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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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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Fresh果果]仙俠奇緣之花千骨[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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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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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發表於 2010-11-20 21:15:08 |只看該作者
80.三尊會審

從天牢到長留殿並不遠,可是花千骨走了很長時間。因為是掌門弟子,待人又一貫極好,押解的幾個弟子都認得她,也不催促。

花千骨走得極慢,好想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完。抬頭仰望了一下漂浮在半空中的絕情殿,她很想能回去最後看一眼,看看她剛移栽沒多久的桃花樹,開的可好。

望瞭望四周,海天之間雲霧繚繞的仙境,她的第二個家。在這裡,她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儘管前面有可怕的刑罰在等著她,或許馬上就要死了,可是她一點都不害怕,唯一害怕的,是師父失望的眼神。

大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花千骨低著頭慢慢走了進去,大門再次在她身後嘭的一下合上,她的心也隨之使勁往下一沉。

周圍人並不多,能參加會審的都是本門和外派資歷較深,輩分較高,或很有威望的仙人。輕水,雲端,落十一,朽木清流,火夕,舞青蘿等也都在,另外還有雲隱和兩個茅山派的長老,都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坐在最高處正上方的是白子畫,右邊是摩嚴,左邊是笙簫默,再兩側是幾閣的長老和閣主。四周鴉雀無聲,氣氛十分嚴肅壓抑。

花千骨始終沒有抬起頭,往前走了幾步,然後跪了下去。

戒律閣的首座站在戒律臺上,不怒自威的大聲道:“長留弟子花千骨,你偷盜神器,偷習禁術,欺師滅祖,天地不容。結交奸黨,勾結妖魔,與妖孽殺阡陌有染,罪不可赦。還殺死長白掌門溫豐予,私放妖神出世,導致仙魔大戰,死傷無數,更是百死難辭其咎。你可認罪?”

言辭語氣之淩厲叫在場人心頭都不由一震。

花千骨想說我認罪,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不如快點結束,她不想再這樣跪在白子畫面前,這比淩遲更加叫她難以忍受。

可是她的舌頭卻完全不受她控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卑不亢,不高也不低的說:“溫豐予和朔風不是我殺的,我和殺姐姐又怎麼可能有染!”

摩嚴冷笑一聲,嗤之以鼻:“殺姐姐?這是什麼興趣愛好,那妖孽仗著一點點美貌,還真當自己是女子了麼?”

花千骨一驚抬起頭來,又立馬低了下去:“殺……姐姐他是男的?”雖然一時叫人難以接受,但是她略微一想就知道是自己笨,從一開始就誤會了。殺阡陌為了她與師父大戰一場,還殺了那麼多人,她也從不避嫌的與他摟摟抱抱,難怪別人會誤會他們倆。只是姐姐為何不早點告訴她呢?

花千骨知道再辯解也沒用,沒有人會相信她,只是仍舊平靜的強調:“我和他沒有關係,溫豐予不是我殺的。”

“還敢狡辯?你妄圖奪取神器,溫豐予不從,你便施攝魂術殺了他,否則你是怎麼取得神器的?”

“我只取神器,沒有殺人,人是藍雨瀾風殺了嫁禍於我。”花千骨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巴巴的,仿佛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大膽孽徒!事到如今你還不招麼?”摩嚴怒斥道。

花千骨背脊挺得直直的:“他雖因我而死,卻的確不是我所殺。”

摩嚴眉頭一皺剛要發飆,笙簫默眼神制止住他,語氣和緩的說道:“你說人不是你殺的,你就把你如何偷盜神器,偷習禁術,又放妖神出世的詳細經過陳述一遍吧。”

花千骨心頭一驚,咬了咬牙,拼命的控制著自己的話語,顫抖著聲音道:“神器是我偷的,妖神也是我放的,我偷習禁術,欺師滅祖。我通通認罪,不必再審了,還請三尊處罰。不管結果是什麼,弟子毫無異議。”

“掌門!”雲隱緊皺眉頭,看著她瘦弱細小的身子跪在下麵,心頭不由一痛。

笙簫默輕輕搖頭:“花千骨,你身為長留弟子,掌門首徒,置你師父於何地?更叫長留顏面何存?你身背清虛道長重托,代任茅山掌門,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對長留,是為不忠,愧對你師父,是為不孝,愧對清虛道長的託付,是為不義,更愧對天下人,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長留門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師門,誅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釘。但念你年紀尚小,暫留你一息魂魄拘于白露瓶中服刑三百年再入六道輪回。你服是不服?”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誅仙柱上不知道多少仙人被釘死在上面,從手足開始釘起,卻不傷及要害,每一根入骨皆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法力較弱的,能撐到二三十餘根不斷氣就已經很不錯了。這是長留山最殘酷的刑罰之一,卻竟然要釘在花千骨身上八十一根之多麼?

可是此時仍聽摩嚴冷道:“師弟,以花千骨重罪就算是魂飛魄散也難辭其咎,你這刑罰怕是太輕,難以服眾吧?”

輕水,雲端等人皆倒抽一口涼氣,所有和花千骨熟識的長留弟子全都撲通一下跪倒在長留殿上。甚至包括上上飄,落十一,火夕,舞青蘿等三尊弟子,唯有霓漫天滿臉幸災樂禍的俯視著花千骨。

摩嚴眯起眼睛,大聲呵斥:“你們一個個都給我反了麼?”

一旁東華上仙,嶗山掌門,北海龍王一看,也於心不忍,紛紛為她說情。

摩嚴冷哼一聲:“花千骨是長留弟子,犯下如此危及六界的大錯,如此還算輕饒了她,再說這是長留私事,該如何處置還輪不到外人來管。”

雲隱怒道:“花千骨也是本門掌門,豈可輕易交由長留說殺就殺!今天就算拼了整個茅山派,也絕對不會把人交給你們!”

“雲隱!”花千骨輕喝,望著他搖了搖頭,平靜說道,“茅山掌門花千骨,罪犯滔天,現革去掌門一職,由弟子雲隱接任。”說著交出了掌門的宮羽,臨空給雲隱傳了信印。

“掌門!”雲隱望著她懇求的眼神只能欲言又止。

花千骨慢慢俯身於地,一字一句的說道:“長留弟子花千骨,罪不容誅,三尊仁慈,弟子甘願伏法。只求三尊開恩,不要逐我出師門。哪怕魂飛魄散,弟子也毫無怨言。”

眾人又是一驚,不敢想像更無法理解她寧願魄散都不願脫離長留山。只有霓漫天冷笑一聲,想不到花千骨對白子畫的執念竟深到這種地步。

所有的人都看向白子畫,唯有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花千骨畢竟是他的徒弟,最後到底要如何處置還需他來定奪。

白子畫面無表情,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周圍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

花千骨不敢抬頭看他,她什麼也不要,只求師父不要逐她出師門。她是白子畫的徒弟,死了也是!

“為何要盜神器放妖神出世?”白子畫的聲音冷冷的在大殿內迴響。

花千骨的心咯嘣一下,完了。

她的唇舌開始不停使喚的顫動起來,緊緊咬住牙關不說話,面色越來越鐵青。

“為了……為了……”

不行!不行!死都不能說,死都不能說!她拼命搖頭,唇被咬破,流出血來。

周圍的人都奇怪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掙扎些什麼。

可是咒術不是光不說話就逃的開,花千骨聽見自己的聲音衝破喉嚨一個字一個字的擠出來。她一狠心用力,將自己舌頭咬爛,鮮血流出,疼得她快昏過去。

“會了氣……洗……衣服……鐵樹……(為了替師父解毒)”殘缺不明的字眼從她嘴裡發出。周遭的人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

白子畫眉頭皺起,看模樣她是中了異朽閣的咒術了,可是是什麼事寧願把自己舌頭咬破也不肯說?心頭不由火起,她什麼也不說,一口認罪,又叫自己如何有理由為她開脫?她就真的那麼想死麼?!

“順她的意,不逐出師門。”

“尊上!?”戒律閣還有摩嚴都驚了一驚,長留山怎麼可以留下這樣的弟子,就算死了也是汙名有辱。

“我的弟子,我說不逐就不逐。”白子畫冷道,周圍的人都不再說話了。他一向甚少拿主意,但是只要是說出來的話就板上釘釘,從沒人敢反駁,也不知道說他是開明大度,還是強權專制。

“那誅仙柱上消魂釘?”首座小心翼翼的問道。

白子畫站起身來,長袖一拂,向後堂走去:“立刻執行。”

四個字一出,頓時整個大殿混亂成一團。輕水和落十一等本來一直還抱著一絲期望,只要尊上還念著師徒之情,千骨就或許還有救。這下全部慌了,紛紛又拜又叩,求情之聲此起彼伏。

摩嚴暗自松了一口氣,白子畫果然還是他熟悉的那個白子畫。

花千骨癱軟在地上,心頭空蕩蕩的,周圍的聲音好像都聽不見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舌頭很疼,心頭更疼,可是同時卻又很欣慰。雖然犯下大錯,至少師父,依舊是當她是他的弟子的,做鬼也心安了……

被人押解著向後山懸崖高臺上的誅仙柱走去,她的腳步微微有些踉蹌。

輕水一抹淚水,禦風飛也似的向長留山屏罩處飛了過去。不能讓千骨死,絕對不能。

軒轅朗只見得山中一片混亂,卻始終過不了屏罩,不一會兒殺阡陌也趕來,二人皆焦急的等待著會審的結果。

“輕水?”軒轅朗看著那個平常總是淺笑顧盼的明麗女子,此刻是滿面淚水,哭的梨花帶雨的直奔而來。

“軒轅陛下……求求你救救千骨吧!”她緊貼著屏罩把會審的結果通通告知與他。

“八十一根消魂釘?”軒轅朗臉色霎時蒼白。

殺阡陌退了兩步,閉上眼睛,消魂釘?又是消魂釘?白子畫……你好狠的心!

花千骨一步一步走上白玉階,誅仙柱高高的屹立在她面前,她抬頭微微有些暈眩。柱子上滿是陽刻的圖案、花紋、銘文和咒語,柱體瑩白通透,鏤空和縫隙裡卻是烏紅色的,花千骨知道那是前面無數死在這誅仙柱上的仙人乾枯的血跡。

戒律閣的首座又在一旁將她的罪狀重述了一遍,然後宣佈開始執行。

花千骨被仙鎖牢牢縛在誅仙柱上,面色依舊平靜。會很疼吧,不過疼著疼著到最後也就沒感覺了。

三尊依舊坐得高高在上,突然有人飛速上前來報,說妖魔和人界的軍隊對長留山發起猛烈的攻擊。

“讓所有弟子牢牢守住屏護,一隻蒼蠅都不許放進來。”白子畫早有預料,所以才不讓軒轅朗入山。長留弟子就算對審訊結果有異議也不敢怎樣,而他和殺阡陌就不同了。他看了看笙簫默,笙簫默心神意會,轉身離席。

花千骨抬起頭,見外面烏雲滾滾,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東方彧卿依舊在天牢內陪著南無月,也不讓糖寶出去。不需要親臨,外面發生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只是仍忍不住心驚肉跳。沒有人可以在白子畫手下救人,如果白子畫想讓她死,她就真逃不過了。

“我再問一次,你為何偷盜神器放妖神出世?”白子畫凝眉道。

花千骨拼命搖頭,依舊吐詞不清。眼睛望著他,無盡話語無限思量只換作苦苦一笑。

未待做好準備,第一根消魂釘已經釘入了左手手腕,花千骨不防,忍不住一聲淒厲慘叫,聽得眾人一陣膽寒。

花千骨顫抖著閉上眼,如此之疼痛她憑生從未受過,從手一直蔓延到四肢,疼到頭皮都發麻戰慄的感覺。鮮血順著柱子流下,浸入縫隙之中,又覆蓋上新鮮的一層。

“千骨……”輕水哭喊著,掙扎著上前又被朽木清流硬拖住,拉了回去。

緊接著又是第二根釘入右手手腕,花千骨不再失聲驚叫,卻仍是痛到咬破下唇。

接下來是雙腳腳踝,膝蓋,股骨,手臂,鎖骨等,連釘十二個,每釘入一個,都可以聽到穿透骨頭和血肉的聲音,以及花千骨的一聲悶哼還有下面倒抽一口的涼氣。輕水暈了過去,落十一,朽木,火夕,舞青蘿等人都是雙眼含淚。

霓漫天這麼久以來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揚眉吐氣過,每釘入一釘,她的心中就湧出一股強烈的喜悅和興奮。她恨只恨自己不能將她暗戀尊上的事情暴露出來,否則會讓她死得更加難看。

天與地都在劇烈震盪著,殺阡陌和軒轅朗久攻長留不得入都快要急瘋掉了。

軒轅朗手持利劍屹立當空,猶若天神。雙眼之中燃燒起烈火般熊熊熾熱的殺意,發冠崩落,長髮在狂風中飄搖亂舞。體內真氣仿佛被點燃一般,順著他的經絡延綿而出,化成滔滔不絕的力量從劍身上逸出。

而殺阡陌早已經殺紅了眼,劍下毫不留情,上前阻止的長留弟子在他的劍氣下不斷迸爆。鮮血、腦漿、斷肢、腸子,到處飛散四濺灑落。

天空中到處是各種波光散射,風吼雷鳴,矛戈如雨,劍氣怒舞。幾界之人,前仆後繼,死傷無數。

殺阡陌和軒轅朗眼看便要突破,卻突然又被一道青光擋回。定睛一看,竟然是儒尊笙簫默。

笙簫默長簫一揚,臉上笑意不變:“奉尊上之命,前來會會你們。在處刑結束之前,休想踏上長留山一步。”

 

十四根消魂釘下去,花千骨已是奄奄一息,她仙身已去了一半,魂魄也散了十分之一。疼得幾度昏死過去,又再次被用法力強制喚醒。

好痛,可不可以直接讓她死?不要再這樣受折磨?她運功想要自斷,卻發現仿佛是被封印一般,半點內力都使不出來。

快點死,快點死……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呐喊,只盼著一切早點結束。

周圍空氣裡漂浮著濃郁的血腥氣味,可是血裡又有一股香氣。白子畫聞著那熟悉的血腥味,想起她一次次喂自己飲血時的場景。

“尊上……”落十一等人不停的在一旁磕頭求情。

白子畫依舊面色平靜,只是有些不明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手在微微顫抖。

“停——”他突然開口,即將釘入花千骨胸膛的第十八根消魂釘停在了半空。

“師弟!”摩嚴大驚。

白子畫慢慢站起身來,一步步慢慢走了下去。花千骨失血過多,面色蒼白一片,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著他。

白子畫手一揚,仙索松落,十七個消魂釘從她身體裡脫出,花千骨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十七個窟窿血流如注。

眾人皆不解其意,卻不敢多言。落十一等人驚喜若狂,知道這下花千骨有救了。

“花千骨是長留乃至天下的罪人,卻究竟是我白子畫的徒弟。是我管教不嚴,遺禍蒼生,接下來的刑罰,由我親自執行。”

周圍一片哄然,落十一等人都傻掉了。花千骨驚得更是面無血色,顫抖著雙唇連連搖頭:“師父,不要……”她不要!她不要!無論什麼苦痛她都可以承受,可是如果師父親自動手又叫她如何承擔?

花千骨拼命的向後爬著,在地上拖出一條長而驚心的血跡。

可是逃不掉,她怎麼可能逃得掉?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子畫一步步向她走了過來。

“我錯了,徒兒知錯了,師父……”她孩子一樣慌亂無措的哭了起來,依舊沒有淚,可是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害怕。

白子畫依舊面無表情,彎下身子,從她身上抽出了斷念劍。

花千骨完全呆住了,師父竟然……竟然要用斷念。那是他親手贈給她的啊!裡面寄予了她多少美好幸福的回憶,她從來沒有一刻離身過。可是,他竟然要殘忍到用斷念劍來處罰她麼?

“師父,求你,不要……至少不要用斷念……”她一隻手抱住面前白子畫的腿,一隻手使勁的抓住斷念劍的劍柄,驚慌失措的低聲懇求著,鮮血染髒他雪白的袍子。

白子畫眉頭深鎖:“我當初贈你劍是為什麼?你太叫為師失望了……”

說著想要舉起劍來,卻驚異的發現斷念劍凝固在空中,嗚嗚作響,半點都不肯動。它跟隨花千骨已久,雖還達不到人劍合一,完全臣服,但是亦有靈性,怎麼肯出劍傷她。

白子畫無奈搖頭,好一個斷念,明明是他的佩劍,這才幾年,卻竟然連他也使喚不了了!

“今天我用你用定了!”白子畫大怒,手指狠狠在劍身上一彈,真氣頓時注滿劍身。

“不要!師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花千骨哭喊著,用力的伸出手去,卻只從劍上抓下來了當作劍穗掛著的那串宮鈴。

手起劍落,沒有絲毫猶豫,花千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氣道和血道全部被刺破,真氣和內力流瀉出來,全身經脈沒有一處不被挑斷。

花千骨死屍一樣倒在地上,微微抽搐著,眼神空洞,面色呆滯,再不能動,合著消魂釘留下來的窟窿,鮮血幾近流幹。

不光失去仙身,失去所有的法力,她也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別說行動,就是直起腰甚至轉動脖子都再做不到。

白子畫高高的俯視著她,將斷念劍隨手一棄,扔在一邊地上。沾了她的血,斷念已經比廢鐵還不如了。

絕情斷念,絕情斷念,他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更不會明白斷念劍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把她拖進仙牢最底層,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去看她或者送藥。”

花千骨死了一般,睜著大而空洞的眼睛,沒有半點反應的被人抬了下去,鮮血灑了一路,手中卻始終緊緊的握住那兩個小小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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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發表於 2010-11-20 21:15:21 |只看該作者
81.用心良苦

四下裡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震驚了,空氣中依舊浮動著濃濃的血腥味和一片肅殺。

落十一等人心下一片淒然,千骨的命雖然是保住了,可是從今往後就是廢人一個。與其如此苟延殘喘,還不如直接死了來得簡單輕鬆。

摩嚴大有不悅:“師弟,你這是什麼意思?當著眾仙的面,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太過護短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長留故意偏私。”

白子畫冷道:“我白子畫的徒弟,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有人有異議麼?”

眾仙皆噤聲不語,這樣傲然犀利的白子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冰凍三尺的寒氣透到人骨子裡去了,誰還敢吭聲。

摩嚴知道他性子一向沉穩內斂,這百餘年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反常,不由得心頭烏雲遍佈,濃眉緊鎖,卻也不再多說。

白子畫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意識到自己太過失態,慢慢閉上眼,卻仍只見得一片叫他暈眩的血紅。極力忽略心底正洶湧澎湃、莫名滋長的情緒,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孽徒花千骨,雖然犯下大錯,所幸挽救及時,避免了妖神出世為禍蒼生。那十七根消魂釘,是長留山代天下對她的處罰。而這廢掉她的一百零一劍,是我做師父的,對自己徒弟的管教。雖不足以償還和彌補她犯下的錯,卻已能叫她好好靜思己過。眾仙慈悲,就算是妖魔,若能放下屠刀,也會給一個向善的機會。她年紀尚小,還未能清楚辨別是非黑白,是我教徒無方,才會讓她一不小心行差走錯。當初拜師大會,我在長留先仙面前立下重誓,好好教導她,不料如今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我對不起長留先仙,更對不起六界眾生,理應與她一起受罰。”

“師弟!”摩嚴臉色一變,立刻意識到了他要說什麼,想要制止,白子畫卻已幽幽開口。

“長留弟子聽命,上仙白子畫革去長留掌門一職,暫由世尊摩嚴接任。餘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執行。”

“尊上!”四下皆惶恐,密密麻麻跪倒一片。

“尊上,沒必要這樣,對千骨的刑罰已經足夠了,如果連你也……”落十一等人手足無措的焦急看著他。

“錯了就是錯了,總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長留的門規怎能當作兒戲,既然說了八十一根消魂釘,就一個也不能少。”白子畫一臉平靜異常,仿佛說著再簡單不過的事,然後摘了掌門宮羽遞給摩嚴。

摩嚴狠狠一拍桌子,氣得唇都抖了。他又怎會不知他的個性,掌門之位事小,思過一段時間再還他便是了,可是那六十四根消魂釘下去,就算以他上仙的修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他真以為他是神麼?還是有不死之身?

只是白子畫心意已決,自縛上了誅仙柱。戒律閣首座望瞭望摩嚴,摩嚴無奈閉上眼睛,手無力一揮。

消魂釘一根連著一根的釘入白子畫的身體裡。他安靜的閉著雙眼,仿佛完全不能感知疼痛一般沒有任何表情沒發出任何聲音。開始幾根釘穿透之後,憑他強大的仙力還能自動止血復原再生,可是隨著消魂釘釘的越來越多,他的仙力流瀉的越來越快,鮮血一點點染紅白袍,比花千骨顯得更加怵目驚心。

當釘到第五十根消魂釘時他有片刻的失去知覺,模糊中仿佛聽到一陣陣銀鈴聲伴隨著誰的呼喊。迷糊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下面的一片低泣。為了減輕他的痛苦,消魂釘一根連一根,速度之快,他幾乎感覺不到有東西正從自己身體裡穿過。血液流進柱子的鏤空縫隙裡,跟未幹透的花千骨的血融合在一起,覆了厚厚的一層。

終於刑罰結束,他神智依舊清醒,慢慢落在地面上,將未完全穿透而是深嵌入骨的幾根殘餘的消魂釘硬生生逼了出來。

“尊上!”眾人想來扶他,他揮了揮手。

“刑罰已畢,此事就如此了結了吧。眾仙若還有什麼想法,回頭再議。妖魔不死心,久攻長留,仍未退去,請諸位先安心在長留歇息,稍後我們再共商退敵之策。”

白子畫溫和淡然的說了幾句,然後拱手轉身往後殿內走去。

眾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世上還從未有誰下了誅仙柱不是橫著被抬下去的。白子畫的修為到底高到何種程度可見一斑。

摩嚴簡單吩咐了兩句,立馬起身往後殿追去。果然看見白子畫搖搖晃晃走了幾步,扶著一旁柱子,慢慢滑了下去。他飛速移動到他身後扶住他,止了血,然後源源不斷的給他輸入真氣。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不由得滿面怒容:“我就知道那女子總有一天會害了你!!”

白子畫面無血色的搖搖頭,想要說什麼,卻終究再撐不住了,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子畫!”摩嚴咬了咬牙,都那麼多年了,他永遠都只會叫他這個做師兄的為他操心!

摩嚴將他抱起,迅速的向貪婪殿飛去。一治療,才發現他居然在和殺阡陌對戰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從來都這樣,什麼事都一個人扛。如今竟然為了一個丫頭,毀了自己百年道行。他就算不為長留著想也應該為大局著想,整個仙界都以他為首,如今仙力失去大半,妖魔還不趁機作亂。若要來搶奪妖神,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他何時竟也變得如此任性起來!

心頭滿是怒火,看著他渾身的血更是分外刺目,招呼弟子進來替他換了衣裳,拿了些丹藥過來。外傷雖已迅速基本痊癒,可是任他再厲害,不躺個個把來月,連最基本的元氣都沒辦法恢復。

外面依舊天昏地暗,狂風大作,仙魔仍在混戰之中。雖然說他對笙簫默的能力很有信心,可是指不定殺阡陌使什麼陰謀詭計,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親自出去看一下。

此時的殺阡陌和軒轅朗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觀微看見花千骨受了如此重的刑,心如刀絞之下瘋了一般殺紅了眼。軒轅朗畢竟力量有限,而殺阡陌先前和白子畫一戰又受了重傷,而笙簫默又實在太過厲害,故二人聯手依舊處於下風。

而見到花千骨受了釘型之後,白子畫居然也主動領罪,笙簫默一時也變得微微慌亂起來。兩邊打了個平手,始終分不出勝負。卻沒想到此時摩嚴突然出現,毫無道義可言的從背後出手傷了殺阡陌和軒轅朗。二話不說的將兩人縛住,鎖在光壁之中,勒令妖魔和人界退兵。春秋不敗和烈行雲等人迫於無奈只能暫時收兵。

“摩嚴!你還是那麼卑鄙!”殺阡陌滿是恨意的瞪著他,張狂怒吼的模樣再不復平時的優雅。

摩嚴冷哼一聲:“對付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用不著堂堂正正。”

“放了她!”軒轅朗不怒自威,身上散發的熊熊氣焰叫摩嚴怔了一怔。

“陛下,何苦為了一女子與妖魔為伍,與整個仙界為敵,尊師知道一定會對你失望透底。”

“不必用師父來壓我!你們已經懲罰過她了!我不管她到底是對是錯!馬上放了她!”

摩嚴搖頭轉身:“既然連陛下都這麼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不敬了。來人,將這二人先押下去!”

不管二人如何怒吼謾駡他皆當沒聽見,雖為避免幾界狀況更加混亂,大局著想,不能將他們二人怎樣,但是暫時扣作人質,卻可制止妖魔等的蠢蠢欲動。

“大師兄!二師兄他怎麼樣!?”笙簫默焦急的看著他,六十四根消魂釘啊!就算是以自己的法力,怕也是很難撐的住的吧。白子畫卻竟然……

摩嚴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

二人再往貪婪殿趕去,白子畫卻已不在榻上了。

牢門打開,鎖掉在地上。白子畫步伐有些不穩的走了進去。

花千骨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裡的稻草堆上昏迷不醒,押她來的弟子定是很不忍心,實在看不過去,違背命令替她止過血了。

無法解釋心裡面是什麼感覺,枉他堂堂一介上仙,卻連護自己徒弟周全的能力都沒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起來。

走到她跟前,替她細細檢查了一下傷勢,果然所有斬斷的筋脈已經開始慢慢癒合了。她現在絲毫內力都沒有,連凡人都不如,若是旁人見了,定會覺得奇怪吧。

雖然將這些年傳授她的功力都廢掉了,但是妖神之力卻仍封印在她體內,況且她神之身,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的。雖然明知道這點,他舉起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手抖,這是他那麼多年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徒兒啊。

白子畫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見她在昏迷中依舊緊緊的握著那兩個鈴鐺。

錯了就是錯了,不論理由是什麼。小骨,我知道你心頭有多不甘,要怨,就全部怨師父吧……

花千骨迷迷糊糊中感覺有誰在擺弄著自己的身體,一層冰涼冰涼的東西在身上被緩慢而溫柔的塗抹著,頓時疼痛與灼熱去了大半。然後便是滾滾而來的內力,溫暖著她的心她的五臟內腑。

她迷蒙的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的一團白影,卻始終看不真切。

師父?是師父麼?

她身子在他的掌下微微顫抖著,縮成小小的一團。

白子畫以為她凍著了,忙幫她把衣服穿好,輕輕摟在了懷裡,仿佛抱著個瓷娃娃一般的溫柔小心。

那渾身消不掉的一百零一道劍傷,狠狠的刺痛著他的眼睛。他剛剛到底如何下得了手?

另一間天牢內。

“我要花花……”南無月一直在哭鬧不休,糖寶怎麼哄都哄不過來。

“骨頭媽媽到底怎麼樣了?”糖寶哭喪著臉,又是擔憂又是難受。

東方彧卿一面安慰的笑,一面輕拍著南無月的頭,很快他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別擔心,骨頭已經沒事了。”他長噓一口氣,白子畫終歸還是沒讓他失望。

就算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以他的性格又怎會坐視自己心愛的弟子魂飛魄散。他既然寧肯犯下大錯,違背自己一貫的原則,連她的妖神之力都暗自封印,自然更不會眼睜睜看著骨頭死。而明知道南無月已經不是妖神,卻竟仍拿他為骨頭頂罪,雖然是一時之策,他也有想辦法將處置南無月的時間往後拖,應該不會讓南無月白白枉死。但僅僅這一事,已經可看出骨頭在他心裡到底有多重要。竟讓一向心如冰雪的白子畫將一切都置之於腦後,只為保她平安。

東方彧卿輕歎口氣,似乎感覺花千骨離自己越來越遠。

骨頭,或許他為你所捨棄,所背叛,所付出的,遠比你的還要多……

笙簫默將劍放在他面前桌上。

白子畫閉目看也不看一眼,本已虛弱到極致,為花千骨療傷又損耗了太多內力,整張臉都白得叫人心驚。

“你的劍。”笙簫默心疼他為了花千骨挨了那剩下的六十四釘,卻又有些開心他會那麼做。在一起那麼多年,他最清楚他的為人,遠不是他在人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冷漠無情,他總是以他所自認為對的方式溫柔保護著身邊他關心愛護的人,就如同小時候保護他一樣,受再多的苦都不吭一聲。

“扔了。”白子畫依舊安靜的打坐未睜眼。

“這是師父親自傳給你的,就算做了掌門之後,也總是佩帶在身上,你一直都很喜歡不是麼?”

“這世上沒什麼是我喜歡的,順其自然罷了,何況廢劍一把,要來何用?”

“你既然贈給千骨了就是她之物,怎能由你說扔就扔。”

白子畫不說話了。

笙簫默輕歎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故意如此傷她,要知道她未必就會恨你或者明白你的苦心。”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笙簫默無奈搖頭:“你錯就錯在太聰明了,何苦什麼都知道?”

關門出去,徒留如今已光芒全無,靈性盡失,廢鐵一樣的斷念劍橫躺在桌子上。白子畫睜眼靜靜看了幾秒,一些影像在腦中重複閃過,輕歎一聲,再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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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0-11-20 21:15:41 |只看該作者
82.腐心蝕骨

輕水拉住落十一:“怎麼樣?還是不准人去看她麼!怎麼辦?她傷的那麼重!會不會死啊?”一抹眼睛哭了起來。

朽木清流拍拍她的肩:“別著急,尊上既然救了她就肯定不會讓她死的。”

“可是朔風也不見了!他和千骨一起失蹤的!到底人到哪裡去了!他最冷靜最有主意了!要是他在,說不定有什麼辦法!!”

落十一眼中閃過一抹悲痛,皺起眉頭猶豫了下是不是應該告訴她。

“我剛施法找過了,沒有任何地方有朔風的氣息,驗生石也沒有反應,朔風他……應該已經死了。”

輕水一聽再次暈了過去。

歷經幾天的大戰,眾人皆疲憊不堪。圓月初上,夜色再次籠罩大地。只是長留山仍不平靜,雲隱幾次想求見白子畫未果,皆以身體不適為由被回絕。只是讓人傳話給他,只要一日花千骨未被逐出師門,她便還是長留之人,應受長留監管,休想將她帶回茅山。

更深,摩嚴門前悄然無聲的站了一人,低沉著聲音道:“師祖,弟子霓漫天求見。”

摩嚴黑暗中睜開眼,猶如琥珀發出金光,十分駭人。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要緊事想要即刻稟告師祖。”霓漫天壯著膽子說,心底對這嚴厲的世尊還是有幾分敬畏和害怕的。

“進來吧。”摩嚴指一彈,掌上了燈。

霓漫天推門而入,恭謹的跪拜下去:“對不起,這麼晚還打擾師祖休息。”

“有什麼事快說。”

“敢問師祖,小師叔之事今後要如何處置?”

“你是說花千骨?”

“正是。”

“哼,該如何處置還輪不到我做主,那是人家的徒弟,有人插手他可是不高興的很呢!”摩嚴為這事正在氣頭上。

霓漫天嘴角微微露出笑意:“師祖息怒,尊上他一向待人慈悲為懷,何況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徒弟,難舍之情難免。”

摩嚴一聽更是火冒三丈,厲聲斥責:“他再慈悲也用不著拿自己的半條命去換那丫頭的命!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免了那丫頭的罪也便罷了,偏偏還逞強非要替她受了那麼多根消魂釘。自身都難保了,還硬撐著去給那丫頭療傷!

霓漫天心下一黯,轉念想,上誅仙柱的若是自己,落十一怕只是冷著臉不聞不問吧。一時間,心頭更恨。她花千骨何德何能,憑什麼落十一,還有全天下的人都對她那麼好,為了她連命也不要。本以為這一次,她總算可以從她眼前徹底消失了,再也沒人來和她爭和她比。卻又被尊上救下,依舊留在長留山。

“這事,就這樣結束了麼?”

“不然還想怎樣!”摩嚴心頭有氣,可是白子畫從來都是如此,什麼都聽摩嚴的,因為他無欲無求,什麼事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可是若他主意已定,天下間沒任何人能勸得回。

“弟子……弟子有一事稟報,但是不知該不該說,也不知如何說。”

“你儘管說好了,別吞吞吐吐的,沒人會責罰你。”

霓漫天低頭露出詭異一笑:“此事關係重大,請師祖跟我來。”

摩嚴和她二人下了貪婪殿,直接到了天牢之中,往最底層走去。

因為天牢主要靠法術守護,所以除了門口有兩個弟子,基本上沒有其他守衛。最底層因為花千骨的關押之後又加派了兩名弟子。

“參見世尊!”兩個弟子見他深夜到來,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摩嚴看向霓漫天,她想讓他來見花千骨?

霓漫天點點頭:“我們要進去,開門。”

兩個弟子又跪又拜,漲得兩臉彤紅,為難道:“尊上有命,任何人都不准進去探望。”

摩嚴眯起眼睛:“連我也不行?”

兩個弟子哭喪著臉:“特別是世尊,尊上特意交代過,世尊若來立刻通知他。”

摩嚴一聽大怒,他越來越過分了。就在這時霓漫天揚手飛快兩下,便把兩弟子打暈了。從他們身上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

“師祖請。”霓漫天恭敬的彎下腰。摩嚴凝眉看了她一眼不說話,拂袖繼續往下層走去。

二人進入關押花千骨的牢中,四面封閉,暗無天日。花千骨傷得太重,躺在角落裡,依舊昏迷不醒。

摩嚴俯視她周身,不由心頭一驚,她半點仙力都沒有了,比凡人都不如,可是斷掉的筋脈居然還可以重新開始癒合,骨肉也在再生之中。白子畫到底又耗了多少內力為她治療,又拿了多少靈丹妙藥給她吃過了。這孽徒,就真的叫他這麼打緊?心頭不由又是一陣火起。

霓漫天一看也是愣了愣,沒想到經如此大劫,她居然都還能逢凶化吉?不甘和惱怒更堅定了她的決心。

“你想和我說什麼?就是關於這孽徒的事麼?”

霓漫天點了點頭,心下一狠。施了咒術不讓我說又怎樣,我自有辦法讓人知道。突然出懷裡取出了一個銀瓶,打開了呈到摩嚴面前。

“師祖請看,這是絕情池的水,沒有和其他水混合稀釋過,是弟子親自到絕情殿上古神獸的雕塑口中接來的。”

摩嚴斜她一眼,她心下微微一虛,的確她趁著絕情殿無人之時偷偷溜了上去,不過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那又如何?”摩嚴此時懶得追究。

卻見霓漫天走了兩步到花千骨跟前。花千骨迷蒙中感覺到有人向自己靠近,還不知大禍已臨頭,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師父?是師父麼?

霓漫天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殘酷的冷笑。銀瓶一傾,整整一瓶絕情池的水便往她臉上和身上倒了下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在牢房裡久久回蕩著,伴隨著仿佛硫酸一類腐蝕性液體侵蝕皮膚時發出的“滋滋”聲,就好像把肉放在燒紅的鐵板上烙,叫人聽得心驚膽寒。

霓漫天也嚇到了,不敢想像她對絕情池水的反應竟會大到了這種程度,銀瓶從手中啪的掉落在地上,她驚恐萬分的退了幾步。

摩嚴也愣住了,立馬反應過來,施法牢牢將周圍封鎖遮罩起來,否則若是不小心被白子畫或是他人知微探到了……

就在幾乎同時,白子畫、東方彧卿、殺阡陌、軒轅朗、糖寶還有南無月同時感覺到了異樣和不詳,睜開了眼睛。一眨眼,卻再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花千骨從迷糊的睡夢中驚醒過來,疼的在地上胡亂翻滾。可是她幾乎連抬起手來捂住臉的動作都做不到。

疼啊,好疼,比消魂釘釘入她身體更加疼痛過萬倍。整個皮膚連同血肉都仿佛被剮爛了一般,和絕情水發生劇烈的反應,冒著大顆大顆如同蛤蟆一樣的噁心翻騰的氣泡,然後繼續往更深處腐蝕,脖子上淋得較嚴重之處,鎖骨都暴露在外,皮肉全部爛掉。

她痛得慘叫連連,在地上左右翻滾,身子縮成一團,不斷抽搐顫抖,那恐怖的場面連摩嚴都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情念竟然深到如此地步了麼?還好只是潑了些絕情水上去,若是扔進三生池裡,怕是腐蝕到骨頭都不剩一點渣了。

花千骨痛得幾度昏過去,又幾度被痛醒。光是身體也便罷了,還有心也是猶如被千刀萬剮一般。她知道這是絕情池的水,她太清楚這種感覺了!若不是一日在絕情殿與糖寶戲耍之時她無意中被濺了兩滴水,疼得她要命,懵懵懂懂的她也不會刹那驚覺原來自己對師父有的不僅僅是師徒之情。

從那以後她忌憚絕情池水如同鬼怪,半點都不敢碰。而只要是三生池水腐蝕的傷痕,永遠都沒辦法褪去。和一般的傷疤顏色不同,絕情池水是鮮豔的紅色,貪婪池水是青色,銷魂池水是紫色。她從來都將自己臂上濺的那兩滴絕情池水留下的紅色傷痕藏的好好的,生怕被人發現。

可是如今,誰?誰又在她身上潑了絕情池的水?

身體和心的那種錐心刻骨的疼痛,她一輩子都忘不掉,可是此刻大腦卻無比清晰,每根神經都在爭先恐後的傳達著這種絕望與疼痛。

她身邊有兩個人,是誰?到底是誰?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可是整張臉都已經在絕情池的腐蝕下爛掉,再看不出五官。眼睛雖然閉著,依舊有液體微微滲入,侵蝕著她的眼膜。

疼……只有疼……

她蜷縮成一團,嗚嗚低咽起來,猶如鬼哭,霓漫天和摩嚴皆是寒毛樹立。

“師父……師父……師父……”她每叫他一聲,每想他一分,就更多一分疼痛。顫抖而顯得分外淒厲詭異的哭聲讓摩嚴也退了兩步。

她竟然?

望向霓漫天,霓漫天面色蒼白,惶恐不安的點了點頭。

摩嚴長歎一聲,再看不下去如此慘狀,推門走了出去,站定慢慢平復心神。

她竟然愛上了白子畫?!她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師父?!果然是孽障!果然是孽障!

霓漫天也搖搖晃晃的推門出來,再也受不住,蹲在一旁幹嘔起來。她也害怕絕情池水,碰到也會疼痛,可是卻沒像花千骨腐蝕嚴重成這個樣子,又殘酷又噁心。

“你帶我來就是想讓我知道這個?花千骨背德逆倫,愛上了她師父?”

霓漫天不回答,她被施了咒術仍舊不能說,於是這才想了這麼個辦法以行動讓摩嚴自己明白。

摩嚴卻是並不知道這些的,只是覺得這女子明明直接跟他說叫他查明就可以,卻拐了如此大彎,用了如此可怖的手段讓他明瞭,實在是有夠殘忍和心狠手辣,不由得多了一份厭惡。他雖從來都不待見花千骨,更憎恨她帶給白子畫太多麻煩,那麼多年,卻究竟是看著她長大的,多少還是有些情分。

只是如今,卻讓他知道她居然愛白子畫到了這個份上,無論如何再留她不得,否則必成大患。

“子畫知道這個事情麼?”

霓漫天搖搖頭:“應該不知道,否則以尊上的性格應該早就不會再留她在身邊了。”

摩嚴長歎一聲:“給她個痛快吧。”聽著牢房裡一聲比一聲淒慘的喚著師父,他的心也不由得揪了起來。

霓漫天一聽要殺她,本來應該歡喜雀躍的心此刻卻微微有些不忍了,或許是自己那一瓶水潑下的結局超出了她所預期的慘烈,不由得微微生出一絲愧疚來。

“師祖,若她就這麼死了,到時候尊上追問起來該如何交代?”

“哼,我就說是我殺了,他還想怎樣?”

“尊上是不會為了這麼她與師祖鬧翻,但是師祖也知道尊上的脾氣,若只為了一個花千骨,傷了師祖和尊上二人的感情就太不值得了。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

摩嚴皺眉想了片刻,的確,白子畫寧願為了她受六十四根消魂釘,就知道這個徒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小視的。這一切都太出乎他預料了,若是花千骨再慘死,還指不定他會有什麼反應,沒必要拿二人關係冒險。但是花千骨,也的確再留不得……

他向外走去,狠了狠心,殺了裡面和外面守衛的四名弟子,然後將囚禁中的殺阡陌和軒轅朗再次打成重傷,喂了劇毒。送出長留山,將昏迷中的二人交還春秋不敗和烈行雲,勒令妖魔和人界立刻退兵。見二君傷重至此,他們只能無可奈何的連夜撤去,急著為二人療傷。

都說白子畫六界難逢敵手,卻無人知道從未放手與人一戰的世尊摩嚴,到底厲害到何種程度。

將一切事交代佈置好,他自顧回了貪婪殿。

霓漫天依舊在天牢之中,完成摩嚴最後交代的。只是知道花千骨一向福大命大,自己如今害她成了這個樣子,卻又沒斬草除根,總有一天會不會遭到報復?

絕情池水的腐蝕終於停止了,花千骨整個身體和臉都已經面目全非,不見五官,只有大塊大塊鮮紅色的爛肉,就是丟在白子畫面前,他也不一定認得出來。

霓漫天又是一陣想吐,撇過頭去,慢慢向她靠近。

“誰?為什麼要害我?”花千骨有氣無力的攤在地上,像砧板上一條剔了鱗片,血肉模糊,任人宰割的死魚。

“沒有人害你。這絕情池水在平常人身上和普通的水沒有兩樣,是你自己心裡有鬼,害了你自己!”霓漫天爭辯道,仿佛這樣能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花千骨苦笑一聲:“早該想到是你,如此恨我,想置我於死地,又能在天牢裡來去自如……還有一個是誰?”

突然想到什麼,她心裡湧起巨大的恐懼。

霓漫天看她可憐又可悲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蹲下身去。

“你說呢?你以為你讓那臭書生如此對我,我便沒辦法將你的醜事告知於人了麼?”

花千骨渾身又開始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驚恐。

“你……”

“剛剛來人是尊上哦,我雖然沒辦法向他稟明實情,於是特意將他請到牢裡,看到你受三生池水刑,一面打滾一面哭喊著師父師父的,相信傻子都知道你在想什麼了吧?”

花千骨腦中轟的一響,什麼也聽不到了。她如此辛苦的隱瞞了那麼久,終究還是全露餡了麼?師父看到這一幕,該是怎樣嫌棄她了?

“尊上可是大發雷霆哦,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疼愛的弟子,竟然會對自己存了如此卑鄙齷齪又可恥的心思,一個勁的後悔怎麼就沒有逐你出師門,留你在世上苟延殘喘。”

一個字一個字的狠狠剮著花千骨的心,那種絕望將她凍成了萬古寒冰。

毫不猶豫的挑斷她渾身筋脈讓她成為廢人,又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絕情池水刑。師父對她的失望和憤恨一定到了極致,才會殘酷狠心至此吧?

曾經千百萬次想像過如果師父知道了她對他的愛慕會如何懲罰她,厭惡她,卻沒想到竟會慘烈到如此地步。

仿佛沙石在她血肉模糊的心上滾動一般,疼得她欲生欲死。絕望心灰中,卻又隱隱有一絲釋懷。終於再也不用再瞞著他了……

“他想如何處置我?”事到如今,她早已生意全無。如果師父真還對他有一絲師徒情分的話,死,是她唯一的解脫了。

霓漫天喜歡看她絕望的樣子,比她受刑更加叫她開心。只是為確保萬一,她不得不再狠心一次。

撿起地上的銀瓶,再次將剩下的一點絕情池水倒入她口中,點穴逼她喝了下去。她不是用咒術控制了她的舌頭讓她不能說麼,她就叫她永世都開不了口!

花千骨的喉嚨受到絕情水的劇烈腐蝕,這次疼得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只有一陣嗚嗚隆隆的怪異恐怖的沙啞聲,像野獸的低聲嗚咽。

看到她成了瞎子又成了啞巴,霓漫天總算微微放下心來。她應該感激她的,若不是她在世尊面前替她求情,她早就小命不保了。

“尊上說,他再也不想要看見你,但是畢竟多年師徒一場,饒你一條賤命!即刻起將你發至蠻荒,永不召回!”

花千骨陷入永恆的黑暗中,心慢慢向下沉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殺阡陌等人逃脫,並劫走罪徒花千骨之事驚動了整個長留山。白子畫醒來,聽了這個事情,面無表情的咳了口血,又昏昏睡了過去。

落十一和輕水等人倒是顯得松了口氣,如果是殺阡陌的話,定會好好待小骨的。總比一直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牢裡強。

只有東方彧卿,始終眉頭不展。

不對,哪裡不對,但是不管他怎麼測怎麼算怎麼找,都發現不了破綻,一個比他強大太多的力量,似乎將一切都牢牢遮蓋住了。花千骨雖沒死,但是以他的力量居然都完全探測不出她的大致方位。

一定出什麼事了……他心裡滿是不詳與擔憂,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找到殺阡陌,還有保護好糖寶和南無月。

更深,摩嚴門前又悄然無聲的站了一人,低沉著聲音道:“師祖,弟子有要事求見。”

摩嚴皺眉,最近怎生這般事多。

“進來吧。”

來人戰戰兢兢的推門而入,神色惶恐,惴惴不安,摩嚴一看,卻是弟子李蒙。

“有什麼事?”

李蒙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弟子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他左顧右盼,樣子十分為難。

“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

“是……”

李蒙這才將那一夜在絕情殿所見,白子畫與花千骨兩人親熱之事結結巴巴的說了出來。

摩嚴越聽眉皺得越緊,房間裡頓時烏雲密佈。

“你所說的句句屬實?”

“回世尊,弟子有天大的膽也不敢汙了尊上的名,拿這種事亂說啊!後來我被花千骨施了攝魂術消去了那段記憶,一直到她受了十七根消魂釘,仙身被廢,我才隱隱約約想起了些畫面,嚇個半死,但是又不敢確定。一直到昨天晚上終於全部回想起來,十分肯定了,猶豫很久,這才敢來向世尊稟報。”

摩嚴眯起眼睛,這事非同一般,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這就不僅僅是花千骨暗戀白子畫的事情,而牽涉到師徒亂倫了。可是白子畫的性格他怎會不清楚,他若早知花千骨對他有情,定是早就避她於千里之外了,又怎麼會和她如此親密?不過那時候子畫身中劇毒,若是一時意志薄弱,受不住那孽徒勾引也未可知。

李蒙是斷不會說謊的,既然他的記憶可能被花千骨抹除,那白子畫亦有可能,但是他修為高出李蒙這麼許多,如果是忘了的話,也應該一早就想起來了。

突然憶及白子畫用斷念劍廢花千骨的時候,他當時還覺得有些蹊蹺,卻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摩嚴眉頭皺得更緊了,李蒙見他久久未語,知道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大事,心下突然有些後悔,嚇得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世尊……弟子的意思不是說尊上會與花千骨有私情,只是……只是……”

摩嚴下榻扶他起來,語氣和善的問道:“你家中可還有何人需要照顧?”

李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大清早,摩嚴踏上了絕情殿,看著滿院芳菲的桃花,美歸美,卻冷冷清清,絲毫沒有生氣。

遠遠的,便聽到白子畫隱忍的咳嗽聲。推門而入,見他正在案前看書。

“你大傷未愈,就不要隨便下榻走動。”摩嚴取下一旁掛的袍子披在他身上。

白子畫望瞭望窗外未語,神色中卻有一片蕭索之意,又快要到入冬了……

摩嚴將一些瓶瓶罐罐從袖中掏出放了在桌上。

“師兄你不要再到處幫我尋這些靈藥來了,沒用。”

“怎會沒用,你儘管吃了就是,以你的底子,要恢復如往常又有何難,只要多加時日……”

摩嚴眼一掃,發現他正在看的書竟是花千骨的字帖,忍不住一陣火起奪了下來扔在一旁。

“把藥吃了。”

白子畫面無表情,依舊罩著薄薄的一層霜霧。一邊吃藥,一邊運真氣調息。他身子不如往常了,近來還常常頭痛。強逼著自己快些好起來,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明知自己撐不住,何苦硬為她扛那六十四根釘?明知自己不忍心,又何苦向三師弟授意,給她如此重的刑罰?你為仙界犧牲那麼多,自己弟子,就算護短了,旁人難道還說得了我們長留什麼麼!”

白子畫知道他在心疼自己,卻只是緩緩搖頭:“不上誅仙柱,不釘消魂釘,又怎麼平得了這天怒人怨。雖是無心,那些死傷,她終歸還是要負責的。”

摩嚴凝眉從桌上拿了仙丹仙露什麼的打開了遞給他,卻突然手一抖,將其中一小瓶打翻了全灑在他臂上。

慌忙的替他撫去,手過處,已然全幹。白子畫依舊面無表情的在調息中,淡然道:“沒事的,師兄,我想休息了,你請回吧,不要擔心我。”

摩嚴大松一口氣的點點頭,出門離開了絕情殿。

剛剛打翻的,不是什麼仙露或普通的水,而是他專門用來試驗他的絕情池水。看到他沒有任何反應或是異常,甚至沒察覺到那是什麼,仙心依舊穩如往昔,並未生出半分情意,他總算放心了。也不用再追問之前之事,有些話說出來,反而傷感情。

摩嚴長歎一聲,俯瞰整個長留:不是師兄不信你,實在是你太多舉止太過反常。不惜徇私枉法,布下如此之局都是為了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明白師兄良苦用心。

放眼望去,四海之內,無了花千骨,鎖了妖神,六界,似乎又恢復了一片歌舞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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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1:16:00 |只看該作者
【卷五:霧澤蠻荒終一統•三千妖獸複何安】

83.蠻荒霧澤

沒有天,四周皆如一片混沌未開。沒有日月星辰,所以分不清白天或是黑夜。

蠻荒是一片時空完全獨立於六界之外的貧瘠大陸,西邊是戈壁沙漠,南邊是湖泊沼澤,北邊是冰雪極寒之地,中部是迷霧森林。最東邊的海連接著歸墟,仙界的犯人和死魂都從那通過冥渡流放到這裡。

傳說這是盤古開天不小心劈下的一塊,也有傳說這是上古眾神被屠戮後的埋骨之地。在這裡任何的法力和寶物都沒有用,氣候惡劣,危險遍佈,條件其極艱苦。妖魔鬼怪仙人甚至動植物,都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努力生存著。

進來不易,因為極少人知道冥渡的方法和入口。所以流放來的,都是些或者聲望很高,不能隨意處死的,例如墮仙。或者作惡多端,卻又罪不至死的,例如妖魔。或者無論用什麼辦法都不能完全消滅掉的,例如死魂。

離開更加不可能。就好像將手無寸鐵又沒有翅膀的人丟下無底深坑,除了不斷的墜落,直到死亡,你什麼也做不了。就算是法力再強的仙人,一旦到了這裡,也跟一隻螞蟻沒什麼分別,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離開。

眼前依舊一片黑暗,左眼微微一道縫隙隱隱能感覺到一點點光亮。

她不是瞎了,她只是看不見而已。花千骨一次次這樣安慰自己說。

腳上綁了繩子,誰正拖著她向前走著,像拖著一頭死掉的獵物。後背在地上摩擦的血肉模糊,頭也不斷的在地上的沙礫和石頭上磕磕碰碰,像要炸開來。只是,她還能感覺到疼,所以她還沒死,她也不能死。

咬咬牙她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是頭再一次撞到一個大石頭上,她還是暈了過去。

再次在疼痛中醒來,看不見,只聽見訕笑聲,一堆人圍著她又踢又踹,一隻腳還踩在她手背上。

她到蠻荒來多久了?

一個月?一年?還是一百年?

她不記得了,一片漆黑,生不如死的熬著,所以也沒什麼時間觀念,總之能多活一天就賺了一天。

周圍的人不少,憑直覺數了一下,大概有十多個,大部分是妖魔,也有幾個墮仙。想要在蠻荒生存太不容易,大多數人會自動的結成一個個的小團體。這樣不論是尋找食物,還是互相爭鬥,都會比較有利一點。

在不斷的分裂與吞併中,逐漸形成蠻荒較大的兩個勢利範圍,一個是由腐木鬼為首的土木流,一個是由冥梵仙為首的水銀間。分別佔據了南邊湖泊和東邊沿海較肥沃之地。

千百年來,不斷有人被流放來,卻從未有人出去,所以眾人倒也安心在這片蠻荒之地開疆辟土,繁衍生息。哪怕當初是如何馳騁六界的風雲人物,到了這也不得為了活下去而忍辱負重,不折手段,辛苦打拼。

中部的森林占地面積廣大,氣候比較適宜人生存,食物也較多,但是卻基本上沒人敢隨便進去。那裡是一些妖獸和變異植物的天下,更加危險恐怖,任憑這些人當初如何厲害,沒了法力,就是在小小一株食人花面前也抬不起頭來。在這裡自然才是最強大最讓人敬畏,可以玩弄一切的力量。

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沒,也不能太深入密林,她藏身在較邊緣的一個樹洞之中,卻不知道怎麼被發現了捉了出來。

雖然經脈在逐漸癒合,可是她依舊沒辦法正常的直立行走。如今落到這些人手裡,怕是凶多吉少。

“你在哪找著的?這……是人吧?”

她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顯然是被她醜陋可怖的臉給嚇到了。

“本來是追野兔,沒想到抓到一隻大的。”粗聲粗氣的聲音說道。

“男的女的?”另一個男人問。

一隻大手伸來,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她身上的衣服,她無力反抗,只能咬著牙,默默忍受屈辱。

“居然是個女的。”那個聲音聽上去興奮莫名,“老規矩麼?上了之後烤熟了分掉?”

“可惜是個毛丫頭,乾巴巴又瘦又小,沒幾兩肉,還整成這鬼德行。玩起來不爽,吃起來也沒胃口,呸!”那人朝她身上啐了口唾沫。

又是一腳,踢得她翻了個身。

“死的活的?怎麼連吭都不會吭?”

“好像是個啞巴。”

“以前沒見過,怕是被流放來沒多久吧?年紀這麼小,不知道犯了什麼罪,是仙還是妖?”

“仙吧,你看她渾身筋脈都被挑斷過,身上到處是傷疤和口子,又瞎又啞,身上還有消魂釘留下的印記。”

“消魂釘?幻廂,你說的是長留山的消魂釘?這丫頭是長留山流放來的人?”那女子蹲下來仔細打量。

“或許吧,我猜的。搜搜她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

眾人七手八腳的在她身上翻了一遍,一無所獲,最後還是發現了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宮鈴。

叫幻廂的人使勁掰開她的手,很稀奇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她終於有了一絲反抗,雖然微弱卻是已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敵不過的被搶了去。

“宮鈴?不過就長留山的一個小弟子而已。不知犯的什麼過,竟施這麼重的刑。可惜已經是個啞巴,不然問問她如今外面的狀況也好。”

“哼,你還關心外面做什麼,你以為還有機會回得去麼?”

“廢話,你不想回去麼?”

“你們倆幹嗎總吵。”女人修長冰冷的手在她胸前按了按,“不管你們怎麼處置,胸脯上最嫩的那塊肉留給我。”

花千骨打了個寒戰,用力拽住身邊那人的腿,鈴鐺,還她的鈴鐺!

幻廂不耐煩的將她踢到一邊,端詳著手中之物:“你們有沒有見過誰的宮鈴是這種顏色的?”

“什麼顏色?我的宮石一向都是綠色的。”旁邊一人開口道,花千骨驚了驚,竟有一個地位竟如此之高的仙人麼?

“可她的為什麼是透明的,閃著七色的光?”

“透明?七色?你眼花了吧?”那人走過來看了看,然後似乎也被難住了。

“管他什麼狗屁顏色,老子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你們要是嫌這娃醜,沒人想上,就趕快吃了得了,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我要內臟,心和肝誰都不許跟我搶。”旁邊一妖魔朝花千骨走了過來,指甲長得跟利劍一樣,甲縫裡全是血垢。

花千骨慢慢像幻廂的方向蠕動,手扯著他的袍子,喉嚨裡發出低聲的嗚咽和哀求,只想把師父贈她的宮鈴要回來,她什麼也沒有了,斷念也沒有了,那個宮鈴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後的東西了。

身子被再次推倒,踩在誰的腳下,細長銳利的尖甲瞬間從她左肩上穿透。她幾乎已經感覺不到痛了,苟延殘喘著,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只是——請把她的宮鈴還給她!

小手依舊緊緊抓住旁邊人的袍子。幻廂喜歡那透明的鈴鐺打緊,怎麼會還給一個馬上就死的人,抽出刀來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往她手上砍去。反正都是要分屍的,烤人手他倒也挺喜歡吃。

突然刮起巨風,遠處昏暗的空中卷起滾滾沙塵,然後便響起野獸奔跑和咆哮的聲音。

“糟了!”幻廂往後退了幾步。

“什麼東西?”

“哼唧獸,小心被它吃掉,大家往山洞那邊撤。”

眾人慌亂逃竄,蠻荒之中上古的神物和神獸多不勝數,哼唧獸便是其中最兇殘之一。

花千骨面上露出喜色,卻被誰扛在肩上飛速奔跑起來。

轉眼間,那個約三人高的巨大怪獸出現在眾人面前,渾身白色的毛因為發怒直立如鋼針,耳尖嘴長眼細,跟身體一樣巨大的尾巴,四隻腳上和尾巴尖上是紅色的,像踏著火焰,頸上也有紅色的花紋,像圍著漂亮的毛領。長得有些像妖狐,眼中卻更多了一絲兇殘和王者的威嚴。

毫不留情的撲倒了幾個妖魔,輕易的便撕成了兩半。

幻廂回頭一劍砍在它身上,卻絲毫無傷。哼唧獸一腳踩踏上去,頓時人便成了肉泥。

眾人嚇得更是四散而逃,花千骨被扔在地上。哼唧獸停止了追趕,走到她身邊,低下頭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她身上的血跡。

花千骨只覺得頭痛欲裂,伸出手抓住它頸上的鬃毛吃力的咧嘴一笑。

——還好你趕來的及時。

哼唧獸大大的舌頭舔了舔她的臉,又濕又熱。她清醒了一些,在地上艱難的爬著,手四處摸索。

——宮鈴,我的宮鈴。

哼唧獸從幻廂那裡用嘴叼了過來放在她手中。花千骨顫抖的緊緊貼在頰邊,就仿佛白子畫還在她身邊。

——哼唧,你又殺人了是不是?嚇跑他們就好了,下回不要再傷人命了。他們也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雖然不能說話,可是哼唧獸和她心靈相通,大部分都能聽得懂。

從被逐到蠻荒,一次次的陷入險境,要不是有哼唧獸一直在身邊陪著她照顧她,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幾千次了。

她並不怨那些總是想要害她吃她的人。這裡的所有人都是被世界遺棄的,她也是。沒有誰比誰可憐。

——哼唧,你回去找不到我一定嚇壞了吧,找到吃的了麼?我們回去吧?

哼唧獸一反高貴優雅的姿態,恭敬的匍匐在她腳邊。花千骨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它長什麼樣,也看不見它眼中的臣服。

來到蠻荒泡在一個爛水窪裡,稀裡糊塗燒了許多天,可是居然都沒死掉。不知道哼唧獸是什麼時候尋到她陪在她身邊的,也不明白它為什麼要救她照顧她。只是若沒有它在,她早就死了。

費力的翻身,抓住它雪白的鬃毛爬到了它的身上。它在她的印象和觸摸下,就是平時是一隻長得圓滾滾的什麼東西都吃的小豬。發怒的時候會變成一隻長著長長的毛毛的大狐狸。

劇烈的咳嗽起來,她拉緊破布一樣的衣服依舊覺得很冷,緊緊的抱住哼唧獸汲取著它的體溫。

哼唧獸開始劇烈的賓士起來,暈暈沉沉中,花千骨仿佛又夢見自己禦著劍在空中自由的飛翔。

只是,她不明白到底現在自己所經歷的是一場夢,還過去發生的所有一切是一場夢。她不能行走,不論到哪裡都需要哼唧馱著她,保護她,為她覓食。她不能看不能說,廢人一個罷了,身處地獄,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有時候真的不明白自己已經這樣了,還這樣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是為了什麼。

她從來都不敢回憶誅仙柱上師父手持斷念劍的那一刻,更是從來都不敢去想師父既然已下了如此痛手,為何還將她驅逐到這個地方來,既然不想見,直接殺了豈不是更簡單?還是說,自己犯下的錯,就算死都無法抵償,只能受這樣的苦去還?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她會努力撐著活下去的,努力去償還欠下的那幾條命和她犯下的錯。

 

腦中始終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哼唧獸帶著她走了多久。

——還沒到麼?

她胸口上依舊血流不止,把哼唧獸的白毛都染成紅色的了。

哼唧獸往密林深處奔去,想為她找止血的藥草。可是花千骨再也撐不住了,手一松身子從它身上翻滾掉了下去,剛好掉在林中一個小木屋的門前。

哼唧獸停下步子,鼻子拱拱她,她卻昏迷不醒。

感覺到有人要出來,哼唧獸立馬朝向門口,渾身毛都豎了起來,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

木屋的門被推開,一個渾身是疤的男人看著門前的一人一獸,眼睛微微眯起,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又再次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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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竹林盡染

看花千骨昏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哼唧獸不由得有些焦躁起來,鼻子噴著氣,繞著花千骨的身子一圈圈走著,似乎是在想辦法。

花千骨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到處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又是淤青又是破皮,肩上被刺穿,身體的自我復原能力越來越跟不上了,鮮血還未止住。

哼唧獸躊躇片刻還是埋頭在她傷口上舔了舔,雖然它的唾液有一些止血的功效。但是它對自己的克制能力沒多大信心,每次聞到她身上的血香都會狂躁不安,怕終有一天自己獸性大發吞噬了她的血肉,以換自己從妖獸飛升為真正的神獸。

想了半天,低頭將她銜在口裡,往林間走了幾步,可是又突然停住,猶豫很久,還是再次回到木屋前,一爪便將屋門拍開。

那個男人頭也不抬的在桌邊喝茶,哪怕身處蠻荒,身上儒雅的氣息仍未泯滅。一襲青布舊衣洗得微微發白,頭髮隨意披散開來,但是一絲不亂。面上、脖子上、手上,只要漏在外面的皮膚皆可見薄薄的青色的一層疤,雖不像花千骨臉上燒得這麼嚴重,看上去也十分可怖。但是最讓哼唧獸覺得不舒服的是他眉宇間透出的一股邪氣。

哼唧獸對著他咆哮一聲,熱風吹得他的長髮和袍子都飛了起來,可是他依舊頭都不抬一下。

仿佛威脅一樣,微微抬爪,將他面前的桌子瞬間擊成粉碎。男人不慌不忙的接住鐵質的茶杯,冷哼一聲:“有這樣求一個人辦事的麼?”

哼唧獸才不管那麼多,一爪把他從房裡抓了出來,按在地上,微微用力。

男人看著它,皺起眉頭,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一人一獸久久對視著,終於哼唧獸移開爪子,退了兩步。

匕首是上古神物,上面沾過許多神獸的血,不知道他從哪裡尋得的,難怪他敢一個人住在這林子裡。

男子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去修理他小木屋的門,對於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花千骨仍舊看也不看一眼,然後便進屋裡去了。

哼唧獸在附近尋了些藥草,嚼爛了敷在花千骨傷口上。可是畢竟能力有限,那個男人似乎有些本事,如果他肯幫忙,花千骨一定能快點好起來。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哼唧獸用巨大的尾巴為花千骨做了一張毛茸茸的床,一屁股蹲坐在他家門口賴著不走了。男人似乎懂得奇門陣法,一般野獸和妖魔靠近不了這裡,卻不知道它當初是怎麼誤打誤撞碰對了路,闖了進來的。

雖然它堂堂哼唧獸居然要棲居於他人屋簷之下,靠一個人類的庇護,實在是有失尊嚴。但是為了花千骨也只能暫時如此,她身子虛弱成這樣,再經不住顛簸了。不管那男人是好是壞,呆在這裡總比它每天帶著花千骨躲躲藏藏,東奔西走,跟無數妖魔還有貪婪她血肉的妖獸打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要強。

於是哼唧獸便自作主張的在木屋外住下了。

花千骨大多數時間都昏昏沉沉的處於半睡半醒狀態,不過就算醒著她也不能動不能看不能說,跟死了沒多大區別。可是她從來都不覺得現在的處境讓她痛苦到哪裡去,最痛苦的是醒著的時候回憶過去,睡著的時候夢到過去。

師父的笑,師父的發,師父的白衣飄飄;師父的話,師父的吻,師父提著斷念的手……

過去像烈焰一樣,溫暖她又狠狠灼傷她。她無力解釋無力辯白,更無力忘懷無力逃開,只能在對他的思念中苟延殘喘。

那男人不管他們,也不趕他們走,一副完全無視的模樣。哼唧獸一開始不放心,每次到周圍覓食都會把花千骨帶上,後來慢慢卸下防備,便鋪好乾草將她放到簷下,自己獨自出去了。

有次它出去的遠了又碰上剛好大雨,花千骨泡在雨中整整淋了一個時辰。男人依舊坐在屋內不管不問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一人。

哼唧獸趕回來時,花千骨又開始發高燒,神智更不清了,好不容易開始癒合的多處傷口又開始發炎。哼唧獸焦急的團團轉,拍開木屋的門,將花千骨放在地上想求男人救她,他卻冷冷的從她身體上跨了過去出了門。

房子太小,哼唧獸進不去,可是外面又陰冷又潮濕,屋內有火總會好一點。這些日子,花千骨跟著它,吃的不是野果就是帶血的生肉。哼唧獸總是一一嚼爛了喂到她嘴裡,她麻木的努力吞咽著,不管是什麼。

以前能燒一手好菜的她現在連鍋鏟都舉不動了,以前最最貪吃的她舌頭喉嚨全燒壞了,不能說話,沒有味覺。吃什麼對她而言都無所謂,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男人回來,見哼唧獸依舊睡在門口,木屋不大,它一站起來幾乎和木屋差不多了。而花千骨被它放在屋內他的床上。他走進去,不悅的冷哼一聲,抬手便將她掀下床去,然後自己躺下睡了。

哼唧獸怒視著他,身上的毛又豎立成鋼針,冷靜下來,還是把尾巴伸進木屋內,把花千骨卷好蓋住,身體擋在門口堵風,然後趴下睡了。

第二天男人醒來,看看花千骨又看看門口的哼唧獸,心頭無端的鬱悶煩躁起來。走到桌前喝一口茶,拿出懷中的匕首小心的擦拭著。突然撩開袖子,露出一臂疤痕上的又道道疤痕,仿佛不知道痛一般,慢慢再割下一刀。血的刺目的紅色讓他有片刻的失神,是的,他還活著的。

活著,就不能放棄希望。

驟然間,他青面獸一樣滿是疤痕的臉上就有了表情。不似往常的麻木和死沉,而是一種介於溫柔和詭異間的笑容。

走到花千骨身邊,細細打量著她。

從第一眼,便知道她是長留山流放來的。因為那一臉和他一樣因為三生池水而留下的疤痕。

看上去這麼小,原來,還是個情種——

他輕蔑的揚起嘴角,試圖從她手裡取出宮鈴,去沒想到她連昏睡中,都抓得這麼牢。

好不容易拿到手裡,他細細打量,眉頭越皺越深。

級別不高的一個小仙,犯下什麼樣的大錯,才會讓長留釘了消魂釘,廢了仙身仍不夠,還要驅逐到蠻荒的呢?

而小小一個宮鈴級別的丫頭,如何竟將幾大法系融會貫通到這種程度,沒有絲毫偏頗,將宮鈴煉化至純淨透明,沒有一點雜色?博大而精深,汲取仙界百家之長,如果這是有意為之,背後那所教導她之人該是如何厲害,這宏大而有計劃的都有點像一個陰謀了。

五行本就相生相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弱點,修仙之人講究相輔相成,一方面越強一方面就越弱。就像一掌擊出,身後定會留下空當,就算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四面同時擊出。受力點越小力越大,四散開來威力就小了。可是教導她之人卻分明是顛覆了所有的修仙練武之道,也半點沒遵循常理,想要讓她成為一個完全沒有破綻沒有弱點甚至沒有短處的人。

長留山,是誰,會有這種氣魄和本事?

更值得深究的是,明明只要十餘劍就足夠讓她徹底成為一個廢人,她卻挨了整整上百劍,大小穴道和筋脈幾乎沒有一處放過。

是大仇不共戴天?還是怎樣的心腹大患?才會決絕狠毒到如此不留餘地?

是他離開的太久?還是外面世界變化太快?一貫守舊的長留山,何時出了這種修行的小弟子?而她又是犯了怎樣的錯,竟然比自己受的刑還要重了那麼多倍?

有趣,實在是有趣極了……

男人眼睛眯起,越來越有精神。他這些天其實有留意過她,一開始以為,就是長留山流放來的一個小弟子,反正都已經是將死的廢人一個,留著也沒多大用,死了就算了,他才沒那個閒心去救人。別說他已經被逐出師門,就算還是長留弟子又怎麼樣,幹他何事?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她以如今區區凡人之軀,都傷成這樣了還沒死掉,雖然緩慢,但是傷口和筋脈都有自動復原的跡象,生命力之頑強簡直叫人不可想像。

——這丫頭,看來有點名堂。

哼唧獸陡然驚醒,見男人將花千骨從自己尾巴上抱走放到了床上。防範的緊張注視著他的動作,若有任何圖謀不軌,立刻撲上去咬死他。

男人將她一身又髒又潮的衣物換下,簡單的替她擦了下身子,然後把發炎和潰爛的地方敷上草藥,又煮了點東西喂她喝下。

哼唧獸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又願意救人了,不放心的在門口來回踱著步子,寸步不離的守著。

花千骨依舊半昏半睡,但是傷勢復原的明顯比以前快了。知道有一個人救了自己,但是因為看不見,對方也不說話,她對自己處境和周遭狀況並不十分瞭解。只是直覺的知道那個人是男人,說不上有多溫柔,但是照顧得很細心。

又是一個月後她的外傷差不多都痊癒了,筋脈各處也在逐漸復原,手甚至已經可以自己用勺子吃飯,只是顯得十分笨拙。

她對自己的狀況顯得十分困惑,沒聽說過誰斷了的筋脈可以自己又長連上的。她不知道是神體和妖神力量的作用,只是心存感激的認為是那個男人用什麼稀世珍藥為自己接骨連筋,療傷續命。

“你會寫字麼?”有一日那人問她。他的聲音好聽,就是太過冰冷。仿佛一個人太久,忘記了語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僵硬吐出。

花千骨點點頭。

“名字?”

花千骨在被子上用手指一筆一劃的寫:花千骨。

男人沉默的片刻,在記憶裡搜尋了一遍,的確沒聽過這名字。

“長留山的?”

花千骨點點頭,眼前這人,過去應該也是仙吧。

“誰是你師父?”

花千骨久久不語,雖然還沒將自己逐出師門,可是現在自己這個樣子,說出來豈不是丟了他的臉面?他心底,或許已經不當自己是他徒弟了吧。

——長留上仙。她還是老實的寫,他救她的命,她不想也沒必要騙他。

男人點點頭,他果然猜的沒錯,是尊上的入室弟子。摩嚴和笙簫默的授徒方式他不是不知道。也只有尊上,行事總是出乎預料。那一百零一劍,不偏不倚,入劍深淺把握的分毫不差,出招又快又狠,定也是尊上親自下的手了。卻不知道這徒弟犯下什麼打錯,會惹一貫冷淡的他如此震怒。

“我叫竹染,你記著。”

那人起身出去,又忙自己的事去了。一個圓滾滾胖乎乎的東西突然鑽進被窩裡來,拱啊拱啊的。

——哼唧。

花千骨笑了起來,伸手一把把它抓進懷裡抱住。

哼唧獸從被窩裡探出頭,肉肉的小爪子伸出在她臉上撓啊撓啊的,一面開心的發出哼唧哼唧的聲音。

和化成妖獸真身的模樣不同。變小的它跟小豬一樣肥肥的,腿短短,鼻子愛到處拱,看到什麼都吃。又跟小貓小狗一樣渾身都是溫暖的白色毛毛,夾雜著火色的美麗花紋。眼睛又黑又大充滿靈氣,水汪汪的看著你,一副叫人心憐的無辜模樣,直叫你把能找出來的好吃的都給它吃。

對竹染消除戒心,知道他是在用心給花千骨醫治之後,周圍也沒什麼危險,它就變回小豬模樣每天在床邊守著她,和她擠一個被窩睡。竹染則在旁邊另外搭了一張床。

有時候竹染會問她一些關於六界的事情,似乎被驅逐來蠻荒已經很久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她隨意的用手指在被子和桌上劃,不管多快,他總是看得清楚。

“你想看見麼?”有一天竹染問她。

她愣了愣,點點頭。

“你並不是真的瞎了,只是絕情池水腐蝕下,血肉模糊連在了一起。你當時眼睛應該是閉著的,眼膜受創不大。你如果想看見,我就用刀把你上下眼皮割開,但是會非常疼,你想清楚。”

花千骨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竹染拿出他的匕首,在火上煨了煨,活生生的割了下去。對於花千骨的不喊不叫,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的出奇冷靜微微有些驚訝。其實她只是疼得太多,比這更加錐心的都經歷過了,痛覺神經差不多都已麻木。

花千骨見他下手快而准,既要雙眼全部割開,又絲毫不傷她眼球。知道他以前定是高手,而他手中的匕首居然沾自己的血絲毫無損不愧是神器。

拆紗布的那天,花千骨總算能看見了,只是硬割開形成的雙眼,就像一張紙上突然戳破的兩個漆黑的洞,看起來十分嚇人。

眼前仿佛隔了層白色薄膜,霧濛濛的看不清楚,但當她看到竹染同樣一臉青色的疤時,忍不住苦笑了。

——謝謝師兄。她在桌上寫。

竹染冷冷一笑:“你倒是聰明。不過我早已被逐,算不上你師兄了。”頓了頓又道,“摩嚴他,之後又收了不少徒弟吧?”

花千骨點點頭,寫道:三個。

看到竹染眉間的積恨和怨氣,花千骨微微打了個寒戰。

她為絕情池水所傷,他卻是為貪婪池水所傷。此人,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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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1:16:59 |只看該作者
85.不可不防

終於又可以看見了,失而復得的喜悅無法言說,哪怕這混沌晦暗的蠻荒,哪怕這破舊不堪的小木屋,在她眼裡都變得色彩鮮明,生動可愛了起來。

緊緊抱住懷中的哼唧獸,細細打量,撫摸著它身上暖暖的毛,戳戳它軟軟的豬鼻子,早就想知道一直不離不棄守在她身邊的它長什麼樣,原來比她想像中更可愛。

哼唧獸爬啊爬爬到她肩頭,舔舔她的臉,又舔舔她的眼瞼。花千骨感覺眼上冰涼一片,回憶起糖寶來心頭不由一痛。雖然有東方在,她一點也不擔心,可是她好想它,想它在自己耳朵裡睡覺,在自己手心裡打滾,抱著自己的鼻子撒嬌……它從來沒離開自己身邊那麼長時間,它總是陪著她……

“你多大了?”竹染問,以她之前的修為不可能才十二三歲,應該是修成仙身後停止了生長。

——快二十了吧。

她不確定的寫道,神情變得恍惚起來,自己竟在他身邊呆了這些個年頭。

竹染突然抓住她的手仔細端詳起來。他仙身未失,只是被困蠻荒所以失去了法力,不老不死是理所當然。可是她現在已是凡人之軀,為何身體仍沒有恢復自然的生長,來這也幾個月了,連頭髮,指甲都不曾長長過一分一厘?

花千骨有些不自在的收回手。

——都傳言你被逐出師門後下落不詳,卻原來是身在蠻荒。

竹染笑的陰森又鬼氣:“那是自然,摩嚴雖下不了手殺我,又怎會容我還活在六界之中。”

花千骨對他們師徒之間的恩怨已經沒什麼興趣知道。反正他們都再也出不去了,外面不管發生什麼,以後都和他們再無瓜葛。只是,她掛念輕水、東方和殺阡陌他們,更放心不下糖寶和小月……

——還是要多謝師兄,不是你的話我早就死了。

竹染冷笑一聲:“第一,我說了別叫我師兄,叫我竹染就行了。第二,不是我救的你,是你自己生命力頑強怎麼都死不了,還有這哼唧獸一直在保護你。”

——可是還是要多謝你收留我。

“你知道我為什麼收留你?”

花千骨愣了一下,不確定道。

——因為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也是長留山弟子……

竹染打斷她:“你是不是長留山弟子幹我何事?我救你只是因為覺得你有些不同尋常,可能日後會對我有用。你記住,我只是想要利用你,你不要對我感恩戴德,如果你覺得欠我什麼,日後還我就是了。”

花千骨隱約明白,可是沒想到他把話說的那麼直接,不由微微有些愣住了。從見第一眼開始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正派的人,卻也不失坦蕩。如此把話挑明瞭,她反而松下一口氣來。

——你想出去?

“哼,我可不想永生永世困在這個地方,我還有壯志未酬,我還有大仇未報。你來這也那麼久了,吃了那麼多苦,難道就不想離開?”

——我師父既然把我逐來,肯定有他的道理,我已經夠對不起他了,不想再違抗師命。

如果師父真的這麼不想見她,那她就永遠留在這裡吧。她低著頭,忽視心頭的疼痛和微微窒息。

竹染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不屑的冷笑道:“真是有趣,你竟然會愛上白子畫。”

花千骨身子一震,握緊拳頭,頭低得更低了。自己這一臉疤痕,怕是誰看見都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一向把自己視同己出的師父,看著自己受了絕情池水的刑,一定被自己對他的情還有自己的這張臉噁心壞了吧,這才一怒之下把自己逐到蠻荒,不想再見。自己又何必再回去礙他的眼呢?

“褻瀆師尊,喪倫背德,難怪白子畫會氣成這樣。說實話你還真厲害,在長留的那些年,別說發怒,我基本上就沒見過有表情在他臉上出現過。嘖嘖,可惜啊可惜,大好的一場戲就這麼被我錯過了。可就算是他的命令,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麼人讓你想回去看看麼?”

有,怎麼會沒有,糖寶和東方他們,落十一和軒轅朗他們,他們全都還在外面。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逐到蠻荒了?會不會著急死了,到處打聽自己的下落?師父又會不會把自己被逐蠻荒的事告訴給他們知道,還是說自己的存在,就像竹染一樣從今往後被一筆抹殺?

想到小月和糖寶,心頭更加難過了。她並不是光有愛的,她的肩頭還有責任。就算沒有師父,但還有那麼多愛她的人。她不可以這麼自私的輕易說離開,她答應過要保護小月的,怎麼可以不管不顧任憑他被處刑。他明明什麼也沒做錯——

心思一時間百轉千折,她知道自己並不想永遠留在這裡,她想回去,想見小月見糖寶見東方他們,更想再多看一眼師父,哪怕他現在再嫌惡自己。

既然沒死,總有一天要活著出去見他們……

竹染見她的眸子逐漸有了神采,微微點頭一笑。

“先別想那麼多,你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趕快把身體養好。”

花千骨點點頭,眼睛望向遠方,手緊緊的握住宮鈴。

竹染在木屋周圍開了一小片地種一些蔬菜,最經常做的事就是在地裡面忙活。有時候出去一兩天都不回來,面上帶著一絲倦色,卻也不說自己去了哪裡。

時常可以聽見林間妖獸嘶吼的聲音,花千骨逐漸可以下地行走了,但也不敢走的太遠。

她康復的速度越來越快,只是那些劍痕久久褪不去。

和竹染住在一起越久就越發覺他這個人不簡單,雖和落十一是一師所出,但是明顯修為高出太多太多。不但精通奇門遁甲,易經八卦,各仙派的劍法和長短處他也了若指掌。琴棋書畫,醫藥和兵法,無一不精。她偷學過的長留山的那些禁術他也竟然都是會的。流放蠻荒數十年,未曾一日懈怠,劍法等都已臻化境。

她不敢想像若是自己獨自一人在這深山老林裡困了這些個年,沒有任何可以離開的希望,連說話的人都沒有,會不孤獨恐慌,絕望麻木到發瘋或是自殺。

只是竹染,他就這樣安靜的伺機潛伏著準備著,無聲無息如暗夜的鬼魅,耐心的叫人覺得可怕。

在蠻荒轉眼已是大半年過去,花千骨身體已恢復如常人一樣,竹染不在,她便自己偶爾練劍,偶爾在地裡除草。小木屋一到下雨天就漏水,她爬上屋頂重新修葺了一遍,把牆上的破洞也補上,還把小屋周圍都種上了花。

哼唧獸總是到處搗蛋,竄來竄去,不是撞翻小木桶就是踐踏小幼苗,還把她剛種下的花和小木鏟都吃到肚子裡去了。花千骨氣呼呼的提著它的小豬蹄抖啊抖,總算把鏟子又從它嘴裡抖了出來,刮著它的鼻子狠狠修理一頓之後,哼唧獸總算學乖了。吧噠吧噠後腿替花千骨刨坑填土,不然就是東撒泡尿,西撒泡尿的幫她施肥。

沒想到在這植物生長的不但速度驚人,變異的也是飛快。花千骨除草的時候竟然被一朵剛打了個花苞的野薔薇咬了一口。

一滴鮮血滴落,花千骨反射性的伸出另一隻手去接卻沒接住,落在土中,頓時大片的薔薇猶如活了一般開始痛苦的扭動掙扎,發出類似於慘叫的吱呀聲,聽得花千骨渾身的雞皮疙瘩。

大片的莖葉抽搐著倒了下去,雖然沒有像以前那樣瞬間枯黃,但是也死了個七七八八。

花千骨低下頭看著自己被花咬傷的手,因為傷口比較小,正已她看得見的速度慢慢合攏,最後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疤痕。她心頭一時恐慌起來。

時日越長,不但身體,就連這吸引妖魔鬼怪的凶煞體質也在隨之恢復當中。但是,往常,不藥而愈這種事,卻從未發生過。她以為她可以在釘了消魂釘,中了那麼多劍,受了三生池水刑,又以凡人之身流放到蠻荒受了那麼多折磨仍大難未死,是因為遇見哼唧獸和竹染。

如今細細想來,卻不像是僥倖。自己的身體,不是仙,卻為何依舊不老不死?簡直,簡直像一個怪物了。

哼唧獸在她腳邊輕輕磨蹭著,以為她是在為被悉心照料的花咬了而難過,於是一副為你報仇的樣子跳到花枝上又踩又跳又打滾,哼哼哼,看我壓死它們。

待花千骨回過神來,發現地上空空一片,而哼唧獸躺在一邊,打著飽嗝,小腿拍著自己圓鼓鼓的小肚子。它一口氣把花的枝葉根莖全吃掉了,連一根小草都沒放過。

花千骨看著光禿禿,被啃過的院子,追著哼唧獸屋前屋後的跑,恨不得把它當球踢。

竹染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看著花千骨,慢慢眯起了眼睛。

天隱約昏暗下來,應該是晚上到了,花千骨抱著小暖爐一樣的哼唧獸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懷裡的小東西不停亂動。

——不准踢被子!

壓牢了它,突然覺得不對,一睜眼發現竹染正站在床邊看著自己。

他想做什麼?

哼唧獸噗嗤噗嗤的從被子裡剛探出頭來,竹染突然飛快的出手在它眉間重重一點,哼唧獸頭一歪,繼續呼呼大睡了過去。

花千骨搖搖哼唧獸,不解而滿是防備的注視著竹染,

“衣服脫了。”黑暗的小屋裡,竹染的眼睛卻是猶如琥珀一樣透亮,猶如正盯著獵物的老虎。那雙眼睛,跟摩嚴一樣,並且更冷酷無情。

花千骨雙手抱胸,又想到自己之前所受的屈辱。她身子雖還未長大,年齡卻不小了,赤身裸體於人前,怎會不覺得難堪。

“衣服脫了。”竹染沒耐心的再次重複,看她防備的眼神,好像是他要將她怎麼樣了似的,他就算來蠻荒這些年再不濟,也還不至於找她這種毛丫頭來瀉火。

不顧她的踢打,三下五除二扯了根繩子將她綁在了床頭,扒光了她身上用自己袍子改小的衣裳。雖然粗魯卻不失細心的拉過被子一角遮住她私處。

然後從她的耳後到脖頸,從腳趾到腳踝,從胸前再到後背一處處的翻找起來。花千骨喊叫不能,只能嗚嗚的發出抗議聲。

她身上疤痕太多,密密麻麻的十分嚇人,居然微微有些刺痛了他的眼。他不屑皺起眉頭,厭惡自己哪怕一瞬間的心軟。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有恭順的匍匐在她腳下的一天。

仔細的找了很久,終於不出他所料,又出乎他所料的在她右邊腋下很難發現的位置,找到了那個最後收尾的封印的小印記,一丁點大小,血紅妖冶的複雜花紋,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一顆朱砂痣。

竹染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知道她身體裡有古怪,卻沒想到白子畫竟對她施了那麼高級別的封印術。這種印記他只有在古書中曾經見過一次,封印者一旦實施,常常會把自己的命搭上,就算是他白子畫自負仙界最高修為,也定是大大受創損傷。

他究竟在她身體裡,封印了怎樣的一個怪物?怪不得她一次次傷到極致卻怎麼都死不了。

疑惑更深了,白子畫和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視她為大患,何不直接想辦法殺她,為什麼寧肯折損自己也要實施這種封印?如果是想保護她,又何必下手如此狠毒,讓她遭這種罪,最後還逐到蠻荒來?還是說早已料定她死不了,故意做戲給別人看?

竹染握緊拳,心頭微微有怒氣。白子畫,為何他始終都猜不透他?他不在的這些年,外面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可以離開的話,花千骨就是他的天賜良機。

“起來!”竹染解開繩子,把衣服扔回她身上。

花千骨抬起自己的右臂想看看竹染剛才找了半天到底在看什麼,可是脖子太短怎麼努力都看不見。背過身子還未待整理好衣服,就被竹染不客氣的拖拽出門。

他到底在幹什麼?要趕她走的話,也讓她先把哼唧獸帶上啊。

花千骨大傷初愈,行動略顯笨拙,跟不上他的步伐,純屬是被他拽著領子拖著走。

林中昏暗無比,遠處不時傳來一些奇怪可怖的鳥獸嘶鳴,竹染右手拖著她,左手拿著匕首。一有食人的花草藤蔓靠近就狠狠一刀斬下去,汁液猶如鮮血一樣噴濺了花千骨滿臉。

行了大概一柱香的時間,早已超出花千骨平時的活動範圍,離了小屋老遠,沒有了陣法的保護,周圍樹叢裡悉悉索索的,各種妖物在暗處窺探著她,卻又忌憚竹染手中的刀不敢太過靠近。行得越遠,跟上來的越多。花千骨隱約聽見野獸一般貪婪的喘息聲,不安的四處張望,手不由得緊緊抓住竹染的衣襟。

竹染不管那麼多,依舊飛快的往前走著,突然花千骨不走了,怎麼拖都拖不動,回過頭,見她腿腳全被藤蔓纏住了,於是回身斬斷她身上的藤蔓,繼續向前走。

他到底要帶她到哪去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竹染終於停住了,花千骨耳邊呼呼風聲,凍得她直打哆嗦。

面前是一個斷崖,下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他來這裡幹什麼?花千骨疑惑的看著他,等他開口給一個解釋。卻沒想到竹染突然伸出手來,輕輕一推,竟然把她從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驚恐的睜大眼睛,反射性的伸手去抓他衣服沒抓住,只抓住了崖邊的石頭。

竹染走近兩步,彎下腰,笑著看著她,那笑容叫她冷到骨子裡去了。

然後便是毫不留情的狠狠踩住了她的手,花千骨吃痛的皺起眉,半掉在空中身子像要散架了一般,再承受不住,終於手慢慢鬆開,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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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萬獸之王

谷深百丈有餘,絕壁橫亙。身子垂直下落,如此高度,就算摔的不是粉身碎骨,至少也是腦漿迸裂。

花千骨只聽到耳邊呼呼風聲,危急關頭大腦卻陡然清明無比。無數過去看過的那些心法口訣源源不斷的向外冒出,可是這裡是蠻荒,無法禦劍更無法乘風。

寬大的衣袍鼓舞翻飛,她下落的速度卻絲毫未減。

竹染靜靜站定,注視著下麵,以他的眼力,漆黑穀底一草一木仍舊看得清楚。推她下去是為了試她,可她若這麼容易就摔死了,那留著對他也沒有多大用處。

但是看她快落到底依舊沒有什麼奇跡發生,眼中難免有失望神色。正當他都要放棄了以為花千骨死定了的時候,卻見她身子重重的在空中一頓,定住了大約一秒鐘,又再次直直摔到穀底。

仍舊心肺受了重創的咳出一口血來,花千骨翻身爬起,不明白竹染為何突然之間要置自己於死地。抬頭仰望,只能看見昏暗的一線天。

突然聽見一聲恐怖而低沉的嗡鳴聲,驚得她寒毛都豎了起來,那是她所熟悉的妖獸的低吼。

不由得退了幾步,四處張望,看見兩團熊熊火焰飄浮在空中。不對,是一雙血紅色充滿了貪婪和渴望的眸子正瞪視著她。

花千骨深吸一口氣,看著那個比哼唧獸變身後還要大上許多的身影從角落裡走了出來,步伐緩慢沉穩又不失優雅,一身長毛根根分明,純淨的金黃色堪比她見過的最美麗的朝陽。

歷經過那麼多的磨難,雖然不像以前見鬼那樣,嚇得兩腿發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了。可是看著它頭上的角,硬如鋼鐵的直尾上的鱗片,露出白牙的血盆大口,她還是心裡隱隱發虛。

睚眥獸,上古十大妖獸之一,性兇惡,喜吃腦髓。錙銖必較,極愛相爭,至死方休。領土意識極重,有王者之姿。食其角可提升百年仙力,而且它哪怕吃的是草,屙出來的都是黃金,|Qī|shu|ωang|故而早早在六界之中被仙人妖魔捕殺殆盡。

花千骨回憶起之前在《六界全書》上所看過的妖獸一覽,此獸名列第三。

完了,要是腦袋被它吃掉了,自己再怎麼能復原也長不回來了吧?

哼唧獸不在,她突然有些慶倖起來,不然為了救自己,怕又是一場惡戰。雖然哼唧獸也很強,但是想要勝睚眥獸,還是難了一點。

睚眥獸打了個響鼻,抖抖金光閃閃的皮毛。威風凜凜,雙目炯炯的踱了幾步,打量花千骨。它口味很挑,通常捕食其他獸類或是流放到蠻荒的仙魔都只吃腦袋和內臟。在蠻荒它對手不多,覓食十分容易,現在已經吃得很飽,對於這種從天而降掉落入它巢穴的小東西,本是都不待看一眼的。可是此刻,它卻聞到了奇妙而誘人的氣味,直叫它每一根血管都流動出了獸欲和渴望。

花千骨一動不敢動,怕它突然間就撲上來。睚眥獸對潛藏她體內的巨大力量也隱隱覺察,微微忌憚,沒有冒然上前。一人一獸就這麼對峙了良久。

花千骨手腳冰冷,可是額頭沁出汗來。終於睚眥獸開始失去耐心了,低吼了一聲,揚起巨爪就往花千骨猛力一拍。

雖然法力全失,但是這些年的修為豈會全部白費。她矯捷一躍,輕鬆避過。

睚眥獸一聲長嘯,頓時山谷中刮起一陣狂風。花千骨站立不穩,在穀中眾多巨石中穿梭躲避。

睚眥獸身姿太過魁梧,雖靈巧未失,對付個子小小的花千骨終究還是不夠迅速。於是滿是鱗片的尾巴,以雷霆之勢,對著花千骨連戳帶掃。觸及之處,草木橫飛,山石崩裂。

花千骨覺得隱隱有幾股熱氣向著四筋八脈擴散湧動,似乎身手比方才更敏捷了許多,雙腳急速蹬起,跳躍和奔跑之間,也顯得更高更快,更加有力。

傷勢似乎恢復的差不多了,危急關頭她來不急開心,只是一次次的凝氣躍起,躲過睚眥獸的一次次致命襲擊。

光是這樣逃下去沒有用,花千骨打量四周,狹長的口袋型一樣地陷分裂出的峽谷,除非有翅膀,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出得去。

她需要反擊,可是那些石頭砸在它身上乒乒乓乓的,根本就沒有半點用。

花千骨鑽來鑽去,左躲右閃,可是巨尾掃到的地方,風力剛勁如刀,背部、腿上不斷劃出道道一尺來長的口子。

睚眥獸聞到她的血香味,雙目更加赤紅。仰天咆哮,變得更加殘暴兇猛。

“咣當”一聲什麼金屬的東西掉在地上,花千骨一看,是竹染的那把匕首。不由得皺起眉頭,原來他是故意把自己推下這妖獸的巢穴,為了看自己和這妖獸一戰。

她飛快的拾起匕首,竄到睚眥獸身下,一面躲避著它的踩踏,一面試圖將匕首插入它肚子較軟的部位,卻依舊好像插在銅牆鐵壁上一樣被反彈了回來。

穀底塵土飛揚,她爬到高處,跳上睚眥獸的背上,妄圖割下他頭上較軟的角,無奈睚眥獸拔腿狂奔,妄圖將她顛簸下來,她只能緊緊拽住睚眥獸頸上的金毛。

睚眥獸夠不著她,巨尾皮鞭一樣抽下來,她在它背上翻滾著閃開。尾巴狠狠的抽在它自己身上,疼得它狂怒的又一次咆哮起來。

吼聲在穀中久久回蕩,驚得林子裡的妖獸鳥怪紛亂逃散。竹染興趣盎然的看著下面驚心動魄的爭鬥,似乎也聞到空氣中湧動的美妙血腥味。

顛簸得太厲害,她根本就觸碰不到它的角,接連在它脖頸上砍了幾刀,依舊沒有半點用。突然想起自己的血,她手一抹刀刃,頓時刀身精光乍現。一刀下去,終於深深刺進它的皮肉,再一使勁,拉出很長一道口子,鮮血簡直是噴濺而出。

睚眥獸一向馳騁慣了,銅筋鐵骨的,何曾受過這種傷,仰天怒吼,皮毛一抖,終於將花千骨抖下地去。

花千骨知道它氣極,連忙爬起來就朝著穀壁拼命奔跑。

睚眥獸幾個跳躍已追至身後,前方再無可躲避之處,眼看著那個彌天大物朝自己張牙舞爪的飛撲了過來。花千骨火速抱頭往旁邊一滾,然後就聽見驚天的“咚”的一聲,大地仿佛都震動了。

身後終於沒了聲響,花千骨從地上踉踉蹌蹌的爬起來。轉頭一看,不由得有些樂了,睚眥獸用了如此大力,正好一頭撞在崖壁上,應該差不多撞暈了吧?她想笑可是笑不出來,她渾身都快散架了。

握著匕首搖搖晃晃走到它跟前,睚眥獸以恨不得咬死她的眼神怒視著她,可是只能無力的趴在地上呼呼喘氣,頭上好大一個包。

花千骨猶豫了片刻,是不是應該殺了它。睚眥獸睚眥必報的性格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跟它結下怨,以後她休想再有安生日子,到時候哼唧獸和竹染也必定受累。

可是終於還是忍不住歎口氣,雖說成王敗寇,適者生存,是在蠻荒的既定法則。可是是自己先無端闖了它巢穴,惹了它,最後還要殺了它,是不是也太說不過去了。它是妖獸,不通情理,難道自己也跟它一樣麼?

花千骨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濕濕的鼻頭,軟軟的挺好玩的。它其實跟哼唧也沒多大的不同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不顧睚眥獸的憤怒和低吼抗議,花千骨又好奇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神聖不可侵犯的兩枝角。(睚眥獸心想我堂堂妖獸居然被人摸了,還是個這麼醜的人!哼哼……)

轉身望瞭望懸崖絕壁,這下,自己該怎麼上去呢?

她下落過程中,的確有使出來過一次法力,在半空中停止住了身形的。和睚眥獸一戰,雖說受傷不輕,但是她覺得自己的身手正逐漸恢復如初,體力也被激發出來了很多。

說不定自己再試試,又可以重新使用法力飛上去呢?

於是她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默念心法口訣。卻始終仿佛被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住一樣,施展不開。

看來自己上一次是走了狗屎運了吧,她終於宣佈放棄,從衣裳上撕下一條布把匕首牢牢綁在手上,然後開始一點點往絕壁上攀爬起來。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腳都快要斷掉了,抬頭看,還有很遠很遠,再往下看,好高好高,真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虎口全部裂開,身上、手腳上全部都磨破的是血。不時踩滑,又掉下去許多,還好有匕首掛住。累了,就踩在中間凸起的地方歇一歇,小睡一會。餓了渴了就張嘴咬旁邊的苔蘚草根。

竹染等了很久,看她才爬了一半。等得不耐煩了,便回去睡了一覺,回來見她還在爬,累得幾乎已經使不上勁了,可是依舊緩慢卻堅定的向上爬著。

他應該幹什麼?扔根繩子下去拉她上來?她不是已經通過考驗了麼?

他突然為自己有這個念頭覺得好笑起來,冷哼了兩聲,然後又緊緊皺起了眉頭。

這個女人!!!

……

花千骨終於爬了上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支持那麼久,手腳早已經失去感覺不聽她指揮了,只是一爬一爬的在做機械運動。

當她長歎一口氣,終於把沾滿鮮血的頭伸出地平線,雙手緊緊擁抱住大地,想要親吻裸露的黃土。一抬眼看見竹染正坐在她面前,微微低著頭,臉部有陰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或許他會跟自己解釋一下推自己下去的原因,花千骨心裡想著,因為他若真想害自己一開始就用不著救了。

竹染向她伸出手來,花千骨看著他的手上也有青色的一層疤,就像是被整個的扔進了三生池裡。可是他的手的形狀,卻是修長而美麗的。

花千骨握住他的手,邁出腳正想做最後的攀登——卻突然,竹染抽走了她手中的匕首,再一次的,把她狠狠的從懸崖上推了下去。

花千骨來不急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睜大眼睛看著竹染,這次他的眼睛裡,卻沒有任何情緒,向一個席捲而來的巨大黑洞,望不到底的虛空。

身子再次迅速的向下墜去,花千骨已經累得快要暈死過去,這次連想想心法和口訣的力氣都沒有了。

以為這次真是死定了,眼看就要落到底的時候,一個軟軟的東西突然接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奇跡一般,自己又飛快的向上升了起來。

吃驚的看著身下,拽住那不真實的金黃色的毛,居然是睚眥獸,載住她小小的身子,在峽谷兩邊的絕壁上來回縱躍,幾下便出了穀,跳上地面。

抖了抖金色的皮毛,威風凜凜的對著群山大聲怒吼,狂風大作,林海泛起陣陣波濤。花千骨騎在它身上整個人都驚呆了。

方才那些一路尾隨而至的各種妖獸也慢慢從陰暗中,荊棘叢中走了出來。注視了花千骨和睚眥獸良久,然後接二連三的在她跟前匐了下身子,低下頭去。

此時醒來,變身回巨大形態,從遠方飛奔而至的哼唧獸,望著這百千妖獸恭敬拜倒猶如百鳥朝鳳的壯觀景象先是嚇了一大跳,然後慢慢反應過來,卸下怒火與防備,也跟著拜倒在花千骨跟前。

竹染怔怔站在原地,眼中充滿了驚訝和不可置信。然後在下一個瞬間,表情也變作了恭敬和臣服,微微躬身,露出他一貫眯起眼睛的笑容,向花千骨解釋道:“我猜的沒錯,你身上果然藏有妖神之力。如今萬獸臣服,離我們離開蠻荒又進了一步。

花千骨默默的看著他,那樣的微笑卻叫她心頭陣陣發寒。第一次是試驗,可是第二次,她敢肯定,他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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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21:17:37 |只看該作者
87.宏圖大志

這一夜的霧澤密林中顯得格外的安靜,連蟲鳴聲都聽不見。這種安靜叫人無端的緊張,花千骨由睚眥獸馱著慢慢向前走著,對突然發生的一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回去的路上全是各種妖獸魔物和飛禽走獸恭敬的匍匐著夾道兩旁,隊伍排列得長長的一眼看不見頭。連剛剛兇猛無比的食人花都向她彎著腰,同時還有無數的妖獸蟲鳥正悄無聲息的往兩邊趕來。

花千骨覺得胸口隱隱有一股熱氣在澎湃湧動,讓她有頭暈想吐的感覺。抬起手,看著掌心剛剛磨破擦傷的地方正逐漸癒合,傷口滾燙的嚇人。

哼唧獸慢吞吞的跟在她右後方,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正在生悶氣呢。花千骨轉頭看著它一副吃醋的樣子不由好笑,伸出手對它招了招。

哼唧獸立馬“嘭”的一下變回了小豬的模樣,邁著四肢小短腿奔跑過來,無奈個頭太小,跟不上睚眥獸的步伐,絆到一小石子,皮球一樣往前呼嚕呼嚕滾了幾圈。爬起來繼續跑,一面往睚眥獸身上使勁撲騰著,爬啊爬啊的像爬一座大山。可是又嘰裡咕嚕的滾了下來。繼續不甘心的蹦蹦跳跳的一邊跑,一邊揚起小爪去抓睚眥獸的尾巴。睚眥獸回身看它一眼,尾巴輕輕一甩,它就摔了個大跟頭。

花千骨忍不住笑,彎下腰伸出手去抱它。它這才屁顛屁顛的一下蹦到花千骨的手裡。花千骨緊緊的抱住它開心的左右蹂躪,她剛剛真的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

如今錯打錯著居然萬獸歸心,抬頭望瞭望混沌不明的天空,心頭仍舊只是一片悲涼。

竹染在後面慢慢走著,看著林中這壯觀無比的景象不由冷笑,她還真是比六界的帝王尊者氣派還要大。

不過她既然真的身懷妖神之力,那他們想要重回六界就絕對指日可待了。

睚眥獸送他們到了木屋周圍布的陣法外便沒有再進來。花千骨的力量並未恢復多少,沒辦法和它直接交流溝通,但是睚眥獸同哼唧獸一樣很通靈性,花千骨一個眼神,便知道她想要什麼。

回到木屋裡,竹染問她妖神之力的事,花千骨也不隱瞞,一一寫劃出來。

竹染眉頭越擰越緊,他在的那些年對神器的爭鬥就從未間斷過,仙界大亂的那一次,是有史以來神器集聚得最齊的,他只差一點點就得手了。可是沒想到,最後妖神之力,居然是落在一個小丫頭手裡。

他先前卜卦測字,就發現六界正發生大的動盪,妖神出世之時,蠻荒也受了波及,地震不斷,各種妖獸到處發狂亂奔。花千骨的到來,是偶然也是必然。本來就覺得她身上太多可疑之處,而身上被白子畫親手封印的強大力量,讓他更加確定了妖神已出世的事實。

竹染的目光猶如被點燃一般越來越亮,花千骨心裡卻越是發虛。總覺得竹染看她的眼神,太過赤裸和貪婪。

突然臉頰被他捧在手心,她驚詫的看著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一青一紅兩張毀容的面孔湊在一塊又恐怖又滑稽。

花千骨不適的飛快推開他,扭過頭去。

——你說我體內有妖神之力是怎麼回事?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差不多都已經明白了。”

花千骨凝眉沉思(如果她還有眉毛的話)。

——可是妖神明明就是小月,他……

她想起月圓那一夜他變身之後,他們兩人很輕易的就被師父從墟洞裡抓了出去。她一直擔心小月會發怒暴走,激發體內的妖力做出什麼傻事來,沒想到卻什麼都沒發生,小月一副毫無抵抗能力的樣子,完全猶如一個普通的天真稚嫩的孩童,她當時也奇怪過但是並沒有多想。

現在再回憶起來,似乎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自己遭此劫難仍未死也不是幸運。原來早在那一夜,小月就已把妖神之力全部給了自己,這才一次次的保全了她的性命。

瞬間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都清楚明瞭,她終於知道殺阡陌說的“重要的是誰放他出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關鍵的不是妖神而是妖神之力,身體只是容器,六界的人一直爭奪和窺視的原來是毀天滅地的妖神之力。

只是,卻沒想到小月全給了自己……

花千骨呆坐在那裡,半天反應不過來。突然想到什麼,猛然間抓住竹染的雙臂。那這麼說,小月豈不是更加無辜,他現在甚至連妖神都不是,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為什麼仙界的人還要處死他?難道師父看不出來麼?小月已經不是妖神了,妖神之力在她這裡啊!她要趕快回去,告訴師父這件事。如果可以把妖力交出來,是不是就能免小月一死?如果交不出來,就由她來受死,小月根本就是無辜的!

——我要回去!

花千骨重重的在桌子上寫,顫抖的手指在木桌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竹染要的就是她這句話,微笑著滿意點頭。

“只要你乖乖聽我的,我保證我們一定可以回去。”

花千骨遲疑了一下,用力點了點頭。

竹染走到床邊蹲下身子,將床下面的幾塊木板抬起,下面竟然有一個暗格。

從裡面取出幾塊大小顏色不一的獸皮和布片,布片應該是從別人衣裳上撕下來的。蠻荒便是這樣,因為物資匱乏,也不可能自己養蠶織布,就連天冷了,為了爭奪對方身上的衣物常常都要拼個你死我活。花千骨見竹染箱子裡還裝了挺多件,被子也是許多不同的衣服拼縫的,裡面填充上一種奇怪的紫色棉絮,不知道又是從多少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竹染將圖一幅幅在桌上鋪開了指給花千骨看,上面竟然是用黑色炭木精確的描繪的蠻荒地圖。

花千骨吃驚的一一翻看,蠻荒的整體地形,東南西北還有中部的森林,湖泊,冰山,沙漠,海洋等全都清清楚楚。還有各個妖魔墮仙的聚集地,勢利範圍,妖獸的巢穴等等,無比的詳細。

看著花千骨吃驚的眼神,竹染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這幾十年在蠻荒都是坐著等死的麼?”

——你想怎麼辦?

“要想回六界,先取蠻荒。如今有了妖獸相助,咱們已經實力大增,但是還不夠。腐木鬼,冥梵仙,若能將此二人收服,土木流和水銀間就掌握在我們手裡。就算你妖力被封,只要出得去,眾人法力皆可恢復,蠻荒妖獸仙魔死魂,數量何止萬千,如此兵力,到時候不光出得了蠻荒,就是六界,也是我們囊中之物!”

花千骨見他大手一揮,聲音裡滿是豪情壯志,眼睛裡燃燒著熊熊野火,不由得心頭微微一緊。

原來他有吞併蠻荒,稱霸六界的野心已不是一朝一夕了,如此步步為營的細心謀劃準備著,自己的到來或許只是給他了一個契機提前動手。難怪摩嚴要逐他出師門將他流放至此,或許是看穿了他的雄圖和野心。如此之人,不管是對長留還是對仙界都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只是這小小的蠻荒,也困不住他多久吧。以他的手腕和才智,怎會有走不通的路呢?

花千骨輕輕歎息,眉頭皺的越深了。自己離開歸離開,可是若全依他的想法,豈不是又給六界帶回去一個劫數麼?

竹染此刻正一心為想像中的不遠將來而興奮得雙唇顫抖,他等了那麼多年了,就是為了揚眉吐氣的那一天。他一定會將摩嚴,將六界全都踩在腳下!

手指落下,重重的敲響桌面,指在地圖上的一個點上。

“在一切開始之前,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先將此人收服!”

花千骨低頭,看著地圖上的一座冰山頂端,秀逸的寫了三個:

——鬥闌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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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瀚海闌幹

妖神在蠻荒出世,萬獸俯首朝拜的消息很快在蠻荒各處傳開,一時激起濤天巨浪。

眾人不可置信中又帶了些許恐慌,所有的人都在試圖尋他們。

花千骨傷勢稍好,便和竹染離開林子向北邊冰雪之地出發了。隨行的有哼唧獸,睚眥獸,另外還有一隻幻鬯鳥一直在空中飛著為他們探路。

為了能夠儘快趕至,花千骨騎在哼唧獸身上,睚眥獸也很不情願的馱著竹染。

花千骨想不通竹染的是,如果他知道如何離開蠻荒的方法,早就自己離開了,才不會想著什麼大家一起走。別人死活與他何干?但是他如果完全不知道,就算把所有人團結在一起又有何用。離開蠻荒不是說帶兵打仗,光靠著人多就能贏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多少個腦袋湊在一塊,也想不出辦法。而且,想要大家達成一致根本沒必要弄那麼複雜,或是借助誰的力量,她相信沒有人不想離開這裡,只要跟大家都講清楚,為了能夠出去,所有人一定都能結成聯盟,到時候再慢慢想辦法。

花千骨問他,他卻只是嗤笑。

“你可知那腐木鬼,冥梵仙,還有鬥闌幹都是何人?”

花千骨搖頭,她只是略微聽過一些鬥闌幹的事,其他二人連名字都沒聽過。

“鬥闌幹是仙界戰神,腐木鬼曾經一度和殺阡陌爭奪過魔君之位,而那個冥梵仙,跟白子畫一樣,曾經也是上仙之尊。”

花千骨聽到師父的名字,心頭咯噔一下。

“這幾人哪怕身處蠻荒,法力盡失,也是十分厲害的角色,你力量尚未恢復,根本沒辦法與其中任何一個匹敵。你以為你有了禦獸的能力,他們便心甘情願同你合作了麼?蠻荒不同於六界,更多的爾虞我詐,你不利用別人,便是被別人利用。一個想要壓過一個,每個人都在爭奪主導權。身懷妖神之力,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命?還沒等到出去,內部已經亂成一團,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現在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要麼是死,要麼就是踩在眾人頭上,讓他們不得不仰視你,為你賣命。”

花千骨皺起眉低下頭去。

“所以,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天真,既然會被驅逐到這裡,自然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且莫說有多厲害,至少沒幾個是好人,而來了之後,每個人的陰險歹毒更是要翻倍。當然,你也不用太擔心,人都有會弱點,而想要離開是蠻荒每一個人的弱點,只要掌控好,所有人都能任由你擺佈。那腐木鬼利字當頭,欺軟怕硬,冥梵仙心灰意冷,不問世事,二人其實都不難應付。我們先從孤身一人的鬥闌幹下手,只要能得他相助,不愁大事不成。”

——我的內力還能恢復麼?

花千骨問,她並不知道妖神之力是被白子畫封印在了體內,以為是氣脈全破,被白子畫同己身的仙力一道全部廢掉了,竹染也故意沒跟她說,總之這師徒二人矛盾越深對他就更加有利。

“不知道,但照上次你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在蠻荒也竟可以施放出一些法力,或許假以時日會慢慢恢復一小部分,但是也有可能永遠都恢復不了。”

白子畫施的那種血印豈是那麼容易解除,孤注一擲,集他畢生道行將她壓制的死死的。不過或許若是他先死了的話,要再解封印或許就容易許多了,竹染眯起眼睛。

花千骨將領子拉高,身子縮成一團,緊緊貼靠在哼唧獸的背上。風越來越大了,遮天蔽日的冰霜顆粒迎面撲來,打得她臉上生疼生疼的。

為什麼鬥闌幹要一個人跑到這來呢,竹染說土木流和水銀間一度都想拉攏他,他卻一個都不甩,那麼多年一直獨自生活在這個冰天雪地之中。

突然又想起藍雨瀾風,不折手段,哪怕毀天滅地,也千方百計的想要救他出蠻荒。自己呢?可曾有人思念過自己?望著眼前一片刺目的潔白世界,鼻子突然酸酸的。鬥闌幹就算不在了,也有人一直掛念。東方他們大概都還不知道她在蠻荒吧……

想起冰天雪地白子畫牽著她的小手前行,那時候的師父多疼她啊,可是現在,就算討厭她了,不想見她了,殺了她就得了,她的命從來都是師父的。可是為什麼要把她驅逐到蠻荒來啊?他知不知道這裡真的好可怕……

竹染轉頭,看著她一貫平靜而認命的眸子裡,不經意透露出一瞬間的哀傷和軟弱。輕輕搖了搖頭,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山頭太大,洞穴眾多,他們二人在漫天風雪中找了三天,可是依舊半點都沒看到鬥闌幹的影子,甚至連半點活物和植物都看不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這生存下去的。

——會不會是已經不在了?

花千骨問,畢竟離上次竹染打探到他的具體位置已經過去了許多年了。

竹染搖頭:“鬥闌幹是出了名的潔癖,斬妖除魔都從不讓自己身上沾半滴血,更見不得蠻荒其他地方的噁心爭鬥,屠戮吃人。這冰雪之地極少有人來,凍土幾十丈深,甚至連植物都不生長,只零星有一些喜寒的妖獸,最適合他不過,應該不會離開。而且他戰功卓絕,被逐來時仙身未廢,不會自然老死。哼,說是玉帝恩典,不如說是為了讓他永世飽受流放之苦。同時為示懲戒,他雙腳腳踝釘了兩顆消魂釘,來到蠻荒法力盡失,他又沒不像你有妖神之力護身可以自動恢復,應該是根本無法直立行走,不會離開這附近太遠的,我們再四處找找。”

花千骨聽到消魂釘三個字,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只覺得四肢百骸都痛的錐心刻骨。

竹染不由笑道:“沒什麼好吃驚的,流放到這裡的墮仙,大多受過釘刑或是其他刑的。何況是鬥闌幹這樣的人物,就算明知他回不了六界,仙界的人也會害怕,害怕若有一天他回來報復,所以自然會廢掉他雙腳限制他。”

驅逐到蠻荒的妖魔雖說壽命較長,但若未有一定的道行,也是會老死或餓死。而驅逐來的仙卻分仙身已失和未失的。已失的就變成了普通人,通常在蠻荒都活不長,在蠻荒惡劣的環境下不是餓死病死老死,就是淪為其他人的食物。未失的雖不會自然死亡,依舊會被殺死。餓不死,但是仍會感受肌餓和病痛。他們沒了法力,但是依舊武功高強,劍法高超。爭鬥主要以這樣的人為主。所以當初已變成普通人的花千骨,竹染連看都懶得多看,就算救也是白救,卻沒想到她那樣都死不了。

又尋了兩日,竹染終於在一洞口中找到有人活動過的痕跡,確定鬥闌幹平時是住在這裡,但是可能覓食或者其他,有事出去了。

真是天助我也,竹染讓花千骨指揮哼唧獸和睚眥獸在洞口不遠處挖了個大坑,做成陷阱,等君入甕。

——不能好好跟他談麼?

花千骨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只有先困住他,你才有資本跟他談。”竹染碰釘子碰了幾次了,深知鬥闌幹的為人。

繞著陷阱轉了兩圈,摸了摸下巴:“不行,還要再深,再大。”

花千骨瞠目結舌,這坑都填得下幾十個鬥闌幹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能繼續辛苦睚眥獸和哼唧獸挖坑,最後竹染居然還讓幻鬯鳥吐出無數尖尖的冰柱插在坑底。

——那不是把他給插死了麼?

竹染搖頭:“哪那麼容易死。我怕光一個坑困不住他,能讓他受些傷自然是最好。”

二人在洞中靜候,天寒地凍的,哼唧獸的大尾巴將她蓋的密密實實。不知不覺就有些困了,迷迷糊糊睡過去,夢到她禦劍在風中自由馳騁,糖寶乘著一片桃花瓣兒在她身邊飛著。突然天地震了一下,把她從劍上震掉了下去。

她陡然睜開眼睛,看見竹染傾身在她面前,使了使眼色,對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花千骨撇撇嘴,就算她想說話也出不了聲啊。

突然發現不是做夢,原來地真的在震動,一下又一下的,咚咚咚,仿佛一個巨人在奔跑。

竹染向外探出頭去,不由得皺起眉頭,他竟還是失策了。

鬥闌幹腿腳不方便,猜他能夠出去那麼久那麼遠,如果不靠機關術就一定是馴服了妖獸來做坐騎,卻沒想到竟是雪人。

花千骨也探出頭去,就見一隻幾丈高,超級壯碩,從頭到腳長著純白毛髮的巨猿一樣的怪物正向洞口這邊走來,而它的肩上坐著一個黑衣男子,幾縷長髮隨意用墨玉簪斜挽著,在大風中狂亂的向一邊飛舞,腮邊隱隱有青色的胡渣,面容英挺而冷肅,眸子裡是久曆血雨腥風的淡然和冷厲,遠遠的就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花千骨知道那就是鬥闌幹了,簡單的一眼,便能想像出當年身穿戰袍的他在六界是如何威動天地,聲懾四海。

風向突轉,似乎聞到一絲生人的味道,立馬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他出聲喝住身下的雪人,無奈為時已晚,雪人一隻腳已邁入陷阱之中,龐大的身子順著冰坑便滑了下去,一道道冰刃刺入它掌心。雪人發出一聲巨大的怒吼聲,同時飛快的將肩上人向外前拋了出去。與竹染預計的一樣,頂上開始雪崩,飛速便將雪人掩埋在坑底。

“來者何人?”鬥闌幹屹立雪中雖不能行走卻依舊不倒,橫眉怒道,猶若天神。

竹染從洞內慢慢走出,向他拱手彎腰道:“竹染拜見前輩,多年未見,前輩風采依然。”

鬥闌幹冷笑一聲:“原來是你,長留小子,如此伎倆也想出手暗算我?未免太自不量力。”

竹染乾咳兩聲,望瞭望雪人被掩埋的地方,知道洞依舊挖的小了,很快它就能出來,到時候鬥闌幹就能行動自如,不可能再困住他。以哼唧獸和睚眥獸之力,雖不一定會輸,但雪人是群居動物,鬥闌幹既然馴服了首領,其他的應該也在不遠處,很快就能趕來。要對付十多個雪人難免又是一場惡戰。既然不佔優勢,還是跟他好話好說。

“竹染此次前來,特有要事相商。可是前輩性格孤傲乖張,晚輩只能出此下策。”

鬥闌幹冷笑一聲:“本尊不想動手殺人,也懶得跟你一毛頭小子計較,你不想死的話就趕快滾,別來打擾我清修。”

“清修?再多的法力在蠻荒都用不上,清修又有何用?”

鬥闌幹鄙夷的看著他:“修行修的是大道大自在,你一干追名逐利之輩怎會懂得。”

“看來這些年,前輩的性子可是改變了不少啊。”

鬥闌幹一向狂妄自大,玉帝佛主都不放在眼中,天規天條更是當作放屁,得罪了不少人,可是眾仙都忌憚他法力高強敢怒不敢言。這也間接導致了他後來失勢被無數人落井下石,罪上加罪。

“我如何還輪不到你來評價,還不快滾!”鬥闌乾麵上怒氣更甚,手中一粒雪丸擊出,重重的打在竹染膝頭上,嵌進肉裡,竹染身子一傾,單腿跪了下去。面上卻仍是笑容可掬。

“前輩息怒,在下這次來的確是有要事相商。前輩一直獨自一人,與世隔絕,可知六界動盪,妖神已出世?”

鬥闌幹陡然一驚,皺起眉頭,終於還是出世了?

“那又如何,就算六界覆滅又與蠻荒何干?與我何干?”

“難道前輩在這困了那麼多年,就沒想過要出去麼?”

鬥闌幹不屑的望著他:“有話直說,說完快滾!”

旁邊的雪人已經從積雪掩埋的坑中爬了出來,遠處幾個白點在向此處飛快的靠近。

竹染將身後的花千骨推到前面:“如果想要離開,此人便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會和希望。”

鬥闌幹自上而下俯視花千骨,眼光犀利而冷漠。被絕情池水腐蝕成這模樣,又是長留山的人?

不由嗤笑道:“怎麼?你過去的小相好,找到離開蠻荒的辦法來救你了?”

“她不是我的誰,她就是妖神,被仙界流放到蠻荒來的。”

鬥闌幹仰天大笑了起來:“你當我老糊塗了是不是?”且莫說這人是不是妖神,有沒有可能落到仙界的手裡。單講仙界的處事方法,又怎麼可能不殺她而只是流放呢?

“她叫花千骨,白子畫的徒弟,因為偷盜神器,放妖神出世,犯下重罪,受十七根消魂釘之刑,全身氣脈被破,筋脈被挑,廢了仙身,潑了絕情池水,然後流放至蠻荒。但是卻因為之前錯打錯著,在墟洞中得到了妖神之力,所以百折而未死。雖然妖力沒有恢復,但前些日子已收服了蠻荒的眾多妖獸。晚輩這樣說,你信還是不信?”

鬥闌幹大驚失色的看著她,竟然是白子畫的徒弟?竟然受了十六根消魂釘,廢了五筋八脈還能這樣站在他面前?眾人爭奪,甚至害得自己流放蠻荒的妖神之力竟然在她身上?心頭一驚一駭,身子顫抖著勉強退了一步,旁邊的雪人立馬伸手扶住他。他心頭一時間波浪起伏,這些年,六界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知道竹染所言非虛,而且恐怕這丫頭來歷還不僅僅是他說的那麼簡單。

看她探究的望著自己的眼神直白又單純,不由開口問道:“你師父是白子畫?”

花千骨想了片刻,還是點點頭。謝天謝地,至少,自己還是他名義上的徒弟。

“前輩,她嗓子也被絕情池水毀了,說不了話。”竹染在一旁補充道。

鬥闌幹看了看她身後的哼唧獸和睚眥獸,知道了竹染此行的目的,不由冷笑:“你以為憑藉妖神之力便能出得了蠻荒了?”

“光憑我們當然不行,所以特來請前輩相助。”

“你請人的方式倒挺特別。”

“沒辦法,誰讓前輩一向軟硬不吃,我之前試了那麼多次軟的,這回就換點其他的試試,萬一說不定能奏效呢。”

“你回去吧,我看在摩嚴的面子上才一直不殺你,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竹染咬了咬牙,拳頭握緊:“前輩就真的不想離開?”

“或許你真有辦法出去,不過我鬥闌幹雖然落魄蠻荒,還沒有淪落到心甘情願做別人棋子的地步。你小子心眼太多,連摩嚴都信不過,我又如何信得過。”

“前輩不能這樣說,既然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何苦計較那麼多。何況我也是甘心低頭奉妖神和前輩為尊,為你們倆賣命,只要能夠出去。”

鬥闌幹搖了搖頭:“那你們就努力吧,如果出去見了你師父,替我向他問聲好。”

他扶著山壁,慢慢的往洞中走去,抬頭卻望見花千骨擋在自己面前。不理她,依舊往裡走,花千骨卻拽住了他袖子。

“放肆!”他怒道。

花千骨眼巴巴的看著他,伸手在雪地上寫:你為什麼不想回去?

鬥闌幹身子一震,他的心思她又怎麼會覺察?

他不是不能回去,而是不想回去。世上的人都言他是被仙界流放,卻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流放。再也不想,不想回去,回到那個傷心的地方。

——我們一起想辦法回去吧,藍雨瀾風她一直在等你。

花千骨一筆一劃的寫,鬥闌幹越看越心驚,扶住山壁的身子越來越無力,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一般,再看不見一絲鬥志和盛氣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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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與虎謀皮

“你這一身疤是為什麼得來的?”鬥闌幹問。洞穴裡沒有外面那麼大的風,卻依然寒冷刺骨。

花千骨接過他遞來的熱水,低頭安靜的喝著。不習慣他打量的目光,總是太過淩厲和咄咄逼人。

——絕情池水。

她在石桌上寫。

“廢話,我不知道是絕情池水麼?我是問你為了誰。”鬥闌幹不耐煩的看著她,不明白人人爭奪的妖神之力怎麼就跑到這麼小一丁點的醜丫頭身上去了。

花千骨遲疑了一下,這種事,自己為什麼非要告訴他不可?

——這是我的事,請前輩就不要再多過問了。

鬥闌幹冷笑一聲,要求他還真有敢這麼跟他說話的。

“別多問?若你戀上的是竹染這小子,心甘情願被他利用,一旦出了蠻荒,憑你一身妖力助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我還不如現在就殺了你。”

花千骨心頭一喜。

——你答應和我們一起想辦法出去了?

鬥闌幹點點頭,其實在六界和在蠻荒又有什麼不一樣呢,自己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有些事情,終有一天需要面對的,都過了那麼多年,他也已經想開了,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伸出右手來看了看自己掌心,上面從虎口下來有很長的一道傷疤。

“你認得她?”

花千骨皺起眉,認得,怎麼會不認得。要不是她,師父就不會中毒,要不是她,她也用不著偷盜神器,她殺了人嫁禍於她,還借她的手放妖神出世。要不是她,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而她做一切的初衷,卻又只是為了救出面前的這個人。想想,這人生還真是荒謬又可笑。

——是她一手策劃了妖神出世,就是為了救你出去。

鬥闌幹驚訝的看著花千骨,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他一開始只是以為這丫頭見過藍雨瀾風,所以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當年為了保護她,他們的關係是極其隱密的,至始至終不論天庭如何逼供,胞弟南嶺寒如何相勸,他都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那個人是她。

一開始以為花千骨說的她在等他,只是單純的等,或許只是因為內疚。可是看花千骨眼睛裡複雜的神色,便也猜出了幾分。既然妖神出世是藍雨瀾風策劃的,那她的流放應該間接也是由她造成。

不由得苦笑搖頭,她這次又是想要玩什麼了呢?他一向是不懂她的,能做的都做了,能給的也都已經給了,自己遠在蠻荒,對她而言應該早沒有了利用價值。

說來好笑,他鬥闌幹自傲一世,最恨被他人利用,可是卻一次又一次的心甘情願被人利用,過去是,現在也是。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終歸還是想回去,因為還有一句話想要問她。

“你們先再這休息一晚,明天會有一場很大的暴風雪,等過幾天雪停了我們再出發。”鬥闌幹依舊冷淡,可是對他們的態度已經緩和了不少。

看著花千骨被毀的面目全非的一張臉,想她半大一個孩子,受這麼多苦,竟然都是藍雨瀾風造成,一時間不由得心中滿是虧欠。輕歎一口氣,罷了,她欠下的,他替她還了便是。

竹染在一旁忍不住揚起嘴角,自己說服了他那麼多次都沒成功,原來只需要“藍雨瀾風”簡單的四個字就能解開他心結啊。

“多謝前輩相助。”

“你別得意,我只是看到這醜丫頭的面子上罷了。”

身負如此重要的妖神之力,卻只是個傻傻的軟弱孩子,若不好好看著,怕只能被竹染玩弄操縱於鼓掌之中吧。

鬥闌幹去外面冰窖中取了些雪菇出來,回到洞口前看見花千骨正在幫雪兒包紮腳掌上的傷口,身上的披風被她撕成條,在它腳背上綁了個大大的蝴蝶結。雪兒向來脾氣暴躁,不喜人氣,對她卻似乎親熱的打緊。

“不用管它了,小傷而已,血都已經結冰不流了,過幾天自然會好。”

花千骨點點頭,親昵的抱著雪人,掛在它手臂上蕩秋千。

“進洞去吧,待會著涼了。”鬥闌幹看她穿得單薄,細小的身子在雪中叫人心憐。

“雪兒,你先回山裡去。”

雪人嗷嗷兩聲,蹭蹭花千骨,吧噠吧噠的跑遠了。

花千骨張著嘴看著他,手比劃道:它叫雪兒。

鬥闌幹轉身進洞:“雪人不叫雪兒叫什麼?”他一向管每只雪人都叫雪兒的。

花千骨捂嘴偷笑,向已經跑遠的雪兒揮了揮手,跺跺腳上的積雪,進到洞裡,見火堆燒得很旺,總算暖和一點了。

——我來做菜吧。

花千骨接過他手中的雪菇和一些冰蕊,原來他都吃這些啊,怪不得能在這冰雪之地生活下去。

竹染安靜的在火堆邊打坐養身,睜開眼笑道:“前輩你腿腳不方便,讓千骨去弄吧,她手藝很好的。”

鬥闌幹也坐了下來,看著花千骨左右忙碌,手腳十分麻利,很快便煮好了一鍋鮮美的濃湯。

盛到他手中熱氣騰騰的,嘗了一口果然比他做的好吃到哪裡去了,怪不得他做的東西雪兒怎麼都不肯嘗。

花千骨幫哼唧獸他們也全都弄好吃的,這才坐到火堆旁,舀一碗嘗了一口燙得她齜牙咧嘴的。抬頭見鬥闌幹在看她,很自然的微微一笑。

鬥闌幹皺起眉頭,竹染剛剛大致將花千骨的事跟他說了一遍。他不明白這醜丫頭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怎麼還能吃得那麼香,怎麼還笑得出來?

花千骨一面吃一面看著洞壁中火光映出的大家的剪影,心頭暖融融的,嘴裡似乎也嘗到了些甜味兒。好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了。竹染雖一貫面善,但是心思若海,與她疏離得當。鬥闌幹雖脾氣有些執拗古怪,說風便是雨,但是嚴肅冷和自傲掩蓋下自然流露出的對身邊人的溫柔和關懷,卻是她能感受得到的。

那種帶著長輩一樣的慈愛,讓她恍惚中有回到師父膝下的感覺。鼻子一酸,甩甩頭,告訴自己儘量不要去想那個人,否則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受,甚至陷入自憐自哀中無法自拔。眼下要緊的是趕快回去救小月,離處刑的日子只有三個多月了。

“小子,你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鬥闌幹問。

“去找腐木鬼和冥梵仙。”

“哼,果然。”

“前輩,在下並不是只為了一己私欲,而是要想出去只能先把大家聯合起來。”

“聽你這麼說,你早已經知道了出去的方法了。”

“我也只是想試試,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花千骨看著他,怪不得,可是為什麼之前什麼都沒跟她說,就連他之前有來找過鬥闌幹之事也沒跟她說起過。

“他們倆人其實很容易談,一聽有辦法出去定會一試的。你久未行動,是怕自己資歷不夠,也打不過他們,只能給他們做做參謀,所以打著妖神的幌子,讓這丫頭牽頭,然後自己借著控制這丫頭控制其他所有人吧?”

竹染心思被他戳穿,依舊臉不紅心不跳:“前輩厲害,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你拉攏我也不過是借我的名頭為了給自己這邊增加實力,怕他們二人不肯心服罷了。可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他們會買我的帳呢?我已是半個廢人,打不過他們的。他們二人在蠻荒爭鬥多年,也是心高氣傲,不肯服誰。我看當務之急還是儘量恢復醜丫頭的妖力才是上上之策。”鬥闌幹輕歎一聲,戰神斷腿就如飛鳥折翼,又如何再能馳騁。

竹染微笑點頭:“恢復妖神之力的事,就全倚仗前輩了。”

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鬥闌幹的封印術舉世難出其右,過去最擅長的便是將收服的妖魔封印,這蠻荒上的人之所以對他又恨又怕,就是因為許多都是因為落到他手裡,然後才被流放來的。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解白子畫的血印的話,除了他就不會有別人了。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20 21:1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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