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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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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九章 唯有義長存(二)
  呂嬃在劉闞的勸說下,回家去了。
  和來時的哭哭啼啼不一樣,呂嬃走的時候,一臉的開心笑容。小女孩兒的心思,盲目的信任著劉闞。也許在呂嬃看來,劉闞一定可以幫到她的兄長,只要他願意,沒什麼能難住他。

  可是劉闞卻感到頭疼了!

  「阿闞,進來一下。」

  闞夫人走過來,看了一眼坐在門廊上愁眉苦臉的劉闞,邁步走進了房間,在正中央跪坐下來。

  「母親!」

  劉闞在闞夫人面前坐下。

  闞夫人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阿闞,剛才你和阿嬃的話,娘都聽到了。你已經長大了,凡事知道輕重,還能識字讀書,建立功勳,娘很開心。」

  劉闞奇怪的看著闞夫人,等待著她說下去。

  闞夫人並不是一個很喜歡說話的人,如今一下子說這麼多,肯定有更深的含義。

  「你爹在世的時候,常對我說這樣一句話:做人當重情義,更應該有感恩之心。所以,你爹在呂家離開單父的時候,不惜以死報償呂家。他死的好,當得好漢兩字,娘以嫁給你爹這樣的英雄而自豪。如今,我們雖然已經脫離了呂家,可是卻不能忘記,當初呂家對我們的照顧。」

  劉闞沉默了……

  呆呆的看著闞夫人,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闞夫人的思想,也代表著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一種觀念。所謂恩義,可不僅僅是一句話,一件事能夠償還。有的時候,甚至需要付出性命,一個人的性命不夠,乃至幾代人償還。

  當然,怎麼做?要看你如何看待這種恩情。

  但是這和劉闞的觀念,卻有著非常明顯的衝突。或者說,他不能理解,古人對恩義兩字的理解。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既然生活在這個時代,劉闞就必須嘗試著去理解這個時代的思想。

  闞夫人靜靜的看著劉闞,歎了口氣道:「阿闞,你有什麼捨不得的嗎?」

  「我……」

  「你如今立下了功勞,他日說不定能飛黃騰達。但你卻不能忘記了,當年若非呂家收留了你父親,你父親和我,只怕早已經餓死,更不要說會不會有你……你爹用命還了呂家的恩情,現在卻是你,要去償還這份恩情。別忘記了,從單父出來,呂家一直沒有把你拋棄。」

  劉闞很無語。

  「這份恩情,你必須報答。知恩不報,就算你將來成就再大,卻當不得好漢這兩個字。阿闞,娘和你說這些,只是要告訴你,大丈夫生於世上,當問心無愧。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也必須要去做。知難而上,才是大英雄,大丈夫……娘不勉強你,何去何從,你自己決斷。」

  還不勉強呢……

  劉闞甚至能感覺到,如果他不答應闞夫人的話,只怕闞夫人立刻就會自盡。

  沉默了片刻,劉闞站起來,「娘,孩兒知道該怎麼做了。你放心,孩兒絕不會讓您感到失望。」

  「如此,甚好!」

  闞夫人站起來,在房間裡收拾行禮。

  劉闞默默的走出房間,卻意外的看到,唐厲審食其二人,正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他,也不說話。

  「老唐,其哥……原本還想和你們做一番大事業,如今看來……」

  唐厲上前,一把攫(音jue,二聲)住了劉闞的胳膊,「阿闞,我果然沒看錯你,是個好漢。」

  「啊?」

  「嬸嬸說的不錯,大丈夫生於世上,有所謂有所不為,但最重要的就是,問心無愧。當日你在昭陽大澤,不肯丟棄老周,我唐厲就覺得,你劉闞是一個好漢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審食其也上前道:「是啊,比那只知道滿嘴說空話的傢伙,強百倍。」

  劉闞詫異道:「你們……」

  唐厲一笑,說:「阿闞,其實這事情並不難解決。呂家的事情,我們在路上就聽說了。嘿嘿,說實在的,我和阿其剛才沒有出聲,其實也就是想要看看,你阿闞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阿其,你且去陪嬸嬸說話,請她不要擔心。

  我和阿闞去一趟官署,這件事其實有更好的解決方法。既不用捨了性命,更不需要阿闞為難。」

  劉闞問道:「老唐,你有主意了?」

  「嘿嘿,只看你阿闞的面子,是不是夠大!」

  唐厲說完,拉著劉闞的胳膊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在劉闞耳邊低聲說著什麼。最後,唐厲說:「只要任囂點頭,這件事就算是扯過去了。即不需用你賣命,任囂呢,也不會感到難做。」

  劉闞說:「任囂會同意嗎?」

  「那就看這位縣長大人對你的重視程度了。如果他對你夠重視,這件事就不會太難;實在不行,咱們再想別的辦法……不過不要在沛縣惹事。就算要行動,也可以等判決下來再動手。只要計劃能得當,行動能配合好,天衣無縫。就算是任囂懷疑,嘿嘿,也拿你沒辦法。」

  劉闞知道唐厲的意思:如果真的不行,那就在途中劫人!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唐厲早前所出的那個主意。一般人,恐怕是沒辦法想出這樣的主意吧。

  此時,天已昏暗。

  劉闞和唐厲並沒有去官署,而是徑直奔監牢而去。

  沛縣的監牢,非常簡陋。就建在城東南角的一塊空地上,一排木柵欄做圍牆,門口有獄卒守衛。

  劉闞一見那獄卒,竟笑了。

  任敖!

  沒想到還是個熟人。昭陽大澤血戰之後,鄉勇就隨之解散了。任敖呢,在蕭何的引薦下,就當上了沛縣的獄卒。畢竟,監牢也算重地,不能沒有人看守。秦軍自然不可能做這種事,就只能從本地招募。一年能收入幾百枚半兩錢,而且也很清閒,任敖也就答應了下來。

  見劉闞和唐厲來,任敖顯然有些吃驚。

  「阿闞,老唐,你們怎麼來了?」

  從回到沛縣之後,任敖這些人就沒有再遇到過。畢竟是一起並肩戰鬥,所以就顯得很親熱。

  劉闞和唐厲相視一眼,輕輕的點點頭。

  「任大哥,小弟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劉闞上前一步,插手躬身道:「還請任大哥能通融一二。」

  任敖一怔,「有事兒?什麼事情?阿闞,你且說來聽聽,若我能幫上忙的話,一定義不容辭。」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三十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一)
  已過亥時,天早就黑了。
  沛縣城中很安靜。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睡下了……有些顛簸的街道上,迴響著馬車駛過的聲音。

  呂翁拖著疲憊的身子,在大宅門口下了車。

  忙了一整天,拜訪了許多人,更奉上了無數錢帛。可人家一聽事情,立刻變了臉色。婉言拒絕之後,好像送瘟神一樣的把呂翁送了出去。臨走把大門蓬的關上,裡面再無半點聲息。

  也難怪,尋常小事也罷了。

  可你呂翁的這件事情,就不是那麼好辦。想一想,全城的青壯都奉命徵召,憑什麼你呂翁的兒子就可以特例?再者說了,死了那麼多人,你呂翁的兒子就算受點罪,也算不得大事。

  呂翁本來就是外地人,沛縣的人們,尚未能接受他。再加上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往日就算關係不錯,也唯恐避之不及。畢竟這件事情,牽扯到了秦律。誰又敢和秦法過不去?那任囂,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想想那城門樓子上懸掛的人頭,哪一個人又願意做這出頭鳥呢?

  呂翁的心情,也惡劣到了極點。

  「東翁,東翁……」

  呂翁一進家門,就見家人急匆匆的跑過來,神情激動的說:「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他……」

  「澤兒怎麼了?難道說……」

  呂翁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一把揪住那家人的領子,「你倒是說話啊?快說,澤兒他怎麼了?」

  也是這家人有點口吃,呂翁越催促,他就越結巴。

  把個呂翁急得,腦門子上一頭的汗水,推開了那家人,大步流星的朝後院走。迎面麴先生走了過來,一見呂翁,笑呵呵的上前拱手:「東翁,恭喜了……大公子沒有大礙,性命無憂!」

  「大公子他回來了!」

  身後的家人跺著腳,惡狠狠的說出了想要說的話語。

  把個呂翁氣得,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回身狠狠的等了一眼那家人,然後拉著麴先生說:「麴先生,澤兒回來了?他怎麼回來的?可是官府將他放出來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麴郎中笑了笑,「您去看看就知道了,這一次,可真的是他命大。若是輸作戍邊的話,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說完,麴郎中走了!

  呂翁滿頭霧水的走進了後宅,還沒有進門,就聽見大兒子呂澤的呻吟聲,似乎正遭受什麼痛苦。他連忙闖進房間,就見一家人都在屋子裡,圍著那榻上的呂澤,如同眾星拱月一般。

  「澤兒!」

  「爹,爹啊……嗚嗚,孩兒還以為這一次就見不到您了呢!」

  呂澤本就是有點紈褲的性子,聽聞呂翁回來,立刻撒潑耍賴一樣的,想要從臥榻上爬起來。

  呂翁的老婆連忙按住了呂澤,怒道:「你不要亂動,麴郎中不是說了嘛,不許你亂動。正好,也讓你爹看看,那劉闞是怎麼報答你爹的……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澤兒快被打死了。」

  呂澤這一掙扎,呂翁看得非常清楚。

  這傢伙的一條腿,被人打斷了。雖然經過麴郎中的治療,可那樣子,看上去真是淒慘。

  「這,這是怎麼回事?澤兒的腿怎麼……還有,他怎麼回來的?這事情和劉闞,又有什麼關係?」

  呂媼鼻涕一把淚一把,向呂翁哭訴:「誰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時辰前,那個蕭先生帶著人把澤兒給抬了回來,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告訴我說澤兒的事情已經了結了,然後就走了……我叫來麴郎中,又問澤兒是怎麼回事……嗚嗚嗚,澤兒,還是你來告訴你爹事情的經過吧。」

  呂澤哭訴道:「爹啊,孩兒本來在牢獄中好好的。可傍晚的時候,那劉闞帶著人闖進了監牢,問孩兒是不是想活命,還說要想活命,就聽他的。孩兒想啊,劉闞不管怎麼說,也是從咱呂家出來的人,於是也沒有提放他。哪知道,哪知道那劉闞突然動手,把我的腿打斷了。」

  呂翁的火氣,騰地一下子就竄了起來。

  「我去找那小雜種去……我呂家自認待他不薄,為何要把我兒打成如此模樣?」

  呂雉從頭到尾,一直冷冷的看著那呂澤演戲。見呂翁暴跳如雷,她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爹,做人要有良心。你現在去找阿闞,只怕要去牢獄中尋找了……大哥,你休要在這裡血口噴人。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你的錯。若非你眼紅阿闞理了戰功,和人在酒肆中辱罵阿闞,怎麼會有人找你的麻煩?那老秦人最講袍澤之情,沒有在牢獄中折磨你,已經算你命大。」

  呂雉這一發怒,呂澤立刻閉上了嘴巴。

  呂翁說:「阿雉,你哥哥被那小雜種打成這樣子,你還替他說話?」

  呂雉冷笑道:「爹,你要弄清楚。阿闞這是在救他……如果不是阿嬃不懂事,偷偷的跑去找阿闞求救,大哥只怕是現在還呆在牢獄裡面,過些日子就要被輸作戍邊,到時候生死兩難。

  你不讓大哥去奉召,對外說他的腿斷了。

  現在,他的腿的確是斷了……旁人就算是要說閒話,也怕是沒有辦法。阿闞打斷他的腿,是救他,不是害他。而且,阿闞怕也是要招惹上麻煩。您以為,官府的人,會這麼放過他?」

  呂翁冷靜了下來,也就明白了這其中的玄奧。

  只是,他感覺很沒有面子。自己出面求爺爺告奶奶都辦不成的事情,居然被劉闞輕易的做到了。

  不過,就算是他要救呂澤,也用不著這麼狠吧。

  「姐姐,阿闞他……不會有事吧。」

  想是受了呂雉的責罵,呂嬃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這時候,她可不再為呂澤擔心,而為劉闞擔心起來。同時,這心裡有著無比的自責。如果不是她去找劉闞,劉闞也不會這樣冒險吧。

  如今,不曉得阿闞會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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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三十章 寶劍鋒從磨礪出(二)

  劉闞、任敖、唐厲三人,靜靜的跪在縣署堂上。

  任囂黑著臉,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似乎非常的生氣。兩邊,蕭何與趙佗肅手站立,一言不發。

  「阿闞,你好大的膽子!」

  任囂指著劉闞,怒道:「竟然跑到了牢獄中鬧事。你莫不是認為,立下了些許戰功,就可以為所欲為?」

  「小民不敢!」

  「你還不敢?」任囂強壓著怒火說:「那呂澤逃避征役,乃是事實。依照律法,當輸作戍邊三年。你可倒好,視我大秦律法如無物,打斷了呂澤的腿也就罷了,還跑到我這裡為他求情。劉闞,我告訴你,你的戰功我還沒有上報,就憑你所犯下的事情,處以極刑也不為過。」

  劉闞沉默了一下,「小民甘願伏法!」

  「那你可知錯?」

  「小民知錯!」

  「可後悔?」

  劉闞咬緊了牙關,沉默了片刻,輕輕搖頭道:「小民並不後悔。小民的娘從小就教育小民:做人當有感恩之心。大丈夫做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然義之所在,雖死無悔。呂家曾與小民一家有活命之恩,小民重傷時,更未曾棄之路旁。小民覺得,這份恩情,小民必須償還。」

  說這番話的時候,劉闞有些心驚肉跳。

  他不後悔嗎?不後悔是假的……事實上,如果不是闞夫人,他根本不想出手解救呂澤。

  可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做了,後悔也沒有用。劉闞在搏,既然闞夫人都能有這樣的觀念,那麼任囂呢?法無外乎情與理二字,雖然自己觸犯了律法,可說不定任囂也會因為此而網開一面。

  偷眼掃去,任囂依舊面沉似水。

  可是劉闞卻敏銳的捕捉到了,任囂眼中那一抹讚賞之意。

  任囂說:「劉闞,你雖重情義,但怕是人家並不領情啊……蕭長吏,那呂澤已經被送去了嗎?」

  蕭何連忙回答:「已經送回去了!依照大人的吩咐,小吏挑了他的腳筋。就算是傷勢好了,後半輩子也只能是個瘸子。不過,呂澤似乎並不領情,一路上都在咒罵劉闞,說他忘恩負義。」

  劉闞抬起頭,向蕭何看去。

  蕭何也正好向他看過來,微微一笑,似乎別有深意。

  任囂說:「如此,倒也不算違背律法……劉闞,你可聽到了?呂家人,似乎並不感激,你現在可後悔?」

  劉闞正色道:「施恩不求報!小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他會感激我。小民只求問心無愧,後悔一說,更無從談起。大人,這件事乃小民一手所為,與任敖唐厲二人無關,還請大人明鑒。」

  「大人,此事是我出的主意,怎能無關?」

  任敖也跪行一步,「大人,小人奉命守護牢獄,卻未能護得犯人周全。若非小人放行,阿闞也進不得牢獄。此事實乃小民之錯,若要責罰,小民甘願伏法。還請大人寬恕阿闞一二。」

  若在後世,遇這樣的事情,週遭的人只怕是恨不得把自己洗的一個乾淨。

  劉闞萬沒有想到,唐厲任敖兩人到了這一步,仍然願意分擔自己的罪責,這心裡感動萬分。

  這就是古人所說的義字當頭嗎?

  任囂沉默了,看看堂上三人,扭頭問道:「佗,這件事……依你之見,當如何處罰?」

  趙佗微微一笑,「呂澤因斷腿未能奉召,如今看來乃是事實。任敖守護牢獄不力,乃失職之罪。念其初為小吏,不懂得規矩,當處以誶(音sui,四聲)刑,大人以為,此判決如何?」

  所謂誶刑,辱罵、勸責之刑。

  需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責問,並當眾悔過。這種刑罰,多是針對官吏而行,用在任敖身上,倒也妥帖。相比較其他刑罰,誶刑雖然說是最輕的一種,但同時卻對犯人的精神是一種摧殘。

  不過,若你心中無愧,也就不會在意。

  任囂想了想,「甚好!那唐厲呢?此人心懷狡詐,慫恿他人亂法,又該處以什麼樣的刑罰?」

  「唐厲慫恿劉闞傷人,但念其從犯,當處城旦六個月。每日罰作,不得少於兩個時辰。」

  所謂城旦,就是寅時起床,開始修築城牆,而且食宿自理。相比輸作動輒兩三年的處罰,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任囂也不看劉闞,點頭贊成說:「唐厲,將你罰作六個月,你可願伏法?」

  「小人,甘願伏法!」

  「劉闞!」

  任囂最後念到了劉闞的名字,「你可知道擅闖牢獄,傷人身體,依照秦律,當處以輸作三年?」

  劉闞激靈靈一個寒蟬,伏地不敢出聲。

  片刻後,任囂又說:「不過沛縣城牆,急需人修繕……恩,格掉你公士之爵,免去輸作之苦。原地罰作,為期兩年。兩年之中,每日不得少於三個時辰,而且必須要將東牆修繕完畢……

  劉闞,如此處置,你可願伏法?」

  『公士』,是秦國二十等軍功爵中,最低等的爵位。但即便是最低等的爵位,也與庶民有本質的不同。不但可以享有國家給予的歲俸,約五十石。同時還能獲得一頃良田,一所宅院,一個僕人。大致上來說,只要是享有二十等爵的爵位,哪怕只是『公士』,也可稱之為『士』。

  士,在這個時代,那可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別看呂翁富庶,可終究還是一個平民,配不上『士』這樣的稱呼。

  劉闞斬首王陵,可有一爵軍功,雖未公佈,但已經被認可。沒想到,這一下子又變成了平民。

  心裡不由得苦笑,不過劉闞也知道,任囂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他讀過秦律,自然知道秦法之中,有『功是功,過是過』的說法,功過不能相抵。兩年城旦罰作,任囂已經是手下留情。否則給他來個輸作的話,三年下來,天曉得還有沒有命在。

  還能說什麼呢?

  劉闞叩首道:「小民甘願伏法!」

  「滾出去吧……」任囂似是非常不高興,站起來一揮手,罵了一句後,轉身走進了內堂。

  趙佗走過來,拍了拍劉闞的肩膀。

  「好漢子!」

  他只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就急匆匆的走進了內堂,也不管劉闞等人還在堂上,跑到任囂跟前。

  「任大哥,這樣做是不是有些過了呢?」

  任囂停下了腳步,輕輕搖頭:「年輕人,喜歡憑著一腔子的血性做事,一言不和,拔劍相向……給他些磨練,消消他的性子。這件事情我還能壓下來,可萬一他又做出什麼過火的事兒,我可就壓不住了。給他個事情做,等兩年之後,我會向蒙大人推薦,讓他進藍田大營。

  是個好小子,可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兒,白白的浪費了……對了,蒙大人交代你的事情,可做好了嗎?」

  趙佗笑著點點頭,「任大哥放心,蒙大人交代的事情,我怎可忘記?關於那戰場急救的措施,我已經整理成文牘,這一兩日就會派人送往咸陽。如果真的有用,這小子可是前途無量。」

  任囂站在院子裡,抬頭仰望星空。

  「佗,我有種預感,這小子還會做出一些,讓我們驚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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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一)
  沛縣的城牆,其實非常簡陋。
  由於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城牆的規格自然比不上大梁、雒陽這樣的城市。甚至,和臨近的薛縣,戚縣相比,也相差很多。從泥沼中挖出黑乎乎的爛泥,攪拌調勻之後,用見方的木框分切成一塊塊,夯實之後曬乾,堆砌起來就變成了現在沛縣的四面城牆,僅兩三丈的高度。

  這種城牆,也只是象徵性的建造。

  別說遇到正規的軍隊攻擊,即便是王陵那樣的馬賊,抵擋起來也非常困難。雖然說如今四海昇平,只有少數地方有零星騷動,但任囂還是感覺著,應該把這城牆好好修繕一下才行。

  剛過了寅時,劉闞唐厲二人和幾十個囚犯,在獄卒的帶領下,來到了沛縣城東。

  已經入秋,早上的氣溫有點低,小風一吹,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劉闞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過看看旁邊的唐厲,劉闞這心裡又禁不住升起了一股暖意。

  「闞兄弟,莫在意!」一名獄卒走上前來,拍了拍劉闞的肩膀:「兩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若是運氣好,遇到個大赦什麼的,說不定一年半載也就結束了。你們兩個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呵呵,大家其實都挺佩服你們。我也不管你們,且自己看著辦吧。只要別讓那些老秦人看見,大家就相安無事。」

  這獄卒,也是當初參加過徵召的人。

  不過由於身體不好,武藝也很普通,所以在第二天就被淘汰出去。後來經蕭何推薦,擔任沛縣獄卒。

  劉闞記不清他的名字了,所以微微一笑,算是當作回應。

  而唐厲則擂了對方一拳,「老曹,有心了!」

  那獄卒只是一笑,沒有再說話,轉身督促其他的犯人幹活。

  劉闞忍不住問:「唐厲,他姓曹嗎?叫什麼名字?當初在青竹林大營的時候,我沒記住他的名字。」

  「曹參!」

  唐厲淡定的說出了那獄卒的姓名,然後抄起一個泥桶,隨著其他犯人忙碌起來。既然是罰作,就要有罰作的樣子。人家說是照顧,可總不成在旁邊袖手旁觀,傳揚出去也會連累他人。

  而劉闞卻呆愣了一下。

  曹參?這個名字絕對聽過……

  蕭規曹隨,這個成語劉闞有印象,而且也清楚其中的典故。這曹參,好像是漢朝的第二代宰相吧。而且三國演義裡也提到過,說曹操曹孟德,就是曹參的後代,故而劉闞印象深刻。

  又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劉闞輕輕的搖頭。沒想到,這小小的沛縣,竟然出了這麼多了不起的人物。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周勃……這些名字在後世可是響噹噹。居然都聚在這沛縣之中,的確有趣。

  只是不曉得,那張良、陳平、韓信,如今又在何方?

  還有西楚霸王項羽,絕代佳人虞姬,現如今又是什麼樣子?劉闞這心裡,可真的是非常好奇。

  ******

  勞役非常辛苦,不過對於劉闞而言,卻是樂在其中。

  不論是在行走中,還是勞作中,不知不覺的把赤旗書中記載的步伐運用上,一開始很麻煩,但到了後來,就輕鬆了許多。權當作是在練功吧,劉闞幹起活來是不餘餘力,三個時辰下來,已經是大汗淋漓。既然有些事情無法逃避過去,索性就在裡面尋找快樂,其實也很有趣。

  辰時過後,犯人們收工回監牢。

  城頭上,任囂看著正在往牢獄方向走去的犯人們,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輕輕的點了點頭。

  「任大哥,這小子倒是很實在嘛。」趙佗在旁邊笑道。

  任囂說:「能吃苦耐勞,不比六國人的偷奸耍滑,有我老秦人的風骨。佗,這傢伙如果不是老秦人,那才是古怪了……先前把刀布蟻鼻換成了秦幣,若非心向我老秦,怎會做這樣的事情?我老秦歷代祖宗保佑,居然讓這小子賺了一大筆,也算是對他的補償,你說是不是?」

  趙佗笑道:「這是自然!」

  其實,任囂和趙佗不是沒有想過,劉闞換秦幣別有用心。可後來再一想,兩個人都感覺著不太可能。一統貨幣,據說是始皇帝在不久之前廷議中做出的決定,甚至連丞相王綰、廷尉李斯、上卿蒙毅這些始皇帝身邊的重臣都不知道。劉闞一介小民,又怎麼可能預知其中玄妙?

  若真如此,這傢伙就是活神仙了!

  劉闞平時表現的也很低調,除了勇武過人,義氣過人之外,在其他方面,並沒有展露才華。

  任囂自然也不可能猜到,劉闞來自未來。

  正因為這個原因,任囂也好,趙佗也罷,都深信劉闞是老秦人,而且是出自杜陵劉氏宗族。

  「佗,過些天,你就要回相縣了嗎?」

  趙佗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說:「正是……王上已決心征討百越,並且已經開始調撥人馬。相縣方面的壓力有點大,所以屠將軍命我即刻回轉相信,協助他做事……我估計,用不了兩年,一俟(音si,四聲)六國情況平定,王上就會出征。相縣那邊的情況,現在也是很糟糕。」

  任囂歎了口氣,心裡很捨不得這個和他搭檔許久,合作無間的小兄弟。

  不過,轉念任囂又笑了,「佗,好好幹吧……反正沛縣和相縣也只有一天的路程,你我兄弟隨時可以相見。說不定,用不了多久,你我兄弟還能再並肩作戰,為陛下開疆擴土,建功立業。」

  趙佗也笑了,「那小弟就在相信恭候任大哥的回歸!」

  兩人相視一眼,驀地仰天大笑。

  遠處,迴響起了一陣嗚咽的號角聲,卻是秦軍出操的時辰到了!

  囚徒的日子,其實並不難過。有人在外面照顧,劉闞和唐厲的日子,自然也就的輕鬆許多。

  牢獄中,劉闞的事跡也已流傳開來。

  別看被關在這裡的人,大都是一群痞賴貨,可是識英雄、重好漢……春秋戰國五百年亂世造就而成的血性,卻始終未改變。對於劉闞的勇武,對於劉闞的義氣,痞賴貨們敬佩不已。

  隱隱的,劉闞頗有獄中老大的地位。連帶著唐厲,也成了眾人敬佩的人物。

  劉闞也很懂得做人。

  闞夫人每天都會送來自己做的飯菜,和劉闞說一會兒的話。牢獄中的飯菜,自然是不堪入口。

  對於劉闞而言,闞夫人的飯菜中雖沒有後世的那種口味,但也別有風味。闞夫人能做一手好菜,每次送走母親之後,劉闞都會把飯菜分給牢獄中的夥伴,每個人吃的不多,卻也勝過口中無味。按道理,外面的飯菜是不能送進來的,闞夫人這樣每天來探望,也不合規矩。

  可誰讓任敖如今成了牢頭呢?

  雖受了誶(音sui)刑,但是威望卻隨之增高。連帶著走在街頭,眾人見到任敖,也會伸出大拇指稱讚。

  好漢子!

  對於這些生活在市井中的草根人物,一句稱讚,足以讓他們心滿意足。

  據任敖自己說,因為現在有了名氣,姑娘們看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有好幾家的姑娘,都托人上門提親。這在以前,家徒四壁,貧寒交困的任敖是不敢想像的事情,如今居然美夢成真。

  不出勞役的時候,劉闞或是在牢獄的空地上練拳腳,打熬力氣,增強體魄。

  為此,他還為自己開出了一份食譜,請闞夫人為他烹煮。前世本就是營養師,劉闞做起這個來更是輕車熟路。以至於唐厲戲稱:劉闞這不是被罰作,分明是跑到牢獄中享清福來了。

  而劉闞呢,也只是一笑,並不辯解。

  有什麼好辯解的呢?其實在劉闞看來,除了環境差一點之外,這牢獄裡面倒也算是清淨。

  在這期間,呂雉姐妹陪著闞夫人,也經常來探望劉闞。

  只是每次見到劉闞的時候,呂嬃都眼淚汪汪的。在她的心裡面,恐怕是藏著無法解開的愧疚。

  而呂雉卻不多話,每次就坐在一旁,靜靜的看著,聽著……

  秋去冬來,轉眼之間,已進入了嚴寒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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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二)
十一月的天氣,非常冷。
  在這個時代,自然不可能出現什麼溫室效應,氣候正常,四季分明。在入冬之後,沛縣下了兩場雪。

  雪並不算太大,卻讓人感覺很舒服。

  正是午後,劉闞一個人在牢獄的空地上,踩著赤旗書中所說的三宮步,手中拎著一根沉甸甸,用數百年老樹的樹根雕成,形狀和赤旗略有相似的武器,大聲呼喊著,聯繫搖旗之法。

  那老樹根浸過水,所以格外沉重。

  重量若依照後世的斤兩計算,大約有五十多斤,正好是赤旗的一半。雖然已經減了一般的距離,可單臂施展,若換個人,一樣非常的吃力。劉闞赤著膀子,光著雙腳,在冰天雪地中舞動大旗,腳下靈動,身形圓轉,那沉甸甸的木製大旗在他的手中,發出呼呼的聲響。

  雪花從天空中飄落下來,被旗風掃落。

  任敖唐厲等人站在房間裡,隔著小窗向外看去,一個個輕輕搖頭,嘆了一口氣,又坐回遠處。

  一個破爛的銅鼎,裡麵糊上厚厚的爛泥,烘乾之後,儼然成了火爐。

  爐膛裡燃燒著紅彤彤的木炭,火爐上放著一個陶盆,裡面盛滿了水,水裡面還有一個酒罈。

  「這麼冷的天,你們說阿闞這傢伙不坐下來喝點酒,一個人練什麼武啊……這傢伙,簡直就是個武癡。屠子當年也沒有他這麼大的勁頭……不是練武,就是識字,他就不覺得煩嗎?」

  酒,是呂雉送來的昔酒,以糜黍做成,口味比之外面的昔酒,好上許多。

  所謂昔酒,是一種叫法。古時,這酒有三酒五齊之分。以稻穀和糜黍為原料,三酒可分為事酒、昔酒、清酒。我看_書 齋事酒的意思,就是因事而釀,時間很短,口味很差。昔酒則需要短時間的儲藏,意思就是過去釀造的酒,口味稍醇厚。至於清酒,冬釀夏熟,是當時酒中之冠。

  五齊之酒,指的是五種不同成色的酒。分為泛齊、醴(音li)齊、盎齊、緹(音ti,二聲)齊和沉齊。其中,泛齊和醴齊酒,是市面上最為常見的酒,酒糟浮在酒中,或者有滓液混合。

  口味呢,大多以甜口酒為主,男女老幼,沒事的時候都能喝一口。

  當然,除了甜口酒之外,還有辣口酒的說法。不過這種酒大都是用來販賣,而不是自己保留。

  好像劉闞在王姬的酒肆中喝過的那種酒,就屬於辣口酒。

  既然是用來販賣,自然和在家裡和的酒不一樣。除了口味,還需要有些加工,也就是五齊之酒中的盎齊酒。酒色泛白,並且帶著辣口酒特有的強酸味道,為很多酒客所喜愛和鐘情。

  呂雉送來的是昔酒,而且是盎齊昔酒。

  這一罈子,在市面上至少要十個半兩錢,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喝到的好酒。可惜,劉闞對這種酒是非常的不感冒。甚至在他看來,這種所謂的美酒,喝著其實和受罪沒什麼太大區別。

  扔在那裡也不喝,索性就分給了大家。

  不過,劉闞給了任敖等人一個建議︰盎齊昔酒,其實就是最為原始的黃酒類型。秋收冬藏,在寒冷的季節當中,不適合冷酒下肚。如果要喝酒的話,最好還是用小火加熱,別有滋味。

  為了喝酒,劉闞還鼓搗出了一個原始的爐子,供任敖等人溫酒。

  溫酒下肚之後,對於身體極有好處,符合養生學的原理。佐以風味小吃,在冬日中別有滋味。

  任敖、曹參和唐厲三人,沒事兒就會縮在這門房裡面,喝著小酒,還能看著外面劉闞練武以助酒興,這小日子過的倒也舒暢。

  曹參笑道︰「若沒有這番刻苦,阿闞又怎能斬殺王陵?屠子說,七八年後阿闞能和他鬥個旗鼓相當。依我看啊,用不了三五年,屠子怕就要危險了。至於識字……阿闞怕是另有想法。」

  「能寫自己的名字就好,識字太多,又有何用?」

  唐厲正色道︰「老任,話不能這麼說。識字多了,總歸是有好處……至少能明事理,分是非。就比如這秦律,如果我們大字不識一個,豈不是會惹出許多麻煩?多識幾個字,有好處啊。」

  「有甚好處?」

  任敖撓著頭說︰「天底下的字太多了,我看著就頭疼。明明就是一個字,非要有許多的寫法,麻煩的很。」

  「所以,秦王……啊,始皇帝廢除六國文字,獨用秦文,也並非沒有道理嘛。」

  曹參咬著嘴唇,輕聲道︰「六國文字,六國風骨!始皇帝這樣強硬的飛出六國文字,只怕是六國士子會有反彈啊。如此一來,六國表面平定,可私底下呢,恐怕會是暗藏著殺機也說不定。」

  唐厲一笑,「這一代的士子或許會不老實,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過上百年……或許用不了百年,幾十年的光景,這天底下還會有多少人識得六國文字?要我說,統一文字是個好事。長痛不如短痛,或許始皇帝推行秦文的手段有點強硬,可對於以後,卻是大有好處。」

  曹參辯不過唐厲,沉默下來。

  這時候,房門突然間蓬的一下被人推開,風捲著雪花湧入門房,寒意襲來,三人不由得一個激靈。抬頭看去,卻是劉闞扛著那木製大旗走了進來。渾身蒸騰著霧氣,身上大汗淋灕。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劉闞的肌肉看上去沒有以前那般的堅實。

  但事實上呢,卻力量並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在雄渾之中,增加了一種柔和,一絲靈動。

  抹去身上的汗水,劉闞披上衣服,一屁股坐在了火爐旁邊。

  搶過唐厲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然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呵呵的說︰「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幾位哥哥,看起來這小酒喝得頗有滋味,酒興正酣啊。」

  秦時,五言絕句尚未出現。

  劉闞突如其來的念出這麼一段五言絕句來,任敖沒有什麼感覺,可是曹參和唐厲卻有不同感受。

  破舊創新,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特別是在這文字之上,任何一種創新,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完善。而且,學問越深,對新生事物的排斥也就越強。唐厲的眉頭,微微一蹙。

  「阿闞,你這詩似乎有些不太和韻吧。」

  劉闞一怔,看了看唐厲的表情,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當下一笑,「老唐,我隨口一說而已,你又何必在意?」

  「阿闞,詩言志,歌詠言。所謂教六師,曰風、曰賦、曰比、曰典、曰雅、曰頌,豈能隨口胡言亂語?與禮不和,你當慎重。」

  可以看得出,唐厲對詩詞歌賦極為看重,言辭之中自然是毫不客氣。

  曹參卻搖搖頭,「我覺得阿闞這首詩很不錯,雖然不合詩體,然則別有韻味。此情此景,用之以這首詩,倒也妥帖。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老唐,我倒是覺得,你過於拘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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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一章 笑看風雲起(三)
在不知不覺中,曹參和唐厲展開了一次交鋒。
  各自引用了典籍,闡述自家的道理。唐厲引用了《書-舜典》和《周禮-大師》兩部典籍中的詞句,而曹參則引用《魯語》之中的說法。在這沛縣城中,有學問的人可不多。唐厲算一個,曹參算一個,還有那蕭何……反正掰著指頭,基本上是能夠計算的清楚。

  但是,這些人又有不同的學派。

  比如唐厲,受兵、儒、縱橫三家學派的影響較深,其祖父唐睢,原本就是秦王政早期著名的縱橫家。

  而曹參呢,出身於草根階層。

  東聽一句,西看一眼,也說不準究竟是什麼學派。不過生於沛縣,受楚人的影響,曹參和蕭何,都偏向於黃老學說。黃老求無為而治,劉闞的這首詩詞中,所表現的也是一份逍遙氣。

  如此一來,曹參自然會偏向於劉闞一些。

  這兩人一俟展開了交鋒,引經據典,之乎者也……劉闞和任敖在旁邊聽也不是,走也不是。

  相視一眼,不由得齊刷刷哀嘆了一聲。

  劉闞自己也有點後悔了!

  好端端的,吟什麼詩呢?傻了吧?文盲了吧?聽聽這兩位說話,足以讓人慚愧死,難受死。

  「我說兩位,這酒已經涼了!」

  任敖小心翼翼的在旁邊勸阻,哪知道這唐厲曹參兩人勃然大怒,怒視任敖︰「你給我住嘴!」

  嚇得任敖往旁邊一縮,不敢在說話了。

  劉闞拍了拍任敖,苦笑道︰「老任,知道不讀書,不識字的痛苦了吧……不過,二位賢士,我和老任不過一粗人罷了,你們說的,我們聽不太明白,能不能換一個話題?比如說……」

  這『比如說』三個字才一出口,卻聽見房門蓬的一聲,又被人撞開了。
  一股寒流湧入門房,劉闞不由得一縮頭,打了一個哆嗦。抬頭看去,卻是審食其和曹無傷兩人。

  這兩位如今可是大忙人,有日子沒見了。

  一方面,劉闞喬遷新居,需要建造房舍,審食其需要照看著。同時,他和劉闞的大事情,也開始運作起來,基本上沒有時間。而曹無傷呢?也很忙……劉闞用八千大錢換來了十頃荒田。

  按照《秦法田律》,百姓可以買賣私田。

  沛縣不缺肥沃的土地,一頃良田大概在三千到八千秦幣不等。按曹無傷的想法,花上萬多秦幣,買上兩三頃土地也就差不多了。可誰知道,劉闞死活不同意,非要那泥沼邊的荒地。

  闞夫人呢,在大事上,氣節上,是不會讓步的。

  但是對於小事兒,卻已經開始聽從劉闞的意見了……是啊,要不是兒子犯傻,手裡怎會有這麼多的錢帛?荒田就荒田,說不定兒子這次犯傻,又能搞出什麼花樣?這叫傻人有傻福。

  任囂也不明白劉闞的想法,甚至沛縣城中,九成的人都不明白。

  但錢是劉闞的,他既然鐵了心要買荒地,誰又會在意?反正,一大群人等著在旁邊看好戲。

  曹無傷的老爹親自辦手續,把泥沼邊上的十頃荒地,賤賣給了劉闞。

  於是,曹無傷的事情就來了。從秋收開始,他就從泥沼裡挖黑泥,覆蓋在荒地之上。十頃荒地,也夠他忙上一陣。然後要幫闞夫人買牛,為此還專門跑去了一趟彭城,買回兩頭壯牛。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曹無傷在劉闞被罰作之後,一直沒有來探望過他。

  「阿闞,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審食其一進屋,就興奮的大喊大叫,衝過一把抱住了劉闞,大有要將劉闞一下子撲倒的氣勢。

  "鬆開,鬆開我!」

  劉闞雙臂向外一分,硬生生崩開了審食其的手臂,「其哥,什麼成功了?我可沒有龍陽之癖。」

  龍陽,也就是那魏國人龍陽君,生的花容月貌,也是當是魏王的男寵,更是國史當中第一個有文字記載的同性戀者。劉闞看審食其這架勢,和龍陽君頗有相似,不由得心裡為之一寒。

  審食其一把推開了劉闞,「老子喜歡女人!」

  說著,他向曹無傷一擺手。曹無傷也的確是個老實人,從門外拎著一罈子酒,可就走了進來。

  「這是?」

  「阿闞,你說的那個法子,果然有效……你看,成功了!我用你說的那個法子,釀造成功了!」

  曹無傷把酒罈子拎到了榻上,抬手拍開了泥封。

  一股濃郁的酒香,頓時瀰漫在房間裡。唐厲和曹參也不吵了,任敖的眼楮,唰的一下子亮了。

  「泗水花彫,這就是你所說的泗水花彫!」

  「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劉闞呼的站起身來,搶步上前,查看壇中酒的成色。片刻後,他輕輕點頭,臉上露出燦爛笑容。

  泗水花彫,準確的說,就是後世黃酒的雛形。

  其實,黃酒並不是不存於這個時代。早在春秋時期,黃酒已然出現。唐厲等人所喝的盎齊昔酒,也是黃酒的一種。只不過,由於釀造工藝等方面的原因,使得酒色渾濁,帶有強酸。

  劉闞前世曾為營養師,對於酒的研究,自然不少。酒,多則過量,對身體有害,但適當的飲酒,非但不會有害,相反還有助於養生。黃酒,作為養生酒的一種,劉闞前世曾走訪了許多酒廠。後來還是在紹興一個農戶家中,用高價買回來了一張據說是已經失傳了的秘方。

  九醞釀造法,一種極為傳統的工藝。

  歷史上,正是隨著九醞釀造法的出現,才產生了真正意義上的濁酒。而後的一切工藝,都是在九醞釀造法上加以改進。流傳到劉闞後世所在的年代,其中不少的細節,已經失傳了。

  根據古籍記載,九醞釀造法出現於西漢末年,成熟於東漢中期。

  也就是說,劉闞眼前這一罈子泗水花彫,比之歷史上的第一壇花彫酒,至少提前出現了四百年。

  酒色還是略顯渾濁,想必是因為第一次釀造,加上沉澱發酵的時間不足,所以不夠完美。但是比之市面上的盎齊酒來,這酒水凜冽,酒香怡人。週遭幾人不由得食指大動,齊刷刷的向劉闞看去。

  第一壇花彫酒啊!

  劉闞無視眾人的目光,急切的詢問審食其這釀造的過程。

  審食其笑道︰「我原本在青竹林發現了一眼清泉,準備在那裡開始。可是後來,在泥沼旁邊……就是你家蓋房子的後邊,又發現了一眼泉水,比之青竹林的泉水還要甘甜香醇。於是,我就花了四萬錢,挨著你家的土地,又買了五十頃荒田。嘿嘿,那眼泉水,也正在其中。」

  五十頃荒田?

  劉闞瞪大了眼楮,「阿其,你瘋了嗎?」

  「我可沒瘋,要不然旁人能看出其中的玄妙?現在,泉水是我們的,秘方是我們的……哈哈哈,阿闞,我們現在想不發達,恐怕都難了。快點說,快點說,你接下來,又有什麼打算?」

  劉闞扭頭,看了看一群目瞪口呆的傢伙。

  突然一笑道︰「接下來,當然是要請各位老兄,為我品鑒一下這泗水花彫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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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二章 笑看風雲起(四)
夜已深!

  一壇子花雕早已告罄,翻到在榻上,搖搖晃晃。壇口不時還會落下幾滴自渾濁的酒液,掉在地上後,留下了一個個印子。任敖 曹無傷,倒在被褥上,酣然大睡,並且發出並不均勻的聲息。

  審食其也回家了……

  臨走的時候,帶著劉闞的叮囑,還有一份藥方子,心滿意足的走了。

  在劉闞的眼中,這樣程度的泗水花雕,顯然達不到他的要求。不過對于其他人而言,能喝道如此醇美甘甜的好酒,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此酒只應天上來,人間豈能釀出來?以至于唐厲在喝完之後,酒勁兒上涌,竟抱頭痛苦︰“若以後無花雕佳釀,厲又該如何活下去呢?”

  酒色還很渾濁,特別是喝到最後,會品出一股子醴齊酒的強酸味。

  也就是說,審食其的功夫還沒有到家,這樣的酒水,怎能拿出去見人?當然了,劉闞也知道,想要達到後世的那種要求,顯然不太可能。不管是從硬件還是從其他,條件還不成熟。

  劉闞給審食其的要求是︰要喝到最後,能生出陳釀的感覺。

  酒色不需要完全清冽,可至少要能呈現出沉黃之色。在達到這個條件後,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有第一步,自然也要有第二步。

  如果達到了劉闞的要求後,必須要進一步的陳釀,直至酒色完全清冽,酒液濃香撲鼻。審食其說︰“要做到這一步,可不容易啊……阿闞,其實我們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如今的酒,已經足夠好了。”

  “好?”

  劉闞冷笑一聲,“如此劣酒,怎能供奉天地,八方諸神?”

  “你……”

  審食其似乎明白了劉闞的意思,驚訝的看著劉闞,半晌說不出話來。
  劉闞說︰“我要讓天下人都能喝到我的泗水花雕,我要讓尋常人家的飯桌上,總會擺上一壇。除此之外,我還要咸陽王室,人人知道泗水花雕之名……其哥,這不過是你我進階之物罷了。”

  這家伙,居然想憑此美酒,進階朝堂嗎?

  審食其生平第一次,有些看不懂劉闞了。不過出于對劉闞的信任,審食其沒有多說,點頭應下。

  隨後,劉闞又根據沛縣人的身體狀況,設計了幾種藥酒的方子。這對于劉闞而言,並不困難。當年為了應付考試,他曾經把千斤方背的滾瓜爛熟。如今雖已經忘記了大半,但是作為養生之用的方子,他還記憶猶新。有些古方,對于調理身體,活絡經脈還是很有好處的。

  來到這個時代以後,劉闞才知道,酒曲和酵母早已經出現。

  但是,釀酒的工藝落後,酒的種類也不多。劉闞從沒有想過,他能對這個時代做出太多改變,不過有些東西就在手邊,不過是順勢而為吧。但有一些東西,還需要慢慢來才可以。

  唐厲喝醉了!

  劉闞也已經回去睡了……

  門房中,曹參靜靜的看著那火爐中的炭火在慢慢熄滅,目光深邃,看著窗外,久久無法入睡。

  並不是因為劉闞造出了美酒佳釀讓曹參睡不著,而是劉闞在飲酒時說的那些話。

  當時任敖就說︰“闞兄弟,如今在咱沛縣城中,我佩服兩個人。一個是你,還有一個是劉季。”

  哪知劉闞勃然大怒,“老任,莫要把我和那痞賴子聯系在一起。劉某人雖然沒什麼本事,可是也不屑于和他為物。家中高堂尚在,他去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整日只知大話,令人生厭。”

  任敖不快的說︰“闞兄弟,你誤會劉季了……那個人,是個做大事的人。”

  “做大事?”

  劉闞冷笑道︰“連小事都做不好,談什麼做大事?老任,在我看來,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凡事都是一點點,一個個小事情堆積出來的結果。比如老秦人,何以能橫掃六國?沒有歷代秦王的艱苦創業,沒有商鞅的變法,沒有張儀的連橫,沒有白起、禳侯的拼殺,何以有今日的大秦帝國?

  再說六國……

  想當年是何等的強盛,可為什麼在二百年後的今天,短短十幾年的光景就一個一個的滅亡?

  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二百年光陰積累出來的結果。

  我讀書不多,卻知道一個道理︰所謂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就算是憑著運氣得一時風光,終究是長久不得。我知道,你們……還有蕭先生對劉季都很敬佩,可我還是看不起他。”

  任敖被說的啞口無言。

  後來還是唐厲勸解,總算是沒有爭吵起來。

  可在曹參的心中,卻翻起了滔天的巨浪︰一直以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覺得劉季是做大事的人。可為什麼在阿闞的眼中,劉季卻變得如此不堪?是我們錯了,還是阿闞錯了?

  他說不清楚,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劉闞的那份言論。

  劉闞說的非常清楚︰他可以佩服劉季的手段,但還是會看不起這個人。劉闞所指的,恐怕不是劉季的能力,而是劉季的人品吧。但大丈夫做事,拘泥于小節,怎麼可能成就出大事業?

  兩種完全不同的思想觀念,在曹參的腦海中激烈的踫撞。

  歷經五百年春秋戰國,一些觀念在人們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曹參也是如此,他不知道劉闞說的是對?亦或者是錯?靠在牆壁上,曹參眼看著爐火熄滅,突然間悠悠的一聲嘆息。

  也罷,有些事情,總要看到了才算數。

  阿闞畢竟年輕,加上阿其他們對劉季沒有好感,受到影響也在所難免。將來,他自然會知道,劉季是何等的了得。

  雖然說曹參否定了劉闞的說法,可是在內心深處,也不免產生一絲認同。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沒過多久,始皇帝正式下詔︰在其治下,不予封國,而是采用郡縣制,派遣官員統一管理。

  同月,始皇帝再次下詔︰收繳天下金鐵。

  每家每戶,除了用來耕種生活的必須品之外,不得收藏任何兵器。所收繳的金鐵,會全部運往咸陽,銷毀融化,鑄成十二金人像。這十二金人,就如同周室九鼎,已護佑大秦千秋萬載。

  先是稱帝,而後又統一錢幣,統一文字,設立郡縣。

  如今,十二金人開始鑄造,這一切也讓一些深埋在劉闞記憶深處的東西,漸漸的清晰起來。

  一切似乎都在沿著歷史的軌跡前行……那麼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劉闞開始感到了一絲壓力!

  他熟知的歷史,正在一步步的進行著。那個為人所熟知的亂世,又會在什麼時候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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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三章 歡宴(一)
始皇二年的春天,下了一場小雨。
  雨水雖然不是很大,但對於農民們而言,卻無異於黃金一樣的珍貴。人常說春雨貴如油,即便是在沛這種雨水並不缺乏的地方,一場適時到來的春雨,至少也預示著今年的風調雨順。

  歷經了一年的喧囂之後,即便是六國遺民多麼的不情願,但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

  六國已經沒了,五百年的動盪也結束了。如今,這天下的主人是秦始皇,秦國已經統一了天下。

  誰主天下?

  這種事情從來都是貴族老爺們關心的事情。不管是誰得了天下,老百姓終究是要生活。仗打夠了,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該考慮一下今後的日子啦……於是,人們的注意力也隨之轉移。

  一年之計在於春!

  對於呂翁而言,同樣如此。

  在經過了短暫的波動後,呂家漸漸的穩定下來。當然了,如果不是兒子呂澤因逃避征役而被劉闞打成了瘸子的話,那麼一切該會是多麼的完美啊!看著一瘸一拐的在自己面前晃動的呂澤,呂翁的心裡就會感覺很不舒服。明知道劉闞是為了救呂澤,但呂翁就是難以釋懷。

  那劉闞,當年不過是個靠著自己吃飯的食客之子,居然如此膽大妄為?

  最讓呂翁無法接受的,是劉闞母子在渡過了短暫的困難後,竟然發達了起來。想當初,呂翁聽說劉闞把刀布換成秦幣圓錢的時候,還暗自譏笑過劉闞母子的愚蠢。誰又能想到,過了幾個月後,劉闞手中的財富翻了幾翻。而呂翁呢,卻因為這貨幣統一的緣故,損失很嚴重。

  呂翁家大業大,損失點錢帛,也不會太在意。

  但是,隨著劉闞的名聲在沛縣開始響亮起來以後,呂翁這心裡面,可就開始有些不太舒服了。

  一個小雜種,居然能混的風生水起。

  沛縣的人如今提起劉闞,至少有六成人會豎起大拇指,贊上一句︰是個好漢。

  而呂翁呢?

  相比之下,卻顯得有些默默無聞。特別是呂澤的事情,給呂翁的打擊非常大。他越發的認識到,如果在沛縣沒有好人緣的話,以後的日子只怕是會很難過。是的,會非常的難過。

  呂翁的心裡,就有了計較。

  剛一開春,正逢呂翁五十歲的壽辰,借此機會,呂翁發出請柬,但凡是在沛縣能叫出名字來的人,都會受到邀請。

  同時,為了提升一下自家的地位,呂翁還請出了蕭何來擔當司儀。蕭何在沛縣很有威望,父老們也對他非常看重。加之如今又成了長吏,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職位,甚至得不到秦王朝的官方承認,但對於沛縣人而言,蕭何無疑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存在,了不起的人物。

  不過,蕭何表面風光,卻不能掩飾其家境窘困的現狀。

  蕭家在沛縣算不上大族,不過老老少少加起來,也有幾十個。除了幾頃田地之外,整個蕭氏家族幾乎是靠著蕭何那並不豐厚的俸祿過火。如果遇到天災時,甚至要靠蕭何去借錢生存。

  呂翁付給蕭何極為豐厚的報酬,蕭何自然不會推辭。

  也正是因為蕭何的出現,也使得呂翁的這場壽宴,規格一下子提升了許多,甚至遠在嚙(音nie)桑的人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自然,正在豐邑中陽裡家中休養的劉邦,也聽到了風聲。

  自從昭陽大澤血戰之後,劉邦因傷一直在家中休養。

  樊噲、周勃、盧綰,包括夏侯嬰在內的鐵桿『劉粉』,自然而然的隨劉邦一同回到了豐邑。

  劉邦認為,昭陽大澤一戰過後,沛縣怕是會有日子不得安寧了。

  畢竟早先劉邦等人也做過那無本的買賣,和各路匪賊,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一些關聯。雖然劉邦自認行事小心,可還是不敢冒險。於是決定躲在老家,一方面是養傷,一方面避風頭。

  只要劉邦不出現,相信就不會有人亂咬。

  盜亦有道,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如果真的撕破了面皮,誰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所以,整個冬天,劉邦一直呆在家中。

  劉邦的父親,名叫劉湍,不過中陽裡的鄉親們,更習慣稱呼劉老爺子為執嘉翁。執嘉,是劉老爺子的小名,但是比起劉湍這個大名來,更為人所熟知。執嘉翁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有點膽小,有點固執,還有一點懦弱。膝下有四個兒子,長子劉伯已經娶妻生子。

  次子劉仲,今年也要成為父親了。

  小兒子劉交,最得執嘉翁的喜愛。人很聰明,而且還跟著村裡的父老識過字,讀過書。

  而三兒子劉季,最不得執嘉翁的喜愛。這孩子整日游手好閑不說,身邊儘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最讓執嘉翁無法接受的是,小兒子劉交似乎非常崇敬三哥劉季。這不,劉季在家裡養傷,劉交整天的圍在劉邦的身邊。執嘉翁非常擔心,小兒子會被劉邦帶壞,白費了他的心血。

  「呂家壽宴?」

  劉邦伸著兩腿,坐在村口的大樹下,一邊撓著頭,一邊問道︰「呂老頭好端端的,為何搞這種事?」

  在劉邦的身邊,跪坐著一個童子,年紀大約在七八歲的模樣。

  童子是劉邦的兒子,名叫劉肥。別看劉邦到現在還沒有結婚,可這些年來,和豐邑的曹寡婦走的很近,並且生下了這麼一個兒子。劉肥看上去很瘦弱,面色也不是很好。這也難怪,劉肥生下來之後,劉邦就把他扔給了老娘照看,他帶著曹寡婦等人,整日的在外面逍遙。

  劉媼年紀大了,自然沒有什麼精力照顧劉肥。

  而執嘉翁呢,也因為對劉邦的不喜,連帶著把這種情緒帶到了劉肥的身上。如果不是劉仲和劉交時時照顧,劉肥和沒爹沒娘的孤兒差不了多少。但小傢伙沒怨言,反而非常敬重父親。

  這次劉邦回來,劉肥一步不拉的跟在劉邦的身邊。

  也許是因為曹寡婦的死,使得劉邦心裡愧疚,所以對劉肥十分的疼愛。

  聽劉邦詢問,盧綰笑道︰「呂老頭恐怕是想借此機會,和鄉人打好關係,拉攏一些人吧。畢竟老頭是個外地人,加上去年他那兒子的事情,讓他也感到了一些危機,所以才有這個舉動吧。」

  劉邦點點頭,「看樣子呂老頭有點兒急了!」

  樊噲冷笑一聲,「老頭當初不肯讓他那兒子奉召,結果現在變成了瘸子。只是可惜了劉家小兒,白白的浪費了一爵軍功……不過,那小子倒是個有擔待的人,我現在有點佩服那小子了。」

  樊噲口中的劉家小兒,指的就是劉闞。

  劉邦嘆了口氣,「劉家小兒端的是了得……呵呵,此次回去,我定要和他好生的交往一番。」

  「爹,劉家小兒……可是害母親……」劉肥突然開口詢問。

  劉邦一怔,扭頭瞪著劉肥,厲聲道︰「肥,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要牢記,你娘是病死的……明白沒有?如今不比往日,禍從口出,我們更要謹慎……你娘的事情,從今往後不許再掛在嘴邊。」

  「孩兒……知道了!」

  劉肥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可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又嚥了回去。他低下頭,表情木然,看不出半分內心裡的情緒。

  劉邦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在這地方呆了半年,嘴裡都淡出個鳥了!屠子,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回沛縣吧。呂老兒既然準備了酒宴,我們如果不去的話,豈不是不給他面子?嘿嘿,咱們可要放開肚子吃他一頓。」

  盧綰說︰「可是去參加呂老頭的酒宴,就必須要有隨禮啊……咱們快一年沒動作了,哪裡還有餘錢?」

  「沒錢就不能去了嗎?」

  劉邦笑道︰「我卻不相信。老子不但要去,還要那老兒恭恭敬敬的出來迎接呢……走吧,去晚了可就要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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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7: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四章 歡宴(二)
陽光明媚,是一個好天氣。
  呂家門前車水馬龍,前來祝壽的客人,數量甚至超過了蕭何早期的估量。

  而最讓蕭何想不到的是,身為沛縣縣長的任囂,居然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向呂翁祝賀。

  不過,蕭何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如今沛縣百廢待興,最需要的就是一個穩定的局面。自去年末開始,西起陳縣,東至薛郡,秦軍緩慢而有序的集結,並且在從三川郡至吳中(今江甦甦州)一線,沿途修建了許多倉廩。

  同時,始皇下令,動用十萬人力,在泗水和谷水一帶開鑿運河。

  這里面隱藏著什麼信息?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對于蕭何這種精明的人而言,稍一琢磨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很明顯,始皇帝恐怕是要用兵……至于用兵的對象,怕就是百越。

  如果對百越用兵的話,泗水郡毫無疑問將承擔一個中轉站的角色。

  派遣任囂出任沛縣縣長,而後清剿盜匪,治理地方,所為的就是讓泗水郡成為穩定的物資供應基地。所以,任囂出現在呂家的原因,也就不難解釋。任囂是在表明一種姿態,以平撫百姓的心。去年一連串的腥風血雨,已經達到了任囂最初的目的,現在需要用懷柔的手段。

  這就是所謂的‘與民同樂’嗎?

  蕭何在內心中思忖著。在任囂幕府的這些時日,他的確是學到了很多東西。任囂不僅僅是一個軍人,處理內政的手段也非常不錯。听人說,當年蒙恬還是咸陽令的時候,任囂曾經是蒙恬的助手。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強將手下無弱兵,蕭何雖然很傲氣,但也知道自己的不足。

  任囂在呂家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不過他的出現,給旁人帶來的影響,卻是無法估量。

  許多原本並不想來的人,一見縣長都出現了,立刻改變了主意,命人備上禮物,前來祝賀。

  還不到午時,呂府門外就已經停滿了車輛,甚至連路上也變得擁擠不堪。

  至于府中,更是人滿為患。而且還有源源不斷的客人前來,讓蕭何開始感覺有點吃不消了。
  “呂翁,這樣子下去的話,怕是會越來越亂啊!”

  呂翁也沒有想到,隨著任囂的出現,會有這麼多的人前來。

  此時,在呂翁的心中,自然是得意萬分。不過他也清楚,這樣子下去的話,酒宴根本開始不了。

  于是向蕭何請教道︰“先生可有什麼主意?”

  蕭何想了想,“人這麼多,混雜在一起,也不是個事情。不如以賀禮的多少作為標準,凡超過千錢的客人,可以在堂上就坐。如果賀禮不足千錢的話,就在堂下就坐,自然一目了然。”

  呂翁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

  但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低聲道︰“可這樣子一來,會不會得罪人?”

  “怎麼會得罪人?”蕭何笑道︰“連縣長都送來了賀禮,這些人又怎可能會在意?而且,沛縣的風俗,本就有禮金多少的區別。呂翁,依我看不但不會得罪人,您這樣安排,還會讓那些豪強大戶們感到有面子。至于那些只是湊熱鬧的人嘛,也不會因為這個而對您心生不滿。”

  呂翁說︰“既然如此,就依蕭先生說的辦法來!”

  于是,蕭何走出廳堂,大聲的說道︰“諸位,今日是呂翁五十大壽,未想到父老鄉親們如此熱情。但這廳堂之上,終究有些狹小。故而賀禮不足千錢者,請在堂下就坐,還請多見諒。”

  客人們一開始有些不滿,但後來又一想,覺得這也是實情。

  當下也不再埋怨,听從蕭何的安排,紛紛在堂下落座。而那些賀禮超過千錢的人,則大搖大擺的走到堂上。這也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呂翁的這種做法,也在某種程度上,保全了他們的面子。如此一來,對呂翁又多了一分好感,在言語之間,自然也就多了一分親熱。

  宴會在午時正式開始,蕭何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但也只是松了一口氣而已,蕭何的心,很快有提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並不想,也不希望看到的人。

  劉邦的個頭很高,但是身材比例卻有些不夠協調。上半身長于下半身,也就使得他的手臂看上去,比常人的要長很多。在眾多人當中,這樣的身材,很容易引起注意。更何況在劉邦的身邊,還跟著一大群人。魁梧的樊噲,英武的周勃,文質彬彬的盧綰,還有剽悍的夏侯嬰。

  劉肥騎在夏侯嬰的脖子上,也使得這一行人格外引人注目。

  蕭何連忙走上前,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夏侯嬰笑呵呵的說︰“蕭先生,我們是來給呂翁祝壽的。”

  盧綰點點頭,“規矩我們也听說了,要不是為了這規矩,我們也不會現在才來。”

  說著話,盧綰從懷里取出一塊木簡,遞給了蕭何。然後又高聲的喊道︰“豐邑劉季,為賀呂老爺子五十大壽,贈賀禮一萬錢。”

  蕭何還沒來得及看那木簡上寫的是什麼內容,听到盧綰這一嗓子,不由得嚇了一跳。

  不僅是蕭何吃驚,幾乎所有來參加呂翁壽誕的客人,听到這一嗓子,一個個也是目瞪口呆。

  一萬錢,那可不是個小數目啊!

  要知道蕭何在任囂幕府效力,一年也不過是三四千錢的收入。而之前來賀壽的人,賀禮最重的,就是那沛縣豪族雍齒,也不過三千錢而已。這劉季果然夠大方,出手就是一萬錢?

  但是,他有這麼多錢嘛?又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錢?

  許多人深知劉季根底的人,在心中不禁懷疑。可是,卻沒有人敢站出來說話,因為那樊噲,正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估計這時候要是有人蹦出來質疑,首先就要承受樊噲周勃的拳頭。

  而堂上的呂翁,也听到了盧綰的喊聲。

  繞是他家財萬貫,在听到那‘一萬錢’的時候,也不禁為之動容。人家奉上了大禮,呂翁自然也不能再坐著了。連忙站起身來,正了正衣冠,邁步就要走出大堂,去迎接那劉季。

  別看呂家搬來沛縣也快一年的時間了,說來也巧,這一年正好是劉邦最為安分的一段時間。

  先是在家養傷,傷好了之後又趕上了任囂的征召,而後血戰,又回家養傷……

  沛縣人沒事兒也不會提起劉邦的名字。畢竟這麼一個人,稱贊不得,也得罪不起。既然劉邦不在沛出現,誰又會主動的談及他呢?萬一那句話說錯了,遭到劉邦的報復,未免得不償失。

  所以,呂翁對劉邦也不甚了解。

  一旁雍齒見呂翁這副模樣,不由得微微一蹙眉頭,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贈了三千錢,如今高坐首席。劉邦這麼一鬧騰,說不定這首席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削了他的面子,搶了他的風頭。

  不過,即便是強橫如雍齒,也不敢輕易得罪劉邦這樣的人物。

  呂翁走出了大堂,蕭何一見這情況,不由得暗自叫苦……

  忙轉身迎上前去,攔住了呂翁的路,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見的聲音說︰“呂翁,劉季這個人的話,您最好不要相信。”

  言下之意,是告訴呂翁︰劉邦這人愛吹牛,說話不怎麼靠譜。

  但呂翁卻沒有听進去。在他看來,不管是吹牛也好,確有其事也罷。這個劉季既然敢寫上一萬錢,就說明了他迫切的想要和自己結識。而且,從劉季出現之後,人們臉色的變化,呂翁也看在了眼里。

  這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呂翁心里暗道︰如果能和這個人扯上關系,再加上我的財力,想必可以在這沛縣,站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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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五章 怎一個痛字了得

    呂家大張旗鼓的辦壽宴,劉闞當然不會聽不到風聲。

  對此他倒沒有去想太多,畢竟辦壽宴是人家的事情,他一個罰作的犯人,又能指責什麼呢?不過,對於壽宴的過程,劉闞倒是非常關注。特別是在聽說劉邦那『一萬錢』的事跡後,心裡一突。本能的反應就是︰呂雉要嫁給劉邦了嗎?這歷史,又一次向前邁出了一大步嗎?

  「老曹,劉季後來如何?」

  劉闞小心翼翼的向參加了壽宴的曹參打聽情況。

  曹參笑道︰「還能怎樣?一群傢伙大吃大喝,然後就甩手走人。不過說來也古怪,呂翁居然沒有任何責怪……呵呵,不曉得那一萬錢有沒有收到,但是雍齒當天的表情可精彩的很呢。」

  雍齒什麼表情,劉闞才不會去在意。

  呂翁沒有留下劉邦嗎?

  這個倒是出乎了劉闞的預料之外。有心再詳細的打聽,可是又擔心曹參會生出疑竇。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劉闞能看得出來,劉邦在曹參的心裡面,怕是有一定的地位。問的太多,萬一露出什麼馬腳來,只怕會招惹更多的麻煩。所以,劉闞也只能旁敲側擊,詢問些瑣事。

  呂翁的壽宴,的確是讓沛縣好生的喧鬧了一陣子。

  但很快的,人們的注意力就轉移了。春耕在即,大家都有事情要做,哪有時間去關心別的?

  劉闞自己也有事情要做!

  審食其的第一批酒已經出窖,而且是清一色的緹齊昔酒。

  雖然酒色還是有一點渾濁,可是比起那些泛齊酒、醴齊酒,乃至於沛縣市面上最好的盎齊酒,卻好了何止數倍?按照審食其的意思,這些酒在沛縣就可以輕鬆的解決掉,無需販賣。

  但劉闞卻不贊成。

  沛縣的人,可以說是知根知底。

  如果這批酒在沛縣出手,說不定會引來多少麻煩。嫉妒之心,人皆有之。萬一他們從中搗鬼,反而得不償失。而且,沛縣太小了,八千多戶的人口,就算再加上嚙桑和豐邑,也不過萬餘戶罷了。對於有著勃勃野心的劉闞而言,這黃豆大小的市場,根本不足以他們發展。

  所以,劉闞和審食其唐厲兩人一番商討後,將目光鎖在了彭城。

  彭城是個大地方,有兩萬多戶人口。而且,彭城稱得上是南北樞紐要地,往來的商賈眾多,能給予泗水花彫更大的市場。劉闞前世沒有學過經濟,可沒吃過羊肉,總見過滿山的羊跑。

  在做出決定之後,審食其找來心腹之人,將八百壇泗水花彫悄然送往彭城銷售。

  一切正如劉闞所估計的那樣,以彭城的吞吐量,只一天的光景,八百壇泗水花彫全部售出。

  並且,隨著泗水花彫的名聲開始傳播開來,大批的商賈雲集於彭城。

  一壇泗水花彫,可以賣到五百錢的價格,依舊是供不應求。審食其不禁感歎,如果當初把目標放在沛縣的話,一壇花彫售價二百錢就是頂天了。現在可好,不但得了成倍的利潤,這牌子也迅速的打響了。不過,處於謹慎,審食其把這件事做的很隱秘,以至於泗水花彫出自何處,一時間成了彭城商賈們掛在嘴邊的口頭禪?甚至有商賈出一萬錢,想要找到劉闞等人。

  劉闞粗略的計算了一些,首批泗水花彫共出成品三千壇,利潤可達到六萬錢左右。

  首戰告捷,對於審食其等人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心劑。於是,在唐厲罰作期滿之後,馬上開始了第二批泗水花彫的生產工作。而沛縣城中,在二十多天以後,市面上也出現了泗水花彫的蹤跡。

  一壇售價九百錢,依舊讓許多大戶趨之若鶩。

  ******

  但是,好消息並不是每天都會有。

  這一天,劉闞在勞役結束後,捧著一卷木簡,坐在空地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讀著書。

  一卷《詩經》,還是唐厲在出去之後,從家裡翻出來,送給劉闞閱讀。原因很簡單,劉闞早先做出的五言絕句,讓唐厲耿耿於懷。他讓劉闞讀《詩經》的目的,也是想要讓劉闞注意。

  閒來無事,偶爾讀一下詩經,也是滿有意思的事情。

  劉闞懶洋洋的輕聲誦讀著,不時的還會發出笑聲,想必是讀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內容吧。

  可就在這時候,呂嬃卻跑來了。
  「阿闞,不好了,出大事了!」

  呂嬃也算輕車熟路, 在和曾參打過招呼後 ,就跑到劉闞的跟前 ,一把從他手中搶過木簡。
  劉闞吃了一驚,看著呂嬃問道:「出了什麼事, 這麼慌慌張張的?」
  「阿姐,阿姐要嫁人了!」

  「什麼?」

  劉闞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呂嬃的胳膊,「阿雉姐姐要嫁人了?嫁給誰?可是劉季?」

  「阿闞,你抓痛我了!」

  呂嬃輕呼一聲, 劉闞這才緩過神兒來
  「你怎麼知道是劉季?」呂嬃一邊揉著被抓痛的地方, 一邊疑惑的看著劉闞問道。
  劉闞這心裡,不由得苦笑一聲。

  是啊,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呂雉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過,上一次呂翁和劉邦似乎並沒有交談太多,怎麼突然間就定下了這件事情?同時,劉闞的心裡,有點酸酸的。

  談不上多麼喜歡呂雉,甚至還有些懼怕。

  雖然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劉闞還是感覺不太舒服。

  畢竟,他也能感覺出來,呂雉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自己。

  呂嬃說:「就是今天响午的事情 。父親突然請那個劉季來府中作客 ,然後就提起了這件事。母親一開始也非常反對這件事,可是父親的態度很堅決,還說劉季這個人長的有貴人之相。」
  貴人之相?

  劉闞還真沒有感覺著劉季有什麼貴人之相。

  不過,這古人講究面相。劉邦的前額突出,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庭飽滿?如果說,呂翁早先不瞭解劉邦,做這樣的決定也就罷了。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呂翁怎麼可能不去做些瞭解呢?

  換句話說,呂翁的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

  可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那劉邦的身上,真的有自己看不出來的美德嘛?實在是想不明白。

  「阿雉姐姐她……」

  「姐姐一開始也覺得很突然,但是後來父親和姐姐私下裡說了一些話之後,姐姐就同意了。」

  同意了?

  劉闞的心裡,感到了一絲絲的痛。

  「阿闞,你快點想想辦法嘛……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人,寧可姐姐嫁給阿闞,也不要那個人做我的姐夫。」

  呂嬃拉著劉闞的胳膊,大聲的哀求著。
  可是,劉闞現在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阻止呂雉嫁給劉邦?

  憑什麼?人家憑什麼要聽從你的勸說?更何況,呂雉是個有主見的人,如果不願意的話,誰又能說的動她?

  不行,不管怎麼樣,總是要見上呂雉一面才行,

  如果是劉邦用手段的話,哪怕是和他拚個你死我活,也要阻止這樁婚事。

  想到這裡,劉闞一把拉住了呂嬃的手,「走,我們去見呂雉姐姐!」
  「阿闞,你要幹什麼?」

  曹參擋在了牢獄大門口,「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嗎?莫要忘記了,你如今的身份。」

  劉闞怒道︰「老曹,你莫要攔著我,我只是想要去見見阿雉!」

  「不行!」

  在原則問題上,曹參是寸步不讓,看著劉闞說︰「阿闞,你還不明白嗎?如果你現在出了這個大門,依照秦律,視同逃跑。不管你是否會回來,都嘗不到好果子,甚至連你的母親,也要受到牽連……阿闞,縣長大人很看重你,也很照顧你。可是這事情如果鬧大了,他也無法給你周旋。冷靜一點,事情總是會有解決的方法,你難不成想要看著你母親因你而受苦嗎?」

  「可是……」

  劉闞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僵住了。

  是啊,只要走出了這個大門,就等同於逃跑……他研究過秦法,自然也知道那秦法之中的條律。

  逃跑的話,是要遭遇連坐。

  他倒是無所謂,可是母親呢?難不成看著母親受苦?

  呂墟也閉上了嘴巴, 不在催促劉闞……
  雖然說年紀小,可是呂嬃並非一點人情事故都不懂。這時候在說話,和逼劉闞死沒有區別。
  就在這時,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

  「阿嬃,我就知道你會跑來找阿闞,果然是這樣!」
  劉闞順著聲音看去,卻只見呂雉手提一個竹籃,跟在任敖的身旁,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朝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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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1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三十六章 春夢了無痕

    靜靜的,呂雉和劉闞對視。

  從呂雉的臉上,看不出半點難過的樣子,那笑盈盈的模樣,就好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老曹,你讓開吧……呂小姐有事兒要和阿闞說!」

  任敖走上前,把曹參拉到了一邊,輕聲道︰「放心吧,阿闞是個孝順的人,知道輕重的。」

  別看曹參剛才說的是聲色俱厲,可內心之中,還是為劉闞考慮。見任敖來了,呂雉也來了,他也不在堅持。

  「阿嬃,你先回家去吧!」呂雉輕聲說道︰「你這一偷跑出來,母親可是擔心的很。回家去吧,我有些話要和阿闞講。曹大哥,任大哥,能不能給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我有話跟阿闞說。」
  任敖一笑,「去後面的門房說吧。那邊挺干淨,而且也很安靜。」

  「多謝兩位大哥了!」

  呂雉微微欠了一下身,算是道謝。然後,她邁步在前面走,走了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下來,回頭笑著對劉闞說︰「阿闞,這里面的路,我可不太熟悉,還是你來帶路吧。」

  劉闞抿著嘴,點了點頭。

  呂嬃想要留下來,但是在被呂雉瞪了一眼之後,低下頭不敢反抗。
  劉闞和呂雉來到了後院的門房,推開門走進去,兩人面對面的坐下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屋子里靜悄悄的,甚至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呂雉突然說︰「阿闞,陪我喝點酒吧。」

  說著話,她掀起竹籃上的粗布,從里面取出了兩碟子小菜,又拿出一壇子酒來。劉闞一眼認出,那酒就是泗水花雕。詫異的朝呂雉看了一眼,想要從她那平靜的面容下,看出呂雉的心思。

  但很遺憾,劉闞沒有看到半點的異常。

  也許是呂雉太會掩飾了吧,以至于以劉闞兩世的閱歷,卻看不出她的心事。

  「阿闞,你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會答應那件事吧。」呂雉給自己倒了一盞酒,又給劉闞倒了一盞。她看著劉闞,輕聲道︰「沒有人逼迫我,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生在呂家,就要為呂家的未來負責。每個人,總是要去做一些也許是他並不願意做的事,就好像你救我哥哥。」

  劉闞一驚,奇怪的看著呂雉。

  「雖然嬸嬸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之所以出手,是嬸嬸逼得。其實如果換做是我的話,也會感覺不舒服。父親以命償還了恩情,如今又要讓我去償還……聰明人怎會心甘情願?」

  「聰明人?」

  呂雉也沒有看劉闞,自顧自的喝了一口酒,「雖然你沒有表現出來什麼,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藏拙。從在單父的時候,你就一直在隱藏著……別人都覺得,你用刀布換秦幣,是傻人傻福氣。可我確有一種直覺……阿闞,你一定預先就知道,秦國會廢除六國的貨幣,是不是?」

  劉闞激靈靈打了一寒蟬,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當我知道廢除六國貨幣的法令時,我就一直在想。從單父出來以後,你好像變了個人似地。許多以前感覺只是巧合的事情,再仔細的想想,就會發現里面的奧妙。阿闞,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是不是冒名頂替……嘻嘻,後來我覺得,不是的……就算是我們能認錯,嬸嬸怎麼可能看不破?

  所以,我就知道,從你在單父的時候,就一直在裝扮。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我相信,這里面一定有不能說出來的苦衷。所以……阿闞,我一點都不怪你,這是真心話。」

  「阿雉……」

  「記得你以前都是叫我姐姐的!」

  呂雉喝著酒,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因為在我家最困難的時候,你救了我大哥。」

  「那你……為什麼同意嫁給劉季?你應該知道,劉季是什麼樣的人。」

  呂雉卻笑了,「我當然知道!而且我也知道,劉季是目前唯一能幫助我們渡過難關的人。」

  「難關?」

  「也許你不知道,六國貨幣廢除之後,呂家已經是元氣大傷。表面上看,好像沒受什麼影響,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呂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父的呂家……在沛縣,很多人對我家是虎視眈眈。城南的雍家,城西的李家……所有人都盯著我們,只要我們露出半點軟弱,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把呂家撕成碎片。

  阿闞,呂家要想渡過難過,不需要金錢,也無需官府幫忙。

  我們需要的,是沛縣的人脈……需要有一個人能鎮住那些對我們呂家心懷不軌的家伙。劉季是個痞賴子,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在沛縣的威望,顯然是任何人都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的。

  就算是雍齒,那天被劉季搶了風頭之後,也只能忍氣吞聲。

  阿闞,我父親已經老了,大哥的性子懦弱,阿
  我是長女,爹娘生我養我二十載,如今我必須要報答他們……來,陪我喝了這一盞酒。」

  劉闞端起了酒盞,一飲而盡。

  對于呂家目前的情況,他還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責任……這就是呂雉的答案嗎?也許對于她而言,個人是否幸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責任。

  劉闞覺得心里很憋悶,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也不說話,你一盞,我一盞的喝著。但喝了片刻之後,劉闞開始覺得不對勁兒了。

  身體里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同時還生出了一種難以抑制的沖動。

  不知何時,呂雉已是媚眼如絲。她慢慢的靠過來,靠在了劉闞的身上。

  「阿闞,你知道嗎,以前姐姐一直很喜歡你,喜歡看阿闞練武,喜歡阿闞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在我的身邊。可是現在,我卻感到了害怕……阿闞,我不知道哪一個阿闞是真的……是以前那個跟在我身邊的小尾巴,還是現在這個聰明勇武,但是卻總是隱藏自己的男子漢。」

  少女幽幽的體香,似乎在撩撥著劉闞身體中的那一團火。

  「阿雉,你在酒里……」

  呂雉伸出柔荑,撫過劉闞的面頰,她咬著嘴唇,將身上的衣裙褪下,拼命的擠在劉闞的懷里。

  淑乳半露,美腿修長。

  白皙滑膩的肌膚,朦朦朧朧的幽谷……這惹火的軀體,讓劉闞無法抑制愈來愈強烈的沖動。

  手不自覺的,放在了細膩柔滑的肌膚上,劉闞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呂雉嬌軀一顫。

  緊跟著,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呂雉那柔若無骨的手臂,蛇兒般的纏繞在了劉闞的脖頸之上。

  「阿闞,不管哪一個是真的,我喜歡你!」

  呵氣如蘭,幽幽的,鑽入了劉闞的耳中……

  體內的激情,再也無法控制,劉闞紅著眼楮,把唇印上去。呂雉的臉紅撲撲的,好像那天邊的晚霞。她閉上了眼楮,接受劉闞這溫柔的一吻。雙唇輕輕踫觸,卻在瞬間點燃了激情。

  舌尖纏繞翻滾,催情的液體,在口中繚繞。

  一陣經久不息的窒息熱吻之後,劉闞一把將呂雉推倒在榻上,然後撲上去,壓在那嬌柔若無骨的嬌軀之上。

  沉重的呼吸聲,合著那若鶯啼一般的嬌柔呻吟,回蕩在房間中……

  ******

  劉闞睡著了!

  赤裸著身子,躺在榻上。

  呂雉艱難的把劉闞的衣服覆蓋在他的身上,呆呆的凝視著劉闞,明眸之中,突然間淚光閃動。

  俯下身,在劉闞的額頭輕輕一吻。

  「好好睡吧,我的好漢……不管你以前是不是裝的,那個整日跟在我身邊的小尾巴,從現在起,已經不再存在了。」

  似是呢喃一般,淚水奪眶而出。

  呂雉站起來,腳步踉蹌,蹣跚著離去。

  榻上,只殘留著桃花瓣一樣的點點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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