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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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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4: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五章 劉闞心思

    「老唐,阿闞這麼做,究竟想要幹什麼?」

    屋外,仍嘩嘩的下著雨。雨幕接天,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水色之中,讓人有些看不清楚。

    坐在廂房中,已換過衣服,緩過精神的曹參抱著膀子,靜靜的觀看著放在鼎爐上的陶盆。水汽瀰漫,還參雜著一股醇郁的酒香。唐厲用一個特製的夾子,鉤住了陶盆中的酒壺,到了兩爵酒之後,用從旁邊的果盆中捻起一顆櫻桃,往自己的銅爵裡一丟,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越來越**了!

    想當年祖父在安陵君府上時,怕也沒有如此愜意的生活吧。

    「阿闞想做什麼?老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鼎爐裡的火很旺,屋子裡很溫暖,曹參的臉紅撲撲的,帶著一分酒意。

    「你真當我是傻子啊。好端端的殺這麼多人,把整個丁氏族人一鍋端,若說只是為了以一儆百,我卻是不信的。阿闞這傢伙又不是沒分寸的人,我覺著他這麼做,一定有別的想法。」

    「想法?」

    唐厲微微一笑,有些懶散的靠在牆上。抬頭看了看順著屋簷低落的雨水,輕聲道:「誰又能沒想法呢?有的人想陞官發財,有的人想報仇雪恨。阿闞地想法。怕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吧。」

    報仇雪恨?

    曹參先一怔,旋即有些明悟的點了點頭。

    「若真的能如此,倒也是一件美事。」

    「的確是一件美事……但如此一來的話,阿闞怕是要結下很多仇人吧!也不知是好是壞?」

    曹參一蹙眉,「很多仇人?什麼意思?」

    唐厲笑了一笑,「一個不足百人的宗族,竟然敢在官府面前肆無忌憚;一個小小的盜匪。也敢號稱睢水三害,甚至連手中擁有一千五百正卒地嬴壯都奈何不得?這裡面也不會那麼簡單。

    嬴壯這個人我不瞭解!

    但是從藍田大營中出來的將領,就算是秦軍不擅水戰,就算是對泗洪地區不甚瞭解,但對付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強盜,真的會那麼困難?我不相信!這裡面啊。一定有別的問題存在。」

    「你是說……」曹參心裡咯噔一下,頓時酒意全消。

    唐厲點點頭,「我看出來了,蒯徹看出來了,阿闞想必也看出了什麼問題。老曹,你等著吧,這一次泗洪一帶要掉腦袋的人。絕不會少了!阿闞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倒也真是妥帖。」

    一將功成萬骨枯?

    曹參默默地品味了一下這句話,也不由得深以為然。

    屋外的雨,也越下越大!

    是夜,平安。

    在寅時,雨終於停歇了。

    當老紅的日頭從東方的地平線躍出時。萬道金光普照大地,卻是一個冬季之中難得的好天氣。

    頭天死了那麼多人,似乎並沒有對樓亭一帶的居民產生任何的影響。

    唔,也不是沒有影響……這不,天剛一亮,官署門前就聚集了三四百人,等待著發派任務。

    唐厲終於可以從繁瑣地雜務之中脫身出來,逍遙自得的看著在官署門前忙碌的曹參,由衷感到了一種幸福。曹參挨家挨戶的登記。誰家出了幾分工,今天要派撥多少糧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三四百人很快就得到了各自的任務,甚至不需要人督促,自行趕去工地幹活。

    農忙已經結束了,這時候正處於一年之中最清閒地時節。

    做工,還能有糧食拿。人們也自然有了幹勁兒。當然。也有對劉闞話語持懷疑態度的人在。

    不過當看到那些得了報酬,一人捧著一斛精粟回家的時候。看熱鬧的人,也心動了!

    於是在第二天,更多的人湧到官署門前,等候發派任務。甚至有一些本不屬於樓亭治下的人也趕來詢問:如果我們也來幫忙幹活,大人是不是也發給我們糧食呢?和樓亭人一樣嗎?

    當然,他們得到的答案,足以讓他們滿足。

    程邈奉命趕赴沛縣,請審食其調撥出五百石精粟。當一輛輛的糧車進入兵營,堆放在中央的空地上時,人們地幹勁兒,也就更高了。這對於劉闞來說,並不是一件過於困難的事情。

    但在那些老百姓的眼中,這位新任的大秦官吏,能量可非同一般啊。

    要知道,大秦的糧食基本上是由國家統一調撥,民間絕少允許私自販賣。就算是那些縣令縣長,想要一下子調撥出五百石糧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絕對是一個大手筆!

    一晃二十天過去了。

    十幾座糧倉已拔地而起,在一片高地上,格外的醒目。

    岡陵下,一排排民舍,也有了雛形,看樣子不需太長時間,首期工程就可以竣工,並投入使用。

    王信興高采烈地趕著馬車,拉著劉闞巡視工地。

    唐厲和曹參則站在劉闞地身邊,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不禁連連點頭。

    「利益!」

    劉闞指著工地上地那些人,沉聲道:「逐利之心,人皆有之。區別僅在於利益的大小而已。站的高的人,所追求的利益巨大,區區蠅頭小利,難以讓他們動心;但是對於這些為斗食而奔波地小民。一點點的利益,就能讓他們瘋狂。一斛精粟,與你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對他們來說,就代表著吃飽肚子,甚至活的更好。

    當給了他們足夠的奔頭之後,他們就會願意追隨我。聽從我的話,再也不分什麼楚人秦人。

    只要我能不斷的帶著他們,過更好的日子。嘿嘿,傻子才願意提著腦袋來和我作對。

    不過,這需要時間……商君變法至今二百年,方有強秦崛起。我不知道。我能有多少時間呢?」

    這最後一句話,聲音非常地小,只有劉闞自己才能聽到。

    唐厲和曹參都沒有聽清楚,但劉闞那番關於利益的言論,卻著實讓他們感到了一絲震驚。

    以至於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劉闞最後說的那一句話。

    「對了,阿闞!」曹參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聲道:「你這次一下子調撥來五百石糧食。為什麼不見上面做出反應?就算你是從自家糧倉裡拉出來,可這麼大的動作,肯定會引起關注。」

    劉闞回過神來,拍了拍王信的腦袋。

    「信,我們回去吧……你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呢。」

    王信每天都要做很多地功課,除了練武之外。王姬還逼著他識字。只可惜,王信天生就不是那讀書的材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以至於教他識字的程邈情緒也很低落。好在程邈有個倔性,越是失敗,他就越來勁兒,如今每天都會準時在家等候。

    一聽這功課二字,王信頓感頭大。

    「巨伯也不識字,為甚他可以不學,我卻偏要學?」

    王信說的是巨伯。指的是劉巨。到現在,連自己的名字還不會寫,算是徹底沒救了。

    劉闞拍拍王信地腦袋,「巨伯年紀大了,信年紀還小。不認識幾個字的話,將來會吃大虧的。」

    「我不喜歡識字,我喜歡練武。還有聽主人你講故事……就是那個孫猴子的故事。」

    「唔。那你更要好好識字,將來我會給你講更多的故事。」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接把曹參的問題給岔開了。馬車在官署門前停下,劉闞帶著唐厲和曹參走進了他地書房,然後吩咐道:「道子,去把那個東西給我拿過來,我有事情要商議。」

    陳道子,如今已經成了劉闞的親隨。

    聞聽之後,立刻應聲而去。

    劉闞說:「倉廩雖然建成,然則卻只是一個開端。樓倉作為泗水郡和九江、東海、廣陵等地的中轉之地,防務也非常重要。按照郡守大人的吩咐,整個樓倉一共要修建四十九座倉廩。

    也就是說,集泗水、東海兩郡的輜重,在過淮水之前,都要在咱們這裡進行分配調撥。

    一旦有事情發生,這裡將會成為攻擊重點。所以我們必須在修建倉廩的同時,著手其他事情。待開春以後,八百戶移民抵達,我準備征發徭役,在樓亭修築城牆,你們認為怎麼樣?」

    唐厲和曹參相視一眼,點頭表示贊同。

    雖然不明白劉闞所說的一旦有事情發生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事情,但做好防備,總歸是一件好事。否則四十九座倉廩,單憑幾百正卒看守,怕也是很難顧全過來。畢竟,這泗洪一帶,絕非一塊安靜的土地……至少,在十年到二十年之內,不可能真真正正地安寧。

    這時候,陳道子回來了。

    身後還跟了四名秦軍,抬著一個沉甸甸的物件走進了書房。

    「道子,在外面幫我看著。」

    「喏!」

    陳道子應了一聲,帶著秦軍走出了書房,隨手又關上房門。劉闞走到書房那黑布跟前,一下子掀開。黑布下方,是一個兩米見方的巨型城堡模型。大約半人多高,呈現在唐厲曹參面前。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這樓倉鎮如何興建。

    不用擔心,這個模型是不可能傳出去的。我讓十幾名工匠,分別打造其中的一部分,然後用了三天,自己把它拼了出來。老唐、老曹……這就是我心目中的樓倉鎮,你們覺得如何?」

    曹參也好,唐厲也罷,看到這模型之後,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為別的,劉闞呈現給他們地這座城池模型,令唐厲和曹參大開眼界。與其說這是一座城池,到不如說是一座堅固地堡壘。依照劉闞的規劃,樓倉鎮將分為內外兩個組成部分。

    高崗背依睢水,正好是出於睢水最難以靠近地一段河灣之畔。

    在半山腰築起城牆,形成樓倉鎮的主樓核心。這也是樓倉鎮的內城,大約有三丈左右高度。

    高崗下,是樓倉鎮的外城部分,也是民居所在。

    把高崗上的城牆往下延伸,城高四丈有餘。整個樓倉鎮,只有一個進出口,正面對著東方。

    從睢水拉開一道水渠,形成兩丈多深的護城河,河畔建起羊馬牆,以吊橋勾連護城河。

    羊馬牆後,就是主城樓,設有敵台和雉堞,並有外圓內方的兩座甕城,形成兩道防禦體系。

    整個城堡,採用稜堡結果,特別增加了側面城牆的殺傷力。側堡位於死角之中,安置有投石車等遠程攻擊武器。即便是對手同樣擁有遠程攻擊的武器,也無法傷害到城中的投石車。

    這是劉闞前世在一本軍事雜誌上看到的城鎮防禦體系。

    總體而言,比之這個時代的防禦體系,要先進了近千年。

    唐厲和曹參圍著模型轉了幾圈後,曹參突然提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阿闞,即便是能建成你這座城堡的形狀,但是這城牆主體,該以什麼為主呢?泗洪的土質並不好,怕是很難……」

    「是啊,泗洪土質鬆軟,即便是以夯土築起,效果怕是難以達到要求吧。」

    劉闞笑道:「我當然考慮過這問題,並且實際測試過。泗洪的土質,的確存在這樣一個問題。而以石頭堆砌,顯然工程太過浩大,也不好完成。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們可以採用蒸土法來築城。」

    「蒸土法?」

    唐厲和曹參全都疑惑不解。這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一個很陌生的名詞。

    劉闞解釋道:「所謂的蒸土法,就是以白石灰和白粘土,和糯米汁攪拌,待蒸熟之後以灌注,可令城牆堅不可催……這個也是我早先經巨鹿時見有人用過這樣的方法。白粘土對於我們而言,並不是問題。泗洪地區的土質,就是如此……至於白石灰,也不難辦,糯米更是特產,無需太費周折。

    若用此法,至多三年就可建成。」

    唐厲想了想,「如果這辦法真的可行,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不過你修築城牆,還需請示郡守。」

    劉闞點頭道:「待開春之後,我自會請示。」

    「如此甚好!」

    唐厲曹參又和劉闞商討了片刻,確定了一些事情之後,起身告辭。

    不過,在出房門的一剎那,唐厲突然說:「阿闞,這些時日怎未見到老蒯?莫非是有公幹?」

    劉闞先是一怔,旋即神秘一笑,「老蒯嘛,當然是去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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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5: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六章 僮縣長

    轉眼間,已進入十二月。

    前來樓亭建倉的工人越來越多,已近七百人。這其中,有大約三百多人是樓亭本地的居民。

    其餘的全都來自於周邊,使得樓亭一下子熱鬧起來。

    劉闞來者不拒,只要你來了,就可以在這裡工作……粟米嘛,和本地人一樣,一人分一斛。

    不得不說,正是這些外來人的加入,使得樓倉的工程速度,加快了許多。

    可是曹參卻覺得不甚心安。無他,在這些來自於樓亭之外的幫工當中,有不少相貌兇惡之輩。更有數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來路。由於是來自他處,所以就集中居住在那些剛建好的房舍當中。

    「老唐,再這麼招人的話,我看會出大事情。」

    私下裡,曹參忍不住和唐厲訴苦說:「這些人來路不明,我們有無法查證。如果是別有用

    唐厲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牢騷:「老曹,阿闞不傻!」

    劉闞不傻,曹參也不傻!

    有時候只需要一句話,就足以說明清楚。

    是啊,阿闞那小子可不傻……每天都會去工地巡查,又怎可能看不出這裡面存在的問題呢?

    自己能看出來,他想必也明白。

    之所以到現在也不吭聲,想必是已經有了盤算。

    不過,劉闞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也許除了唐厲之外,整個官署的人。都不會清楚。

    還有那蒯徹,至今仍不見人影,又唱地是那齣戲?

    曹參心中疑惑不解,但還是忍住了好奇,沒有追問下去。

    說到底,他只是個打工的。既然劉闞有安排,做下屬的該問的就問,不該問的,還是不要問的為好。

    不過。他還是悄悄的把一些他認為有問題的人,列出了一個名單。

    其中有一人最為有趣。是個廣陵人,名字叫邵平。不過用楚聲發音,就很容易聽成召平。

    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干體力活的粗人。

    白淨淨地面皮,清瘦修長的身板兒,還有那雙手,保養的非常好。可偏偏要裝成一個粗人,混在幫工之中。閒暇的時候。就圍著官署打轉,有時候還會和幾個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當這裡的人是傻子嗎?

    曹參下意識的給這個邵平增加了工作量。

    但奇怪的是,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傢伙,每每都能完成他的活計。

    這也越發讓曹參對他留意起來。這個傢伙地來歷,絕對不會簡單了,甚至可能還是個頭目。

    把這個情況偷偷的呈報給了劉闞之後,劉闞只是說了聲知道了,就不再理睬此事。

    是真的胸有成竹?

    還是根本沒有往心裡去?

    曹參不禁感到了一絲惶恐。可偏偏又沒辦法明說,只好在暗地中,更加強了對邵平的留意。

    一晃又是十餘日。

    北方這時候已經連下了好幾場大雪。據說留守在膠東郡的大將軍王賁,也因病不得不返回咸陽。

    其實,自入夏以來,王賁的身子骨就不太好。

    強撐著身子陪同始皇帝巡狩完畢。在入冬以後一病不起。王賁這一走,使得齊魯之地暫時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況。好在各地官員都很盡責,戰戰兢兢的做事,倒也沒有出什麼大問題。

    到了十二月中旬,樓倉的建設,也進入了尾聲。

    這一天,劉闞正在官署當中和人商議事情,突然有人來報,說是僮縣縣長派人押送輜重糧草。抵達樓倉。押送輜重地官員,還要求劉闞立刻派人清點接收。聽那話岔子,似乎非常緊急。

    周昌詫異道:「尚未接到郡守大人的命令說啟用樓倉,怎麼這就提前把輜重送來了?」

    不禁周昌感覺奇怪,曹參程邈也同樣有些不解。按道理說,僮縣長送來輜重糧草,至少該提前打個招呼。怎麼說送來就送來。而劉闞這邊甚至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是不是太匆忙了?

    劉闞抬起頭,和唐厲相視一眼。兩人的臉上,同時浮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推開書案,劉闞長身而起道:「老曹,老周,你們兩個陪我過去看看吧……說不定又是個麻煩。」

    周昌和曹參,都是精於此道的人。

    所以劉闞只叫上了他二人,而沒有讓唐厲隨行。

    三人出了官署,騎馬直奔倉廩。遠遠的,就看見一行牛車,大約有七八十輛左右,停在高崗下面。為首地是一個的官員,見到劉闞之後,嘴角微微一撇,眼皮子耷拉著,也不說話。

    「下官劉闞,敢問……」

    「本官乃僮縣縣丞,縣長大人之命,押送輜重糧草入倉。你就是劉闞?速速清點一下吧。」

    這縣丞老爺好生的倨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旁邊有佐史捧著一卷清單走上來,雙手呈在劉闞的面前。

    展開木簡,劉闞不由得微微一蹙眉,「大人,下官並未收到樓倉啟用的命令,縣長大人這時候把輜重送過來,而且還有這許多的兵器盔甲,怕是不太好吧。再說,縣長也未有通知啊。」

    「廢話,縣長大人辦事,難不成還要通知你嗎?莫忘記了,你樓倉還是我僮縣治下,朝廷雖然未曾下令啟用,可現在縣長大人需要使用,難道還要爭得你的同意?快快接收,末再耽擱。」

    劉闞臉色頓時變了!

    一個小小的縣丞,論秩比,和劉闞不過同級。

    深吸一口氣,劉闞再次掃了一眼清單,眉頭旋即扭成了個川字形狀。

    「五千石粗粟,兩千副鎧甲,七萬支黑鳧箭……」

    那佐史上前壓低聲音道:「這些都是來年轉運百越地輜重,如今縣城庫府有些擁擠,故而提前存放此處。劉倉令,且清點收存吧……這件事乃縣長親自下令,你不接受,我們不好辦啊。」

    「這樣啊……」

    劉闞想了想,頗有些為難的點頭答應:「既然如此,那我先收下。不過我會立刻通稟郡守大人,若是郡守不同意啟用倉廩,到時候還要煩勞你們把東西拉回去。這種事,我擔待不起。」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佐史說完,押送輜重的士卒往倉廩中搬運。劉闞派周昌和曹參二人協助,在一旁清點起來。

    他也沒有理睬那位高高在上的縣丞,帶著人轉身走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

    縣丞突然叫住了劉闞,「年關之前,還有一批輜重將會抵達僮縣。縣長已向郡守大人請出虎符,調周蘭所部往僮縣協助。劉闞,這些時日,就要煩勞你派人在這裡多辛苦一下,大概在年關之後,周蘭所部就會回來……不過也不會有什麼事情,只幾天而已,你自己看著辦吧。」

    「什麼?」

    劉闞驚怒不已,「調走周蘭,我這裡可就無人看守了。」

    「這不關我的事情,我只是奉命而已。對了,你不是和郡守大人熟悉嗎?儘管和郡守大人呈報吧。」

    那縣丞的話語陰陽怪氣,說完之後撇了劉闞一眼,撥轉馬頭悠悠而去。

    只留下了劉闞在原地咬牙切齒,半晌一頓足,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又把人抽走了?

    任囂這是搞的什麼鬼?

    回到官署之後,劉闞把情況和唐厲說了一邊。

    哪知唐厲聽完卻笑了,「端地是沒有半點新意,又抽調周蘭?哈,這僮縣長倒也算是個妙人。」

    劉闞也笑了!

    「沒想到第一個上鉤地人,居然是這位僮縣長。」

    「一個僮縣長,已經夠大了……阿闞,看起來那些人要有動作了,而且就是在這幾天之內。」

    劉闞冷笑一聲,「讓他們來吧,我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也許,他們已經來了吧說完,唐厲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輜重清單,「好大地一份禮物,但不知道,那些人能吞的下嗎?」

    「吞不下去,正好憋死他們!」

    劉闞冷冷的一笑,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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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2 10:45: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七章 血色(一)

    年關前三天,樓倉的主體工程基本上結束。

    不論是高崗上的四十九座大倉,還是依高崗而建,按照經緯結構搭建出的簡易民舍,都提前竣工。至於後期的建設,是要靠移民來完成,其具體的規劃,劉闞已經呈報給相縣任囂。

    接下來,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三川郡移民過了符離,算一算路程,大約在十天之內將到達樓倉。

    曹參和周昌兩人,變得越發忙碌起來。新移民抵達之後,注定還有許多繁瑣的事情需要處理。

    休小看了這吃喝拉撒的小事,若不能提前準備,勢必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不過在此之前,劉闞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兌現早先應承下來的獎勵。提前一日,精粟一斛。

    一斛,大約是一個成年人六天的口糧。

    提前了三日,也就是每家每戶可以得三斛精粟的獎賞。至於那些外來的幫工,雖不能享有樓亭本地人的最終獎賞。但凡是出工者,每個人可以獲得兩斗精粟,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十斗一斛,若零零碎碎的加起來,僅這批獎賞,就需要一百三十餘石的糧食。

    劉闞再次從沛縣緊急調撥來二百石精粟,存放進了倉廩之中。當然,和僮縣長發出的那些粗粟不會同倉,可是在那些幫工的眼中,卻意味不同凡響。老秦人果然是說話算數,連這麼一個小官都能做到這一點,那些上面的大官們。還有皇帝陛下,一定也能做到這一點吧。

    這不過是一種極為樸素。而且非常簡單的觀念。

    其時,六國百姓對秦人的敵視,更多出自於上層貴族的渲染醜化。而實際上呢,稷下學宮的學正荀子,曾周遊三秦。沿途所見所聞,包括對三秦治下地官員印象,竟發出三秦有上古之風的感歎。

    可不要小看這一句評價!

    在這個時代。被稱之為具有古風,可算得上是最高地評價。

    劉闞本是不經意的做了一件在他看來,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情。但對於當地百姓來說,意義自又不同。

    由於要整點清理,然後才能分發這些精粟。

    所以劉闞宣佈,讓所有人在第二天中午來工地領取獎賞。並且讓早先臨時組織起來,負責守護倉廩的鄉勇回家休息一天。在所有人看來。如今大事已定,不太可能再出什麼意外了。

    清點完了精粟之後,負責押送糧草的曹無傷,當晚就留宿在樓倉。

    隨行還有三十名護衛,暫時居住在已經空蕩蕩地兵營之中。劉闞則在官署內擺下酒宴慶賀。

    除了灌嬰、審食其之外,昔日沛縣的一幹好友,聚集在了一處。

    大家推杯換盞,傾訴別離之情。劉闞更是開心的不得了,頻頻舉杯。還不時說些風趣地話語,引得眾人開懷大笑。就在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大家不知不覺的都喝多了,喝醉了。

    劉闞伏在食案之上酩酊大醉,唐厲等人也東倒西歪的躺在席上。

    官署大門洞開著,從外面看去,庭上的景像是一目瞭然。官署之內。***通明。卻又鴉雀無聲。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已過亥時。

    兩艘小船沿著睢水漂流。在河灣處靠岸,噌噌噌從船上跳下來七八個人,清一色土黃色短襖短褲,黃幘抹頭,手持利刃。為首之人,身高七尺,短粗壯碩。臉上有一道蚯蚓似的疤痕,從耳根子一直到鼻翼,更增添了幾分猙獰之象。在他身後地人,一個個也都是面目兇惡。

    刀疤臉,正是那逃走的丁疾。

    他嘬口發出兩聲蛙叫,從黑暗中很快回應了兩聲蛙叫。

    「二爺,一切正常!」

    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從暗處跑出來,來到丁疾面前:「我剛才看過了,那狗官喝多了,官署之中,毫無防備,全都喝醉了。就連旁邊的兵營,也只有兩三個人巡邏,其他的人都睡了。」

    丁疾的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笑意。

    「合該狗官今日送命……嘿,想必是看著工程結束,所以放鬆了警惕。發信號,請大哥過來吧。」

    五短身材的漢子點頭答應,拿起兩支火把點燃,而後在河灣上搖擺晃動。不一會兒的功夫,四五十艘小船在遠處河面上出現,中間還簇擁著一艘大翼船,緩緩的朝著河灣處靠攏過來。

    「我帶人去官署,你留下來,一會兒領大哥攻擊倉廩。僮縣長果然爽快,有了這批糧食和裝備,就算和嬴壯正面交鋒,咱們也未必會落下風。對了,搞清楚輜重糧草放在何處了嗎?」

    「二爺放心,我都弄清楚了!

    今晚工地上沒什麼人,不過百十個外地來地幫工,等著明天發放糧食。不過……他們怕是要失望了。過了今夜,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大爺和二爺的,讓那些敢幫老秦的人知道厲害。」

    丁疾點頭,「正當如此!」

    說完,他帶著人往官署方向走。

    五短身材的漢子則留在河灣處等候。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那些小船紛紛在河灣上靠岸,從船上跳下來一個個匪賊,列隊等候。待大翼船即將靠攏河岸的時候,十幾艘小船搖過去,將大船上地人紛紛接下來,是向岸邊。月光明亮,四五百個短襖短褲地匪賊,聚集在河灣之上。

    一個相貌頗似丁疾,年紀在三旬上下的男子,跳上了河岸。

    五短身材地人連忙迎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大爺!」

    「老二呢?」

    這剛上岸的男子。披著一件兕皮甲,手中握著一桿兒臂粗細。長約一丈左右的銅戈,腰中跨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劍。他環視一圈之後,眉頭微微一蹙,冷聲道:「我不是說過,統一行動?」

    此人。就是被稱作睢水三害之一地棄子丁棄。

    丁棄和丁疾是親兄弟,生的孔武有力,有萬夫不擋之勇。楚國被消滅時。丁棄二十出頭。懷著一腔熱血想要投軍,可未曾想到還沒有等他加入楚軍,項燕將軍就已經自殺身亡了。

    後來得高人指點,丁棄殺了秦王派至此地地官員後,夥同一幫子青壯,幹起了沒本的買賣。

    他們專和官府作對,特別是在百越戰事拉開之後。數次劫掠秦軍糧隊。

    這些人都是在水上討生活,靠著對睢、淮兩河的熟悉,屢屢讓圍剿他們的秦軍灰頭土臉。

    再後來,一群反秦的六國後裔和他們拉上關係。

    丁棄本就是精於水上,又得了六國後裔中地策士指點,更如虎添翼,讓官府頭疼不已。

    這反秦的六國後裔,已隱隱形成了一個團體。上至咸陽,下至地方。都安排有他們的人手。如此一來,丁棄也就越發地肆無忌憚。嬴壯數次試圖征討,但最終卻因為各種原因,無功而返。

    丁疾找到丁棄的時候,丁疾正在洪澤和六國後裔派來的使者商議事情。

    聞聽丁家全族被滅,丁棄暴跳如雷。可這個傢伙,和秦軍交鋒數年。已不是當年的熱血小子。在憤怒了片刻之後。他很快就冷靜下來。仇,一定要報。可問題在於,該怎麼報仇?

    不但要殺了狗官,還要從中謀取利益。

    更重要的是,絕不可以讓秦軍發現什麼破綻。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行動,才是上上之策。

    為此,丁棄隱忍了近三個

    聽聞丁疾擅自行動,丁棄有些不快。

    丁疾雖然是他的兄弟,可在這盜匪當中,他丁棄才是首領。命令發出,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這也是丁棄在水上和秦軍交鋒而得來地經驗。面對強大的秦軍,個人的力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團隊。在丁棄這部運行良好的機器上,每一個行動,每一步幾乎,所有人都必須遵循命令。只有如此,才能和秦軍抗衡。洪澤大盜縱橫睢、淮兩河,依靠的就是令行禁止的紀律。

    而且,丁疾和六國貴族,走的太近了……

    「二爺想必是報仇心切,所以有些等不及了。」五短身材的漢子見丁棄不高興,連忙上前解釋。

    「不過大爺放心,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不會有什麼差池。」

    「如此甚好!」丁棄也知道,現在不是追究丁疾地時候。不過內心之中已經有了想法,等這件事結束以後,一定要好生的教訓一下這個兄弟。提戈行進,五百洪澤盜匪緊緊的跟隨。

    「工地上情況如何?」

    「大爺放心,工地上沒什麼危險。屬下來的時候,兄弟們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時候,想必已控制了整個工地。」

    「侯三,做的好!」

    丁棄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等回去之後,老子封你做閭長。」說著話,他加快了腳步,揮戈道:「兄弟們,趕快行動。」五百洪澤盜,無聲的跟隨著丁棄,直奔工地而去。

    與此同時,丁疾帶著人也來到了官署門外。投過那洞開地官署大門,他一眼就看到了居主位伏案酣睡地劉闞。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丁疾的眼睛都紅了,緊握銅鉞,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生冷地話語:「兄弟們,殺!」

    說完,丁疾縱身衝向了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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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八章 血色(二)

    按照丁棄的計劃,先搬走置放在倉廩中的糧草和輜重。

    這是他和反秦的六國後裔討價還價,好不容易才要來的一批輜重。已經三年,他的洪澤盜團沒有更換過裝備。甚至到現在,許多還在淮水上纏住秦軍的洪澤盜手中,拿的是斷刀斷戈。

    用大隊人馬牽制徐縣嬴壯,帶精銳部下奪取輜重,是丁棄此行的主要目的。

    反秦?

    這可不是他一個普通的楚國平民應該考慮的事情。楚國以滅亡多年,當年血氣方剛,一腔子豪情早就冷了,丁棄成熟了,長大了,對於事情,似乎看得更加透徹,考慮的越加縝密。

    如果不是他犯案纍纍,投降了也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丁棄早就不幹這盜匪的營生。

    正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如果他洗手不幹,就算老秦人不收拾他,那些六國後裔也不饒他。

    實力最重要!

    這是丁棄拚搏的了近十年總結出來的心得。手裡這幾千號盜賊,怕才是六國後裔最看重的吧。

    當然了,仇也必須要報。

    丁棄仔細研究過劉闞,得出的結論是:一個有點好運氣的奸商!

    僅此而已……

    先拿到輜重,然後在離開的時候,順手幹掉這傢伙,也就算是報仇雪恨了。對於劉闞,丁棄還真的不放在眼中。他早已經派出一百五十名盜匪,混跡在幫工之中,等待時機到來動手。

    現在,時機已經到了!

    侯三的大名叫做侯景,是最早跟隨丁棄的洪澤盜。

    說句心裡話。丁棄對侯景的信任,甚至超過了對他親弟弟丁疾的信任。這傢伙人如其名,是個猴精。善於察言觀色,又是個拚命三郎。死在他手中地秦軍,少說也有三四十人,值得信賴。

    子時已過,皓月當空。

    這並不是一個殺人放火的好天氣,你對於丁棄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兄弟們。佔領倉廩之後。迅速將輜重糧草搬運上船……到時候侯三帶五十個人。隨我接應老二。大家都聽好了,行動要快。臨了放一把大火,把這該死的倉廩和民舍全部燒了,然後迅速撤離。這裡畢竟不是洪澤,也不是淮水,夠咱爺們活動的地方,他娘的實在太小了。」

    洪澤盜壓低聲音,回應丁棄的囑咐。

    不知不覺,眾人已經來到了高崗之下。不過,高崗靜悄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連個鬼影都沒有。

    丁棄不禁停下了腳步,「侯三,不是已經行動了?」

    「許是已經結束了吧……一群木瓜而已,怎比得上大爺麾下強勇?大爺稍等,待我打探!」

    木瓜,是洪澤盜的一種黑話。早先指那些被劫掠的客商。

    到了後來,就成了那些凡是那些一受到攻擊,就立刻束手待斃之人的代名詞。

    侯景從一名盜匪手中搶過了一支火把,迎著風,橫搖兩下,豎搖兩下。片刻後,高崗上也出現了一星火光。似是回應樣地豎兩下。橫兩下……

    「大爺,兄弟們已經得手了!」

    丁棄不再猶豫。舉起銅戈,壓低聲音道:「兄弟們,行動!」

    洪澤盜雖然只是一群盜匪,丁棄也是個大字不識一個地粗人。可久經戰陣,多多少少也有了些紀律。加之後來六國後裔派出人來幫助,丁棄對治理洪澤盜地心得,也就越來越深了。

    雖然開始行動,但並不像一般盜匪那樣的一哄而上。

    三兩成群,結伴依持,有條不紊但又極其迅速的穿過一排民舍,向高崗靠攏過去。丁棄衝在最前面,心砰砰直跳。只要拿到這批輜重,他和秦軍對抗的本錢也就更足了。而那些六國後裔,定然會給他更多的支持,慢慢的,他要讓洪澤盜不僅僅是縱橫睢淮,甚至要馳騁大江。

    眼見著已經到了半山腰,丁棄突然感到不對勁如果說倉廩已經被自己人控制住,到這會兒了,最少應該有人下來迎接自己,怎毫無動靜。

    「侯三?」

    丁棄沉聲喝道,可往日一叫就會響應的侯景,這一次卻沒有回答。

    停下腳步,丁棄轉身看去。一直跟在身邊的侯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不見了蹤跡……

    「侯三,誰看見侯三了?」

    洪澤盜一個個呆若木雞,不曉得丁棄為什麼會突然停下來。左右看看,的確是沒有看到侯景的影子。有一個洪澤盜嘟囔道:「大爺找他做什麼?保不齊在下面拉屎呢。那傢伙一向如此……只管衝上去就是了,難不成那小子還敢出賣我們?」

    出賣!

    這兩個字,彷彿霹靂一樣在丁棄耳邊炸響,他驀地驚醒,轉身大聲喝道:「撤退,兄弟們撤退!」

    洪澤盜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丁棄十年地威名,加之多年的經營,讓這些人本能的轉身就要退走。也就在這時候,高崗之上突然間燈火通明,百餘人在高崗上站立,張弓搭箭,對準丁棄等人。

    一個面皮白淨,看上去瘦弱單薄的青年,從人群中走出來。

    「丁棄,怎現在才到?邵平在此,已恭候多時!」

    丁棄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待看清楚那青年的樣子,忍不住大吃一驚,,「撤退,中計了!」

    話音未落,就聽邵平厲喝一聲:「放箭!」

    嗡-

    一陣弓弦顫響,緊跟著箭矢如雨點般飛向了洪澤盜。丁棄一邊撥打雕翎,一邊指揮人馬向山下撤退。可不成想才走了百餘步,眼看著就到了山腳。民舍中呼啦啦又湧出了百餘人來。

    全部是黑兕皮甲,執盾持矛,腰中配有短劍的秦軍。

    和普通的秦軍不一樣。這批秦軍個個膀大腰圓,不似普通地楚人,更像是道地的老秦精銳。

    「藍田甲士!」

    丁棄一眼認出了這些秦軍的來歷,忍不住一聲驚呼。

    在這批藍田甲士地前面,站立一名巨漢。一手大盾,一手赤旗,大笑道:「丁棄,劉闞恭候你多時……既然來了,就別走了。省的別人說我老秦人不識禮數。不懂得去招待客人啊。」

    劉闞。他就是劉闞?

    丁棄並沒有見過劉闞。如今一見,也不由得為之忐忑。

    早先的輕視之心,頓時收斂起來。同時又覺得奇怪:那劉闞不是醉倒在官署?怎麼會在這裡?

    不過,時間已容不得他考慮太多。

    目光一掃,就發現了躲在劉闞身後,正探頭出來的侯景,忍不住勃然大怒:「侯三,你敢出賣我?」

    那侯景嘿嘿一笑,「大爺,不是我要出賣你。只是劉大人比你高明百倍,一眼就看出了你地計策。我奉你之命,帶人前來刺探。當天就被劉大人看出了破綻……不過劉大人心好,把我請去曉以利害……大爺,如今這天下,是大秦地天下,你和一群反賊混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

    如今,徐縣長已請來皇上旨意,並和郡守大人配合,圍剿洪澤盜團。

    大人們等的,就是你上岸。而現在被你拖住地那些秦軍,實際上是郡守大人秘密調來的鄉勇。

    徐縣長地兵馬,已經包圍了此地……兄弟們。聽我勸。放下兵器,趕快投降吧。劉大人向徐縣長和郡守大人為咱們請命。只追究首惡,從者一律不再追究,還可以給大家田地,居住樓亭。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這盜匪最害怕地是什麼?就是那股子氣被洩了。

    聞聽侯景這麼說,洪澤盜之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絲騷亂。一雙雙眼睛,瞪著丁棄……

    「侯景,爾不得好死!」丁棄厲聲喊道:「休要聽他妖言惑眾,那劉闞不過一亭長,有何資格保證?兄弟們,隨我殺出去,只要上了船,咱們就還有機會……侯景休走,我誓殺你!丁棄一邊喊,一邊向山腳衝下來。

    一手銅戈,一手抽出短劍,「兄弟們,隨我殺!」

    劉闞嘿嘿一笑,不退反進,迎著那丁棄就衝上前去。

    一個往下衝,一個往上走,眼見著就要相匯,那丁棄驟然騰空而起單手持戈,一招力劈華山,狠狠的劈向了劉闞。

    劉闞也不退縮,身形轉動,赤旗揚起。

    只聽鐺的一聲巨響,銅戈被赤旗擋下。劉闞踏步往前衝,赤旗順勢送出……丁棄和劉闞這硬碰硬的來了一下之後,只覺手臂發麻,虎口破裂。被劉闞這一送,再也拿捏不住銅戈,脫手飛出。

    不過這丁棄也著實了得,見勢不妙,接力後退。

    四五個洪澤盜也就趁著這光景衝上前來,揮舞著兵器,向劉闞砍去。劍光閃閃,寒氣迫人。

    劉闞呼的一個旋身,大盾磕飛了兩把利劍,赤旗順勢橫掃千軍,掛著一股風,呼的就斬出去。連續兩轉之後,赤旗的力道就等同於增加了兩倍。千鈞之力,豈是普通盜匪能夠抵擋。

    兩個洪澤盜舉起兵器想要攔擋,卻聽鐺-噗,兩聲響過後。

    赤旗斬斷了他們手中的兵器,將這兩個洪澤盜攔腰砍成了兩段。肝臟混著鮮血灑了一地都是。

    丁棄這時候也回過神來,怒吼一聲拔劍撲出。

    劉闞對他視若不見,赤旗磕飛了另兩個洪澤盜的兵器,單手執盾,崩開短劍之後,貼住丁棄的動作向後一送,呼地就扔了出去。不在一個層次上,劉闞顯然對這丁棄失去了興趣。

    大步流星,搖旗闖入亂軍之中。

    赤旗嗚嗚作響,掛著一股股金鐵銳氣,寒光閃爍,那赤旗上的龍形圖案晃動,似要呼之欲出。

    但見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飛濺的鮮血,散落一地的殘肢,並伴隨著哀號聲不斷響起。

    此時,高崗上的邵平,指揮人馬不斷向下擠壓。洪澤盜在抵抗了片刻之後,這陣腳終於亂了。洪澤盜很厲害,但那是在水上。此時他們是在陸地上,面對的更是嬴壯帶來的三百精銳蘭田甲士。面對面地拚殺,洪澤盜怎可能是藍田甲士的對手,加之劉闞在亂軍之中奔走呼號,如同劈波斬浪一樣的把洪澤盜陣型攪得亂七八糟,亂成一團。

    丁棄被劉闞摜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好不容易爬起來,剛站穩了身形。卻又感到身後一股寒氣襲來,未等他做出反應,四桿長矛,已經穿透了丁棄的身子。丁棄啊的一聲驚叫,低頭看著從胸口冒出來的那段鋒利矛刃,似是有些不太相信。

    我死了?

    丁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裡想要說些話來,可嘴巴張了張,發不出半點聲音。

    四名藍田甲士,同時大喝一聲,將丁棄的屍體甩飛了出去。剛落地,一雙雙大腳就踩了過來。

    劉闞在亂軍之中大喝一聲:「再不投降,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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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0九章 血色(三)

    丁疾衝進官署大門,穿過天井,躍到庭上,直奔伏案醉倒的劉闞而去。

    「狗官,今日要你血債血償!」

    丁疾大吼一聲,舉起手中的銅鉞揮劈。臉上的疤痕,微微泛紅,一雙眼睛瞪得溜圓,身體更因那即將復仇的興奮,而微微顫抖。這一鉞,可說是用盡了全身力量,誓要將劉闞砍殺。

    銅鉞帶著一道寒光,落向了劉闞。

    眼見著就要把劉闞劈成兩半,丁疾心中卻突然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前這個劉闞,看上去似乎比他印象中的劉闞要大一號。也就在這時,伏案的劉闞突然間醒了。

    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沉甸甸的食案呼的飛起來。

    銅鉞狠狠的斬在了食案上,旋即蓬的落下。沉甸甸的食案,險些把丁疾帶倒在地。他一個趔趄,心道一聲:不好,中計了!

    抬腳踩在食案上,想要拔出銅鉞。

    劉闞卻呼的一個懶驢打滾,身體在地上翻了一圈之後,猛然長身站起。

    在他手中,多了一根沉甸甸的青銅椎,長約有八尺,一頭粗一頭細,粗的一端如海碗一樣,細的一端,也有兒臂粗細。形狀好像市井之中婦人們洗衣是所用的槌,但長了些,也重了些。

    掃了一眼,這青銅椎少說也有七八十斤吧!

    「小賊,敢害我兄弟,吃我一椎!」

    在庭上的人,並不是劉闞,而是劉巨。這兩人體型頗為相似,趴在案上,還真不好辨認。

    劉巨怒目圓睜,鬚髮皆張。

    大步向前。單臂握椎,椎隨身動,掛著一抹殘影呼的就砸向丁疾。

    這一下若是讓砸實在了,丁疾鐵定變成一堆爛肉。嚇得他也顧不得再去拔那銅鉞,向後連退數步。乓,食案被青銅椎砸的粉碎。劉巨再次跨步向前,青銅椎做劍使,一個單臂突刺,撲向了丁疾。

    隨著丁疾前來的洪澤盜也發現了不對勁。

    這庭上只有一個人活人,那就是劉巨……其餘眾人。全都是用稻草紮成的草人,不過卻穿著唐厲這些人的衣服。眼見丁疾無處躲閃,一名洪澤盜大吼一聲,揮劍衝上前去。將丁疾撞翻。

    丁疾是躲過去了,可這洪澤盜卻躲不過去。

    青銅椎的椎頭,正撞在洪澤盜地腦袋上。隨著一聲慘叫,腦袋被撞得成了一堆爛肉。

    鮮血混合著腦漿灑了一地,身子骨摔在地上,抽搐兩下,就斷了氣。這時候。丁疾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是中計了。轉身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中計了,撤……都隨我撤出去。」

    可這進來容易,想在出去就不容易了。

    官署大門後,王信握著一柄青銅椎,式樣和劉巨手中的青銅椎很像,但是卻小了一號。

    「主人說了,一個都不許走!」

    兩個洪澤盜飛撲上前。那劉巨宛如一頭雄獅,看長相就讓人害怕。但是王信不一樣,雖然比之同年人要高大一些。但整體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歲而已。所謂欺軟怕硬,就是如此。

    再說了,王信可堵著他們的退路呢。

    從院中大樹上,飛出了一支黑鳧箭,正射在其中一名洪澤盜的頭上。

    那洪澤盜一個跟頭就摔在了地上,同伴這時候也到了王信跟前,突然間同伴摔倒,不由得一怔。

    他這一遲疑。小王信可就動手了!

    高高躍起,青銅椎筆直朝天,這叫做舉火燒天式。掛著一股銳風呼的落下,那洪澤盜本能的舉劍相迎,卻聽鐺的一聲響,青銅椎砸斷了銅劍,巨大的力道。把那洪澤盜的腦袋。都砸進了腔子裡面。

    丁疾嚇了一跳!

    怎麼這狗官的家裡,儘是這種怪物?

    正想著呢。從大樹上就跳下來了一個人。手中武山劍如靈蛇吐信一樣,詭譎地直刺向丁疾。丁疾啊的一聲驚叫,縱身躲閃。

    他的反應快,可是對手的劍更快。寒光一閃,順勢一斜拉,血光崩現。丁疾慘叫一聲,一個趔趄就坐在了地上,一隻胳膊被對方一劍斬斷,疼得他腦門子滲出冷汗。身後王信衝過來,橫掃千軍……啪地正敲在丁疾的頭上。頸椎都打斷了,脖子幾乎是呈一個不可能的角度耷拉著,

    可憐丁疾,報仇不成,卻慘死在這官署之中。

    「信,守住門口!」

    陳道子揮劍挑殺一名洪澤盜,厲聲喊喝:「莫要忘記,你答應過你主人,不放過一個人呢。」

    王信連殺兩個人之後,正興起。

    可聽陳道子這麼喊,哦了一聲之後,又退回台階上,虎視眈眈的看著在天井中搏殺的眾人。

    嗚……也許不是搏殺!

    劉巨如同瘋虎一樣,大椎連連揮動,接連砸翻了兩個洪澤盜。

    眼見著那最後一個洪澤盜,前面是劉巨,後面是陳道子,可真的是進退維谷。

    鐺的一聲丟下了兵器,「我投降,我願意投降!」

    一個是雄獅,一個是惡狼。在加上大門口地小老虎,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不如投降算了。

    陳道子冷聲道:「大人有令,凡入官署者,格殺勿論!」話音未落,武山劍已經刺中了洪澤盜的咽喉,隨後輕巧一腿,寶劍向後一收,一股血箭噴出。

    天井中,倒著七八具屍體。

    劉巨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

    「不痛快,忒不痛快,幾個蠢賊,不經殺,真不經殺!」

    陳道子不禁笑了,「巨哥,先別說這些了……估計大人那邊也要結束了,還是趕快打掃吧。一會兒老夫人回來,看見這滿地的死屍,一定會被嚇到。先收拾一下這裡,我去兵營裡報信。」

    提起老夫人,劉巨頓時醒悟過來。

    「沒錯,沒錯,趕快收拾……信,快點來幫忙,把這些個東西扔出去,可不要嚇壞了娘。」

    「唔!」

    王信應了一聲,走下台階。

    一大一小兩個巨人,把一具具死屍扔出了官署的大門。

    不一會兒,唐厲曹參周昌程邈四人,陪著闞夫人和王姬從外面走來。隨行的,還有襄強和幾十名鄉勇。看到那院子外的屍體,老夫人一蹙眉頭,臉上露出憐憫之色,輕輕歎了一口氣。

    「你說,這又是何苦來哉呢?」

    她似乎是在對王姬說,可又好像是和襄強講話:「大家好好的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嗎?非要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結果卻落得個死無全屍,還要背負個叛逆地名頭,這又是何苦來哉?」

    襄強一眼就認出了丁疾的屍體,心中不禁一陣惻然。

    扭頭看了看跟在旁邊的游徼,只見那游徼的臉蒼白,沒有半點血色,身子還不停的打著哆嗦。

    「老木啊,一會兒找人把這屍體搬遠一點,好歹一場鄉親,權當作是辦好事吧。」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游徼名叫羊木,早年和丁家走的很近,聯手架空的襄強。可是現在,丁家到了……甚至連那睢水三害之一的丁棄,估計也是凶多吉少。這心裡若說不怕,那才真的是怪了。一方面是恐懼劉闞這種狠辣地手段;另一方面又在擔心,襄強看樣子是上位了,會不會報復我呢?

    所以,聽襄強一開口,這羊木立刻點頭答應。

    而襄強,也有點害怕。可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暢快……昔年耀武揚威的嗇夫游徼,如今一個死,一個趕著巴結。從今以後,只要不跟錯隊伍,相信在未來,一定是一片光明。

    這時候,劉巨緊巴巴的跑出來,纏著老夫人往裡走。

    王姬更是緊張的看著王信,見他沒有受傷,總算是放下心來。

    跟著阿闞兄弟挺好,不愁吃不愁穿……可就是有一點,他命犯殺星嘛?怎麼走到哪兒,都要見血?

    唐厲等人陪著老夫人在庭上坐下,然後又安排鄉勇守護好官署。

    「老曹那邊……」

    唐厲抬頭看看天色,「想必也該結束了吧。幾十個小賊,應該不是他的對手。經此一夜,怕是睢、淮兩水能安寧一陣子了。不過,我是可以安生了,老曹老周,你們兩個怕就要忙起來了。」

    曹參和周昌相視一笑,「忙些好,忙些總勝過無事可做嘛。」

    門口警戒地鄉勇,突然間遙指河灣方向大聲喊道:「快看,著火了,河灣那邊好像……著火了!」

    唐厲曹參兩人快步走到官署大門外,站在台階上眺望。

    只見那河灣方向,烈焰熊熊,照亮了漆黑地天際。

    唐厲撫掌笑道:「成了,老曹這一把火燒起來,這洪澤棄子,只怕是從此再也不會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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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一0章 血色(終)

    丁棄死了,丁疾也死了!

    丁氏這個姓氏,對於泗洪一帶的百姓而言,從此將不再有任何意義。管他是不是姜子牙的後裔,就算是周武王的子孫又能如何?人死如燈滅,死去的,只是為了襯托強者而存在。

    這,也許就是丁氏家族存在的意義吧。

    正如唐厲所說過的一樣,上了岸的洪澤盜,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連當初的王陵都比不上。

    天亮之後,樓亭官署大門外,三百藍田甲士整齊肅穆的站立。

    劉闞端坐庭上,邵平神色平靜的坐在上首,唐厲曹無傷在下首相陪。曹參和周昌不在官署。

    死了那麼多人,自然有很多需要善後的事情。

    丁棄帶來的五百洪澤盜,戰死三百餘人,百餘人被生擒活捉,如今在兵營中,被鄉勇看管。

    「邵司馬,此次多虧你相助,樓亭才沒有釀成大禍,劉闞感激不盡,請滿飲此杯。」

    邵平也不客氣,端起銅爵一飲而盡。白淨的面皮浮起了一抹酒色,沉聲道:「邵平不過是奉嬴壯大人之命前來協助,並沒有出什麼力。反倒是倉令大人此次籌謀,端的是有鬼斧神工之妙。若非倉令大人佈局,那洪澤棄子怎能上岸?還有那些反賊,又怎可能輕易的浮出水面。嬴壯大人對倉令大人,可是讚賞有加。

    再說了。就算沒有藍田甲士出動,以倉令大人算無遺策的手段,可抵百人地勇武,丁棄也難以討好。下官不過是湊湊熱鬧……呵呵,倒是您那位佐史曹兄,可著實讓我吃了些苦頭呢。」

    這邵平,的確是廣陵人。

    不過在嬴壯出任徐縣長之後,他就投到了嬴壯的麾下,並且被嬴壯任軍司馬。已有三年之久了。

    丁疾之所以能逃走,正是劉闞所謀。

    蒯徹在縱走了丁疾之後,連夜趕奔徐縣,向嬴壯搬兵。

    一開始,嬴壯對劉闞並沒什麼好感。似他這種軍功出身,又是王族中人,怎可能看得起商賈出身的劉闞。所以一開始。對蒯徹根本沒有好臉色,甚至不願意接見蒯徹,險些令計劃夭折。

    但不得不說,蒯徹這策士出身的人,的確是有幾分手段。

    嬴壯不見他?沒問題!蒯徹拐彎抹角的求人見到了嬴壯的寵姬。並通過這寵姬。最終見到了嬴壯。

    開門見山的就說:「我家主人有一計,可解大人心腹之患。」

    嬴壯當時一怔,問道:「我有何心腹之患?」

    「洪澤棄子,肆虐睢淮,屢屢劫掠我大秦輜重,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大人為嬴秦王族,可以不用擔心陛下處罰……但與外人眼中,大人能有今日之位,非大人之能力,實靠出身爾。

    區區棄子。卻屢次未能剿滅。

    一兩次地話,陛下或許不會追究。但時間長久,不論是與我南方戰事,還是與大人名譽,怕都有不好。到時候,陛下就算是想要寬恕大人,下面的臣工。乃至百姓又會怎麼看待呢?

    如此下去。這心腹之患,只怕最終會釀成殺身之禍吧。」

    蒯徹一番聳人聽聞的話語。讓嬴壯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對蒯徹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

    不錯,洪澤盜匪,已經是他心腹之患。

    但至於後面的殺身之禍,他還真沒有考慮過。始皇帝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明君,但大秦是已法治國。一次可以赦免,兩次可以赦免,但次次失敗,怕始皇帝這心裡也會感到不舒服。

    如今,始皇帝越發剛愎,即便是王族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如果真的有一天,陛下無法繼續忍耐下去,那麼第一個倒霉地,恐怕就是他這個王族。

    秦法之嚴格,除皇帝之外,凌駕眾生之上。想當年嬴壯祖先公子虔,不但是秦王的兄長,而且還有擁立之功。可依然被處以刑罰,割了鼻子,以至於最後不得不整日帶著面具,八年不見外客。還有那設立秦法的商君,最後也是落得個車裂之刑,未能躲避過秦法的追究。

    嬴壯雖是王族,可這個王族,並不牢靠。

    「還請先生救我!」嬴壯連忙起身請教。

    蒯徹笑道:「大人,非是小人能救您,而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設立一計,將引那棄子上岸。

    同時,我家主人還發現,泗洪地區的官員,似乎……

    此乃楚地,反秦逆賊地勢力非常大,若不能加以震懾,只怕最後會成愈演愈烈之勢。此計,需大人出面配合。」

    「敢請先生細說!」

    蒯徹把劉闞地想法講述了一遍,最後說:「據我家主人猜測,那丁棄背後,定有泗洪反秦賊子相助,甚至有可能是地方官員。如今陛下啟用各地士子,想要平息對老秦的敵意。殊不知,如此一來卻也容易魚龍混雜,難免會有小人趁機生事。若丁棄肯上岸,那反賊焉能不配合?

    所以,我家主人想趁此機會,一網打盡,徹底消弱六國後裔在泗洪一地的影響力。

    同時還能震懾賊子……丁棄一除,反賊失聲。從此之後,大人在泗洪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嬴壯怦然心動,對劉闞的評價,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分。

    他命邵平率三百藍田甲士,秘密潛入樓亭,裝成建倉的幫工,等候丁棄上鉤。

    而後又做出和洪澤盜匪決戰之架勢,故佈疑陣。自己則星夜出發。親自趕赴相縣與任囂商議。

    一連串的行動,可說是神不知鬼不覺。

    只可惜曹參並不清楚這裡面地玄機,甚至把邵平當成了壞人,數次刁難,讓邵平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年紀輕輕的倉令,手下確有能人啊。

    劉闞說:「邵司馬,不知縣長和郡守,何時能夠抵達?」

    邵平算了算時間。笑呵呵的說:「想必如今正在僮縣忙碌吧。那裡畢竟不是一亭之地,有些事情要處理起來,只怕還是比較麻煩地。不過倉令大人莫擔心,此次行動,絕不會放過一人。」

    劉闞和邵平在樓亭等候消息。

    正如邵平所說的那樣,絕不會放過一人。事實上,劉闞並不知道他這個引蛇出洞的計劃。在泗洪掀起了多大的風波。

    在丁棄行動的當天晚上,任囂和嬴壯領兵突然駕臨僮縣。

    猝不及防的僮縣長甚至沒有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任囂下令拿下。一個是郡守,一個是王族。區區僮縣長,在這二人眼中就如同螻蟻一般……根本不需要和他說什麼廢話。

    在拿下僮縣長之後。僮縣當夜戒嚴。

    從縣衙官署中。搜出了十餘卷書信,全部是這位僮縣長和六國後裔之間地通信。書信之中,對老秦極盡詆毀之語,更有幾卷書信,表明此前幾次秦軍輜重被劫掠,都與僮縣長有關。

    最重要地是,這位僮縣長借用職權,將大批兵器盔甲借由丁棄之手,送到了反秦集團地手裡。

    大黃參連弩,飛鳧箭……

    等一樁樁。一件件罪證擺在僮縣長面前的時候,這僮縣長也無從抵賴。

    數次酷刑之後,僮縣長交待出了十餘個在泗洪地區和他合謀地同夥。任囂星夜行動,在下相、凌縣、取慮三地,依名單緝捕,拿下反秦集團百餘名成員。其中,不泛有當地的官吏。

    由此而引發的一場大動盪。足有一千多人被牽連其中。

    如此大地事情。到最後已隱隱形成了控制不住的局面。任囂在和嬴壯商議之後,上奏咸陽。

    嬴壯則返回徐縣。調集兵馬,徹底剿滅洪澤盜團。而任囂,則暫時留在僮縣。一方面,他是要繼續追查下去,因為此次事情的結果,實在是讓他有點心驚肉跳。僅四個縣城,竟有如此多的反秦集團成員。那麼泗洪以外呢,泗水以外呢……這反秦集團,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這古老地讖語再次浮現起來,讓任囂感到了從所未有地恐懼。

    當然,留在僮縣還有一個目的:盯著劉闞!

    這傢伙太能折騰了,簡直是走到哪兒,哪兒就不得安生。原本以為把他調出了沛縣,應該惹不出什麼麻煩。現在可好,麻煩是越來越大……他折騰了一下,就折騰掉了兩縣的縣長。

    等朝廷旨意下來,怕是千個人頭落地。

    到時候,泗洪將會是一片血色……

    是好事?還是壞事?在任囂眼中,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可問題就在於,這動靜實在太大。

    在嬴壯回徐縣的時候,任囂私下裡開玩笑:「我本想讓這傢伙安分一點,別太招惹注意。你也知道,蒙大人聽看重他,曾有意要調他入藍田大營。我私心中是希望他能留下來,所以把他調到這裡……哈,沒想到他腳跟還沒有站穩,就給我惹出這麼大的事情,想不引起注意都難了。」

    嬴壯不禁笑了,「有的人天生就是惹事兒的主!你要讓他老老實實,反而會難受的要命。這劉闞,我以前是看不起的。可是現在,我多多少少有點佩服他了……此子殺戈果決,是個狠角色。好好培養一下,將來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會不會引起注意,我不清楚。

    但我知道,這傢伙這次地事情,至少是一爵軍功啊……娘的,老子打了多少年的仗,殺了多少人,如今才是個十等爵的左庶長;你老任呢,也是歷練了多少年,如今也不過是個十一等爵的右庶長。

    這傢伙倒好,才多大的年紀?

    兩年時間,一下子爬到了四等爵,端的是讓人感歎啊。」

    四等爵,爵號不更。如果算將起來,在二十等爵裡面,地位並不算特別地高,不過已能免除征役。

    可問題在於,劉闞才多大年紀?

    誰都知道,三等爵和四等爵之間,隔著一個老大地鴻溝。有的人一輩子,怕都是無法邁過去。

    至三等爵位,在軍中基本上已經是個屬長了。想要往上爬,所屬一部,臨陣斬殺甲士三十三名,才能達到四等爵。當然了,像任囂和嬴壯,想往上爬更加困難。野戰需斬敵兩千,攻城戰需斬首八千……只有達到了這個數字,將領才能晉級一爵。兩千、八千……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任囂聞聽,也只能是苦笑著連連點頭。

    「但願吧,那小子別再給我惹是生非了!」他輕聲道:「不過想來,他恐怕也沒時間再惹是生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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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一一章 弓倉是誰

    劉闞很忙!

    立春後,三川郡首批移民終於抵達樓亭。根據名冊顯示,首批遺民共三百戶,一千四百多人。不過由於途中顛簸,又正好逢寒冬臘月長途跋涉,以至於有三十餘人倒在了往樓亭的途中。

    實際到達樓倉的,共一千三百七十八人。

    分有十屯,各有當地鄉老擔任屯長,負責管理這些移民。押送移民來樓倉的,是兩個都尉。

    而且是劉闞的熟人,李必和駱甲。

    短短兩年時間,這兩人已經升至都尉之職,如今在內史蒙恬的麾下效力。

    故人相逢,少不得要傾訴一番別離之情。可是當劉闞看到這些面黃肌瘦,一個個帶有菜色的移民時,心中的那份喜悅,一下子蕩然無存了。

    正晌午,也是吃飯的時間。

    曹參和周昌立刻接手,清點名冊,準備進行安置。移民們整齊有秩序的在原地坐下,從包裹中取出乾糧充飢。屯長出面,向周昌討要了一些水,然後分配下去,便蹲在一旁吃飯。

    「這些,就是朝廷遷來的移民?」

    劉闞皺著眉,低聲的詢問道︰「怎一個個看著如此狼狽,不像是移民,反而看上去像是難民?」

    李必苦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有田地的人,誰又願意背井離鄉?這些人大都是三川賤民,有的甚至沒有戶籍。被抓住以後。充入移民之中。本來,朝廷對移民之事頗有些猶豫。

    這首批移民只是試探。

    可現在看來,估計用不了多久,後續地移民就會出發了。這可都是拜你老兄所賜啊。」

    劉闞一怔,「和我有甚關係?」

    駱甲說︰「怎和你沒關係?前些日子你鬧出了那麼多事情。我們這一路上,遇到了十隊信使,全部是從僮縣趕赴咸陽。泗洪出了這麼大地事情,一定會堅定朝廷對泗洪地區移民的決議。」

    「老駱,這才多久不見,你可是長學問了啊!」

    劉闞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可心裡面。卻生出了一些慘然。

    幾千人被牽連,著實出乎劉闞的預料。正應了那句話︰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就算這些人中不泛罪有應得之輩,可大部分人,恐怕也是無辜的吧,但也是難逃悲慘的命運。

    想到這裡,忍不住輕聲歎息。

    駱甲倒是沒有注意到劉闞這種情緒上地變化,自顧自的說︰「要說長學問。我還真的是長了些。

    阿闞兄弟,你可別小看這些人,有藏龍臥虎之輩啊。

    喏,你看那個人……就是那個正分派水的中年人。他叫做弓倉,據說是祖籍在陽武(今河南原陽)。但許是在家裡惹了什麼事情,暫居於滎陽。此次征發移民的時候,他也是代替別人。

    識文斷字,而且很有見識。

    我這一路上和這弓倉說的不錯,也著實得了些指點。剛才地那些話。也正是出自於他之

    移民這種事情,難免會有人願意,有人不願意。

    如果湊不足人手的話,當地官府就只能強行征發。有關係的人,可以尋人代替。對於這種事情,官府一般而言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能湊足數量就行。而代替之人。往往是沒有家產,甚至有可能得罪了什麼人。而不得不答應。

    大秦統一多年,也曾經整頓過戶籍。

    但畢竟牽扯太廣,這戶籍也難以整理的面面俱到。就比如那藏匿在宋子的高漸離,不就是個沒身份的人嗎?地域廣了,人口多了,大秦朝的統治,也不可避免的出現這樣那樣地漏洞。

    「對了,你們在咸陽,可曾聽說過高漸離的事情。」

    劉闞突然詢問。

    李必一怔,「阿闞兄弟,你認識高漸離?」

    「見過!」

    劉闞倒沒什麼可以隱瞞的,笑道︰「前年我去宋子辦事的時候,正逢徐公壽宴,曾聽那高漸離演奏了一曲。不過當時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高漸離……呵呵,後來還是徐公告訴我這件事。」

    李必鬆了口氣,「千萬別和這些人扯上關係。那高漸離到了咸陽之後,陛下挖了他的雙眼,留下了一條命。如今專門為陛下擊築,在咸陽也確實很有名氣,不少人對他是非常的推崇。

    連蒙大人也非常讚賞。

    不過對他昔年之事,陛下仍耿耿於懷,誓要抓住他的同夥。所以,你以後少提起他的名字。」

    這也是和劉闞熟悉,李必才會說出這些話來。

    若換個人,怕他們會立刻把人拿下,先審問一番再說。

    劉闞連忙道謝,看了一眼駱甲口中的弓倉。眉頭突然一蹙,他邁步向弓蒼走了過去。

    李必駱甲不解其意,連忙跟上。三人來到弓倉跟前,那弓倉和周圍地人,都立刻站了起來。

    「你們吃的這是……」

    劉闞指著弓倉身邊一個童子手中的乾糧,忍不住詢問。那乾糧,已經不能稱之為乾糧了……

    黑乎乎,上面還生出了斑駁的霉點。

    可是那童子卻好像是害怕被搶走一樣,緊緊的攥在手中。

    「這是他們自己帶的乾糧……怎麼了?」

    「都發霉了啊,還怎麼吃?」劉闞轉過身,輕聲的問道︰「不是說朝廷會發給他們糧食嗎?」

    李必眼楮一翻,「那是兵役。」

    「啊?」

    駱甲解釋道︰「只有兵役。才會發給糧食。不過出征時。糧食是要自備地,三至十天地口糧,然後才會有朝廷配備。其實,在路上已經發過一次口糧了……只是如今百越戰事已進入關鍵,河南之糧。大都調撥出去。庫府之中剩下地,也就是一些積壓地陳粟,能吃飽就行。」

    不等劉闞開口,李必接著說︰「莫說他們,就算是正卒又能如何?我聽人說,百越氣候炎熱。三天的口糧發到手裡,過了一天就全部壞掉。扔掉了,沒吃的;吃了吧,又很容易生病。」

    保質期!

    劉闞眉頭擰在了一起。

    「大人,您要吃嗎?」

    怯生生的聲音,在劉闞耳邊響起。

    一個乾瘦,面呈菜色地小女孩兒從弓倉身後站出來,舉著一塊黑乎乎。帶著餿味的餅子。

    「戚丫頭,莫要胡鬧!」

    弓倉連忙把那小丫頭扯到了一邊。

    哪知劉闞卻制止了她,蹲下身子,拍了拍小丫頭的腦瓜子。

    小丫頭的年紀,大約在七八歲的模樣。水汪汪的大眼楮,天真地看著劉闞。

    劉闞蹲下來,也比這小丫頭高很多。從她手裡接過那塊餅子,輕輕咬了一口……是粗粟餅。

    「周昌!」

    劉闞叫了一聲。

    遠處正在和曹參清點人數的周昌連忙跑了過來,「東主。什麼事?」

    「咱們庫府中,還有多少糧草?」

    「唔,大約一百石左右的精粟……呵呵,您從沛縣調撥來二百石,不過邵司馬他們卻沒有要,所以剩下了不少。

    另外任大人前些日子派人來,從先前僮縣發送來的糧草中。撥出了一千五百石。說是用於安置移民。其他的輜重糧草,邵司馬已經押送往徐縣……不過過些日子。可能還會有配給。」

    劉闞沉吟片刻,「把精粟全部提出,讓大家吃上一頓好的。」

    「喏!」

    劉闞抱起了小女孩兒,「丫頭,你叫甚名字?」

    小女孩兒怯生生的說︰「我姓戚,沒有名字……」

    弓倉說︰「這丫頭本是定陶人,原本是當地的富戶,前兩年陛下遷十二萬富豪至咸陽時,與中途亡故。其族人吞了她父母地家產,把她賣給了滎陽的一戶人家……去年陛下在博浪沙……那戶人家也遭了牽連。此次移民,她也被充入其中。這孩子姓戚,我們都叫她做戚姬。

    小孩子不懂事,還望大人莫見怪。」

    這弓倉面對劉闞,說起話來卻是不卑不亢。

    衣著雖然襤褸,但在那舉手投足中,流露出一種別樣的威嚴來。

    劉闞敏銳的覺察到︰這傢伙當過官!

    那種氣度,可不是普通的讀書人,所能夠擁有。眼楮一瞇,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此人。

    「我怎會怪她?」

    劉闞笑呵呵的說道︰「大家把乾糧都收起來吧,本官已命人去準備食物,過一會兒會發送到諸位的手中。諸位不遠千里,從三川郡到這樓亭,也著實辛苦。本官沒甚可以招待,唯有請諸位吃一頓熱乎飯,喝一口熱乎的水……待會等安置以後,各家就派人,來官署領取糧草吧。」

    這一句話,讓一千三百多人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這些人發出一陣響亮地歡呼聲,「大人厚恩,我等小民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那弓倉也是一怔,詫異的看了看劉闞,猛地一揖到地,「大人仁厚,實在是我等小民之幸啊。」

    「戚丫頭,還有你……」

    劉闞指著那緊緊攥著黑餅的童子,然後對弓倉道︰「這兩個孩子,可都是無父無母之人呢?」

    弓倉點點頭,「正是!」

    「既然如此,就跟我回去,在我母親身邊服侍吧。」

    說完,劉闞笑問戚姬︰「丫頭,你可願意?」

    「能吃飽飽嗎?」

    「當然!」

    劉闞笑著,然後又對那童子道︰「你,叫甚名字?」

    弓倉連忙說︰「這孩子複姓司馬,原本是夏陽(今陝西韓城)人,因戰亂而遷到了滎陽。父母早亡,家裡只剩下他一人,倒是個懂事的孩子。單名一個喜字,很機靈,而且也很能吃苦。」

    司馬喜?

    劉闞蹲下來,沉聲問道︰「小孩兒,願意跟我走嗎?」

    司馬喜點點頭,把手中的那塊黑餅,也遞給了劉闞。也許在他想來,這黑餅就是覲見之禮吧。

    劉闞笑著接過黑餅,放入懷中。

    然後過去抱起了司馬喜,轉身對李必和駱甲說︰「兩位兄長,我已經在府中設宴,不醉不歸。」

    李必駱甲早就有點不耐煩了。

    劉闞府裡……定然有好酒無數吧……

    「自當如此,自當如此!」

    兩人哈哈大笑,在周昌的帶引下,往官署走去。

    劉闞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那弓倉,和他擦肩而過時,突然彎下腰,在弓倉耳邊低聲說道︰「她叫做戚姬,他叫做司馬喜……那麼先生又叫什麼名字?呵呵,如果可以說地話,劉某當洗耳恭聽。」

    那弓倉,臉唰地一下變了顏色。

    注︰司馬喜,司馬談之父,司馬遷之祖父。西漢夏陽今陝西韓城人。父司馬喜,在漢初為五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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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一二章 黃金兩千鎰

    換上新衣,飽食之後的戚姬居然是個小美人胚子。

    許是經歷了太多的磨難,這小丫頭很懂事,能察言觀色,讓闞夫人對她更是疼惜的不得了。

    而司馬喜瘦瘦高高,很單薄。

    不是個很喜歡說話的孩子,但正如弓倉所言,這是一個能吃苦,很懂事的孩子。最有趣的是,司馬喜喜歡識字,於是就被分配到程邈的身邊做幫手,倒是讓老來無子的程邈很開懷。

    被劉巨和王信折磨得快要崩潰的程邈,終於發現了一個喜歡讀書識字的人。

    而王信呢,也很高興。諾大的官署裡面,孤零零的只他一個小孩兒。劉巨雖然可以陪他玩耍,但畢竟是有些不太得當。如今多了兩個小夥伴,讓王信非常開心,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司馬喜九歲,戚姬八歲!

    三人之中,以王信的年紀最大。

    看到信變得快樂起來,王姬也感到很欣慰。以前,沒有人願意和王信玩耍,後來到了劉闞家裡,是沒有人和他玩耍……當然了,劉巨除外。可劉巨畢竟是個成年人,而且還是個力大無窮的成年人。一不小心就會傷著王信。為了這件事情,王姬也很頭疼。現在,終於好了!

    李必駱甲在樓倉停留了三天,每日和劉闞開懷暢飲,而後依依不捨的告別。

    臨別時,劉闞送了他二人一人十瓿好酒,也讓這兩人高興至極。

    送走了兩人之後,劉闞變得更加忙碌。樓倉雖然會成為一個軍鎮。但是民生一樣是很重要。

    民以食為天!

    單純依靠朝廷撥給的糧食,終究難以長久。

    必須要自給自足……樓倉的土地很肥沃,但早年由於各種原因,使得此地的人口稀少,荒廢了不少地田地。而這些從三川郡遷來的百姓,大都是貧苦人家。按照規定,這樓倉週遭萬頃田地都配屬朝廷所有。朝廷允許個人購買田地,可問題就在於,誰有錢來購買這些田地?

    「阿闞,這許多良田如此荒廢。不免太可惜了吧。」

    曹參說:「如果此處田地能夠得以妥善的利用,不出五年,單憑樓倉就能抵得上一縣的賦稅。」

    劉闞問:「那你有甚方法?」

    「阿闞,何不由你出面,趁郡守大人在僮縣,向他懇求買下這些田地呢?如今,這些田地都是荒田,價格絕不會太高。我預計,五百鎰黃金當能購下這些土地……到時候,你可以把這些田地交給這些移民來耕種。既不會讓樓亭本地的百姓反感,移民們對你也會感恩戴德。

    一頃良田,哪怕是十抽一……阿闞,一年下來,你可就收益頗豐了。

    於朝廷而言,你解決了他們安置移民的麻煩;於你個人來說,這些人將來,都是你的家僕。」

    劉闞想了想,苦笑道:「這樣會不會太囂張了?」

    曹參說:「阿闞,難道你覺得你現在。就不囂張了嗎?泗洪六縣,提起你的大名。是婦孺皆知。」

    劉闞苦笑道:「怕是凶名昭著吧。」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曹參正色道:「有些時候,你也很難讓所有人都說你好,特別是那些眼紅你的,嫉恨你的人,勿論你做什麼,結果卻是一樣。阿闞,你有老秦人地印記,如今卻身在楚地,更是舉步維艱。你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公務,還有秦楚兩地間的仇恨。

    而這仇恨,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化解。

    與其如此,何不立下門戶?穩住身邊之人,結交天下豪傑?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唯有強大自身,方能立於不敗之地。又何必要去計較其他的事情?」

    劉闞輕輕點頭……

    「天道忌滿,人事忌全。」曹參正色勸說:「阿闞你有所缺憾,對於你而言,未嘗不是好事。」

    不知為何,曹參這一席話,卻讓劉闞想起了一首在後世耳熟能詳的詞句。

    「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沒錯,正是此意。」

    劉闞沉吟片刻,拍案而起,「既然名難求,那索性做個大地主……嘿嘿,老曹你今日這一席話,卻是讓我茅塞頓開。求不得名,我就求利。天下熙熙,為利而來,天下攘攘,為利而往。這世間,想必有很多和我一樣,求名逐利之輩。若能得其中一二,於劉某而言,足矣。」

    曹參見此,不由得笑了。

    第二天,劉闞帶著唐厲和曹無傷,直奔僮縣。

    此時,僮縣尚在一片慌亂之中。一場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讓無數人感到了莫名的惶恐。

    任囂也正為此事而頭疼。

    聞聽劉闞想要購買那樓倉萬頃土地,他不由得愣住了。

    但轉念一想,又感覺這是一件大好事。有人願出資購買土地,對於泗洪而言,無疑是一種安慰。

    人心,往往如此:隨波逐流。

    當出了事情的時候,人心浮動,惶恐不安;在這種時候,任何一點舉措,都將會產生非同凡響的意義。

    萬頃良田……

    阿闞,這當真是一個大手筆啊。

    不但能起到安撫人心的效果,同時又能解決移民安置地問題。不過,五百鎰黃金……似乎少了些。而且任囂對樓倉一帶的土地,似乎是非常的瞭解,堅決不肯同意劉闞所出的價錢。

    「兩千鎰!」

    任囂笑瞇瞇的伸出了兩根指頭。幾曾何時,那個當年還是一窮二白的小子,如今已經成長成為一個了不得地人物。至少,他已經擁有了和自己談判的資格。這讓任囂心中頗有感懷。

    兩千鎰?

    劉闞的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我哪有這許多錢絹?最多七百鎰!」

    任囂笑罵道:「你休要和我討價還價,你這幾年賣酒賺了多少?我的確是不知道。但我卻知道,兩千鎰黃金想必是沒有問題。雖然如此做,會讓你地錢絹緊張一些,但是……這樣吧,兩千鎰黃金,我再撥給你泗水以西兩千頃荒地。同時,我附送你一個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

    一萬兩千頃土地嗎?

    劉闞沉吟片刻。「什麼消息?」

    「陛下有意在東門闕煮海增設鹽場,不過並非官府所控,而是由長壽清老出面,主持此事。」

    開場煮海?

    劉闞激靈靈打個哆嗦。

    他可是知道,這鹽鐵素來是朝廷之重,一向是有官府控制。清老是什麼人?竟能有此能量?

    「清老是誰任囂淡定一笑,「清老乃巴蜀大豪,素為陛下所敬重。你當聽說過驪山皇陵吧,內中硃砂丹貢,全部是由清老所貢奉。此老在朝中頗有能量。此次請她出面煮海,其實是償還她一個人情。」

    我的個天,連始皇帝都欠她人情?

    劉闞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出在秦漢之交,有什麼人叫做清老。不過……

    「這消息與我何干?既然朝廷已經指派有人,我又能得甚好處?」

    任囂說:「我與清老,倒也有過一面之緣。去年我見駕回相縣之後,清老派人傳信,希望能在泗水東海兩地,為她尋一合作之人。畢竟。巴蜀距離東門闕隔有萬水千山,總是不方便。

    你若願意。我可以為你引薦。

    但成與不成,我可無法保證……一句話,兩千鎰,一萬兩千頃,答應就答應,不答應就算。」

    劉闞怦然心動。

    「這樣吧,你回去考慮一下。不過要快!」任囂說:「據我所知,咸陽已有人動身,往巫縣尋清老商議此事。你若是早一些答應,就能多一分把握。若是遲了。怕我到時候也無能為力。」

    「考慮個甚,我應了此事!」

    劉闞一咬牙,頓足決定下來。

    煮海販鹽,這裡面地貓膩可是大了去。

    任囂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這小子會答應。這樣吧,我今晚就派人前往巫縣和清老商議此事。

    兩千鎰黃金,我要在三十日內。在這府衙之中見到。」

    「我盡力而為。」

    劉闞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頰。應承下來之後,起身告辭。

    兩千鎰黃金。還真的不是個小數目。劉闞名下,滿打滿算湊起來,也不過就這麼一個數目。

    而且在三十天內湊足,可真的不太容易。

    「老唐老曹,你們手頭有多少黃金?我是說,在三十天內能拿到的數量……」

    在客棧裡,劉闞愁眉苦臉地問道。

    「三十天內……八十鎰應該沒問題吧。」唐厲計算了一下,給出答案。

    曹無傷露出羞愧之色,輕聲道:「我手裡倒湊不足這許多,大概三四十鎰黃金,也就這些了。」

    唐厲疑惑的問道:「阿闞,究竟怎麼回事,要這許多金餅?」

    劉闞苦笑著,把事情的原委講述了一遍,「我剛才計算了一下,兩千鎰黃金倒是能湊足,可是三十天之內,卻是萬萬不行。我大概能擠出八百鎰左右,加上你們兩個的,還不夠一千鎰。」

    「阿其呢?」唐厲聞聽煮海兩字,這眼睛锃亮,「阿闞,這可是個好機會。若能開場煮海,絕對利大於弊。」

    「我何嘗不知呢?」劉闞歎了口氣說:「郡守大人如此,怕也是為了要考校我吧。阿其那邊我想過,他的情況和我差不多,估計也就是能湊出這個數目來。可是……還差了四百鎰啊!」

    四百鎰,四百鎰!

    在平時來說,還真算不得什麼。

    可猛然一下子要拿出這麼多的錢絹來,地確有些為難。

    唐厲在房間裡徘徊了片刻,突然抬起頭說:「阿闞,這件事,其實也不難解決。你忘記了兩個人。」

    「誰?」

    「灌雀和陳禹。」

    劉闞蹙眉道:「他二人能願意嗎?」

    「若是有利可圖,他又有什麼不願意呢?」唐厲微微一笑,在劉闞耳邊竊竊私語了一番。

    劉闞眼睛一瞇,「這倒也是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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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一三章 錯過了就錯過了吧

    唐厲的主意其實很簡單。

    若用後世的話來解釋,那就是四個字:利益均沾。把那泗水以西的兩千頃土地,讓出去。

    當然了,肯定是不可能按照原先的價格。

    四百鎰黃金,換一千頃土地。這樣一來,於劉闞身上的壓力就能大大的減輕,同時陽武陳氏、睢陽灌家,就算是綁在了劉闞這條戰船上。特別是灌嬰,唐厲能看出,劉闞對他很欣賞。

    而灌嬰也確實有大將之才!

    四百鎰黃金,不管是對於財大氣粗的陳家,還是剛緩過氣的灌家而言,不多不少,剛剛好。多了,這兩家都會產生猶豫;少了,就達不到聯盟的要點。這個數字,正是兩家的底線。

    若論琢磨人,劉闞可真比不過唐厲。

    當下劉闞也不遲疑,立刻派人趕赴睢陽和陽武兩地。不過在同時,他也要著手準備一下。萬一這兩家不同意,劉闞就必須要湊足兩千鎰。實在不行的話,那必須再想其他的辦法了。

    回到樓倉後,曹無傷因為還要回家照顧老父,故而動身告辭。

    曹亭長已經不再是亭長了……年紀大了,很多事情都無法再顧忌到,而且這亭長,挺累人。

    劉闞沒有挽留曹無傷,只是告訴他,回到沛縣之後,多些小心。

    如今不管是李放,還是那當上了泗水亭長的劉邦,都不會輕易招惹審食其和曹無傷。可這小心使得萬年船。任囂現在盯著,劉闞不好太過放肆。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絕了殺劉邦的心思。

    送走曹無傷之後,又和曹參等人商議完了事情,天就已經黑了下來。

    劉闞有些疲憊。

    這一年來,腦袋幾乎沒沒有休息過。

    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發生,如今總算是能鬆一口氣了。不過接下來,移民一批批抵達,怕是還有地忙碌。坐在書案前,劉闞捧起了沉甸甸的木簡,心裡卻在想著:若有紙張,該多好啊!

    「阿闞……」

    呂嬃捧著一碗熱粥走進了書房。

    看見呂嬃。劉闞心裡好一陣子的輕鬆,「怎麼沒有去休息?這兩天,想必你也是忙壞了吧。」

    呂嬃的確是很忙碌。

    家裡的事情,還有外面的一些瑣事!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整日裡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現在是劉闞的妻子,必須要學會為他分憂解難。而且在這一點上,呂嬃做的的確是很不錯。至少在劉闞眼中,她做地非常出色。

    呂嬃把粥放在劉闞面前,「看你今天回來,一直都沒停下來。先吃點東西吧。」

    劉闞也的確是有點餓了!

    端起熱粥,吸溜了一口……有點燙。

    他放下粥碗,看著呂嬃笑道:「好了,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知道,你這麼好,肯定是有事。」

    「那你是說我以前對你不好了嘛?臭闞!」

    呂嬃做勢要打,被劉闞一把攫住了手腕,「當然……是好了。不過男人嘛,總是有些貪心的。」

    「恩恩恩,就知道你貪心。還養了個小女娃回來。」

    劉闞忍不住笑道:「看你,怎麼還和那小女娃較真兒?我只是覺得那孩子可憐。信在家裡又沒人陪伴,所以給他找兩個夥伴嘛。」

    呂嬃輕輕捶了劉闞一下,然後從他懷中掙出來,正色道:「阿闞,你是不是恨我爹娘?」

    劉闞一怔,「這話從何說起?」

    「莫要瞞我。」呂嬃道:「你先前和唐大哥、曹大哥在屋子裡商議的時候,我都聽到了。既然是缺錢,為甚不找我爹娘呢?雖說家裡不如從前了,可二三百鎰金餅子,他們還是能出的起。

    再說了。這也不是甚壞事。

    在沛縣時他們小心謹慎,怕遭人嫉妒,所以不敢有什麼舉動。可如今這樓倉,卻是你說了算,對不對?讓他們拿出前來買地,父親一定會同意的。其實啊,在沛縣時他就有這想法。」

    「啊!」

    劉闞輕輕的拍了拍額頭。

    說實話。他還真沒有想起呂家的那份資產。

    呂家的確是今不如昔。但拿出來幾百鎰黃金,還真的不是什麼大問題。

    只是下意識地感覺。呂文肯定不會同意。現在聽呂嬃這麼一說,劉闞才覺察到有些不太好。

    再怎麼說,那也是呂嬃的父母。

    自己寧可找外人籌錢,也不肯找他們……如果傳揚過去的話,只怕那二老的想法會更多吧。

    沉吟了片刻,劉闞說:「阿嬃,這件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

    不如這樣,你找人回沛縣一趟,詢問一下二老的意思。如果他們願意……三百鎰黃金,我可以給他們一千頃田地。再多……估計他們也出不得那許多的錢絹。嗯,你看這樣可不可以?」

    呂嬃聞聽,喜出望外。

    一把抱住了劉闞,「阿闞,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呂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自然。

    一晃大半年,經歷了兩次血雨腥風,呂嬃真的成熟了很多。當年那些不理解的事情,她現在已經慢慢理解。不管當初呂文夫婦讓她嫁給劉闞,是出於怎樣地一種考慮。可是現在,她一定要證明給呂文夫婦看,他們的決定沒有錯!阿闞是個出色地男人,他真的非常出色。

    這一夜,劉闞自又是品嚐了一番那被翻紅浪的銷魂滋味。

    正月十八日,和當初任囂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十天。

    灌嬰、陳禹方面還沒有回信傳來。審食其卻讓曹無傷再次動身,將八百鎰黃金安全押送至樓倉。

    而在這一天,咸陽方面傳來了消息。

    對於泗洪一帶所發生的事情,始皇帝震怒不已。

    命人六百里加急,傳達了他地旨意:凡參與此事者,株連三族,滿門抄斬,家資沒收充公。

    株連三族,滿門抄斬!

    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意味著幾千個人頭落地。

    就在詔令發送到僮縣的當天。三百餘人被拉到了城郊,處以極刑。為首惡者,如僮縣長一干官員,皆被車裂,五馬分屍而死。那位昔日曾經押送輜重到樓倉,在劉闞面前囂張跋扈的縣丞大人,據說在被行刑的時候,嚇得尿了褲子,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簡直丟盡了臉面。

    對於此。劉闞並沒有感覺到太多的開懷。

    在行刑的那一天,劉闞再次奉召前往僮縣。親眼看到了那血淋淋的景象,心中生起了悲哀。

    自己已經被牢牢的綁在了老秦這架戰車上了。

    如今春風得意,但數年之後,又會是怎樣地一番情況呢?六國後裔的反撲,自己該何去何從?

    懷著如此沉重地心情,甚至當任囂宣佈他被提爵為不更地時候,也沒有感覺半點愉悅。

    此次提爵,並非僅止劉闞一人。

    唐厲、曹無傷也紛紛得到了獎賞。兩人同享公士之爵!於劉闞而言,也算是完成了當日的承諾。

    所有人都很高興。唯獨劉闞悶悶不樂。

    酒宴結束之後,他獨自回到書房中。心不在焉地捧著一卷木簡,思考著未來的事情。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正如後世那部《神雕俠侶》中楊大俠的一句話: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啊。

    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大秦這艘戰船覆滅之前,盡快的聚集實力吧。

    可問題是,還有幾年?

    房門突然敲響,劉闞回過神來,沉聲道:「進來!」

    「大人,蒯徹回來了!」

    「哦?」

    劉闞呼地站起身來。連忙道:「速速請他前來。」

    不一會兒,就見風塵僕僕的蒯徹走進書房裡。一進門,他就笑呵呵的說:「徹恭喜東主,賀喜東主「老蒯,你這是……喜從何來啊!」

    蒯徹笑道:「東主如今被提為四等爵,已邁出了最為堅實的一步。我又聽人說,東主斥巨資買下萬頃土地。實乃造福樓倉一地。不需十年。東主將會成為這樓倉無人可以取代的人物。」

    劉闞啞然失笑,「得了。莫說這些沒用的話,快坐下吧。」

    「謝東主。」

    蒯徹坐下來之後,打開身上的包裹,從中取出一卷木簡。

    「當日東主要我打聽泗洪六縣的名士,徹走訪四個月,總算是沒有辜負東主的信任,小有收穫。」

    說著話,蒯徹把手中的木簡,放在書案上。

    劉闞拿起木簡,展開來掃了一眼。

    「項梁?」

    當劉闞看到一個名字地時候,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抬起頭問道:「這項梁,可是那項燕之後?」

    蒯徹點頭道:「既然東主知曉項燕,那徹就無需再費口舌。這項梁,的確是項燕之次子。項氏,原本是楚國地貴族,因封於項地(今河南項城),故而取之為姓。項氏出身的項燕,曾苦苦支撐著故楚國運……其人死後,項氏一族分崩離析,其中一支,也就來到了這泗洪下相。」

    「下相(今安徽宿遷)?」劉闞愕然道:「那豈不是離這裡很近?」

    蒯徹說:「的確不算太遠。若騎馬的話,大約一天半的光景就能抵達。不過,東主若是現在去,怕是找不到此人了。」

    劉闞一怔,「為什麼?」

    蒯徹笑道:「您想想看,您誅殺丁棄,更引發起一場泗洪的腥風血雨。六國後裔所組成的反秦集團,因此而受到了波及。你以為,那項梁會游離於六國後裔之外嗎?我在下相時就聽人說,項梁在年關當日,帶著他的侄子項籍,還有家眷等一眾人,全部逃出下相,不知去向。」

    會稽!

    劉闞的腦海中,本能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雖然說對秦漢歷史並不是非常瞭解,可是他還能記得,項羽好像就是從會稽起家地吧。會稽的郡治在吳中縣,說不定他已經……要不要稟報任囂和嬴壯呢?劉闞不禁感到躊躇。從理智而言,他應該告訴任囂;可在私心裡講,劉闞又感覺不應該說出去,好像打小報告似地。

    「老蒯,你說項家叔侄,會躲去哪裡?」

    蒯徹搖搖頭,「這可不好說。不過我估計,他肯定會渡江南下吧。泗洪地區,怕已經是難以藏身……」

    劉闞沉默了!

    以任囂的精明,想必也能猜到這一點。既然如此,我是不是應該再去多此一舉呢?如果項梁叔侄真的想要躲藏,就算是告訴任囂,怕也是難以找到。算了,既然已經錯過了,那就讓他錯過吧……劉闞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

    夜空中,繁星點點,皓月皎潔。

    有些事情,如果無法避免的話,那不如就來痛快的一戰吧。

    霸王,你且好自為之吧……

    劉闞在心中,默默的念想著,心中湧起了無限地戰意,先前地那些迷茫和困苦,頓時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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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見龍在田  第一一四章 農家學子

    血性屠殺所造成的動盪,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任囂在執行完了詔令以後,也沒有繼續追捕下去。至少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他的確是沒有。

    但劉闞卻知道,任囂並沒有放棄。

    和任囂打了幾年的交道,雖說不上對他很瞭解,但有一點劉闞卻知道,任囂絕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特別是在一些涉及到原則的問題上,任囂更不會心慈手軟,他一定會繼續追查。

    但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劉闞在回到樓倉之後,又變得神秘起來。

    很少走出官署,除了練武讀書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裡忙碌,有時候連王姬呂嬃,甚至程邈也會過去幫忙,而且經常是在廚房裡一待就是大半天。至於在做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月末。

    距離那兩千鎰黃金交付的日期越來越近,但是陳禹和灌雀還沒有傳回來消息。

    反倒是呂文,在接到呂嬃的書信之後,興奮的整夜都沒有睡著。人常說鄉土情結,鄉土情結。

    其實分來開解釋,一個是家園,一個就是土地。

    手裡再多的錢絹,也比不得千頃良田。正如呂嬃所說的那樣,呂文在沛縣的時候,有想要買上些土地。可是呢,一來是擔心遭到排擠。到時候會被人算計;二來呢,當時也的確困難。

    隨之世道漸趨平和,呂文也漸漸的搗鼓回來那口氣。

    這買地的心思,越發強烈起來。但是在沛縣,卻已經不再那麼現實。想當初,劉闞買一頃荒地不過千八百錢而已。可現在,隨之沛縣日益繁華,這土地地價格。也隨之是一日三漲。

    就拿劉闞當初買下的十頃田地來說吧。

    如今想買下這塊田地,一頃至少需要花費一鎰黃金。

    你還別嫌棄貴,這可是緊鄰著泗水花彫酒場的地方。劉闞雖然不在了,可審食其曹無傷還在。

    能扯上點關係,那就是花費千金也值得。

    呂文手裡倒是有點錢,但讓他花費一兩鎰的黃金買一頃土地,他還真的是不願意。

    原因無他……呂文又不賣酒!可泗水亭距離沛縣半個時辰的路程。土地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其他地方呢?最便宜的也要七八千錢一頃。呂文在躊躇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放棄了。

    現在,三百鎰黃金,一千頃土地!

    呂文又怎可能放過?

    老頭似乎也知道當年有些事情似乎做的過了些。如今再去見劉闞,頗有點不太好意思。年紀大了,也就越發在乎面皮。到最後,讓呂釋之帶著黃金。前往樓倉商議。老頭沒有別地交代,只告訴呂釋之:到了樓倉,聽你闞哥的話。他給你怎麼分配,你只管聽。莫惹他生氣。

    一晃才半年,呂文發現自己再去面對劉闞的時候,怕就需戰戰兢兢了!

    呂釋之倒是個沒甚心肝的傢伙,對老爺子的心思不瞭解。不過在出發之前,還是興奮至極。

    隨著三百鎰黃金到手,劉闞基本上已經湊足了兩千鎰。

    不過他並沒有急於交付給任囂,仍在耐心的等待。等待陳禹。等待灌雀……人不可以無信。

    在這一個月,王賁病逝。

    隨著王賁的故去,也代表著昔年老一批地將領徹底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在始皇帝的手中,湧現出了三批將領。其中如王翦蒙驁,這是最老的一批將領。蒙驁是在秦昭王時期由齊入秦,在昭王時就已官拜上卿,而後從秦莊襄王時期擔任將領。開始了征伐六國地戎馬生涯。

    可以說。如王翦蒙驁,是秦莊襄王為始皇帝嬴政留下的財富。

    蒙驁在秦王政七年戰死。王翦在破楚後的第三年,在家中病故。

    隨後,又有蒙武王賁李信等將領湧現出來。

    這批將領是在始皇帝登基之後被提拔起來,從年齡上而言,屬中生代的一批人。從呂不韋滅周,到始皇帝橫掃六國,期間大大小小幾百戰,這些人基本上是一個不拉地都參與進去。

    有勝利,也有失敗;有榮耀,同樣也有恥辱。

    李信在始皇帝統一六國的那一年就病故於隴西老家;蒙武則是疾病纏身,如今基本上已不理世事。而今王賁也病故了,膝下留有一子,名王離。年紀比蒙恬大些,在軍中擔任要職。

    始皇帝心中,悲慟異常。

    不過,這些事情和劉闞也沒有關係。咸陽距離樓倉遠隔萬里,對王賁的死,他也沒什感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

    時二月初二,正農忙時。連續三天,淅淅瀝瀝的小雨就不曾停息過。

    這對於樓倉而言,無疑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春耕農忙時,這一場小雨,正有助於耕種呢。

    這一天,劉闞帶著曹參周昌,程邈襄強四人,騎馬來到了睢水河畔。

    「大人,再過兩個月,可就要到汛期了啊。」

    襄強不無憂慮的說:「只不知道今年的汛情如何。去年睢水暴漲,從龍王口決堤,淹沒了數千頃的土地。大人請看,由此而南三里,就是龍王口……東面地勢低窪,一旦決堤,危險甚大。」

    他手指前方,向劉闞解說。

    劉闞則默不作聲,縱馬沿著河岸徐徐而行。

    「老曹。可有甚主意?」

    「堵不如疏,這是自古流傳下來的辦法……可問題在於,如何疏導?參愚魯,尚未有決斷。」

    周昌等人也默不作聲,靜靜的觀察地形。

    許久,程邈突然開口道:「大人,今年當以固堤為首要,畢竟時間已經來不及我們做其他地事情。不過待農忙結束之後。我們或許能做些事情。邈有一個想法,但不知當講不當講呢?」

    「程先生只管說。」

    程邈想了想,「當年鄭國修渠,為老秦擴八百里肥沃良田。前年我們從三川郡過,也曾見過鴻溝渠,同樣是為了疏導河道而建造。當然了,如此大規模的築渠。於我等而言並不適合。但修築小渠,引灌河水……一方面能緩解睢水的汛情,一方面也能夠預防旱情,可為之。」

    築渠?

    劉闞一蹙眉頭。「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周密地計劃,而且需要有精於此道的人主持才行。」

    說著話,他看了看曹參等人。

    「你們誰擅長這種事?」

    「這個……」

    不僅僅是程邈無話可說。甚至包括曹參在內的三個人,也都沉默不語。

    「也罷,這件事需從長計議,非旦夕可以決定下來。大家都想想法子,爭取在秋收之前,有個方案。不過在這之前……老曹,卻需要煩勞你了。你要阻止一批人,加固河堤,莫要讓大家一年的勞作,最後化為烏有。還有強老。你也配合老曹一下,此事現如今最為重要。」

    曹參和襄強在馬上拱手應了一聲:「喏!」

    劉闞撥轉馬頭,抬頭看了看這天色,沉聲道:「老周這些時日當盡快整理倉廩,再過幾天,當有一大批輜重抵達樓倉。你務必要做地妥當,莫出了差池。這也是咱樓倉第一次投入使用。」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會小心對待。」

    周昌神情肅穆。拱手應道。

    「大家都去忙吧,程先生和我再轉轉。你等不必再陪我了……對了老周,還有一件事你當留意。我記得當初剛來樓亭地時候,人說睢水有三害,如今棄子已失,水患非一日之功能解決;除此之外,尚有碩鼠之害,當需小心。這件事最好和強老商議,看是否有辦法預防。」

    襄強說:「大人一心造福我樓倉,實乃百姓之福啊。」

    劉闞笑罵道:「強老生的一張好嘴,莫要說這種虛頭巴腦地話語,還是好好想法子解決問題。」

    雖說是笑罵,可是在襄強耳中聽著,卻舒服地不得了。

    這說明,倉令大人把他當成自己人了……若換成其他人,怎可能如此呢?

    心裡美滋滋的,和曹參周昌向劉闞道別而去。

    劉闞和程邈縱馬而行,「程先生,剛才我看你期期艾艾的似乎是有什麼話要說,現不妨說出。」

    程邈說:「東主,其實要說治理水患,我倒是有一個人選。」

    「誰?」

    「此人名叫陳嬰,是東陽(今安徽天長縣)人。此人出身農家,是東陽大族陳姓所出。祖上乃許行門徒陳辛陳相兩兄弟,據說那鄭國就是出身於陳辛門下。此人有大能,當能治理水患。不過……」

    劉闞扭頭問道:「不過什麼?」

    「陳氏一族親楚,所以我擔心會有麻煩。」

    劉闞輕輕點頭,表示理解程邈的這種擔心。的確,泗洪剛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再請陳嬰,一來是不容易,二來嘛……很可能會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天曉得,這傢伙有甚背景?

    不過,一個能治理水患地人,於劉闞而言,是當務之急的事情。

    沉吟片刻後,劉闞說:「這件事我過些天去一趟僮縣,順便向郡守大人請教一下,看情況再說。」

    「另外,大人準備修城築堡,我還有一人可推薦……」

    程邈正說著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但見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隔著老遠就大聲叫嚷:「大人,大人!」

    雨絲濛濛,擾人視線。

    不過劉闞還是看清楚了馬上地人,乃陳道子。

    那陳道子在劉闞面前勒馬停下,氣喘吁吁的說:「大人,請速速回轉官署,徐縣長正在官署等候。」

    劉闞一怔,「徐縣長?你是說嬴壯?」

    陳道子點頭道:「正是嬴壯大人,他似有急事,命我立刻請大人回去。」

    劉闞不禁愕然:嬴壯找我?又有甚重要的事情?

    註:    昨日關於下相的解釋,老新一時糊塗,寫錯了。宿遷應該在江蘇省,而非安徽省……老新這兩天查資料查的有點糊塗了,還請大家多多原諒。關於農家,戰國時,農家代表人物有許行。許行,楚國人,無著作留傳,生平事跡可見於《孟子》一書。生卒年不可考,約與孟子同時代。當時隨行學生幾十人,頗有影響,儒家門徒陳相、陳辛兄弟二人棄儒學農,投入許行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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