的淚水。

花千骨沒有看他,只是仰望著天,空洞而詭異的笑。

白子畫身上的法力也開始消解外溢而出,隨著花千骨一同寂滅。

“尊上!”“千骨!”

雜七雜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四周的景物仿佛畫紙被撕開,他木訥的抬起頭,周圍一切頓時清晰起來。雲宮在那裡,所有人都在那裡,驚恐的望著他,望著他懷裡奄奄一息的花千骨。仿佛剛剛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場白日夢。

頓時什麼也聽不到了,這樣可怕的事實幾乎將他整個摧毀,頭皮都要炸裂開。

——他究竟,犯了怎樣的一個錯誤。

嘴唇顫抖的低下頭去,花千骨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白子畫,你其實從不信我,你只信自己的眼睛。”

……

痛得幾乎要昏厥,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是。沒有人見過白子畫那樣可怕而扭曲的表情,突然仰頭爆發出一陣驚天的怒吼,淒厲破雲,悲撼至極,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花千骨努力維繫不讓最後一絲神魂太快散掉。白子畫說的對,她的確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本性,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用神農鼎煉化而成的幻境,是她有意騙他。可是睿智如他,如果不是潛意識裡就真的認為,也一直害怕她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又怎麼會輕易相信,那麼容易就被她欺騙。

“你怎麼可以……”白子畫的眼睛黑的如同被掏空了的大洞,她居然,設計故意讓自己殺她!

花千骨眼睛裡滿是與昨夜相同的焚心刻骨的恨意。

“我說過,白子畫,你會後悔的……”

她太瞭解他了,親手殺自己,愛會讓他痛苦,可是內疚卻可以將他摧毀。

很快,她的身體她的神魂,一切都會化為烏有。這世上,再沒有神的存在。

感覺意識一點點被抽空,花千骨蜷縮起身子。白子畫依舊緊緊的抱住她,身上幾大要穴依次爆破,鮮血四濺。

“尊上不要!”

笙簫默等人急瘋了想要阻攔,卻全被花千骨逸散的妖力隔絕在外,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子畫自斷心脈。

雨還在下,每個人的結界都破了,站在雨裡望著他倆。幽若抱著舞青蘿懷裡哭成一團。輕水氣若遊絲的躺在軒轅朗懷裡,嘴角是解脫的笑,很好,很快,他們大家,糖寶、落十一、朔風,還有她,大家都可以團聚了。

摩嚴絕望而頹然,他終究還是毀在那個女人手裡。

只有竹染,安靜的在一旁站在,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又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好冷……

花千骨的睫毛上結了薄薄一層霜,紫色的眸子顏色越來越淡。

她以為她早就不會痛了的,可是原來還是會。被自己最愛的人殺死,這到底是懲罰還是解脫?

“白子畫,你還是不肯愛我麼?”她始終不明白,為何在她心中神聖過一切的東西,他卻如此輕鄙?

白子畫空洞無聲的看著她,不是不是愛,是不肯愛。正是因為太重要,所以不能愛。

花千骨用力伸出雙手推開他:“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和我一起死?”

白子畫整個呆住了,他有什麼資格跟她一起死?

花千骨的聲音突然空靈而詭異,猶如尖銳的弦音在搔刮耳膜。

“白子畫,我以神的名義詛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傷不滅!”

時間瞬間停止,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白子畫就看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逆流而行,無數漂浮的微光重新聚集回自己體內。左臂劇烈的開始疼痛起來,他甚至聽到皮肉生長的聲音。

顫抖的拉開衣袖,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塊疤痕再次好好的印在自己手上。

花千骨淒慘的笑,恥辱是麼?我非要讓它永生永世留在你手臂上,日日夜夜錐心刻骨的痛著,內疚著。

看著白子畫震驚的神情,她已不知應該為所做的這一切感到快意還是可悲,神魂抽離,終歸只能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白子畫,今生所做的一切,我從未後悔過。可是若能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愛上你。”

“不要——”白子畫痛苦的怒吼,卻只抱住一片虛空。花千骨身體和神魂都散做千萬片,往十六件神器飛去。頓時神器光芒大震,大雨停息,周圍亮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所有妖力都往正中心一個地方重新注入,女媧石。

光芒從海上開始,和著花千骨鮮紅的血,一寸寸迅速擴展開來,徑直穿透到海底最深和世間最陰暗的角落。那些荒蕪的、死掉的、殘破的、毀滅的,世間萬物,六界生靈,一點點開始復蘇再生,時間仿佛倒流了一般,這些年因妖神出世直接和間接死亡、破滅、受傷害的人或事物全部都退回了原點。大地、山川、冰河,萬物又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仿佛之前那一切從未出現過。

“輕水!”因花千骨的死而悲痛欲絕的軒轅朗,一點點看著懷中的女子傷勢慢慢痊癒,不由喜極而泣。

輕水卻捂臉痛哭失聲,彌留中,她聽見花千骨跟她說保重。她知道她原諒她了,又或者她只是傷心,根本從未真的生過自己的氣。

天邊兩個人影急速奔來,眾人抬頭看,卻竟是鬥闌幹和藍雨瀾風。二人看著天空中的十六件神器凝眉對望一眼,終歸還是來晚了。

“丫頭……”鬥闌幹微微有些哽咽。他一開始不明白花千骨為什麼要追殺藍雨瀾風,以為她變了,直到後來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如果不是這樣,或許他和藍雨瀾風之間永遠不能化解,不肯相見。她以自己的方式,給了他們倆最好的成全。哪怕被誤解,哪怕是藍雨瀾風把她害到無法回頭的一步。

“是我對不起她……”藍雨瀾風伏在鬥闌幹的肩頭悲傷而內疚,她成全了別人的愛情,可是努力了一生,最終還是沒能贏得自己的。

眾人都不由為六界的重生而歡呼慶倖。只有白子畫,呆呆的站在海面上,不言不語,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

“師兄!”知他遭受打擊實在太大,笙簫默心酸無比,上前幾步,卻沒想到被白子畫一掌逼開。然後只見他瘋了般一掌接連著一掌的打在自己身上,卻除了痛,什麼也沒有,連半點痕跡都沒留下。

好個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一句神諭,便決定了他永生永世的痛苦。

像個怪物一樣活著,當初她身負妖神之力,就是這樣的麼?可是,她至少可以選擇死,選擇死在自己手裡,卻將他連死的權力都剝奪了。

她愛天下,卻唯獨恨了他一人。

白子畫仰天大笑起來,雙目赤紅,滿臉都是淚水。

……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讓我親手殺了你之後,留我一個人?

想要什麼,你說就是了。不管對的錯的,我都給你。

愛給你,人給你。

六界覆滅幹我們何事?這些人是生是死幹我們何事?

我帶你走,去哪裡都可以,你想怎樣行。

只是不要離開我……

……

眼淚一滴滴滑下,錐心刻骨的疼痛幾乎讓他快要昏厥。是他放棄了,是他最後放棄了她……

抬頭看著眼前的那些人,突然覺得都面目可憎了起來,若不是他們,小骨就不會死……

“師弟!”摩嚴大驚,看著白子畫額頭逐漸開始出現墮仙印記。

“大家小心!”

巨大光波發出,驚濤駭浪排山倒海的卷起,陣陣轟鳴爆炸聲不絕於耳。法力較弱的一些仙魔沒來得及避開,瞬間屍骨無存。

“尊上瘋了……”幽若傻在那裡,哭得狼狽至極。

白子畫的眼中再沒有了任何人,突然想,六界為什麼不毀滅掉好了,仿佛那樣,花千骨就可以再次回來。

“白子畫。”

突然一個身影站在他的面前,卻是竹染。

他臉上一絲無奈的笑意,知道白子畫此刻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沒有人可以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還能保持清醒。不瘋癲便成魔,花千骨的目的達到了。連他都不知道,當那個小小的丫頭真正開始恨一個人的時候,居然可以做得這麼決絕這麼殘忍。

硬逼著白子畫殺掉自己,她怎麼做得出來?又讓白子畫怎樣活下去?

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而為了天下捨棄了自己最愛的人,那樣的心又該有多硬有多痛?

“白子畫,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你不要忘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她雖然一次次被你傷成那樣,一步步被逼成妖神,看似殘忍冷漠,可是其實從未變過,甚至從未怨過你。在霓漫天死的時候便已決定放下一切,開始煉化神器,想借助女媧石讓她所愛所傷害到的一切都復原再生,讓六界回歸妖神未出世前的和平,也想一死得到解脫。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逼你親手殺她,借此來傷害你。是你最後,又逼著她恨了你。”

“其實,她一直有給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肯面對,不肯信任。就算到最後,天下和她,你選了她,不肯殺她,她也會自絕於此,讓你情義得以兩全。對於這點,你潛意識裡其實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不敢賭,不敢相信她,不敢用六界來冒這個險,寧願選擇跟她同歸於盡。可是她偏偏就不肯如你所願,非要讓你活著,去承擔你所做選擇的結果。死有何難,最怕的是孤單而內疚的活。”

“女人很可笑吧?總是寧肯把一切都押上,只為了證明你是愛她的。更可悲是花千骨,明明知道結果,還是心甘情願被你再傷一次,只是想看看她在裡心裡到底有多重要。其實,你哪裡又會對她有一絲慈悲和憐憫呢?你心疼你內疚,可是這些年,你只堅持你認為正確的,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為她考慮過。如今,你就永生永世看著,守護著這個你用最愛的人的性命換來的世界吧。”

白子畫幾乎站立不能,心痛到已經沒有知覺了,額頭墮仙的印記逐漸消褪,只留下一片空白。

竹染看著他呆滯的眼,五識俱亂,神魂顛倒,知道他差不多已經瘋了。不由輕歎口氣,愛到最後兩敗俱傷,千骨,這便是你最後想要的結果麼?就算死,也不要他忘記你?那麼恭喜你,你終於贏了一次了。

“早猜到會有這一天,知道沒辦法避免,所以一直在想怎樣才能挽回,才能救她,可是能力有限,哪怕集盡六界之法,我這一命,也只能換回她的一魄。白子畫,這是最後的機會,希望這一次你能夠珍惜,不要再等到失去了才來後悔……”

話音剛落,竹染已化作一道銀光直向十六件神器飛去。

“竹染!”摩嚴阻攔不急,心口一痛,幾乎窒息。

竹染卻終究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沒有憎恨也沒有原諒,只是平靜的去做了或許是他今生唯一對的一件事,報答了這世上最後給過他溫暖的一個人。

回憶起當初相依為命的日子,其實,也挺快樂……

天空一陣巨大光閃。花千骨臨死前用餘力重新將妖力封印回了十六件神器之中,神魂四散,卻終於還是由竹染以命為代價,用禁術強收回了一魄。

那一點微弱的紫光在十六件逐漸恢復如常的神器之中漂浮著,像一粒火種,瞬間將白子畫照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卻未等任何人有反應,天邊略過一道緋紅的身影,瞬間將那紫色微光收入袖中。

“魔君!”春秋不敗大喜過望,他終於醒過來了!

殺阡陌冰冷的俯視下方,悲痛和怒火幾乎要將他焚化。他還是來晚了,花千骨幫他復原之時他就已經隱約恢復了意識,可是卻被禁錮著,一直到女媧石的光掃過才醒過來。花千骨分明是故意!

奮力克制住下去殺了白子畫的衝動,這一魄馬上就要滅了。他猛一轉身,一條紅線,瞬間已消失不見。

這邊白子畫還久久沒有回神,等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殺阡陌!”

驚天的怒吼,滿是殺氣,好不容易剛剛有了一絲希望,竟這樣輕而易舉被他奪走!

白子畫面孔猙獰,瘋了一般化作陣風追了上去。

餘下的人或悲或喜,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曠古一戰,竟是以這種方式慘澹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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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發表於 2010-11-22 00:00:29 |只看該作者
132.永不分離

離上次妖神一戰轉眼已過了三十年,那一戰,死傷兩百餘人,卻有近一半是死在白子畫的手中。從那之後,仙界勢威,妖魔依舊群龍無首,人間百業待興,六界倒也相安無事,逐漸恢復繁華盛景。

軒轅朗和輕水終於還是結成連理,幽若繼任了長留山的掌門,落十一和所有被殺死的長留弟子也都神跡一樣活了過來,只是記憶全失。絕情殿裡空蕩蕩的,白子畫再也沒有回來過。

六界的人都知道,當初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如今只是一個瘋子,法力高強之外還不會受任何傷害,沒有人打得過他,所以只能躲著他。他滿世界亂轉,整整三十年,只為了找殺阡陌要回花千骨的最後一縷魂魄。時常發狂失控,隨便拉住一個人便問殺阡陌在哪,他的小骨在哪?

可是殺阡陌仿佛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妖魔們常常只聽到白子畫的名字就嚇得心驚膽戰,因為他逼問的方式實在太過恐怖。可是魔君到底在哪裡,連春秋不敗都不知道,他們又如何得知。

整整三十年,白子畫沒有一刻放棄過尋找,心中設想了一萬種方式,找著的時候,該如何將殺阡陌碎屍萬段。

終有一天,一個人找到他,告訴了他怎樣找到殺阡陌。

那個人就是再入輪回的異朽閣主東方彧卿,仿佛和以前什麼變化都沒有,連面目都沒有任何的不同,彬彬有禮而又深不可測的笑著。

有太多事情和太多疑問,可是白子畫沒有功夫去弄清,他只想知道小骨怎麼樣了。

殺阡陌被他找到的時候沒有半點驚訝,只是嘲笑的望著他。

白子畫沒有想到他如今的法力會差成這個樣子,幾乎是毫不費力的便制服了他。

“小骨在哪裡?把她還給我!”

殺阡陌笑得如花妖冶:“我不會再讓你再見到她的,大不了你殺了我。”

白子畫一根根將他手指掰斷他竟半點反應都沒有。

“白子畫,你再狠也狠不過我,我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出。我不會再讓你見到小骨了,不會再讓你去傷害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整整三十年的絕望和痛苦瞬間爆發,小骨在他手上,他知道自己其實拿殺阡陌沒有任何辦法。

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語氣堅定聲音卻沙啞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只求你把她還給我……”

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為何所有人都不信呢?他會照顧好小骨會補償她,再不讓他受半點傷害。

殺阡陌何曾見過一向清高傲岸的他那個樣子,心頭一時也酸了。

小不點,你若在,願意原諒他麼?會不會怪姐姐自作主張?

他瘋癲為你,癡狂為你,內疚、後悔、思念、尋找,整整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是不是也夠了?

你願意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麼?

殺阡陌長歎一口氣:“我這幾十年竭盡心力,也沒有辦法讓她回復完全,畢竟三魂七魄只留下一魄而已。七年前我送她再入輪回,本想她這一世能平靜安然的度過,現在也應該長大了,你去看看她吧……”

白子畫愣了幾秒,直向殺阡陌所說之地趕去。末了,終於還是回頭對他說了一聲多謝。

殺阡陌無奈的笑,終歸小不點愛的人不是他,他再不願,也應該放手了。

望瞭望周圍一片虛空不由好笑,被白子畫追著躲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躲了三十年,連皮膚都快起褶子了,也該出去晃悠晃悠,重新做他笑傲六界自在瀟灑的魔君了。

知道了花千骨已經再次投胎為人,白子畫一直狂亂暴動的心終於開始逐漸平靜,恢復理智,卻又無端緊張了起來。

一個很小很偏僻的村子,夕陽下屋頂炊煙繚繚,安靜而和諧。

雖然隔得很近了,他依舊半點感受不到花千骨的氣息。怕周圍的人受到驚擾,他隱去了身影,順著小路往前走,一面觀微,很快便將村子全景和每個角落尋了個透徹。

找到了!

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白子畫長歎一口氣,飛身降臨。

依舊是記憶中花千骨兒時的面容,他負手站在她的身後,久久沉默著,仿佛眼前的是一隻小鳥,一不小心就會將她驚飛。

花千骨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小手髒兮兮的。

七八歲的模樣,紮著兩個小辮,還只是個矮冬瓜,比當初初見她時年紀還要小,白子畫雙手顫抖,好想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又是心疼又是憤恨,心疼她不懂愛惜自己,恨她怎麼可以那樣殘忍的對他。臉上涼涼的,一摸竟全是淚水。

他找到她了,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花千骨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站得有人,很用心的把泥巴捏成一個圓球,卻被旁邊一起玩耍的小朋友搶了去。

“還我的泥泥……”花千骨很小聲的抗議,像是馬上要哭出來。

旁邊的男孩才五歲左右,做著鬼臉吐著舌頭:“你來搶啊,傻丫。”

花千骨嘟著小嘴站起身來,才沒跨出兩步就噗通一下摔進泥裡。

“哈哈哈,傻丫頭,連路都不會走。”聽到她哭,周圍的小夥伴笑著鬧著一溜全跑了。否則被傻丫娘出來揪住得被打屁股的。

花千骨摔得滿身滿臉都是泥,努力想爬起來,又滑倒下去。白子畫在她面前顯出形來,伸出手扶她。

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把自己很輕易的提起,花千骨止住哭音,抬頭看著他,立馬眼睛就瞪大了,眨都不會眨。

白子畫伸出潔白的袖子一點點給她擦著泥巴,露出她的一張小臉來。

“娘……娘娘……神仙……神仙……”

白子畫忍不住笑了,這是至從小骨偷盜神器離開絕情殿,這些年來他第一次笑。

花千骨整個人都傻了,忍不住抬起手裡,摸了摸他的臉,想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而不是自己的幻想,有時候做夢,她也會夢到像這位神仙一樣穿著白衣的人的。

卻沒想到在白子畫的臉上印上了髒髒的泥巴五指印,她驚恐的連忙去擦,卻越擦越髒,白子畫抓住她的小手,緊緊的,微微顫抖著,捨不得放開。

“疼,疼……”花千骨嘟起嘴巴不高興的瞪著他。

白子畫袖一揮,已將她衣裳上的泥巴都除盡,伸出手擦著她還掛在眼角的淚水。

真好,這一世,她傷心難過時,總算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出來了。

“你是誰?你是神仙麼?”

白子畫想了想,輕輕點頭,聲音溫柔而和藹:“你叫什麼名字?”

花千骨低下頭:“我、我叫傻丫……娘,娘,快來看神仙!”

屋裡一個婦人挽著衣袖出來:“傻丫,是不是又摔了,還是被欺負了……”

看到白子畫,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花千骨跑到她跟前,扯扯她的衣角:“神、神仙……”

傻丫娘嚇得大叫起來:“傻丫爹,快、快來啊……”

不一會兒,一個壯實的男子一手拎塊尿布,一手拎一光屁股娃走了出來,身後還跟了個穿著小肚兜的小蘿蔔頭,剛學走路,搖搖晃晃的。

“瞎嚷嚷啥,我正在給娃換……”看見白子畫也整個傻掉了。

白子畫看著他倆,有禮的拱了拱手:“在下白子畫,想帶傻丫離開,收她為徒,希望二位可以允許。”

傻丫娘更呆了,什麼?神仙要收她家傻丫做徒弟?可是……

“不瞞您說,我、我家傻丫她這裡有問題,大夫說她永遠都只有三四歲小孩的智力。您收了她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

白子畫點頭:“我知道的,沒關係,我和這個孩子緣分很深,以後每半年我會帶她回來探望你們一次。”剛見到,他就知道花千骨的心智殘缺,還有身體許多方面都有缺陷。可是僅憑殘留下的一魄能夠做成這樣,甚至再入輪回,殺阡陌已經很了不得了,難怪會虛弱成那樣。

夫妻倆嘀咕半天,一起很高興的點頭答應,能給這樣的人做徒弟,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那她我就帶走了,傻丫,給你的爹娘磕個頭。”

花千骨傻呆呆的磕了個頭,可是為什麼要她磕頭啊,為什麼她要跟著神仙走,難道爹娘把她賣了麼?她知道她傻,可是她很聽話啊!想到這又嗚嗚嗚的大聲哭了起來。

傻丫娘也哭了起來,塞了兩個燒餅在她懷裡,傻丫乖啊,長成這個樣子,肯定不是壞人的,你不能一直傻傻的在家裡被欺負,然後長大了找個同樣傻傻的人嫁了,那樣就太可憐了。

白子畫彎下腰將花千骨抱在懷裡,向夫婦二人道了個別,然後徑直飛向天際。

嚇得傻丫爹娘跪地不起,原來真的是神仙啊。

居然飛起來了,花千骨忘記了哭,興奮的到處張望著,有些害怕的一隻手使勁抱住白子畫的脖子,一隻手去抓身邊的雲。

“神仙,我們要去哪?”

白子畫看著她,神色恢復成以前的淡然平和:“我不叫神仙,以後你就叫我師父。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真的麼?可是傻丫想回家。”

白子畫抱著她的手猛然一緊。

“你的名字叫花千骨,傻丫就當作乳名吧,過些日子師父就帶你回家。現在我們先去找你師叔給你看病好麼?”

“師叔也是神仙麼?”

“是的。”

“呵呵,那好吧。”花千骨摟著他的脖子,聲音軟軟的像白雲一樣。

笙簫默看著白子畫和趴在他懷裡睡著了的花千骨,把一些珍稀藥材遞給他:“為什麼把我叫出來,終歸是你的家,你連回都不想回去了麼?”

白子畫遠遠看著海上的長留山,緩緩搖頭:“我曾經為了長留殺了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背負的,你無需始終耿耿於懷。不過能看到你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我總算是放心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那時瘋瘋癲癲,六親不認的模樣真的很可怕。”

白子畫搖頭:“哪怕現在我也覺得自己像繃緊的弦,隨時都會斷掉。恨不得每時每刻將她抱在懷裡,怕她再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失去她一次,我……”

“沒事的,都結束了。接下去有什麼打算麼?”

“先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好好照顧她。上輩子我為了天下為了自己肩頭的責任,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拔出軒轅劍的那一刻,白子畫就已經死了,今生,我只為她而活。”

笙簫默一震:“可是你還是打算以師徒名分和她待在一起?”

“我不知道,只是目前,這是最適合我倆的身份。但是她如果還想要,我什麼都可以給她。”

笙簫默無奈苦笑:“師兄,你變了。”

白子畫淡然搖頭,目光清澈如水:“我沒變,我只是怕了。心頭只容得下她,再容不下那麼多的是與非,對與錯了。這些年來,我時常在想,高尚情操?這僅僅是一個詞?還是奉獻出自己幸福,犧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會有的一種感覺?我此生心系長留,心系仙界,心系眾生,可是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我不負長留,不負六界,不負天地,可是終歸還是負了她負了我自己。對於愛,曾經我們兩人都做錯了,結果落得兩敗俱傷。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放棄她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若是終有一天恢復了記憶怎麼辦?”

白子畫身子一震,臉上一抹悲涼:“誰知道呢,我倒是希望她永遠像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也不要知道,簡單的快樂著。”

白子畫帶著花千骨離去,笙簫默徑直飛回貪婪殿上,看見摩嚴始終負手遙望著白子畫遠去的方向。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花千骨揉揉眼睛,發現兩人已經降落在地上,周圍都是青山綠水。

“師父,這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要不小骨給它取個名字吧?”

花千骨拍拍小手:“好啊,周圍都是雲,就叫雲山好吧?”

白子畫點頭,蹲下身子,從懷裡取出兩顆五彩透亮的鈴鐺掛在她脖子上。

花千骨喜歡的打緊:“師父,小鈴鐺上為什麼這麼多裂紋啊?”

白子畫摸摸她的頭:“因為被一個很笨的人不小心弄碎了,可是還好,至少它還在……”

花千骨望著白子畫悲傷的臉,突然很想像她哭的時候娘親她一樣也親親他,可是師父是神仙啊,她可不敢。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妄圖讓鈴鐺發出更大的聲音,卻又不小心摔個東倒西歪。


白子畫扶她起來,牽著她的小手,一步步向山上走去。一高一矮兩個白色的背影掩映在一片翠綠蔥蘢之中。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他們,再也不分開了……

雲山蒼蒼,陣陣清脆悅耳的宮鈴聲隨著風兒飄向遠方。

正文終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22 00: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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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0:01:32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朝朝暮暮

初秋時節,天高雲淡,午後陽光明亮卻不刺眼。

雲山山高百仞,綿亙十裡,逶迤蜿蜒,峰巒秀特,半面臨海,俯瞰東南。從上空望去一片蒼茫如畫,濃如潑墨。幽若、落十一、舞青蘿還有火夕一行人盤旋已久,卻始終沒辦法下去。

“尊上太過分了,設這麼強的結界,這次把勾欄玉都偷偷帶出來了,還是進不去麼?”

幽若哭喪著臉嘟起嘴巴,她和當初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只有在長留大殿三尊議事之時,會故作老成,端出一副掌門的架子。那時大戰結束,白子畫被逼瘋,摩嚴、笙簫默都無心繼任掌門。下一輩裡,本來落十一資質最好,卻又失了憶。考慮到多方面,最終還是決定由幽若擔任。她起先因為覺得好玩,便答應了,卻沒想到那麼麻煩,這些年開始死纏著落十一,想將掌門之位讓給他。

至從聽說白子畫終於找到花千骨後,這一年她便三天兩頭往雲山跑,想要見她一面。無奈白子畫竟不近人情,不許任何人進山,不管他們眾人如何哀求,都絲毫不為所動。

幽若無奈,只好假公濟私偷偷帶了勾欄玉來。那一戰之後,十六件神器重新封印再次分別由不同人不同門派看管,幽若便代長留收了勾欄玉,畢竟那是對她和骨頭師父最重要的東西。可是卻沒想到竟然這樣都破不了白子畫的結界,幽若氣得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又嘗試了半晌,依舊破不了結界。眾人無奈,卻又不甘無功而返,幽若只好插著腰大聲吆喝起來。硬得不行就來軟的,再好好求求尊上,哪怕只讓她看一眼,知道師父還好好的,可是白子畫居然連面都不肯露。

“你們回去吧——”悠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淡漠如水,涼到人骨子裡去了。

“尊上,就讓我見一見骨頭師父吧,求求你了!”幽若可憐巴巴道,眾人也跟著哀求。

“她很好,不用擔心,以後不要再來了。”

幽若怒道:“她雖是你徒弟,可也還是我師父!憑什麼不讓我見她!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不見到骨頭師父我就不走了。”

“你若如此,我便帶她離開,重新找個你們不知道的地方好了。”

幽若欲哭無淚,火夕拉拉她:“咱們還是回去吧,過些天再來,好不容易從我師父那裡打聽到他們在這裡,要再換了地方,要見就更沒希望了。”

幽若無奈跺腳:“師父死時,尊上發狂的樣子你都忘記了?這些年他一直都情緒不穩,神智不清。骨頭師父居然逼他親手殺她,他恨都恨死了。如今把師父關在山上,誰也不讓見,要是折磨她報復她怎麼辦?”

舞青蘿哈哈大笑:“幽若你在想什麼呢,尊上內疚的不行,補償千骨,對她好還來不及,怎麼會再傷害她。”

“那他幹嗎不讓我們見,師父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落十一拍拍她的肩:“尊上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既然已經沒事了,以後一定會有機會的。我們先回去吧……”他其實也好想見見花千骨,有太多話想要問她。許多事,他總感覺身邊的人在瞞著他。例如他為什麼會失憶,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在屋子裡養一堆蠶寶寶和五顏六色的毛毛蟲……

“可是我想她啊,嗚嗚嗚……”幽若咬著下唇,握緊拳頭。雖然明知道不能說當初尊上的選擇有錯,可是她心底還是恨死他了。

眾人徘徊半天,終於還是無奈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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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山之中,白子畫收回遙望著他們一行人的目光看著院子裡小跑的花千骨。她正努力的平衡著自己的身體邁開步子,額上全是汗水,粉嫩的臉上紅撲撲的,脖子上的鈴兒叮叮噹當一直在響。身後跟著變做小豬模樣的哼唧獸,邁著四隻小短腿同她一起跑。

花千骨跑兩步又偷瞄一下白子畫,每次當她保持不了平衡馬上要摔倒的時候,就會感覺四周空氣仿佛化作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托起。

“師父,傻丫跑不動了,傻丫錯了,不要再罰了……”

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不要再稱呼自己傻丫,我說過你叫小骨。”

空氣中頓時一陣寒氣,花千骨身子瑟縮一下。

白子畫愣了愣,神色回復淡定。她再不如以前那般乖巧伶俐,也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記憶,幾乎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他知道他愛她,是本質的那個她,是全部的她,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不管輪回多少世,也永遠都不會變。可是一方面卻又始終痛苦心有不甘,希望她依舊如從前那般,依舊深愛著他,又矛盾的希望她永遠也不要恢復記憶。

手撫過額頭,聲音如春風化雨:“師父沒有在罰你。你身體太弱,沒辦法掌握平衡,甚至辨不出顏色,不能全靠外力和藥物來補,得多鍛煉。而且,你繞著院子還沒跑完一圈……”

這樣以後怎麼禦劍,怎麼修仙,怎麼陪他到天長地久?

花千骨癟著小嘴,氣喘吁吁的樣子:“可是小骨沒力氣了。”搖搖晃晃的便向白子畫懷裡撲去。

為什麼師父總是有時候會變得好奇怪?

白子畫摟住她小小的身子,用袖子擦著她臉上的汗水,卻發現突然拽不動了。

“你咬我袖子做什麼。”白子畫捏捏她鼓鼓的腮幫子,“放開。”

花千骨仰起頭嗅嗅,鬆開牙:“很好聞,師父我餓了。”

白子畫站起身:“想吃什麼?”至從把小骨領回來,這一年,他的廚藝簡直是突飛猛進。她幾乎什麼都不會,他必須很細心的照顧她的起居飲食。還好他不是從她一生下來就把她領回來,否則……想到手裡抱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孩,不由一陣莞爾。

“和昨天一樣的。”她已經不記得都吃過些什麼了,隱約只記得昨天的很好吃,“師父,抱……”

她攀著他大腿努力往上爬,哼唧獸繞著他倆開心的轉圈圈。白子畫無奈的彎腰將她抱在懷裡,她每天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都在睡覺,食量是他的兩倍都不止,總是沒走幾步就喊累。莫非不是小骨轉世,是小豬轉世不成?

花千骨看他揚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臉,然後嘟起嘴巴往上面湊。白子畫再次無奈的轉開臉,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將她放到房中案前。

“不要調皮,我去弄吃的,你先把前幾日為師教你認的字再練習一遍。”

他白子畫的徒弟,連從一到十都不會數,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好。”花千骨一拳握住毛筆,奮勇的準備在紙上開始寫。

白子畫搖頭,握住她的小手,扳開她肥肥短短的小指頭:“說了多少遍了,筆不是這樣拿的。”

那手如此之小,他一掌就可以包裹下她的兩個小拳頭。微微有些出神,花千骨此時猛的抬頭,狠狠的撞上他的下巴。

“嗚……”花千骨抱著腦袋,疼得眼淚嘩嘩的,看白子畫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伸出手揉著她被撞疼的地方,不忿的嘟起嘴巴。

“誰讓你總是大大捏捏不注意的。”他稍一不留神看著她,就磕磕碰碰個鼻青臉腫。

白子畫轉身剛一出門,花千骨立刻彎下腰把不停咬她裙角的哼唧獸抱了起來,放在桌上。塞了根筆讓它咬在嘴裡。

“小哼唧,好多字哦,手會很酸的,幫我寫幾個。”

哼唧獸咬著筆桿在紙上拖著一個個長長的“一”。

花千骨也開始奮筆塗鴉。

待白子畫做好了吃的來,看著書房裡亂糟糟的一團只能歎氣。

“怎麼從桌上寫到地上去了?”

“桌子太小。”

“那又怎麼從紙上寫到臉上去了?”

“嘎?”

白子畫將她拉入懷中,用手擦著她髒兮兮的都是墨蹟的臉。

“不知道的,以為你掉墨缸裡去了。”

“不是我,是哼唧。”花千骨張開嘴想咬那只正蹂躪著自己小臉的溫潤如玉的手卻怎麼都咬不著。

哼唧獸心虛的看看被自己打翻的硯臺,還有花千骨衣服上和自己身上的墨蹟,小跑兩步躲在花千骨身後,在地上白紙上畫下一串黑色的梅花小腳印。

白子畫無奈苦笑:“學了那麼久,怎麼還是只會寫‘一二三’?”

“不是的,我有進步的,我今天還學會了寫這個。”花千骨扯出張紙,把歪歪扭扭的“八”和“十”拿給他看,白子畫哭笑不得,摸摸她的頭。

“好了,還是吃飯吧。”

飯桌上,花千骨懷裡抱著哼唧獸,一面自己狼吞虎嚥,一面喂它。哼唧獸似乎很享受飯來張口,有人伺候的感覺,一面吃一面愉悅的發出哼唧聲。

白子畫想起糖寶,心裡一陣發堵。其實他並不擔心她現在這個樣子,她終歸是神,不同于常人,十年、百年、千年,總有一天魂魄會再次聚生成形,神智會恢復如常。如果那時她記憶沒有恢復,難道自己就這樣永遠騙著她,假裝過去的那一切從未發生過麼?可是如果讓她回憶起了一切,他們兩人還能這樣坐在一塊吃飯麼?

不讓她見幽若甚至其他任何人,或許只是潛意識裡在害怕,想將她同過去一切都完全隔絕,不讓任何人說任何事給她聽。完完整整,只屬於他一個人。

……

“師父,我熱,我要去河邊洗澡。”她今天跑步出了好多汗,還弄得一身都是墨汁。

“不可以,你不會游泳。”

“你帶我去,你幫我洗。”

“男女有別,你要學會自己洗。”

“那哼唧陪著我。”

“它的公的,也不可以。”

花千骨無語了,嘟著嘴巴,指著那個裝滿了熱水的超級小的木桶:“那我要換個大一點的,我不要這個。” 她又不是哼唧,怎麼可以把她塞這麼小的桶裡去。

“不行。”他還記得她上次在澡盆裡被滑倒,差點沒被淹到。

花千骨眼淚汪汪的瞪著白子畫。

白子畫蹲下身子:“要不別洗了。”小小的清潔法術而已。

“小骨喜歡泡在水裡。”花千骨扯著白子畫的衣角不讓他走,以前都是娘幫她洗的,為什麼師父就不可以。

白子畫摸摸他的頭:“乖,你自己可以的。”說罷把她乾淨的衣物放在一旁,拎著哼唧獸出去了。

可是只不一消會就聽到房間裡啊嗚一聲慘叫。沖了進去,只見花千骨東倒西歪的摔趴木桶旁邊的地上,小小白白光溜溜的身子明晃晃的刺著他的眼睛。

“該死!”

白子畫一把把她拎起來,又塞回木桶裡,三下五除二刷乾淨了,包裹住,然後熟練的給她穿上衣裳。

開始有些搞不明白他是做人家師父,還是做人家爹爹。

他以前不是沒見過她完全未發育的身子,可是那時他只當自己是她師父,如今已經知道自己對她的愛,就算沒有邪念,也難免覺得尷尬彆扭。

花千骨有些委屈的看著他皺著眉頭。人家又不是故意摔倒的,誰讓他把她衣服放那麼遠。

白子畫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搖頭道:“不放遠點,早被你濕透了。”誰讓她不好好洗澡,總在那玩水的,上次穿著濕淋淋的衣服出來,差點沒生病。

花千骨有些困倦的打著呵欠把頭埋在他胸前,白子畫替她擦著頭髮,見她似是睡著了,抱她到隔壁臥房床上正準備放下,卻沒想到衣襟被她抓得死死的。

輕輕扳開她的小爪子,花千骨迷蒙的睜開眼來。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

白子畫無奈,只好抱回自己房裡,給她蓋上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花千骨這才安心睡著。一年前她剛來的時候,幾乎夜夜哭鬧。如今跟他生活久了,這才稍微好些,不再吵著要娘要回家了。可是依然害怕,每晚都非要跟他睡在一起,他不睡,她也便不肯睡。偶爾把在懷裡睡著了的她扔隔壁房裡,她半夜又爬到自己床上來。白子畫想著她以後會慢慢長大,不能養成壞習慣,可是又拗不過她的鼻涕眼淚花花,也便只能隨著她了。

抱著她小小的身子在懷裡,總是難免想起過去的那些事。不斷逼自己忘記,可是那些傷實在是太深太刻骨,親手殺了她的痛苦,還有整整三十年的折磨,總是一遍遍在夢中重播著,讓他一次次痙攣而顫抖的醒來,將她緊抱在懷中幾乎窒息。

平靜和淡然只不過是表像而已,他就像是被她暫時壓制住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噴薄而出。如今的自己不老不死,不傷不滅,花千骨卻如同嬌弱的花朵,一不留神就可能發生各種意外。他的心始終懸於一線,私下暗潮洶湧,片刻也不敢讓她離開視野,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打擊。常常整夜整夜的睜眼凝視著她的睡顏,腦子裡空白一片。

輕歎一口氣,將她的頭埋入懷中。

只是為什麼會又提前了?掐指默數,還有兩百零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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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0:02:12 |只看該作者
134 覆水難收

“師父……”

入定中隱隱聽到一聲極小的嘟囔,神魂頓時歸位,頭腦一片清明,窗外山花與樹的竊竊私語似乎都近在耳旁,卻依舊躺著未睜眼,感覺自己身上壓了個重物,一大清早醒來就開始在那不安分的扭來扭去。

“師父?”

那小傢伙又賊頭賊腦的試探著輕輕叫了一聲,白子畫依舊沒反應,心裡有些好笑,怎麼又趴到他身上睡來了,上輩子這輩子,似乎都改不了這惡習。

花千骨見白子畫未睜眼,開始興奮起來,下巴尖放在他胸前蹭來噌去,然後小心的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頰。若是白子畫醒著她才不敢如此放肆,師父平日待她雖好卻並不寵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還是很嚴格的。有時候臉色一變,眸子冷得跟冰淩一樣,可嚇人了。

通常她睡著的時候師父還沒睡,她醒的時候師父已經醒了,或者便是偶爾噩夢會將她摟在懷裡箍得難受,她一張嘴也便立馬睜眼。還從未見過他這麼安靜的閉著眼睛睡覺時候的樣子,好看到叫她幾乎移不開眸子。那種漂亮卻又和以前老跟自己玩的那個姐姐的漂亮不一樣,姐姐的漂亮叫人見了滿心歡喜,師父卻叫人又驚又懼胸口砰砰亂跳,想親近卻又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趁著他好不容易睡著,花千骨自然不會錯過機會,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刮刮他的鼻子,撥弄撥弄他的睫毛。

白子畫哭笑不得,這樣的早晨和諧而美好,他微微有些沉醉,便也由得她胡作非為,只覺得臉上樣樣的,直到心裡去了,然後便是突然一片陰影籠罩,唇上突然一涼,身子不由輕顫。

花千骨偷親得逞,得意的眉開眼笑,見白子畫似要睜眼,嚇得立馬趴回他胸前,閉上眼睛假裝睡著,為了效果逼真,還發出兩聲小豬一樣的呼嚕聲。

白子畫低眼看著她,無奈至極,望著窗外,天空湛藍如洗,心中如一彎泉水,平靜而又適意。他用自己的痛苦別人的痛苦還有無數人的鮮血和白骨,堆積如今這看似幸福的生活,雖流光溢彩,卻脆弱如同琉璃,經不住盈盈一握。

手輕輕撫摸著花千骨的發:“小骨,再過半個月就是你生辰了,我帶你下山探望你爹娘和弟妹。”

花千骨一聽立馬忘了自己還在裝睡,興奮的一把摟住白子畫的脖子。

花千骨通常每半年回去小住三兩天,一家五口住在簡陋的房屋裡已算擁擠,自然是沒有白子畫的棲身之處。帶她回去之後,白子畫便隱去身形,在不遠處安靜的守候著,有時候夜裡風中一站便是整夜。

以前他為了長留為了仙界操心勞力,四處奔走,心中裝的是大道和芸芸眾生。雖然辛苦,可是充實而有意義。如今,單調而漫長生命裡,便只剩下花千骨一人了。

時常會陷入一種迷惘的狀態,懷疑自己已經死了,或者是在做夢,而如今這個小骨只是他用來自我安慰的幻影。

親手殺她的那一幕,絲毫沒有隨著時間淡化,日日夜夜折磨著他,勝似淩遲,而如今這什麼也不記得的小骨,是他暫時的止痛藥。他一直想不明白,究竟要恨他到何種程度,才會如此決絕而殘忍。而當她終有一天恢復完全,自己又該怎麼辦。

始終猶豫不決著,一轉眼五年過去。花千骨已經十三了,這些年經過白子畫悉心調理,身體健康了許多。可是反應能力和理解能力各方面都依舊遲鈍,比起前世不知道差了多少。可是終歸少女的身段模樣漸成,幾乎與當初一模一樣,看得白子畫是又喜又驚又懼。

“師父,師父,我終於學會了!”花千骨一頭紮進白子畫的書房,扯著他袖袍把他拉到了院子裡。

“學會什麼了?”白子畫不著痕跡的抽出手來。

“鏡花水月啊!我練給你看。”

花千骨站在院中興奮的舞起劍來,當初她夜裡白子畫在院中舞這套劍法,簡直驚為天人,非纏著要學,整整兩年,也不過學會了這前面二三式。而且雖說學會,卻也只是勉強不錯,行動笨拙,出劍無力,絲毫未得劍招行雲流水的精髓。

白子畫看著她,微微皺起眉頭,凡人一生短暫,以她這樣的程度,就算有自己的教導,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仙。難道,要眼睜睜看她再死一次,再等她重入輪回麼?

花千骨揮汗如雨的停下來正等著聽他表揚,卻見他一言不發的在出神,不由嘟起了嘴巴,像往常一樣撲到他懷裡,摟住脖子往上趴。

感受到她劇烈喘息下起伏的胸膛,已經不如當初那般一馬平川,微微變得柔軟。白子畫心頭一慌,猛的將她推離。

不能再等了……

花千骨看著面前桌上放的一碗桃花羹,開心的拿起勺子。她最喜歡吃師父做的桃花羹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師父總是很少做。只有偶爾她讀書讀的好了會獎勵她。看來今天自己的劍法舞的很讓師父滿意啊,她沾沾自喜的想著。

白子畫在一旁看著她,神色複雜。

“師父你不吃麼?”花千骨舀了小勺喂到白子畫嘴邊,白子畫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骨,你想要長大麼?”

他在桃花羹裡放了煉製的仙藥,吃了之後雖不能真正的成仙沒有道行,卻可以長生不老。也就是說她將和前世一樣,一直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憑前世花千骨的能力可以隨時重新長大,可是以這輩子她的資質,卻無論如何也到不了那個程度。也就是說,這藥吃下去,她就永遠只能做個孩子了。

花千骨笑著看他:“當然啊,我恨不得明天一起來就長得跟師傅一樣高。等我長大了,就不怕被別人欺負,還可以保護爹娘他們還有師傅!”

白子畫沉默不語,難道自己真的要為了一己之私,在她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剝奪她長大的權力麼。可是只有這樣,她才能一直簡單的陪著自己,他再也不能冒任何的險了。

“師父?”花千骨奇怪的看著他,卻見他一揮袖,將那碗桃花羹拂倒在了地上。

“不要吃了。”再等等,再等幾年吧。

見白子畫轉身就走,花千骨連忙跟了上去。一把從後面抱住他的腰:“師父,怎麼了,小骨又做錯了什麼事惹你生氣了麼。”

白子畫慢慢轉過身來蹲下看著她,輕輕拍著她的頭:“沒有,小骨很乖。答應師父,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師父。”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我當然不會離開師父啊。可是師父,我可不可以等練好了劍就下山行走江湖啊?村裡說書的伯伯講那些大俠的故事可有趣了!每天待在雲山上只有我們兩個人還有小哼唧,真的好無聊啊!”她能玩的都玩膩了,所以每半年一次下山是她最開心的時候了,師父偶爾還會把她抱在懷裡飛。

環住她的手突然一緊,白子畫看著她:“小骨,你不喜歡和師父呆在山上麼?”

花千骨連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有時候會想念小夥伴,雖然他們以前常常欺負她,可是她每次回家大家都回很開心,還給她帶糖吃。在山上,她除了師父連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

白子畫眼中瞬間的痛苦和迷惘刺痛了她,有些害怕的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小嘴使勁往他臉上湊。

“小骨最喜歡師父了,師父說不去,就哪都不去,一直和師傅呆在山上。”

白子畫沒有閃躲,任憑她花瓣一般柔軟的唇撫過臉頰,又印上嘴角,左手臂上絕情池水的疤又開始劇烈的疼痛,他的眼神渾濁不清。

……他們兩人都生病了,再也殘缺不全。

又是四年過去,花千骨已經十七歲。

“小骨,說了多少遍了,為師教你讀的書你全都忘了麼,男女授受不親,你不可以再跟我睡在一個榻上。”

花千骨才不管那麼多,依舊使勁往被子裡鑽。哇,雲山的冬天為什麼一年比一年冷呢。雖然師父終年也是冷冰冰的緩解不了多少,可是有他在身邊總是特別安心。

“師父,我冷!”小手熟練的攀上白子畫的腰,在試圖伸到中衣裡面去的時候被一雙大手捉住。花千骨嘿嘿的笑,身子從後面緊貼住白子畫,下巴枕在他肩窩上,輕吐在後頸和耳朵上的熱氣讓白子畫不自在的側轉過身來,花千骨正好一頭鑽進他懷裡。很大聲的在他臉上啵了一口。

感覺到懷中軟軟的小人,白子畫不由臉上熱了幾分。想將她推遠一點,她立馬又蛇一般纏了上來。

“師父,我們可不可以早一些下山,然後順便去哪裡逛逛?”自從上次自己說呆在山上無聊之後,師父便時常帶著她趁下山探望家人的時候四處遊山玩水。不過有幾次碰上幾個人,其中一個猛撲上來抱住她就師父師父的哭著叫,嚇她一大跳。弄得師父很不高興,還沒等她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帶著她離開了。看那些人的樣子似乎都是認識她的,可是她連見都沒見過,為什麼要管她叫師父呢?

“你想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只要可以出去玩我就很開心了!”花千骨頭伏在白子畫胸前,一想到盼了那麼久,那麼努力的練功,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就興奮得不行。

白子畫每當看著她那張和妖神時一樣美到江山失色的臉胸口就開始悶悶的痛,那張臉此時沒了那種傲視天下和咄咄逼人,單純的笑容依然猶如孩童。

“好,你若喜歡,今日吃完早飯我們便下山。我先起身了,你再多睡睡,免得路上犯困打盹。”

說著不顧花千骨抗議的出門去了靜室。花千骨咬著被子獨自在榻上左右翻滾著。不知不覺睡著了,一睜眼發現早已過了午時。師父似乎還在靜室裡,她看著銅鏡裡亂糟糟的頭髮,十分不雅的打著呵欠。以前都是師父幫她梳理,今天她就自己來吧。隨意把頭髮用帶子在腦後低低紮在一起,梳洗完畢便向靜室跑去。

卻突然在庭前看見一隻五色的鳥兒,烏黑的眼睛骨碌碌亂轉,叫聲尤為悅耳動聽,雲山上珍奇異獸雖多,她活動範圍有限,卻也很難見著。興奮的跑上前幾步,那鳥兒居然沒飛走,又上前幾步,就在伸出手要摸到它的時候,它又往前跳了幾步。花千骨追上前去,它又跳了幾步,不近不遠。不知不覺到了她平常不大來的竹園。雖然無聊時候幾乎把這裡到處都翻過來了,可是竹園裡因為師父不允許,又上了鎖,所以還真沒進去過。

這時鳥兒飛了起來,尖尖的小嘴碰了碰門鎖,一道銀光,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見門開了花千骨早忘了小鳥的事,有些好奇的走了進去。

屋內其實沒什麼東西,不過就是放著一些零碎的雜物,倒也十分整潔。花千骨隨手翻了翻,看到抽屜裡有幾隻珠花和簪子,便隨意取了一隻插在頭上。心裡想著,雲山上沒有女子,這難道是師父給我買的?不行,那還是放回去,等師父親手送給我。

還有一些衣衫不過都小了,她肯定穿不了。案上一個雕花紫檀木的盒子裡裝了許多畫紙,花千骨拿起來細看,不由笑了,這不都畫的是師父麼?

再一看落款——花千骨。

奇怪了,她什麼時候畫的這個畫,她怎麼一點也不記得了。而且以她的那破爛畫技,怎麼可能把師父畫成這樣,能分得清鼻子眼睛就很不錯了。

再看一看日期,不由有些愣了。這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了……

一時心裡有些茫然,只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想不出來。她怎麼會在六十多年前畫了師父那麼多畫像呢?

將畫紙好生放了回去,撓著腦袋往回走。那小鳥還在那裡,撲騰幾下翅膀,居然銜著那鎖又重新掛到了門上。

一切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就是下山途中還有遊玩時中她不停的神遊天外。

直到回到家裡,睡到半夜,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花千骨不是自己,自己的名字本就是師父給的。花千骨是另外一個人,自己不是花千骨,只是用了她的名字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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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0:02:35 |只看該作者
135、南無豆腐

發現這樣的事實讓花千骨微微有些受到打擊,她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但是一時還逐磨不出替身不替身這回事,只是好奇那個花千骨到底是什麼人,師父為什麼把她的名字給自己。心裡隱隱有些難過,因為自己不是這世上還有師父眼中唯一一個花千骨。那個花千骨應該是怎麼樣的呢?比她聰明,比她漂亮,比她乖,比她討師父喜歡?

一邊走一邊想,前面那人停下她也不知道,一頭撞了上去。

“小骨,怎麼了?”

以前每次從家裡回來她都興奮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這次卻顯得有些不對勁,難道是記憶已經開始慢慢恢復了?不會那麼快吧?白子畫想到這臉色都不由白了幾分。

如果是以前的花千骨,為了不讓白子畫擔心,不管遇到什麼,肯定都自己一個人扛,樂呵呵地說沒事。可是如今的她,既不會撒謊也不會假裝,更不明白什麼叫顧及,心裡有疑問有好奇,很自然的就會對白子畫講。所以正當她摸摸腦袋,準備把在竹園裡看到的告訴他,問他花千骨是誰的時候,卻見白子畫神情一冷,轉過身去。

“是誰?出來!”

花千骨有些莫名其妙的四處張望著,沒看到人,卻見地上隱現金色的巨大文字和圖形,他們被困在陣裡了。她這些年一直生活在白子畫的周密保護下,別說危險了幾乎都沒跟別的人接觸過。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因為白子畫在身邊,非但沒有絲毫害怕,還隱隱有些興奮起來,伸出腳去踩那些地上發著光的符字。

“別亂動,小骨。”白子畫扯著她後領把她拎到身邊,用光罩庇護起來。這陣厲害歸厲害,卻還困不住他,他只是好奇誰敢給他佈陣,十有八九是幽若那丫頭,每次都不肯死心,換著法子來折騰。他也並不是說真的不想讓他們師徒倆相見,只是希望這世的花千骨能活得簡單一些,一切都重新開始,不要知道以前那麼多事。

陣中騰起陣陣輕煙似的薄霧,仿佛有生命一般,突然猛的發起了攻擊,猶如無數無形的觸手和利劍,將他與花千骨隔開。白子畫只是袖袍一揮,風起雲湧,刹那間薄霧便在眼前碎成飛絮。這時卻聽花千骨在身後一聲尖叫,白子畫猛的轉頭,居然人不見了。

怎麼可能,明明有他光罩護著。何況這個陣在他眼中只是雕蟲小技,不可能有什麼地方動了手腳他沒發現,是誰在暗中搞鬼,竟敢從他眼皮底下搶人?

白子畫面若冰箱,右手結印向下翻轉,掌風直灌入地,頓時封印符字仿佛融化了般化成金光流溢直射而出,帶著仿佛從地獄裡吹出來的陰冷之風,吹得白袍鼓舞翻飛。空中的金色巨網也發出一陣清脆的破碎之聲,化作金色粉塵飄散在風中。

白子畫的身影也瞬間在原地消失不見,眨眼已到了對面山頭。

“啊......”又一聲尖叫傳來。

幽若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白子畫,嚇得直打哆嗦。

白子畫面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一隻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用無比平靜的聲音問道:“不要鬧了,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幽若嚇得都快哭了,一個勁的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本來是想用陣拖住尊上你,然後搶了師父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吹了陣風我就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了。”她聽說這千年烏龜精的殼佈陣特厲害還特意從皇宮偷了來,卻沒想到在尊上那裡還是不堪一擊,可是究竟是誰居然敢跑出來中途打劫的?

白子畫自然知道憑好的能力不可能,未待她話落音,人已不見蹤影。

幽若無可奈何站在原地帶著哭腔喊著:“尊上,解開我的術法,我和你一起去找師父!”

回答她的只有一聲接一聲的蟬鳴。

“嗚嗚嗚,為什麼會這樣?”她已經努力解開了一半,手和腳的卻怎麼都解不開,只能稻草人一樣張開雙臂,傻乎乎的站在那裡。尊上太絕情了,自己好歹也是他怕徒孫啊!早知道就不應該不聽勸告瞞著落十一和火夕他們悄悄溜出來了,他們有沒有發現自己不見了出來找自己啊,嗚嗚嗚。

也不知道被太陽曬了多久,什麼法術都使不出來,她快要焉掉了。平時最注意美白的,這次不知道要擦多少東海魚膏泥才白得回來。正昏昏欲睡之時,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金環碰撞的聲音。有人來了!幽若大喜過望。

“有沒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慢慢的那聲音近了,樹叢被剝開,她眼前一閃,呀,好亮的禿頭!居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

和尚手持法杖,慢慢走到她面前。

“請問施主,這是......”

幽若心想找棵樹一頭撞死好了,免得丟了長留山的人。

“大師救我!我被賊人點穴了!”看這小和尚慈眉善目的,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吧?

和尚拄著法杖繞著她走了一圈,看了半晌,才又慢吞吞地為難的開口:“可是施主,我不會解穴啊......”

你當然不會,這是術法又不是被點穴,幽若在盡裡嘀咕著:“沒事沒事,大師,我只求你把我帶到陰涼處,時辰到了,自然就解了,不然我就被太陽烤焦了。”

和尚連連搖頭:“阿彌陀佛,施主,男女授受不親。”

幽若哭喪著臉,在心底罵了千萬遍死禿驢臭禿驢。

“大師,難道你就眼睜睜見死不救,看著我被曬成燒恢翁麼?以後還叫我怎麼嫁人?”

和尚沉吟片刻,解下袈裟張開來遮在幽若頭上,為她擋住強烈的日光。幽若一肚子牢騷陡然卡在了喉嚨裡,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得再次努力衝破術法的禁錮。

一個時辰過去了,看著和尚始終抬著雙臂為她遮陽避日,自己則滿頭大汗,心裡越發的過意不去。

“大師,怎麼稱呼?”

“法號彥月。”

若幽抬起頭看見他舉著的手上帶了串佛珠,腕上還有一個紅色的月牙形胎記。

彥月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手腕:“出生時就帶著了,家人說我與佛有緣,從小便將我送到寺廟修行。”

“哦......”有什麼淡淡的漂浮在眼前,可就是抓不住。

幽若無奈繼續努力解除稻草人狀態,卻沒想到一直到太陽落山。

“還是好熱呀,彥月大師!”於是彥月摘了樹葉給她扇風。

“我肚子餓了,彥月大師!”於是彥月摘了水果來,十分窘迫地喂給她吃。

“彥月大師,有蛟子咬我,我背癢癢!”於是彥月拿著一根樹枝隔著大老遠給她撓癢癢。

“彥月大師,天黑了,我害怕,你千萬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如果說之前是解不開術法的話,現在幽若則是覺得好玩,懶得解了。

彥月一直陪著她,任她差遣,卻沒想到夜裡突然下起大雨來。彥月繼續拿著袈裟幫幽若擋風遮雨,自己則渾身濕透的站在雨中。幽若看著他的身影,突然覺得好高大好高大,心裡微微地甜蜜暖暖地融化開來。

卻突然看見樹叢裡兩點綠油油的光,一個骨瘦嶙峋的佝僂黑影慢慢走了出來,然後越來越多的綠光出現。

糟糕,遇上狼群了!

幽若簡直悔不當初了,只為了貪玩還有這和尚能多陪她一段時間,結果沒有好好解開術法,如今遇上危險,彥月又手無縛雞之力可如何是好?

“彥月大師!你快走!”

彥月又怎會此時拋下她,只是堅定的搖頭,把她護在身後,在狼群撲上來的時候用自己肉身去擋。鮮血四濺,幽若怒極發狂,終於在最後一刻把術法解開,青光大震。她一手抱起彥月便飛到半空,見他手臂還有腿部都被咬傷,氣得牙關顫抖,伸手一指便將一隻狼活生生劈做兩半。然後第二隻,第三只......

黑夜中電閃雷鳴,被大雨濕透的幽若眼神有如修羅。彥月知好定不尋常,但失血過多,神智有些不清,卻仍舊費力的扯住她雙手,要她別再殺,之後便昏了過去。

幽若只得罷手,本想帶著他回長留山,後來一想自己掌門之尊,抱了個和尚回去畢竟不成體統,便向最近的瑤歌城飛了過去。看著彥月蒼白的臉,心裡又是感動又是生氣,各種情緒在五臟內腑攪動著。手忍不住輕撫他的面頰,不由又有些鬱悶,這皮膚怎的比她還光滑細嫩,不由又使勁掐了兩把吃盡了豆腐。

心裡美滋滋想著:這個小和尚,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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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發表於 2010-11-22 00:03:01 |只看該作者
136、情竇初開

再看這邊,當時花千骨只覺得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她腳下一空,便徑直墜落了下去。心想壞了,這回肯定被壞人捉回去了。卻沒想到周圍人聲鼎沸,一睜眼,居然到了繁華的大街上。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東張西望,奇怪了,到底什麼地方弄錯了?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的刺著她的眼睛,她又熱又渴,周圍的人流像海洋一樣一波一波將她淹沒,第一次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她握緊小拳頭,慌張而無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發酵的饅頭。

“師父...師父...”在原地轉了幾個圈,花千骨帶著哭腔到處找白子畫,可是又哪裡尋得著。她迷茫地硬著頭皮往前走,四周的人都驚異而呆傻的看著她,自動讓開一條路來。只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卻又美得沒有靈氣,沒有深度,單純中帶幾分呆滯,像一個徒有外表的瓷娃娃,輕輕一碰就碎。莫非是妖怪不成?

幾個膽大的地痞流氓實在按捺不住,圍上前問道:“小姑娘要上哪去啊?”

花千骨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要找我師父,你們知道我師父在哪裡麼?”

幾個人相視而笑,如此絕世的女子卻原來是個傻子啊,今天真是撿到寶了。

“姑娘來,我們帶你去找你師父。”一個無賴伸出手想要攬住她,她直覺的躲了開去,可是還是跟著幾人到了一小巷裡。

“師父呢?我師父在哪裡?”花千骨四處張望,前面已經是死路,哪裡有她的師父。

“師父嘛,一會再找,先讓哥們幾個快活快活,你要喜歡,我們隨便一個做你師父都行,把人世間最銷魂的事都教給你。”

花千骨看他們一個人都不懷好意的向她圍攏了過來,還有一個人居然開始脫衣服,反應過來是遇上壞人了,不由嚇得大哭起來:“師父,我要我師父!”踉蹌著一面後退一面拔出劍來,師父平時怎麼教她的來著,不能慌,自己明明劍法已經很厲害了的,把壞人全打走。

幾人愣了愣,看好手抖得都不成樣子,嬉皮笑臉的上前奪她的劍。花千骨此時又驚又怕哪裡還記得平時學的什麼劍招,趕蒼蠅一樣胡亂揮舞著。卻身後突然撲上來一個人抱住她,嚇得她劍都掉在地上,身後那人卻也剛觸及她身子便被一道銀光彈飛,狼狼撞到後面牆上,口吐鮮血,餘下幾人大驚,一同撲上前來,卻仍是剛觸碰到她衣物便飛出老遠。

“妖怪!妖怪!果然是個妖怪!”幾人面無血色,驚恐的奪路而逃。

花千骨蹲在角落裡哭了半天,天色漸漸暗了,她又累又餓,只能搖搖晃晃往外走,連地上的劍都忘了撿。

師父在哪裡?為什麼還不來找她呢?

她搖搖晃晃的往前走,聞到街邊的肉包子的香味直吞口水。可是摸遍全身,連一個銅板也沒有。那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呆過,師父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她身邊,她什麼也不用操心,也沒想過要是有一天,師父不在了,自己會怎樣。

她擦擦淚水,從頭上取下白子畫給她的墨玉簪,遞給小攤老闆:“伯伯,我可不可以用這個跟你換一個包子吃?”

卻沒想到周邊人抬頭一見她容貌,全都驚叫四散。

“妖怪!妖怪!她就是剛剛城裡出現的那個妖怪!聽說把邢家老四他們的肋骨都打斷了!”

花千骨看著周圍四散而逃的人群,又開始眼淚汪汪,她不是妖怪,她是小骨!不對,她也不是小骨,小骨是別人,她誰也不是......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的神仙師父一向都無所不能的,到現在還不來找她是不是不要她了?她看著空無一人的攤子上蒸籠裡熱乎乎的包子,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現在人都跑光了,她可不可以拿一個包子再喝碗豆漿?

可是師父說,不問自取是為賊也,她不想做賊。抬起的手又頹然無力的放下了,轉過身慢慢向前走著。她要離包子遠一點,不然會忍不住的。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逐漸看不到高大的房子了,只有野地。她從來沒走過這麼遠的路,以前沒走幾步就會要師父抱,就算現在長高了長大了,師父也會帶著她一起騰雲飛的。腳上磨的全是水泡,她實在是走不動了,師父,你在哪裡啊?

看見一個小破廟,本來想進去棲身的,可是裡面已經被幾個乞丐佔據了。看她披散著頭髮,渾身髒兮兮的,還一直在哭,乞丐們可不會留意她漂不漂亮,操著打狗棍便把她趕了出去。

這時已經是夜裡,天下起大雨,花千骨只能蜷縮在一棵樹下,瑟瑟發抖著。又凍又累又餓,迷迷糊糊昏睡過去,夢裡是師父溫暖的懷抱,還有好喝的桃花羹。

“師父......不要拋下小骨......“

“骨頭,骨頭!”

突然感覺有人在搖晃她,她捧著的桃花羹掉在地上,碗摔得粉碎。

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清晨陽光映襯下一張清朗溫和的面孔,那眸子仿佛包含了這世上所有的溫柔,一個對視便撫慰了她今天遇上的所有委屈。

師父?不對,不是師父,師父的眼神雖然關切卻總是冷冷的,仿佛萬古寂寞的寒冰。

“骨頭......”

那人輕歎一聲,聽得她的心也緩緩從嗓子眼裡落下去,突然變得無比的安心,卻又無盡的酸楚。

臉上涼涼的,她一摸竟全是淚。她聽見自己用仿佛不是自己的聲音在說:“不要再離開我......”

然後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人。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一千年?一萬年?終於把他等來了。再也不分開,再也不要!

那人輕撫著她的背,手把她亂糟糟的發撥到耳後,微笑道:“好,這次什麼都聽你的。”

花千骨逐漸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怎麼撲到陌生男子的懷裡去了,要是他和這前那些人一樣是壞人怎麼辦?還有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那樣的話,明明就不認識他啊。

猛然將眼前的人推離:“你是誰?”

男子摸了摸她的頭,那種感覺卻和師父不一樣,微微讓她有些害羞。

“我叫東方彧卿。”

“為什麼叫我骨頭,你認識我麼?”不知不覺就卸下了防備,好奇地看著他。

“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

花千骨看著他沉默了好久,終於想出了一個答案:“你是不是也認識以前的那個叫花千骨的人?”

東方彧卿挑了挑眉:“是的。”

花千骨低下頭心底突然覺得無比的失望和難過,就算當初知道師父眼中的花千骨或許另有其人都沒有這麼讓她難過。

“骨頭,你不用胡思亂想,那個花千骨是你的前世,你可以把她當成自己,也可以把她當作另一個人,如果你願意,你就還是原來的你,如果你想一切重新開始,她的過去你沒有義務去背負。”

“前世?”花千骨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簡單直接毫無隱瞞地把一切說出來,一時理解不了。

“不明白的地方到時候再問你師父吧,他很快就會找來了。”

此時已是早上,花千骨在河邊洗了洗,又吃了東方彧卿給的一些糕點。

“謝謝。”

“我說過永遠不必跟我說謝謝,在我這得到的一切都是要用代價換的。”東方彧卿淒苦一笑,當初從自己這得知可以用女媧石救白子畫的消息,不是讓她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麼?她其實什麼都不明白。

兩人坐在開滿野花的草地上,花千骨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喇滾來滾去。

東方彧卿將躁動不安的她攬到懷裡,讓她枕到自己大腿上。花千骨微微有些暈眩的感覺,卻再次奇跡的沒有拒絕。她從未和師父以外的男人有過如此親近,又或者說,這些年除了師父她就根本沒接觸過別的男人。可是眼前這人,她就是莫名的覺得喜歡和親近,仿佛認識了許多年,好想緊緊抱住他永遠都不要再分開。

東方彧卿白晳如玉的手指一點點撫摸過她的眉她的臉頰她的唇,眼神深不可測。花千骨的心劇烈的狂跳著,看著他的臉突然有些口乾舌燥。

“這便是你長大的模樣麼?骨頭,叫我怎麼認得出來。”

花千骨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我長得是不是很難看,街上的人都叫我妖怪,看見我就跑。”

東方彧卿笑了起來,花千骨簡直鼻血都快流出來,明明平淡無奇的面孔,怎會笑起來這麼好看的,害得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不管骨頭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東方彧卿溫柔的將她發挽起插上墨簪,“只是骨頭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那麼大了,卻半點生存能力都沒有,離開了你師父就完全不能活。這樣只會越來越失去自我。你師父有心結,所以沒辦法用正常的方式來教導你。你自己要學會獨立,不能老依賴他人。我熟悉的那個骨頭,從來都是堅強的無畏的,不懼怕任何困難。我知道你也不會差的,這和一個人聰明不聰明沒有關係,關鍵是看他願不願意去努力。骨頭,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花千骨黯然地點點頭,的確昨天自己好沒用啊,連佩劍丟在哪裡都不知道,真是把師父的臉都丟盡了,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你和師父一樣也是神仙麼?什麼事都知道?”

“我和你一樣,只是凡人罷了。骨頭,你知道你師父是什麼人麼?”

花千骨愣住了,歪著腦袋想了好久,然後慢慢搖頭,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連最親的賓人也什麼都不瞭解,她只知道師父叫白子畫,其他的,那麼多年了,師父沒提,她也就沒有問。

“骨頭,凡事不能只等著別人告訴你,或者告訴你該怎麼做。你應該有自己的想法還有主見,我不是逼你找因前世的自己,但是你不能把如今的自己也丟失了。許多不明白的,想知道的,到時候回去了,親自問你師父。只要你開口問,我想他最後還是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頭,東方彧卿突然從懷裡取了塊水晶一樣的石頭出來遞給她。花千骨看見裡面的那條閉著眼睛睡覺的蟲蟲的時候,手都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淚如雨下,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怎麼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和光影不斷在腦中閃現。她如獲至寶的把石頭緊緊抱在懷裡。

“好可愛的蟲蟲。”

東方彧卿將她環住,眼中流露出一絲愧疚:“對不起,骨頭......這是異朽閣的複生石,我知道它是世上對你最重要的東西,對我也是。這些年一直用心救它,可是也只能這樣了......能給我一點你的血麼?”

一切都太過熟悉,仿佛發生過一樣,花千骨那樣自然的伸出手去,把血滴在了石頭上,頓時那石頭猶如紅寶石一般灼灼發亮。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如果是以前的她還有可能立刻救活糖寶,如今她自己神身都已失去大半。

“我可不可以把蟲蟲帶回去?”她不想和她分開。

“不可以,你師父看見會害怕的。別擔心,等你真正蘇醒的那一日,糖寶也會和你一同醒來。還有,記住,回去之後不要跟你師父說遇見我的事。”

“為什麼?我師父可厲害了,怎麼會怕一條蟲蟲。我現在醒著啊,你可不可以把蟲蟲也叫醒?為什麼不能跟師父說見過你?”

“這些你慢慢就會明白了。你師父的確很厲害,已經到了附近,我得走了!”

花千骨一聽,連忙拉住他袖子:“你要走哪去?我不要和你分開!”

東方彧卿遞給她一小張寫著許多不認識字的紙:“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這個放在枕頭下面,神魂離體,到時候就可以見到我了。小心不要被你師父發現,我走了!”

東方彧卿匆匆的伸手去抱她一下,花千骨嘟起嘴巴在他臉上吧噠親了一口,東方彧卿眼睛眯成一條線,稍一側臉,在她唇上輕啄一下,人已消失不見。

花千骨呆愣在原地,只覺得從嘴巴到整個臉都滾燙燒紅了,好想到河裡去洗一下冰一下。她也經常這樣親師父啊,可是為什麼這次會緊張到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未待她回神,天邊已疾飛來一人。黑髮白衣,雖強作鎮定,可是眼中寫滿了慌張,看見她的時候面色逐漸恢復到平日的冷淡。

“師父......”昨天受的委屈又一湧而上,她哭哭啼啼的一頭撲進白子畫懷裡。師父到哪去了,現在才來找她。

“小骨,你沒事吧?”

“我我我我沒事......”花千骨埋在他懷裡不肯出來。白子畫知道問她也問不清楚,手撫上她額頭想看她這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卻竟被彈了回來,是誰?

“小骨你怎麼這麼燙,是不是昨夜淋雨生病了?”

“沒有,師父。你怎麼現在才來?”

“你的氣息被人藏起來了,為師找不到你。”那種再次尋不著她的恐慌無法言喻,他幾乎把附近都翻了個底朝天。

花千骨把昨天在街上的事都一點一點跟他說,只是把遇上東方彧卿的事略過了。

白子畫聽到她被幾個人調戲的時候眉頭不由皺起,還好為了以防萬一在她身上施了保護的法術,否則若真遇上什麼意外......

“後來呢?”

“後來......”花千骨開始吞吞吐吐,“後來我就在這城等師父了,我知道師父一定會找到我的......”

“師父,我們回去吧?以後我可不可以經常一個人下山歷練?”

“為什麼?”

“我從來都是跟著師父依賴師父,師父一不在,我就什麼都做不了,覺得自己好沒用啊!我想自己一個人鍛煉鍛煉,變得更強!”連幾個小嘍嘍都應付不了,還說什麼以後要保護家人和師父。

“為什麼變強?你以後想要離開師父一個人麼?”白子畫的聲音突然飄渺起來。

花千骨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要為師父爭氣,別拖累師父,不要又發生昨天那種事。”

白子畫本想搖頭,可看著花千骨堅定的眼神,和過去的花千骨身影突然重疊起來,叫他心中一驚。終究還是允了,心想到時候再暗中陪著她保護她就成,反正無論如何再不能讓她離開視線一步。

只是,好為何要騙他,一向呆笨的徒兒,何時竟學會向他說謊了?想到眼神不由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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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0:03:4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一百三十七 三魂七魄


    花千骨這次回來之後變了許多,不再如往常那樣依賴他粘著他了,最重要的是不再偷懶。以前不明白的事情都會問一個為什麼。天為什麼會下雨,師父為什麼老穿白色,為什麼只有他們兩個人住在山裡,經常來看她陪她玩的那個紅衣服姐姐是什麼人,師叔來的時候總是勸他回去,是回哪裡,上次那個女孩為什麼管她叫師父……

    白子畫能答便答了,不想答的便轉移她的注意力,稍微繞個圈子,她就忘了自己問過什麼了。如果花千骨實在是刨根究底想知道的打緊,他也會很耐心的跟她說,例如那個紅衣服的不是姐姐,是哥哥,叫殺阡陌,是魔界的魔君,然後再把六界的事故事一樣一點點講給她聽。

    「那師父,什麼是人世間最銷魂的事?上次大街上碰上的那些人說要教我,我沒敢答應。」

    白子畫一口茶水嗆住了,左思右想,許久才道:「等小骨長大一點師父再告訴你。」

    花千骨撲到他背上,手環住他的脖子撒嬌:「小骨已經很大了,娘親說妹妹都已經許了人家,下月成親,讓我一定要回家去,還問師父待我好不好。」

    白子畫放下茶盞:「你怎麼答?」

    「我當然說好啊,妹妹就要當新娘子了,以前辦家家酒的時候我也玩過,我就跟娘說我也要當新娘子。娘就愁的直嘆氣,淚珠子花花的掉,摸著我的臉說不知道師父給我吃什麼養大的,怎麼會突然生成這個漂亮樣子,都不像她生的了,可是還是傻傻的,嫁人的話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好相公的話,得吃更多苦。然後讓我問問師父,是不是入了仙門,以後一輩子都不能嫁人啊?」

    白子畫微微皺眉:「小骨很想嫁人?」

    花千骨努力點頭:「想!我還想像隔壁姐姐那樣生許多小寶寶,白胖胖的可愛死了!」

    白子畫略一沉思,知道下回送她回去,她娘親定會拐彎抹角刺探他對小骨是不是只有師徒之誼,然後便會和他商量是否可以給小骨找婆家,這些倒都無妨,重要的是小骨心裡也有這個想法,難道自己娶她麼?

    「師父、師父……」小骨看他走神了使勁搖他,「你還沒跟我說什麼是人世間最銷魂的事呢,你教我好不好?」

    過去在絕情殿上和她親熱的畫面突然湧入腦中,白子畫的臉不由染上一抹異色,花千骨看著呆,半張著嘴巴,口水差點沒滴下來。

    「哪次再告訴你,天晚了,洗洗睡吧……」說完嗖的就從花千骨面前不見了。

    花千骨也不惱,往常這時候定還要和哼唧鬧騰一陣,如今卻只是很快收拾了鑽到被窩裡,一個勁的逼自己睡著,好到夢中和她的東方哥哥約會。

    「一個師父,兩個師父,三個師父……」一直數到第一百個師父,她還是沒有睡著,可是又不會數了,只能又重頭開始數起。

    她還不會法術,只能以最自然的方式神魂離體,這樣白子畫也不會察覺。

    白子畫一開始覺得奇怪,她晚上怎麼不吵著跟自己睡了,後來想想,猜是她娘親有叮囑過她了,心底反而鬆一口氣。

    花千骨好奇心日盛,白天努力學習,夜裡神魂和東方到處遊蕩,再也不覺得日子單調無聊了。白子畫不大愛說話,雖然耐心,教導總是點撥性質的,對上一世聰明的她來說很好,可是這世魯鈍的她就不太受用了。反而是東方彧卿,夢裡會帶她去很多地方,見識很多新奇的事物,還很詳細的給她講為人處世的道理。

    師父太美好,感覺總是離人遠遠的,所以她時常會心生害怕粘著他抱著他,怕他有一天像突然出現一樣又突然消失。可是東方卻是活生生的,能摸得到觸得著的,從皇宮到東海,從天山到市井,帶她看盡世間百態。

    最重要的是,他一點也不避諱的把以前生的事都告訴了她,例如前世她和白子畫也是師徒,兩人都身在長留山等等,她才知道師父竟然隱瞞了她那麼多事情。但也僅僅是驚奇一下便過去了,半點都沒有覺得不滿或是生氣,因為師父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告訴自己要相信師父,所以從不追問。

    一開始聽著像在聽別人的故事,可是越聽便越熟悉,彷彿是很久很久之前生的事被她忘記了。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也知道有些事是根本無法逃避的。東方讓她選擇,是一切重新開始,還是背負非常沉痛的過去繼續走下走。

    當時他的神情太鄭重,她的心顫抖了一下,覺得害怕,害怕那結果自己承受不起,可是東方卻不知道哪裡對她來的信心。

    她整整思考了大半年,畢竟不做自己,而選擇背負另一個人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失落的自己就已經不再是自己了。可是又不想這樣渾渾噩噩的活得不明不白,不想所有人都騙她把她當傻子。特別是當聽到東方說,師父只能永生永世繼續痛苦下去,不得輪迴不得解脫的時候,她終於告訴東方自己想要回憶起一切,做回完完整整的自己。

    她不知道師父為什麼會痛苦,只是千萬個捨不得。故事東方只說了前面一點,後面的不肯說。但是她微微留意的確能看到師父看似淡然溫和的外表下,潛藏的絕望,還有偶爾嚇人的失控,和時而看她的迷惘眼神。

    趁他不留意撩起他袖袍果然看到了他手臂上有塊巨大的疤痕。原來以前夜裡師父從噩夢裡滿頭大汗的醒來,一直緊握手臂臉色蒼白是因為疼痛。

    師父從小將她帶大,她可以為他做一切,包括,成為他想要的那個人……

    東方微笑著點頭,說她還是那樣堅強執著,一個人再變,本質是不會變的。於是拿了一粒丹藥給她,讓她在想要恢復記憶,做回完整的小骨的時候吃下去。

    每個人都有三魂七魄,魂是精氣神,魄是體力,魂主內,魄主外。他說師父這些年費勁心力在圓她的魄,卻小心翼翼,避開了過去,不讓她想起,甚至沒有用外力去恢復她的智力,而只是順其自然的教她。她魄雖漸全,可是魂卻一直殘缺。始終是治標不治本,養身不養心。所以她雖比過去健康不少,卻依舊如此混沌痴傻。

    「這粒歸仙丹可以恢復你前世的記憶,但是我說過,凡事都要付出代價。以白子畫和殺阡陌之力尚不能讓你復元,短短時日想依靠藥力讓你神魂健全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強制性的將魄得到的修復之力轉移到魂上,你懂我的意思麼,也就是說雖然你可以恢復記憶,但是身體可能會受到嚴重影響。所以你必須考慮清楚,不要隨便做決定,因為一旦吃下再後悔也不能回頭了。」

    花千骨似懂非懂的點頭:「師父不是一直想念過去那個小骨麼,為什麼不讓我恢復記憶?」

    「因為發生了太多無法挽回的事情,他怕失去你。」

    花千骨搖頭:「不管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師父的。」

    「骨頭,你現在當然是這麼想的,回憶起一切就不一定了,不過不管怎樣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上輩子我沒有做到,這一世我能為你做的,就是給你選擇的機會。我雖憐憫他,也虧欠了你們,可是若你本心不願,我不會讓你繼續留在他身邊。」

    「那東方呢?上一世我和東方是什麼關係?你說糖寶是我們的孩子,我是不是東方的娘子啊?」

    東方彧卿笑著搖頭:「可惜啊,還不是。」

    花千骨連道:「那我這一世可不可以嫁給你?」沒有絲毫身為女子的害羞,只是迫切的睜大眼睛望著他。

    東方彧卿的眼神變得深邃而迷離,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掙扎,但只是轉瞬便又恢復成他的月牙式招牌笑容。

    「好啊,我等你。若你回憶起了一切最後的選擇仍然是我,就算粉身碎骨、放棄一切我也會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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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0:04:0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一百三十八 月夜私奔


    冰雪初融,花千骨閒不住了,便吵著嚷著要獨自一人下山歷練。

    「師父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的……」

    逐漸清明的眼神讓白子畫幾乎不敢直視,只能依她:「好,你自己一人路上小心。」

    給她施了法術,讓普通人看不清也記不住她的相貌,花千骨興高采烈的收拾包袱往山下跑,雖然仍舊未學會法術和御劍,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勤學苦練輕功還是不錯了。

    白子畫觀微於她,回憶起二人以前在人間一起遊歷的日子,心中五味夾雜。本還擔心她如初次一般害怕接觸陌生人,沒有經驗上當受騙,卻現她竟如同在人間走過許多遭一樣,連一些地方的有名的景點和小吃位置在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遇到惡人或是想要鋤強扶弱的時候也知道怎麼做,儼然一副老江湖,根本就用不著他出手相助。

    於是可憐的孩子在外自由開心的遊蕩不過才三天,就被師父捉回了雲山。

    一張符咒扔到她腳下,白子畫面若冰霜。

    「這是什麼?」

    花千骨一直瞞他已經很難受很內疚了,如今東窗事再不狡辯,低聲道:「一個朋友給的。」

    白子畫眼神凌厲:「誰?」

    「東方彧卿。」

    ……

    微微退了一步,眉間一縷倦色。雖早就猜到,這種名堂只有東方彧卿搞得出,但還是抱一絲希望這是殺阡陌給她的。

    這麼久以來他一直最忌憚的人就是東方彧卿,這次之所以如此掉以輕心,是因為十一年前東方彧卿幫他找到殺阡陌藏身之所時就已經年近二十了,按道理幾年前就應該已經死了,天罰對異朽閣的人來說是不可能逃過,他也不可能連著兩世都有借壽的機會。
    所以看著花千骨一點點轉變,他幾乎沒往他身上想過,卻沒想到他還是陰魂不散,不肯放過他們。

    手一握,地上的紙片頓時化作飛灰

    「再也不准見他!」

    「師父!」花千骨急得直跺腳。

    「竟然學會對我撒謊了,到房間裡面壁去,一個月不准出來!」

    花千骨委屈得不行了:「東方是個好人,他是我的朋友,為什麼不讓我見他!」

    「好人壞人是你用眼睛分得清的麼?為什麼你什麼時候都改不了輕信於人這個毛病?」

    「我沒有……」看著白子畫拂袖而去,花千骨頓時就紅了眼眶,明明是他,什麼事都從來不跟她講,把她當傻子,心底一直念念不忘過去的那個花千骨,她做什麼事都是錯的!

    在房間裡面壁了幾天,越來越不安,師父不會是真生氣了吧?見都不肯來見她,只是每天定時桌上會出現食物。

    她知道像往常一樣在師父面前認個錯撒個嬌,師父肯定很快就原諒她了。可是思來想去,自己明明就沒錯,為什麼要認錯。

    以前是她不懂事,覺得這樣和師父兩個人呆在山上挺好的,後來接觸了東方,才現世界原來如此之大,而她的世界卻被局限在師父身邊,似乎除了師父生命中再沒其他人了。外面海闊天空,她想要朋友,她想要自由啊!

    可是終歸還是坐不住了,一想到師父那麼辛苦的教導撫育自己,自己卻頂撞違逆他,他一定很難過,心裡就服了軟,決定去乖乖跟他認錯。可是要她不見東方那是一百個不可能,她還想要嫁給他呢!

    沒想到到處都找不到白子畫,莫非是出去了?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便往竹園裡跑,果然大老遠就看見半掩著的門內透出微光。推門而入,卻見滿屋狼藉,白子畫靠在牆角,身上出時強時弱的銀光,白衣襯得尤為刺目。

    「師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來,連忙去扶他。卻見他緊閉著雙目,滿頭大汗,抱著左臂,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動,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四周散亂著一張張白紙,是她上回看到的師父的畫像。

    「小骨……」白子畫緊皺著眉頭,輕聲低喃。

    「師父!我在這!我在這!你怎麼了?」花千骨費力的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你怎麼可以……」

    「師父,小骨知錯了,你不要這樣嚇我!」花千骨帶著哭腔緊緊抱住他。

    白子畫頭腦模糊,全身因疼痛而痙攣不止,狠狠一把推開眼前之人,卻緊握那些畫像,揪在胸前,彷彿千萬年的積鬱悲撼不得出,只是沙啞著低喊。

    「不要離開我……」

    花千骨站起身來,緩緩看著他退了兩步,然後一轉身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淚水止不住的流。

    在師父眼中,自己永遠都只是個替身罷了。這世上,只有東方一人是真心待她好!

    回到房裡蜷在被窩裡又哭了許久許久,不知不覺便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有人推門的聲音,睜眼看到白子畫進來,面色一片慘白,望上去那樣虛弱,就像一張宣紙,隨手一捅就是一個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畫靜靜的坐在她床邊。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應這麼強烈,東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說了。

    花千骨突然特討厭這個稱呼,也不答話,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頭蓋住,可是白子畫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的傳來。

    「東方彧卿帶著千萬年的記憶輪迴轉世,雖只是凡人,卻無所不知,將一切玩弄於鼓掌。上一世你變成那個樣子,雖是我的責任,他卻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無人知曉,我不讓你與他接觸是為了你好。」

    花千骨還是不說話,白子畫靜默了許久,似是還想要解釋些什麼,卻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輕嘆口氣起身離開。

    花千骨探頭探腦半天,見白子畫真走了,這才從被窩裡鑽出來。看著那碗桃花羹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吃了兩口淚水卻流進碗裡,覺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澀,還有一種噁心反胃的感覺。

    勺子一扔,她起身開始收拾包袱,雲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東方,師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個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溜出房間,往山下走去。卻沒想到看見溪水旁邊,那個白得扎眼的背影,聽見他如一如往常平靜而聽不出悲喜的聲音。

    「你想要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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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0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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