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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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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十章 青皮
  王姬和審食其似乎都不願意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酒肆中的酒客,也多是採取了迴避的態度。
  審食其似乎沒了興致,喝了兩杯酒,起身告辭。

  劉闞也連忙站起來,不過他不像審食其那樣逕自離開,而是先和王姬打了個招呼,這才離去。

  審食其說:「沒看出,你這五大三粗的小子,居然這麼講究禮數。」

  「禮多人不怪嘛……既然是剛來這裡,自然要多些禮數。」

  「呵呵,還真看不出。你這傢伙看上去傻傻的,而且還做了傻事,但這心裡面,卻清楚的很。」

  劉闞知道,審食其所說的傻事,還是指的他兌換秦幣一事。

  也懶得解釋,只是淡淡一笑。眾人皆醉我獨醒,究竟誰傻誰精明,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審食兄……」

  「你叫我其哥吧,大家都這麼熟了,審食兄,審食兄的,生分的很。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不就是剛才我們在酒肆裡提起的那個傢伙嘛?那傢伙叫劉季,住在豐邑中陽裡,行三,所以大家都叫他劉季。

  不過也有人叫他劉邦……邦是咱們這裡的方言,有『大哥』的意思,那傢伙平時倒也像個大哥。

  久而久之,我們也忘記了他的本名。

  那些整日裡無所事事,只知道爭勇鬥狠的傢伙,叫他劉邦;當然也有些人,稱呼他做劉季。」

  劉邦?

  果然是他!

  其實劉闞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了是劉邦,但是從審食其的口中得到確認,還是心裡一咯噔。

  漢高祖劉邦……果然是這樣!

  「對了,你也姓劉,莫非和他是親戚?」

  審食其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劉闞的目光,就有些不對勁兒了。

  劉闞說:「怎麼可能。我祖籍在雒陽,怎麼可能和他扯上關係?其哥,您似乎看劉邦挺不順眼?」

  審食其一撇嘴,「他算什麼東西?老大的一個人,整日裡游手好閒,到處和人吹牛。說什麼他是赤龍之子,還說什麼他要管理沛縣,一定會比現在好。老父老母整日在田間勞作,他呢……至於那赤龍之說,更是無稽之談。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我還真的是覺得有些驚奇。」

  說著,審食其朝四周看了看。

  壓低聲音,「其實大家都知道,他不是劉公的兒子。當年他母親在外勞作,結果被人……劉公找到的時候,為了遮羞,就對人說是有赤龍浮於身外。只是他在沛縣頗有人緣,有一大群人跟著他,所以沒人敢當面說出來。我聽人說,那傢伙其實呢,做的是無本的買賣,你可明白?」

  「不會吧!」

  劉闞不由得萬分驚奇。

  不為別的,前世他也聽過不少關於劉邦的故事和傳說。在那些故事裡面,劉邦可是一個英明神武,卓爾不凡的人物。怎麼聽審食其的形容,這劉邦好像一個青皮似地,是個流氓嗎?

  劉闞前世出身於軍旅世家,最佩服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共和國的第一位主席,毛澤東。

  毛主席曾評價過劉邦:歷史學家稱劉邦『豁達大度,從諫如流』,是一位英雄。劉邦和項羽打了好幾年仗,結果劉邦勝了,項羽敗了,這絕非是偶然……

  主席的這番評語,從某種程度上也承認了劉邦是一位英雄的地位。

  而且,主席還做過一首詩,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詩中云:鍾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在劉闞的理解中:主席是不喜項羽,而贊成劉邦的。

  微微一蹙眉,雖然沒有表示什麼,可劉闞還是不太相信審食其的話語。有些事,不見過怎能知道?

  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看法,審食其既然這麼想,可能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吧。

  劉闞沒有再問下去,而審食其似乎也不想再談起劉邦。兩個人同時沉默,一路走向了客棧。

  穿過拐角的時候,突然從一條泥濘的小路上,跌跌撞撞的跑出一個人來。

  衣服已經成了碎布條,臉上還帶著血污。在他身後,一群人緊緊追趕,同時又在大聲喊叫。

  「攔住那傢伙,攔住那傢伙!」

  劉闞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上前一步,想要動手把那人制服。哪知道審食其一把拉住了劉闞。

  「其哥,幹什麼?」

  「你別管!」

  審食其快步走上前,將被追趕的人攙扶起來。

  「無傷,你又招惹他們了?」

  「是阿其啊……這事兒和你無關,你別插手。要不然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廢話,你都被打成這樣子了,我怎能袖手旁觀?」

  說話間,追趕的那群人就已經圍上來了。為首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看到審食其的時候,一皺眉頭。

  「審食其,你走開,別自找麻煩。」

  這少年顯然是個頭目,大約七尺的身高,生的眉清目秀,但是臉上卻帶著一股子戾氣。

  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顧忌審食其。

  審食其呼的站起來,怒聲道:「夏侯嬰,你整天不務正業,我本不想管你。可你今天居然帶這麼多同夥兒,欺負無傷一個人。這就是你所謂的英雄行為嗎?我告訴你,這件事我管定了。」

  夏侯嬰?

  劉闞在一旁若有所思,似乎也是名留青史的人物嘛。

  夏侯嬰怒道:「審食其,我告訴你,今天誰出面都沒有用,我非揍死這混蛋不可。你可別惹我,惹怒了我,休怪我不講情面。把這個混蛋給我留下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就當沒發生過。」

  審食其說:「我要是不答應呢?」

  夏侯嬰勃然大怒,從旁邊一同伴手中搶過一根嬰兒手臂粗細的木棒,「老子就連你一起收拾!」

  「哈,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收拾我!」

  審食其面帶嘲諷之色,冷冷的說:「自打你認識那潑皮之後,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了什麼樣子?」

  「你敢說我大哥是潑皮,老子殺了你!」

  夏侯嬰縱身上前,掄起木棒,掛著一股子風聲,呼的朝著審食其就砸落下來。

  審食其冷冷的哼了一聲,剛要動手,身邊一道人影竄出來,迎著那木棒就是一拳。審食其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聽蓬的一聲,夏侯嬰手裡的兒臂粗細的木棒,竟然被那人一拳打斷。

  木棒的一端飛出去老遠。

  夏侯嬰只覺得手臂有些發麻。剛才那一棍子下去,就好像打在了金鐵之上,這傢伙是什麼人?

  劉闞帶著微笑,攔在了審食其的身前。

  雖然和審食其交往時間不算長,但是劉闞挺喜歡這傢伙。特別是看到審食其為朋友挺身而出,這份義氣就值得稱讚。再說了,夏侯嬰開口老子,閉口殺人,劉闞對這種囂張很不屑。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已經把他打成這樣子了,就算他說錯了什麼,也都受到了懲罰。做事要留有一線,何必趕盡殺絕。我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權當作是給其哥一個面子,如何?」

  夏侯嬰從最初的驚恐清醒過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怒。

  自從他認識了大哥以後,就容不得有人說大哥一句壞話。如今不但沒能為大哥討回公道,反而在一幫子人面前丟了臉面。夏侯嬰惱羞成怒,「你又算什麼東西,敢出來管我的事情?

  老子今天連你一起殺了!」

  在這個年代,一言不和,提劍殺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夏侯嬰舉著被劉闞打斷的木棒,厲聲喝道:「哥幾個,給我上,一個都不要放過!」

  幾乎就是在夏侯嬰出手的剎那,一個同伴從懷裡面抽出一柄短劍,咬牙切齒的撲向了劉闞。

  「阿闞,小心!」

  審食其驚恐大叫。卻不知道,夏侯嬰這種不知進退的行為,已經惹怒了劉闞。

  給你臉不要臉,那就別怪我不客氣。這具身體,固然還不能完全掌控。但是憑借身體的優勢,加上苦練多年的搏擊之術,劉闞可不會怕這十幾個地痞流氓。一個小衝刺步,踏步騰空而起,跨步甩動,讓過了那個手持短劍的傢伙,騰空一擊鞭腿,凶狠的抽在了對方的頭上。

  這一腿,劉闞約摸著少說有四五百斤的力量。

  蓬的將那傢伙砸的一頭攮在地上,身子骨不停的抽搐,看上去是凶多吉少。

  夏侯嬰這時候才剛邁步,眼見著平常挺能打的同伴,被劉闞用了不知道是什麼來歷的怪招數打得生死不知,不由得嚇了一跳。

  地痞流氓打架,靠的是一個膽氣。

  可劉闞是刻意的立威,一擊之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面子是要自己掙得,既然你自己不想要,那我也不會客氣。誰敢再動手,他就是下場!」

  劉闞厲聲喝道,臉上早已經不見了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冷的肅殺之意。雙拳緊握,看著夏侯嬰等人,大有要大開殺戒的氣勢。

  夏侯嬰等人,一個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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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十一章 腳步聲
  「住手,全都住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從大街的拐角處,氣喘吁吁的跑來一人,眨眼間就來到了人群外圍。

  看得出,這個人似乎挺有威信。

  才一出現,先前還叫囂著要殺死劉闞的夏侯嬰等人,全都閉上了嘴巴,退後一步,讓出了一條路。來人喘著氣,走了過來。待看清楚場中的局勢之後,眼中流露出一種驚異的神采。

  他身高大約在七尺八寸,換在後世,就是1米80左右。

  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生的也是濃眉大眼,看衣著像是一個莊稼漢,不過舉手投足之間,卻流露出一股子書卷氣。

  此人掃了一眼劉闞和審食其,又看了看旁邊低著頭,好像老鼠見貓一樣的夏侯嬰。

  「阿其,這是怎麼回事?」

  來人並沒有理睬夏侯嬰,而是直面審食其問道。

  這讓一旁的劉闞,不免覺得奇怪。怎麼剛才還囂張跋扈的夏侯嬰,見了這個人連話都不敢說?

  難道,這就是劉邦?

  不像……此人相貌儀容的確是不差,而且看上去也很精明,卻略顯有些柔弱,當不得那個『邦』字。劉闞好歹也是閱歷豐富,自然能看出些許端倪來,不禁在心中猜測來人的身份。

  審食其似乎也挺尊重這個人,聽聞對方詢問,扶著那個被追殺的青年,朝來人一欠身。

  「原來是先生來了!」

  審食其說:「事情的發生我也不太清楚,我今天和小兄弟一起出來喝酒,歸家的時候,正好遇到阿嬰帶著一群人追殺無傷,看那架勢,顯然是想要置無傷於死地。我出面阻攔,阿嬰不但不聽,還惡語相向,更叫囂著要出手殺了我。若非我家兄弟,只怕我已經被他打死了。」

  來人目光一寒,旋身面向夏侯嬰,「阿嬰,阿其說的可是真的?」

  夏侯嬰諾諾的點頭,不過又大聲說:「先生,不是我惹是生非,實在是曹無傷這傢伙太過分了。剛才在武媼的酒肆中,我們本來好好的在說事情,他卻出言詆毀大哥。我夏侯嬰生平,除父母之外,最敬重的就是大哥。誰要辱罵我大哥,就是辱罵我夏侯嬰,我和他誓不兩立。」

  「住嘴!」

  來人眼中寒意更深,上前一巴掌抽在了夏侯嬰的臉上,「你是不是想要讓劉季死無葬身之地?」

  「啊?」

  「我剛從豐邑回來,劉季就是害怕你在外面惹事,所以讓我告訴你,在他回來之前,老實一些。還有你們這些傢伙,都不要再招搖過市,惹是生非了。從今天開始,一個兩個的全都安分些,聽明白了沒有?」

  這『劉季』二字,似有無窮的魔力。

  夏侯嬰等人宛如是聆聽神諭一樣,齊聲的應了一聲,「請先生放心,我等一定聽從大哥的吩咐。」

  「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吧,這兩天,沛將有大事發生。」

  「呵!」

  這『呵』,是楚地的一種表達方式,意思和後世的『知道了』意思差不多。楚人『呵』,關東人稱『喏』,關中老秦則是喊『嗨』。意思大差不差,在不同的時候和地點,表達不同的意思。

  劉闞眼看著夏侯嬰等人灰溜溜的離去,詫異的向來人打量。

  審食其連忙介紹道:「阿闞,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咱們沛十里八方最有學問的先生,蕭先生。」

  「在下蕭何!」

  來人欠身,微微一禮。

  殊不知這個名字,卻讓劉闞嚇了一跳。

  蕭何?

  漢初三傑之一嗎?

  劉闞就算是對漢初的歷史瞭解不深,但也知道蕭何這個人物。劉邦在統一天下之後,曾說過一句流傳千古的話: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鎮國家,安撫百姓,供軍需,給糧餉,我不如蕭何;指揮百萬大軍,戰必勝,攻必克,我不如韓信。此三人,皆人中豪傑……

  那『子房』就是留侯張良。

  而眼前的蕭何,莫非就是那個『鎮國家,安撫百姓,供給軍需糧餉』的蕭何嗎?

  蕭何月下追韓信的故事,眾人皆知。劉闞甚至認為,劉邦能得天下,這蕭何當為三傑之首。

  好傢伙,才一來到這個時代,居然就見到了這麼一位厲害角色。

  蕭何與劉闞見禮之後,看著那個昏倒在審食其懷中的青年,一蹙眉道:「阿嬰真是不知輕重。

  阿其,無傷的情況如何?」

  「沒甚大礙,不過是皮肉傷罷了。這樣吧,先讓他在我家住些日子,等傷勢好轉些後再回去吧。否則的話,曹老肯定會擔心……他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只是要煩勞先生辛苦一趟。」

  蕭何點點頭,「先把他送到你家裡去,過一會兒我再去曹老家中。」

  「甚好!」

  審食其想要背起那青年,不過背一個體重敦實的曹無傷,顯然是有些吃力。劉闞上前一步,從審食其手中接過那青年,甩在了背上。一旁的蕭何眼睛一亮,讚道:「阿闞真是個好漢。」

  「先生,今天如果不是阿闞在,還真的就危險了。你不知道,阿闞剛才一拳就擊斷了阿嬰的兵器,陳賀那傢伙夠厲害吧,居然連阿闞一招都沒接下。我估計那小子沒個十天半月,起不的身吶。」

  十天半月?

  劉闞冷笑一聲,自己那一記鞭腿,少說能讓對方昏迷個幾天。若是能掌控好這具身體,那一下子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不過就算是不死,在床上躺個一兩個月,想必也是必須的吧。

  審食其說:「依我看,在咱地方,恐怕除了屠子之外,沒人能打得過阿闞。」

  蕭何更加驚奇,連連點頭,「英雄出少年,阿闞有如此本領,將來一定可以飛黃騰達,前途無量。」

  劉闞被二人誇得面皮通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哥,這個人是誰啊?」

  「哦,他叫曹無傷,是曹亭長的獨生子……曹亭長,就是管理咱們這個地方的,明日我再帶你去見他。曹老是個老好人,誰都不肯得罪。無傷呢,性情有點剛硬,所以總是受欺負。」

  「唔……屠子是誰?」

  劉闞今天已經不止一次的聽人提起『屠子』這名字,不免有些好奇。

  蕭何旁邊接口道:「屠子也是一位好漢,武藝高強。他本名叫樊噲,祖傳的屠狗手藝,十里八鄉的挺有名氣。不過他如今出了點事情,所以不在城裡。不過過些日子,一定會回來。」

  「先生,聽說屠子他……」

  蕭何笑了笑,「沒事兒,不過是點小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屠子的身子骨,過幾天就沒事兒了!」

  審食其『唔』了一聲,不過劉闞總覺得,他顯得有些失望。

  難道說,審食其和樊噲……慢著,樊噲嗎?那可真的如蕭何所說,是一個了不得的好漢啊。

  不知不覺中,三人回到了審食其的家中。

  審食其的父親,是個乾瘦的老頭兒,看上去有氣無力的,似乎也習慣了審食其帶人回來。

  只是和蕭何打了個招呼,就縮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闞媼正在門廊下洗衣服,看到劉闞背著滿身血污的曹無傷時,忍不住在一旁發出一聲驚呼。

  「阿闞,你又和人打架了嗎?」

  在回家的路上,劉闞就想好了應對之策。

  蕭何忙搶身出來,「嬸嬸,請勿責怪阿闞。今日如果不是他的話,阿其和無傷只怕是有性命之虞。」

  闞媼疑惑的看了一眼蕭何,「閣下是……」

  審食其這時候說:「這位是蕭先生,咱們沛縣城中最有學問的人。」

  「啊,是蕭先生!」

  如果說先前闞媼是橫眉冷目的話,那麼此刻就顯露出的尊敬之色。自古以來,有學問的人總是會受人尊重,在過去,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士』。雖然近幾十年裡,『士』已經不再像過去那般的高不可攀,可是在市井小民的心裡,能識文斷字,有學問的人,就是了不起的人。

  所以,闞媼的臉色,也就不再那麼冷了。

  「嬸嬸,這受傷的人,是曹亭長的公子。我先把他安置好,一會兒再來拜見您。」

  「啊,不用了,不用了。」闞媼的態度很惶恐。亭長之子,那在市井小民的心裡,也不簡單。

  更何況,她母子將來還要住在這裡,能和亭長打好關係,總是有好處的。

  秦漢時期,各地雖有官吏,但整體而言,和後世的官吏不一樣。後世官吏,多是朝廷委任;而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官吏,其實就是各地封侯的家臣。再直白一點,所謂的官,並無職權。

  真正行駛管理權的,是由各地推薦出來,德高望重的人。

  比如亭長這個官位,其實並沒有納入朝廷的範疇。不過呢,這些人在當地,卻是頗有權勢。

  闞媼還叮囑劉闞說:「阿闞,你也過去,看看有什麼需要照應的。」

  劉闞答應了一聲,背著曹無傷,走進了一間廂房。審食其家中既然是開設客棧,自然有一些房間是空著的。把曹無傷放在榻上,審食其也沒有去找郎中,而是自顧自的為曹無傷檢查。

  蕭何說:「阿其祖上三代行醫,到了他父親這一代,有些厭倦了,就開了這客棧。不過阿其的醫術,卻是沛縣城中最好的。只是他脾氣有些古怪,為人呢,又有一些貪好錢帛,所以無人願意請他看病。剛才那夏侯嬰,早年若非阿其的祖父出手,怕是早就死了。只沒想到……」

  蕭何這番話中,有對審食其的責備,也有對夏侯嬰的不滿。

  劉闞也懂得一些醫術,不過既然審食其出手了,他也樂得清閒,只是在一旁觀望。

  更何況,他的心裡,還有一個老大的疑團,需要向蕭何請教。

  思忖了一下,劉闞輕聲問道:「蕭先生,闞有一疑問,還想請蕭先生解惑。」

  蕭何笑道:「但說無妨。」

  「先前,蕭先生說沛將有大事發生……」

  「唔,我也是前兩日去薛的時候,聽人說起的。雖然尚不能確定,但我想這件事怕不會假。」

  劉闞問:「那究竟是什麼事?」

  蕭何猶豫了一下,見審食其也正看著他,於是回答說:「我聽人說,秦王不準備封國了。」

  「啊?」審食其扭頭向蕭何看去,「不封國?不封國那怎麼辦呢?」

  「據說,秦王採納了李斯的建議,準備重置郡縣。將各地劃分郡縣,然後由秦王統一管理。」

  審食其不由得更加疑惑,忍不住道:「重置郡縣?」

  「我也不甚清楚。不過我們這裡,似乎已經被劃入了泗水郡。秦王委派的郡守,已在路上。

  而且,我還聽說,秦王準備巡狩關東。好像還要經過咱們這裡,各地駐軍將清剿盜匪,為秦王東狩做準備。所以我才讓阿嬰他們本份一點,若是這時候出點岔子,肯定會被官府處置。」

  審食其不禁蹙起了眉頭。

  郡縣制,早在戰國初年就已經實行,幾乎除了齊國之外,各國早已經有了郡縣的說法。但是,自上古以來,人們已經習慣了封國的古制。如今實行新的舉措,想必會非常不適應吧。

  相應的,沒有了封國,實行郡縣,人們的生活習慣,也一定會受到影響。

  如今六國才平定下來,秦王就開始大張旗鼓的進行改制。劉闞知道,這中央集權,將會是歷史的潮流。可是在審食其和蕭何他們的觀念,一種新制度的誕生,只怕不會那麼容易吧。

  劉闞雙手合十,至於頜下。他靠著牆,身子蜷成一團,陷入了沉思。

  卻不知,在這個時候,審食其正疑惑的看著他。許久之後,審食其的臉上,露出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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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二章 赤旗書
  天晚了,蕭何告辭離去。
  臨走之時,還專門想闞媼道別。這也讓闞媼對蕭何的印象又好了幾分,連帶著看審食其,似乎也順眼了一些。這也使得劉闞免去了一番責備,母子二人坐在斗室中,各自沉思不語。

  陶盞裡的燈油眼見著就快要到底兒了。

  為了能節省一些,闞媼只用了一根燈芯。豆大的火苗子,忽閃忽滅,使得陋室中光線很暗。

  「母親!」

  劉闞突然開口,「您識得字嗎?」

  闞媼一怔,詫異的看著劉闞,旋即又露出一抹驕傲的笑容,輕輕點頭說:「倒是識得一些字。」

  「那秦文呢?」

  「什麼?」

  劉闞說:「我是說,您識得秦文嗎?」

  闞媼一蹙眉,不解的問道,「阿闞,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了?」

  「母親,我想學識字!」

  闞媼正在縫補衣衫,聞聽劉闞這句話,手一顫,那針立刻刺破了她的手指,滲出了血珠子。

  「母親,您沒事吧。」

  闞媼把手指含在口中,吮了兩下。

  毫無疑問,劉闞剛才的那句話,著實讓她吃了一驚。她高興,同時又帶著詫異的口吻道:「阿闞,你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想起學識字了呢?以前娘讓你識字,你總是不太願意。」

  核算著,這具身子的主人,還是個文盲。

  這就好辦了!

  只要能糊弄過去,就不會再有什麼麻煩。劉闞迅速想到了一個借口,爬過去坐在闞媼的身旁。

  「娘,今天認識了蕭先生,才知道這識字的重要性。蕭先生也勸我說,莫做目不識丁的莽夫。孩兒聽著蕭先生的話,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所以才想著,和您說一說,我想識字。」

  劉闞不識字嗎?

  當然認得字!可問題是,他認得的字,大都是後世流傳的文字,和這個時代的文字差別甚大。

  說穿了,他才是個真正的文盲呢。

  闞媼似乎非常欣慰,用慈祥的目光看著劉闞,彷彿自言自語的說:「我兒長大了,懂事了!

  不過,你為什麼要單學秦文呢?」

  「這個……」劉闞靈機一動,索性把原因都推到了蕭何的頭上,「娘,蕭先生私下裡和孩兒說,秦王統一了天下,怕是不會在循上古之制,封國而制。他還說,如果不封國的話,秦王一定會廢除各國文字,統一使用秦文。孩兒覺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秦文學起來最有用處。

  就算不統一文字,孩兒先學了秦文,再學其他文字,也不耽誤,您說呢?」

  「目不識丁?目不識丁是什麼意思?」

  「啊,這個……」

  劉闞馬上反應過來,目不識丁這個成語,怕是還沒有出現在這個時代。他連忙解釋說:「目不識丁的意思就是,一個字都不認識。可能是蕭先生的口頭語,一般人都沒有聽說過吧。」

  「哦!」

  闞媼連連點頭,「蕭先生果然是個有見識的人。娘知道的秦文也不算多,但教你識字,應該是足夠了。不過,你學識字娘不反對,這武藝卻不能落下。不管怎麼說,那是保命的根本。」

  「孩兒知道了!」

  劉闞答應著,目光卻下意識的朝屋角的那個黑色皮囊看了一眼。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弄清楚那皮囊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物件。不過直覺的感到,應該是兵器。

  是什麼兵器?能讓母親如此看重呢?竟然不離左右。

  闞媼似乎看出了劉闞的心事,當下微微一笑,「阿闞,娘也知道,你一直想練習搖旗術。不過呢,現在還不行……你爹說了,什麼時候你能把搖旗術的基本功練成,什麼時候才能搖旗。

  再說了,你年紀還小。雖說天賦秉異,可想要搖動赤旗,還差了一些。

  當年你爹用了二十年時間,也未能練成搖旗術。不過憑借搖旗步法,倒也不愁那吃喝生計。

  阿闞,如果你真想搖旗,那麼就把你爹教給你的基本功練好。等時候到了,娘自會把它給你。」

  劉闞是滿頭霧水,但表面上還不能露出什麼破綻。

  什麼搖旗?那東西叫赤旗嗎?十八般兵器當中,似乎沒有聽說過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樣子?

  而且,他那知道什麼搖旗術的基本功啊。

  至少這具身體留給他的信息當中,絕對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正苦惱時,闞媼從布包裡翻出了一摞看上去年代頗為久遠,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交給了他。

  「阿闞,這是娘家傳的武藝,從不外傳。你爹當年入贅到我家以後,這《赤旗書》就是他的了。現在,你爹不在了,娘就把這《赤旗書》交給你來保管。先練好基本功,在說其他。」

  劉闞哦了一聲,從闞媼手中接過了那所謂的《赤旗書》。

  武林秘籍嗎?原以為只會出現在小說裡的情節,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還真的是夠離奇。

  不過想想,連移魂這樣的事情都能出現,武林秘籍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明天,咱們去找亭長老爺,先把戶籍的事情解決了,然後在買塊地,蓋個房子,安頓下來。雖然說你這傻孩子換了一堆秦幣在這裡,但想來賣地蓋房子,怕也是夠了。總住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

  劉闞一聽這話可就急了!

  「娘,先別急著買地。」

  「為什麼啊?你今天不是已經去看過環境了嘛?」

  劉闞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立刻有了說辭,「娘,是這樣的……剛才蕭先生還和我說,先別急著置家業。畢竟現在這形式不甚明朗,冒然置家業的話,說不定還會鬧出什麼糾紛出來。

  蕭先生的意思是:咱們先把戶籍辦了,置家業的事情,最好還是等局勢穩定,再做計較也不遲。」

  這番話,如果是出自劉闞或者審食其之口,怕是都沒有用處。

  但如果說是出自蕭何之口,這效果可就不一樣了。人大都喜歡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闞媼對蕭何的印象不錯,所以聽完了劉闞的解釋,竟連連的點頭,「既然蕭先生這麼說,那一定是有他的道理……恩,蕭先生這個人不錯,穩重,有學問……阿闞,你以後可要多向他學習。」

  「孩兒記下了!」

  劉闞這心裡,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去置業的話,那麼才是真的有問題了。

  既然有蕭何這塊擋箭牌在這裡,索性就更充分的利用一下。

  「娘,蕭先生還說,咱們沒置業之前,可以先住在這裡。審食大哥和他是朋友,說好了,等咱們走的時候再結賬。要是您覺得不合適,我可以幫忙給他做些小工,算是還了他的人情。」

  闞媼沉思一下,「這樣也好,娘也可以幫他們洗洗涮涮的,咱們不佔他們的便宜。」

  「娘說的是!」

  「好了,天也不早了,睡吧。」

  劉闞應了一聲,在席上鋪好了被褥,先服侍闞媼睡下,然後自己也鋪好了褥子,和衣睡下。

  這一天接受了太多的訊息,需要好好的消化一下。

  劉闞倒在褥子上,想著日間所遭遇的事情,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這一夜,安然無事!

  劉闞有早起的習慣,天不亮就爬了起來,見闞媼還沒有起來,就收拾了褥子,悄悄的走出去。

  已經入了夏,天也開始亮的早了。

  清晨的空氣格外新鮮,院子裡飄散著槐花的香味,讓人的精神,一下子變得格外清爽起來。

  先打了一趟太極拳,活動開了身子。

  然後又依照著泰拳的基礎拳法,練了起來。捆腕,掄拳、按耳、格攔……從基礎十二式,到母子拳三十式,再到古泰拳二十四式。隨著時間的推移,劉闞感到自己對身體的控制,越發的純熟。

  雖然條件不允許,無法像前世那樣敞開了訓練。

  可是這一趟拳法下來,天已大亮,劉闞赤裸著上身,汗水淋漓,彷彿剛從水裡面打撈出來似地。

  長吐一口氣,他收勢擺好架子。

  這時候,審食其陪著曹無傷出現在院子裡。

  看到劉闞那一身堅實的肌肉,審食其不無羨慕的說:「阿闞,好雄壯的身子,怪不得那麼厲害。」

  劉闞一笑,披上衣衫。

  「劉兄弟,昨日多虧了你拔刀相助,否則我可就要沒命了!」

  曹無傷上前,和劉闞行禮。

  劉闞還了一禮,笑道:「曹大哥不要客氣。那種情況之下,我想任何人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兩人說著話,又客氣了一番。

  倒是旁邊的審食其有些不耐煩了,「你二人真呱噪。無傷若有誠意,不如今天就請我們喝酒吧。」

  曹無傷說:「這個簡單。不過今日我們不去武姬那裡喝酒,昨日倒霉,遇到那些傢伙。今天我們去王姬那裡,不醉不歸。」

  好嘛,這一大早的,就開喝了!

  不過劉闞還真的受不了那股子帶著馬尿酸味的酒,連忙說:「今天怕是不行。我還要陪我娘親做事,然後還要去亭長那裡備戶籍。其哥,我母子說不得,要在這裡打攪你些日子了。」

  審食其笑道:「隨便住!至於戶籍的事情嘛,你也不用親自去,今晚無傷回去了,和曹老說一聲,直接報備上去就是了。你是無傷的救命恩人,想必他也不會推辭……無傷,你說呢?」

  曹無傷點點頭,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審食其拉著曹無傷,就出門去了。

  太陽很舒服,照在門廊上。劉闞幫著母親收拾好了房間,又去拜見了一下審食其的父母。

  審食老爺子倒也沒有說什麼,當闞媼說要幫忙的時候,就請她操持一下廚房。

  這種事,劉闞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幫母親劈了一會兒的柴,然後就被闞媼趕出了廚房。一個人坐在門廊上,他取出那《赤旗書》,準備花費點心思,好好鑽研一下這傳說中的武林秘籍。

  可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阿闞,快點出來,我和姐姐來看你了!」

  話音未落,兩個少女翩翩走進了院子。劉闞抬頭看去,先是一怔,旋即又露出無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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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十三章 笑柄

  諾大的沛,劉闞認識的人並不多,而認識的女人,更是屈指可數。
  除了母親闞夫人和那只有一面之緣,賣酒的王姬之外,也就是呂家的那兩位千金大小姐。

  不過,說句實在話,劉闞最不願意見的,就是這兩位大小姐。

  原因嘛,倒也非常的簡單:呂雉太聰明,太精靈,心思縝密不說,和劉闞之間也非常熟悉。

  雖然和呂雉只相處了幾天,劉闞卻能夠感覺出來。也許如今的呂雉還沒有展現出歷史上那位呂後的風采,但就其精明能幹而言,已經顯示出了女強人的氣概。從呂家目前的情況而言,呂公顯然有些老了,在許多事情上面,優柔寡斷,絲毫看不出闞媼所說的那份氣魄來。

  而呂雉,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開始執掌呂家的事務,並且處理起來是井井有條。

  和這麼一個名女人,而且是聰明的名女人相處,哪怕呂雉還是個小女孩兒,劉闞仍感到了壓力。

  但是,呂家姐妹既然來了,他也不能表現的太過冷漠。

  呂嬃還是個渾不懂世事艱辛險惡的小女孩兒,見到劉闞的時候,快活的好像一隻小百靈鳥。

  不等呂雉開口,呂嬃已經衝上前來,翹腳狠狠的敲了劉闞的腦袋一下。

  「臭闞,為什麼不來找我玩兒?」

  劉闞寬厚的一笑,伸手揉了揉呂嬃的腦袋。呂嬃的個頭只到劉闞的脖子,揉起來手感挺好。

  畢竟前世已經活了三四十年,在劉闞的眼中,呂嬃活脫脫像個小女兒。

  「幹嘛動我的頭髮……人家今天剛梳了頭髮,你看,你看,一下子就被你弄亂了,討厭!」

  呂嬃說著,從劉闞的『魔掌』下逃出來,嘟嘟囔囔,一臉的不高興。

  劉闞說:「我們家阿嬃不管什麼時候,都很漂亮!」

  「真的嗎?」

  呂嬃驚喜的抬頭看去,臉上流露出一絲小女兒的羞澀。不過隨即又說:「只是沒有姐姐漂亮。」

  一旁的呂雉,走上前摟住了呂嬃,「等過兩年,阿嬃一定比姐姐漂亮。」

  哄得呂嬃露出了笑靨,呂雉才微笑著朝劉闞一點頭,「阿闞,我聽說你和嬸嬸住在這裡,所以來看看你。怎麼還沒有安置家業呢?是不是身上的錢帛不夠?是的話,你可要告訴我們啊。」

  劉闞連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這時候,闞夫人聞聲出來,一臉的燦爛笑容。看得出,她對呂家姐妹,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呂雉姐妹又向闞夫人問好,呂嬃聽說闞夫人在做飯,立刻興奮起來。

  「嬸嬸做的飯菜最好吃了,家裡的那些人,都比不上!」

  「是嗎?那中午就留在這裡,嬸嬸給你們做好吃的飯菜。」

  「好啊好啊!」

  呂嬃撫掌歡笑,跟在闞夫人的後面,說是要去廚房學習。至於真正的目的嘛,大家心知肚明。

  呂雉卻留了下來。

  見闞夫人和呂嬃都走了,她用明亮,若同秋水一般的眸光掃了一旁的劉闞一眼,突然笑了。

  劉闞覺得很不自在,坐在門廊上,玩起了大拇指的遊戲。

  緊張,坐在一個未來女強人的身邊,真的是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阿闞,我聽說你把身上的錢帛,全都換成了秦幣,是不是?」

  「啊!」

  劉闞聞聽一怔,心道:這昨天才做的事情,怎麼今天就傳到了呂雉的耳中?是誰這麼大嘴巴?

  呂雉似乎看出了劉闞的心思,笑著解釋道:「嘻嘻,看樣子你還不知道呢。如今大半個沛的居民,都知道了這件事情。而且大家都說你辦了一件傻事,還有些楚人說,不賣給你東西呢。」

  「為什麼?」

  劉闞一蹙眉,沉聲問道:「我換秦幣,和賣不賣我東西,有什麼關聯?」

  「你難道不知道?」呂雉說:「沛有很多楚人,對老秦人恨之入骨。你初來乍到,就換了這麼多的秦幣,那些人除了說你傻之外,還覺得你心向秦國。所以呢,對你自然會有一些敵意。

  再加上你這個體格……嘻嘻,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個老秦人的體魄,那些人更覺得不舒服。」

  劉闞倒不覺得什麼,只是感覺上認為,那些人真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不過是換秦幣而已嘛,怎麼還聯繫上了心向秦國?長的高大一些,壯碩一些,難道就是老秦人?

  呂雉見劉闞不說話,勸慰道:「不過你別著急。估計那些人也只是一時的氣話,過些時日自然就好了。再不然的話,你可以找人幫忙嘛……這裡的人欺生,但也不是沒有好心的人。」

  劉闞嘴角一撇,「我才不著急,誰傻誰精明,如今尚未可知。」

  話一出口,劉闞就感覺到有些不妙。他非常害怕,呂雉會因為這樣一句話,而產生出懷疑。

  果然,呂雉怔怔的看著劉闞,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裡,忽閃著一絲疑惑。

  「阿闞,你知道嗎?」呂雉用低低的聲音說:「自從你醒過來以後,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還是不是那個憨憨的阿闞……不過這樣也好,聰明些,總是件好事。」

  劉闞能聽得出來,呂雉話語中蘊含的那份濃濃關切。

  心頭一暖,他很自然的握住了呂雉的手,「阿雉,謝謝你的關心。」

  柔荑甚是溫暖,如同綿玉一樣,肌膚細膩的,讓人感覺非常舒服。呂雉的臉,不由得紅了。

  不過她並沒有抽出手來,而是任由劉闞握著。

  「阿闞,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的話,一定要告訴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始終是我心中的那個阿闞。」

  說著,呂雉伸出手來,撥弄了一下劉闞垂在額前的散發。

  其實啊,年輕時的呂雉,真的是一個很溫順,很漂亮的女孩子。劉闞看著呂雉那粉紅的嬌靨,癡了!

  ******

  相縣(今安徽濉溪張集),虛荒寂寥,是一塊貧瘠的土地。

  但是,就在這塊虛荒的土地上,卻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是那春秋末年時的皓首李耳。

  這裡原本屬於楚地,不過在楚國滅亡後,就變成了泗水郡的治所之地。

  王賁率領的秦軍,正縱橫馳騁在齊魯大地之上。齊國雖然已經滅亡了,可零星的叛亂,一直沒有停息。

  相較於紛亂的齊國而言,相縣倒顯得極為平靜。

  新任泗水郡郡守屠睢,原本是王賁大軍中的一名將軍。義渠人,有著老秦人特有的剽悍氣概。

  身材不甚高大,卻顯得非常粗壯。

  特別是他的脖子,短粗而堅實,以至於在秦軍之中,有項屠的綽號,意思是說,此人最喜砍人的脖子。黑黝黝的臉,鋼針一樣的絡腮鬍子。此時,這個喜歡砍人脖子的將軍,正筆直的站著。

  在台階下,單膝跪著一名年輕的將領。

  「任囂奉王上之命前來報到,叩見屠將軍。」

  雖然被委任為郡守,可是屠睢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將軍。他是一名軍人,而且永遠是一名軍人。

  在許多人的眼中,屠睢是嚴厲的,不苟言笑。

  不過看著台階下的青年,這個素以心狠手辣而著稱的傢伙,卻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任囂,快快起來吧,一路辛苦了!」

  任囂抬頭,眼中灼灼放光,「能為王上效力,哪怕是死了,心裡也會是快活,何來辛苦一說?」

  「喏!」

  屠睢露出讚賞之意,「不愧是從鐵鷹銳士出來的好漢。不錯,能為王上效力,雖死猶榮!」

  說著話,屠睢走下台階,把任囂攙扶起來,「任囂,想必你已經清楚,王上將你派來的目的。」

  任囂沉聲道:「王上欲立古今未有之大功業,囂自咸陽出發之前,上卿大人已經交代過卑職,一切聽從屠將軍的調遣。」

  談起上卿大人的時候,任囂露出敬佩之色。

  他口中的上卿大人,就是三代效力於秦王政麾下的蒙家二公子,蒙毅。

  屠睢拉著任囂的手,一邊走一邊說:「楚雖亡國,但是至今仍未穩定。泗水郡的情況非常複雜,流寇眾多,而且還有各國餘孽都滯留在這裡。這些人,對我大秦有刻骨銘心的仇恨,時常會給我們製造麻煩。泗水郡多沼澤窪地,地形複雜。那些傢伙一旦躲藏,著實難尋找。

  王上欲爭百越,開拓自堯舜未有之的廣袤疆域。

  泗水郡就是我大軍征討百越之根基,泗水不寧,則我大軍供需也就不穩。

  任囂,行軍打仗我在行,可是這治理地方,我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故而我才向王上請調官員。

  可沒想到,王上竟然把你派過來。

  不過這也說明,王上對於征討百越的事情,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你我需齊心合力才行。」

  任囂插手道:「屠將軍放心,囂定竭盡全力,助將軍平寧泗水。」

  「甚好!」

  屠睢跪坐在長案之後,將一卷竹簡遞給了任囂,「我擬委派你前往沛縣。那裡情況複雜,盜匪橫行。我準備,這泗水剿匪的第一戰,就從沛縣打響。王上也決定配合我們的行動,於今年不再東狩,以麻痺那些盜匪。這裡有一些資料……任囂,我要你在年內平定沛縣匪患。

  可否?」

  任囂咧開嘴笑了,「將軍放心,小將定不辱使命。」

  說完,他展開了竹簡,認真的閱讀起來。屠睢對任囂這種態度,也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

  在他看來,抓緊一切時間,從速從快解決問題,才是老秦人應該具有的品行。

  至掌燈時分,任囂已看完了資料上的內容。將竹簡收起,他站起身來,「將軍,囂這就前往沛縣。」

  「嗯,事不宜遲,我就不挽留你了!」

  屠睢沉吟一下,又問道:「任囂,你準備從何處著手?」

  任囂想了想,輕聲道:「沛縣匪患嚴重,若要在年內平定,需以雷霆手段,發能起到效果。

  單純的圍剿,怕是不足以盡快解決。

  所以,卑職準備以一警百,震懾匪賊;而後以安撫之法,平息沛縣之患。」

  屠睢點頭稱讚:「嗯,如此倒也是個辦法。不過以一儆百,但不知你準備取哪個『一』來威懾?」

  任囂想了想,輕輕的說出了一個名字。屠睢聞聽,雙眸閃亮,連連點頭道:「選取此人,正合我意。」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四章 鐵鷹銳士

  曹無傷是個肚子裡藏不住話的傢伙,而且心眼兒也不是很大。

  不過人倒是不錯,有股任俠氣,雖然本事不算太高,但看到不順眼的事情,會忍不住跳出來。

  對待朋友嘛,自然是沒的話說。

  只是,在這沛縣城中,曹無傷的朋友並不算多。誰都知道,他看不順眼劉邦,可偏偏呢,劉邦的人望,卻高的出奇。劉闞和曹無傷一起喝過兩次酒,基本上也就瞭解了劉邦的情況。

  據說,劉邦年輕時也是個遊俠,生平最敬佩的人,就是信陵君魏無忌。

  曾經在魏國非常有名的豪士張耳門下效力,只是魏國很快就滅亡了,劉邦這才回到了沛縣。

  哈,劉邦居然當過遊俠?

  這倒是讓劉闞感到萬分的驚奇。

  同時,對劉邦這個人更感到了無比的好奇,很想去看看,這劉邦究竟是個怎樣了得的人物?

  但是劉邦,卻始終沒有出現。

  劉邦沒有等到,新任沛縣的縣長卻來了。

  那一天,沛縣城中許多有名望的人,都出城去迎接這位傳說是很有來頭的縣長。曹亭長去了,蕭何去了,曹無傷去了,還有呂公也去了……劉闞沒有去,因為他正在隨著母親識字。

  秦文頗為後世的篆文,劉闞倒是認得幾個。

  不過,來到這時代重新做一個小學生的滋味,並不是那麼好受。闞夫人為人很和善,但在治學方面,卻非常的嚴謹。按照劉闞的想法,學一學秦文就行了。哪知道闞夫人卻認為:既然要學,就必須要好好的學!不僅僅是秦文,還有其他各國的文字,都不能輕易的放棄。

  要知道,自周朝東遷洛邑,也就是如今的三川郡(今河南雒陽)之後,歷經五百餘年諸侯兼併和七國爭雄。至秦王政滅亡齊國的時候,各國田疇相異,車塗異軌,語言文字大有不同。

  尤其是這文字,尤為嚴重。

  許多字甚至超過了百餘種寫法,單一個『寶』字,闞夫人就能寫出來二十七個不同的形狀。

  而且在字的結構上,有的柔婉流動,有的疏密誇張;有的體勢縱長,有的狂虐古怪。

  反正,這些字是讓劉闞焦頭爛額不已。後來他一橫心,就只去記下秦文的書法,餘者除了闞夫人要考校的周文、齊文和楚文之外,一律不去理睬。這樣一來,倒是變得輕鬆了許多。

  識字之餘,劉闞還要幫助闞夫人整治廚房。

  整天裡少有時間出去玩耍,以至於新來的縣長抵達,他也沒有出去看熱鬧。

  話說回來,新縣長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都是一個樣,難不成還生出花樣嗎?

  打了滿滿一缸子的水,劉闞坐在門廊上休息。

  就見審食其和曹無傷興沖沖的趕來,一進門就叫嚷道:「阿闞,你今天沒有去,真的可惜了。」

  劉闞懶懶的靠在廊柱上,眼皮子都不見動一下,「有什麼可惜?」

  「你知不知道,咱們這位新來的縣長,是什麼人?」

  劉闞奇怪的說:「男人、女人?除此之外,總不可能是不男不女的人妖吧。」

  「人妖?人妖是什麼樣子?」

  「人妖就是……」劉闞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於是眼睛一瞪,把話題岔開道:「這個回頭在和你們解釋。其哥,無傷大哥,你們倒是和我說說,那新任的縣長,是何來歷?」

  按照秦制,縣在郡之下,有『令』『長』之分。

  縣城有萬戶人家以上,被稱為令,也就是縣令;如果不足萬戶,則被稱之為長,名為縣長。

  沛縣在籍記錄的,共八千戶。

  故而這新來的父母官,只能叫做縣長。不要小看這問題,依照秦制,這官位稱呼絕不容出錯,否則就要受到懲罰。劉闞見審食其和曹無傷二人都很興奮,也忍不住好奇的詢問起來。

  「鐵鷹銳士!」

  曹無傷兩眼放光,語氣中帶著一種欽佩之意說:「新來的縣長,出身鐵鷹銳士。隨行還有三十名鐵鷹銳士……阿闞,是鐵鷹銳士啊!老秦國最精銳的人馬,據說整個老秦國,只1600名呢。」

  「鐵鷹銳士?」劉闞疑惑的看向審食其。

  審食其很無奈的搖了搖頭,「阿闞,我看你以前是練武練的傻了……居然連鐵鷹銳士都不知道?」

  「我還真不清楚。」

  審食其坐下來,向劉闞解釋道:「最早期,鐵鷹銳士又叫鐵鷹劍士,整個老秦國也不過百餘人而已。後來司馬錯成了秦國的上將軍……你知不知道司馬錯是誰……哦,知道就好。司馬錯保留了鐵鷹劍士的簡拔制度,並在此基礎上,創立了鐵鷹銳士,號稱是七國四強勇之一。」

  「七國四強勇?」

  曹無傷一旁插口道:「所謂七國四強勇,是指的七國之中最能戰的四大精銳人馬。有吳起所創的魏國武卒;趙武靈王設立的趙國胡刀騎士;齊國稷下技擊騎士;還有就是剛才說的鐵鷹銳士。

  魏武卒已沒落,胡刀騎士和技擊騎士也都榮光不在。

  昔年四大精銳人馬,如今只剩下鐵鷹銳士。據說這鐵鷹銳士的選拔尤為嚴格:下馬步戰以超越魏武卒為準,上馬騎戰需比肩匈奴胡騎。除了吳起訓練魏武卒之法,人手一矟,負二十支長箭和鐵胎硬弓,攜帶三天軍糧,還要配上全副甲冑,擴身短劍,精鐵匕首,牛皮盾牌。

  加起來,總重在130斤左右【注】。」

  劉闞一怔。按照曹無傷的說法,這秦軍鐵鷹銳士的訓練方法,倒是和後世部隊中的負重越野相似。不過一百三十斤……劉闞想了想,若是放在自己的身上,想必也能夠順利通過吧。

  曹無傷說:「這只是第一關,而後還要有較技、比武淘汰;接下來要經過嚴格的訓練,精通各種陣勢,並且能靈活運用,根據不同的情況,結陣而戰;再接下來,還要再進行比武。

  如此一波一波的淘汰下來,老秦新軍組建時,共二十萬人。

  但是成為鐵鷹銳士的,只有1600人。並且在這以後,人數就保持在這個數字,不再增加。」

  唔,聽起來,有點像後世特種兵選拔的味道了。

  不過劉闞的心裡,卻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另一個疑問。

  「無傷大哥,這鐵鷹銳士的訓練之法,你是怎麼知道的?按道理說,這些事情一般人可不好打聽出來。」

  曹無傷嘿嘿笑了。

  審食其壓低聲音說:「阿闞,其實在咱這沛縣,有能人。城南有一人名叫唐厲,乃是魏國人唐睢的孫子。

  你不會不知道唐睢是誰吧!」

  審食其看劉闞那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就知道他一定是不清楚唐睢是什麼人。

  果然,劉闞很尷尬的點了點頭。

  審食其和曹無傷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頭歎了口氣。

  曹無傷說:「阿闞,你真是練武練的傻了。

  那唐睢,是唯一一個敢直面頂撞,而且威脅秦王政的人。秦王政對他,也是非常的讚賞。

  當年秦王政欲以五百里之地換取安陵。但是安陵君卻不願意,於是派遣唐睢出使秦國。

  秦王見換不得安陵,就惱羞成怒說: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天子之怒?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唐睢卻回答:那大王知不知道什麼叫布衣之怒?」

  劉闞猛然啊的一聲,瞪大了眼睛說:「可是那以頭搶地耳?」

  「咦?」審食其笑道:「你居然聽說過?」

  劉闞激動的說:「唐睢是不是說:專諸之刺王僚,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蒼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

  這一段文章,劉闞怎可能沒有聽過?

  那還是他在初中時學到的課文,雖然時間久遠,可由於文辭激昂,所以記憶深刻。特別是他剛才背誦的一段,更至今都沒忘記。唐睢,難道就是那位布衣之士,連秦王都很尊敬的人嗎?

  審食其詫異道:「你還真的知道啊!不錯,唐厲就是唐睢先生的孫子,從小熟讀武卒訓練之法。無傷和唐厲的關係非常好,兩人經常一起切磋。不過知道此事的人,並不是非常的多。」

  原來如此!

  魏國和秦國之間交鋒無數次,所以唐厲對鐵鷹銳士瞭然於胸,倒也不足為奇。

  這樣說起來的話,唐厲和曹無傷怕都是練兵的好手。只是不曉得為什麼,居然是默默無聞。

  曹無傷?

  劉闞看了一眼正興奮不已的曹無傷,心裡面卻在尋思著,這傢伙應該也會名留青史吧……

  審食其說:「我看那個新來的縣長,恐怕不簡單。」

  曹無傷撇了審食其一眼,「廢話,鐵鷹銳士啊,當然不簡單了!」

  「不,我是說,鐵鷹銳士乃秦王親衛,若非有大事,怎可能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怕是有所圖謀吧。」

  劉闞一蹙眉,「蕭先生不是說,秦王要東狩嗎?」

  「取消了!」

  審食其說:「我聽蕭先生說,東狩已經取消了……只是既然取消了東狩,鐵鷹銳士又為何而來?」

  劉闞一聽,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是啊,沛縣是個偏遠之地,堂堂鐵鷹銳士,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如果說是為了秦王東狩掃清障礙,那倒也說的過去。可現在秦王既然已經決定不再東狩,那鐵鷹銳士的出現,就有點不同尋常了。更重要的是,新任的縣長還帶來了三十名鐵鷹銳士,意義更加不一般。

  難道說……

  劉闞猛然靈機一動。

  泗水郡的位置非常重要,勾連南北。歷史上,秦始皇曾征討百越,難道說這任囂前來,是為了這件事而做準備嗎?

  如果是這樣,自己又該從中謀取怎樣的好處呢?

  ————————————

  註:秦制一斤六兩,大約是現在的一斤。所謂負重一百三十斤,按照現代的計量,約折合80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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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五章 更卒
  任囂不愧是鐵鷹銳士出身,做起事更雷厲風行。
  秦雖已消滅六國,但是六國士人,並不願意和秦配合,更不要說來幫助秦國治理地方政務。

  任囂從咸陽帶來了三十名鐵鷹銳士,依然感到捉襟見肘。因為在他的手中,沒有文吏,這也使得秦國的政令,很難推廣開來。沒辦法,秦國本身的官吏就非常緊張,加之秦律嚴苛,對於官員的選拔更是有律法限制。這種人手缺乏的情況,不僅僅在沛,其實於各地都一樣。

  但任囂自有他的主張。

  所謂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任囂用十天的時間,從沛縣本地選拔出了縣衙配屬的官員出來。

  這由不得你不幹!

  朝廷徵召,若你敢拒絕的話,就會立刻遭受處罰。六國已滅亡,你不為秦國效力,莫非心存反意?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任你是什麼來頭,也要乖乖的聽命。

  蕭何也是如此。他在沛縣的名氣不小,也是任囂第一批征辟的從員,在府衙中擔任長吏。

  不過,這個長吏可不是咸陽所承認的官職,而是作為任囂的幕府而存在。

  蕭何即便是不願意,也只有屈服的份兒。在私下裡,他對審食其等人說,那任囂絕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手腕極其強硬,沛縣南城一楚國遺族因不願效命,被任囂當場格殺。

  那意思非常的簡單:要麼為我效力,要麼就去死……兩條路,任你們選擇。

  楚人剛烈,可也不是傻子,硬著頭皮去和任囂蠻幹。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也只有選擇屈服。

  當劉闞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越發的肯定:任囂來沛,另有圖謀!

  果然,在任囂抵達沛縣後的第十五天,天氣變得格外炎熱。往年這個時候,雨水非常充沛,可是今年的雨水,似乎變得少了很多。不過相對而言,比起後世那糟糕的天氣,卻好了百倍。

  藍藍的天,潔白的雲……

  清澈的河水蜿蜒流淌,鬱鬱的樹木格外繁茂。

  審食其從外面急匆匆的跑回家,逕直向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叫喊道:「阿闞,阿闞快出來。」

  闞夫人探出了身子,「阿闞一早就出城了!」

  「出城?」

  「是啊,房裡的柴火有些缺了,所以我讓他出去砍一些回來。阿其,這麼急匆匆的,有甚事?」

  這些日子下來,闞夫人對審食其的感官好了不少,也不再阻止劉闞和審食其接觸。

  審食其說:「嬸嬸,您是不知道。今天縣衙發出徵集令,徵集沛縣十四歲至四十歲的青壯男子……我在縣衙門口遇到了蕭先生,他說三天之後,所有符合徵集令的在籍之人,都要去城郊青竹林外的空地集合。蕭先生還說,凡有躲避徵召者,一旦被捉拿,就押送北地戍邊。」

  闞夫人聞聽,頓時變了臉色。

  「這怎麼好?闞豈不是……」

  「何止啊!」審食其說:「沒有註冊戶籍的流民,一旦被查出來,據說最輕也是押送北地戍邊呢。」

  「那我們……」

  「嬸嬸,你不用擔心。無傷那小子已經幫你們註冊的戶籍……算了,我先去找我爹娘商議,您去找找阿闞吧。要早作準備才是。還有,依照秦律,凡被徵召者,還要準備三日口糧。」

  闞夫人應了一聲,也顧不得整理儀容,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

  劉闞正光著膀子,在城郊河畔的一個疏林中練功。

  難得有這麼個機會放鬆一下,他並沒有急於拾柴,而是先依照著後世的習慣,活動開身子,又按照那《赤旗書》上所書的基本功,練習步伐和身法。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研究和學習,劉闞隱隱約約的弄清楚,闞夫人所說的搖旗術,差不多是類似於後世所說的某種刀法。

  此時,刀的使用並不普及,人們大多數時候,還是以戈、矛、鐵劍為主要的搏鬥兵器。

  刀的概念倒是有,而且也被打造出來。只是這時候的『刀』,大都是用於宴會祭祀等場合上。

  也就是說,刀在這個時期,還只是一件禮器,而不是殺人的利器。

  闞夫人的這個姓氏,據說源自於遠古時代的蚩尤後裔。甚至那《赤旗書》,也相傳源自遠古。

  不過劉闞不太相信。

  根據他的研究,赤旗書的文字是周代金文的一種。保不齊是那一位老祖宗借蚩尤之名,流傳下來的吧。根據《赤旗書》上的記載,『旗』是一種兵器,是闞夫人的曾祖父花千金打造而成。

  當時的闞家還沒有沒落。闞夫人的曾祖父也是個任俠之人,於是就根據祖上口耳相傳下來的說法,專門繪製出了『旗』的形狀,然後在上虞請當時最著名的鑄劍師,耗費了三年的時間,才有了今日的『赤旗』。

  『旗』的形狀,有些類似於後世所說的幡。

  當然又不盡相似,更好像是一種兩面開刃的闊刃長刀。如果在西方的話,應該屬於雙手巨劍。

  劉闞沒有看到那把被祖上稱之為『神兵』的赤旗。

  他依照著《赤旗書》上的基本功練習,越發感覺這『赤旗』若能使用好了,簡直能用變態來形容。『赤旗』重一百七十三斤,也不知道是指的秦國的斤兩還是指的其他國家的斤兩。不過根據他上次提起那玩意兒的感覺,應該用的是秦制的計算方法,也就是在一百零八斤左右。

  『搖旗』需以單臂,借助步伐和身體的運動,從而產生出巨大的殺傷力。

  這種兵器,普通人估計根本無法使用。怪不得闞夫人說,『赤旗』打造出來後,還無人能用。

  就連劉闞的老子劉夫,也只學會了步法。

  劉闞用同等重量的物品嚐試過一次,才揮舞了兩三下,就再也無法繼續。他也知道,以自己這副身體目前的狀況,怕是還達不到《赤旗書》上所說的『搖旗』水準。一切,還是從基礎做起吧。根據他對自己身體狀況的不斷調節,過七八年的時間,應該就能夠使用赤旗了。

  日頭很毒辣,劉闞練完拳腳,汗水順著身子低落,油亮亮的。

  闞夫人找到他的時候,他剛準備去拾柴。見到闞夫人一臉焦慮之色的奔跑過來,劉闞一怔。

  「娘,您這是怎麼了?」

  「阿闞,大事不好了……」

  闞夫人拉著劉闞的胳膊,把剛才審食其說的那番話告訴了劉闞。

  「阿闞,那個縣長好端端的發什麼徵召令,肯定沒什麼好事。原以為在這裡,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可誰知道竟然遇到了這種事……阿闞,我們離開沛縣吧,娘實在不想你出事情。」

  要開始了嗎?

  劉闞聽闞夫人把話說完,非但不著急,反而開心的笑了。

  徵召令!

  估計任囂是打算要清剿肆虐於沛縣的盜匪了。不過,由於六國初定,秦軍尚無法調撥出太多的人馬,故而只能徵集鄉里,來進行清剿嘍。為什麼清剿……想必和征伐百越有關係吧。

  不怕你不出招,就怕你不動窩。只要你出招了,那就有應對的方法……

  劉闞安慰闞夫人說:「娘,你不要擔心嘛。如今整個天下,都是秦王的天下,我們能跑去哪兒呢?新任縣長既然這麼做,想必是奉了秦王的命令,若抗拒的話,只怕是天下再無我母子容身之地。

  再說了,秦國素來有軍功爵制度。

  若是孩兒這次能立下什麼功勳,說不定咱母子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勞役的事情,也是個機會。」

  闞夫人也是一時慌張。

  她何嘗不知道,跑掉的話,日後可就要過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早就聽說秦法嚴苛,如果沒有戶籍的話,一旦被抓住,會更加倒霉。只是一想到劉闞應徵,說不定將遇到危險,這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的往下掉,心裡面更是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娘,你不要這樣嘛!」

  劉闞忍不住上前,很自然的摟住了闞夫人的肩膀,然後展示著他的肱二頭肌,「你看,我已經是大人了,不會有危險了。若是這次能立下功勞,咱娘倆的日子,以後說不定也就好過了。

  再說,審食大哥和無傷大哥也會和我一起去。

  到時候我們互相照應著,不會有事情的……娘,你就放心好了,孩兒已經長大了,能照顧自己。」

  在劉闞的勸說治下,闞夫人漸漸的平靜下來。

  陪著兒子在疏林中拾了一些柴禾,然後在劉闞的攙扶下,母子兩人踏著斜陽的餘暉,相依偎踏上了回家的路。

  三天……三天後,又將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

  在劉闞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期待。不管怎麼說,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總應該去做些什麼才是。也許,這次徵召令,就是他和這個時代相融合的一個開始。至於最後的結果……

  哈,誰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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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六章 赤帝之子將登場(一)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天也亮的越來越早,剛過寅時,劉闞就穿戴整齊,帶著母親為他準備好的口糧,走出家門。

  審食其、曹無傷,已經在門口等候著,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年紀大約十七八的青年。身高大約在175公分左右,體態略顯單薄,面頰瘦削,膚色有些蒼白,身體似乎不太好。

  這個青年,就是審食其所說的唐厲。

  在曹無傷的邀請下,唐厲決定和審食其三人結伴而行。不管怎麼說,有人能照顧一下,總歸是一件好事。這兩天來,唐厲和劉闞也算熟悉了,深知劉闞力大無窮,跟著他就多一分保障。

  劉闞也蠻喜歡這個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的青年。

  審食其笑道:「還以為嬸嬸會捨不得呢。沒想到她老人家比我們看得開……阿闞,我們走吧。」

  劉闞笑呵呵的點點頭,四個人走在一處,朝城郊青竹林的方向走去。

  青竹林,是沛當地人的一種說法。

  其實也稱不上『林』,稀稀疏疏不過百十棵碗口粗的毛竹,據說這些竹子,都有百歲的高齡。

  竹林外,有一塊空地,大約在三頃左右。

  才三天的光景,空地已經被平整一遍。木柵欄搭建成簡陋的營牆。

  營地門口,掛著一面黑色大纛,在晨風中獵獵,顯示出難言的肅殺之氣。自五德之說興起之後,被各國廣泛採用。按照陰陽家的說法,秦在西方,五行得水。水主刑殺,故而秦國尚黑。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這黑色的大纛,黑色的甲冑戰衣,如一股洪流,席捲關東六國。

  劉闞止住了腳步,仰頭看著那空中飄搖的黑色大纛,心潮忽而變得格外澎湃。

  這就是秦王朝!

  不管後世對秦始皇這個人如何的評價,但是那千古一帝之名,卻是毋庸置疑。和某個所謂的學者,吹捧滿清康熙是千古一帝不一樣,在劉闞的心中,即便是唐太宗也比不得秦始皇。

  這是一種崇拜,一種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崇拜。

  青竹林的營地中,三三兩兩的已經來了不少人。這些人懶散的散佈在營地裡,三五成群,或坐或立,交頭接耳的說著話。審食其看樣子在沛縣人緣不錯,不停的和這裡的人打招呼。

  劉闞唐厲和曹無傷三人則站在營地的一隅,冷眼看著營地中懶散的人們。

  「真奇怪!」

  唐厲突然開口。這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平日裡也不太喜歡說話。在劉闞的印象中,認識唐厲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主動開口。於是疑惑的問道:「阿厲,有什麼事情感到奇怪呢?」

  唐厲說:「這次徵召令,和秦律有悖。按道理說,阿闞你還不足十五歲,不應該前來服役。可是這一次的徵召令上,卻說十四到四十歲者,必須參加此次徵召。據我所知,六國平定,天下已無太大的戰事。這一次的徵召,似乎沒有任何的由頭。不曉得究竟是為了什麼。」

  「許是臨時徵集,訓練鄉勇吧。」

  曹無傷一旁插嘴說:「以前楚王還在的時候,不也這麼做過嗎?」

  「不,秦國和楚國不一樣。自商君變法以後,諸事依法而行,依律而行,絕無可能有悖秦律。這縣長就算是鐵鷹銳士,怕也沒膽子這麼做。除非……他是奉秦王之命。可如此的話,此次徵集的目的,肯定不簡單。阿闞,無傷,我們要小心一些,我覺得這徵集背後,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嗯,我覺得,秦王恐怕是要有什麼大動作吧。蕭何前些時候還說,秦王會東狩泗水郡。可突然間有改變了主意……根據秦王這些年來的舉措來看,他可不是一個輕易會改變主意的人。

  我想,秦王是想要以泗水郡為基礎,做一些大事情。」

  肯定是有大動作!

  劉闞忍不住看了唐厲一眼。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傢伙,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在此之前,劉闞甚至懷疑,唐厲究竟是不是唐睢的孫子……唐睢何等辯才,可是唐厲卻不喜言談。如今看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唐厲把自己隱藏的很深,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人。

  這一番推測,居然是八九不離十。

  以後,還真的不敢小瞧這些人,包括審食其、曹無傷……想必他們都有不為人知的優秀一面吧。

  劉闞正想著心事,營地裡突然一陣喧嘩。

  馬上就要到卯時了,營地裡的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大約有兩三千人的樣子。

  一夥人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營地。

  為首的是一個人,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大,相貌不俗。此人眉骨突出,呈圓弧狀。鼻樑高挺,鼻尖垂直,鼻翼肥大且伏向兩側。頜下生著一部長髯,隨風而飄,讓人覺得非常好看。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別人模仿不得。就眼前這個人而言,雖然還沒有和他接觸,但劉闞卻能感覺到,那種無與倫比的親和力。似乎只要他一出現,周圍的人會不自覺的靠攏過去。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人。

  劉闞認得其中一人,正是早先因曹無傷和他發生衝突的夏侯嬰。

  這群人才一出現,營地中的喧鬧聲突然平息下來。一雙雙目光,看著那走來的人群,有不少人搶上前來,向那為首之人行禮,開口一句大哥,閉口一句大哥,模樣看上去恭敬的很。

  「那是誰?」

  劉闞看著此人的時候,心中隱隱有所明悟。不過,他還是向剛走過來的審食其低聲的詢問。

  審食其嘴巴一撇,冷冷的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劉邦!

  這傢伙就是劉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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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六章 赤帝之子將登場(二)
  劉闞仔細的打量著那個為首的中年男子。就見劉邦滿面春風,一如和煦的長者,和那些上前來打照顧的人們寒暄。目光在不經意中,從劉闞幾人身上掠過,神色不由得驀地變了。
  在劉邦的身後,跟著一個身材粗壯的男子。

  抱著臂膀,一臉的悍勇之氣。夏侯嬰在這個時候,也發現了劉闞幾人,於是在那粗壯漢子的耳邊說了一句話。粗壯漢子轉身看過來,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劉闞的身上時,頓時凌厲起來。

  劉闞能感受到,那傢伙眼中的敵意。

  只是心裡非常的奇怪:我又沒見過他,怎麼這傢伙的眼神……看上去好像我殺了他爹娘似地?

  劉邦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粗壯漢子帶著夏侯嬰等幾人,卻向劉闞走過來。

  審食其三人,顯然是有點緊張了,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雖竭力的看著對方,卻顯得有些心虛。

  夏侯嬰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陰謀得逞的快活笑意。

  粗壯漢子並沒有理睬審食其三人,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劉闞。

  在距離劉闞大約十步的距離停下來,雙臂垂於身側,眼睛瞪得溜圓:「我叫樊噲,聽說你很厲害,我要和你打一場。」

  審食其三人一怔,扭頭向劉闞看去。

  劉闞在來到沛縣之後,並不怎麼出風頭。除了那一次和夏侯嬰的衝突之外,基本上沒出過手。

  就算夏侯嬰說的天花亂墜,以樊噲的脾氣,也不會輕易和人挑戰啊!

  劉邦也跑了過來,似乎想要阻攔樊噲。

  劉闞卻露出了一抹笑意,點點頭說:「放馬過來就是!」

  樊噲雖然不明白劉闞說的話,可是卻明白那話語中的意思。當下也不客氣,頓足大吼一聲,撲向了劉闞。劉闞在話出口的一剎那,已經做好了準備。樊噲剛一動作,劉闞已搶身出去。

  左腳抬起,右腳以前腳掌為支點,腳跟內旋,左腳呼的蹬出。

  這一腳,在泰拳中被稱之為魔王博猴,屬於蹬技中的一種。經過這些日子的苦練,劉闞已經對這具身體控制嫻熟。這一腳蹬出,足有數百斤的力道,普通人若被踹中,少不得骨斷筋折。

  樊噲可不是普通人!

  眼看著劉闞一腳蹬出,一拳轟擊迎上。

  砰地一聲,樊噲的拳頭正轟在劉闞的腳面上。劉闞右腳一旋,順勢後退一步,只覺左腳一陣發麻。

  而樊噲也退了一步,雙拳背在身後,不停的顫抖。

  一拳換一腳,看似半斤八兩。但是拳頭的力量,怎比得上腿上的力量。劉闞皆由後滑步的緩衝,迅速恢復了左腳,濃眉一擰,喝道:「好力氣,再來!」

  言下之意,是諷刺樊噲是徒具蠻力的莽夫。

  不過在心裡,劉闞卻清楚。這樊噲的力氣確實大,至少比他現在,要大上一籌。後滑步變前滑步,劉闞頓足騰空而起,再次撲向樊噲。他相信,剛才那一下,怕是樊噲也不會好受。

  樊噲可是沛縣第一人,更何況在大哥面前,怎能低頭?

  兩人拳來腳往,就打在了一處。夏侯嬰等人圍成了一個圈子,為樊噲吶喊助威。審食其三人也想為劉闞助威,可是身邊十幾個人盯著他們,吶喊聲到了嘴邊,結果又聲聲的嚥了回去。

  劉邦忍不住問道:「阿嬰,這傢伙是什麼來歷?」

  夏侯嬰說:「大哥,這傢伙叫劉闞,是個外來戶。和審食其他們關係挺好,也不是個惹事兒的主兒。前些日子因為曹無傷的事情,我和他交手過一次。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如此厲害。」

  在夏侯嬰的眼中,能和樊噲打的不相上下,的確是了不起。

  劉邦卻是眼睛一亮,饒有興趣的看著鬥場中的兩個人,自言自語道:「屠子上次輸得不冤啊!」

  話未說完,場中的局勢突然變幻。

  樊噲一拳轟在了劉闞的肩膀上,劉闞也飛膝撞在了樊噲的胸口。兩個人同時倒地,而後翻身而起。

  「小子,可敢和我比試兵器?」

  樊噲說著話,從場邊拔起一柄鐵劍。

  劉闞也不示弱,「有何不敢?」說著話,順手抄起一面沉甸甸的盾牌,大約在十四五斤重,輪開了一盾砸向樊噲。論拳腳功夫,劉闞比樊噲高明,可是比兵器,劉闞就顯得有些生澀了。

  後世的武術,已經變成了花樣繁多的觀賞性技藝。

  和樊噲那種大開大闔,專門用來殺人的招數相比,自然不能同日而語。幾個回合下來,劉闞就有些招架不住。好在他手中的盾牌可以護住要害,加上身手敏捷,倒是沒有被樊噲傷到。

  舉盾架開了樊噲的鐵劍之後,沉重的力道,迫的劉闞連退數步。

  從小到大,只有他揍人,還沒有被人揍得這麼狼狽。劉闞這心火可就有點壓制不住了……

  轉身從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柄七尺長短的銅鉞,一手舞鉞,一手持盾,鉞盾合在一起,步伐迅捷,身子旋開,銅鉞掛著一股風聲呼的斬向了樊噲。

  樊噲虎目圓睜,舉劍相應。

  只聽鐺,鐺,鐺……

  一連串金鐵交鳴聲響傳來,樊噲被劉闞打得連連後退。銅鉞上的力量,越來越大,鐵劍在硬生生的幾次碰撞之後,斷成了兩截。樊噲嚇了一跳,銅鉞已經再次橫掃過來。劉闞的兵器長,在不知不覺中,用上了《赤旗書》中的步伐和招式,樊噲被打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屠子,接傢伙!」

  劉邦身旁,有一個八尺高的精壯男子,從兵器架上抄起一桿銅矟(shuo,同槊),擲向樊噲。

  樊噲閃身躲過劉闞一擊,先是一個懶驢打滾,而後翻身而起,抬手接住了銅矟,呼的刺向劉闞。

  一矟在手,戰局頓時扭轉。

  矟長鉞短,樊噲和劉闞二人真的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打得難解難分,一時間分不出勝負。

  不知不覺,卯時已至。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七章 任務
  任囂這心中,其實並不平靜。

  別看他答應屠睢,年底之前平息沛縣匪患,但想要做到這一點,終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沛縣匪患,實際上就是當地人所為。

  當然其中也不泛一些不敢就此退出歷史舞台的楚人作怪。盜匪和本地人相互勾結,彼此間聯繫很深。而且這些傢伙機靈的很,一旦發現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遁入沼澤深處,隱匿不出。

  若派出大軍徵繳,盜匪立刻會轉移地方。

  如果派的兵馬少了,這些盜匪又會借助泗水郡地形的瞭解,出其不意的進行襲擊。

  此前屠睢也嘗試著數次徵繳,耗費無數錢糧和軍馬,但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甚至損兵折將。

  任囂仔細的研究了屠睢給他的資料。

  沛縣有兩撥較大的盜匪。其中一支盜匪,極難琢磨。忽而十數人,忽而數百人,有時候甚至能聚集千人之眾,行跡詭異,無法捉拿;而另一支盜匪相對就簡單一些,資料非常完備。

  王陵,男,楚人。

  祖上曾是楚國貴族,其父是楚國大將項燕麾下的騎將,隨項燕一同戰死。

  王陵帶著其父留給他的隨員,約百人之眾,來到了沛縣。聚眾為匪,在泗水郡頗有名氣。

  兼之此人性情沉冷,又通曉兵法,故而數次征討,都未能成功。

  王陵麾下大約有三千人左右,全都是爭強鬥狠,殺人不眨眼的賊人,在沛縣境內可謂凶名昭彰。

  沛縣治下的楚人本就很多,通風報信者也不在少數。

  任囂深知,從他踏足進入縣衙的那一天開始,王陵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很可能他征辟來的那些幕僚中,就有王陵的同夥。也就是說,任囂的一舉一動,都被王陵嚴密的監視著。

  要想對付這樣一群悍匪,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任囂深思熟慮之後,最終設下了一計。若能夠成功的話,說不定能夠將王陵賊眾一網打盡。

  調撥秦軍?

  一是會打草驚蛇,二來依照秦律,調五十人,就需要通稟秦王政,秦王許可,兵馬方能調動。雖然說任囂手中有秦王政賜下的虎符,但任囂的心中已然有了主張,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且看看這批徵召的傢伙們,也許有可用之才吧。

  任囂是抱著這樣一種態度來到了營地,隨行的還有蕭何等一干隨員。

  一進營地,就聽到兵器激烈的碰撞聲。任囂也沒有驚動那些圍觀的人,而是走上了點將台。

  從點將台上看下去,鬥場中的情形是一目瞭然。

  樊噲和劉闞二人激鬥正酣,只看得任囂兩眼一亮,忍不住輕輕點頭。

  「誰認得這兩個人?」

  「啟稟縣長,高一點的漢子,乃是沛縣的屠狗戶,名叫樊噲。自幼習武,有沛縣第一人的稱號。此人武藝高強,兼之天生神力,故而有萬夫不擋之勇。嘿嘿,端的是咱沛縣的好漢。」

  有識得樊噲的官吏,忙上前回答。

  這古人的鄉黨情節非常嚴重,聽此人的口氣,頗以樊噲而感到自豪。

  任囂只是一笑,「那另一個人呢?」

  劉闞平日裡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故而沛縣人或許聽說過這麼一個人,見過的卻不多。

  蕭何回答說:「和樊噲比武的少年叫劉闞,年不滿十五歲,是早些日子才遷至咱們這裡。父親劉夫,原本是三川郡一帶的遊俠兒,後來做了單父(地名,今菏澤單縣)呂家做門客。呂公因受鄉鄰迫害,故而遷至沛縣。劉夫因保護呂家而戰死,所以只有劉闞母子二人抵達這裡。」

  「原來是那傻小子!」

  先前開口回答任囂的官吏,聞聽之後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任囂面無表情,看似隨意的問道:「傻小子?我看此子搏殺頗有章法,這『傻』字又從何說起?」

  「還不傻啊!」那官吏忍不住賣弄道:「縣長有所不知。那小子剛來沛縣,就和呂公一家分開。這也就罷了,他還把身上所有的錢幣,都換成了圓錢(也就是秦幣)。哈,幾千刀布,卻換來了一堆不中用的賤幣……啊,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不是那個意思,請縣長饒命。」

  這官吏說順了嘴兒,卻忘記了身邊的這位縣長,可是實實在在的秦國人。

  把秦幣說成賤幣,那不是找死還是什麼?

  任囂也沒有說話,只是哼了一聲,一名鐵鷹銳士拔劍就斬了那官吏的首級。鮮血噗的噴出來,濺落在周圍眾人的身上,臉上……卻無一人敢動。

  不過任囂看劉闞的目光,卻變得柔和了。

  「蕭長吏!」

  「卑下在!」

  蕭何神情自若,對腳邊那具無頭死屍,視而不見。

  「這劉闞……真的是三川郡人嘛?」

  蕭何一怔,輕聲道:「確是如此。根據他提供的資料,還有呂家人的證明,的確是三川郡人。」

  任囂似乎有些失望了。

  「佗!」

  「末將在!」

  「咱老秦人之中,可有劉姓之人?」

  一名鐵鷹銳士皺著眉想了想,輕聲道:「有的。老秦劉氏,原本是周朝初劉氏唐國族人。周成王滅了唐國,把劉氏後裔改封到了杜原(今西安市南杜陵),建立了杜國。後來周宣王把無罪處斬了杜伯(也就是杜國國王)之後,杜伯之子杜隰(xi,二聲)叔就逃到了晉國避難。

  杜隰叔之子杜蒍(wei,二聲,也可三聲)在晉國擔任士師,就以官職為姓氏,稱之為士氏。

  後來,三晉分家,杜蒍的孫子士會就逃到了秦國,恢復了劉姓。其後裔劉悚(song,三聲)曾經在先王大將孟賁的麾下擔任騎將,勇武過人,甚得器重。但先王攻入那三川郡,強取雍鼎而崩,孟賁被五馬分屍,劉悚也因此受到了牽連,被處以極刑。劉氏一族從此隱匿無蹤。」

  此人口中的先王,說的就是那秦武王。

  任囂輕輕點頭,看劉闞的目光,也就越發的柔和。

  「查一下!」

  「嗨!」

  鐵鷹銳士退了回去。

  而在這時候,劉闞和樊噲之間的比拚,也到了尾聲。二人揮鉞舞矟,鬥了大約四五十個回合,劉闞減落下風。也難怪,劉闞的這副身體,畢竟還未成年,和樊噲這種已經邁入成熟期的對手相鬥,終究還是有點吃虧。樊噲瞅了一個破綻,大吼一聲,振矟疾刺,矟掛風聲。

  嗚……快的如同閃電一般。

  若在先前,劉闞肯定用盾招架。但此刻他體力也顯出不足,眼見矟到,虎目賁張,揮鉞劈斬。

  鐺的一聲巨響,樊噲的銅矟被盪開。

  不過劉闞也拿不住銅鉞,脫手飛了出去,虎口迸裂,鮮血淋漓。只是劉闞並沒有因此而後退,反而揉身而上,抱盾騰空而起,帶著萬鈞之力,向樊噲就撞了過去。這若是撞上,樊噲不死也得重傷。

  說時遲,那時快。

  樊噲手中的銅矟滑下來,雙手持矟,向外用力一架。

  只聽蓬的一聲,盾矟相擊。劉闞手中的盾牌粉碎,樊噲手中的銅矟也被硬生生的撞成兩截。

  樊噲啊的大叫一聲,閃身想要退後。

  劉闞的雙手已經纏住了他的胳膊,揚起頭狠狠的撞在了樊噲的頭上。

  劉邦等人何時見過如此慘烈的搏鬥,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樊噲被撞得頭破血流,劉闞也是滿臉鮮血。兩人踉蹌著分開,噗通坐在了地上。劉闞是一點力氣都沒了,樊噲也是頭暈目眩。

  這時候,兩名鐵鷹銳士衝過來,一人一個,將劉闞樊噲都給制住。

  眾人這才發現,在營地的高台上,任囂等人正冷冷的觀看著。

  「打得甚受活吧,怎地不把你們受活死呢?」

  受活,是咸陽的一個方言,意思是說:打得開心嗎?怎麼不打死算了?

  任囂一口濃濃的老秦口音,目光冷峻,臉上帶著一股怒意,「當這裡是甚地方?居然敢如此的放肆?來人,先把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給我拉下去,每個人鞭十五,然後再歸隊。」

  劉闞是沒勁兒了,樊噲也是筋疲力盡。

  兩個人被鐵鷹銳士好像拖死狗一樣的拖到了營門口,噼噼啪啪的受了一頓鞭子。好在,那鐵鷹銳士得了任囂的指示,並沒有下死手。否則這十五鞭子下來,這二人至少也要脫掉層皮。

  歸隊的時候,營中的青壯,都已列隊站好。

  任囂點名完畢之後,讓他身邊的副將把身體有病,或者體格瘦弱的人淘汰出去,留下來的不足千人。

  「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會在這裡訓練三日。三日之後,將負責押運一批糧草,前往薛郡。

  蒙恬將軍,如今正在薛郡平息戰亂

  說不得在押送的途中,你們將會遭遇伏擊。這三天的時間,我將盡力教會你們搏殺的本領。三日後押運糧草上路……依照秦律,人死糧不失。你們要記住,就算性命丟了,也不能丟失一石糧草。十日之內,必須把糧草安全送抵平陽,若遲了一天,依大秦律,全軍皆斬。」

  話一出口,不論是高台上的蕭何等人,還是高台下的劉邦等人,這臉色全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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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05: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八章 餌(一)
  青竹林大營變得熱鬧起來。
  雖然只有三天,但既然是軍營,既然要訓練,那就一定要有軍營的樣子,要有訓練的氣氛。

  審食其、曹無傷和唐厲都留了下來,並且和劉闞編入一伍。

  在秦國軍隊中,自商君(也就是商鞅)建立了新軍連保制度以後,至尉僚載入兵法,成《尉僚子-五制令》以後,關東六國實際上也開始接受並推行這種更完善,更優秀的軍事制度。

  五人為一伍,頭目被稱之為伍長;十人為一什,頭目被稱之為什長;五什,也就是五十人為一屬,名為屬長;兩屬為一閭,頭目為閭長,也俗稱為百夫長;至千人,方可稱之為將。

  劉闞雖然挨了十五鞭子,但也因禍得福,被任命為伍長。

  除了劉闞四人之外,還有一個叫做周昌的傢伙,也變成了劉闞的部下。此人年紀和審食其差不多,看上去精明能幹。只是性格比較沉悶,總是板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是個悶葫蘆。

  據曹無傷說,周昌這個人並不是不喜歡說話,但是結巴的很厲害。

  特別是在和人爭辯的時候,一著急就會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但是這傢伙很要強,而且鐵面無私,為人非常的公正。如果把他惹急了,甚至敢擼起袖子,和人拼老命。

  沛縣人對他倒是挺尊敬的,就連夏侯嬰那些人,也不敢輕易招惹周昌。

  有了這麼一個悶葫蘆的加入,再加上審食其三個人,劉闞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手下可真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審食其精明能幹,曹無傷嫉惡如仇,唐厲沉穩老辣,周昌一絲不苟

  看著坐在一起的四個人,劉闞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把咱們的口糧都交給周昌管理吧。」劉闞在躊躇了一番之後,對眾人說:「周昌的身子骨不算好,平日裡訓練的時候,就由我和無傷大哥照應。不過你心細,就請你負責我們的器械和物資。」

  周昌板著臉,表情生硬的點了點頭。

  相比之下,他的身子骨的確不算強健。只不過他生就好強的性子,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吐口。

  對於劉闞的好意,周昌心領了。這一點,從他生硬的抽搐了一下面頰,就能看出端倪。

  「好了,天已經不早了,明日寅時點名,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審食其四人點點頭,和衣躺下。忙碌了一整天,也真的是累了,所以倒下來之後,就酣然入睡。

  劉闞卻沒有睡,披衣而起,走出軍帳。

  刁斗聲迴盪在軍營上空,卻又更襯托出這裡的寧靜。

  夜空繁星閃爍,預示著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劉闞在軍帳外坐下來,抱著膝蓋,想著心事。

  上輩子,和老子別著勁兒不肯當兵。

  誰能想到,又活了一次,還是走進了兵營。這老天啊,有時候真有意思,讓人無法琢磨它的心思。

  不過也好,上輩子後悔沒有當兵,這輩子能當上兵,也算是圓了一個夢,了了老爹的一樁心事。

  雖然,上輩子的老爹……看不到這一幕。

  想起了上輩子的父母,劉闞的心裡,升起了無盡的悲哀。孤零零的坐在軍帳前,兩眼發呆的抱著腿,陷入沉思。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讓劉闞清醒過來。

  扭頭看去,只見唐厲從軍帳裡走出。他看了一眼劉闞,一言不發的在劉闞身邊坐下,皺著眉頭。

  「唐哥,有心事?」

  唐厲輕聲道:「阿闞,縣長今天說的那些話,你真的相信嗎?」

  「什麼話?」

  「就是三天之後,讓我們押送糧草的那些話啊。」

  劉闞哦了一聲,詫異的問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原本以為任囂召集鄉勇,是為了清剿盜匪。可沒有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聚集鄉勇押送糧草。

  劉闞在一開始的時候,有些驚訝,不過想想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誰都知道,秦國如今疆域廣袤,但是兵力並不是非常的充足。缺少押送糧草的人,也很正常。

  不過聽唐厲的意思,他似乎並不相信。

  「唐哥,難道你認為縣長還有其他的目的?」

  唐厲點點頭,「沒錯,我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是我又想不出答案,睡不著……阿闞,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情,咱們還是要小心一點,多多留意才是。」

  也許唐厲的這番話,是飄渺虛無的無稽之談。

  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的道理,劉闞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還是謹慎些的好,小心無大錯嘛。

  「唐哥,這件事就交給其哥吧。他人緣好,眼皮子寬,讓他多留意就是。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多練一分,就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別想太多。」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唐厲詫異的看了劉闞一眼,突然笑道:「阿闞,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你啊,一點都不傻。」

  劉闞也笑了,拍拍唐厲的肩膀,「好了,別在胡思亂想了。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訓練呢。」

  ******

  其實,三天的時間能訓練出什麼成果?

  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算任囂是鐵鷹銳士出身,可終究不是神仙。把一群閒散的人一下子捏合成一個整體,自然不太可能。不過任囂還是非常的認真和嚴格,在三天的時間裡,又淘汰出去了二三百個人。

  軍營裡,如今剩下的不足六百人。

  訓練的科目,主要集中在結陣搏殺方面。

  訓練非常辛苦,許多人叫苦連天,可是劉闞這一伍,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退縮,咬著牙堅持下來。

  除了劉闞這一伍之外,還有其他幾伍的人在認真訓練。

  樊噲一伍,劉邦一伍,除此之外,尚有一個名叫任敖的傢伙,率領一伍人馬,訓練時也非常刻苦。

  據審食其說,這三伍人馬,全都是劉邦的人。

  夏侯嬰也被編在劉邦那一伍當中。在劉邦的面前,這傢伙全無早先的囂張姿態,雖然還是嘻嘻哈哈的,可是不管在態度上,還是在訓練當中,都表現的一絲不苟,簡直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劉邦的人對劉闞始終保持一絲敵意,但也沒人敢過來招惹他。

  一方面是軍紀擺在那裡,任囂三令五申,軍營之中不得擅自鬥毆;另一方面,劉闞和樊噲的那一戰,也確確實實讓眾人對他生出顧忌。審食其私下裡和劉闞說,那樊噲對他也是敬佩不已。

  搏鬥當天晚上,夏侯嬰曾經問樊噲:「屠子哥,那劉闞究竟怎樣?」

  樊噲的回答說:「在眼下,那小子差我一籌。如果真的搏殺,我可以在一百個回合內殺了他。

  但是十年……十年之後,如果他按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的話,二十個回合內,他必能殺我。阿嬰,你們幾個傢伙都給我聽清楚了。不要去招惹那傢伙,否則送了性命,我可不會管。

  我們之間的事情,自有大哥和我,與他解決。」

  審食其還疑惑的問道:「阿闞,聽屠子的口氣,你好像和那個傢伙有仇恨,究竟是怎麼回事?」

  審食其口中的『那個傢伙』,毫無疑問說的就是劉邦。

  劉闞奇怪的搖頭說:「我哪知道!在此之前,我都是聽你們說他如何如何,根本就沒有見過他。至於仇恨,那更是無稽之談。想必是因為我上次幫無傷大哥出頭,把他的人揍了一頓吧。」

  唐厲說:「不可能。那傢伙雖然很無賴,但是這點心胸還是有的。要不然的話,無傷早就讓他找人打死了。你要知道,他身邊可是有幾個厲害的傢伙,要想殺死無傷,根本不在話下。」

  「厲害的傢伙?」

  審食其回答道:「除了屠子,那個傢伙還有一個同夥,是豐邑人,名叫周勃。就是和那個傢伙一伍,長的很精幹的傢伙。他原本是卷縣(河南原陽)人,平時靠編製養蠶用的蠶箔為生,有時候還會幫人在葬禮上吹簫。不過他很有本事,能拉強弓,武藝不俗,而且很有心計。

  一個他,一個屠子,這都是劉季的心腹。另外還有盧綰,和劉季更是世交,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盧綰好像劉季的尾巴,只要有劉季的地方,就一定可以看到盧綰。還有任敖,和劉季的關係也不錯……有時候,我就是想不明白,那個傢伙有什麼好,大家都圍著他。」

  周昌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既然大家都服他,肯定有他出色的地方。阿其,你這一點上不如他。」

  審食其眼睛一瞪,就要和周昌爭辯。

  劉闞唐厲連忙把兩人拉開,這才沒有讓他們爭吵起來。不過周昌這一句話,也提醒了劉闞。

  看人不能只看他的缺點,樊噲周勃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能服氣劉邦,那就說明劉邦肯定有過人之處。看起來,真的要對這個傢伙多留意才是……審食其的話,也只能當作一個參考。

  不過在訓練之餘,劉闞發現劉邦並沒有如審食其所說的那樣,對他懷有敵意。

  相反,樊噲等人對他的確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之意。但劉邦卻總是表現的非常和善。

  看他的意思,甚至是想要和劉闞結交一番。

  是心計深沉,還是真心結交?劉闞也有點拿不準兒了!所以和劉邦也只是點頭之交,即不和他交惡,也不和他過多的來往。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嘿嘿,不可無!

  於是,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糧草已經集結完畢,任囂命他的副手,同樣是鐵鷹銳士出身的趙佗為主將,帶隊押糧啟程。

  趙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嘛!

  劉闞在隊伍中,看著那名騎著戰馬的年輕將領,拚命的想著這個趙佗的來頭。只可惜,他對秦漢這一段歷史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以至於挖空了心思去回憶,結果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任囂率領麾下的鐵鷹銳士,在沛縣城頭,目送隊伍遠去。

  一名鐵鷹銳士低聲的說:「大人,您不是看好那個小子嗎?怎麼還要讓他去冒險?」

  任囂神色淡然道:「正因為我看好他,所以才讓他參加這次行動。王陵,不過烏合之眾罷了。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的話,將來憑什麼成為鐵鷹銳士?這鷹牌,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

  再說了,咱們當年不也是這樣子,從一場場血戰之中走出來的嗎?若他真是老秦人,自當清楚。」

  鐵鷹銳士說:「大人所言極是!」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莫要再談。立刻派人通知屠將軍,就說這『餌』已放出,準備行動。」

  「嗨!」

  鐵鷹銳士躬身應命,轉身大步離去。

  任囂站在城頭上,看著已經消失蹤跡的糧隊,突然笑道:「小子,好好幹,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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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九章 餌(二)
  審食其用艷羨的目光,看著走在前方的劉闞。
  劉闞內著一件秦軍制式的黑襦(ru,二聲,音如),外罩用犀牛皮鞣制而成的皮甲,長髮紮成了椎髻。遠遠看去,和傳說中的老秦士卒儼然沒有區別,手挽青銅盾,掌中一柄請銅鉞。

  背上有一柄秦軍制式鐵劍,長約四尺。

  走起路來,是挺胸腆肚,威風凜凜中更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而審食其等人顯然沒有這樣的裝備,只能配給一件略顯陳舊的黑襦,手中或矟或箭,唐厲和曹無傷兩個人,還配備了一石半的硬弓,箭囊中裝有二十支狼舌箭,氣喘吁吁的隨軍行進。

  「憑什麼阿闞就能配甲?」

  審食其輕聲的嘀咕著。要知道,配甲和不配甲的士兵,將會有截然不同的命運。有皮甲護身,總歸是能多一份保障。雖然說未必會遇到什麼戰事,但能多些保障,總歸是一件好事。

  曹無傷譏諷道:「想要配甲也容易,過去和阿闞打一架,勝了肯定可以配甲。」

  「那我寧可不要護甲。和這傢伙打?我又沒有發瘋……這麼多人當中,可能只有屠子能勝他。」

  審食其嘀咕了一句,目光一轉,卻落在了隊伍中,唯一一個騎馬的人身上。

  那個人叫做趙佗,是鐵鷹銳士。據傳說,此人年僅二十歲,卻是征戰無數,殺人如麻的主兒。就在去年,這趙佗還因為戰功顯赫,而被秦王政賜予了護駕御劍的殊榮,在秦國非常有名。

  所謂護駕御劍,就是秦王的貼身衛士。

  秦王政性情多疑,特別是在荊軻刺殺失敗之後,更不許任何人攜帶利器,靠近他身邊二百步。

  而護駕御劍的意思就是說,可以佩戴武器,跟隨秦王政。

  若非忠心耿耿,若非秦王政非常信任,又怎麼可能得到如此的殊榮?故而有傳言說,這趙佗將來,肯定是能成為第二個蒙恬的人物。沒想到,秦王政居然把這麼一個人,派到了沛縣。

  唐厲說:「依據秦律,只有伍長以上能配給甲冑。如果你想要阿闞身上的裝備,那就保佑咱們這一路上能遭遇戰事。到時候你如果能殺死對方的甲士,就可以配享軍功爵,升任伍長。」

  「我呸!」

  審食其忍不住啐了一口,「烏鴉嘴,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最希望的是,這一路平平安安,千萬不要遇到什麼麻煩。最好是我們到了平陽,那裡的戰事也結束了,然後就能回家……

  至於軍功爵不軍功爵,我可沒有想過。

  再說了,穿上那一身護甲,少說要增加二十斤的份量。大熱的天,我可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劉闞在前面領隊行進,身後眾人之間的話語,卻聽得是清清楚楚。

  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審食其啊,有時候真是個活寶。不過有這麼一個人在,倒也多了許多歡笑。

  想到這裡,劉闞的目光不自覺的一斜,掃了一眼在側前方行進的劉邦。

  劉邦也配有皮甲,同樣是黑襦椎髻,一副秦軍士卒的打扮。似乎感覺到了劉闞的目光,劉邦驀地回過頭,和劉闞的視線相觸。他微微一笑,朝著劉闞點點頭,然後又扭頭,若無其事的行進。

  這個傢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劉闞濃眉一挑,收回了目光。在這數日的行軍之中,劉闞對劉邦又多了幾分認識。這個人……很大氣,也有一股子任俠氣。而且對他身邊的人,也非常的照顧。從他主動為一個更卒拿兵器的舉動來看,這個人……至少很懂得拉攏人心。同時,他非常有眼色,也很機靈。

  但是,劉闞卻看不出半點值得無數人追隨的特質。

  那些小手段對於夏侯嬰樊噲之流,也許有用處,可是像蕭何張良這等人物,又怎會追隨他呢?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啊!

  劉闞想到這裡,輕輕的搖了搖頭。

  向遠方看了一眼,道路是那樣的泥濘。此次押送糧草,甚至在出發前,沒能和闞夫人道別。

  想必,闞夫人現在也會感到不安吧。

  還有呂雉,那個精明的丫頭,此刻又在做什麼呢?從目前來看,呂雉和劉邦之間,還沒有任何交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而使得呂雉和劉邦,走上了兩條路呢……也許吧。

  這一路上,劉闞都在胡思亂想。

  傍晚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且在入夜之後,雨勢非但沒有停息,反而越來越大。如果是在平常,大家會非常高興有這麼一場雨,來緩解炎熱的氣溫。可是現在,所有人都開始咒罵起來了。原因非常簡單,這一場大雨雖然令氣溫降下,同時也令道路更加難行。

  五月的天氣,說變就變,根本沒有任何的規律。

  天亮時,雨更大了。

  好像天河決了一個口子似地,黃豆大的雨水噼噼啪啪的落下來,整個前方都被雨霧所籠罩。

  糧車幾次陷在了路坑裡,需幾十個人合力才能抬出來。

  如果這雨再這麼下上一天的話,肯定無法按時把糧草押送到平陽去。按照秦律,所有押送糧草的人,都將會被治罪。劉闞等人都急了!可是越著急,還就越出事兒,一輛糧車陷入坑中。

  轱轆一下子斷開了!

  車子就癱倒在路上。十幾個人用力的呼喊,卻抬不動那糧車半分。劉闞和樊噲兩人相視一眼,走上前推開了更卒。二人一人抓住一根車轅,二話不說,硬是把糧車從泥坑中生生拔起。

  不過,這一拔,卻讓劉闞的臉色一變,忍不住看了一眼車上的糧食。

  不對勁兒,這糧車怎麼如此沉重,怕是要超過千斤的重量吧。

  一輛車,最多也就是裝上五百斤的糧食……怪不得轱轆會斷裂開,如此沉重,怕是已經超過了極限吧。另一邊,樊噲的臉色也有點變了。看了一眼劉闞,又看了看糧車,若有所思。

  「快點,換上轱轆!」

  那個名叫任敖的伍長,大聲呼喊。

  劉闞趁著轱轆撐起車輛的一剎那,偷眼看了一下不遠處的趙佗。奇怪了,按道理說趙佗應該非常著急才是啊,為什麼會一臉的平靜?看他那模樣,分明是一點都不擔心行程因此而被耽誤。

  不對,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糧車很快被休整完畢,糧隊在雨中泥濘的道路上,繼續行進。

  劉邦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靠了過來。樊噲任敖兩人有意無意的站在了劉闞的身後,把審食其四個人分隔開來,同時也將劉闞包圍住。劉闞一怔,詫異的看了一眼劉邦,「你想幹什麼?」

  「小兄弟,可發覺不對勁兒了嗎?」

  劉闞眉毛一挑,「什麼意思?」

  「屠子剛才和我說,車上裝的,很可能不是糧食。」

  劉闞一驚,扭頭看了一眼樊噲。卻見樊噲面無表情,見劉闞看過來,他也只是輕輕的點頭。

  「不是糧食,那能是什麼?」

  劉邦說:「前兩日,糧車肯定沒有這麼沉重。怎麼一遇水,就會變了份量?我推測著,車上裝的恐怕是泥沙之類的東西,所以遇水之後才會變得這麼重。小兄弟,看樣子這次任務,有問題。」

  泥沙?

  劉闞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一下子反應過來。

  車上不是糧草,這麼說來,此次任務的目的地,怕也不會是平陽。難道說……

  劉闞看了劉邦一眼,輕聲道:「你是說……」

  劉邦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這次的任務,恐怕是要被秦人當成誘餌來釣魚。」

  「釣魚?」

  劉闞朝著遠處馬上的趙佗看了一眼,「用一個鐵鷹銳士來當誘餌,這魚恐怕不小啊。」

  劉邦說:「當誘餌的結果,十有八九就要被魚吃掉。小兄弟,咱們現在是被拴在一條線上,理應相互照應,彼此合作才是。」

  「怎麼合作?」

  「我們……」

  劉邦向四周看了一眼,「如果情況不對勁兒,逃吧。」

  劉闞冷笑一聲,「逃?逃到哪兒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可不想一輩子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再說了,我就算能逃走,我娘怎麼辦?難不成看著我娘一把年紀,再去為我受罪嗎?」

  「這個……」

  「別忘了,秦律之中,可有連坐之法。」

  劉邦顯得有些尷尬,笑了一聲說:「小兄弟還是一位孝子,了不起!那我也不瞞你,我想秦人此次要釣的魚,恐怕就是那楚國狂人王陵。你不知道,王陵兵強馬壯,可不容易對付啊。」

  劉闞緊了緊手中的銅鉞,「就算那魚兒兇猛,也說不定會被魚餌噎死。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填。大丈夫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因一己之私而累家人受苦,我不屑為之。若真的有危險,拚死一戰,說不得還能博一生機。未戰而先怯,算不得好漢,我決定留下來一戰。」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劉邦眼睛一亮,旋即看了一眼後面的樊噲和任敖。

  只見樊噲板著臉,卻用力的點了點頭。那雙眸子裡,露出了一抹讚賞的光亮,緊盯著劉闞。

  劉邦一咬牙,「既然如此,拼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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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章 昭陽大澤

  一場小小的騷動……或者,甚至稱不上騷動。從頭到尾也只是幾個人之間的談話,連審食其等人都沒有聽到劉邦和劉闞究竟說了什麼話。劉邦自然不會說,劉闞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這件事所產生的後果,卻是顯而易見。

  至少從樊噲和任敖對劉闞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這二人對劉闞的敵意,較之早前少了很多。

  在歷史上,劉邦究竟有沒有參加這次行動?

  劉闞不得而知。不過他能夠感到,經過這件事之後,劉邦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離開沛縣的第四天,糧隊經過一番跋涉,來到了一處名為昭陽大澤的地方。

  所謂大澤,其實就是一片沼澤地。穿過這片沼澤之後,就是胡陵。那裡有臨時設立的軍驛,可以進行短暫的調整休息,做些補充。過了胡陵之後,就算是進入了薛郡。從這段路開始,將會是一路平坦,能夠直抵平陽。劉闞知道,如果盜賊動手,十有八九是在昭陽大澤。

  按道理,在進入昭陽大澤之前,應該進行一番休整。

  但是趙佗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騎在馬上,督促糧隊連夜行進,準備在夜色之中,穿過這裡。

  趙佗的理由也非常充足:「我們現在已經耽擱了一天的路程,必須要加快行進的速度。再說了,昭陽大澤外沒有任何可供休整的地方,還不如連夜穿過昭陽大澤,天亮後就可以在胡陵休整。

  那裡房舍營地俱全,總好過荒郊野外的受蚊蟲襲擾。

  在胡陵休整半日之後,我們還要繼續趕路,之前耽擱的一天時間,必須在五日之內追回來。」

  經過幾日的行軍,糧隊內部已經形成了幾個小派系。

  以劉邦為首的一派,人數最多;劉闞審食其等人周圍,也聚集了一些人。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以沛縣楚人雍齒為首的豪強子弟,也形成了一個小派系,和劉邦劉闞二人三足鼎立。

  雍齒的祖籍原本是在楚國的都城郢(ying,三聲),其先祖曾經在那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門下效力,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郢都大族。至於後來春申君死在李園的手裡,雍氏一族為躲避李園的追殺,所以就逃離了郢都,躲到這偏僻的沛縣裡面,並成為了當地豪族。

  在沛縣,似雍齒這樣出身的人,並不算少,在骨子裡還帶著一種世族大戶的傲氣。

  所以,雍齒這些人自然不可能聽從劉邦的調遣,更不要說劉闞這種在沛縣沒有半點根基的外來戶。一群豪強子弟,自然而然的組成了一個小團隊,游離在劉邦劉闞這兩個群體之外。

  趙佗對於這種情況,顯然是非常清楚。

  更明白,在這三個團隊之間,劉闞的團隊無疑是處於弱勢。也不知是出於平衡三方勢力的心思,亦或者是別有打算,趙佗在有意無意之中,總是給予劉闞等人照顧,對劉闞的態度,也比對其他人和藹一些。不管劉闞是否有根基,這糧隊是秦軍的糧隊,誰也無法忽視這一點。

  一些慣於見風使舵的人,就在不知不覺中,也就依附在劉闞等人的周圍。

  人數雖然不多,不足百人。但有趙佗在後面暗中支持,自然就有了和劉邦雍齒抗衡的本錢。

  趙佗要連夜過昭陽大澤,劉闞自然不會反對。

  同時,劉闞更加確定,任囂所選擇的戰場,恐怕就是在這昭陽大澤之中吧。

  昭陽大澤地形複雜,丘陵密佈,道路泥濘,更有暗河隱藏其中。想必任囂就是要把敵人吸引在這個地方,而後加以殲滅。雖然說,昭陽大澤的地形會對秦軍產生影響,但是對敵人的影響,也同樣存在。只要敵人出擊,憑借秦軍的戰鬥力,足以全殲對手,從而獲取勝利。

  至於自己這些人,甚至包括趙佗在內的命運會怎樣?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

  真是好毒辣的一招引蛇出洞!

  「將軍,夜行大澤,當需謹慎小心。」劉闞向趙佗建議說:「敢情將軍分為三部,前軍百人先行三百步以探路,後軍百人緩行三百步以警戒,中軍押送糧草結陣而行,方為上上之策。」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劉闞如今屬於趙佗的心腹,自然也能夠說上話。

  而趙佗呢,一方面是因為任囂的囑托,另一方面則是因懷疑劉闞的祖上就是老秦人,所以也多了幾分親近。不過聽劉闞這麼一說,也忍不住用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任大哥看重的人,果然有些本事啊!

  原以為是一個莽夫,沒想到還會用腦子,若好好的培養一下,將來定然是我王麾下的大將。

  在內心中,趙佗對劉闞又高看了幾分。

  「那你以為,當如何分派?」

  劉闞說:「中軍護衛者,需有勇士坐鎮方可,由將軍領軍最為合適。中陽裡人劉邦,在更卒之中威望很高,可以協助將軍護衛糧草;沛人樊噲,勇武果敢,可以作為後衛,接應中軍。」

  趙佗的眼睛又是一亮,輕輕點頭,表示讓劉闞繼續說下去。

  劉邦和樊噲之間的關係,趙佗自然是心知肚明。讓劉邦留在中軍,而讓樊噲做後衛,裡面的玄機可就深了去。如果遇到危險,中軍遭遇襲擊的話,作為後衛的樊噲,一定會拚死征戰。因為樊噲的大哥在中軍,這就等於樊噲不會孤身逃走,對於中軍而言,可謂好處多多。

  趙佗有點確定了:這劉闞肯定是秦國劉氏族人。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遊俠兒出身,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的分配?嗯,不會有錯,這傢伙肯定是老秦人!

  「誰可為前軍?」

  劉闞插手道:「我願為將軍前鋒,打探路徑。若遭遇敵襲,也可率部回兵救援,夾擊敵人。」

  趙佗瞇起了眼睛,「敵襲,敵襲……劉闞,你數次談及敵襲,莫非真會有敵軍襲擊嗎?」

  劉闞笑了笑,卻沒有回答趙佗的這個問題。

  趙佗也不追問,當下傳令,命劉闞率百人為先鋒,暫領屬長之職,在前面探路。

  按道理說,劉闞這種沒有半點戰功的人,絕無可能代理屬長。不過趙佗分給劉闞的部曲,都是依附於劉闞的更卒。已經瞭解過劉闞勇武的人,自然也明白,趙佗肯定是要提拔劉闞。

  在這種時候,誰又敢出言反對?

  「阿闞,真的會有敵襲嗎?」

  劉闞率部出發,曹無傷跟在他身邊,忍不住攥緊手中的鐵劍,低聲的詢問了一句。

  還沒等劉闞開口,審食其忍不住說:「笨蛋,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看出來嗎?什麼押送糧草,都是些屁話。我們這一次恐怕是要被當成誘餌,引誘敵人出動,而後再將其一網打盡啊!」

  劉闞嚇了一跳,扭頭向審食其看了過去,「你……」

  「別看我,是冷臉的和悶葫蘆猜出來的。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出力,今天在行軍的時候,我用矟不小心戳了一下糧袋……阿闞,你小子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和我們說一下。」

  劉闞沒有想到,這隊伍裡的明白人還真的不少。

  忍不住又朝著唐厲和周昌看去,見他二人也只是一點頭,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意思。

  冷臉的,是周昌;悶葫蘆,是唐厲。

  這也是審食其給他二人起的外號,如今看來,還真的是貼切啊。

  「你們……不怪我?」

  審食其笑道:「一開始有點生氣,但是後來又想了想,你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啊。如果當時我們真的知道了的話,肯定會萌生退意。到時候連累了家人,實在不是大丈夫的作為。阿闞,我們相信你。我看得出來,那個鐵鷹銳士對你不錯,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我們活下去。」

  周昌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過也許是他很少笑的緣故,看上去很不自然。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周昌輕聲道:「大丈夫理當如此。」

  這是劉闞當時和劉邦說話時,隨口說出的一句古詩,沒想到周昌他們竟然知道了。

  看著劉闞這一臉的詫異,唐厲也笑了,「是任敖私下裡說的。那傢伙如今對你,可是佩服的很呢。」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麼可能傳出去?不過這任敖還真是個長舌頭啊!

  劉闞想到這裡,不禁苦笑搖頭。

  審食其說:「阿闞,我們可都指望著你呢。能不能活著回家,靠你了……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曹無傷也連連點頭,「阿闞,就看你的了!」

  「既然如此,無傷和我在前面開路。後面的人,就交給唐厲你來指揮,若遭遇危險,不必管我,立刻後退,和中軍匯合。大家小心一點,若我是那敵人,也會選擇在昭陽大澤伏擊。」

  審食其等人點點頭,自有唐厲小心的把命令傳遞下去。

  雖說是烏合之眾,但也算是經過了三天的訓練,懂得令行禁止。隊伍在行進之中,悄然的發生了變化。

  劉闞和曹無傷二人,走在最前面。

  兩人都持著大盾,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著……沼澤裡非常安靜,靜的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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