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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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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九十五章 任囂到來

    回到家中的劉闞,著實嚇了一跳

    千算計,萬算計,他還是少算計了劉邦的機靈,竟能迅速覺察到情況不妙,溜出城來。

    幸虧王姬沒有跟著去迎親,而是留在家裡準備酒食;更幸虧劉巨王信的存在,讓劉邦最終未能得逞。百密一疏,真的是百密一疏……如果沒有這些個幸虧,還真的要麻煩了。

    劉闞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同時更堅定了要殺劉邦的信念。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傢伙簡直比泥鰍還要溜滑,稍有不小心就會被他反咬一口。

    聯想歷史中劉邦和項羽的數次交鋒,似乎也都證明了這一點。

    不行,必須要殺死劉邦!

    「劉季很機靈,失敗一次之後,肯定不會再輕易露面。」唐厲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沉吟片刻後接著說:「不過他身邊跟著兩個傷者,恐怕也不好辦……王姬不是說盧綰被信所傷,而屠子更嚴重,生生受了巨哥一擊,只怕所受的之傷,比盧綰還要嚴重些。」

    對於唐厲這種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劉闞有些不耐。

    「老唐,你莫要再賣關子了,爽快些說話。」

    唐厲說:「劉季應該很清楚,屠子是他的保障,哪怕是身受重傷,也不會輕易的拋棄。所以,他一定會設法給屠子和盧綰兩人療傷。但要想在沛縣找郎中,定會暴露行藏。以劉季的性子,絕不會涉險,所以他要尋找郎中。一定是到別的地方尋找郎中……

    如今沛縣因泗水花彫而聞名,往來的商賈不少,也不是件困難地事情。

    有兩個地方可去。一是豐邑,那裡是劉季的老家。搭上車隊的話,也不過只有半天的路程。但是劉季地根基不在豐邑。而且目標太明顯,所以我推測,那傢伙應不會選擇。

    另一個去處,就是留縣。」

    「留縣?」

    曹無傷一蹙眉,「那裡不是距離沛縣更近?從這裡出發,若乘車的話,不到兩個時辰。」

    「沒錯!」

    唐厲嘴角一撇,「留縣雖然路程近,可是人口卻比沛縣多。普通人若是遇到危險地話。第一個反應是回家,畢竟那裡是自己的巢穴。可劉季不一樣,他一定會選擇留縣,一是便於藏匿,二來也可以混淆我們的視線。在他看來,想必會認為我們更注意豐邑吧。」

    劉闞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好像有什麼事情被他忽視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可不管怎麼想,卻始終想不起來。若隱若現的,那感覺非常難受。他這一走神,唐厲後來說的話語就沒有聽清楚。

    留縣,留縣……

    他娘的。我到底是忘記了什麼?為何會感到如此的不安?

    「阿闞?」

    唐厲分析完之後,詫異地看著劉闞。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忍不住連叫了他幾聲,劉闞才清醒過來。

    不過唐厲這一叫,卻讓劉闞的思緒斷了。

    「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把重點放在留縣!」

    劉闞沉吟了片刻,「老曹。你和道子分頭行事。道子帶二十人去留縣。查探劉季的行蹤;老曹你也別閒著。老唐的話固然有道理,可我們也不能忽視了豐邑。你帶十個人,盯住豐邑……不管劉季在何處出現,只要發現他的行蹤,什麼都不要說,立刻動手。」

    曹無傷對劉邦是沒有半點好感,聞聽連連點頭。

    「此次幸虧彭大哥出手幫忙,如今他回去了,可這禮數卻不能少了……這樣吧,讓程邈帶上一百甕花彫,送到彭大哥那裡。只是不要做的太醒目,隨同商隊一起動身為好。」

    唐厲也同意劉闞地說法:「彭越此人倒是值得交往,正應該趁此機會,多多往來才對。」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曹無傷詢問。

    劉闞想了想,「你和道子立刻動身,程先生那邊嘛,我和他交代一下,明天一早動身。

    其哥這幾天就留在城裡吧,讓信跟著他,多多留意城裡的動靜。

    經此一事之後,想必鋪子裡會更加忙碌,老周一個人在那裡,恐怕也忙不過來,其哥過去坐鎮,應該能好一些。反正萬歲酒已經出窖了,那些幫工估計也會老實,作坊裡有我看著,當不會再出什麼亂子……呵呵,我看這三天的流水宴,也不需要在操持了。」

    劉闞說的流水宴,指地是他的喜宴。

    和呂嬃回家後,除了一些商賈登門道喜之外,也就是曹亭長等一些人出現。原本準備了幾十桌的酒食,到最後卻是冷冷清清的收場。不過意思也算是到了,這也就足夠了。

    流水宴……還是算了吧!

    到了正午時,呂嬃的娘家人終於出現了。

    不過呂文夫婦沒有來,只有呂釋之和幾個家人出席酒宴。

    呂嬃的臉色很難看,瞪著呂釋之說:「爹和娘這算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沒有出現呢?」

    呂釋之挺怕呂嬃,聞聽一縮脖子,怯生生的解釋:「二姐,不是爹和娘不肯來,是因為昨天地事情,娘受了驚嚇,今早一病不起。爹要照顧娘,加上事情也挺多,還讓人把大姐叫回來了……二姐,你可千萬別生氣,大姐還讓我祝福你,和劉家哥哥白頭到老。」

    「大姐回來了?」

    呂嬃顯然非常吃驚,「娘地病怎麼樣,可請了先生診治過?」

    「看過了!」呂釋之說:「先生說,娘的病沒大礙,只是需要靜養。過些日子就好了。」

    呂嬃長出一口氣,先前那股怨念,也隨之減輕了。

    但劉闞地臉色,卻微微一沉。

    呂雉地精明。讓他多多少少有些顧忌。而且,來得也過於迅速……呂夫人是早上生病。怎麼中午呂雉就到了?就算呂雉是騎馬,最早也應該是午後,甚至傍晚時才能到達。

    「阿嬃,招呼釋之他們,我找其哥說點事情。」

    呂嬃撅著嘴,有些不快的說:「剛才是老唐,現在又是審食其……阿闞,都不在意我呢。」

    「哪有,哪有!」劉闞笑道:「其哥一會兒要進城照看生意。我敬他兩杯酒,馬上回來。」

    呂嬃倒也乖巧,撒了一下嬌之後,也就不再糾纏。

    她很聰明,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事情。如果一味的蠻橫,到最後的結果肯定會讓劉闞煩惱。輕輕地點一下,足夠了!相信劉闞接下來也會注意一些。她的目地算達到了。

    「其哥,你進城之後,盯住呂宅!」

    劉闞拉著審食其,輕聲的囑咐道:「大小姐回來了。事情透著古怪,你當要多多留意。」

    審食其是領教過呂雉的聰明,聞聽一蹙眉頭。

    「放心,我一定會留意……一俟風吹草動,我會立刻讓人來通知你。你這邊也需小心。

    老曹和道子帶走了不少人,家裡雖說有你和巨哥,但看現在的情況。沛人頗有牴觸啊。雍齒因得意而放鬆警惕。你更要吸取前車之鑒才是。大喜的日子,別被人鑽了空子。」

    不管怎麼說。審食其都是劉闞能信賴的人。

    劉闞點頭表示知道輕重,敬了審食其兩杯酒之後,審食其和王信離去。臨走時,劉闞把武山劍交給了審食其使用。審食其如今也是公士,依照秦律,享有佩戴兵器的權利。

    這一場酒宴,到傍晚時停止。

    人雖不多,卻也是杯盤狼藉,好一陣子的收拾。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事中,洞房花燭夜排在第一位。按道理說呢?劉闞和呂嬃應享受魚水之歡,可這一晚,兩人都沒心思。

    呂嬃是擔心呂夫人的病情,想要回家看看。

    而劉闞,則是擔心那呂雉出手。這位歷史上地呂後,絕不可等閒視之。至於那一夜情緣,對擁有著後世靈魂,也曾萬花叢中過的劉闞而言,所產生的作用僅只是一絲愧疚而已。

    可他絕非是那種因為愧疚而會改變主意的人。

    既然要未雨綢繆,既然要有所準備,來實現周公吐哺,天下歸心的理想,有些事情,必須要暫時拋在腦後。這是遊戲的規則,既然劉闞決定參與這個遊戲,就必須遵守。

    這一夜,卻是格外的漫長。

    天剛剛亮,家中就來了不速之客……

    劉闞得到通報,看著和衣而臥,依偎在懷中剛剛睡著地呂嬃,也不免生出一絲的憐惜。

    輕輕在呂嬃的唇上吻了一下,劉闞起身,為呂蓋好了薄褥,然後走出臥房。

    是曹參!

    劉闞有些驚訝,連忙請曹參到書房中,「曹大哥這麼早來找我,不知是為了什麼事情?」

    也許是趕路的緣故,曹參有點喘息。

    歇了一口氣,曹參沉聲道:「阿闞,你要做些準備。今晨寅時,縣主將我們召集官署,任命劉季為泗水亭亭長……不過任命雖然下來,可劉季還沒有找到,你當早作打算。」

    「劉季……泗水亭長?」

    劉闞聞聽不由得一怔,忍不住一聲輕呼,詫異地看著曹參道:「怎麼突然任命劉季做泗水亭長呢?」

    歷史上,劉邦的確是做過泗水亭的亭長。

    但具體是那一年,劉闞卻記不清楚了。但肯定不是這麼早,因為泗水亭不過剛出現不到一年。泗水亭的位置,就在劉闞酒場的這邊。在去年中,劉闞去宋子前才正式設立。如今連亭官署還沒有修建完成,按照進度。應該是在年末時能完成,泗水亭才算正式成立。

    劉邦居然成了泗水亭長?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出現,他才變成亭長?亦或者……

    劉闞有點頭暈暈,真實虛幻地記憶。在這一刻混成了一團麻!

    不過他倒是沒有忘記感謝曹參還在,起身深施一禮。「老曹,多謝你專門告知我此事。」

    劉闞猶豫了一下,「但不知縣主為何突然委任劉季為泗水亭長?」

    曹參似乎還有其他地事情要做,苦笑一聲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昨夜,聽說蕭大哥曾經拜訪了縣主,而後縣主迅速做出了這個決斷。具體原因,參亦不太明白。」

    已經很明白了!

    劉闞再次向曹參道謝。

    蕭何,終於站在劉邦那一邊了?

    對於蕭何,劉闞地感情還是很複雜的。一直以來。蕭何並沒有展現出太過於驚艷地才華,所處理的事情,也大都是雞毛蒜皮地小事。至少,劉闞還沒有看出,此時的蕭何,和歷史上那個蕭何有太多相合之處。但隱隱能感覺到,蕭何的能量。遠遠不止這些。

    為什麼呢?

    劉闞想不明白。

    蕭何也算是個有眼光的人,後來不惜自污而求保全自身的手段,都顯示出他非同凡響。

    可為什麼不肯幫我?

    寧可去幫劉季這樣的人,也不肯幫我?

    手段狠辣?這絕不是原因……事實上在這個時代。比劉闞更心狠手辣的,是大有人在。

    甚至說,就算是劉邦,可能都比劉闞要毒辣吧。

    一個能在別人烹殺父親時,說出分我一杯羹這種話語的人,難道不比劉闞更毒嗎?

    劉闞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曹參能來報信,似乎說明。他有向自己靠攏的意思。

    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情吧……劉闞送曹參離去。立刻找來了唐厲,在田園中漫步商討。

    「一定要搶先殺死劉季。」

    唐厲輕聲道:「如果讓劉季回來了。之前地諸般算計,也將隨之落空。阿闞,不能讓劉季回來!」

    劉闞卻顯得很沉默,在田壟中蹲下來,目光有些迷離的看著遠方。

    「老唐,馬上就要秋天了!」

    「那又如何?」

    「你說,我們之前是不是太狠了一點呢?」

    「狠?」唐厲站在劉闞身邊,「你不狠的話,就等著被人算計吧。如今天下太平,也算是盛世。可這盛世之下,爾虞我詐卻不會停止。你不狠,那就等著別人來對你狠毒吧。」

    「可蕭何……」

    劉闞歎了口氣,「我自認做的不錯,至少比劉季強百倍。可為什麼大家寧願要一個無賴子,也不願意選擇我呢?普通人也就罷了,蕭何可不是普通人,為什麼也是這樣呢?」

    唐厲沒有回答,負手而立。

    片刻後,他突然問道:「阿闞,你真的準備這麼做了嗎?」

    劉闞站起來,「我挺佩服蕭先生……可既然他準備和我為敵,那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老唐,你說我是不是太狠了?」

    唐厲一笑,「既然已分出敵我,就談不上狠辣與否。我覺得還好!」

    劉闞輕呼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再狠辣一點吧……反正裡裡外外,我這惡人算是當定了!

    找人前往留縣,通知道子,讓他秘密回來。

    三日之內,我希望能看到蕭何的屍體……蕭何一死,餘者不足為慮。」

    唐厲聞聽,輕輕地點了點頭。第二天,陳道子還沒有回來,沛縣卻來了一群人,令劉闞不得不暫時中斷了他的行動。

    任囂,率領五百秦軍,抵達沛縣城外。

    不過他並沒有進城,而是命秦軍在城西五里之地紮下了營寨。

    「讓李放和劉闞兩人立刻來見我!」

    任囂端坐中軍大帳之中,神色格外嚴峻的發出了命令。兩匹快馬,很快就衝出了軍營。

    一匹直奔沛縣,另一匹則向泗水方向而去。

    任囂坐在大帳裡,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在他下首,蒯徹和灌嬰都老老實實的肅手而立,低著頭,也不吭聲。

    大約半個時辰,大帳外有人恭恭敬敬地說道:「下官沛縣令李放,奉命拜見郡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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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九十六章 樓倉鎮

    任囂突然來到沛縣,究竟是什麼原因?

    聽說沛縣所發生的事情了?所以來勸解?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何至於帶著兵馬來?

    真要勸解,任囂只需要派一個人來,一切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李放不敢亂動,劉闞更是要投鼠忌器。帶著五百秦軍……那可是五百秦軍,所為何來?

    是彭越?還是因為劉巨?

    劉闞這心裡有鬼,不由得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嚥了一口唾沫,額頭上頓時滲出細密的汗珠子。如果是為彭越,還好說一些。了不起死鴨子嘴硬,打死不認賬。後世那句話說的挺好: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只要任囂沒有證據,劉闞一口咬死與彭越無關,這件事就還有回轉的餘地。

    可如果任囂是為劉巨來的話……

    那可真就完蛋了。現有的基業倒是小事,這所有的人,怕都有危險。

    任囂的秦軍在門外侯著,劉闞忐忑不安的跨上了一匹駑馬。

    呂嬃的小紅馬不在家,被灌嬰騎走了。殺雍齒那一天,劉闞讓灌嬰騎著小紅馬先隨隊離開,而後在半途中折回沛縣。車隊繼續緩慢前進,灌嬰在協助彭越幹掉了雍齒之後,再連夜騎馬追上車隊……如此折返,普通的馬匹肯定不行,必須要有寶馬良駒方可。

    而呂嬃的小紅馬,是一匹來自西域的汗血寶馬,日行千里不在話下,正好能配合行動。

    所以。家中現在只剩下兩匹套車的駑馬,還是當初從宋子買來。

    劉闞騎在馬上,隨任囂地親兵往兵營方向走,一邊思忖著任囂來沛縣的真正意圖。

    應該不是劉巨出了問題!

    否則的話。任囂帶兵直接把他家一圈,一個都別想逃走。可不是因為劉巨。又為什麼呢?

    劉闞這一路上,心裡面七上八下。

    這五百秦軍不同於一般的秦軍,應該是來自於老秦地精銳人馬。不管是從裝備還是從儀容來看,這支秦軍的面貌都和劉闞早先見過地秦軍不太一樣。當然了,和鐵鷹銳士那等精銳相比,自然是有所不如。不過一個個身強體壯,膀闊腰圓,透著一股子殺氣。

    沒有上過戰場,沒有殺過人。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精氣神。

    往那裡一站,就給人一種威壓。膽小的人,說不定會因為那股殺氣,而嚇得尿了褲子。

    劉闞抵達兵營的時候,正見到李放出來。

    不過不是走出來的,而是被抬出來,正往馬車上安置。

    李放顯然是沒有看到劉闞。被下人們放上馬車以後,有車士駕車,往沛縣急馳而去。

    李放這是怎麼了?

    劉闞心裡越發忐忑,有點猜不透任囂的來意。

    兵營之中。戒備森嚴。

    中軍大帳前有一個豎起來的架子,好像門框一樣,下面鋪著一張白絹。一名親兵正在收拾白絹,但是劉闞可以看到那白絹之上,沾染的斑斑血跡,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蒯徹和灌嬰在大帳門口,見到劉闞。輕輕的點點頭。

    這兵營中。充斥著一股子肅殺之氣。彷彿所有人都是啞巴一樣,靜悄悄地。讓人發怵。

    「啟稟大人,劉闞帶到!」

    親兵在中軍大帳外稟報,只聽裡面傳來任囂的聲音,「讓那小子給我報門而入。」

    所謂報門而入,就是走一步,要報上一次自己的名字,是現世一種用來羞辱人的手段。

    由此可以看出,任囂對劉闞是何等的不滿。

    劉闞猶豫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蒯徹和灌嬰。見兩個人並沒有什麼提示,心知這事情不大。

    深吸一口氣,「頻陽東鄉人劉闞,拜見郡守大人!」

    說著話,邁出一步。

    從這裡到中軍大帳,約有十幾步的距離,劉闞一步一報,來到了大帳門口,這才聽見任囂說:「進來吧。」

    天氣挺熱,大帳門口掛著一張行軍竹簾。

    劉闞挑簾走進帳中,發現大帳裡並沒有什麼人。任囂獨自跪坐書案之後,目光炯炯的看著劉闞。

    「怎麼不進來了?這幾天,你小子不是挺威風嘛……又是成親,又是殺人,這動靜鬧得連相縣都傳開了:沛縣有個能人,殺人不眨眼,是個了不得地人物……你可真出息啊!」

    任囂越說越生氣,倒最後忍不住排著桌子咆哮起來。

    按道理說,劉闞應該害怕。可不知為什麼,任囂這麼一咆哮,他反而心裡安寧下來了。

    前世出生於軍旅世家,對於軍人,劉闞是有些瞭解的。

    似任囂這樣的咆哮,在大多數時候是出於愛護之心。恨鐵不成鋼?大概是這個意思吧……如果很平靜的說話,反而會有麻煩。前世劉闞地老子,也時常是這樣咆哮劉闞的。

    「怎麼不說話了?啞巴了?」

    任囂瞪著劉闞說:「聽說你那天晚上牙尖嘴利,把李大人說的是啞口無言。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

    劉闞卻嘿嘿的笑了!

    「笑,你還敢笑!」任囂怒道:「別以為我沒有證據就奈何不得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頭?」

    「信,小民當然相信!」

    劉闞連忙說話:「只是一晃一年多,未曾聽大人的訓斥和教誨,猛一下子,讓小民感覺,感覺……大人。這一年來,您一向可好?小民幾次想去拜訪,但又總覺得不合適。」

    任囂是真想臭罵劉闞。

    可聽了劉闞這番話,到了嘴邊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麼,罵不出來了……

    原本點著劉闞地手。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許久,任囂說:「你這混小子,為何不能安分一點呢?」

    說完,忍不住笑了!

    「坐吧!」

    任囂又坐下來,示意劉闞在一旁落座,「其實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已經聽蒯徹說了……也怪不得你,小人作祟。只是你地手段太過於毒辣,就算是自衛。也不能……唉,這件事到此為止吧,莫要再鬧下去了。否則的話,李放不會有好下場,你也是一個樣。

    剛才,我已斥責李放,並處以刑罰。

    在出發之前。我還派人親往咸陽,呈報奉常,從今以後這杜陵老酒地名號,歸你劉家所有。你死了。你兒子繼承,你兒子死了,你孫子繼承……什麼時候你後繼無人了,朝廷才會收回杜陵老酒的名號。任何人再擅自打你家業地主意,都將被朝廷予以重罰。」

    劉闞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大人……」

    任囂擺手,示意劉闞不要插嘴。

    沉吟了一下。他接著說:「總之。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也消停一下吧!陛下即將自琅琊返回咸陽。途經魯縣,命我等前去接駕。你再這樣鬧騰下去,傳到陛下的耳中,沒好果子吃……記住我的話,事情到此為止,不要再節外生枝……阿闞,聽明白沒有?」

    劉闞面頰一抽搐,心中老大的不情願。

    可也知道,任囂這是出於一番好意。對任囂,劉闞是發自內心的尊重。和自己非親非故,過往幾年中,卻給了他許多的照顧。能有今日這份家業,任囂可說是功不可沒。

    「我這次來沛縣,一共有兩件事。」

    任囂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劉闞心裡咯噔一下。兩件事?還有一件事,是什麼?

    「第一件,就是阻止你繼續折騰下去;第二件,和你也有關係!」

    任囂說著話,站起來拍拍手。兩名親兵抬著一卷牛皮從帳外進來,在大帳中央懸掛起來。

    是泗水郡的地圖!

    劉闞茫然的看著任囂,有點不太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百越之戰,有些不太順利!」

    任囂沉聲道:「隨著戰線拉起來之後,我軍輜重糧草地供應,出現了一些問題。阿闞,你應該清楚,泗水郡和泗水郡以南各郡,曾經是故楚的治下。楚國雖然已經不存在了,但總是有一些不肯安分的傢伙,在各地搗亂……今年陛下在博浪沙遇刺,也是如此。

    由泗水郡而南,淮水以南,楚人的力量就越是強大。

    反賊多匿於淮水以南各郡……九江、衡山、會稽、廬江各郡,楚人雖不敢明目張膽和我大軍抗衡,但同時也不配合我大軍行動……而且,我們也不能使用過於暴烈的手段,以免激起暴動,為反賊所乘。為保障百越戰事糧草輜重的正常運轉,陛下將著手修建糧倉。

    泗水郡將設立三個糧倉,以中轉各地運來的物資。

    其中,靈璧(今安徽宿州市靈璧縣)、下城父兩地,已經開始修建。但相對而言,位於泗水郡、東海郡之交,淮水北岸地倉廩,卻最為重要。因其位於樓亭,故而名為樓倉。」

    劉闞不明白,任囂和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任囂說:「丞相已下令,在各地倉廩設立曹官,名為倉令,秩比三百石,由各郡郡守任命。

    阿闞,當年蒙內史曾想讓你入藍田大營歷練。

    可是這幾年來,我卻發現你的才能,並不至於兵事。如果真的入了藍田大營,著實有些可惜了。於私心而言,我也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多歷練一下,他日成就未必就比入藍田大營差。

    樓倉的地理位置很微妙,涉及地方面也很多。

    本來,我一直在為這樓倉令的人選而煩惱,不過你這次處理危機的手段,倒是讓我心動。

    非常之地,需非常之人,行非常手段。

    阿闞,你是老秦人後裔,對陛下的忠心我自然不會懷疑。所以,我希望你能接手樓倉。」

    劉闞瞪大了眼睛,看著任囂,腦袋有點發懵了。

    樓倉令?

    秩比三百石?

    如果我當了這個樓倉令,豈不是說,我早先在沛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功夫嗎?

    樓倉,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到了那裡,一切將要從頭再來,甚至還要拋棄了在沛縣的產業?這筆帳,似乎划不來。

    任囂沉聲道:「阿闞,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和你說清楚。樓亭如今是一塊荒地……東北是僮縣,東南是成子湖,南邊是徐縣,西面是垓下。再往東,過成子湖是淮陰所在。

    過徐縣,就是淮水周折之地。

    人口不足兩百戶,環境可能比不上沛縣優越。

    不過丞相已報奏陛下,自關中和三川郡遷八百戶至樓亭,加上原有居民,共一千戶為樓倉治下。同時,朝廷還將在樓亭築城,名為樓倉鎮……可組建鎮衛八百,由朝廷依照戍衛裝備,進行配給。大致地情況就是這樣,你考慮是否要接手,立刻給我個答覆。」

    八百鎮衛,按照戍衛裝備配給?

    聽上去似乎很誘人,但實際上也說明,那裡地情況有多麼的糟糕。

    劉闞不禁陷入了沉思……

    答應,還是不答應?

    一千戶局面,差不多也有四五千人。八百鎮衛,似乎也很令人心動……問題是放棄沛縣這邊已有地基礎,跑去樓亭開荒?劉闞撓了撓頭,沉吟片刻之後,一咬牙,點了點頭。

    「小子聽從大人的調派。」

    任囂那張臉,露出了一抹笑容。

    擺手示意親隨取過一卷黑絹,展開來沉聲念道:「頻陽人劉闞,獻臨陣急救之法,使我大秦南征將士多有功勳。此次百越之戰,因劉闞所獻之法,我將士活命者近萬人余……經太尉府和議,劉闞提軍功一爵,是為三等爵簪裊。賞良田三頃,宅三座,配隸奴三人。

    另賞六轡輕車一架,蒼組馬首……」

    組,就是絲帶的意思。蒼組,就是可以將黑色的絲帶纏在馬頭上,以顯示自己的爵位。秦二十等軍功爵中,一環連接一環。

    單純以生活而言,級別越高,可享受的福利、待遇就越高,甚至能夠以爵位抵消刑罰。

    正因為這麼爵位裡好處甚多,所以老秦人拚命的想要奪取軍功爵。

    劉闞張大了嘴巴,腦袋還有些發懵:這就提爵了?怎麼一不小心,就提成三等爵了嗎?

    任囂說:「依照你的年紀和爵位,擔任樓倉令有點勉強。不過我相信你能做好,莫讓我失望才行。另外,你在沛縣的生意,可以交給你的同伴來做……就是那個審食其,想必你也能信他。至於李放,被我鞭二十記,想必也會印象深刻,不敢再找你的麻煩。」

    劉闞一揖到地,「小民劉闞,多謝大人關照。請大人放心,小民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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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九十七章 最後一擊

    把劉闞調往樓亭建倉,對於任囂而言,並不是一個輕鬆的決斷。

    只是他已經看出,劉闞如果繼續留在沛縣的話,不曉得會鬧出什麼事端來。特別是他和李放的對立,已經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即便李放心有顧忌,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劉闞,可在暗地裡,說不定還會繼續算計劉闞。以劉闞的表現來看,他真敢弄死李放。

    泗水需要穩定!

    沛縣同樣也需要穩定……

    作為泗水郡一大賦稅來源,如果真的亂了,於任囂的面子上也不會好看。

    而調走劉闞,留下審食其在沛縣,也算是一個穩定局勢的辦法。對於沛人的排外性,任囂非常的清楚。有些事情劉闞出面不好做,但如果是審食其出面,這結果就不一樣了。

    同樣,在樓倉和相縣的支持下,李放也會投鼠忌器。

    至於劉闞呢,能借此機會正是納入大秦的體系,待歷練一番之後,會是陛下的一把利劍。

    任囂的算盤,打得也算是精細。

    在沛縣停留三日,督促劉闞必須動身啟程。

    至於劉闞的那些產業,能帶走的帶走,不能帶走就交給或者轉賣給審食其,也無需費心。

    三日之後,任囂啟程前往薛郡接駕。

    同一日,劉闞也啟程動身,趕赴樓亭……

    除了任囂重新調過來的周蘭和五十名秦軍和劉闞一起出發之外,還有一直窩在家裡,沒有和任囂照面的劉巨。王姬母子也一同前往樓亭,唐厲擔當佐史,周昌出任斗食。還有蒯徹程邈自然也要隨劉闞前往樓亭,呂眼睛紅紅的,和前來送行的呂文夫婦道別。

    陳道子也跟著劉闞走了!

    在陳義前來提貨的時候,他提出了這個要求。

    原本留給劉闞的五十個人中。陳義帶走了三十個人,留給曹無傷和審食其二十人幫忙。

    劉闞只帶走了陳道子……在他看來,一個陳道子,抵得上三十個陳家族人。

    除了審食其和曹無傷,劉闞的班底幾乎全部離開了沛縣。

    審食其是因為要照顧生意,而曹無傷則是因為老父不願意離開沛縣,故而也留了下來。

    至於灌嬰嘛……

    在劉闞離開沛縣的頭一天,就告辭回家了!

    一晃離家一年多。著實有些想念家中地父老。所以離開,也並不會讓人感到特別奇怪。

    當劉家一行車隊遠去之後,沛縣人在如釋重負之餘,又生出了些許的失落。

    仔細想想。沛縣因為有劉闞的存在,在過去幾年中頗有活力……那麼,以後還會有嗎?

    「那孩子,可真了不得!」

    在回家的路上,呂夫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老頭子,其實當年大丫頭也喜歡那小子,如果嫁給他的話,說不定……算了,算了。過去的事情不提了,劉季如今可有消息?」

    呂文輕輕搖頭,「還沒有!」

    「我還是感覺著,大丫頭嫁給劉季,可惜了!」

    「好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呂文忍不住嘀咕道:「至少二丫頭現在跟著他,也不算差。」

    夫妻兩人一邊說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家門口。

    就見呂雉急匆匆的走出來,夏侯嬰跟在她的身後,兩人都牽著馬,看上去好像要出門。

    「阿雉,你要去哪兒?」

    呂雉回來之後,並沒有和劉闞照面。

    甚至連呂嬃也沒有見……

    她心裡是怎麼想?呂文夫婦都不清楚。對於大女兒,如今思想起來,頗有種愧疚之感。

    這次呂雉回家。夫婦兩人自然希望她能多住些時日。

    呂雉說:「劉季有消息了!」

    呂文夫婦一怔,「劉季回來了?在什麼地方?關鍵時候不見蹤影,現在又回來作甚?」

    不知不覺,夫婦對劉邦,有了惡感。

    呂雉怎聽不出這話裡有話,粉靨一沉,「娘。劉季再不好。始終都是我地丈夫……他前些日子和樊噲盧綰躲起來了。但也不是他的錯,樊噲和盧綰都受了傷。如果不是有高人給他出主意,說不定在留縣就被人……這些日子一直在周勃那裡,我要回去看一下。」

    說完,呂雉翻身上馬,和夏侯嬰揚鞭催馬離去。

    那滿天的塵煙,嗆得夫妻二人咳嗽不停。好半天,呂文才苦笑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地水,阿雉……也沒什麼錯。以後說話可要注意到。大丫頭、二丫頭,都不好得罪啊。」

    呂夫人點點頭,「不過不管怎樣,那劉季如今也算是官面上的人,總算比以前有出席了。」

    「是啊,是啊!」

    夫婦兩人相視一眼,驀地又苦笑連連。

    劉闞離開沛縣的第三天,沛縣總算是恢復了往日的喧囂。

    杜陵老酒店前,依舊是車水馬龍,沿街的酒肆當中,酒客們絡繹不絕,生意十分興隆。

    蕭何陪著李放出城巡視農事。

    已經到了豐收的季節,農戶們在田地中,也紛紛的忙碌起來。

    劉邦已經有了下落,只是還沒有回來就任。

    李放呢,被任囂責罰了二十鞭,雖然說皮開肉綻,卻沒傷到筋骨。

    當時疼的昏了過去,可事後沒兩天就能走動了。剛折了面子,又受了刑罰,李放雖然不願意,也必須做出勤勉的樣子。

    蕭何在經過此事之後,重獲李放地信任。

    大事小情的都由他處理,而佐史曹參,則有淡出李放視線的趨勢。好在,蕭何並沒有太張狂,相反處理事情的時候,會和曹參商量一下。曹參現在是個閒人,大部分時間,或是和任敖呆在一起,或者就跑到杜陵老酒的店舖中,找審食其蹭些好酒,權作消磨。

    對此,蕭何也沒有太在意。

    「大人,今年這收成看上去不錯!」蕭何笑道:「想必可以順利完成郡守大人安排的任務。」

    李放輕輕點頭,舉起馬鞭說:「要加緊一些。早一日轉運出去,我這心裡就早一日輕鬆。蕭先生,此事就麻煩你多多費心。和相縣方面保持聯絡,可不要耽擱了大事情啊。」

    說完之後,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劉季什麼時候能赴任?」

    「大人的意思是……」

    「那劉家子忒好運,做了這大地事情,居然還陞官發財,我心裡這口氣卻是嚥不下去。劉季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到時候就按照咱們先前所說的辦法,讓劉季給審食其搗亂。」

    蕭何一蹙眉頭,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

    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正色道:「我今天已經派人去豐邑了,想必這一兩日,就該來了。」

    「最好早點回來,否則我這心裡……」

    李放話還沒有說完,突然間耳邊響起了一聲刺耳的銳嘯。

    從道旁的林中,飛出一支冷箭,如閃電一般射來。蕭何下意識的推了一下李放,在他想來,如果真是有人要殺人的話,那殺得也應該是李放才對。可推開了李放之後,蕭何就發現不對勁兒了。

    那支冷箭不是針對李放,赫然是針對他!

    再想躲閃可就有些來不及了……

    只聽噗的一聲,一支箭矢正中蕭何的胸口。

    蕭何地臉上,猶自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手指向那樹林,眼睛瞪得溜圓,直挺挺向後倒下。

    是誰要殺我?

    在昏迷前的一剎那,蕭何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阿闞兄弟,你終於要對我出手了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我,可沒想到……

    「救蕭先生!」

    「刺客,快點抓刺客……」

    十幾個親隨護著李放,已經亂成了一團。

    不過有兩個人反應迅速,縱馬直撲樹林。那林子並不大,裡面空無一人!穿過林子,就是一條筆直的官道。官道的盡頭,有煙塵翻滾。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人一騎離去。

    有眼見的人,似乎認出了那騎士……

    「那不是……」

    「閉嘴!」旁邊地人連忙喝止,緊張地向四周看了看,輕聲道:「不想死的話,就記住,我們什麼都沒有看見。」

    林外,李放呼喊著人搶救蕭何。

    林子裡,一個人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地聲音呢喃道:「那個人,可真像是劉生身邊的那個故韓人啊……他,不是早幾天就回睢陽了嗎?怎麼突然間……又跑回來了呢?」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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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九十八章 豐邑小故事

    犀利的一箭,徹底斷絕了李放對付審食其的想法。

    在這一箭當中,顯然包涵許多的含義。而其中不泛警告,讓李放清楚的明白,生死只在一線間。

    劉闞今天可以殺蕭何,明天也能殺了你李放。

    千日防賊,整天提心吊膽的活著,那滋味可不好受。別看劉闞答應任囂化解此事,但陰招不止是你李放會耍,別人同樣可以使用,而且比你使得更好,更毒辣……莫忘雍齒前車之鑒!

    李放真的是被嚇破膽了!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沛縣城中,曹參背著一個土黃色的包裹,足蹬雙耳麻鞋,一襲青衫,在柴門外停了腳步。猶豫片刻之後,抬手輕叩門扉,同時沉聲道:「嫂嫂開門,我是曹參。」

    柴門被拉開,王閭探出了半個身子。

    「參,這麼早來,有甚事?咦,你這打扮,好像要出遠門……可是縣主大人,派你去公幹?」

    曹參搖搖頭,「蕭大哥好些了嘛?」

    「在屋裡躺著呢!」

    王閭讓出路來,頗秀氣的面龐,顯得很蒼白,「你說這又是何苦呢?白白的受了這一箭,險些送了性命。我早就和他說過:莫要摻和到裡面去……他一個小吏,怎是那頭老羆的對手啊。」

    蕭何沒有死?

    呵呵,當然沒死!

    自決定出手幫劉季一把之後,蕭何就知道,自己不可避免的要站在劉闞的對立面。以劉闞對付雍齒和劉邦地手段。他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所以從那一天開始,蕭何就一直在提防。

    從夏侯嬰那裡尋來了一件襦甲。貼身穿好。

    所謂襦甲,也就是普通士兵平日裡所裝備的黑襦,具有一定地防禦能力。穿上去也多些保障。那天從樹林中射出的冷箭。大約有二百步左右的距離。如果是普通地箭支,最多也就是劃破點皮。可蕭何卻沒有想到,劉闞居然又耍了一次回馬槍。灌嬰去而復返,雷霆一擊。

    灌嬰能挽六石硬弓,一百五十步之內,能貫穿銅甲。

    二百步地射程。雖然會使威力減弱,但如果只是穿著普通的衣服,照樣難逃一死。

    雙方的交鋒,都少算了一些事情。

    劉闞忽視了蕭何的警惕性。而蕭何也看輕了劉闞殺他的決心。利矢被襦甲擋了那麼一下,微微偏離了要害。但這一箭的威力,也差點要了蕭何地命。如果不是李放現在對蕭何很倚重,找來了沛縣最好的郎中為蕭何及時的治療,那蕭何可就真的沒命了。功虧一簣,圖之奈何?

    李放老實下來,劉邦如今呆在豐邑。死活不肯回來。

    劉闞走了。審食其不是個惹事兒地主兒。蕭何也算是放下心來,可以老老實實的在家養傷。

    一晃過去了二十天。身子骨還是很虛弱。

    曹參安慰了王閭兩句,在心中輕歎一聲,邁步走進了內室。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兒,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窗戶上掛著厚厚的簾子,遮擋風邪。雖然已經過了立秋,可秋老虎仍在肆虐。一進屋,曹參就感到了一股子難耐的氣息。

    眉頭一蹙,曹參的目光,落在了正倚著褥子,強撐著想要做起來的蕭何身上。

    「蕭大哥,您怎麼起來了?」

    曹參上前一步,攙扶著蕭何坐好。看著他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地臉,曹參心裡不禁哀歎一聲。

    蕭大哥啊,您這又是何苦來哉?

    「參,這麼早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蕭何地聲音遠不如從前那般洪亮,很低弱……

    曹參連忙搖頭,「沒出什麼事,蕭大哥莫要擔心,還是好好的靜養為上……蕭大哥,我今天來,是準備向你辭行。我想要離開沛縣,出去闖蕩一下。我已經二十七了,該做些事業了!」

    蕭何顯然沒預料到曹參地來意,聞聽不由得一怔。「參,你要離開沛縣?」

    他旋即握住了曹參的手,「參不走可以嗎?留下來,咱們一起來營造一個好家園,行嗎?如今太平盛世,皇帝兩年兩次巡狩東方,再加上那個……沛縣一定會熱鬧起來的,你幹嘛要走?」

    此時此刻,能預測到天下在不久之後會大亂的人,並沒有多少個。

    除卻劉闞這個異數之外,也就是一群不安分,企圖破壞這平定的六國遺民。蕭何生於沛,長於沛,對那六國貴族所謂的亡國之恨,並不非常強烈。其實,市井小民哪有顧得上這些?

    周滅商朝,分封天下,有數百諸侯國。

    歷經春秋戰國五百年,七雄爭霸到老秦一統天下,這國家的概念,對於蕭何這種小民來說,並沒有深刻的影響。若說起來,沛以前也不是楚國的領地。在秦孝公時,楚國吞併了二十四國,才有了今日的疆域。沛也是被吞併的國家,甚至沒有人記得,那時候的國號是什麼。

    所以,蕭何不會如劉闞那樣有危機感。

    他所想的,所做的,都只是為了沛縣這個家園。根深蒂固的鄉土觀念,從骨子裡影響著他。

    對於蕭何的請求,曹參有些猶豫。

    但片刻後,他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蕭大哥,沛有你已經足夠了,我只不過是個多餘的人。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也許混的不如意時,還會回來。

    今日我來,一是向您告辭,另一方面。有一肺腑之言,向與兄長傾訴。」

    蕭何正色道:「我洗耳恭聽。」

    「沛。非沛人之沛,是秦之沛。兄長,凡事莫再強出頭……您的心思我能明白。我也不想勸您改變。可是。莫要被這沛縣三丈城牆圍住了胸懷,有些時候,還應該要看得更長遠些。

    李放,非正人君子。

    劉季也不是善良之輩……

    話就這麼多,兄長當三思之。天也亮了,我正當啟程。老任還在城門外。等著給我送行呢。」

    蕭何一言不發,看著曹參起身往外走。

    「參,你要去樓亭,對不對?」

    曹參的身子微微一顫。在片刻猶豫之後,背著蕭何,點點頭,「樓亭建倉,正百廢待興之時。

    阿闞兄弟手邊地人不太足,所以邀請我一同前往。

    朝廷在開春後,將會從三川郡和關中遷八百戶至樓亭。所以年末必須要建倉完畢。我也想過去看看。」

    蕭何閉上了眼睛。緩緩躺下來。

    「參,一路多保重……他日若過的不開心。就回來吧。」

    「兄長,您也要保重!」

    當曹參邁步走出內室地一剎那,蕭何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悸動。從現在開始,參和我,將會走上截然不同的兩條路。我錯了嗎?我只是想……孰對孰錯,也許要在以後才能得到證明吧。

    已進入了仲秋,劉邦終於安下了心。

    劉闞離開沛縣一個多月了,除了蕭何的事情之外,再也沒有發生其他地事情。蕭何雖大難不死,卻變得留戀病榻。說實話,這件事不僅僅是讓李放感到害怕,劉邦同樣是毛骨悚然。

    幾曾何時,那個劉家子竟然已強大如斯?

    把玩著手中地亭長印綬片刻,劉邦順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一頂竹冠。冠,是士的象徵。

    可劉邦並不是士。

    所以他不可能像劉闞那樣,可以佩戴黑冠。但心裡又很不甘,於是煞費苦心的鼓搗出了一頂竹冠。不同於普通的冕冠,劉闞這頂冠,是用竹皮做成。在陽光下,竹皮能閃閃發光,看上去頗為醒目。這也正是劉邦所需要的效果,特別是那竹皮之上,還有濃淡相間地紋路。

    劉邦本就生的儀表堂堂,帶上這頂冠,倒更顯出了風範。

    劉家子走了……我劉季又回來了!

    劉邦肅容正冠,然後披上李放派人送來的官服,站在銅鏡前,左看看,右看看,微微一笑。

    很有威嚴嘛!

    劉邦自言自語。

    其實,亭長也就是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但工作繁忙而瑣碎。

    有上官抵達停留,亭長就必須要吧房舍準備妥當。趕路地官吏抵達時,亭長需要出門迎接。

    還要很恭敬的引領至亭內,在給以問候。

    除此之外,要管理戶籍,還要擔當這一亭治下的治安工作。劉邦原本是個以粗野而聞名的人,說難聽一點,就是無賴流氓。可經過這一次的事情之後,劉邦對儀表變得有些注重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都是亭長,那劉闞就能得三百石俸祿,而且還有一千戶治下。我呢,也是亭長,手裡沒兵沒將,治下不過二百戶,其中審食其那傢伙還動不得,真是晦氣,晦氣啊!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劉邦開始用心了……不說別的,同時呂家的女婿,自己和劉闞地差距,實在太大了。

    前兩天呂釋之過來探望大姐地時候,看劉邦的眼神都不得勁。

    絕不能被那個劉闞比下去。老子也振作,老子要努力,老子將來一定要比那劉闞做地更好。

    「十年,給我十年,我一定能成為沛公!」

    私下裡,劉邦對還在養傷的盧綰和樊噲說。不過看著這兩個傷員,劉邦又感到一陣子喪氣。

    劉闞身邊,人才聚集。

    可我呢?屠子和綰現在半死不活,夏侯嬰年紀太小,不堪重用。陳賀老實巴交。有小智而無大謀……周苛?周苛那傢伙不錯,可以讓他做我的亭父。還有周勃……恩,就做我的求盜。

    亭父和求盜,都是亭長以下地職位。

    其中亭父是負責看門。求盜是負責抓人。但掰著指頭算了算。似乎還是人手不夠。蕭何暫時不會幫他。上次幫他,結果險些死過去,怎可能再出頭?任敖也不可能,那傢伙和劉闞走的挺近。

    曹無傷、審食其?

    更不可能了!劉邦苦惱地拍拍頭,仰天長歎,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一個清秀的面容。頓感悵然。

    如果張先生當初和我一起來的話,我就不需要這麼費腦筋了。

    可惜,他說有急事要去下邳,我也沒有再挽留……媽地。下邳好像和樓亭很近,不要被那小子給拉走了吧。

    劉邦恨恨地一頓足,再次發出一聲歎息。

    門外,傳來了一陣女童的啼哭聲。惹得劉邦心煩意亂。把竹冠摘下來放好,氣沖沖的走出來,卻見一個瘦瘦的男孩兒,正把一個兩歲大的小女孩按在地上。凶狠的揚起手來抽打。

    「肥。你他媽地再敢欺負元,信不信老子抽了你筋!」

    男孩兒是劉肥。女孩是劉元,同父異母。劉邦並不喜歡劉元,可這一次真虧了呂雉幫忙,呂雉又甚愛劉元,以至於劉邦不得不多幾分疼愛。畢竟在關鍵時刻,還是媳婦願意幫忙啊。

    劉邦過去一腳踹到了劉肥,彎下腰抱起劉元。

    「娘的,你這混帳東西整天裡不務正業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欺負你妹妹?你多大的年紀?她才多大的年紀?劉肥,你要是覺著有力氣沒地方使,來來來,老子陪你過招,好不好?」

    劉肥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滾去找你周家叔叔,把那套劍法給我練好。過兩天老子會檢查,如果還出錯,老子扒了你地皮!」

    劉邦一聲咆哮,劉肥一溜煙兒的跑了。

    抱著女兒,劉邦往田里走。如今正是農忙時節,呂雉還在田里勞作。呂夫人心疼女兒,讓呂釋之帶了幾個幫工過來。當劉邦來到田邊的時候,卻意外的看見,平日裡很勤勞的呂雉,正站在田壟上呆呆的發愣,目光有些迷離的看著遠方,不知道這心裡面,究竟在想什麼事。

    「阿雉,你幹嘛呢?」

    呂雉回過神來,「剛才有一位方士路過此地,向我討了一碗水,還給我看了看面相。」

    「哦?」

    劉邦頓時來了興趣,「他怎麼說?」

    「他說我此生多桀,然注定命中富貴。」

    這楚人對鬼神之說非常相信,劉邦二話不說,把女兒交給了呂雉,急急忙忙地就追了出去。

    「你幹嘛去?」

    「我去找那傢伙,讓他也看看我地面相。」

    「可是你往那邊走幹什麼?」呂雉在後面叫道:「那位先生往留縣方向去了,你走錯方向了。」

    劉邦也不多說廢話,掉頭就跑了出去。

    呂雉苦笑著搖頭,這個傢伙啊……

    「大姐,娘讓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回家呢?大哥不在家,二姐也走了,家裡都沒人陪我玩耍。」

    呂釋之從田地裡蹦蹦跳跳的走出,拉扯著呂雉地衣服。

    「回家?」

    呂雉的目光,突然間變得迷離起來。她懷抱劉元,在田埂邊上坐下來,靜靜的看著忙碌的人們。

    「大姐,你以前可不會這樣子隨便的坐在地上。自從你嫁給了那傢伙,就變了好多呢。」

    呂雉抬頭,狠狠的瞪了呂釋之一眼,「什麼那傢伙?以後說話客氣一點,不許再這麼無禮!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是亭長,你要是再亂說話,小心大姐對你不客氣,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呂釋之低著頭嘀咕:還不是走了狗屎運,否則他能當亭長?阿闞哥哥比他……可是強多了。

    呂雉權當沒有聽見,抱著劉元,站起來說:「釋之,你回去和母親說,我年前不回去了。劉季要去當亭長,家裡肯定有好多事情……而且,我回去了又能怎樣?我的家,如今是在這裡。」

    不知為何,心中突然翻湧起一陣酸楚。

    眼角有些濕潤了,呂雉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劉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撫摸呂雉瘦削的面頰。

    握著劉元的手,呂雉的淚,唰的流下來。

    那淚珠,在陽光下很淨,很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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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2: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九十九章 樓亭明月

    如今的嚙桑,比幾年前呂家路過時的樣貌有了很大的改變。

    面頰還是那麼大,可是比當年卻熱鬧了許多。它坐落在沛縣的南方,如同是沛縣的橋頭堡。

    過往的客商如果見天色將晚,無法趕在沛縣關城之前抵達,就會在嚙桑停留。

    一來二去,這嚙桑就變成了商賈歇腳之地,南來北往的商賈也促使嚙桑一日千里的迅速發展。當然,和沛縣的發展速度無法相比。泗水花彫問世以來,嚙桑的人口增加了一千餘戶。

    這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嚙桑城外的一座酒肆中,身著白衣,頭裹紫幘,配高冠的方士正悠閒而懶散的坐在蓆子上,喝一口殘酒,吃一口小菜。不時哼上幾聲齊魯地方的小曲兒,格外逍遙。

    酒肆裡除了方士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客人。

    那店家也樂得清閒半日,趴在櫃檯上打盹,腦袋一點一點,看上去非常有趣。

    這時候,從西南官道出現了兩個人。一個皓首老者,身穿白衣,飄飄然一派道骨仙風模樣。

    在他的身邊,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年方士。

    一老一少極為悠然的漫步,來到酒肆前,老者看了一眼酒肆裡的中年方士,微笑著邁步進

    「徐師叔,一向可好?」中年人,竟然是老者的師叔。

    見老者進來,他並沒有客套,伸手示意老者坐下,隨手拎起身邊的酒甕,給老者斟上滿滿一碗。

    「浮丘。數年不見,你越發的精深了!」

    老者笑了笑,「怎比得師叔您駐顏有術?八年前見您是這副模樣,八年後再見您,還是如此。」

    「顏或可駐,然心不可駐啊。」

    中年方士長出一口氣,「籌謀數載。如今終有小成。只是這裡……卻累了,乏了,有些倦了。」

    方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著說:「反倒是你,精神越來越好。聽說前些年你去了巫縣,不知有何收穫?巫縣那老婆子,可不是個善與之輩,但其手段地確是高明,想必也得了不少收穫吧。」

    皓首方士說:「清老甚為康健。不過她對師叔你們的作為,似乎不太滿意……回來之前。清老還讓我轉告師叔,天下經五百年戰亂終得平靜,而師叔你們為一己之私,竟意欲重燃戰火,他年定不得好死……還有,清老說從今之後。將斷絕師叔們所用的硃砂丹貢……她很生氣。」

    一直表現的很平靜。很沉冷的中年方士臉色微微一變。

    驀地冷笑,「她有秦王撐腰,雄立巴蜀,資產千萬,又掌巴蜀巫盟,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殊不知,六國雖滅,人心尚在。若暴秦站穩腳跟,那才是蒼生劫難。捨我一身。得堯舜之風,百姓之幸,蒼生之幸,徐市哪怕不得好死,又有何妨?她若停止供應硃砂丹貢,我自向秦王索要,想他也不可能拒絕。事到如今。已是萬事俱備。盧師亦有所進展。怎能停下?」

    皓首方士默然不語,只是那眼中卻流露著一絲不認同。

    中年方士也不再說什麼。喝了一口酒,「我約你前來,是要告訴你,開春之後,我將出海。」

    「師叔,您真的要……」

    「若不如此,秦王怎能信我?不日盧師也將有所行動,我今日所為,只不過是為配合盧師。

    浮丘,你我走的路不同,你也無需勸我。」

    皓首方士說:「我只是覺得,您將那三千童男童女扔在海外,未免太有傷天和。」

    「那暴秦屠戮六國之時,可有人站出來說過這種話?」

    中年方士臉色一變,聲音稍有提高。那櫃檯後地店家似是被驚醒,睜開了眼睛,茫然四顧。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也該走了!」

    中年方士說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旋即笑道:「話說回來,我今日在沛縣倒是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生的好一副面相,他日說不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你若有興趣,不妨去看看?

    哦,那個人好像姓劉。」

    中年方士不等皓首方士開口,揚長而去。

    皓首方士起身想走,卻被那店家一把拉住:「您還沒給錢呢!」

    這個師叔,多少年的毛病,居然到現在也沒有變。怪不得走的那麼快,原來是沒有付賬啊。

    「石頭,付賬!」

    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少年連忙把賬清了,和少年走出酒肆。

    「老師,我們去哪兒?」

    皓首方士突然道:「石頭,剛才是師叔說那個人姓劉?我記得幾年前在嚙桑,我們也碰到了一個面相古怪的人,你不是還拜託你那親戚盯著……那個人是不是姓劉?我隱約記得是。」

    少年方士想了想,「似乎是姓劉。不過那件事之後,您帶著我應清老之邀去了巫縣,我也再沒有問過。老師,您不會以為剛才師叔祖所說的人,和我們見過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吧。」

    「嗯……這樣吧,你去沛縣找你那親戚打聽一下。我先回留縣,你辦完事情之後,就回去找我。嗯,等這事兒完了,我們就再回巫縣。清老那邊還等著我過去,商量那丹貢地事情呢。」

    「石頭記下了!」

    少年方士和皓首方士拱手告別,分道揚鑣。

    此時,斜陽夕照,把那天邊,照映的是一片通紅。

    樓亭,地處後世的蘇北平原西部,以平原崗地為主,還有零星的丘陵。

    崗、坡、平、窪蜿蜒交錯。地形起伏,形如姜狀。西南和西部,有零星殘丘蟄伏於寬廣崗地之上,北部為平原。南部和西南部為崗地和平原相間排列的地形,總體而言,西高東低,最高海拔62.8米。最低12.1米。再往南,過徐縣就是後世地洪澤湖所在。只不過,湖泊尚未形成。

    淮水在這裡周折,形成了一塊塊澤地。

    同時,睢水、汴水也在這裡交匯,形成了一塊極為肥沃,同時又十分複雜地地帶。

    樓亭主要是以楚人為主,絕非似沛縣那樣,六國子民雲集。同樣,在這塊土地上。對老秦人地敵意,也遠遠不是沛縣能夠比擬。樓亭只二百戶,可全部都是最為純粹的故楚百姓。

    官署已經建好,就坐落在睢水之畔。

    亭,是秦朝治下最小的官署,但和其他的官署一樣。採用了青瓦鋪頂。遠望去,格外醒目。

    圍牆高聳,平添了一分威嚴。

    內部的牆壁,全部是用大蚌殼燒成地灰粉塗抹,白唰唰,給人的感覺要比一般的民房舒適。

    劉闞一行人抵達樓亭的時候,倉廩已經開始動工。

    本地地父老侯在亭外迎接,可是看到劉闞的時候,顯然是吃了一驚。

    一來。劉闞人高馬大,膀闊腰圓;二來嘛,則是因劉闞的年輕,而有些驚訝。

    按道理說,亭長不過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並不值得興師動眾的來迎接。可劉闞這個亭長有點不一樣。準確的說,劉闞是倉令。秩比三百石地倉令。比之亭長,要大了好幾個級別。

    他日樓倉一旦完工。劉闞就相當於後世地鎮長。

    其治下一千戶,更是一亭人口地四倍。更重要的是,根據任囂地部屬,樓倉的性質屬於軍鎮。比鎮多了一個字,可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也就是說,劉闞將是這南北一百里,東西一百五十里領地中地主宰者。特別是他掌控兵權,就這一點而言,更是格外具有威懾力。

    有些不耐煩和這些老奸巨猾地人打交道,劉闞只讓唐厲和蒯徹出面接待。

    攙扶母親走進了官署。

    十六間房舍,分前後兩進。

    闞夫人、呂嬃、劉巨、王姬母子住進了後院,其他人則住在前院之中。亭中還有一個別院,有三兩間木屋。這是關押囚犯的地方,不過裡面並沒有一個人,讓人覺得這樓亭的治安,應該不會太差。

    安排程邈蒯徹是足夠了!

    可是周蘭那五十名秦軍,就只好臨時湊合著在官署旁邊搭建起一座簡陋的兵營。和官署只相聚五十步,如果有事情的話,彼此間也能有個照顧。待把這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天已晚。

    劉闞站在庭前台階上,揚起頭凝視那皎潔的明月。

    今晚的月亮非常圓……唔,今天好像是中秋節,只可惜沒有月餅吃。一晃眼,這已經是劉闞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五個年頭。不知為何,當劉闞站在樓亭的台階上仰視明月地時候,竟有些懷念起沛縣的時光了。

    呂嬃輕手輕腳的來到了劉闞的身邊,挽住了他的手臂。

    「阿闞,你在想什麼?」

    劉闞說:「沛縣,我在想沛縣。」

    他低頭看了一眼呂嬃,然後把呂嬃輕輕的摟在懷中:「樓亭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我在想,沛縣的那些人,此時此刻在幹什麼?是飲酒賞月,亦或者忙於他事?不曉得,他們是否已經忘記了我呢……阿嬃,在沛縣地時候,我恨那裡,恨那些不肯接納我地沛人。可是當我離開了,又有些懷念那裡,懷念其哥、無傷。阿嬃,你說我這樣子,是不是很讓人討厭?」

    呂嬃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劉闞唇上那短短的絨須。

    「怎麼會?這說明,阿闞是一個有情有義地人,怎麼會讓人討厭呢?」

    劉闞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抬頭看著那天空的皎月,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他用力的甩了甩頭:真是怪事,好端端的,我為何想起這首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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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2: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0章 楚人丁疾

    秋天是美好的!

    但那愁煞人的秋風,總是會讓人產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懷……好在,這秋日很快過去了。

    劉闞在到任後,並沒有立刻大刀闊斧的行動。沛縣時的木秀於林,讓他變得穩重許多。雖說大致上已經熟悉了這個時代的人和事,但對於人們的思想,人們的觀念,仍處在懵懂之中。

    他需要觀察,觀察這個屬於他的地盤中,究竟隱藏著什麼?

    古人的智慧,古人的手段,後人很難真正的理解。如果用後人的思想和方式來解決,最終的結果一定是焦頭爛額,慘淡收場。劉闞要等一等,看看這樓亭二百戶楚人中,是否藏龍臥虎?

    不過,這一觀察,劉闞就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樓亭的情況,和巨野澤頗為相似。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之巨野澤還要複雜一些。這裡河道縱橫,岡陵交錯。往南邊走,就是洪澤,而且還連接著淮水,簡直就如同迷宮一樣複雜。

    如果有人恣意生事,官府也會非常頭疼。

    楚人多精擅舟船,甚至有許多家庭,就生活在舟船上。

    一俟情況不妙,駕舟而去,令人無從追查。而且在生活習慣上,也保留了荊蠻楚人的習俗。

    剽悍,狂野!一言不和,傾巢而出。舉族而動,令官府也束手無策。劉闞在觀察了一個月之後,有點後悔了!

    好像上了任囂那狗東西的當,二百戶楚人……

    狗屎!實際上生活在案上的人,不過七八十戶。餘者依水而生,居住於舟船。三兩戶結成船陣,數百步舟船相連。晚上就在船上過夜,天亮了則下船農耕……亦或者,駕船勞作。

    樓倉的建設,已經進行了兩個月的時間。

    如果按照每戶出一人地計算,二百人怎麼著也能建起一座倉廩。亦或者能修建起一排民舍。

    可時至今日,卻未見有任何的進度。

    這算不算是一種消極怠工,非暴力抵抗的雛形?

    「阿闞,這樣下去的話,待三川郡移民抵達時,根本無法妥善安排……而且,任大人不是說過,樓倉必須要在開春後開始使用?到時候中轉而來的輜重糧草,恐怕根本無法存放啊。」

    唐厲非常苦惱。

    他是個策士,精於謀略。可是對於眼前的這種情況。也不禁有些頭疼!

    全都是瑣碎的事情,瑣碎到柴米油鹽地程度。而且糾結參差,讓唐厲蒯徹都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周昌目前的主要任務,是督導那七八十戶岸上居民勞作修建,然則也是焦頭爛額。

    至於周蘭,更是幫不上半點忙。

    有時候劉闞覺著。如果不是周蘭和這五十名秦軍產生了些許威懾的作用。那些楚人說不定已經造反了。不過,秦軍的作用也僅止於此,為了加快倉廩的進度,劉闞甚至和周蘭商議,派出一部分秦軍幫忙。但這終歸不是個辦法啊……距離移民抵達還有三個月,事情難辦啊!

    唐厲說:「以前在沛縣的時候,看蕭何隨便的說兩句話,走兩戶人家,什麼事情都解決了。本以為不過如此。沒想到……可惜了,灌嬰未能解決了那傢伙,再想下手,恐怕是很難了。」

    提起蕭何這件事,劉闞心裡也頗為遺憾。

    不是因為和蕭何走上對立面而遺憾,而是因為沒能殺死蕭何而遺憾。

    這傢伙,終究是個禍害……蕭何遇刺的事情發生之後。任囂派人追上了劉闞。嚴厲訓斥了一番,並警告劉闞。他現在是朝廷命官,不是那市井之中可以一言不和而殺人的遊俠兒。以後如果沛縣再發生類似地事情,不管是不是劉闞所為,他任囂第一個就不會饒了劉闞。

    措辭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顯示出任囂的憤怒。

    在這樣的情況下,劉闞原本有心派陳道子再次出手,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停止了後續計劃。

    至少在開春前,無法再動手了。

    「老曹不是答應要過來幫忙了嗎?」

    劉闞低頭看著書案上的公文,突然抬起頭詢問唐厲,「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來?莫非他變了主意?」

    唐厲搖搖頭,「阿其一個月前就派人送信,說老曹已經離開了沛縣,往咱們這裡來。算算時間,十天之前他就應該到了,可是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不過你放心,老曹這個人很講信用。他既然答應過來幫忙,就一定會過來。就算是改變了主意,也會當面說清楚。」

    「但願……但願不要改變主意吧!」

    劉闞撓撓頭,「這樣吧,咱們再去拜訪一下那位有秩大人。那老東西奸猾似鬼,但也是知道輕重的人。前兩次三老來訪時,我一直觀察他。也許是那嗇(音se,四聲)夫和游徼在,老東西沒怎麼說話。但我能看得出來,他似乎是有話要說。老唐,你我二人,偷偷去拜訪。」

    有秩,是秦置地官職,在亭長之上,秩比百石,屬三老之列。

    所謂三老,分別是有秩、嗇夫和游徼。其中有秩管教化,嗇夫負責聽訟和賦稅,游徼專司治安。三老之中,有秩地職權最高,掌一鄉人;但實際上呢,嗇夫所負責的事情最細緻,是真正的管理者,而游徼嘛,就類似於後世的警察局長。樓亭的這位有秩,似乎被架空了。

    有秩名叫襄強,在本地頗有名氣。

    所以當始皇帝分制郡縣時,就委派了他出面做官。

    劉闞能看得出,襄強與他那兩位手握實權的部下頗有怨氣,只是奈何對方勢大。所以只能忍氣吞聲。也許從襄強的口中,能夠得到一些信息?對樓亭多一分瞭解,就能多一些把握。

    唐厲笑了,「阿闞,你比之沛縣時,可要穩重了啊!」

    劉闞只是淡然一笑,算是一個回答。他站起身來。走了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住,「蒯徹!」

    「東主吩咐!」

    「你找程先生,提十瓿兩年窖酒,等我和老唐回來之後,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徐縣,拜訪徐縣長。」

    樓亭,是個很微妙的地方。

    正好是在僮縣和徐縣的交界之處,名義上歸僮縣,實際上卻在徐縣地治下。而今朝廷在這裡設立樓倉。在秩序上雖然仍列在縣制以下,卻是郡置軍鎮,直接由郡守指揮,不聽從縣長的調配。

    但是劉闞很清楚,要想在樓亭站穩腳跟,就必須要和周縣配合。

    距離樓亭最近的縣城共有四座。分別是徐縣、僮縣、取慮(古音秋閭)、還有符離。此外下邳、下相、凌縣、淮陰也都不算太遠。劉闞在計較了一番之後。最終決定先從徐縣下手。

    原因無他,徐縣最小,僅六千戶。

    但徐縣最亂,因其臨近洪澤,背靠淮水,情況很複雜。作為泗水郡最南邊的縣城,徐縣長卻是個實打實的老秦人。名叫嬴壯,屬王族的一支,出身於藍田大營。並且有始皇親自委派。

    嬴氏一族並不同於其他的王族,骨子裡流淌地是老秦人地堅韌。

    正因為徐縣的情況很亂,嬴壯主動請求赴任。他雖是王族,但卻又非嬴政直系。如果追溯起來,嬴壯是秦孝公贏渠梁之兄,公子虔地後裔。留在咸陽,和一大群直系皇親一起。難有出頭之日。所以嬴壯索性到了徐縣……而嬴政對他這個決定也非常的重視。同意了嬴壯的請求。

    同時,王族自然不能和普通的地方官員相同。

    為了確保嬴壯的安全。始皇帝給嬴壯配備了三百藍田甲士,並許他在徐縣治正卒一千二百人。

    如果再加上三百藍田甲士,嬴壯手中有一千五百人,幾乎可以比擬兩個縣。

    劉闞看中的,正是嬴壯手中這一千五百人。拉近一些關係,將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幫忙。再加上嬴壯的王族身份,也是一個不錯地幌子。有些事情,請嬴壯出頭,效果會更好。

    在這裡,必須要說明一下秦朝的兵制。

    秦朝沿襲的是戰國時期郡縣徵兵的制度。男子在17歲時就必須要傅籍,類似於後世的身份證制度。傅籍之後,就隨時可徵召入伍,至六十歲才能免除兵役。同時,傅籍後每年都需要服勞役一個月,故而稱之為更卒;至二十三歲,更卒轉為正卒,為期兩年,其中一年留在郡縣內,接受更加正規的訓練。一年之後,至邊郡戍守,或者轉移到京畿地區守衛。

    在這個時候,正卒轉為戍卒或者衛士。

    一千五百正卒,對於一個縣而言,顯然是綽綽有餘。

    唐厲和蒯徹相視一笑,輕輕地點頭。

    劉闞地這個決定,說明了他再一次成長了,能思考,知道借勢……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情。

    蒯徹下去找程邈準備。

    劉闞則帶上了王信,和唐厲換上便裝,準備去拜訪那位襄強。

    可就在這時候,周昌氣喘吁吁的從外面闖進來,結結巴巴的說:「東主,大,大,大事不好了!」

    雖然劉闞如今已是倉令,周昌也得了斗食的職位。可周昌還是習慣叫劉闞東主,畢竟幾年養成的習慣,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過來。

    劉闞和唐厲正準備出門,聽周昌這一說,不禁愣住了。

    「老周,出了什麼事情?你別急,別急,先喘口氣……你這傢伙一著急,一定會急死我們。」

    周昌說話結巴,越著急結巴的越厲害。

    唐厲不等周昌繼續說下去,連忙攙扶著他,似是打趣一樣的說道。

    也許正是這種打趣的口吻,讓周昌原本火急火燎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他一連幾個深呼吸,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說道:「東主,工地那邊出事了……楚人和周蘭將軍的人對峙,眼看著要打起來了……」

    劉闞心裡咯噔一下,眉頭輕輕一蹙。

    終於要給我下馬威了嗎?

    他沉聲問道:「老周,是為何而對峙?」

    「因為配發的糧食……楚人說,朝廷不公平,都是為朝廷做事,憑什麼咱們的人就能吃的好,他們的飯菜就如同豬狗之食?還說,如果不給他們改善,就停止做工,直到改善為止。」

    劉闞和唐厲相視一眼,目光突然陰冷了起來。

    「可有人挑頭鬧事?」

    「有!」周昌道:「一個叫丁疾的楚人,叫喊地最凶……哦,這個丁疾,好像是嗇夫地親戚。」

    劉闞的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了一抹猙獰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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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3: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一章 睢水三害

    丁疾,約175公分左右的身高,生的敦實而結實

    在普遍七尺身高的楚人當中,丁疾算是比較出眾的一個。長期在水上討生活,面皮黑亮。

    從耳根到鼻翼,有一道鮮紅的刀疤,格外醒目。

    據說這刀疤是他年幼時和兄長丁棄一起玩耍時不小心留下來的。也正是這道刀疤,是他看上去凶狠而猙獰。站在七八十個役夫最前面,手裡拿著一柄夯土用的鐵錘,大聲的呼喊著。

    依照律法,原地征役者,自配糧食。

    而周蘭麾下皆為正卒,加之連番的遷涉,自配的糧食早已經告罄,轉而由朝廷撥發糧草配給。周蘭身兼有上造之爵,本身的糧食配給和普通士兵就不一樣。加之劉闞有心拉攏這五十名秦軍,不惜自己出錢購買糧食,以保證秦軍士兵正常的戰鬥力,還有他們高漲的士氣。

    可就是因為這樣,雙方的食物也就拉開了差距。

    楚人務工已兩個月,飯食由自配轉為朝廷撥發配給。

    看到雙方吃的東西不一樣,再加上一些人從中挑唆,一群人就鬧將起來,大有和秦軍衝突的架勢。

    那丁疾更是奔走不停,大聲的叫囂:「都是給老秦人做事,拼什麼他們吃的就比我們好?我們不幹了,不幹了!」「是啊,不幹了,回家,我們回家!」

    周蘭手扶寶劍,竭力讓麾下部卒保持克制。

    可這樣一來,丁疾卻更加囂張了。衝過去一腳把飯盆踹翻,還拿起一個陶碗。狠狠摔在地上。

    「老秦人的官呢?為什麼不站出來解釋?莫不是嚇破了膽子。縮在老娘的裙子下面不敢露頭了?」

    一群楚人,轟然大笑起來。

    「老秦人沒種,老秦人沒種……」

    就在這時候,劉闞來到了工地。他沒有待什麼人,身邊只有唐厲周昌,還有陳道子三人隨行。

    「怎麼回事?」

    劉闞看著丁疾等人叫囂,卻沒有理睬,直接來到了周蘭跟前。低聲的詢問道:「怎麼鬧起來的?」

    周蘭說:「不清楚。原本大家各吃各的,那丁疾突然間就蹦出來,說我們地飯菜比他們好,還說我們不把他們當人看。其他人一下子就被挑動起來了,停工和我們對峙。並辱罵朝廷。」

    劉闞嘴角一撇,點了點頭。

    邁步走出來,沉聲喝道:「我乃新任樓亭倉令,你們不好好做工。是何道理?」

    「哈,終於有個當官地出來了!」丁疾帶著一種嘲諷的口吻道:「小子,你毛還沒有長齊,居然也是個官?老秦人是不是沒有人……還是你這小子的老娘讓人睡了,所以才跑出你來?」

    劉闞的臉色一變,瞳孔驟然收縮。

    楚人們放聲大笑起來,那笑聲也更加囂張了。

    「都給我住嘴!」

    劉闞突然間一聲暴喝,聲如巨雷,在蒼穹中迴盪。「本官再問你們一遍,為何在此聚眾鬧事。」

    說話間,周蘭秦軍士卒刷的拔出了兵器,明晃晃的刀劍,在陽光下閃爍寒芒。

    楚人頓時失聲……

    丁疾一看己方的氣勢被壓制住了,立刻說:「大家都是做工,憑什麼你們的飯菜。就比我們地好?拿著刀劍嚇唬人嗎?有種的殺了我……你們今天敢動我們。睢水三百里的楚人,絕不和你們善罷甘休。來啊。砍我啊,有種的就當著所有人砍我啊?拿著刀劍,當玩具嚇唬人嘛?」

    秦軍士卒的臉色,頓時變了。

    而楚人立刻再次叫囂起來,「是啊,有種你們就砍了我們!」

    唐厲攫住劉闞地胳膊,「阿闞,不要衝動,千萬別在這裡殺人,否則事情一定會鬧得不可收拾。」

    劉闞卻笑了,「我自然知道。」

    說著話,他再次向前一步,「那你們有什麼要求?」

    「我們……」

    「慢著慢著,這麼多人說,我也聽不清楚。不如這樣吧,你們推薦出幾個人和我具體協商,其餘先吃飯,然後開工,如何?大家坐下來慢慢的談,只要是合理的,我一定盡量滿足。」

    唐厲詫異的看了劉闞一眼,旋即退後幾步,在周蘭身邊停下。

    「周大人,煩勞你立刻將兵營中留守地人馬,安排在官署之中。讓大家收起刀劍,我家大人自有主張。」

    周蘭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劉闞在沛縣的事情,自然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善與的主兒。

    當下點頭,喝令部曲收起兵器。然後召來一名親信,偷偷的趕赴兵營之中,調撥人馬出動。

    兵營中,尚有軍卒二十人。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楚人們也不好鬧的太過分。畢竟如今是秦人的天下,若真的惱了對方,大開殺戒的話,倒霉的還是他們這些苦哈哈而已。和劉闞談判地代表,自然是以丁疾為首的幾個領頭人。劉闞見楚人安定下來,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官署中恭候各位了。」

    帶著陳道子和唐厲往官署走。

    丁疾等人則顯得有些猶豫,湊在一起交頭接耳說了一陣子話,然後也往官署去了。

    劉闞回到官署之後,就坐在庭上等候。

    不一會兒,丁疾等人也來了。一共有六個人,丁疾顯然是他們的首領,率先第一個走進官署。

    「幾位,有什麼要求,說吧!」

    劉闞面無表情,沉聲說道:「有什麼要求,就只管說吧……呵呵,說不定以後。就沒機會了。」

    說話間。從官署內湧出一批官軍。

    陳道子哐當一下關上了大門,丁疾等人頓時懵了……

    「你想要做什麼?」

    劉闞笑道:「當然是和你們談判啊!你們剛才說的不是挺痛快,笑得也很響亮嗎。人多,我也聽不清楚。這裡清淨,索性讓你們都說個痛快。哦,不過準備和你們談判的,並不是本官。」

    說完,劉闞起身。

    一甩袍袖。就聽唐厲一聲令下,「把這些個傢伙拿下來!」

    呼啦啦,二十名秦軍一擁而上,把丁疾等人圍在了中間。

    丁疾也有些怕了,大聲喊道:「你們想幹什麼?想幹什麼?狗官。你若是敢動我,沒好果子吃。」

    「也許吧,不過你是看不見了!」

    劉闞說完,轉身走進了內堂。唐厲在庭上做了一個下手的動作。秦軍士卒衝上前,將丁疾等人就按翻在地。繩捆索綁之後,壓著六個人就往別院走。丁疾奮力的掙扎,「狗官,我與你誓不罷休。」台階上陳道子竄到了丁疾面前,抬手一巴掌抽在丁疾地臉上。

    「把他們地嘴巴堵上,誰再敢發出半點聲音,殺無赦。」

    和唐厲不一樣,陳道子給人地感覺。是一種陰沉沉,讓人有些發毛。那陰冷地目光,讓人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一名秦軍扯下丁疾頭上的黃幘,掰開他的嘴巴,那黃幘塞了進去。

    也是動作大了點,把丁疾的嘴角都撕裂了。

    疼的丁疾直翻白眼兒,可那幾名秦軍卻恍若未見。壓著六個人走進別院。扔到了木屋囚籠之中。

    唐厲來到書房裡,就見劉闞正端坐書案後。陰沉著臉。

    「我沒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卻送上門了……原本我還打算再觀察一下,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老唐,你立刻帶人把襄強給我找來。

    他若是不肯來,就把他給我架過來……老子不想殺人,可有些人卻自己想死。」

    唐厲應了一聲,帶上十名秦軍,衝出了官署。

    蒯徹走上前,低聲道:「大人,以徹之見,丁疾等人今日敢這麼有恃無恐,其背景怕是不簡單。

    徹聽人說:睢水有三害,棄子乃當先。

    這三害分別是睢水水患,岡陵碩鼠和洪澤大盜丁棄。丁棄,就是這丁疾地兄長,好勇鬥狠,是個厲害角色。不過在數年前,也就是楚國大將項燕自殺的那一年,丁棄率領樓亭幾十個人,殺了樓亭亭長,而後駕船而去,遁入洪澤之中。」

    劉闞一怔,「你接著說。」

    「這些年來,丁棄手下的人馬越來越多,憑借他們在水上的又是,縱橫睢淮……事又可為,則棄船登岸;一俟情況不妙,立刻駕船而去。嬴壯大人在徐縣之所以遲遲施展不開拳腳,很大程度上就是被丁棄那一撥人所牽制。秦軍弓弩雖勁,但與水上,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劉闞沉吟不語,片刻後說:「蒯徹,你說這些,想必是話裡有話吧。」

    「正是如此!」

    蒯徹猶豫了一下,「丁棄神出鬼沒,嬴壯手中握有兵將,猶自奈何不得此人。這其中,固然有秦軍不擅水戰的因素,但徹以為,怕是還別有緣由。一群泥腿子,能縱橫兩河,絕非偶然。

    徹翻閱過前任亭長留下來地文牘,發現丁棄所部,不論是兵器還是裝配盔甲,竟不弱秦

    劉闞猛然抬起頭,看著蒯徹……

    「你是說!」

    「有人在暗中支持丁棄,可能不止是一個人,甚至會是一個老大的團隊。東主,您志存高遠,當知這人望的重要性。如果丁棄背後真的有這麼一個團體,您……將來怕會寸步難行。」

    蒯徹說地雖然很隱晦,但劉闞還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含義。

    所謂的團隊,應該是那些反秦的人吧!

    任囂曾經說過,樓亭這一個地帶,是楚人,乃至六國遺族聚集之地。始皇帝設立東海郡,並且從關中遷數萬戶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是為了節制這種反秦的勢力。劉闞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努力的回憶著對於這個時代並不多的信息。很遺憾,對這個地區,似無甚印象。

    蒯徹說的很有道理。

    如果他拉開架勢,真的和丁棄對上,很有可能是和反秦集團對立。

    始皇帝沒有死地時候,這反秦集團是不可能浮上水面;可始皇帝一死,這些人一定會跳出來。

    歷史上,反秦最厲害的,劉闞只記得兩個人。

    一個是張良,一個是項梁叔侄……

    真的要對上這個集團的話,對於以後的發展,可是大大的不利。可如果退避,那麼他在樓亭,又怎能建立自己的勢力?今日丁疾挑釁,他退半步,將會聲望全無。哪怕以後三川郡移民抵達,也難以挽回這種損失。這個年月,是講求聲望地年月,否則地話,會寸步難行。「蒯徹,如果我今天放過丁疾,明天就會有李疾、陳疾跳出來,後天就能有王疾、馬疾取我性命。

    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眼光放遠。

    但有些事情,我們只能先顧眼前。自古以來,熊掌與魚不可兼得,到最後實力才代表一

    誰的拳頭大,誰就能說話。

    只看現在,那些反秦之士再狂妄,可陛下在一天,他們就只能像地老鼠一樣地躲在陰溝裡發霉。

    周公吐哺,也要武王先伐紂才可以實現啊。」

    蒯徹聞聽這番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劉闞所說的這些,不是沒有道理。周公吐哺?

    東主是在提醒我,他的志向嗎?

    劉闞所寫的短歌行被闞夫人收起來了。有些事情,有些話,大家明白就好,劉闞不敢輕易吐露心聲。而今天,也是他主動的提起周公吐哺的詞句,在蒯徹的心裡面,自然會有想法。

    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陳道子輕聲道:「大人,襄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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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3: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二章 雷霆手段

    襄強是主動前來。

    當他聽說劉闞要見他,再看唐厲那架勢,似乎就意識到了什麼,便非常配合的和唐厲來了。

    身高七尺的襄強,大約在四旬左右。

    不同於大多數楚人的著裝,而是一身青衫大袍,十足的齊魯士子模樣。頜下三縷美髯,儀表堂堂,頗具儒雅氣質。坐在庭上,眼觀鼻,鼻觀心,雙手攏在袍袖之中,神色端莊而肅穆。

    劉闞大步來到庭上。

    襄強忙起身見禮:「小吏襄強,見過倉令大人。」

    劉闞微微一笑,「襄先生做吧,咱們這只是私下會面,無需太多禮數……來人,給襄先生上酒。」

    陳道子端著酒盤走進來,把一頂銅爵擺在了襄強面前。

    上等的三年窖,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馥郁的酒香縈繞,饒是一臉莊肅的襄強,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喉結鼓動兩下,鼻翼扇動,閉著眼睛品味酒香,片刻後忍不住讚了一句:「好酒!」

    劉闞將跟前窖酒一飲而盡,「襄先生,請!」

    襄強端起銅爵,袖袍一攏,做勢也要一飲而盡。

    可就在這時,劉闞突然說道:「丁家今天安排的這一出,想必襄先生事先……呵呵,知道的吧。」

    咳咳!

    一口酒噴出來,把襄強嗆得臉紅脖子粗。

    劉闞卻視若不見,手裡把玩著一枚蟻鼻,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彷彿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著:「這蟻鼻倒是做的精美,只可惜有些華而不實。本官又不是傻子,明眼兒的事情。一看就知道究竟……呵呵。只是有些人,卻喜歡耍花招。本官本希望能和平相處,如今看來似乎不太可能。

    劉某人,一介平民耳。

    得陛下看中,奉命釀酒,一晃數年,至今日小有成就。

    旁人看劉某人風光無限,然則劉某人卻不得不戰戰兢兢。時刻小心提防。越如此,劉某人就越知道今日之成就,實屬得來不易。襄先生,如果你走路時前方有石頭擋路,該如何做?」

    「啊。這個……」

    劉闞似乎對襄強的回答並沒有興趣,自顧自的說:「一顆小石子,踢開就是。如果那石頭太大,我就一下子把它砸碎。

    襄先生!」

    襄強慌忙起身。「小吏在。」

    這也許是個老好人,不過膽子卻很小。

    劉闞看著襄強,沉聲道:「我想知道,丁家地具體情況。如果不出意外,明天還需您辛苦一番。

    在此之前,委屈先生在我這官署之中將就一個晚上吧。

    呵呵,先生不用擔心。我這裡什麼都有,美酒佳餚……若乏了,自會有人安排先生好生休息。」

    說完。劉闞就這麼靜靜地盯著襄強。

    意思很明白了!

    我要幹掉丁家,敲山震虎。不過有些事情,還需要你這位三老出面安撫。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你幹,亦或者不幹?干了的話,以後大家都有好處;不同意的話,也沒甚關係。

    沒甚關係?那就是死!

    襄強的確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兒。如何聽不懂劉闞這話語中的意思?

    這就是讓他做選擇站隊。站在劉闞這邊。丁家的人……就是那個丁棄,會善罷甘休嗎?

    可不站在劉闞這邊。他相信自己馬上就會人頭落地。襄強對劉闞並不瞭解,可他能看出來,這個往日裡總是笑瞇瞇,一副和善模樣的倉令大人,若真地殺起人來,絕對是不會手軟。

    「小吏,自當聽從大人吩咐。」

    這一句話說的非常艱澀,襄強心中充滿了無奈。

    「既然如此……道子,伺候先生休息!」劉闞站起身來,「請恕本官還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大人自便,大人自便!」

    劉闞帶著唐厲蒯徹二人,大步流星走出了庭上。

    此時,已經斜陽夕照。工地也已經收工,楚人們並沒有聚集在一起等待丁疾,三三兩兩的走了。這也是楚人一個很致命的毛病。他們可以很凶悍,甚至不怕死。但這必須是要在有領頭人的條件下。失了領頭人,楚人大多數時候更像沒頭蒼蠅……當然,也許會有例外吧。

    不過劉闞深信,樓亭楚人不會是例外。

    出官署之後,劉闞讓唐厲領十名秦軍守在原地。

    他和蒯徹逕自來到兵營之中,找到周蘭後,開門見山地說:「周大哥,今晚我需要你的配合。」

    論秩比,周蘭只是個屬長,但是和劉闞並非屬於同一體系,無需聽命於劉闞。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青年,將來肯定是前程似錦。一方面有貢酒和朝廷高層相連,一方面任囂又極為看重。而且,劉闞的心狠手辣,他並非沒有聽聞。把一縣之長搞得顏面無存之後卻什麼事情都沒有,還平白的當了官……不好好和這樣地人結交,又結交什麼人呢?

    「倉令大人無需客套,有事只管吩咐,周蘭定當全力配合。」

    「我要你今晚隨我一同出擊,掃蕩丁氏全族。丁氏全族,共十七戶,九十六口人。其中四成居於河岸,六成居於水上舟船。我帶十個人,解決河岸上的人,你帶三十人,負責水上。

    亥時行動,必須要在一刻鐘之內結束。

    凡有意圖反抗者,格殺勿論……若上頭怪罪,自有我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周大哥你半分。」

    周蘭雖然隱約猜到了劉闞的意圖,可乍聽之下,還是有些猶豫。

    這秦軍出動,是需要上級同意。周蘭的上級是任囂,出發時只是得到命令,保護劉闞的安全,督促樓倉工程按時結束。如果是劉闞受到攻擊,他自然不會猶豫。但主動出擊……沒有任囂的虎符,只怕有違條律啊。

    「倉令大人,這件事……是不是通知一下郡守大人?」

    劉闞說:「來不及了!我拿下丁疾,就注定要用雷霆手段。此地居民,多以丁氏一族馬首是瞻。如果讓他們反應過來,再予以挑動,勢必會出現混亂,到時候反而不好再收拾。現在,趁他們還沒有行動,先下手為強。周大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如今動手正是好時候。」

    「可是……」

    劉闞正色道:「周大哥,不以雷霆手段,難以震懾楚人。若是讓他們那股子蠻性發作,你我都難再控制。再說了,不這樣,他們就不會好好幹活;不好好幹活,你我都難逃責罰啊。

    您想想,房舍至今未能建好,開春之後,三川郡移民抵達,如何安置?

    倉廩不能如期竣工,一俟轉運軍糧送至,又該怎生安排?不管是哪一樣,都是滿門抄斬的罪。

    闞到時候固然難逃其責,周大哥您也不會舒服啊。」

    聽上去,劉闞這話很有道理。

    周蘭在猶豫了片刻之後,輕聲道:「倉令大人說的不錯,其實下面的兄弟也不是很高興,整日地勞作,心裡憋著一口氣呢。若是能殺一丁氏而使事情變得簡單的話,周蘭自當配合大人。」

    「既然如此,就請周大哥準備起來吧。」

    周蘭點點頭,下去進行安排。

    軍帳中只剩下劉闞和蒯徹兩個人。劉闞詭異一笑,「蒯徹!」

    「東主有何吩咐?」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成敗與否,就在與你了。」

    蒯徹剛開始聽的時候,還顯得很輕鬆。

    可漸漸的,臉色有些凝重了。聽完劉闞的話語,他忍不住驚奇的看了一眼劉闞,啞然失笑道:「東主,果然好計謀……蒯徹定會完成任務,不過在蒯徹回來之前,還請東主多多保重。」

    劉闞點頭一笑。

    蒯徹當下也不再贅言,轉身走出了軍帳。

    片刻之後,周蘭步履匆忙地回到大帳之中,「倉令大人,都已經安排妥當……隨時可以行動。」

    天已經黑了!

    劉闞走出軍帳,仰天望去。

    月朗星稀,實在不是個殺人放火地好天氣啊!

    「周大哥,我帶人先行出發,你自營中登船。還請牢記,萬不可心慈手軟,否則會遺禍無窮。」

    周蘭咧開了嘴,嘿嘿笑道:「倉令大人放心,要說這殺人,周蘭可不會輸給大人。」

    劉闞點了點頭,帶著人離開軍營。

    此時,剛過戌時,從遠處天邊,飄來了幾朵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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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三章 赤旗九擊

    嗇夫名叫丁勉,也是泗洪丁氏一族的族長

    要說起來,這丁氏一族的來頭可不小,能追溯到上古炎帝神農氏。而其最近的祖先,則是輔助周朝建國的太公姜子牙。在這一點上,據說是有證可查,從姜子牙的支孫起就有丁姓。

    不過真實性……哈,誰有能知曉?

    姜齊被田齊所篡,姜老太公的子孫就分崩離析。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一支族人到了泗洪。

    也就是今日之丁氏一族。

    泗洪樓亭一帶的人口本就不是很興旺,丁氏一族發展至今時今日,也算是一個大族了。

    九十六口人,如果放在那些大地方,大家族裡,也算不得什麼。可在泗洪一帶,已極了不起。

    至少,在這裡無人能和丁氏一族抗衡。

    油燈跳躍,光芒黯淡。丁勉召集了族人上岸商議事情,就今日丁疾入官署之後一去不復返,商議對策。

    「仲叔,何必擔心害怕?」

    一個青年大大咧咧的說:「待明日叫上人,去那狗官之處鬧騰一下,那狗官也只能乖乖放人。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仲叔你實在是太多慮了。再不濟,告訴泗洪楚人,明日不再出工。看到底是誰著急……不管他是什麼來頭,怎麼把阿疾抓起來,到最後就怎麼把人放出。」

    眾人聞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這青年的話語。

    可是丁勉卻有些心神不寧,輕聲道:「話是這麼說,可我總覺得,這個狗官和之前的不一樣。」

    「仲叔。有什麼不一樣啊!」

    青年再次開口。「我打聽過來,那小子不過是個賣酒的……就是那個泗水花彫的東主,許是花了些錢絹,得了這官位。他釀酒或許是了得,可是想在咱泗洪立足,那還要讓咱們點頭。

    是龍他要給咱們蜷著,是虎他得給咱們趴著。

    惹急了咱們,找人通知棄哥。帶人殺過來,砍了他的狗頭。總之,沒什麼值得仲叔您擔心。」

    這說話大大咧咧,張口砍頭,閉口殺人地青年。名叫丁一

    是丁疾地族弟,七尺五寸的身高,頗有勇力,也是今日丁氏一族之中。最為能征善戰之人。

    丁勉仔細想了想,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也許真的是我多慮了?」他自嘲的笑了一聲,「丁一說的不錯,咱沒什麼好怕的。實在不行,大家投奔阿棄去。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也是個辦法。不過能不到這一步,最好還是不要到這一步。本來今日只是想試探一下這狗官的手段,沒想到這傢伙還硬著和咱們干了。

    娘皮。明日定要讓他好看。」

    「不錯不錯,明天看他還敢囂張不敢!」

    丁氏族人不由得大笑起來,丁一突然說:「仲叔,前些日子抓到的那個人,是不是可以幹掉?」

    「你說那個書生啊!」

    丁勉想了想,「黎明時帶走,找個水深地地方沉了吧。記住多綁幾塊石頭。別落了口實。」

    丁一說:「我辦事。仲叔放心!」

    這一群老少爺們兒正說著話,突然間聽到有人在外面叫喊:「著火了。著火了,快來救火……」

    丁勉一蹙眉,不快的說:「這是哪一房不小心?不是說過嘛,天干低燥的,多注意些……結果還是走了水。出去看看需不需要幫忙,明天就按照剛才商議的說,丁一你現在就去聯繫大家。」

    丁一應了一聲,和丁勉等人一起走出了房間。

    可放眼看去,黑漆漆的,哪有什麼著火?

    許多丁氏族人都走出房間,四下張望。丁勉一下子就怒了:「這是那個娘皮在這裡胡亂喊叫?」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呼嘯而來。

    「仲叔,小心!」

    丁一眼睛好,搶先發現不對勁兒。可沒等他聲音落下,那箭矢已經到了丁勉地跟前,噗的一聲正中胸口。箭支上帶著巨大的力道,把個丁勉的身子骨,一下子給帶了起來,向後摔倒。

    箭桿上地白翎,在風中搖曳。

    是飛鳧箭!

    「丁氏族人,勾連反賊,意圖造反。今本官奉旨緝拿,敢有反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一個雄壯的身影,在村口出現,掌中一柄奇形兵刃,另一隻手臂上,扣著一面沉甸甸青銅盾牌。

    一名秦軍小校,手中捧著一副巨弓,跟隨在這壯漢的身後。

    丁一暴跳如雷,「狗官,我們不去找你麻煩,你還自己跑來送死了?丁家的人,抄傢伙幹他。」

    說著話,他轉身抄起一根耙子。

    「老子殺了你這狗官!」

    丁家族人的青壯,也不約而同的拿起武器。不過他們的武器,大都是一些農具,高舉著衝向那巨漢。

    巨漢冷笑一聲,巍然不動。

    也許在他的眼中,丁一也好,丁家的青壯也罷,不過是跳樑小丑。

    就在這時,遠處河面上突然傳來了撕心裂肺地哭喊聲。火光熊熊,伴隨著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許多人已經衝到了巨漢跟前,卻不由得停下腳步。

    他們停下來,可巨漢卻動了。掌中奇形兵器極其詭異的撩起,一個清幽的聲音響起:「赤旗九擊!」

    誰也沒有看清楚,巨漢是如何移動。

    就見他那麼詭異的一轉,身形已經出現在一名青壯的面前,一抹匹練般的寒光掠過,那青壯手中地木掀折斷,人頭飛出,一腔子熱血。朝天噴湧。丁一嚇了一跳。連忙大喊:「小心!」

    已經晚了!

    就見這巨漢身形晃動,腳下踩著奇妙地步點,給人一種說不清地優雅美感。九道寒光掠過,九具屍體蓬地摔倒在地上。有的是被開膛破肚,腸子滑落而出;有的是被攔腰斬斷,甚至上半身在落地之後還在不停的蠕動。還有兩具無頭死屍,人頭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直挺挺倒下。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當巨漢停下腳步的時候,就會發現他依然站在原地,似乎從未動過。

    沒錯,楚人很凶悍,丁家人也很狂猛……

    可何曾見過如此乾淨利落。又如此殘忍血腥的殺人手段。

    不少人在呆愣了片刻後,齊聲發喊,扔掉手中的兵器扭頭就走。可沒等奔跑幾步,從黑暗中飛出無數利箭。衝在最前面的人。慘叫倒在血泊之中。其中更有兩個女子,亦未曾倖免。

    巨漢,正是劉闞。

    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之色,但旋即消失無蹤。

    「全部跪下,擅自移動著,斬立決!」

    丁一雙眸通紅,瞪著劉闞,口中發出一聲野獸般地嚎叫:「狗官,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呼嘯著飛出,從丁一那長大的嘴巴穿過。一蓬鮮血,順著箭簇噴濺而出。

    劉闞上前一步,抬手搖旗,將丁一首級斬下。

    「再說一邊,全部跪下!」

    與此同時。從黑暗中步出七 八名秦軍。清一色彎弓搭箭,腰間跨有利刃。

    形成了一個環形。把二十多個丁氏族人包圍在其中。只要有一個人亂動,這些秦軍就好毫不猶豫的放箭射殺。對於劉闞而言,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挑戰性的戰鬥。只動手一次,就產生了巨大的威懾力。丁氏族人地人數雖有優勢,可面對著那鐵塔一樣的巨漢,竟無一人敢動。

    河面上,喊殺聲也漸漸的停息。

    三十名久經戰陣的正卒,和一群毫無防備,赤手空拳地老百姓,根本就不具備可比性。

    燒了三艘船,殺了十幾個人……舟船上的丁氏族人在周蘭等人的押送下,一個個乖乖上岸。

    兩名秦軍士卒,架著一個青年走來。

    「阿闞,救我,救我!」

    那青年隔著老遠,就扯著脖子大聲的叫嚷起來:「我是曹參,我是老曹啊……」

    曹參?

    劉闞不由得一怔,大步走上前去,示意秦軍士卒鬆開那青年。就著火把的光亮仔細一看……哈,還真的是曹參。只見他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看見劉闞的那一刻,曹參忍不住撲了上來。

    「阿闞啊,你要是再不來,我可就沒命了!」

    劉闞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老曹,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等了你十幾天,你怎麼沒去找我?」

    曹參苦笑道:「我本想先看看這裡的情況,可不成想被這些人抓住,在船上被關了十幾天。」

    「你這傢伙……」

    劉闞哭笑不得,把青銅盾牌轉手交給一名士卒。

    這時候,周蘭走上來,嘿嘿一笑,「倉令大人,都解決了!一個都沒放走,活捉了四十二個人。」

    劉闞說:「把這些人先關押在兵營了,有勞周大哥派人看著他們。待明日天亮,再做處置。」

    周蘭應了一聲,指揮士兵把俘虜押往軍營。

    「阿闞,你打算怎麼處置那些人?」曹參在旁邊輕聲詢問。

    劉闞沉吟了片刻,「明天,明天我要這泗洪岡陵染紅……不如此,怕是難以震懾住這些荊蠻。」

    曹參的臉上,閃過一抹不忍之色。

    有心想要勸說,可也清楚,劉闞這也是無奈之舉吧。

    兩人並肩而行,往官署走去。眼看著就要到官署地時候,忽見唐厲騎馬飛馳而來,在劉闞面前停住。

    「阿闞,出事了!」

    劉闞一蹙眉,「又出什麼事了?」

    唐厲說:「丁疾,丁疾那傢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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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四章 恩威並施

    劉闞看上去很平靜,並沒有唐厲所想像中的氣急敗壞。

    「跑了嗎?」劉闞淡然道:「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一個丁疾,也不可能折騰出什麼大風浪。」

    唐厲這時候,才看清楚了劉闞身邊的曹參。

    聽劉闞這麼說,唐厲先是愣了一下,但似乎又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焦慮之色,隨即隱去不見。

    「老曹,你這是怎麼回事?竟如此狼狽?」

    他甚至沒有在就丁疾的事情上多追問一句話,而是把話題轉開,詫異的看著曹參。

    曹參頓時滿臉通紅,期期艾艾的哼了兩聲,但也沒有解釋什麼。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原本想調查一下樓亭泗洪一帶的情況,不成想卻成了階下囚,還險些送了性命,說出去真丟死人了。

    唐厲接替劉闞,攙扶著曹參往回走。

    此時,剛過子夜。天空中烏雲密佈,一派風雨欲來的徵兆。

    居住在丁家附近的人們,自然也聽到了那一聲聲喧囂和慘叫。但是沒有人走出來,如今外面的情況這麼複雜,新任的這位主官也似乎比以前的官員強硬百倍,切莫要出去,一面惹禍上身。不過在第二天,當人們看到空蕩蕩的丁家老宅時,還是變了臉色。地上還殘留著血跡,河面上偶爾還會出現一些模糊的肢體……一切都似乎表明。這樓亭將迎來一場巨變。

    辰時,雷電交加,大雨瓢潑。

    河邊那一邊白花花的蘆葦蕩在風雨中搖曳,好一副零落景色。

    想去工地服役的人們。被周蘭帶著十幾名秦軍驅趕到了河畔。不僅是他們,泗洪二百戶,七百口居民在襄強的帶引下,也都來到了睢水河畔。雨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響,銀色電光撕裂蒼穹,睢水渾濁,翻湧咆哮。所有地一切。都讓人有不祥之兆,心砰砰跳的很厲害。

    丁家七十一口人。在二十名秦軍的押送下,自兵營中魚貫而出。

    一夜的煎熬,哪怕是意志再堅強地人,也會感到恐懼。秦軍並沒有對他們說什麼話,也沒有打罵他們。甚至在凌晨時。還安排了一頓豐盛的早飯。營中的火頭軍,眼中帶著一絲憐憫。

    「吃吧,吃飽了好上路。」

    聽上去似乎悲天憫人,但在丁家族人而言,這一句話恍若晴天霹靂。

    丁勉死了,丁一死了……丁家的主事人幾乎死絕了。現在,輪到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

    直到這時候,這些人才想起來,如今是大秦的天下!

    他們所要面對的。不是從前的鄉紳官吏,而是大秦委派下來地官員。老秦人的凶殘暴虐,在六國百姓當中頗有名氣。想那六國百萬之眾都被人家在彈指間消滅,自己這些手無寸鐵地人,不好好的過日子,跑出來和官府對抗個什麼?人家只需要動下指頭,自己就承受不起。

    雨水。順著丁家族人的臉頰滑落。

    恍若失去了靈魂一樣。一個個茫然不知所措,機械的在大雨中行走。來到了濉河的河畔。

    劉闞,乘一輛六轡輕車,一身兕皮甲,手握武山劍,靜靜地立在人前。

    他這套六轡輕車,和中車府的六轡輕車相比,顯然不是在一個檔次上。家中最好的一匹汗血寶馬,劉闞已經送給了灌嬰。四匹駑馬拉著一輛從庫府之中翻出來,甚至生了銹跡的戰車。

    可即便如此,對於那些普通百姓而言,照樣能產生出巨大的威懾力。

    王信為劉闞駕車。

    周蘭騎在一匹戰馬上,來到輕車旁邊。

    「倉令大人,犯人已帶到!」

    劉闞點點頭,面目表情的掃視四周,片刻後突然道:「襄先生,還是由您把這件事解說一下吧。」

    襄強,苦澀的笑了!

    這個劉闞,是鐵了心要把自己拉上他的戰車啊……心裡並不想這麼做,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在答應劉闞的那一刻起,已經沒有其他地路可走。這劉闞,小小年紀,端的是心狠手辣啊。

    「鄉親們,今日倉令大人召集大家來,主要是兩件事情。」

    襄強冒著大雨,嘶聲的叫喊:「朝廷下令修建樓倉,至今已過去兩個月。可是這進度卻太過緩慢,倉令大人對此非常不滿。竟查證,影響進度的,正是丁勉極其族人在中間挑唆,妄圖以怠工,影響輜重轉運!另外,他們還暗中資助反賊,並通風報信,劫持糧道,實大逆不道。」

    睢水河畔,一片寂靜,只有滾滾的河水咆哮。

    「襄強,你這老兒……休要胡說八道,我們沒有勾連反賊。」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襄強也無所顧忌了。冷笑一聲道:「證據確鑿,大人在丁勉家中查到了你丁家勾連反賊的證據,如今已呈報縣府。按照大秦律,勾連反賊,當株連滿門,斬立決。」

    說到最後,襄強嘶聲叫喊。

    那喊聲之中,蘊含了無盡的快意。

    清癯地面龐在雷雨中,扭曲地猙獰而可怖。被丁家壓迫多年的怨念,在今日終於獲得宣洩。

    「倉令大人,還請依律處置!」

    劉闞面沉似水,許久之後,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准!」

    周蘭立刻二話不說,揮手示意。十名秦軍拖著十個丁家族人往河畔走,按在地上,手起刀落。

    哦,是劍落!

    十顆血淋淋地人頭在泥濘中滾動。鮮血噴出,染紅了白色的蘆草。

    「大人,我不是丁家的人,我不是丁家的人……我只是贅婿。我不姓丁,這裡面沒我的事。」

    兩名男子扯著脖子呼喊,希翼劉闞能夠聽到。

    贅婿?

    劉闞點點頭:「贅婿當不在族中,死罪可饒,活罪難免……暫帶下去稍候再處置,餘者繼續。」

    兩名如狼似虎好地秦軍把那兩個男子拉扯出來,又一批秦軍拖著是個丁氏族人,往河畔走。有了打頭的。就有跟隨的……見到了一線生機,又有數人高聲叫喊。試圖撇清和丁家的關係。

    秦軍再次把那些人帶出來,繼續行刑。

    這一眨眼地功夫,四十個人頭落地,有十八個人跳出來表明和丁家無關。

    那蘆葦蕩,已經一片血紅。雨水也沖不散蘆草上的血跡。劉闞看了那十八個人一眼,招手示意周蘭過來,在他耳邊輕聲低語了兩句之後,周蘭點點頭,讓那十八個人走上前來,命秦軍將鐵劍交給他們。

    「大人給你們機會證明自己的清白,丁氏族人,還剩十三個,過去殺了他們。就能保全性命。」

    所有的人,包括襄強在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位倉令大人,端的是狠辣啊。居然想出這樣的方法……

    劉闞不再理睬刑場上的動靜,森然說:「所有人都給我聽清楚,樓倉興建,事關重大。在開春之前。必須要將第一批倉廩修建完畢……還有那些民舍。我不管你們能不能做到。我只想說,你們必須做到。如果按期不能完成。丁家就是前車之鑒。每戶出幾丁我不管,我只看結果。

    不過,在征役期間,無需再自備糧食,統一由官署安排。

    另外,每戶每增加一丁征役,可得精粟一斛。也就是說,你們出兩丁,就能得兩斛精粟,出三丁,可得三斛精粟。以年關為界限,每提前一日,每戶可得一斗精粟的獎賞,你們考慮吧。」

    精粟,那是上等人才能食用地糧食,泗洪的居民別說吃,連看都沒看過。

    聞聽劉闞地這番話語,沉寂片刻之後,突然間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而劉闞則輕輕點頭:這胡蘿蔔加大棒的手段,果然是不錯。殺丁族以立威,以獎賞而誘人。

    如此一來,這些人的幹勁兒,想必會提高很多吧。

    「信,我們回去吧。」

    劉闞說罷,又吩咐周蘭道:「周大哥,那十八個人就暫留在你兵營之中,安排人手看押,讓他們先服了勞役再說。等這件事過去以後,把他們送往徐縣……想必嬴壯大人應該會有興趣。」

    周蘭點頭,口中道了一聲:「喏!」

    雨越下越大,濉河對岸的荒丘上,一個粗壯的漢子趴在泥濘之中,雙眸充血,看著河對岸地刑場。牙齒咬得嘎嘣直響,手握成了拳頭,指甲刺進了肉裡,血順著手心,一滴滴的落下。

    劉闞,狗官!

    我和你誓不兩立……

    壯漢咬牙切齒的看著在雨中遠去的輕車,在心中暗自發誓。

    此人,正是丁疾!

    昨日亥時,丁疾逃出了看押並不嚴密的官署,連夜想趕回家中,把情況通報給族老。可不成想,正看到周蘭帶著人,押解族人往兵營走。丁疾就意識到事情不妙,連夜過河躲了起來。

    本想看看情況再說,卻沒想到劉闞竟然在第二天就動手殺人。

    丁家全族七十餘口,除了那十八個叛徒之外,無一人倖存。其中,還包括了丁疾的妻兒。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丁疾從荒丘上滑下來,仰面朝天的躺著,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

    可他是官,我怎能對付他……不對,我對付不了他,可我兄長卻能殺他!沒錯,我去找我兄長,請他帶人殺了這狗官。以兄長的勢力,殺一狗官,當不會費吹灰之力吧……

    想到這裡,丁疾陡然生出了力量。

    翻身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走著,很快就消失在朦朦地雨霧之中。

    狗官,等我回來的時候,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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