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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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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9:57: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5
作者: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簡介]: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輕兵出擊,死不還休!」

    秦人用鐵劍砍下了一個匈奴人的腦袋。仰天歷嘯不止。

    這是老秦人的五百年孕育的風骨,在無數次國難當頭,危急的時刻,他們就是這樣呼喊著口號,衝向敵人。自大秦橫掃六國以來,以少有人還記得這一句古老地話語。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11-23 09:0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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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9:5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一章 白龍伏屍(一)


         秦王政二十六年三月的一天,一場雷雨過後,天色依舊陰沉,絲毫沒有轉晴的跡象。

  烏雲翻滾,不時有一聲聲隱約雷鳴聲傳來,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將要來臨。

  車隊在泗水河畔停下,從車隊中,傳來了一陣陣的哭聲。

  「闞,不行了嗎?」

  從一輛牛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長的明眸皓齒,水汪汪的一雙杏眼中,帶著悲憫之色;她牽著妹妹的手,一臉的悲慼。

  中年男人問道︰「先生也沒有辦法救他嗎?」

  官家模樣的人連忙上前回答︰「老爺,劉闞這是命中注定的!當年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人說他是大凶之命,活不過十五歲。先生也盡了力,只可惜這孩子……唉,是命中注定啊。」

  中年男人一臉的失落之色。

  「我們從單父能逃出來,多虧了他父子捨命搏殺。劉夫戰死,如今闞竟然也保不住了……福生,你且隨我過去看看,他父子為我一家喪命,怎地都要給那孩子一個妥善安置才是。」

  「老爺所言甚是!」

  四個人走到了車隊的最後方,就看見一個老婦,抱著一個魁梧少年的身子,正在哭泣。

  那少年,體格看上去極為粗壯,雙目緊閉,面如白紙,衣襟上沾著黑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個郎中模樣的老人搖著頭站起來,嘆了口氣。

  「闞媼,請節哀!」

  媼,是對老婦人的一種稱呼。如果用更直白的話語,就是闞老太太的意思。

  這一句話,等於把事情定了性。那老婦人本是一臉的期盼,聞聽郎中這一句話,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尖唳,剎那間淚如雨下。

  中年男子走過來,問郎中道︰「先生,真的沒救了嗎?」

  先生點點頭,「這孩子在單父城外吃了一箭,正中要害。若非他身子骨強健,怕早就斷了氣。能挺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意外了……呂老爺,實在是對不住,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中年男人說︰「先生這話說的過了!呂某如今乃落魄之人,先生不棄,從單父隨我一直到了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又怎能責怪先生只可惜,終究是救不得闞的性命,老夫實在是有愧於劉夫兄弟啊……福生,你去傳我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安置了闞以後再動身。」

  管家吃了一驚,「老爺,這荒郊野外,可不甚安全啊。再趕個十里地,就是嚙桑,我們……」

  中年男人的臉色一沉,「死者為大,更何況劉夫劉闞父子,還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管家很不情願,但主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也清楚,勸說不得。

  中年男人帶著兩個少女走到那痛哭的老婦跟前,「闞媼,還請節哀!」

  「是啊,嬸嬸,請節哀!」

  大一點的少女蹲下身子,輕聲的勸慰。那明亮的眼楮,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劉家父子,和她家沒有任何關係。

  準確的來說,劉家這父子二人,不過是她家裡的門客。那死去的少年,名叫劉闞,年十四歲出頭。少女從小看著劉闞長大,天性善良的她,把劉闞當作弟弟一樣看待。雖然她也有兄弟,可是相比之下,憨直敦厚的劉闞似乎更親近,從小就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她的身邊。

  可現在,劉闞竟然走了……

  少女的心中充滿了悲傷,但卻強作笑顏,安慰著老媼說︰「嬸嬸,闞雖然走了,可他在天之靈如果看見您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啊,闞媼……別要讓闞走的不安心啊!」

  中年男人也低聲勸阻,老媼抽泣著,止住了哭聲。

  「當務之急,是要闞入土為安。只可惜這條件簡陋,也找不到棺槨為闞下葬。不過,我手中尚有一匹錦帛,暫且權作棺槨,讓闞先下了葬。等我們到沛以後,再請人打造棺槨如何?」

  闞媼說︰「我一婦道人家,怎做的了這些事兒的主?但憑老爺安排。」

  「即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中年男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做起事來很有條理。他立刻安排下去,於是那些下人們或是埋鍋造飯,或是支起住所,來來去去的,看上去很忙碌。兩個少女則攙扶著闞媼,走進車廂中。

  車輛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車陣,中間燃起了篝火。

  那少年的屍首,就擺放在一顆參天大樹下,身上裹著一塊錦帛,身子下面還墊著一張草蓆。

  ******

  按照中年男人的說法,酉時為下葬的吉時。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要在這荒郊野嶺中,渡過一個夜晚。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這樣子。畢竟這個地方是一馬平川,無甚遮風擋雨之所。再說了,這天下並不太平,保不住會有什麼盜匪馬賊出現。雖說車隊裡的奴僕都帶著武器,總歸不安全。

  兩個少女在勸說闞媼睡著了之後,回到了自家的車輛上。

  「妹妹,何苦為了一個傻小子,在這荒郊野外裡忍饑挨餓?要我說,挖個坑,把他埋了就是。」

  一個青年抱怨著,手指梳捋髮絲,淡然的說道。

  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少年,大約在十六七的模樣,聞聽之下,也忍不住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少女眼楮一瞪,「哥哥,話不能這麼說。劉家父子是因為保護我們而死……想當年,我家門客何其多。然則單父破城之日,也只有劉家父子留了下來。不為別的,就算是為我們自己考慮,就不能做那不義之事。如今咱家可比不得當初,王上投降,這天下已然是秦的天下。

  而我們到了沛,算是人生地不熟。雖有些薄產,可如果沒有人幫持,終歸是難以在沛立足。

  誰能幫咱們?

  還不是外面那些隨咱們一同逃難的人嘛?

  父親如此做,也是拉攏這些人的心。如果真的像你所說,只怕不等到沛,這人心就先散了。」

  青年雖然比少女的年紀大,可顯然對少女有些畏懼。

  聽少女這麼一說,他反而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在底下仍嘟嘟囔囔的說︰「話是這麼說,但總歸是有些危險。萬一有盜匪出現,咱們這些人怕是都難活命。活不了,人心又有什麼用處?」

  少女卻懶得理睬,摟著妹妹,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楮。

  「姐姐,闞真的走了嗎?」

  妹妹低聲的呢喃,「那以後不就沒有人陪我玩兒了?姐姐,我想闞……我不想闞走,好嗎?」

  少女鼻子一酸,緊緊的摟住了妹妹。

  「阿嬃……別擔心阿闞走了,姐姐還在。」
  「嗯!」

  於外人而言,只怕是很難理解少女姐妹和劉闞的感情。青梅竹馬?也許算是吧!在姐姐的心中,劉闞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弟弟;而在妹妹的眼中,劉闞是從小和她玩耍的好夥伴。

  可現在呢?

  弟弟也好,夥伴也罷……卻孤零零的躺在外面,再也無法象從前那樣,和她們嬉笑玩耍了。

  但這一切,又該責怪誰呢?

  車廂外,下起了雨。

  不過並不大,淅淅瀝瀝。雨水敲打在車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營地中偶爾傳來馬匹的響鼻聲,讓這寧靜的雨夜,又增添一種非常詭異的氣氛。是的,詭異,難以說清楚的詭異。

  少女驀地醒來,想起了劉闞的屍體還在外面。

  她輕輕的把妹妹鬆開,又為她蓋好了衣服。看了看正打著鼾聲,睡的死沉沉的兩個兄弟,不免感到無奈。這兩個兄弟啊,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睡得如此沉?

  不過,如果劉闞還活著,想必自己也不會如此的警醒吧。

  披上簑衣,少女走出了車廂。從車轅上拿起一塊氈,跳下車,向大樹下跑去。總不成讓劉闞的屍首被雨水淋著吧。可等少女走到樹下以後,發現劉闞的屍體旁,早已經坐著一個人。

  闞媼,劉闞的母親。

  在這個世上,除了少女在關心劉闞的屍首之外,他的母親同樣也在關心著。甚至,比之少女的關心,更加真切。聽到腳步聲,闞媼扭過頭看去,見是少女,她笑了笑,然後點點頭。

  「嬸嬸,怎麼不去休息?」

  闞媼看著劉闞,臉上露出了一抹難言的慈祥笑意,輕聲道︰「闞怕打雷,我陪著他,他就不怕了!」

  少女沒有再開口,只是找了一件簑衣,為闞媼披上,然後坐在劉闞的屍體旁。兩個女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陪著劉闞。夜色漸漸的深了,風聲呼嘯著,雨勢也變得是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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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9:57: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一章 白龍伏屍(二)
雨水, 啪的砸落在青石巖上,水星四濺。
  這是一種生有斑駁年輪的古老岩石,歲月把這石頭洗刷成灰色,又透著淡淡的青色,會讓人生出滄桑的感受來。岩石的形狀很不規則,犬牙交錯在了一起,形成各種各樣的模樣。

  看上去,有些嚇人。

  「大哥,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

  已近子時,雨勢很大。在距離營地不遠處的山丘後,一群人圍聚在一起,手持刀槍和弓箭。

  為首的男子,身高在八尺開外,魁梧而壯碩。

  蒙著臉,披著簑衣,手中攥著一把寶劍。他似乎沒有聽到同伴的話語,手搭涼棚向遠處觀望。

  「劉季,綰在問你呢,倒是說話啊!」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同樣是簑衣黑袍,蒙著面,手中握著寶劍,雖看不清楚長相,卻有一種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氣派。她走到那男子的身邊,有些嗔怪的推了一下那個沉思中的男人。

  「嫂嫂,莫催了……邦肯定是有謀劃,咱們只需要聽他的調遣就好。該動手時,自然動手。」

  看得出,這個綰對首領非常的尊敬。

  女人不滿的說︰「綰,這時候已經不早了。再不動手,可就趕不及回去了,會讓人有所懷疑。」

  綰,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

  可這時候那首領突然間抬起手來,綰和女人同時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看著男人,身後的人們,一下子也變得安靜了。一個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於瘋狂的神采。

  「動手!」

  首領話音未落,帶頭就衝了出去。

  在他身後,盜匪們緊緊的跟隨……烏雲遮月,雷聲雨聲風聲和在一起,湮沒了雜亂的腳步聲。

  而此時,營地中的人們,仍在酣睡。

  馬匹突然間不安的發出響鼻聲,搖頭擺腦的躁動起來。兩頭匍匐在車轅上,兩尺高的沙皮狗呼的睜開眼楮,朝著天空狂吠不停。幾個奴僕睡眼朦朧的出來安撫馬匹和獵犬,可這些畜生非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越發的狂躁。這不同尋常的動靜,一下子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嬸嬸,你先上車……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說著話,少女站起身來,急匆匆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問道︰「怎麼回事,這些畜生怎地如此呱噪?」

  「小姐,不知道啊!」奴僕抓住馬韁繩,跳上了車轅,「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鬧起來了!」

  咻-

  一支利箭從黑暗中突然出現,正中那奴僕的腦袋。
  看得出,箭上的力道很大,竟然將奴僕的腦袋射了一個對穿。巨大的力量,把奴僕的身體從車轅上帶了起來,蓬的摔在泥水之中。躁動的馬匹踏踩,把那腦袋踩的血肉模糊,和泥水混在了一起,分不出那些是血肉,那些是泥漿。這空氣中,驟然間瀰漫著一股子血腥氣。

  是盜匪!

  少女立刻醒悟過來,淒聲的叫喊著︰「賊人,賊人……有賊人襲擊!」

  歷經了四百年的戰亂,沛這個地方,一直算不得安寧。從很早一起,這裡就屬於兩個國家的交界地,齊楚之間相互衝突。沛時而是齊國的屬地,時而又有楚國執掌,可說非常混亂。

  對於貴族們而言,這裡只不過是一塊封地,一個肥美的封地。

  失去或者得到,關乎於顏面。這面子問題嘛,有時候能保全,有時候又保不住,都屬於正常。

  也正因為此,沛一直處於三不管的地帶,以至於盜匪橫行。以泗水至微山湖一地,大大小小的盜匪集團加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大的盜匪群幾百個人,小的甚至只有三四個而已。

  這些盜匪多是沛的屬民,白天是普通百姓,晚上就變身為強盜,也沒人管理。

  少女這一聲呼喊,營地裡的人們立刻警醒過來。十幾個人跳上了車轅,剛抄起兵器,盜匪們就衝了過來。為首的男子,大吼一聲,縱身從躍上了車轅,手中寶劍寒光閃爍,把兩個奴僕砍翻在血泊中。

  「大黑,攔住他!」

  少女朝著沙皮獵犬喊喝一聲。兩頭獵犬早在少女出聲之前,已經縱身撲出。

  這種獵犬由於皮膚格外鬆弛,咬斗的時候不容易被咬傷,所以常常被人當作打鬥犬來飼養。

  而少女家中的這兩頭沙皮,同樣是作為斗犬來豢養,兇猛異常。

  那為首的蒙面男子,雖然有些武藝。可面對兩頭斗犬的攻擊,卻也是顯得有些狼狽。就在這時,一個魁梧男子衝了上來。二話不說,箭步上前,口中傳來一聲虎吼,一拳將一頭斗犬砸飛了出去。那斗犬摔在了泥水中,口中嗚嗚的兩聲悲鳴,四肢顫動兩下,隨即斷了氣。

  壯漢揮舞一根黑黝黝的棍子,把另一頭斗犬砸的腦漿迸裂。

  從頭到尾,這傢伙除了發出一聲虎吼,幾乎就沒有說話。而那首領更是灑脫,壯漢一出現,他根本就不去管那斗犬的下場。非常明顯,他對這壯漢的武力很相信,而且也非常信任。

  不過,營地裡的奴僕,全都是從慘烈廝殺中出來的人,個個都不一般。

  盜匪的人數雖然有很多,卻一時間也奈何不得。呂家的家主擋住了首領的攻擊,同時呼喊其他人來幫忙。可這樣一來,這呂家的戰鬥力全都集中在了正面,不知不覺的露出了破綻。

  一個女賊,帶著十幾個人,繞過營地的正面,從側翼突入進來。

  一時間,喊殺聲,叫嚷聲,哭喊聲響成了一片。營地裡的抵抗,呂家的家主頓時慌了神兒,揮舞利劍,厲聲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朗朗乾坤治下,竟敢作此種事情,不怕官府追究嗎?」

  盜賊中有人笑道︰「追究?誰會追究?楚國已滅亡,齊國也沒有了……至於秦國大軍,也無暇來顧及這裡。嘿嘿,殺了你們,我們自過的逍遙快活。至於以後會如何,與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話之人,背著一張五尺長的強弓,手握一根碗口粗細的銅杵,鮮血順著銅杵滴落。

  就在他說話間,銅杵已砸翻了兩人,衝到了呂家家主的身前,「邦,速速動手,這傢伙就交給小弟和屠子來對付。」

  首領哈哈大笑,也不回答,轉身衝入了營地中。

  少女此時,和兄長拿著兵器,與那衝入營地裡面的盜賊周旋。首領帶著十幾個人衝進了營地之後,衝著那個被少女殺得狼狽不堪的盜賊喊了一句︰「綰,不要糾纏,這妞兒交給我對付!」

  言下之意是說︰趕快動手搶東西!

  首領這一夥人的出現,讓原本混亂的營地,變得越發不可控制。他抵住了少女和她的兄長,寶劍大開大闔,把兄妹二人殺得有些狼狽。別看這首領對付其他人不行,可對付眼前這兄妹,卻是游刃有餘。至於他帶來的盜賊,也都是好手。紛紛上前,把營地裡的護衛攔住。

  如此一來,那些先前衝進來的盜賊,在女賊和綰的帶領下,開始搜刮財物。

  「美人兒,這又是何苦?乖乖的放下兵器,爺們兒只是求財,反正你家許多財物,何不分與我們一些?」

  首領語氣中帶著一種調戲的口吻。

  少女卻不回答,而是悶著頭,狼狽的抵擋首領的攻擊。

  「你要幹什麼,休要動我的兒子!」

  一聲尖厲的喊聲傳來,少女偷眼看去,頓時大驚失色。原來,闞媼並沒有聽從少女的話語,一直守在兒子的屍首旁邊。那女賊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竟朝著劉闞的屍首走過去。

  闞媼上前阻攔,卻被女賊一腳踹翻在地。

  「一個死人,怎麼用這麼好的絲帛?不如送給老娘,做兩件新衣服吧!」

  女賊看中了裹在劉闞屍體上的錦帛,想要取走。可是闞媼又怎能允許她踫觸兒子的屍首,被踹翻之後,雙手抱住了女賊的身子,大聲叫喊著︰「不許你踫我兒子,不許你踫我的兒子。」

  「老賊婆找死!」

  女賊勃然大怒,把闞媼摔倒在地上,舉起寶劍就想要砍殺了闞媼。

  少女不由得驚聲叫喊︰「住手!」

  這心神一分,被首領一劍拍翻在地。

  可古怪的事情,也就在這時候出現了。烏雲中傳來霹靂聲響,銀蛇在雲層中忽隱忽現遊走。

  一道閃電,撕破了烏雲。

  慘亮的白光從天而降,正中女賊手中的寶劍。

  轟隆-

  巨大的雷電威能,把女賊劈成了一塊焦炭,直挺挺的倒在泥水之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給嚇了一跳。首領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朝著那女賊跑去,綰卻在這時,變了臉色。

  「大哥,小心!」

  話音未落,一連串的炸雷響起,天空中密佈的烏雲形成了一塊巨大的圓盤形狀,不停的旋轉。

  雲層一疊疊,一摞摞,一層層的堆積,銀蛇在烏雲中匯聚成一道慘亮的光柱,從圓盤正中央飛落下來。轟隆隆的聲響,震得人們頭昏眼花……閃電轟擊在大樹之上,需四人合圍的參天大樹,頓時被劈成了兩半,並且燃起了熊熊火焰,就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在雨夜中出現。

  一蓬亮光灑在劉闞的屍體之上……

  首領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拍中了似地,身體飛了出去,噴出一口鮮血,蓬的一聲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雨水,敲打燃燒的大樹,蒸騰出一層層的煙霧。

  那煙霧極其古怪,一道道,一條條,一絲絲,一縷縷的匯聚在一起,垂落下來,浮游地面。

  這詭異的景象,令人們大驚失色。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人們毛骨悚然,心驚肉跳。

  只見在那煙霧中,劉闞的屍體,呼的一下子……從地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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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章 沛(一)
    劉山君算是一個成功人士吧!

  山君為虎,據說在他出生的之前,老爺子夢到了一頭老虎,醒來時他已呱呱落地,故名山君。
  出生於軍旅世家,三代軍人。到了劉山君這一代,姐姐遂了老爺子的安排,也成了一名軍人。按照老爺子的安排,劉山君本來也該成為一名軍人,可當時由於他正處於叛逆期,家長說什麼,他偏要擰著干。於是,軍人沒做成,卻變成了一名在國際上非常知名的營養師。

  什麼是營養師?

  現代人生活節奏加快,物質充沛,光怪陸離的生活,讓人們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的健康。

  所謂的亞健康群體,充斥在世界的每個角落。

  於是,營養師就伴隨著亞健康群體而出現。他們所要做的,是根據客戶們的具體情況,設計出適合於客戶們的生活方式。不僅僅是從飲食習慣上進行調理,甚至包括了作息起居方面。

  在劉山君看來,營養師其實也就是養生顧問。

  毫無疑問,一個普通人是無法享配專業的營養師顧問。而劉山君所面對的群體,大都非富則貴。他手裡一共只有六個客戶,可這六個客戶,每年能給劉山君帶來數以百萬英鎊的收入。

  每年,他會集中於四個月的時間,為客戶設計出完善的養生計劃。

  也就是說,剩下的八個月時間之中,他可以隨意支配自己的時間。這也是他只有六個客戶的主要原因。在劉山君的骨子裡,流淌著一種非常隨性的血液。他喜歡刺激的生活,探險,遠足……諸如此類的活動,一直伴隨著他。年過四十,卻好像二十出頭的青年一樣活躍。

  雖然沒有結婚,可在他身邊,從來不會缺少女人的陪伴。

  出事之前,劉山君駕著一艘裝備極為現代化的遊艇,從洛杉磯出發,準備獨自橫渡大洋,回國探望父母。事實上,他成功了……可是在通過東經142度,北緯二十五度的海域時,遊艇上所有的儀表全部失靈,並且在瞬間爆炸。劉山君沒來得及逃離遊艇,就葬身火海之中。

  這片海域,就是與百慕大三角洲齊名的龍三角海域,據說當年忽必烈征討日本時,就是在這片海域全軍覆沒。據說這片海域中,有惡龍橫行……至於其真相,就變成了一個不解之謎。

  劉山君在遊艇爆炸的一剎那,以為自己是死定了。

  可沒想到,他並沒有死。眼前的一幕景色,讓他目瞪口呆。這是什麼地方?怎麼人們的穿著,會是如此奇怪?還有,這些人手裡拿著兵器,地上倒著的屍體,可不像是在拍攝電影。

  「妖孽,死來!」

  殺死鬥犬的漢子,首先反應了過來。

  嫂子被雷劈了,首領又倒在泥水中一動不動,看上去和死人一樣。這漢子在片刻的驚慌後,迅速醒悟過來。眼中暴露出駭人的殺機,手中那碗口粗的棍子砸翻了兩人,縱身撲了過來。

  「闞,小心!」

  少女也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那一系列的變故,是在瞬間出現。不過她至少清楚一件事,劉闞活了。也顧不得弄清楚明明死了的人,怎麼會突然間活過來,少女失聲發出了警告。

  闞,是在叫我嗎?

  劉山君仍感到莫名其妙。不過有一點他清楚,撲過來的蒙面人,對自己怕是沒什麼善意。

  本能的,劉山君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

  迎著那撲來的傢伙,踏步騰空而起。一招飛鳥投林,雙拳內環,手臂崩開棍子,搶入對方的懷中。身體仍在空中,雙手張開搭住了對方的腦袋,提膝衝擊,正撞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這在泰拳中,是膝六式中的飛膝。

  劉山君的姥爺是武當山的道士,在宗教界很有名氣。出家前,有一女兒,就是劉山君的母親。小時候,劉山君因為身體不好,加之當時的社會因素,被寄放在姥爺的身邊。耳聞目睹之下,對於道家經典也是非常熟悉,後來還隨著姥爺練習太極拳,並且整整練了十年之久。

  再後來,劉山君覺得太極拳殺傷力不夠強悍,又學習軍中的搏擊術。

  電影盜佛線的出現,為他又開啟了另一扇大門。通過一些關係,拜在了一位古泰拳大師的門下,整整修煉了五年。在二十八歲時,他經過一系列實戰,獲得了棕色頭箍,八段水準。

  只這一下,對手被打得當時就昏厥過去。

  而劉山君自己,只覺手臂傳來了一陣劇痛,胳膊斷了……

  意識歸意識,可這身體終究不是他的。按道理說,在那一崩之下,他完全可以卸掉對手的力量,並且在飛膝傷敵之後站穩身形。可是在落地的一剎那,腳下一軟,蓬的就摔倒在地。

  倒下來之後,這身子就好像不再受控制了!

  怎麼回事?

  劉山君還沒醒悟過來,一旁的盜賊卻是害怕了。被擊倒的漢子,是這些人裡面最能打的一個。沒想到連對手一招都沒有接下來?更何況,首領生死不明,大嫂被雷電劈成一塊焦炭。

  沒法子再打下去了。

  綰衝過去,一把背起了首領,大吼一聲,「老周,帶上屠子,撤!」

  持杵背弓的漢子這時候也清醒了,邁步縱身跑來,把那昏迷不醒的漢子背起來,一群盜賊頓時入潮水一般的退走。幾個呂家的奴僕想要追上去,卻被呂家的家主上前一步,阻攔住了。

  「不要追了……窮寇莫追,先清理營地……請先生過來!」

  「喏!」

  奴僕們齊聲喊喝,立刻散開,打掃營地。這時候,闞媼撲了過來,一把將劉山君抱在懷中。

  「我的兒,你可嚇死為娘了!」

  少女也跑上前,驚喜的看著劉山君,「闞,你,你……你是人是鬼?你竟然沒有死?」

  這小妞兒可真漂亮!

  通過劉闞的眼楮,劉山君看清楚了少女的模樣,心裡不無戲謔的想到。可是他馬上反應過來。

  這抱著我的女人是誰?說話怎麼如此的怪異?

  雖然聽不太明白闞媼那略帶地方口音的話,但劉山君隱隱約約的明白過來︰她在叫『我的兒』。

  她是誰?為什麼叫『我的兒』?還有,這漂亮妞兒為什麼叫我『闞』?難道說,我長的很憨嗎?

  「闞,你怎麼了?你為什麼不說話?」

  闞媼晃動劉闞的身子,卻把劉山君晃得是暈頭轉向。腦袋已經成了一鍋粥,這一刻,他是完全糊塗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明明記得我隨著遊艇爆炸了?我,我……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跪坐在旁邊,明媚的眼楮裡,閃爍著焦慮的光彩。

  「闞,你這是怎麼了?我是呂雉,你忘記了?小時候,你總跟在我身後,叫我阿姐……你說話啊!」

  這時候,整個營地都亂起來了,甚至比遭遇盜匪襲擊的時候,還要亂。

  少女的兄長,一臉的恐懼,摟著弟弟和妹妹,不讓他們過去。其他人則好像見到了鬼一樣的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景象。有一個人壓低聲音說︰「我剛才好像看見有一條白龍,伏在闞的身上……」

  其實,所謂的白龍,不過是那騰起的煙霧。

  只是人們敬鬼神,敬天地,忍不住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先生在福生的帶領下,急匆匆的走過來。他先是為劉闞把脈,又扯開他的衣襟,查看他胸口的傷勢。這一看不要緊,先生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奇的呼喊聲︰「闞的傷口,不見了!」

  劉山君眼睜睜的看著先生折騰自己的身子,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不是我的身體!

  可如果這不是我的身體,那我又是誰?

  他似乎醒悟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又無法相信這發生的事情。的確,換做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移魂,我竟然移魂了!

  而且被移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時空裡……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不是自己的年代。

  至於大家在說什麼,劉山君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思維已經完全混亂起來,他張嘴想要叫喊,可是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來,只能開闔嘴巴。

  「先生,闞這是怎麼了?」

  事實上,誰也無法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包括先生在內,也沒辦法向呂家的家主解釋。

  劉闞明明死了!

  為什麼又……甚至連他的傷口也不見了?

  突然間,先生打了一個寒蟬,眼中流露出驚恐之色,看著劉山君。片刻之後,他站起身。

  「呂翁,莫非是鬼上身?」

  「你是說……」

  「很有可能。不過我以前只聽說過,鬼上身是上活人的身,卻沒有聽說過還能上死人的身。當然,這種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最好還是請一個方士來查看一下,說不定劉闞他還活著!」

  呂翁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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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四章 沛(二)
對於未知的事情,人們往往會產生出恐懼。而因為恐懼,人們又會很正常的出現兩個選擇。
  因恐懼而膜拜,或者因恐懼而產生殺心。

  毫無疑問,呂翁屬於第二種情況。劉山君雖然沒有弄清楚狀況,但也能感覺到呂翁的變化。

  保命要緊!

  劉山君心裡清楚,如果想要保住性命,只有暫時承認這具身體本來的身份。而想要得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由抱著自己的女人和那個自稱阿姐的少女站出來為他說話。

  一隻手抓住了闞媼的胳膊,另一隻手握住了呂雉的手。

  嘴巴開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發不出聲音,但那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感,卻說明了一切。

  「老爺,我兒沒死,我兒沒有死啊!」

  闞媼也覺察到了呂翁的心思,緊緊的抱住劉闞的身子,有些激動的說:「您看,我兒他還活著!」

  呂雉也站了起來,「爹,剛才若非闞出手,我們今天可就危險了!」

  那賊首是怎麼倒下的,呂翁沒有看清楚。但是那個後來被劉闞擊倒賊人,卻是他親眼所見。

  被劉闞擊倒的賊人,悍勇無比,殺死了十幾個家僕。

  如果不是劉闞出手的話,己方的抵抗遲早會被擊潰,到時候一家老小也唯有任人宰割。

  呂翁雖然對劉闞懷有一絲恐懼,可對於自家的救命恩人,總歸是懷有感激之情。再說了,劉闞父子早先就對呂家有恩,說不定是劉夫保佑,讓劉闞起死回生了?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目光柔和了許多,緊握的拳頭,漸漸的鬆開了!

  呂翁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對麴先生說:「麴先生,還勞煩你再檢查一下,看看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夫盡力而為!」

  很明顯,麴先生對此刻的劉闞,懷有一絲恐懼。

  只是東主既然吩咐下來,麴先生也不好回絕。於是點點頭,吩咐身邊的人過去攙扶劉闞。

  不過,麴先生害怕,那些隨行的奴僕們更害怕。

  雨越下越大,呂雉一蹙眉,上前一步,和闞媼一起把劉闞攙扶起來。而劉闞呢,在經過這片刻的緩衝之後,也有些適應了他現在的這具身體。能站起來行走,可是卻顯得非常虛弱。

  在呂雉和闞媼的攙扶下,劉闞走進了一輛車中。

  這時候,有人過來叫麴先生為傷者治療,麴先生也自然願意離劉闞遠遠地,於是急匆匆的走了。

  「嬸嬸,你且照顧一下闞……我估計咱們今晚也走不成,等到了天亮才會出發。等咱們到了嚙桑之後,我再讓爹爹請一個好郎中過來為闞診治。今天如果不是闞,我們可就活不成。」

  「小姐,多謝你了!」

  闞媼其實這心裡面也有點害怕。

  可不管怎麼說,劉闞是她的孩兒……心中有一個信念,就算劉闞是鬼,也不會迫害自己。

  將車裡唯一的一副被褥蓋在劉闞的身上,闞媼就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他,眼中滿是慈祥。

  「闞,就算你說不出話,也動不得,還是娘的好孩兒。別人怎麼說,怎麼想,娘才不去理睬,娘只知道,你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你是娘的孩兒,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改變。」

  闞媼似乎是在對劉闞說,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明知道眼前這個蒼老的婦人和自己沒有任何關聯,可劉山君還是被這番話語,深深的打動了。

  這世上什麼最真摯?

  莫過於是父母對孩子的關愛!

  劉山君如今也大概可能控制住這具身體,於是吃力的張嘴,用極為低弱的聲音,叫了聲:「娘!」

  聲音不大,可傳入闞媼的耳中,無疑如同巨雷聲響。

  「闞,你,你認得娘了?」

  劉山君費力的點點頭,僵硬的面上,擠出了一分笑容。雖然有些難看,可是闞媼卻忍不住,哭了。

  想想也是,生兒養老。丈夫死了,闞媼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兒子的身上。

  當劉闞死了的那一刻,闞媼感覺天好像都塌掉了。如今兒子回來了,雖然回來的莫名其妙,甚至讓人感覺非常恐懼。可不管怎麼說,兒子就是兒子,闞媼覺得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

  「兒啊,你剛好,先好好休息。等身子骨好了,咱們再說!」

  闞媼讓兒子枕著自己的腿,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

  劉山君也真的是累了!

  不錯,他喜歡刺激,喜歡冒險。但是今天的這一切,卻是讓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疲憊。從生到死,又死而復活。最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重生在另一具軀體上,而且是生活在另一個時空。

  這種情緒上的巨大波動,換一個人的話,甚至可能會瘋掉。

  再加上先前出於本能的一次搏擊,也耗盡了劉山君九成的精力。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好的想一下。至少在眼前,要先弄清楚自己所佔居的這具軀體,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回事?

  想到這裡,劉山君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

  在睡夢之中,他彷彿置身於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當中,劉闞殘留的種種信息,不斷的衝擊這劉山君的靈魂。這一覺,他睡的很熟,也很累。當醒來的時候,甚至覺得身子無比酸痛。

  「闞醒了,闞醒了!」

  如同銀鈴般好聽的聲音,讓剛從劉闞記憶中醒來的劉山君一怔。

  睜眼看去,只見那個很關心自己的少女,穿著一身青灰色的群襖,在身旁興奮的叫喊著。

  根據劉闞的記憶,劉山君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姓呂,名雉,是呂家的大小姐。

  她好像也介紹過自己,說她叫呂雉……慢著,這個名字好熟悉,怎麼感覺這麼耳熟?似乎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劉山君感覺有些疑惑,口中卻說:「阿姐,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啊?」

  「劉闞,我們現在是在嚙桑縣裡。」

  聲音是從另一邊傳來。

  劉山君轉過頭,看見在自己的左手邊坐著一個年紀大約在十三四左右的小女孩兒。

  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有一絲畏懼的成分。她的聲音不大,怯生生的模樣,總讓人心生憐愛。

  劉山君閉上眼睛,用力的甩了甩頭。

  根據劉闞提供的信息,這個蘿莉一樣的小女孩兒,是呂家最小的孩子,名叫呂嬃。如果說劉闞是呂雉的小尾巴兒,那麼呂嬃就是劉闞的小尾巴兒。在劉闞活著的時候,她對劉闞很依賴。

  「阿嬃?」

  劉山君只是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哪知道這一聲,卻讓呂嬃頓時笑逐顏開。眼中的恐懼也不見了,她興奮的說:「姐姐,他是闞,沒錯的,他就是闞……你看,他認得我,還叫我阿嬃呢……闞,你先前可嚇壞了我呢。」

  劉山君甚至能聽到右手邊的闞媼和呂雉,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劉山君隱約的聽到一陣腳步聲由近而遠的消失。想必是有人在門外面偷聽吧。

  其實想想也正常。

  發生這種事,就算是身為當事人的自己,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弄明白,更何況是身邊人?

  害怕是肯定的,小心也是必然的。如果不是自己叫出了呂嬃的名字,想必闞媼和呂雉,也放不下心吧。劉山君知道,自己在不經意之中,躲過了一次殺身之禍。但對他來說,這只是開始。

  劉闞的記憶殘缺不全,難保日後還會出什麼差池。

  必須要想出一個辦法來,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畢竟,呂雉闞媼這些人,是劉闞最親近的人啊。

  只要露出半點破綻,事情就會變得非常麻煩。

  劉山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而闞媼呂雉,還有呂嬃三人卻開始了喋喋不休的嘮叨,漸漸引起了劉山君的注意。

  呂雉反覆的提到了一個名字,秦王政。

  按照她的說法,如今正是秦王政二十六年,秦軍大將王賁率領秦軍,已經攻入了齊國。齊王建聽從屬臣的建議,令數十萬齊軍卸甲,向秦軍投降。而在此前,秦軍已經依次消滅了魏、趙、韓、楚、燕等五國,如今齊國投降,秦國橫掃六國,一統江山的局面已經無法改變。

  慢著……

  劉山君激靈打了一個寒蟬。

  他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他現在所處的時空,並不是什麼異世界,而是距離他生活的年代,兩千兩百年之前的戰國末期。或者說,在這個時候,戰國七雄已經不在,只剩下秦國獨大。

  那麼,呂雉口中的秦王政……難道說,就是那個有千古一帝之稱的暴君,秦始皇嬴政嗎?

  劉山君的思緒,又開始變得混亂起來。

  就在這時候,呂翁帶著麴先生和一名方士打扮的老人,掀開門簾,走進簡陋的斗室中。

  「老爺!」

  「爹爹……」

  呂翁擺了擺手,面帶和煦的笑容,「闞媼,這位是麴先生的師兄,有大神通。麴先生專門走了一趟留縣,這才請來了他老人家。正好闞也醒著,就請仙師出手診治一下,如果沒有大礙的話,我們就啟程出發。咱們這一路上也耽誤了不少的時間,差不多也是時候做個了結。」

  這個年代,最好的郎中大都是有方士的身份。

  那老人生著一對雪白的眉毛,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受。

  闞媼三女連忙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向那方士行禮。而那方士呢,則盯著劉山君,面帶笑容。

  劉山君絕對是個無神論者!

  可經歷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和變故,他也不能肯定,這世上究竟有沒有神靈?

  只覺得老人的目光銳利,似乎可以看穿他的心靈。別的劉山君不敢說,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知道只要露出半點怯意,都可能會丟掉性命。老人與其說是給他看病,不如說是一種由精神層面的威壓。好在,劉山君並不覺得自己心裡有鬼,於是瞪大眼睛,迎向了老者。

  與此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劉山君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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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五章 沛(三)
「離魂症?」
  呂翁詫異的看著老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離魂症是怎麼回事?闞怎會得此古怪病症?」

  白眉老人說:「這人啊,若是傷了心腎,就會產生出神氣不寧,臥則魂魄飛揚,身在床而神魂離體,驚悸多魘。許多事情,會出現記憶不清,甚至混淆的狀況。比如他能認得他的母親,認得兩位小姐。可是卻不認得老爺,兩位少爺……許多事情,是渾渾噩噩,說不清楚。

  這主要是由於心腎受損,造成魂魄離散的原因。

  家師曾留有一書,記載了類似的病症。剛才我和那孩子相處了片刻,並未感覺有甚大礙。

  所謂鬼附身的說法,並不妥當。

  至於治療這離魂之症,恕老朽無能為力。不過我有一師叔,倒是在這方面頗有研究。如果東翁願意,可派人尋我那師叔前來,定能手到病除……恩,大致的情況,也就是這些了。」

  麴先生說:「可是師兄,他胸口早前受傷,卻是我們都看到的事情,又如何解釋呢?」

  白眉老人笑道:「師弟,那你先給我解釋一下,昨日凌晨時,你們所看到的那一幕景象呢?」

  「這個……」

  白眉老人不理麴先生,站起來向呂翁拱手,「東翁,那孩子頗有秉異,倒也可好生觀察一番。」

  呂翁起身,「先生辛苦了!那孩子的父親,因我呂家而亡,如今他有出了這等事情,呂某著實難以心安。先生剛才說,令師叔頗有神通,只不知令師叔高姓大名,該往何處尋訪才是?」

  白眉老人說:「家師叔命徐市(念做fu),雲遊四方,行蹤嘛難以捕捉。不過我曾聽人說起,他前些時候在泰山附近出現過。東翁若是想要尋訪,可以往泰山一行,但小老兒卻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他。小老兒回去之後,也會設法和師叔聯繫,總之盡快將此事予以解決。」

  「如此,就煩勞先生!」

  白眉老人告辭離去。

  在門口跨上了一匹青驢,悠然而行。

  一名童子卻跟在他的身旁,低聲問道:「師父,我管那劉闞,印堂發暗,明明是生機已絕之像,為何您不說出來呢?」

  「童子,子不語怪力亂神,有些事情卻是我們無法解釋。我何嘗看不出那劉闞生機已絕的面相?可他卻分明活著,而且還能說出許多過往的事情來,只怕是另有玄機,非我等可揣摩……還是待師叔他老人家出面,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麼。但在此之前,切莫洩露天機,以防不測。」

  「童子明白!」

  那童子顯然是被白眉老人的話語給嚇到了,連連點頭。

  白眉老人沉吟片刻,突然說:「我記得你有一叔父,就住在沛,對不對?」

  童子點點頭,「是啊,不過三代之前就不再往來,只聽說他有一子,是我表兄,年十九歲,名曰審食其,其餘就不知了!」

  「你設法和你這位表兄聯繫一下,請他代為觀察……恩,你這就動身,辦完事之後再回留縣找我。」

  「童子明白!」

  那童子連忙回應,在岔道口和白眉老人分手。

  老人抬起頭,長出了一口氣。

  突然一笑,自言自語道:「不管他是否妖孽,這小小沛縣,怕是因此而會變得更加熱鬧了吧。」

  ******

  劉山君……不,從現在開始,他應該叫做劉闞。

  必須要盡快的適應自己的這個新身份,離魂症的說法,能瞞得過一時,卻不可能瞞過一世。

  劉闞暫時適應了身體,能夠下床行走。

  呂翁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不願再嚙桑逗留,第二天就動身啟程,趕赴沛縣。

  單父的家業已經沒有了,好在早年間他在沛置了產業,同樣能安居樂業,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過,雖然說劉闞已經被證明不是妖孽,但呂家的人,還是不敢,也不願接近。

  呂翁乾脆單獨劃出了一輛馬車,讓劉闞母子乘坐。但是由於沒人願意為他母子趕車,闞媼自告奮勇,當起了車伕。而劉闞呢,雖然還不能自如的控制身體,卻可以和闞媼一起趕車。

  闞媼愛子心切,性情淳樸。

  在她眼中,不管劉闞是不是妖孽,都是她的兒子,更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劉闞的父親,曾經是東周王城雒陽一帶的遊俠兒。東周被秦滅國,劉闞的父親就帶著家眷,逃到了單父。劉闞的父親劉夫武藝高強,小有名氣,於是就投到了呂家門下,做了食客。

  歷經春秋戰國數百年之戰亂,社會上就出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養士。

  所謂『門下食客三千人』,大貴族養士,是為了求取權利,小商人也養士,為了保家周全。

  在戰國末期,七國智者輩出。

  智慧、情報、能力、特長已經成為許多人立足世間,謀求富貴的資本和手段。

  他們遊走各國,周旋於諸侯貴族之間,販賣自己的本事。若是被人看中,就會投入其門下,成為食客。似劉夫這樣的遊俠兒,也是如此。或許在諸侯貴族中得不到重視,但是於小商人,小貴族而言,他們這樣的人物,已經是非常了不得,同樣的會得到不同尋常的厚待。

  闞媼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姓。

  年輕的時候,人們叫她闞姬,也是雒陽一帶有名的女子。生於破落貴族的家庭,能識文斷字,也可以馭車射箭。所以,雖然沒有人願意為她母子馭車,可這些困難,卻難不倒闞媼。

  兒子坐在身邊,闞媼就開心的不得了。

  劉闞有意無意間的詢問,闞媼都會爽快的回答。

  這一路上,劉闞對他所處的這個時代,瞭解越發的清楚。當然,在大多數時候他必須要裝瘋賣傻。一方面是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他還需要盡快的適應自己的身體,獲得自保的能力。

  要說起來,劉闞的這具軀體,相當的出色。

  還不到十五歲,已經有174公分的身高,若按照當時的說法,身高在七尺六寸左右,可謂高大。

  許是從小練武的原因,這副軀體格外的健碩。

  渾身上下沒有半分贅肉,肌肉墳起,好像鐵疙瘩一樣。雖少了些柔和,但是力量卻非常足。

  中途休息的時候,劉闞跑到河邊看了一下。

  濃眉大眼的,國字臉。說不上英俊瀟灑,但也不能說難看。總體而言,六七十分是能有的。

  還行!

  身體的柔韌度雖然不夠好,但是可以練出來。

  劉闞低著頭,握緊了拳頭,上下打量,就好像在看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物一樣,同時暗中檢查自己身體的機能。作為營養師,說起來也是半個醫生。劉闞對自己的身體,總體上還算滿意。

  在河邊舒展了一下身體,依照著泰拳的基礎招式,做了兩個動作。

  不錯!

  這副身體練泰拳的話,怕是比他原來的身體還要出色。劉闞心滿意足,轉身走向了馬車。

  車上,呂雉呂嬃姐妹正在和闞媼說笑。

  「嬸嬸,到了沛以後,您還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闞媼笑道:「這個嘛,要看闞怎麼說。這一路下來,嬸子身上還有些錢帛,一切就聽闞的決定。」

  正好,劉闞走了過來。

  呂嬃問道:「阿闞,你到了沛,還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劉闞聞聽一怔,奇怪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呂雉。卻發現,呂雉低著頭,似乎不敢和他對視。

  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個事情,怕不是呂嬃想問的吧。估計呂家對他還是心懷顧忌,不太願意再接納他母子二人。

  所以就讓呂雉呂嬃姐妹過來打聽口風。

  如今的劉闞,可不是原來的劉闞,那性子非常的驕傲,就算呂家願意,怕也不願寄人籬下。

  既然呂家現在來試探口風,索性順水推舟就是。

  他故作沉思的想了想,「母親,咱們這一路已經給東翁增添了許多麻煩。等到了沛,我覺得沒必要再給東翁一家增添麻煩了吧。我有一身的好力氣,難道還要去擔心吃不飽肚子嗎?」

  劉闞這話,說的不露聲色,同時也告訴了呂雉:我劉闞不食嗟來之食!

  在劉闞看來,呂嬃年紀還小,懵懂而渾不知人心險惡。但是呂雉卻是聰明的,一定能聽出來。

  果然,呂雉身子微微一顫,抬頭向劉闞看去,目光顯得格外複雜。

  有愧疚,也有驚異……

  「壞闞!」

  呂雉還沒有說話,呂嬃卻撅著嘴,抓起車轅上的馬鞭,敲向劉闞,「那以後,豈不是沒人陪我玩兒了?」

  說著話,一雙明眸,頓時變得眼淚汪汪。

  呂雉一把搶過了馬鞭,「阿嬃,不得無禮!」

  劉闞無所謂的一笑,「姐姐,沒關係的,又不會疼?不過,好男兒志在四方,難不成我母子一輩子寄人籬下?我正少年,自當奮起。就算是將來頭破血流的再回來,東翁想必也不會不管我吧。」

  呂雉的眼睛一亮,「闞,你真的變了!」

  闞媼在一旁,似乎也非常的欣慰,輕輕點頭。

  可是劉闞的心裡卻是一驚,心知剛才的一句話,肯定和劉闞原來的性情,有著天壤之別。

  「許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後,明白了吧。」

  呂雉輕聲道:「可不管怎麼樣,在我的心中,闞還是我的小弟弟!」

  說完,呂雉拉著呂嬃走了。

  劉闞的心裡一顫,看著呂雉的背影。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呂雉這名字非常耳熟,卻想不起來。

  闞媼輕聲道:「阿雉是個好姑娘……阿嬃也是個好姑娘!」

  劉闞醒悟過來,扭頭很尷尬的一笑,「母親,我知道,我知道……」

  這時候,車隊再次啟程。劉闞坐在母親的身邊,看著母親熟練的駕馭馬車,思緒卻紛亂起來。

  為什麼我會覺得呂雉這名字耳熟呢?

  「阿闞,莫要再想了!」

  闞媼扭頭看了一眼劉闞,輕聲道:「等到了沛,咱們把馬車還給東翁,再好好打算今後的事情。」

  劉闞點點頭,「就依母親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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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9:5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六章 呂后
         車隊是在傍晚抵達沛縣城外。
  闞媼則帶著劉闞,提前向呂翁一家道別。雖然呂翁慇勤挽留,但已經明白了他心思的劉闞母子,當然不會同意。感謝了呂翁這一路上的照顧之後,闞媼把馬車還給呂翁,背上包裹。

  「闞,把車上那黑熊皮囊帶上,咱們先找地方落腳。」

  闞媼吩咐了一句,劉闞立刻答應,跳上馬車,抓起了擺放著車轅上的那個長方形熊皮兜囊。

  這兜囊一直放在車裡,只是闞媼看得緊,劉闞也沒有機會去觸摸。

  結果抓住兜囊上的繩索一提,劉闞的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一聲:這是什麼東西,如此沉重?

  兜囊長大約在一丈三尺左右,寬近三尺。

  粗略的試了一下,這玩意兒的份量可不輕,差不多在百斤左右。

  不過,劉闞的力氣也不小,拎著這兜囊雖然有一點沉重,卻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拎起兜囊之後,順勢扛在了肩頭。跳下馬車後,他也不敢詢問母親,怕露出破綻。只笑道:「母親,我們走吧。」

  闞媼點點頭,朝著呂翁一福,「多謝東翁一路上的照顧,我們這就告辭了。等我們找到了落腳之地,自然會通知東翁。若東翁以後有什麼事情,我母子隨叫隨到,絕不會有所推辭的。」

  「大嫂,你……這又是何必呢?」

  不管怎麼說,劉闞母子在呂家的時間也不短,而且出了不少的力氣,給了呂家許多幫助。

  呂翁雖然對劉闞有所顧忌,但真的到分手的時候,這心中也頗過意不去。

  只是他老婆不同意劉闞跟著,兩個兒子也不贊成。隨行的奴僕呢,不少人對劉闞也挺害怕。

  劉闞雖然勇猛,可安了家以後,不是靠著勇猛就能生活。

  呂翁有些捨不得,但也不能不考慮其他人的想法。挽留了一下,見劉闞母子去意已決,便不再贅言。

  呂雉捧來了一個布包,呂翁說:「前夜若非闞侄,我一家怕是難以活命。大嫂既然決定自立門戶,我無甚話說。這裡有兩千刀布,一千蟻鼻,權作贈禮。大嫂莫要推辭,否則就見外了。」

  所謂刀布蟻鼻,就是當時的錢幣。

  齊國以以刀幣作為通貨,楚國用蟻鼻,也就是銅貝流通。雖然說楚國已經被滅了,但在不少地方,蟻鼻仍然可以使用。至少就沛這個地方來說,蟻鼻的流通量,甚至要比刀布更廣。

  劉闞深知,離開了呂家之後,少不了用錢的地方。

  闞媼雖然有些積蓄,但絕不會太多。與其到時候走投無路的回去,不如接下這筆贈禮。

  至少在劉闞看,這些錢是他和他那個素不相識的老子,用性命換來的血汗錢,沒什麼不好意思。

  闞媼有些責怪的看了劉闞一眼,但沒有出言指責。

  至於呂雉,明眸又是一亮,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輕輕的點頭,似乎非常讚賞劉闞這個舉動。

  「闞,安頓下來,就通知一聲。我們就住在西南角的那個宅子裡,門口有兩顆槐樹,很好找!」

  「小弟記下了!」

  劉闞扛著兜囊,把布包揣在懷中。

  又朝著呂翁父女拱手一禮,而後和母親轉身離去。

  看著他母子的背影,呂翁不免有些悵然若失的感懷,呆立了片刻,輕聲道:「阿雉,我們也走吧。」

  車隊,隨著車伕們一連串的喊喝,緩緩的駛入了沛縣城門。

  ******

  沛,從字面意思上來解釋,有充沛,豐盈之意。

  事實上,沛這個地方的確是草木旺盛,土地也非常的肥沃。一望無際的大地上,散佈著大大小小的湖泊和沼澤。雨量很充足,水邊的草木格外繁茂。可以說,這裡是一處錢糧廣盛的土地。

  沛作為分界線,北邊是以旱田麥為主的齊人,喜歡穿著長衣大襖。

  南面則生活著以稻米為食,穿楚服短衣,講楚國方言的楚人。兩種生化習慣完全不同,甚至語言文字也有著巨大差異的人群,就這麼共同生活在沛縣城中,彼此之間也似乎非常友好。

  總體而言,沛這個地方並不繁華。

  至少相比較於其他地區,這裡很偏僻,但也非常的安寧。

  許多破落的六國貴族,居住在縣城中。偏僻的小縣城,也因為這樣一個原因,變得熱鬧許多。

  沛,沛,沛……

  劉闞和母親在縣城裡找到了一家客棧,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棧後,暫時安頓了下來。

  說實話,這個時代的飯菜很難吃。

  也沒有太多的調味品,大都是把食物放在白水中燒開,然後好像撒金子一樣的撮一撮粗鹽,放在事物裡面。劉闞一開始的時候,還真受不了這種粗鄙的食物。但他也清楚,這只是他來到這個時空中所要面臨的困難之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麻煩。如果連這都不能克服……

  哈,乾脆自殺算了!

  這個時代,沒辦法洗熱水澡,甚至上廁所的時候,連個擦屁股的紙張都沒有。

  四大發明啊……劉闞有時候就在想,你至少把我穿越到一個有手紙的時代也好啊。現在可好,廁所臭烘烘的不說,大解完了,只能用草梗來清潔。我的個天,這古人的生活,可真艱難啊。

  母親闞媼,是個直腸子的女人,也沒甚心事,倒下來就睡著了。

  可是劉闞卻睡不著,靠在牆壁上,看著簡陋的房間,思緒也變得格外紛亂。

  齊國剛滅亡,也就是說秦始皇還沒有稱帝。所謂的車同軌之類的改革,也應該還沒有開始。

  如果這個時候,我去像秦始皇建議一下,是不是會發達起來呢?

  這個念頭在劉闞的腦海中也只是一閃即逝。且不說能不能見到秦始皇,就算是見到了,人家怎麼可能因為自己那麼一句話,就高看兩眼?帝王之心,最難揣摩,弄不好還會送了性命。

  再說了,秦始皇稱帝之後沒多少年,好像就死了。

  那到時侯,自己就不可避免的要捲入一場指鹿為馬的遊戲當中。黑黑,好像秦始皇死後沒多久,秦朝就滅亡了吧。不錯,自己很佩服秦始皇,但是要讓他因此去送死,劉闞絕不答應。

  慢著!

  沛……呂雉、劉邦……

  劉闞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道靈光,忍不住驚聲叫道:「難道阿雉就是呂后?」

  這一嗓子,一下子吵醒了熟睡中的闞媼。她翻了個身子,看著劉闞,迷迷糊糊的開口問道:「闞,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什麼呂后……你剛才在說什麼?什麼阿雉就是呂后?」

  「啊!」

  劉闞急中生智,笑道:「什麼呂后啊!母親,您肯定是聽錯了,我剛才是說,阿雉以後會怎樣?」

  「以後的事情誰能知道,你這腦瓜子裡在想些什麼?自從你好了之後,就變得有些古怪……」

  闞媼又倒下來,打了個哈欠,「不過要說起來,阿雉這丫頭是挺好,人也聰明,模樣也不差,就是年紀比你大了一些。嗯,阿嬃倒是不錯,只可惜和我們不是同一種人,有些可惜了。」

  劉闞不禁啞然失笑。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不過,不是說古人對這個男女之事挺看重,而且很在意這個禮數嗎?

  從這一兩天的情況來看,似乎並非劉闞想像的那樣子。

  倒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年代!

  劉闞不禁莞爾,起身走到母親的身旁。月光從窗外照進來,闞媼睡的很香甜,臉上還帶著笑容。

  叫這個女人母親,一開始是出於無奈。

  可是短暫的相處之下,劉闞可以感受到,她對自己那份發自內心的關懷。至少在劉闞看來,闞媼的母愛,絲毫不比他另一個時空的母親給他的關愛來得少。忍不住伸出手,為闞媼蓋了蓋毯子。

  既然老天爺讓我在您兒子的身上重生過來,那麼就讓我來盡一盡一個兒子應該做的本份吧。

  劉闞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起來,片刻之後,他方才起身,輕手輕腳的穿上鞋子,走出房間。應該好好的想一想,自己能做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既然老天把我送到了這個年代,總不會是讓我碌碌而為的過一輩子。至少,我應該讓我和房間裡那個名義上的母親,過的更好。

  屋外的月光很皎潔,灑在小院裡。

  劉闞在門廊上坐下來,靠著廊柱,呆呆的想著心事。

  突然間,劉闞覺得似乎有人走過來。他呼的跳起來,轉過身子,朝著陰影中輕聲喝道:「誰,出來!」

  話音未落,一個青年緩步走出。

  他穿著一件長衣大袍,顯然是齊人的打扮。年紀大約在二十上下,面如粉玉,格外的俊俏。

  青年一拱手,「小兄弟,打攪了!」

  劉闞看似隨意的站立,雙手張開,低垂於身後,警惕的問:「你是誰?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麼?」

  「啊,小兄弟莫誤會!」青年連忙擺手道:「這客棧的主人乃是家父。今夜月光皎潔動人,我甚愛之,故而出來賞月。不想驚動了小兄弟……呵呵,沒想到,小兄弟和我一樣,也是個雅士。」

  說完,青年拱手,「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名叫審食其,尚未請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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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09:5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七章 審食其
 審食其?
  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就算這是個曾在史書上留名的人,劉闞(han,四聲)也未必會有印象。畢竟,對於許多人而言,這個時代的故事,相對而言冷僻一些。若是三國水滸的話,劉闞絕對能叫出一大堆的名字。

  審食其看上去姿容不凡,若放在後世的話,標準的小白臉,而且是那種有氣質的小白臉。

  劉闞依舊警惕。

  在這沛縣裡,他母子可說是兩眼一抹黑,誰都不認識。這審食其雖說是客棧的少東,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劉闞可不敢掉以輕心。別說是客棧少東了,就算是呂雉她們,一樣要小心。

  覺察到了劉闞的敵意,審食其看上去卻是毫不在意。

  他笑了笑,掀起袍襟坐在屋簷下走廊上,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圓月,似是愜意的一聲歎息。

  劉闞也坐了下來,警惕的盯著對方。

  片刻之後,審食其突然說:「你叫劉闞,是不是?」

  「是有怎樣?」

  審食其轉過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眼,「我知道你,居然頗為不凡。有人讓我暗中盯著你。」

  「啊?」

  「今晨,我一個遠房的表弟找到了我。他說,有一個人很古怪,而且馬上要來沛縣定居,名叫劉闞。他給了我一袋子蟻鼻,大概有三四百枚的樣子,還拜託我多多觀察這個傢伙。」

  劉闞心裡咯噔一下,緊張的看著審食其,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雖然還不能完全控制身體,但劉闞有信心,只要這傢伙有半點異動,他可以瞬間將他制服。

  審食其說:「我原本還想著,怎麼找機會接近你……呵呵,沒想到你卻住到了我家。從你一進門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你。不過我看不出你有什麼不妥,也不知道我那表親說的古怪,究竟是什麼。不過,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招惹麻煩,所以就過來,想問問你,犯了什麼事?」

  劉闞說:「你那表親,又是什麼人?」

  「呵呵,那是三代以上的親戚,如今很少走動了。說實話,若非他找上門來,我甚至快忘記有這麼一個親戚……他住在留縣,隨一個號浮丘公的方士修行,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審食其笑看著劉闞,目光顯得格外清澈。

  劉闞可以從審食其的眼中,看出他話語中的真誠。

  浮丘公是誰?

  聽都沒有聽說過嘛……於是忍不住問道:「審兄……」

  「哦,我不姓審,是複姓審食!」

  好古怪的姓氏,不曉得那百家姓裡面,有沒有這麼一個姓氏。不過,劉闞倒是覺得挺尷尬。

  「審食兄,你這麼告訴我,難道不怕食言而肥?」

  審食其奇怪的說:「我怎麼可能食言而肥?你看,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以後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觀察你。就算你能掩飾,時間長了,總會露出破綻。這豈不是比我偷偷摸摸的更方便?」

  劉闞張口結舌。

  監視人,能監視的這麼光明正大,還讓人生不出反感來。

  劉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審食其了。說他傻吧,他卻能把一件在劉闞看來應該是很困難的事情,做的光明正大,讓人挑不出毛病來;說他不傻,居然把這種事當著被監視人說出來。

  這古人的思維方式,還真就讓劉闞無法理解。

  也只能苦笑著點點頭,「既然審食兄你這麼說了,隨你的便吧。」

  「小兄弟,你怎麼得罪了浮丘公?」

  「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劉闞苦笑了一聲,靠在一根柱子上,陷入了沉思。原以為自己已經糊弄過去了,沒想到還是被別人看破了端倪。看起來,以後行事可要小心一點了,千萬不要露出馬腳,遭人猜忌。

  「審食兄,我母子初來貴地,許多事情都不清楚。還未請教,在這沛縣生活,需要注意些什麼呢?」

  審食其想了想,回答說:「沛這個地方,其實沒那麼複雜。齊也好,楚也罷,事實上從沒有真正的把這裡當成自家的地界。要不然,沛也不會到現在都沒個管事的衙門,甚至比不上臨近的留縣。不過這樣也好,沒了許多規矩,大家生活著也就快意自在了許多,少了約束。

  家父曾走過許多地方,尤以秦國的規矩最盛。

  如今,秦王橫掃六國,天下一統之局已無可挽回。接下來就看秦王會怎麼分封了……到時候沛歸屬於何人的領地,尚未確定。不過照我看啊,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沒多大區別。」

  沒多大區別嗎?

  劉闞心中頗不以為然。

  只怕這區別,會大很多吧。

  始皇帝的功績具體有哪一些?劉闞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但是其中幾樣非常重要的功績,劉闞卻牢記在心中。首先,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後,廢去了封國制,採取了中央集權的方式。

  也就是說,審食其所說的封國,絕不會出現。

  沛,此前多年未有人管理,但並不代表著以後還是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官員抵達。

  其二,始皇帝統一了文字,統一了車軌。

  第三點,始皇帝統一了貨幣……

  慢著,統一貨幣?

  劉闞突然打了一個激靈,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地,向審食其請教道:「審食兄,沛能用秦幣嗎?」

  審食其一怔,回答說:「當然可以。不過秦幣低賤,一刀布可以買來的貨物,至少需要二十秦幣才能買來。如今各地,除了在秦地之外,秦幣都不甚值錢。小兄弟,莫非你身懷秦幣?」

  劉闞沒有回答,腦袋瓜子飛快的運轉起來了。

  按照審食其的說法,戰國時期的貨幣之間,就如同後世的人民幣和外幣一樣,存有匯率。

  後世的貨幣,是根據貨幣發行國的綜合實力來判斷高下。

  就比如美刀吧,戰後由於美國的崛起,使得美刀對各國貨幣的匯率節節攀升。秦國如今的情況也差不多。如今六國滅亡,始皇帝統一貨幣勢在必行。那麼秦幣的價值,也將隨之暴漲。

  「審食兄,一枚刀布,可兌換多少秦幣?」

  「唔,差不多可以換十八秦幣。」

  「蟻鼻呢?」

  「蟻鼻要貴些,市面上一枚蟻鼻,可以換取二十七枚秦幣……小兄弟,你問這個幹什麼呢?」

  劉闞飛速的計算起來。

  雖然不清楚秦始皇究竟是怎麼統一的貨幣,但這裡面一定有空子可鑽。這就是一次冒險,當然了……劉闞可以保證不會虧本,但是必須要快,必須要把手中的貨幣盡快換成秦幣才行。

  否則,刀布也好,蟻鼻也罷,一定會出現貶值。

  「審食兄,有件事想要拜託你。」

  審食其詫異的看著劉闞,「有什麼事兒,說出來聽聽。如果我能幫忙的話,一定會幫你!」

  「呵呵,我手中有刀布和蟻鼻,想要換成秦幣。兩千刀布,就按照一比十五兌換;一千蟻鼻,一比二十四……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就是要盡快換成秦幣,不知道審食兄能否幫忙呢?」

  審食其感到莫名其妙。

  這傢伙想要做什麼?居然肯折本換取秦幣?

  「小兄弟,這件事不算太難。只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沛多楚人,若是用秦幣的話,怕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賣給你東西啊。就算肯賣給你,價格也會高的離譜,你可要想清楚才行。」

  劉闞笑道:「我想的很清楚了,就這麼決定!」

  心裡卻在念叨:始皇帝啊始皇帝,你可千萬要來一次宏觀調控才行,否則我可就要賠慘了。

  審食其說:「既然小兄弟你已經決定了,那我現在就可以和你換取。兩千刀布,可得三萬秦幣,一千蟻鼻,能換兩萬四千秦幣。我算你一個整數,一共五萬五千秦幣,你看怎麼樣?」

  「Deal!」

  「啊?」

  劉闞笑道:「沒什麼,我是說我們就這麼定下來。天一亮,我就去找我母親要錢,和你兌換。」

  審食其撓了撓頭,搞不清楚劉闞究竟想要做什麼。

  「天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劉闞笑呵呵的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不過,我先說好,我和母親打算在你這裡住些日子。吃住都算你的!」

  「憑什麼?」

  「我這不是方便你近距離觀察嗎?這樣一來,你也好向你那親戚交代,還不需要挖空心思的找借口接近我。我這是成全你,等價交換,我在你這裡白住一些日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這個……」

  審食其竟啞口無言。

  劉闞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他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劉闞已經回房休息去了。審食其呆怔怔的站在台階下,半晌後突然一笑,輕輕撫掌。

  「這個傢伙,可真是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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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八章 秦朝那些事兒
  有趣兒嗎?
  劉闞這會兒怕是絕不會感到有趣兒,因為他正在接受母親闞媼的斥責,毫不留情的斥責。

  「阿闞,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下,把錢都換成秦幣呢?」

  審食其一大早就把秦幣送過來,劉闞甚至來沒有和闞媼說明情況,惹的闞媼頓時勃然大怒。

  闞媼怎麼也不明白,劉闞把手裡的錢都換成秦幣做什麼用?

  前面曾經說過,沛這個地方的位置,非常的有意思。早在戰國初期,南方的吳國就曾經把這裡納入到他們的版圖之下。後來吳滅越衰,楚國再次崛起,將包括沛在內的泗水流域,納入了楚的治下。居住在沛的人都說,沛是中原的南部邊緣,同時也是楚國的北方邊陲。

  齊魯文化,楚越文明,在這裡交織而成。

  在和平相處的同時,也保留著各自獨特的風俗習慣。其中,尤以沛縣之南的楚風格外明顯。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楚人和秦人之間的仇恨,可以說是刻骨銘心。特別是最後一個楚王,也就是楚懷王是個老實人。先是被秦國所欺騙,後來又被秦國所扣押,再後來,這位楚懷王竟死在秦國的手中。

  對於性情剛烈,仍帶有南蠻之風的楚人而言,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雖然楚國已經滅亡,但是生活在沛縣的楚人們,對於秦國的態度,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別看換回來了五萬多秦幣,數量是增長了,可實際上卻變得更不經用了。初來乍到,闞媼還想著用這些錢開墾土地,最好能買上一頭耕牛,置了產業之後,再給劉闞定上一門親事。

  作為一個母親,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比兒子成家立業來得重要。

  可現在……

  劉闞居然做出了這麼大的決定,也不和自己商量。不過闞媼雖然生氣,但為了保全劉闞的臉面,還是把手中的錢物,換成了秦幣。對於一個男人而言,信諾有時候比生命更加重要。

  闞媼哪怕是餓死,也不願意自家的兒子,被人說成沒有信用的小人。

  這也是於當時而言,極為興盛的風尚。

  不過關起門來,闞媼自然少不得數落起了劉闞。但劉闞偏偏不能做出解釋……難道對母親說:你兒子我知道秦王政將會登基成為始皇帝,而且還會統一度量衡,統一貨幣,秦幣會升值?

  所以,劉闞只能低著頭聽闞媼的訓斥。

  好在闞媼也只是一時氣憤,等這股火氣過去了,也就不再責備下去。

  「阿闞,既然事情已經做了,那就不再說了。娘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但想必你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在,我們可要為以後打算一下了……總不成一直住在這裡,你說是不是?」

  劉闞說:「母親,我已經和審食大哥說過了,我們可以暫時住在這裡,吃住算他的,不用錢。」

  闞媼面色一寒,「為什麼?我們又不是沒有錢,為何要寄人籬下?再者說了,好端端的,那審食一家人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阿闞,你不是說要自食其力,不再寄人籬下的嗎?現在為何又改變了主意?男兒大丈夫,既然立下了雄心壯志,就不要輕易的去改變,否則會被人小瞧。」

  劉闞嘴巴張了張,卻苦惱的發現,這又是一個無法說清楚的問題。

  如果讓闞媼知道審食其是收了別人的錢財,奉命監視他們母子的話,闞媼的第一個反應,怕就是要立刻逃走。就算闞媼不走,也會因此而擔驚受怕,更不要說在這裡繼續住下去了。

  「阿闞,我們現在就去找人,把家安置下來。」

  劉闞急中生智,一把扯住了闞媼的衣襟,「母親,請聽孩兒解釋。」

  闞媼詫異的看著劉闞,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好吧,那你說,我聽……阿闞,莫欺騙為娘。」

  劉闞說:「母親,咱們初來乍到,對沛這個地方,更是一無所知。您也知道,沛縣是楚人和中原人混居之地。哪些地方適合咱們居住,那些事情需要我們注意,總歸要瞭解一下才是。楚人有什麼生活習慣,居住在這裡的中原人,又有那些習俗,若不弄清楚,以後定然麻煩。」

  闞媼驚奇的說:「闞,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劉闞暗叫一聲不好,想必這身體的主人,是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語來。

  連忙道:「孩兒昨夜和審食大哥聊天,他給了我不少的指點。他還說,安置家業,是一輩子的大事情,可不能掉以輕心。孩兒也覺得,審食大哥說的不錯,所以想先打探一下再做決定。」

  「這個嘛……」

  闞媼皺起了眉頭,沉吟不語。

  她對審食其的印象並不好。甚至在闞媼看來,劉闞之所以做出那麼愚蠢的事情,兌換秦幣,說不定就是出自於審食其的主意。他這麼做,一定是想要我們多住些日子,好賺我母子身上的錢帛。

  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初來乍到的,對沛縣一無所知。特別是劉闞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如果住在一個環境不好的地方,只怕會影響到他。闞媼識字不多,也聽過孟母三遷的故事,知道這環境的重要性。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在這客棧先住兩天……不過你和那個審食其說,咱們不白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阿闞,世道險惡,需謹慎才行。那審食其看上去油奸鬼滑,不像是個好人。他的話,不能不聽,也不可全聽。千萬不要欠了他的人情,將來償還的時候,會很累。」

  闞媼說這番話,也是有感而發。

  想想她的丈夫劉夫,不就是因為受了呂家的恩惠,結果到最後用性命去償還了嗎?

  她可不希望自己這個獨子,再走上劉夫的老路。特別劉闞也是個習武之人,更容易被人利用。

  劉闞連連點頭,表示記住了母親的叮囑。

  心裡卻在說:審食其,真是對不住了。這黑鍋總要有人來唄,死道友不死貧道,委屈你了!

  闞媼有叮囑了一翻劉闞,這才把他放出來。

  劉闞走出房門,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和闞媼在一起的時候,所受的那份罪,可真是難受。

  在屋外,劉闞正遇到了審食其。

  審食其這時候已換了一身的打扮,脫去了中原人習慣的長衣大襖,換上一身楚人的短衣小襖,看上去很精神。頭戴一定竹皮冠,手中拎著一根竹杖,看見劉闞,很風騷的笑了起來。

  「小兄弟,被訓斥完了?」

  審食其笑呵呵的走過來,「我就說嘛,你無緣無故的把刀布和蟻鼻換成秦幣,老人家肯定生氣。」

  「那你也不勸我?」

  審食其驚訝的說:「我為何要勸你?反正我又不吃虧……嘿嘿,不過看在你讓我有了賺頭的份上,收錢的時候,我就按照市面上的價格和你算。別瞪我,我不信令堂會同意白吃白住。」

  這審食其……

  劉闞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

  誰說古人愚蠢,單純?這傢伙心裡跟明鏡兒似地,看得比誰都明白,都清楚。

  怪不得早上送錢來的時候,笑瞇瞇的好像吃了糖似地。原來,他已經看出了闞媼的態度!

  想想也是,如果用自己原有的思維方式來度量古人的心思,只怕是算計不來吧。

  劉闞咬牙切齒道:「我娘說讓我看看這裡的環境……既然你佔了便宜,索性再為我介紹一下?」

  審食其不禁奇道:「這有甚好看的?沛這個地方,屬於三不管,連個縣衙都沒有。唔,你們要置家業的話,要記得向這裡的亭長報備。不過此事也不算麻煩,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們。」

  沛縣沒有官署,比較正式的官方機構,名為亭。

  劉闞愕然道:「亭長?」

  「是啊,就是亭長。咱們這裡呢,五戶稱之為鄰,五鄰稱之為裡,十里設一亭。亭長呢,就是平時負責維持治安,負責一些日常雜物的人。咱們的亭長姓曹,人挺好,你無需害怕。」

  說完,審食其還詫異的說:「其實不止咱們這裡,各地不都是這麼做的?難道你不知道?」

  劉闞啊了一聲,連忙掩飾道:「我怎麼不知道!只是一時忘記了而已。」

  「嘿,你年紀不大,這記性似乎不太好嘛。」

  劉闞說:「你別廢話,不願意為我介紹,那我自己找人去打聽。」

  「算了算了,既然你住在我家裡,我就勉為其難一下。這個是不收錢的,算作我對你的報答。」

  報答?

  當然是報答劉闞讓他小賺了一筆!

  審食其也不再和劉闞廢話,兩個人走出了客棧,漫步於沛縣的大街上。

  所謂的大街,其實不過是一條土路罷了。只是寬敞一些,並且貫穿於沛縣的南北大門。事實上,整個沛縣,也只有這麼一條像樣的街道。道路兩邊,有一些商販,還有幾家酒肆坐落。

  審食其說:「小兄弟你初來乍到,我請你喝酒!」

  「不是要給我介紹沛縣的情況嗎?」

  「有甚好介紹,沛縣這地方一眼就能看得過來。我們坐下來,一邊喝酒,我一邊告訴你。」

  審食其拉著劉闞,走到城南的一家酒肆門口。

  酒肆外,飄搖著一面幌子,上面還寫著一個大字,寫的七扭八拐,劉闞勉強認出,這是個『王』字。

  「這可是咱沛縣城中,最好的兩家酒館之一。」

  審食其得意洋洋的介紹,「這裡的酒,十里八鄉都很出名。改天我再帶你去另一家,也不差。」

  走了一路,劉闞發現只有這家酒肆門口掛著幌子。

  想必,這幌子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掛的,否則的話,其他的酒肆外面,也應該如此。

  「審食兄,這幌子上的字,可是『王』字?」

  一句在劉闞看來,應該是很普通的問話,可沒想到,卻讓審食其臉色一變,露出了震驚之色。

  「劉兄弟,你識得這上面的楚文?」

  劉闞奇怪的說:「這是楚文嗎?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王』吧。」

  「原來是猜的啊!」

  審食其一笑,輕聲道:「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是楚人遺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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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九章 他是誰?
  江南,這個名詞在秦朝之前就已經出現。
  不過和後世因地處長江之南的『江南』不同,秦朝時的江南二字,是特指楚人居住的地方。

  楚人和中原人的區別非常明顯!

  審食其說:「自古以來,中原人把楚人視之為蠻族,稱之為『荊蠻』。楚人個頭矮小,生的圓臉,雙眼皮,並且直到現在,他們還保留著非常原始的風俗習慣。比如說,他們喜歡紋身,而且大都紋成飛龍的圖案,可以驅鬼辟邪;髡發潘髻,善於戲水,喜歡吃魚蛤的食品。」

  劉闞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是楚人遺族?」

  「所謂的楚人遺族,其實是楚國權貴遺族的說法。秦國滅楚,許多楚國權貴已被殺掉,但還是有不少權貴大族流亡各地。楚國有四大遺族,民謠有云:熊行屈道,老宋朝項……熊,就是楚國王族;屈乃上大夫屈原後裔;老宋是當年宋國王族,自滅國以後,就成了楚國的一員。

  至於四大遺族之中的『項』,想必你也聽說過,就指的是大將軍項燕的後裔。

  這四族,熊宋皆是王族後裔,屈項乃忠臣子孫,所以在楚人之中呢,威望自然是非常的高。。

  楚人擔心這四族後人被秦人所迫害,故而改稱為楚人遺族。」

  審食其似乎非常愜意這種指點劉闞的感覺,看劉闞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不禁感到得意。

  「剛才我說你是楚人遺族,是因為識得楚文的人,多為遺族。他們的裝束,和中原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看你這個頭,看你這相貌,怎麼都不可能是楚人,我也是隨口一說。」

  劉闞生的高大魁梧,眉眼之間,儘是北方人的特徵。

  審食其笑呵呵的說道:「說實話,你這個頭也真是魁梧。剛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秦人。」

  劉闞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想想這一路所見,也不禁苦笑。

  是啊,這副身板,著實有些驚人了!

  ******

  酒肆很簡陋!

  雖然說是沛縣最後的酒肆,可是裡面卻沒有桌椅。一張面積大約在四十平方左右的草蓆上,擺著幾個木頭墩子。審食其脫了鞋,走進去後大大咧咧的坐下來,兩腿很自然的伸直張開。

  這一座不要緊,卻讓劉闞大呼倒霉。

  原來,這年月的人們,短衣下面並沒有褲子之類的衣物,更不要說內衣了。

  平時大家跪坐著還沒什麼,可是審食其這麼一張腿,就能看間那胯間的玩意兒耷拉在草蓆上。

  劉闞穿的是長衣,但也僅僅是能夠遮羞。

  如果像審食其這樣的坐著,肯定也要暴露出傢伙來。若在後世,只這打扮估計就要被人罵做暴露狂,至少是會被判個有傷風化的罪名。然而在這個時代,一切似乎都顯得那麼自然。

  審食其可以這樣無所顧忌,但在劉闞來說,卻無法接受。

  很不喜歡跪坐的方式,可是又不得不咬著牙一撩衣襟,跪坐下來。

  這樣可不行,動輒春光乍洩,實在是有些少兒不宜。改明兒和老太太說一下,請她做個內褲出來。

  劉闞坐在草蓆上,有些不太習慣。

  這時候草簾一挑,一個三旬靠上的女人走進來,卻是風情萬種,頗有姿容。雖然只穿一件布裙,素面朝天。但那不施粉黛的動人之處,卻是顯露無疑。婀娜而行,款款若同仙子般。

  「阿其,可是有日子沒來了!「

  美婦人捧著酒菜,擺在審食其身旁的木墩子上。看起來,她和審食其挺熟悉,言語間帶著調笑之意。

  審食其笑道:「王姬姐姐,這些日子不是有點繁忙嘛。您看,我這一閒下來,可不就來看您了。」

  「阿其,你就生了這張好嘴!」

  「嘻嘻,好不好,姐姐試過以後才知呢……」

  說著話,審食其的手,有些不安分的在美婦的豐臀上輕輕抓了一把,卻見那美婦也不生氣,給了審食其一個白眼兒,一巴掌打開審食其的手,「少占老娘的便宜,老娘都快做你的娘了。」

  審食其立刻嬉皮笑臉的說:「娘,孩兒要吃奶!」

  「滾!」

  劉闞在一旁觀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幕場景,若放在後世,美婦定會落下個不正經的名目。可是在眼前發生,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正常。審食其無所顧忌,美婦也是毫不客氣。

  至於酒肆中的客人們,眼看著也都是笑呵呵,似乎習以為常。

  「這位小兄弟是……」

  王姬注意到一旁端坐的劉闞,明眸似是一亮,輕聲詢問道,「怎麼看著如此的眼生,從何而來?」

  「王姬,怎麼看到新鮮的,就不理我們了?」

  「滾開!」王姬柳眉倒豎,喝罵道:「你們這些個歪瓜裂棗的,老娘早就看得煩了。這小後生好魁梧,而且舉止得體,那是你們這些傢伙可以比較的?滾開滾開,莫壞了老娘的好事。」

  劉闞前世也算是久經風月之輩,也不禁被王姬這一番話說的是面紅耳赤。

  審食其笑道:「這個小傻瓜啊,剛從單父來,打算在這裡定居。正好住在我家,我帶他出來走動走動,熟悉一下……阿闞,我來為你介紹,這可是咱沛縣的鼎鼎有名的人物,以後有什麼麻煩的話,你王姬說上一聲,她一定能幫你解決。嘿嘿,還不趕快給你這姐姐敬一杯酒?」

  哦……沒看出來,這位居然還是個大能啊。

  劉闞忙舉杯,「以後還要煩勞姐姐多多關照!」

  「呦,呦,呦……瞧瞧,瞧瞧。人家這小後生多有禮數,哪像你們這些傢伙,喝酒不給錢也就罷了,還總是吃老娘的豆腐。小兄弟,以後若真有什麼麻煩,你就只管來和姐姐說吧。」

  王姬倒是個豪爽的人,倒了一觴酒,一飲而盡。

  劉闞舉著酒杯在嘴邊,只覺一股酸氣刺鼻撲來,忍不住喉頭一動,差一點把這乳白色的酒水潑掉。原來,這就是他們說的好酒?聞起來只怕連馬尿都比不上!也罷,入鄉隨俗好吧。

  劉闞一咬牙,把那酒液倒進了口中,直接滑入腹內。

  「小兄弟,你是從單父來的?」

  劉闞忙回答:「正是!」

  「可是隨那呂家一起來的?」

  「正是!」

  王姬哦了一聲,嬌笑道:「呂家兩位小姐,卻是生的花容月貌。昨日才一到沛縣,就是家喻戶曉了。只可惜,我當時正忙,否則怎麼也要去見識一下……阿其,你這傢伙算什麼表情?」

  審食其在旁邊,眼睛灼灼放光。

  嘿嘿一笑,「沒什麼,我就不信,還有什麼女人能比姐姐更漂亮。」

  眼珠子卻在滴溜溜的打轉,不時的掃劉闞一眼,似乎是心有所思。那模樣,卻讓劉闞不寒而慄。

  「姐姐,你這裡生意如何?」

  王姬哀歎一聲,「前兩日還是好的,不過這兩天就差了許多。那傢伙沒有來,客人也少了很多。」

  「許是在武姬哪裡?」

  王姬說:「沒有!三四天以前,他倒是和一群人出現了一次,之後就沒有再見到他。可能又有什麼事情要做吧。不過我也習慣了,想必過些時日,他就應該來了吧,如今可能回家了。」

  旁邊一名酒客說:「不是,我聽說,他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

  王姬奇道:「出了什麼事?在這沛縣方圓百里,誰不給他些面子?他又能出什麼事兒呢?」

  酒客說:「不清楚。不過那屠子也有好幾天沒露面了吧。昨天我正好遇到唐生,據他說是去了豐邑。他還說,以屠子的本領,居然被人打得昏迷了兩天兩夜,那個人也似乎受了重傷。」

  「不是吧,居然有人能傷的了屠子?」

  酒客一聳肩膀,「我怎知道。唐生就是這麼說的!還聽他說,那傢伙這次,似乎是吃了大虧。」

  劉闞聽得是雲山霧罩,見一個個都說的神神秘秘,卻沒有人提那個人的姓名。

  誰?

  他們說的那個傢伙,是誰?

  審食其突然一拍墩子,咬牙切齒的說:「打得好!我早就說過,那種人就是欠揍。整日裡無所事事,游手好閒,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對他客客氣氣。不過是說大話而已。」

  「噓!」

  王姬一把摀住了審食其的嘴,「阿其,你莫要給我招惹麻煩。他雖然不在,可是卻有眾多耳目。我也知道,你看不慣那個人,但是……小心一點的好,別被他的人聽到了,就麻煩了。」

  「了不起殺了我,怕他作甚。」

  「你不怕,我卻是怕的。」

  王姬眼睛一瞪,嬌媚中自有威嚴之氣,審食其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那個人……」她歎了口氣,「雖說人有些無賴,在我這裡喝酒從不給錢,但也是有豪氣的。別的不說,每次他出現的時候,我這裡的生意就好的不得了。他是不給錢,卻能給我帶來好生意。阿其,如今世道誰也說不清楚,大家都是求生活,個人有個人的道,莫強求了。」

  審食其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不過看得出來,他對王姬的這番話,並不是很贊同。

  劉闞旁邊聽得越發糊塗了,忍不住開口問道:「審食兄,王姬姐姐,你們說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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