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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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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雪雁]風虎雲龍[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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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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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06: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閨中之樂幾家同


  其實若論功力經驗,那九人縱橫江湖,起碼都在十年以上,稱得上經豐識廣,雖則比不上雲慧風蘭得天獨厚的絕學武功,合七人之力,多少也能支撐一二十合。

  只是他等一上來偷襲未成,被笑面跛丐,舉手制住二人,便不由各各大驚。

  及至岸上傳來叱聲,更加認定對方早有埋伏,一時心顫膽破,不由自亂了陣角!

  雲慧風蘭,恨群賊心腸毒辣,口是心非,一上來便展絕學,倩影飄忽,指東擊西,故此不及數招,便已將群賊擊傷落水!

  風蘭嬌軀未停,鳳目微瞥,已認出被笑面跛丐制住的兩人,竟然是「文昌諸葛」龔人傑,與陰面判官韋永成二人。

  這二人風蘭在巢湖曾經見過,那時他們乃是應巢湖孤山寨寨主,浪裡蛟王占元的邀請,共謀入湖斬蛟。

  但後來,風蘭與龍淵雙雙離開,途與衡山浮沙子,正在傾談,突聞湖畔傳來慘叫之聲,趕去一瞧,湖邊慘死了七人,孤山寨主王占元,霍然便在其中。

  自那以後,風蘭便未再看見這文昌諸葛等人,想來是被黃山鐵杖叟打了,不敢露頭,那知他竟然鬼鬼祟祟的帶人前來打劫!

  風蘭頓時嬌嗔大發,認為這賊子太過狡猾毒辣,纖掌一舉,正欲將他擊下河去,讓他淹死,為民除一大害,突聞頭頂桅桿上一聲「且住」,霍地又落下一條人影!

  風蘭一聽這破鑼也似的聲音,知是笑面跛丐,纖手應聲收回,晃身後退至船左弦邊!

  原來那笑面跛丐,一招隔空點穴,制住兩人,縱身又復拔上桿頭。

  他瞥見兩位姑娘,大展雌威,瞬息間將群賊擊落河中,卻只見有人下沉,不見有人浮上。

  這刻見風蘭還欲將兩個穴道受制的人也擊下去,心頭頗不以為然,故此才出聲擾阻!

  笑面跛丐落在艙面之上,跛丐一拐,揮掌在兩人背後連拍兩下,那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的穴道,頓時被他解開!

  文昌諸葛平素裡機詐百出,但如今面臨生死邊沿,卻早已嚇得呆了!

  此際他血氣方活,亦不考慮,轉頭便想逃跑,孰料方一轉身,便聽那笑面跛丐大喝道:「站住,想走可沒來時這般容易……」

  文昌諸葛龔人傑,聞聲驚醒,周心一轉,忙即乖乖的停住不動,衝著笑面跛丐聳肩一笑,道:「老前輩開恩……」

  笑面跛丐冷笑一聲,道:「別說好聽的了,還不快去救你的狐群狗黨,真忍心讓他們替你送人命來著!」

  想歸想,卻不敢怠慢片刻,只見他雙筆一插,「撲通」跳下河去!

  陰面判官韋永成,心中更急,皆因他弟弟陽面判官韋永功,也在河底,俗語說「手足連心」,他雖則對別人心黑手辣,對弟弟卻甚關切。

  故而,不待招呼,登時也隨後躍入河中。

  不多時,他兩人將沉在河底之人一一拉上小船,但見那適才生龍活虎一般的精壯大漢,此際都一樣腹漲如鼓,兩眼翻白了!

  笑面跛丐竟似不忍,跛足一動,便想過去助他二人救助,雲慧嬌軀一掠,搶到跛丐身前,將他攔住,道:「這種人自作自受,前輩何必多事,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竟果然停步不前,轉身踱到另一邊去了!

  風蘭心中煞是奇怪,皆因若非雲慧與那笑面跛丐有何淵源,早先相識?以聽聞笑面跛丐的怪異性情,豈能聽信雲慧的勸告?

  但看她二人神色,卻又不像認識,則豈非奇怪死人!

  小艇上文昌諸葛與陰面判官,忙得團團亂轉,一會為這個推拿擠水,一會為那個上藥裹傷,忙得滿頭大汗,連自己身上的水濕也顧不得了!

  不多一會,小艇中嘔吐與呻吟之聲大作,落水的七人一一回醒過來!

  笑面跛丐聞聲跛足一拐,掠至船弦之右,對三隻小船上眾人發語說道:「以你等行徑,本應一一斬除,以敬傚尤,但我跛子今個兒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份上,暫且饒過這遭,下次再若遇上爾等怙惡不悛,可沒這等便宜事了!」

  說罷,微微一頓,喝道:「還不快滾!」

  文昌諸葛龔人傑等人,聞言不由暗自慶辛,這煞星突發慈悲,轉變了情性,不待話罷,早都強忍著身上傷痛,掙扎坐起。

  笑面跛丐的「滾」音未落,已各各執起槳來,將船划退,往來路江中駛去!

  笑面跛丐回頭瞧瞧兩位姑娘,微微點頭,跛腳一點,身形頓起,撲向四丈之外的河岸樹巔!

  風蘭原先以為他阻止自己,是有話要向文昌諸葛詢問,故而退到一旁。

  孰料他不但解去那龔人傑二人穴道,還將群賊一齊放走,頓時十分生氣,忖道:「這跛子雖是成名前輩,卻也用不著這般強橫啊?姑娘你又不是未曾見過,怎的連一句呼喚都不打呢!」

  及見跛丐傲然拔身欲走,風蘭再也忍耐不住,晃肩追蹤上岸,嬌呼道:「跛丐留步!」

  笑面跛丐停身樹巔嫩枝之上,回頭見是風蘭,微微一怔,張開大口,發出破鑼般刺耳聲音,笑道:「姑娘有何見教!」

  風蘭見他立身枝頭,渾身輕飄飄隨風擺盪不休,以為他意在賣弄輕功身法,心頭更是氣上加氣,不甘示弱,纖腰一擰,半空嬌軀霍又上拔五尺,一斂真氣,緩緩落在跛丐面前五尺處一枝細枝尖上,嬌軀顫巍巍不住顫動,衣袂隨風翩飛,若似天仙下凡一般!

  這一手輕功,果然不同凡俗,確實是輕功之最,名曰「風顫綠荷」。

  只是,風蘭雖非昔比,功力大進,但如今施展一手絕頂輕功,體內真氣,斂如細珠,串體遊走,卻不能分心兩用,開口說話。

  笑面跛丐目睹她娉婷美姿,哈哈敞聲一笑讚道:「好身法,果然妙絕人寰,不愧名家之後!」

  這句話,本是他衷心讚歎之詞,無奈出自他破鑼一般的喉嚨,聽在風蘭耳中,反當他有心諷刺!

  風蘭只氣得粉面一紅,無奈卻開口不得,正在僵著,突聽樹下響起陣蒼老語聲,道:「蘭兒下來,跛老兒你也下來會我老婆子吧!」

  風蘭藉機下台,狠狠瞪了笑面跛丐一眼,嬌軀一翻,翩飛如蝶,一掠下樹而去。

  笑面跛丐一瞥風蘭的目光有異,又聞得樹下武夷婆婆的口氣不善,頓時暗叫一聲「糟糕」。

  無奈一時又不便示弱,只好應聲翻下樹去!

  樹下果然是武夷婆婆,只見她雙目如炬,打量著跛丐,半晌方道:「跛丐可識得我老婆子嗎?」

  笑面跛丐雙手一拱,笑道:「武夷婆婆的大名,如雷灌耳,老跛子心臆已久,今得識荊,實屬三生之幸……」

  武夷婆婆霜眉一揚,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跛子你不必賣狂,老婆子也不善虛套之詞,你既然自以為很了不起,老婆子自不量力,倒想討教一番!」

  原來武夷婆婆,初見笑面跛丐出現之時,已因自己竟未能察出他的行蹤,十分懊惱,及至見他對蘭兒態度傲慢,出語譏諷,頓時勃發怒火,顯身挑戰。

  按說,那笑面跛丐既已久垂聲譽,自不肯示弱,不接受武夷婆婆的找碴。

  誰知世事不可預料,那笑面跛丐,竟只哈哈一笑,道:「武夷婆婆名垂江湖,家傳劍籃絕招,堪執武林絕學牛耳,我老跛子那能當得起婆婆這討教二字!」

  說罷,目光一掃驚愕迷茫,現於顏色的風蘭姑娘,又一拱手,道:「老跛子尚有要事待理,婆婆若無其他教誨,老跛子就此拜別如何!」

  武夷婆婆,見笑面跛丐竟不應戰,言詞委婉,心中之氣漸漸消除。

  同時,她適才見識老跛子幾手輕功,以及彈指神通,無一不是絕學密技,若真個打起來,她並無必勝把握。

  故而,笑面跛丐話音一落,武夷婆婆神色稍緩,道:「老婆子只是心臆名家,並無要事……」

  笑面跛丐聞言,雙手抱拳一拱,搶先道:「即如此跛子告退,行再相見……」

  話聲裡,單腳點地,去若飄風,瞬即消失入樹葉暗影去了!

  風蘭本來盼望著奶奶出手,教訓那跛子一頓,但偏偏跛子溜滑,不肯接戰,尚未容得她出言相激,已跑得無影無蹤。

  故此,風蘭氣無可出,恨恨地一跺小蠻靴兒,嬌聲陣罵道:「這跛子欺軟怕硬,真是可惡,下次再遇上姑娘,非好好訓他一頓不可!」

  武夷婆婆瞥見小孫女嬌憨之態,老懷驟開,伸手撫著她的柔髮,笑著勸道:「乖兒,你休要小瞧了這位跛子,真打起來,奶奶也不見得有把握贏過他呢!」

  風蘭嬌軀一歪,揉在武夷婆婆胸前,「哼」道:「我不信跛子會有這大本事,我不怕他,上次在白石山,龍哥哥也施展彈指神通,當場就把這跛子給鎮住了……」

  風蘭起初是興高采烈,但話到後來,卻不由有點兒語音發顫!

  武夷婆婆知她又想起那個醜小子來了,心中喟歎,忙岔開道:「好啦!快回去睡吧,折騰了半夜,奶奶可有些累了!」

  風蘭知道奶奶的用意,便也不再多說,站直嬌軀,隨在武夷婆婆身後,掠上坐船!

  雲慧早已回船聞聲悄步出艙,將二人迎入,笑道:「今晚真怪,這老跛丐跑來大吵大嚷的大鬧了一陣子,雖然把賊都打跑了,可是竟還未把睡著的人吵醒呢!」

  武夷婆婆祖孫聞言,頓時也覺奇怪,皆因這一陣吵鬧,在此四野靜寂之時,真可說聲傳十里,怎的龍淵非但未見出面,便連那王敬實所雇的四位鏢師,也不曾出來看看哪!

  武夷婆婆心頭一驚,叫聲:「糟糕!」起身便往外走。

  雲慧見,一把將她攔住,道:「奶奶別去啦,那船上適才慧兒看過了,並無什麼異樣,王老闆與他的鏢頭,還有淵弟弟。都睡得很熟,好像多少天沒有睡過的樣子!」

  武夷婆婆這才放心,卻百思不解其故,皆因那四個鏢師,無論功夫多差,一則是職責悠關,二者也必然應有一絲機警感覺。

  像這般酣睡老死,豈非可怪?

  雲慧見狀,知她想的什麼,便提示道:「據慧兒想,可能是笑面跛丐做了手腳吧!」

  這是唯一可以解得通的,武夷婆婆與風蘭,在無可奈何之下,便也信了。

  其實,若細細一想,笑面跛丐為保護王敬實人珠無恙,不願將他等牽入漩渦,故而點了他們的睡穴,卻有可能,但他為何也點了龍淵的呢?

  即便假設他有理由,則他如此出入武夷婆婆的隔室窗門,而武夷婆婆竟然會一無所覺嗎?

  也幸虧武夷婆婆未往深一層想,否則她不被氣死才怪I

  次日一早,眾人醒來,武夷婆婆瞥見前船已在起錨,便也吩咐船家,準備開航!

  雲慧梳洗已畢,拿著梳子悄步走到後艙門外,輕輕敲門外,龍淵在裡面聞得聲音,便道:「誰啊!請進來!」

  雲慧啞然推門而人,一瞥龍淵尚擁被高臥床中,粉面一紅,卻不退走,隨手關起艙門,嬌笑悄聲道:「還不起來,太陽快曬著屁股啦!真懶!」

  說著,碎步挪到榻邊,將窗門打開,纖指一指,道:「你看,船都開啦!」

  龍淵癡癡凝望著她,但覺得這刻,朝霞自窗中映照在她的臉上,倍增嬌媚可愛,忍不住伸手拉起纖纖玉手,呶唇抱怨,道:「姐姐怎的一大早便罵人家,昨晚人家差不多徹夜未睡,現在補一覺都不行嗎?」

  雲慧回首瞥見他那付委屈樣兒,不脫童稚之氣,芳心中又是愛惜又是甜蜜,一歪身坐在他的身畔,纖手輕拍他的身上,嬌柔無限的道:「乖弟弟,姐姐錯怪你啦!別哭,好好再睡一覺吧!」

  龍淵「嗤」的一笑,輕輕將她拉躺在身邊,一臂擁住她的纖腰,說:「那姐姐也陪著我睡一會吧!」

  雲慧掙扎著要坐起來,無奈被他摟得死緊,芳心中又羞又甜,卻又怕被別人看見,急道:「快放手,窗戶開這麼大,怕蘭妹妹看不見嗎?」

  龍淵一驚,卻不肯放,道:「那麼把窗戶再關上好了!」

  雲慧無奈的歎道:「唉!真磨人,好,你放手,讓我去關上窗戶!」

  龍淵信以為真,將手放開,雲慧卻不關窗,反而開門出去,站在門外,得意眨眨眼睛,說:「快起來啦!奶奶在等你吃飯呢!」

  龍淵被騙大氣,將頭一蒙,在被中嚷:「我不吃啦!你告訴她們我頭痛!」

  雲慧瞥見他使出小孩性子,正感無可奈何,突然間靈機一動,轉眸一笑,也不理他,逕自為他帶上房門,回歸前艙!

  前艙大桌上果已擺上早餐,武夷婆婆與風蘭坐在桌邊,正等著她倆用飯!

  雲慧挪至椅邊,武夷婆婆不見龍淵,訝然問故。

  雲慧柳眉微顰,道:「奶奶請先用吧!龍弟弟有點頭痛,還未起床呢!」

  武夷婆婆對龍淵特別關心,聽說他的頭痛,便要過去探望,雲慧神秘的瞥了風蘭一眼,忙勸阻道:「慧兒剛給他服了點藥,沒什麼要緊的,奶奶不去也罷!」

  武夷婆婆聞言,微點皓首,表示同意!

  一時三人用罷早餐,雲慧急忙將風蘭拉到船頭,低聲悄語道:「妹妹,你知道弟弟害的什麼病嗎?」

  風蘭茫然望著她搖了搖頭,雲慧緩緩念出道:「相……思……病……」

  風蘭的粉額,沒來由驟的一紅,嬉笑道:「是啊!他一定是想姐姐想得病啦!」

  雲慧搖頭,纖指指著她的鼻尖,正色道:「不是我!是你!」

  風蘭問言,頓時又羞又氣,一跺小蠻靴,回頭便要離開。

  雲慧一把拉住她,幽幽的說:「妹妹別氣,姐姐這話可沒有騙你。他,他實在喜歡妹妹!唉,難道妹妹一點都無同感嗎?」

  風蘭也歎息一聲,道:「這話妹妹昨兒都對姐姐說啦,還讓妹妹怎麼表示呢?」

  雲慧又歎息道:「既如此姐姐也不能勉強妹妹,但是……但是姐姐卻有不情之請,只是希望妹妹,看在姐姐面上,去看他一次。」

  風蘭大為著急,連搖螓首,但卻經不起雲慧再三要求,才勉強答應,道:「好,妹妹答應姐姐的請求,只是,妹妹也有要求,就是求姐姐把龍……凌雲的事情,告訴妹妹一點……」

  風蘭一提到龍凌雲,芳心中又羞又悲,粉面霍紅霍白,鳳目中亦含上了兩顆晶珠!

  雲慧見狀,頓時覺得不該這樣作弄這位天真純潔的小妹妹,只是船到江心,只即順風而駛,若要風轉舵,現在卻還不是適當時機!

  當下,她只好擁住風蘭的纖纖細腰,誠摯的道:「好,姐姐一定盡量使妹妹滿意就是!」

  風蘭強忍辛酸,低聲道一聲「謝」,蓮步輕移,立時依言去看龍淵!

  龍淵躺在床上,枕著兩舷,癡癡的望著艙頂,正在想著心事,一聽艙門輕響,以為是雲慧回來了,雙眉一聳,頑皮一笑,爬下床來,只穿著一身長長的睡袍,悄悄的藏在門邊。

  艙門緩緩而開,正好將他與門外進來之人隔開。

  龍淵在門後微聞一聲輕「咦」,其音嬌脆,猛的一躍而出,伸臂便抱,口中叫道:「看你往那裡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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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06:36 |只看該作者
  但,一語未竟,目光到處,只見那翠影婷婷,卻是風蘭!

  龍淵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得呆了一呆,直等到纖腰入抱,方才覺醒!

  風蘭勉強進艙,推門不見龍淵在榻,方自訝異,霍聽得龍淵沒頭沒腦的一句:「看你往那裡路。」不由也猛吃一驚,但同時芳心一動,感覺這聲音十分耳熟,像煞心上人龍哥哥所有,頓時也呆了一呆。

  直到她纖腰猛被摟住,風蘭回味過來,不由得又羞又氣,猛的一掙,反手就是一掌。

  但聞得「叭」的一聲,風蘭回身一瞧,龍淵呆呆地站在地上,神色尷尬之極,雪白的左頰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纖紅的五指掌印!

  風蘭適才一掌,完全是自然的生理防護反應,根本未經大腦考慮!

  此際看清龍淵的神色,芳心又覺得不忍,幽幽垂頭,道:「對不起,我……公子病好了嗎?」

  龍淵可真有點被她打得傻了。

  皆因他實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嬌滴滴的蘭妹妹,會出手打他。

  故此,他雖則武功蓋世,反應靈敏之機,卻在此失神的剎那之間,被她打個正著。

  這一掌風蘭雖未曾潛運真力,但此際她功力大非昔比,潛力激增,雖則是隨手一揮,但若換個平常之人,脖子都非打歪不可!龍淵雖不至如此不濟,頰上卻仍是平添了一朵掌印!

  風蘭瞥見龍淵傻里傻氣的盯著自己,既不答話,也不移動,只當是他真得了相思病。

  心中頓時焦急萬分,手足失措,狠狠的一跺足,道:「喂,你……你怎的嘛!」

  龍淵被她一叫,同時瞥見她這副熟悉的焦急嬌憨之態,頓時還過魂來。

  他伸手摸摸左額,笑道:「沒關係!沒關係!蘭妹妹你請坐吧!」

  這時,龍淵他因在感覺上十分熟悉,故一時忘卻自己現狀。

  風蘭卻當他是在瘋言瘋語,一聽他叫得這般親切,芳心中又氣又歎,狠狠的白他一眼,雙手指指他的身上,立時扭頭他顧!

  龍淵低頭一看,自己衣衫不整,頰上立顯羞紅,忙跳回榻上,用被蓋好,吶吶道:「蘭……蘭……」

  他一時不知,是叫妹妹,抑或「姑娘」適當,連叫了兩個「蘭」字,下面卻接不上來!

  風蘭以為他在發囈語,轉身冷冷的望他一望,又復冷冷的說道:「公子請多珍重,風蘭告退!」

  說罷,不等龍淵回答,轉身昂首傲然而去!

  風蘭這一陣來去如風,可把聰明的龍淵鬧糊塗了。

  皆因他既不曉得雲慧對風蘭所說的話,卻也不知道風蘭對他作何觀感!

  不過,他多少也猜著一點,這多半是雲慧搞的把戲。

  他覺得十分無趣,一手撫著自己被打的左額,默默的自顧生氣!

  風蘭回到前艙,立即將雲慧拉到外面,道:「姐姐,我已實行過諾言!現在該輪到你啦!」

  雲慧瞥見她滿臉不快,又出來得這快,心知兩人沒有談妥,微一沉吟,道:「妹妹,既然你執迷不悟,姐姐也不能瞞你,那龍凌雲……他……唉!他……」

  風蘭見她吞吞吐吐,以為龍凌雲出了什事,不由焦急催促道:「姐姐他怎麼啦!」

  雲慧其實是猶疑是否現在便指破龍淵的身份,見狀靈機一動,道:「他並沒有什麼,只是在感情上他雖則喜歡妹妹,卻還有其他糾紛,所以他……」

  風蘭「啊」了一聲,淚珠滾滾而下,幽怨的道:「姐姐真是嗎?他,他另有心上人?」

  雲慧擁住她,無奈的道:「這是事實,不過並非絕無兩全之策,只要妹妹能退一步想,姐姐我也願意協助妹妹結成良緣的?」

  風蘭俯在雲慧的肩上,嗚咽而啼,一百個念頭,同時都兜上她的心頭!

  她不願相信雲慧所言屬真,但卻從過去種種跡象中曉得那必是真的。

  她的自私與獨佔的慾望,此時促使她不願兩全,但另一種對於龍凌雲的崇拜與愛憐,卻又令她覺得,即便是分享些許,也比完全得不著好!

  故此,她一時陷入矛盾之中,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須要怎樣!

  她不停嗚嗚而啼,將心底的悲痛與矛盾,全化在眼淚之中。

  雲慧深深的體諒到她的處境,而她自己也正陷在難言的苦衷之中。

  雲慧輕撫風蘭的香背,做無言的安慰!

  武夷婆婆在艙裡看見外面的情形,十分心疼,但她知道這類兒女之私,最好讓兩個年齡相若性情相投的人兒,互相開導解決,她雖親為祖母,卻也是無能為力的!

  風蘭哭了半晌,悲痛漸平,她抬起淚眼,盼了雲慧一下,細聲問道:「姐姐,你願意替妹設法,讓妹妹先見他一次好嗎?」

  雲慧瞥見她雙眼微紅,可憐楚楚,芳心不忍,幾次衝口要告訴她事實真相。

  但轉念間,又復忍住,忖道:「不行,她現在若曉得了事實真相,豈不誤會我有意戲弄於她?再說她尚未表示讓步,一旦明白,不願容我,豈非更傷腦筋,雖則勝不在她,但我也不忍心看她失敗的啊!」

  風蘭她不答,忍羞又問了一遍。「好吧,等我們抵達黃山,我一定設法找他來就是!」

  風蘭芳心稍慰,感激道:「姐姐對妹子這麼好法,真是令人感激萬分,妹子……」

  雲慧微微一笑,接口道:「這些話都不用提啦,只要妹妹日後也像今天一樣,對為姐推誠相見,不存隔閡,曉得姐姐也處處為著妹妹著想,就足令姐姐安慰快活了!」

  風蘭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實是旨在點題,為日後開創後路,聞言不假思索,立即應承道:「姐姐放心,妹子非忘恩負義之人,豈能以怨報德,日後姐姐但有須用妹妹之處,只管言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雲慧嫣然一笑,方欲開口,卻聽風蘭又道:「姐姐,妹子另有些事,須與奶奶下船,咱們半月後黃山始信峰再見好嗎?」

  雲慧突聞此言,霍然一怔,旋即瞭解她定是聽了自己之言,怕龍淵過分糾纏,有意避開。心中雖然覺得有趣卻又不便點破,只得答應道好!

  風蘭抹去淚痕,翩然入艙,低聲對武夷婆婆說明下船之意!

  武夷婆婆心雖訝異不願,卻又知強她不得,只好同意!

  於是風蘭立即便吩咐駛船船家,靠岸停船!

  此際,船已轉入長江多時,順流而駛不用掛滿大帆,船速已是極快,這到尚未晌午,已然接近了更西梁山。

  船家將船緩緩靠近右岸,風蘭將包袱收拾妥當,未待船隻停下,離岸尚有六七丈遠,便即向雲慧行禮告別,拉住武夷婆婆輕喚一聲:「奶奶走吧!」

  語音未落,雙雙凝運真氣,晃身向空拔起,上掠五丈,在岸邊的蘆葦梢頭,輕微一點足換氣,拔身再起,撲上岸去!

  雲慧見兩人消失無蹤,方吩咐受驚的船家,揚帆繼行。

  那般家本來見雲慧這個異類之人,就在奇怪,這刻目睹武夷婆婆祖孫的絕頂輕功,活像是肩下生有翅膀,一飛數丈,便愈法驚奇得不得了。

  不過,他等雖是俗人,卻也聽說過奇人異行,故而心中儘管是驚奇萬分,表面上卻不敢見怪而怪,其怪不敗的自找罪受!

  雲慧看著船家掛起船帆,轉舵駛入中流,這才想起,怎的龍淵半天不見?難道他當真還在睡覺,聽不見風蘭他們離開的聲音嗎?

  龍淵耳目靈敏之極,即使聽不到聲音,也定能感覺得到船速的增減!

  只是,他臉上指痕宛然,微在浮腫,他怎好意思出來,這樣相見?

  所以他雖然聽到風蘭與武夷婆婆的行動聲響,卻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雲慧推門進去,藍眸流盼,一觸龍淵面上掌印,及他那默默不樂的神色,芳心一驚,急問道:「弟弟你怎麼啦!」

  說著,已在龍淵床上坐下,眼中流露出無限關切與痛惜,傾注在龍淵身上,玉臂微抬,纖掌輕撫在他的傷處,幽幽問道:「是蘭妹打的?這丫頭真狠!唉……」

  唉歎聲中,突然想起這種種錯綜關係,又覺得煞是有趣,不由忍不住「嗤」的嬌笑的起來!

  龍淵一肚子氣忿,本已被她那關注的目光壓了下去,但這沒頭沒腦的「噗嗤」一笑,卻又被她勾起。

  龍淵霍一轉頭,避過頰上玉手,忿聲道:「有什麼好笑的!她打我你高興是不!」

  雲慧從未見過龍淵以這種態度對她,聞言一怔,不由解釋道:「弟弟我實在想不到這丫頭這麼野蠻,我是為你……」

  龍淵氣忿忿坐起身來,氣忿的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這是為誰好,也不明白,你搞這鬼粑戲所為何來?風蘭她要找龍凌雲,讓她去找好啦!誰要你多管閒事?如今你假意和她結交,有朝一日,若是她明白過來,我就不曉得,你怎麼做人!」

  雲慧螓首低垂,目中淚珠滾轉,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龍淵聲音未落,她那顆顆淚珠,卻已串串而滴了!

  龍淵瞥見,心中大為不忍,微微歎息一聲,語氣稍轉緩和,一邊撫著她的香肩,一邊低聲道:「姐姐你不能怪我說這些話,你知道,這些年來,我蒙你照顧愛護,衷心裡不僅敬你,也更愛你,而今天可憐竟容我們倆心心相許,我自然更該終生珍惜,過去我不錯,曾與風蘭相處數日,但我卻一直拿她當做小孩子或是小妹妹看待。所以當我曉得她竟對那麼醜怪的人發生感情之時,便立即飄身引退而去!目前說來,風蘭心理雖有不適之感,但日子久了,若再遇上個合宜之人,她一定能夠漸漸的把往事忘掉了的!但如今被你如此一來,不僅是畫蛇添足,且將事態弄得更形複雜了!」

  雲慧細聽龍淵所言,雖則有些道理,卻顯然並不瞭解自己的感情與犧牲。

  她覺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與冤枉,便不由傷心的哭倒在龍淵的懷裡!

  龍淵說了半天,卻不但未見一點效果,反使令雲慧愈哭愈悲,心中又痛又憐,忙擁著她輕為抹淚,柔聲安慰道:「好啦!姐姐!事情已然過去,也就算啦!咱們誰也別再放在心上,就當他沒有發生好啦!」

  雲慧享受著個郎的輕憐蜜愛,悲慼漸煞,哭聲緩緩止住。半晌,抬頭白了龍淵一眼,幽怨的道:「你罵完了嗎?」

  龍淵暗叫:「糟糕」,忙賠笑柔聲道:「小弟怎敢責罵姐姐,適才小弟只不過……」

  雲慧霍然直起身來,搶先道:「別說啦!我不明白你把我看作什麼人,我雖然無知無識,卻還不至於糊塗到拿自己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雲慧氣勢洶洶,凌駕於龍淵之上,尤其這開頭數言,學著龍淵適才語氣,振振有詞,雖則凶橫,龍淵也只剩下暗中皺眉的份兒了!

  雲慧見龍淵被她鎮住,芳心中微微得意,語氣卻一轉而為平和之調道:「我和風蘭相交,雖有用心,卻決非你所想及的卑鄙胡鬧,我是誠心誠意的喜歡她,我願意和她做一個推心置腹的姊妹……」

  龍淵伸辯道:「姐姐你這麼做,日後並不見得能得到她的諒解啊!」

  雲慧語氣一頓,霍然轉入悲調,淒淒一歎,道:「日後她諒不諒我,責不責我,卻全在你是否能體諒我的苦心而定……」

  龍淵一時不解其意,訝然欲問,雲慧舉手示意,不容他開口,又復悲聲道:「弟弟,我瞭解自己的處境與身世,雖然你滿心樂意結納於我,但你的家中尊長眾多,是否也願意接受我這個異族之人呢?再說,古訓以無後為不孝之最,你龍氏門中,只你一子,老人家自身無能,卻都寄望你子息繁多,繼承香煙,故而,即使他們勉強接受於我,卻也決不會以我一人而為滿足,我雖不是善於捻酸吃醋之人,卻不得不承認,若日後長輩做主,為你另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進來,確會使我大大的感覺不堪……」

  龍淵想想,日後除非是棄家不歸,她這種推測,卻也是極有可能。

  但他還想反駁幾句,以表示自己的情愛專一。

  雲慧看出他的意思,止住他道:「我瞭解你的意思,但你能永不回家嗎?」

  龍淵自問,親情似海,何能棄之不顧?

  雲慧又道:「既要回去,你敢反抗老人的主張嗎?」

  龍淵暗忖:「父母之命,違豈不孝?」於是默不出聲!

  雲慧知他意思,螓首微點,道:「好,既然如此,與其聽憑擺佈,為何我們不自己先行設法呢?」

  龍淵仍自默然,無言以對。雲慧語氣一頓,繼道:「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我覺得不能忍受你將來被強迫去娶那些陌生無知的女人,所以便開始設法拉攏心腹,風蘭生得漂亮,武林世家,文武兩途也均不差,最難得堅貞不二,特具雙眼慧目,再加上純真活潑,與我又合得來,所以我才生心結納於她!」

  龍淵至此恍然而悟,心中感慚無已,大眼中閃泛著感激淚光,注視著雲慧,一時不知應說什麼,來表示自己適才的錯誤之疚!

  雲慧同時也覺著心中酸酸,皆因這其中一者是由於自己的犧牲,二者是體會到龍淵的感激,而覺得安慰值得!

  因此,他兩人四隻眼,淚目凝視,好半晌方霍的擁抱一起!

  又片刻,雲慧幽怨盡去,歡愉滋長,輕輕地推開龍淵,撒嬌佯嗔實喜的怨道:「人家一片好心,拚命的替你拉攏嬌滴滴的美人,卻被你沒來由大罵一頓,你說,我氣不氣啊?」

  龍淵嘻嘻一笑,申辯道:「其實也錯不得我,都怪那蘭丫頭,一大早闖進艙來,沒輕沒重的就一巴掌,你看,到現在還沒好呢!」

  雲慧拉他躺下,憐惜的替他輕輕揉揉,一邊詢問經過情形。龍淵照實直說,尚未說法完,雲慧已笑得打跌道:「這丫頭真死心眼,我怕蘭妹妹意志不堅,見異思遷,所以故意試她,說你十分喜歡他,今早得了相思病啦!來她來安慰你一番的。誰知……」

  接下去,雲慧將前前後後詳一遍,龍淵一方面心中感動,風蘭的厚愛不二,一方面又氣雲慧太會促狹,一翻身把她拉倒壓住,道:「好哇,原來都是你使的壞,害我挨打,看我依你!」

  說著,猛的張口向雲慧粉面之上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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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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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龍淵片言釋干戈


  龍淵與他那慧姐姐,在江船之中,彼此護通了意見。

  雲慧深思遠慮,自知身為異族,雖則淵弟弟傾心相愛,矢志不二,卻怕那一門九老,未必都順著龍淵心意,安排他自己的終身大事!

  因之雲慧一見風蘭,私心中便決定拉她作伴,並侍龍淵,以求閨房中推誠相見,三人同心!

  風蘭芳心裡早有了心上之人,那人非他,也就是龍淵易容易名的奇醜少年龍凌雲!

  她一心一意的愛著這奇醜的龍哥哥,不但不為龍淵瀟灑英俊,舉世無雙的真實面目所迷,反因聽雲慧傳言,龍淵如何可如何愛她,又如何得了相思病等等,大起反感!

  皆因在風蘭心中,龍凌雲雖然外貌醜陋,內心卻偉大可愛,直非世人可比。

  龍淵的相貌風姿,卻稱得上潘安在世,宋玉復生,瀟瀟灑灑,無奈卻太過風流!

  不是嘛?看雲慧天仙化人,艷絕人寰,舉世難匹,連風蘭本人與她相對,都有些自慚弗如。

  龍淵得她朝夕與共,雲慧對他,更是珍愛有加,而龍淵不但不專心不二,還報佳人知遇,卻反而迫使雲慧,替他說項,妄想蜀隴兼得,打起風蘭自己的主意!

  故此,風蘭因礙於雲慧情面,萬般不願的進艙探「病」,不料想龍淵色膽包天,見面動手動腳,口中不乾不淨。

  這,是孰不可忍,女兒家玉體與名譽,豈能讓這種登徒之輩沾染?

  因此風蘭急怒惱恨,一時拼作,「叭」的一聲竟打了龍淵一大耳刮,事後想想又覺不妥,另一方面不願再留下與龍淵糾纏,出艙後立即要求,與武夷婆婆翩然登岸!

  雲慧在送她走時,告知她龍氏凌雲確已另有心了上人,不過,她表示只要風蘭肯退讓一步,必助她與之締結良緣!

  風蘭一時百念交集,自己也不知怎好,無奈與雲慧相約,黃山再見時,由雲慧代她找來龍凌雲一見!

  雲慧當即答應,送走兩人,回艙一瞧,龍淵頰生掌印,正在生氣,見著雲慧進來,竟然大發脾氣!

  雲慧待他說完,佯嗔薄怒的,將自己用心,述說一遍,龍淵方知,錯怪了好人,連忙道歉。

  兩人和好,相擁繾綣溫存,一時艙中春意橫生,忘卻了身在何地!

  長江江水浩瀚,順流的船隻,疾下猶如飛矢,一瀉千里,人在艙中,飄飄渺渺,別有一番滋味!

  龍淵雲慧正在艙中溫存,渾忘一切,突然間猛聽得船上舟子,大聲驚呼,聲音哀絕,似遇著極為可怖之事!

  兩人霍然而驚,起身推窗一望,正瞥見下游十丈遠處,兩山對峙,相距約二十幾丈。

  江面上引際,霍然浮起一條鐵索,懸空五尺,粗逾兒臂,前行王敬實從船,猛古丁撞上,收帆轉舵不及,「卡嚓」「嘩啦啦」連聲巨響,船頭撞在索上,艙板立即破裂了一大片,滯留索邊,緩緩向下沉去!

  那船上舟子,一個個大驚失色,有的早被那一震之威,掉入江中,衝出老遠,未落水的,也只有急得團團亂轉,無所措其手足!

  那船中王敬實,與四劍鏢局的四劍,想是事出意外,未及防備,一個個跌得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脆出艙來!

  龍淵坐船,與前船相距只十餘丈,加以船行如飛,瞬息間,駛近鐵索,堪堪也要撞上。

  船中舟子,水上生涯已有經驗,心知這鐵索乃是東西梁山的雙梁所設,專為攔阻江船,殺人越貨之用。

  這舟子不要說無能與梁山雙梁相抗,便有這種,也無法將這疾逾奔馬的船隻煞住!

  龍淵在艙裡看見這般情況,顧不得化裝易容,來不及告訴雲慧,「嗖」的一穿窗掠出,身在空中,手指一劃,「嘩啦啦」一聲,將帆索劃斷,布帆落下。

  一式「飛龍回空」,身軀在空中劃個半弧,電閃般飄落船首,腳下「立地生根」,運功粘緊船板,雙掌平舉輕推,「雙撞掌」式,發出了兩股陰柔的丹鐵神功真氣,緩緩按在五尺之外,前船的尾部,猛的一推一彈。

  那座船的萬斤衝力,不但卸於無形,卻還將船隻,推得溯傾倒行,上溯一丈!

  此際雲慧,也早已跟蹤而出,她一瞥當前情勢,飛掠搶至船尾,一把抓住舵柄,向右輕推。

  待座船上溯勁道消除,復又順流下行之時,船頭早已轉向左方,緩緩向左方近岸的江索駛去。

  那船距鐵索不過兩丈,轉眼駛近,龍淵在船頭,輕輕一抓,握住了鐵索,整個船竟然橫靠在鐵索上了!

  這一串動作,寫來極慢,其實只不過片刻時辰。

  破船上舟子本來是亂成一團,惑惶無主,一見龍淵將船停在附近,頓時大叫救命起來!

  王敬實背著個大包袱,正與四劍面面相覷,無法可想,瞥見龍淵,頓時大喜,喚道:「龍公子救我……」

  龍淵連忙答道:「王老闆休慌,等在下將船靠過去……」

  說著,雙手握住鐵索,腳下一蹬,那船頓時橫移兩丈,船尾正好頂在破船弦邊。

  破船上眾人紛紛跳過船來,落水的舟子,也都掙扎游近,攀上龍淵之船。

  正在此際,左右兩岸山崖之下,倏忽衝出四艘快艇,每艇長逾兩丈,八人執槳,一齊動作,船首各坐著四五人不等的勁裝大漢,疾如蛟龍穿波,向兩船衝來。

  尚未臨近,其中已有人大聲喊道:「那位朋友破壞雙梁的買賣,速速報上名來!」

  龍淵心中暗怒,這梁山雙梁,設此鐵索,歹毒之極,不但是劫人帛財,更還將行船的舟子,賴以為生的船隻弄破,令人落在江中死無葬身之地!

  故此他等眾人上船之後,仍然是停船不動,想等那四艇划近,予以教訓!

  雲慧窺知其意,藍眸一轉,道:「淵弟弟,我們快把船靠上岸吧!否則打起來,我們雖不懼他,王老闆等人卻不會水,萬一落下江去,豈不……」

  龍淵聞言恍然,連忙點頭應「好」,道:「慧姐姐你把好了舵,待我除去鐵索……」

  說著,兩臂一分。雙掌握緊鐵索,默運丹鐵神功,將真力運到十成,猛的大喝一聲,雙掌猛往懷裡一帶,但聞得「崩崩」兩聲。

  廿餘丈的攔江鐵索,竟吃他在左右山崖的根部,齊根拉斷,「嘩啦啦」落在水裡,向下沉去!

  那船一去障礙,順流急下,雲慧在後稍,把舵輕駛,單袖輕拂,竟使出真氣鼓風之法,箭般向左岸駛去!

  那左右駛來的四艘快艇,尚距十多丈遠,目睹龍淵神力拉斷鐵索,雲慧以功推舟,皆不由大驚失色,暗中詫異,江湖上何以突然冒出這兩個英俊後生男女,身具有如此神奇的蓋世絕學啊!

  但他等自恃水中功夫高強,詭計多端,雖驚不怯,竟自鼓槳直追!

  船上,四劍目睹這一雙璧人,施展出這等罕見奇學,又驚又喜,又敬又佩,同時懸心的一塊石頭,一齊放下了地!

  江面上下兩游,本有無數船隻,因望到雙梁放下攔江鐵索而轉舵停船,遠遠藏開。

  這功夫遠遠瞥見鐵索沉江,雖均看不真切,卻不由均大大驚異,這拉斷鐵索的,是何等仙佛一流人物?

  雲慧行功推舟,舟行如箭,瞬息間,駛近左岸。

  龍淵凝立船頭,神目如電,一瞥左岸邊怪石嶙峋,崖壁如削,十多丈高處,坡度稍平。

  其上集聚著許多嘍囉,一個個手執鐵弩,平舉待射,不由得眉頭一皺,大聲通知雲慧道:「慧姐姐,我們再下去一點!」

  說著,待雲慧司舵稍轉,雙袖驟揮,兩團無形氣功,隨袖而出,「砰」地擊在水面之上,擊起丈許浪花,而座下之船,卻快如電閃般,向下游直衝而去!

  崖上嘍囉見狀,一聲大嘩,眾弩齊發,矢如流星,向船上落下。

  龍淵怕傷了船上無辜,身形一展,在左弦邊一陣遊走,雙手舞動處,一一將飛矢劈落江中!

  船隻剎時間越過梁山,梁山下游,右岸綿延,水中石礁頗多。

  船中舟子,經過這一陣休息,心悸已停,還過魂來,對船中這一雙璧人,既感且佩。

  船老大慌忙接過舵來,請示道:「姑娘想攏岸嗎?我來吧。」

  雲慧雖會駛船,卻不知水勢,聞言螓首微點,放還舵柄,同時也停止行功。

  片刻功夫,船老大巧妙的將船靠岸,舟子們七手八腳的搭上跳板。

  龍淵轉首後眺,只見那四艘快艇,已近在數十丈內,乃道:「各位都上岸去,找個地勢隱秘的處所聚在一起,以防賊人暗算,這船中不必留人……」

  船中諸人已將他奉為神明,聞言立即魚貫登岸。

  身左平野千里,放目展望,稻田阡陌,如波起伏,遠處有村舍林木,雞犬之聲,隱隱傳來,一片恬然寧靜之狀,不由令人心神一怡,那本來蘊藏於胸的氣憤,不由為之一消。

  舟子與王老闆一行十餘人,藏入林中,四劍——單劍震皖南方直民,八卦劍王三里,大羅劍張坦,江北一劍西門陽四人,分四角守在林外,以防賊人傷及無辜。

  江中四艘快艇中人瞥見龍淵雲慧,一個是淡青儒服儒布,顏容俊似天上仙童,年紀輕輕,一付文弱書生的模樣,倒負著雙手,側對大江,似乎是在欣賞著滾滾而去的浩瀚巨流。

  另一個,金髮長垂二尺,白勝雪,嬌艷如花,一身似紗衫裙裹體,被江上勁風吹著,翩翩欲舞,直似是片片白雪,擁著個凌波仙子。

  雖然雲慧身後,斜背著一柄奇形寶劍,劍柄護手大如覆碗,閃光銀光,劍穗純白,隨風在她的耳邊輕蕩。

  但,這不但不能增加她的威風,卻似更頻添了她的柔弱與艷麗。

  快艇中人,一時頓忘適才所見的神功威力,竟誤以為像這等文弱嬌美之人,是可欺的。

  故此未等快艇停穩,「嗖嗖」數聲,紛紛縱上岸去,將二人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虎眉暴眼中年大漢,敞開霹靂也似的大嗓門,氣勢洶洶的道:「兩位何人門下?緣何伸手架樑?敢是不知我東西梁山的規矩?」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藝出九華山廣濟主持,金面菩薩玄通門下,九華山距離東西梁山很近,方直民與雙梁均有過數面之緣。

  這時他一見發話之人,正是東梁山寨主「水底虎」梁世傑,立即走上前來。

  末待龍淵雲慧答言,便即接口道:「世傑兄請了,小弟方直民在此……」

  水底虎梁世傑哈哈一笑,上下打量方直民一眼,霍然笑容一收,「哼」道:「原來是四劍鏢局方總鏢頭,失迎失迎……」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臉上一紅,心中不由暗罵:「好狂的匹夫。」

  只是他不願雙方破臉,勉強打個哈哈,打斷梁世傑調侃之言,雙拳虛拱道:「世傑兄何必客氣,小弟借道經此,末到山中拜候吾兄與世雄兄,尚只見諒為幸……」

  水底虎梁世傑冷冷一哼,兩眼望天,不屑之情,溢於言表,尚未開口。

  赤面蛟梁世雄卻已然哼哼冷笑,道:「方總鏢頭如今已然找著人了高人撐腰,怎會把本人兄弟放在眼裡?」

  方直民臉色一變,強忍下胸中怒火,打斷梁世雄無禮之言,道:「巨雄兄不必如此,小弟雖然無能,卻也知道江湖中義氣為先,小弟在皖南開設四劍鏢局,多年來蒙各地好友照顧,到未出過差錯,做出什麼對不起朋友之事,今日小弟受托,暗保王老闆前往金陵,路過貴地,但求二兄賞個薄面,放小弟等過去,小弟日後必有以報。」

  赤面蛟梁世雄哈哈大笑道:「這借道原屬小事,我兄弟本也無意留難,只是方總鏢頭不該令貴友毀去我攔江鐵索。」

  雲慧站在龍淵身畔,看著這梁山雙梁兄弟,冷然狂妄之態,早已不耐。

  此際聞言,梁山雙梁故決刁難歪曲事實,芳心薄怒嗔生,忍不住秀眉一揚,嬌聲責問道:「喂,你們待要怎的?那攔江鐵索是我與淵弟弟所毀,有什麼事,你們儘管撞著我們倆來好了。」

  水底虎梁世傑許久不曾開口,他一直在偷窺著雲慧的絕艷顏容,這時瞥見她淺嗔薄怒,嬌聲仄仄,另具一種迷人美態,不由接口笑道:「姑娘快人快語,令在下欽佩之致,但不知貴姓芳名?那位高人門下?」

  雲慧瞥見他賊眉賊眼的盯著自己,芳心更怒,叱道:「姑娘姓雲名慧,這位是我弟弟龍淵,至於何人門下,憑你這塊材料,還不配問。」

  龍淵負手閒立,眺望四周江景山色,後聞得雲慧報出姓名,欲想阻止,已然無及。

  梁山雙梁等人聞言,不由都勃然色變,皆因他等均非無名之輩,在江湖中混了十幾,幾十年不等,都稱得上一流人物,何曾受過這等輕視與奚落。

  再說,對方若真是成名的俠士一流,還則罷了,無奈適才龍淵雲慧表現那一手斷索催舟的功力雖高,名聲上卻竟是藉籍無聞。

  這豈非更加令人難堪。

  赤面蛟暴叱一聲,便要拉兵刃出手攻上,水底虎忙施眼色止住,沉聲道:「姑娘休要這等看輕我等,在下梁山雙梁……」

  說著指指眾人,介紹道:「這位是大婁山少山主,三針奪命陸小清,這位是湖庭六豪,大豪王牛山,這位是二豪王泗水,這位是五豪王志海,這位是錢塘金錢劉舟山,這位……」

  龍淵分流盼眾人,一個個勁裝裹體,眉目隱聚煞氣,他雖然未聽過這干人的名字,但瞥見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緊皺著眉頭,但猜想必是黑道中極有名氣的人物。

  故此,他不由心中氣憤,忍不住接口道:「梁大當家的不用說了,在下龍淵雖然年輕識淺,卻也知各位已是綠林之英精,但在下甚是不解,各位何以會在此處,做這不正的勾當?擄雲前數月巢湖出蛟,生民塗炭,無家可歸,王老闆特具義膽俠心,變賣珍寶,以固救濟,昨夜有些不開眼的毛賊,曾想打劫,卻不料笑面跛丐,突然出現,將他等一一打發回去,這一遭在下等即便不欲多事,想跛丐既已伸手在前,這次怕也不會坐視不問罷。」

  眾人一聽笑面跛丐之名,都不由心中暗凜,紛紛回首四面瞧看,生像是跛丐就在左近一般。

  但四周密林野地,空山寂寂,那有別人。龍淵與雲慧睹狀,不由得莞爾而笑。

  大婁山少主陸小清,自恃其父陸一清,功力卓絕,自身得家傳絕學外,另有金針絕技,對敵時無聲偷襲,有迎面三不過之譽。

  更加新近重興大婁山寨,招納亡命,廣延高手,聲威一振,霍然有領袖江南道綠林之勢。

  故此,他雖然年方三旬,身份卻足以與任何一流的黑道人物,分庭抗禮,養成了狂傲之氣。

  陸小清一見龍淵雲慧笑他等過分緊張,勃然大怒,道:「你小子不要搬出笑面跛丐來嚇唬少山主,少山主今日既敢來此,就有決心收拾伸手架樑之輩,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乾,伏著會幾手三腳貓的把勢,妄想橫加枝節,將梁兄的攔江鐵索毀去,就憑這點,少山主與各位兄弟,也決不能放過。」

  他說到毀去攔江鐵索一節,心中暗凜,語氣為之一窒。

  皆因那鐵索精鋼打造,足重二三千斤,平日沉在江底,用時兩頭使用絞盤,將它拉直,阻攔江船,可說是無往不利。

  不料想,龍淵身在船中,輕輕拉動,竟將鐵索齊根拉斷,這份神力功力,非達返樸歸真,練神返虛之境,焉可致至。

  陸小清雖則自負,囂張橫行,自忖卻也無這份能力。

  但,一瞥龍淵文質彬彬,年紀輕輕一付文弱書生模樣,又怎的可能會具有如此深厚的內力呢。

  不過,他雖然疑惑,卻也不願示怯,為小心計,便將雙梁兄弟與同來數人,一齊拖拉下水,心想:「便是你真有能力,也架不住我們人多。」

  龍淵聞言,微微一笑,並未生氣。

  雲慧見他口口聲聲,罵淵弟弟是個小子,芳心更怒,雙眉帶煞,往上一挑,叱道:「不放過又想怎樣?姑娘說了,有本領儘管施出來好了。今天姑娘要不讓你識得利害,你還當天下無人呢?」

  陸小清怒火升騰,膽生惡念,一伸手「嗆啷啷」抽出背後的三尖兩刃刀,往懷中抱,箭步一躍,怒吼道:「好丫頭,你敢說這大話,少山主倒真要領教,你有多大能為。」

  雲慧冷「哼」一聲,嬌答聲「好」,嬌軀未晃未動,倏忽欺前五尺,嬌滴滴站在陸小清二尺之外,道:「你動手吧。」

  這一手挪移輕功施展出手,眾人都是一驚。

  陸小清雖則狂傲,卻還識貨,見狀心中暗凜,連忙抱元守一,強按怒氣,面容一整「請」字出口,腳下邁動,手中三尖兩刃刀,寒光打閃。

  一式「鳳點頭」,刀刃顫出三圈光暈,逢往姑娘左肩「肩並」,「氣門」「曲地」三處穴道點去。

  雲慧功力卓絕,藍眸微睨,已看出這位大婁山少主陸小清,功力確有獨特造詣。

  只是,她決定一舉鎮住群賊,故此一見刃到,竟然鋌而走險,不避不讓,凝立原地一動不動,生像是個不懂武功的嬌娘,被嚇呆了一般。

  陸小清一招出發手,可虛可實,乃是試教之招,其目的不在傷敵,而在引動敵人攻勢。

  那知對方竟然如此,一動不動,像根本未將他刀光閃閃,挾帶勁風的攻勢,放在眼裡。

  這一來,陸小清心頭大怒,剛被壓下的肝火,重又升起,心中暗罵一聲:「好丫頭,是你找死,怨不得少山主心狠手辣。」

  手中一緊,三尖兩刃刀,呼嘯生風,三團光暈,聚合為一,直向雲慧「肩井大穴」上,閃電點了下去。

  堪堪刃差一寸,便要點實。

  水底虎梁世傑心是暗惜,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妞兒,便要作鬼濺血。

  龍淵雖深知慧姐姐的功力,也知她的用心,都也因關心之故,而暗暗捏了把汗。

  便在此時,雲慧生似是受不住刃風襲體,柳腰霍折向後,同時間,左手電閃般曲肱輕拂。

  看似輕描淡寫,活像是趕蒼蠅,但事實上,指風拂處,「嗆啷」一聲,那陸小清虎口一震,全身不由主向右踉蹌兩步,手中一輕,俯頭一看,那精鋼打就的三尖兩刃刀,竟然已腰折為二,只剩下了半截。

  水底虎,赤面蛟,洞庭大豪二豪等賊,見狀都勃然色變,尤其是身受的陸小清,更加不是滋味。

  但雲慧卻如同沒事人般,順勢舉手輕掠了一下鬢邊金髮,輕輕一笑,道:「少山主,你這兵刃怎麼這般脆呀?」

  龍淵「嗤」的一下,笑出了聲來。

  大婁山小山主陸小清,臉上更掛不住,不等雲慧說完,暴吼一聲,道:「好丫頭,休逞口舌之利,少山主今天與你拼了……」

  吼聲未住,右手將把一擲,將手中斷刃擲向雲慧左太陽穴。

  緊跟著身形一轉,和身撲上,剎時間,連擊五掌共踢六腳,逕向雲慧的全身要害攻去。

  雲慧見狀,香後一晃,人影飄飄而起,閃身移向陸小清背後,讓過斷刃與攻勢,雖未還手,口中卻笑道:「少山主別急呀,小心閃了腰腿。」

  陸小清羞怒交集,那裡還管她是否對手,人似瘋漢,早已紅了眼睛。

  一擊不中,轉身又攻了上去。

  雲慧金髮飄掠,衣衫翩飛,往來進退於陸小清拳腳影中,只似蝴蝶穿花,翩翩而舞,還不時輕笑俏語,直似與人作遊戲一般。

  陸小清急怒交如,心躁氣浮,才攻了十餘招,便已有點兒後力不繼了。

  雲慧見狀笑道:「少山主這麼膿包,還出來現世怎的?依我看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語聲中,纖手舉起,輕飄飄向陸小清頂門拍去。

  場外陸小清手下高手,與梁氏兄弟,洞庭六豪等人,見狀大驚,以為她要下毒手。

  不由得暴吼一聲,齊齊出兵刃,箭般向場中搶進,進攻雲慧,搶救陸小清。

  那知,雲慧出手看似輕緩無力,其實是快捷如同電閃,眾人搶人,兵刃尚未及處。

  陸小清頭上的包頭黑帕,已然被她伸兩指,摘了下來,拋向地上。

  陸小清頭上帕布一去,頭髮散開,披拂兩肩,心中一驚,雙腳一蹬,向後躍退五尺。

  眾賊一見陸小清安然無恙,心中一放,挺身立住不動,只將雲慧圍在中央,心裡卻有點進退兩難的感覺。

  皆因,雲慧揮手斷刃,空手對敵的功力,他等自問,無一人能是對手。

  若是出手,即便是仗著人多勢眾,來他個眾攻圍擊,也不見得能贏。

  何況旁邊尚立著個龍淵,負手旁觀,無動於衷,似已成竹在胸呢。

  但,江湖中講究氣節,寧折不彎,適才雲慧冷嘲熱諷,目中無人,這口氣怎麼讓他等忍得下去?

  龍淵看出眾人的猶疑,哈哈一聲朗笑,正準備善言勸解。

  不料雲慧凝立場中,小嘴一呶,嗔色滿臉的道:「怎麼,你們想一起上嗎?好!姑娘也正欲如此,免得一個個上來,浪費時間。」

  說罷,纖掌一晃,竟當先向距離最近的洞庭大豪——王牛山攻去。

  洞庭大豪王牛山,人如其名,長得又黑又大,又胖又粗,年約四十,一身黑緞勁裝,緊緊的貼於身上,若不是腰中縛著一條五寸多寬的黑牛皮帶,那凸挺的大腹,幾乎要破衣而出。

  這還不奇,最奇的人雖肥大如牛,使的兵刃卻偏偏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匕首,長才三寸,握住他那雙多毛多肉的大手掌裡,便幾乎是小得可憐。

  但事實上,洞庭大豪王牛山,一身橫練,已達頂峰,週身除七竅外,刀槍不入,即便是內家掌力,與實刀實刃,砍打在雙肩之上,也不能傷。

  加以他性子憨直,遇敵多喜硬打硬拚,以硬撞硬,更練就少林絕藝——沾衣十八跌的摔跤功夫,善於近身搏鬥,平時對敵,很少使用兵刃。

  這次因他見雲慧一掌走來,放著匕手取在手中。

  此際,他一見雲慧一掌擊來,放著匕手不用,左掌一舉一推,呼的一擊,打出一團驚風,向上迎去。

  雲慧見他如掌勢不變,迎擊過去,左手衫長袖,掃向其他數人。

  錢塘金錢劉舟山,手中兵刃更加怪異,非刀非劍,非鉤非叉,卻是斗大的銅錢。

  這銅錢,形狀樣式,與普通制錢無異,不同除了放大之外,四周邊上,磨成銳刃,閃閃放出烏光,看去不但銳利,而且還喂有巨毒。

  他雙手都套著皮手套,一手執著兩根皮索,索長丈二,盡頭正穿過金錢中央打就的兩個小孔。

  對敵之時,舞動金錢,以皮索及內力揮動,遠近如意,再加上金錢轉動,嗡嗡而鳴,更可擾人耳目,端的利言怪奇之極。

  此際他一見雲慧發動攻勢,皮索一抖,金錢平帶嗡聲,越過雲慧長袖,向她的面門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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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07:07 |只看該作者
  其他諸人,水底虎舞起分水刺,赤面蛟揮起虎頭雙鉤,洞庭二豪,揚起了長劍。

  另外陸小清手下兩名高手,舞起雙刀,各個護在身前,以化解雲慧似對自己攻來的一招。

  這段寫為頗長,幾個人同時動作,其實為時極暫。

  「砰」的一聲洞庭大豪王牛山,與雲慧一掌對實,王牛山運出九成真力,仍然止不住對方震威,蹬蹬後退三步。

  而雲慧卻也因分散心神,只用了五成真力,而嬌軀也晃了兩晃。

  就在此際,劉舟山的金錢已到,雲慧玉臂各有用場,中央空門大開,看樣子似乎尋不出時間來,收手防卸。

  堪堪不保,玉頰粉面,便要傷在劉舟山錢錢之下,劉舟山見狀大喜,以為得計。

  那知雲慧學有專長,功力卓絕,師傅的內家正宗天地罡氣,已凝練成有形實體。

  此際她一見收手無及,又不願後退示弱,立時香唇一張,呼的噴出一口白色真氣,向金錢迎去。

  但聞得「叭」的輕響,劉舟山賴以成名的招牌,立即被那團真氣,擊成粉碎,碎片向四周飛射而去。

  眾人不料想雲慧功力這高,碎片電掣射出,一時各個手忙腳亂,連閃帶避,後退不迭,雖然是一個未傷,卻不由都驚出一身冷汗,呆呆的對望一眼,不敢再往前攻。

  龍淵睹狀,哈哈一笑,朗聲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各位均是綠林中一流人物,何必斤斤與在下慧姐計較?在下善言相勸,諸位但能看在下薄面,放過今日之事,日後我龍淵自當還報……」

  說著,身軀霍然一掠,箭般射入五丈外江中船上,眨眨眼重又飄回,手中卻多了兩把大珠。

  只見他雙手一舉,那掌中十幾顆龍眼大珠,霍的冉冉分十路飛向水底虎、赤面歧、洞庭大豪、二豪、陸小清等人面前,道:「些許微處,敬請諸位好漢收納,算作鐵索賠償之資,與買路錢如何?」

  這一手功夫,與適才下上船的快捷身法,看在眾人眼中,均不由大大驚駭。

  皆因他等自忖,自身是無此功力,便就所知江湖中成名的黑白兩道人物煞星之中,也無有一人堪與匹敵。

  若是出手,不要說十幾人敵擋不了,便是再多數倍,也未必有多大用。

  但,偏偏他並不以武力相強,反而謙謙自守,善言勸告,末了還出資送禮,所送大珠,大如龍眼,豪光四射,一望而知是價值連城之物。

  似這等執才不傲,出手大方的風度為人,不要說在見利忘義的黑道中難以找著,便是俠義門中,又難找出幾個,可與比擬。

  洞庭大豪王牛山,性直口快,一見龍淵這等風儀,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伸手接住大珠,大聲稱謝道:「公子這等大度,令牛山感佩羞慚,公子恩賜,本來不敢接受,便公子既已出手,牛山若是不要,反怕公子怪責牛山不給面子,所以牛山就收下來,做個紀念,從今後牛山身懷此珠,時時驚惕公子之德謙,勉力傚法,重新做人。」

  龍淵哈哈一笑,微擺手止住他再往下說,接口道:「牛兄何必遜虛乃爾,在下何德何能,敢令牛兄記在心。只不過,在下以為,天生萬物,以育萬民,我輩身為強者,執技不可傲物,虛懷以助貧苦,方不負天生我才,上違天德。反之,若我輩一味稱強鬥狠,仇怨糾結,循環報復,慘殺生靈,如斬草芥,則何異於弱肉強食之獸,何能自譽為萬物之靈。因之在下奉勸諸位,萬事不可求極,怨仇只可求解,凡事退一步想,則不但子孫受澤,天下萬民,亦必同享平樂之福了。」

  此言一出,除大婁山少主陸小清金錢劉舟山外,余各感動,面呈現慚容。

  洞庭大豪王牛山,更是激動,他一把拉住二豪王泗水五豪王志海,趨前兩步,恭身莊容道:「公子之言,牛山深銘心肺,從今後,洞庭六豪,必然改過向善,重新做人,公子今後,再若察出牛山兄弟的絲豪劣跡,王牛山必然自刎於公子之前。」

  龍淵想不到這一篇話,竟能令頑石點頭,心中大喜,忙亦一整顏容,回道:「王兄肝膽照人,龍淵敬佩之餘,願代洞庭巢湖兩地黎民,向王兄拜謝。」

  說罷當頭一揖,王牛山與其二弟連忙還禮,二豪王泗水又道:「公子高義仁心,天下同欽,日後公子有暇,盼能蒞臨洞庭舍下,讓泗水兄弟,再多親近。」

  言畢,與王牛山王志海同時一揖,王志海道:「志海等就此別過,他日公子有用我等之處,但只一紙相召,志海兄弟萬死不辭。」

  說畢,與赤面蛟,水底虎等人,略打招呼,逕自躍入一艘快艇,當先別去。

  梁山雙梁兄弟見狀,亦想要走。

  大婁山少主陸小清,心存機詐未除,與金錢劉舟山,同懷毀刃之恨,根本未將龍淵苦口婆心之言放在心上。

  他只是震懾於龍淵武功,不敢發作,一見洞庭眾人走去,心知自己這方,已無勝算把握,眸珠一轉,立即雙雙抱拳,陸小清朗聲道:「公子與姑娘今日之賜,在下等常銘心中,他日有暇,盼兩位臨大婁山,再請教益吧。」

  雲慧見他倆頑強不可言喻,芳心頗氣,回道:「大婁山鼠蛇同窟,有何可去,少山主既然這麼說,雲慧與淵弟弟,有暇必然登臨,見識見識。」

  陸小清面現獰色,嘿嘿一笑,道:「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陸小清等恭候姑娘蒞臨。」

  說罷,還不等雲慧回答,對劉舟山一施眼色,雙雙縱入快艇之中,溯江而去。

  龍淵目送兩人離去,不由搖頭歎息。

  梁山雙梁見大勢已去,另一方面,亦被龍淵的一番言詞感動,立即隨後躍入艇中而去。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目睹龍淵雲慧,神功罕世,卻偏又心慈面善,並不恃強欺人。

  心中大為欽服,不由讚道:「龍公子與姑娘絕藝仁心,誠然令人慚愧,但如今黑道中人,習性凶殘,卻未必都能聽得進去呢。」

  龍淵聽道:「話雖如此,但我輩豈可不教而誅。」

  雲慧接口道:「對那等怙惡不悛之徒,我卻不贊成放鬆呢。俗語說,除惡便是為善,若是那巨奸之輩,像你這般,一再放鬆,豈非等如是與虎謀皮。」

  那藏在山坡林間的一干人,見這邊已經無事,紛紛走過來。

  王敬實老闆,越眾而出,搶步走到龍淵面前,「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塵埃,叩頭道:「公子菩薩心腸。」

  龍淵知他要說什麼,見狀忙一把將他拉起,搶先接口笑道:「王老闆休要客氣,些許小事,何必掛齒,快請不要放在心上。」

  王敬實心知龍淵蓋世奇才,行事大異常人,說穿了反而不好,連心恭身答應:「遵命」,退到一旁,兩雙眼睛,卻一徑盯在龍淵臉上,心中暗暗奇怪,他何以如此變化萬千。

  另外三劍與一干漁人,紛紛向兩人行禮道謝。

  龍淵取出數個金元寶,一一賞於漁夫,令他等另購船隻,不可將今日之事,傳揚出去。

  龍淵遂將行囊取下船來,將船隻讓與王敬實等人乘坐赴京。

  王敬實等人方要謙讓,龍淵拉著雲慧,道聲:「珍重。」逕自雙雙施展輕功,疾如流星瀉雨,沿江奔去,剎時間消失不見。

  皖南四劍與王敬實等人,又驚又佩,癡立半晌,方上船直放金陵。

  這船人方才開走。山麓樹影中,霍的飛墜下一條人影。

  落地顯出個一身零碎的跛腳化子,不是別人,還是那笑面跛丐。

  笑面跛丐在江邊凝立有傾,臉上毫無笑容,雙眉緊緊皺起,似在思索難題般,自言自語道:「這龍淵是誰?他怎知我在此地,又怎說昨晚我曾出過手呢?昨晚我沒有呀?這是他捏造?不,他不是那種人,那麼,真有另一個和我老跛子一模一樣的人物出現,令人疑為是我老化子?不對,江湖上雖然無奇不有,卻怎會有這般巧事。」

  笑面跛丐百思不解,顯然昨夜上出現在雲慧風蘭武夷婆婆面前的,真不是他。

  他跛腳一頓,夕影下身化一灰影,沿江向龍淵所去方向追下,看意思,他是想追上龍淵問個清楚。

  笑面跛丐奔了一程,天色已暮,漸漸暗了下來。

  他心知龍淵兩人輕功佳妙,生平僅見,他自己又耽擱了一些時候,前面兩人若是不停的走,當真不能追上。

  他想著突然腹中作響,笑面跛丐遊目四眺,西南方不遠處,隱隱顯出一座鎮甸。

  他一手拍腹疾馳,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唉!俗語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跛子隱頓多年,刻苦練功,自以為已達頂峰,那知才一下山,便遇下許多比老跛子強的…… 唉……還是先填肚皮要緊,身外事,管他娘……」

  笑面跛丐,數十年前,便名滿大江南北,彈指神通,堪稱一時無兩,為人守正不阿,除暴扶弱,嫉惡如仇,其後不知何故,突然歸隱。

  這次重作憑婦,再出江湖,本抱著一翻雄心壯志,那知先遇上雲鶴,鶴髮童顏,功力鎮壓群豪,指上功夫,竟比他高出一籌有奇。

  再次遇上雲慧龍淵,年紀輕輕一身絕學,竟均達上格青冥之境。

  笑面跛丐,雖未與三人交手,行家眼裡一看便知,自歎弗如。

  那雲鶴雖則外不見諸經傳,看年紀似已逾八旬之上,有此功力,說不定乃是他數十年隱修之功,尚還說得過去。

  但龍淵與雲慧兩人,年紀正輕,二十上下,怎的也具有這等奇高的功力?

  因此之故,笑面跛丐,不由得豪氣頓減,而發出:「身外事,管他娘」的歎息來!

  笑面跛丐,一陣疾行,鎮甸已近,此際天色入夜,鎮街上燈火通明,正是夜市方興!

  他來到一座大酒樓前,邁步進去,抬頭一望,樓內高朋滿座,鬧聲嗡嗡,酒香熱氣,撲鼻而入,引得他食指大動。

  那知他還未找著坐位,店小二卻已然趕了過來,上下打量他幾眼,揮手赴他道:「去,去,去,爺們現在正忙,沒功夫打發你,待會再來吧。」

  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破衫,卻從不討乞過活,此時見小二這付狗眼看人形狀,正一肚子躁煩無處發洩,不由勃然爆發,雙睛一瞪,頭一揚,哈哈大笑起來!

  笑面跛丐生就怪異,怒極而笑,不怒時臉上反無一絲笑意!

  小二見他無端大笑,聲似巨大的破鑼,刺耳驚心,引得人人側目,嚇一大跳,但看他穿著身材,卻又氣罵道:「死叫化,鬼叫鬼叫,再不走爺們可不客氣了。」

  笑面跛丐聞言,笑容未收,笑聲卻生像被利刃生生由中間割斷一般,霍然打住,怪眼一閃,精光霍閃,打量那小二片刻,發生刺耳之聲,道:「狗東西門縫看人,老跛子先斃了你。」

  說話間,右手一舉,正要虛空點下。

  霍聞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清朗笑音,道:「前輩既然遊戲風塵,何必與這不開眼的小人一般見識。」

  笑面跛丐聞言驚覺,緩緩收手轉身,只見相距四五張桌面,靠窗一張方桌上,坐著一雙中年男女,文文秀秀,入目於人以清奇之感,那相勸之言,便是那男人所發。

  那男人一見跛丐回頭,起身拱手為禮,語氣一頓,便道:「前輩不厭棄在下夫婦凡夫俗子,敬請賞光,讓在下等小作東主如何?」

  小二目睹笑面跛丐眼現異光煞笑,十分怕人,只在暗暗後悔,及聞所言,更嚇得要死。

  此際有人出言解圍,早已一溜煙跑到後面去了。

  櫃上賬房見識多廣,經驗豐富,怕真的鬧出人命,連忙趕過去,恭腰賠笑,對笑面跛丐道:「大人不記小人過,老爺何必與小二混賬一般見識,那位爺說的對,您老就請過去坐坐吧。」

  笑面跛丐早驚覺自己不該將氣悶出在無知的小二頭上,一聽賬房這話,鼻中「哼」了一聲,便一跛一拐的走近那一對夫婦桌前,冷然道:「閣下忠語省人,老跛子得免造孽,誠然心感,但不知賢夫婦高姓大名?」

  那夫婦均起身客氣讓座,那男人笑道:「在下龍凌雲,此乃內子慧娘。」

  言罷一頓,轉問道:「前輩想必是名動天下的笑面跛丐吧。」

  笑面跛丐目孕喜意,暗暗打量這一對夫妻,初見那花凌雲,青綢儒衫,頷下留有五寸短鬚,膚白貌秀,尤其是一對圓大的黑眼,閃射智慧之光,顯示著他必是正直無私,通達飽學之士,但卻又不顯一絲具有內功修為之色。

  至於那龍氏慧娘,青緞衣衫,青絲如雲,可異的膚白鼻高,目呈現蔚藍,雖則嬌弱,深具徐娘風韻,端壯嫻靜,藍眸中卻顯出一分羞澀,一分喜悅,與二分英爽無畏之氣。

  笑面跛丐不由暗暗詫異,自忖:「這龍凌雲文采風流,分明是拓落秀士,並非江湖人物,卻怎的一眼便知我老跛子之名呢?」

  想著,面目冷然,口中卻發出破鑼般聲音,道:「笑面跛丐正是區區老跛子之名,閣下讀書學子,怎會得知。」

  此言一出,那龍氏慧娘,嗤的一笑,其聲輕脆,如珠落玉盤一般悅耳,但笑聲方出,旋被她盡力忍下,以袖掩口,連一嘴碎玉細齒,與頰上兩酒窩,也遮了起來。

  笑面跛丐只當她見笑自己掉文,自稱「區區」之故。

  實在他不知,對方之笑,卻還含有他稱那龍凌云「讀書學子」四字。

  龍凌雲道:「前輩大名震動湖海,在下雖是一個寒儒,卻也曾聽人道及前輩的英雄事跡,平日裡坐困書城,常自恨無緣得識天下俊彥,不料想今日得睹前輩真面,誠是快慰平生也。」

  說著,店小二已然送上酒菜,龍凌雲,復又加點了幾味熏雞燒鵝之類,遂即舉杯,向笑面跛丐邀飲。

  笑面跛丐信以為真,客套幾句,端杯浮一大白道:「閣下尊夫人骨格清奇,誠應是我輩中人,只可惜年事已長,學劍已遲,誠然令人惋歎。」

  龍凌雲微微一笑,輕嘗杯酒,徐徐應道:「道是江湖風險多,何如書中逍遙游,前輩叱吒風雲,雖令在下羨慕,若以在下而論,卻覺得不如寄傲山林,來得清閒自在呢。」

  笑面跛丐長歎一聲,咕咕連飲了兩口悶酒,雙眉緊皺說:「閣下之言,亦是亦非,是是非非,自古便無定論,但以我老跛子來講,無生我才,必有一用,才大治國,才少安家,或為生民解除疾厄,或為世間剷除不平,否則,若閣下者,人人嘯傲林下,不問他人生死,則天下豈不任那魔鬼橫行,小人邪輩得志了嗎?」

  笑面跛丐說到這裡,又是一聲長歎,語氣一轉,繼道:「不過,自來江湖之上,風險特多,無論是何等英豪,到頭來多半脫不去刀頭濺血,慘遭橫死。而所謂名門大派,亦不乏掛羊頭賣狗肉,而生無恥之士。」

  笑面跛丐,神色淒然,低頭抓過酒壺,狂飲燒酒,片刻功夫,便將那一壺斤半燒酒吃完,擊筷高呼:「酒來」。

  對面龍凌雲與他夫人,詫異笑面跛丐,何以這般失常,對望一眼,卻各又默不出聲,靜靜的吃食觀變。

  剎時間店家又送來一壺,笑面跛丐,舉壺牛飲,飲完再要,如此反反覆覆,等龍凌雲夫妻吃飽,他已然連盡十壺,醉態可掬了。

  笑面跛丐才抬頭,一見龍凌雲夫婦吃完方似驚覺自己失態,咧嘴長歎一聲,雙手齊施,抓起盤中黛雞,一陣猛吃,風捲殘雲般,將桌上食物收抬乾淨。

  最後掏出一條羅帕,小心將手嘴抹淨,晃著站起來,一拍肚皮,道:「飽了,老了,不中用了……」

  龍凌雲摸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笑而跛丐道:「如今天已入夜,前輩如無固定去處,何不與在下等投店安寢。」

  笑面跛丐醉眼相看,上下打量龍凌雲,若似未曾相識,半晌方自「哦」了一聲,道:「閣下雖是個讀書文人,卻具有我輩性情。可惜呀!可喜!想我老跛子,一生孤苦,往年雖結交一位好友,卻不料他竟然慘遭小人暗害,老跛子埋首深山,痛心疾首,自份此生再無良友,不意今竟得見閣下,深對吾思。可喜啊!可惜!」

  龍凌雲與他夫人,對視相望,均不知笑面跛丐,意中所指可惜者為何,可喜者又是為何。

  不過,他見笑而跛丐並無拒絕之意,立刻舉手揖讓,道一聲:「請。」

  笑面跛丐搖搖晃晃,一跛一拐的走出店去,龍凌雲夫妻隨後而行,不多時來至一座「安居客棧」之前。

  龍凌雲想是住在此地,道:「有請」,當前入店。

  店小二見,恭敬相迎,點燈舉火,將三人直送到後園上房。

  龍凌雲將笑面跛丐讓入室內,才吩咐店家,另開一個單間。

  店家答應著,先送上香茗面水,龍凌雲三人,一一梳洗。

  別看笑面跛丐,一身化子破衣,卻似有種潔癖,只見他洗手洗面,小心翼翼,洗了又洗,末了在腋下百補袋內,掏出面布,細心擦抹,卻不用店中手巾。

  龍凌雲夫婦暗中稱怪,一時落座。

  笑面跛丐尚未待龍凌雲夫妻開口便驟然問道:「閣下適才在酒樓臨窗而坐,可曾望見一雙異樣俊美的男女路過?」

  接著他又將兩人形容一番。

  龍氏慧娘,垂目端坐下首,上唇咬在玉齒之間,頰上酒窩時現,似在極力忍笑。

  龍凌雲眼簾下垂,勉強搖頭,輕答:「不曾。」

  笑而跛丐一生見多經廣,此際若未被酒醉,可必能看出龍凌雲所答非實。

  只是他一者多飲了幾杯,二者心中感系叢生,靦懷往事,自悲老大,便將這一對夫妻的異處忽略過去。

  龍凌雲半晌不見笑面跛丐言語,忍不住抬眼一看,只見他雙目凝神,喃喃自語,卻聽不出有何聲音。

  不由心中奇怪,問道:「前輩找這一雙男女,所為何事,在下可得聞聽?」

  笑面跛丐「啊」了一聲,收回外馳心神,掃了龍凌雲一眼長歎道:「其實也無什麼大事,只是老跛子下午曾在江邊,目見這一雙璧人,施展絕藝,鎮住群盜。那男的自稱龍淵,言及昨夜老跛子曾在皖境出現,這話在別人聽來,或謂可信,但老跛子自忖昨夜宿在『當塗』,便是夢遊,也不會跑出很遠,故此才想追上那龍淵問問清楚,到底是他故意編造,還是真見過與老跛子一模一樣的怪人。」

  龍氏慧娘「嗤」的脆笑出聲,藍眸電般掃過龍凌雲面上,龍凌雲面色微紅,朱唇嚅嚅欲動,似想開口,笑面跛丐語氣一挫,雙目凝望門外,卻又緩緩的道:「還有一點,那自稱雲慧的女娃娃,一身輕功掌法,怪異罕見,不類中土各大派中所傳,但是老跛子卻覺得十分眼熟,似在何時見過一般……」

  他語聲漸低,似在一心追憶往事,最後竟然停了下來。

  龍凌雲夫妻,一聞他「十分眼熟」之言,各似一震,尤其是慧娘,一雙藍眸霍閃出湛湛精光,凝注在笑面跛丐面上,兩道秀目,緊皺微挑,竟還隱含煞氣,唇角亦自微抖,表示著她正十分激動。」

  只是這表情,精光與煞氣,一顯即隱,笑面跛丐一意苦思,並未發現。

  室內一時隱入沉寂,三人的呼吸之聲,隱隱可聞。

  驀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笑面跛丐一掌打在自己的腦袋上,「叭」的一聲,清脆可聞,顯然這一下十分不輕。

  龍凌雲與慧娘嚇了一跳,正在猜他何意。

  笑面跛丐霍然抱頭大哭起來。

  那哭聲,低沉沙啞,若似猿啼獸泣,雖則十分刺耳,也至為感人。

  龍凌雲夫婦不知就裡,不由被他哭得不知所措,龍凌雲搓著雙掌,「咳」了兩下,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一時望著慧娘,暗乞主意。

  慧娘螓首微搖,示意不可妄動,藍眸凝住,默想心事。

  好半晌,笑面跛丐哭聲稍緩,龍氏慧娘忽然開口,輕啟朱唇,鶯聲仄仄的勸道:「前輩何事傷心?請說予愚夫婦知道,愚夫婦雖然無能,卻願為前輩分擔一二呢。」

  笑面跛丐哭了一陣,心中傷痛稍減,聞言止聲掏出面布抹著臉上淚痕,睜著一對紅腫的眼睛,凝視二人,半晌方才歎息一聲,道:「賢夫婦盛意,老跛子心感無已,只是這等事類多牽連,賢夫婦局外之人,還是不知的好。」

  龍氏慧娘宛然一笑,緩緩道:「前輩既不願說,愚夫婦自也不便過問,不過晚到已猜著一二,但不知是也不是?」

  龍凌雲雙睛一垂一閃,「哦」了一聲。笑面跛丐卻忍不住急急追問道:「夫人你猜著什麼?且請說來聽聽?」

  龍凌雲夫婦見他一付迫不急待之狀,十分好笑,不由心中同起一念:「這老人倒還有一份天真好奇呢。」

  慧娘望了乃夫一眼,緩聲悄語道:「晚輩既然發現那雲慧姑娘,所施的輕功掌法十分眼熟,而又不類中原各派所傳,則必然許多年前,前輩曾在一海外異人身上見過,那雲慧想必是那異人弟子,傳得那一身絕學,至於那異人,想必已然故世,生前與前輩有過一段不淺交情,因之前輩一時想起,便不由悲從中來,為故人仙逝而泣了。」

  笑面跛丐聞言,訝而且佩,待她說完,霍然站起來拱手一揖,道:「夫人天縱之資,觀察入微,誠令老跛子敬佩無已,但老跛子尚在一事不明,尚請夫人指正。」

  慧娘連忙還禮讓座,道:「晚輩只不過稍明事理,怎敢當前輩盛譽。」

  笑面跛丐落座,又道:「想人生百年,竟不免於一死,老跛子雖然緬懷故友,何致失態痛放悲聲。」

  慧娘接口道:「前輩是說,令故友為人所害,死得淒慘?」

  笑面跛丐,霍然仰天長笑,「哈哈」之聲,直似悶雷般蕩起回音,屋瓦簌簌,灰塵飄落,經久不息。

  笑畢面色霍又一寒,對龍氏夫婦連連點頭,道:「好,好,老跛丐子今日得遇著兩位,真可說得逢知音。夫人所言不差,我老跛子那位唯一故友,正是三十年獨步武林,後來慘遭那自命不凡的七大掌門,聯手殺害的蓋世奇人啊……」

  此言一出,笑面跛丐神色十分激動。

  卻不料,那龍氏慧娘,更加有異。

  只見她翩然立起,箭般撲到笑面跛丐面前,尚未等跛丐弄清,她已然雙膝跪侄,淒聲顫抖,叫道:「前輩請恕侄女欺瞞之罪,侄女便是你那故友,孤獨客唯一傳人,也正是前輩追尋的雲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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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知人知面難知心


  笑面跛丐料不到嬌怯怯中年美婦,竟具有這等上乘的輕功!初睹之下,不由愕然。

  及至雲慧跪倒身前,婉述其名,笑面跛丐大驚之下,連退兩步,撲的坐到椅上,雙睛圓睜睜瞪著滿面淚痕的雲慧姑娘,說什麼也難相信。

  龍凌雲在旁邊見狀,忙解釋道:「前輩休要見怪見疑,這位確是雲慧,只因晚輩等精擅易容之術,前在江邊,發現前輩追蹤,不明用意,故才改易今容。」

  笑面跛丐面寒似冰,兩目掃視道:「你,你便是龍淵。」

  龍淵恭答:「正是晚輩。」

  笑面跛丐將信將疑,對雲慧道:「姑娘起來,速去易容,老跛子驗明正身再說。」

  雲慧叩一個頭,嬌聲而應,起身轉入暗間,片刻間由內走出,果然已換了一襲白衣,一頭金髮。

  笑面跛丐一見姑娘入室,鼻中冷「哼」一聲,跛腳一點,霍然掠至雲慧身前五尺,右手微抬,五指齊彈,立發出五縷銳風,「嘶」聲襲向姑娘胸前「玄機」、「氣門」、「將台」、「期門」、「七坎」,五處大穴。

  這五穴,正當心脈要道,任何一穴中上一指,必也身死。

  何況笑面跛丐的彈指神通,已練得出神入化,力能鑽石穿金,又在雲慧驟不及的防的情形下閃電射出,怎不驚人?

  雲慧不明老跛丐何以驟爾反臉動手,大驚之下,一見銳風襲體而致,顧不得多想,纖手揮處,已使出師傳的孤獨掌法,最精奧的一守勢「孤癸迎春」。

  只見她右腕霍抬,在前劃個圓圈,真力透出,立時在身前布成了一道無形鋼牆。

  那鋼牆與笑面跛丐的五縷銳風一觸,先柔後剛,微收猛彈,不但將指風消彌無形,同時間那一道無形氣勁,竟直向笑面跛丐撞去。

  笑面跛丐,冷「哼」一聲,身形霍然躍回桌畔椅邊,道:「好丫頭,果然是孤獨客親傳弟子,不但將獨掌中『孤癸迎春』練得出神入化,論內力怕已不輸與令師當年了。」

  龍淵與雲慧這才明白,他乃是有心相試,忙再重新見禮落座。

  雲慧乃悲切追問,笑面跛丐孤獨客相識情形,以及孤獨客遭害之由。

  笑面跛丐長歎一聲,道:「二十年前,我老跛子威振大江兩岸,黑道中無人不曉,俠義道裡,一干自命清高,暗中為非作歹之徒,遇上我老跛子,卻也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這般人恨我入骨,不但千方百計想制我於死,同時還散放謠言,說我老跛子如何怪癖,這一來,若干真正俠士,雖不直接找我老跛子麻煩,卻也不屑與我為友。」

  「我老跛子一年孤苦,倒也不稀罕什麼朋友,我行我素,終日為生民除害打算。」

  「有一次,在中條山中,老跛子突然發現幾個和尚,黑衣蒙面,擄掠二個少女,攜至深山姦淫取樂,事後殺卻滅口,正準備埋屍離去,偏巧讓老跛子遇上。當時老跛子義憤填胸,顯身一陣狠打,竟發現這幾名僧人,均系少林家數。老跛子一怒之下,將和尚一一擊斃,搜身一查,果然是少林門下,法字輩一流人物。老跛子心想,少林乃名門大派,素以正宗自居,武學上造詣精深,七十二絕藝無敵,這幾個和尚,可能是瞞著上輩師長,四出為惡的,老跛子念及少林清名盛譽,不容忽視,好意將這幾個敗類的光頭砍下,親自送往少林示警,告訴他少林掌門聖一大師,留意考查他們人行跡。那知少林雖是沙門出世之人,爭強鬥狠,獲短自私之念,並不比他派淡薄。他等一見老跛子執頭往記,不容分說,立即擺出拿手絕活一百零八人羅漢陣,讓老跛子一人獨闖。為首的羅漢掌首座聖水和尚聲言,老跛子若能闖過羅漢陣,方才有資格入寺拜謁掌門,否則,便休想活著回去。老跛子氣他不過,單身入陣,誰知這羅漢陣果然厲害無匹,任憑老跛子出盡絕學,也不能闖出陣外。

  時候一久,老跛子後力不斷,堪堪不敵送命之際,突然間陣外又復闖進一人。只聞他嘯聲入空震耳,掌風呼嘯生風驚人,不多時便將少林寺一百零八個和尚,打的東倒西歪,潰不成軍。老跛子精神一振,竭盡餘力,一陣猛攻硬打,脫出陣外,卻不料真力不繼,竟脫力暈絕過去。及至醒來,睜眼一瞧,臥身處已然換了地方,處身在一古洞之中。而助戰那人亦在洞中,他見我醒轉,便即自我介紹,這人非他,正是你師傅——天下第一劍孤獨客。」

  雲慧與龍淵在一旁靜靜傾聽,至此聞得孤獨客之名,雲慧方才低低的呀了一聲。

  笑面跛丐盼她一眼,長歎道:「當時我十分驚異皆因聞傳中孤獨客怪癖天生,甚於我老跛子,一生行事,正邪不分,手段毒辣,善惡全憑一意孤行,加以功力絕世,在江湖提起他來,比老跛子之名,還要響上十倍,怪上十分。那知接談之下,他不但毫無一絲怪邪,卻還是至情至性,與老跛子類多相同之人。老跛子心感他相救之德,又與他習性相投,立即與他結成好友。他當時對我言講,在我暈死之後,少林掌門與五大護法都曾一齊出現,是他見我脫力受傷,方才負我下山救治,不過他已與聖一和尚相約日期,再赴少林一決勝負。那時我性情暴躁,聞言大怒,一陣長笑,不料竟將剛剛重凝的真氣衝散,逆走血脈。孤獨客一見大急,立時又運功為我救治,如此一連旬日,方使老跛子,得以復原。老跛子傷痊之後,與他聯袂同登少林,他一人獨戰聖一及五大護法,老跛子邀鬥羅漢堂,與藏經閣兩位首座賊禿,一場激戰下來,孤獨客大獲全勝,老跛子卻不慎中了那聖水賊禿一掌。下山以後,老跛子自覺無顏,立誓入山,重練絕學,報雪這一掌之恨,孤獨客珍重道別,翩然而去。孰料這一別終成永訣,他……他……他竟於五年後,在勞山之上,被人暗算而死呢……」

  說至此處,笑面跛丐已然是語不成聲,泣下數行了。

  雲慧師如親父,情深如山,聞言不由引起了她那慘痛記憶,也跟著掩面嬌啼起來。

  龍淵本來對孤獨客有些偏見,皆因在黑礁嶼時,他曾見孤獨客遣書對聯,其上曰:「但問此心無作慚,何妨屠盡天下人」。

  因之,在他的心靈中,常識為即使孤獨客果是問心無慚,卻也必是個心狠手辣,動輒至人於死的人物。

  這時一聽,笑面跛丐所言,雖然是語焉不詳,十分簡略,但從那用語之間,便可以察出,孤獨客並非是任意傷人之輩。

  否則,他何致不將少林羅漢陣擺陣之人,打死幾個,何致放過少林掌門與五大護法。

  由此看來,即便是他過去曾殺過多人,想必那干人皆有自取其死之道。

  更同時,那所謂名門正宗,必也全非好人,否則何致聯手合力,對付笑面跛丐,與孤獨客呢?

  龍淵這麼想著,見兩人哭得傷心,乾咳一聲,勸道:「前輩與慧姐不要太過悲痛,傷了身體,俗語言:人死不能復生。哭有何益,為今之計,到是先查明孤獨客前輩的真正仇人,為他報仇才是正理。」

  雲慧聞言,霍然仰起了那張淚痕縱橫的如花嬌面,望著龍淵,幽幽問道:「淵弟弟,你,你不反對我為師報仇吧。」

  龍淵曾見她雙眉帶煞,心中一驚,但見她一副可憐楚楚,幽幽動問之態,心中暗歎一聲,忖道:「慧姐姐對我可真個情深愛重,她知我不喜殺人,雖則是這等深仇,欲還要先來詢及我的同意,這,這我能反對嗎?」

  他這一嘀咕,笑面跛丐霍然抬頭,紅眼暴射閃閃怒火,瞪住龍淵「叭」的一拍桌子,道:「好小子,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敢不讓慧侄女為師報仇,我老跛子雖然不才,倒要先教訓教訓你。」

  說著霍然站起身來,看樣子就要立即動手。

  慌得雲慧急忙站起阻攔,龍淵也是一驚,忙出聲否認道:「前輩休要誤會,在下天膽也不敢反對慧姐姐為師報仇,只不過在下認為,上天好生以德。」

  笑面跛丐怒道:「放屁,上天既是好生,為什麼偏教孤獨客那等大俠,橫遭慘死,為什麼卻讓奸詐小人,得志世間,肆意橫行,小子,你只知上天好生,便未聞,以殺止殺,除惡便是為善嗎。」

  龍淵一時為之語塞,默然不語。

  雲慧見狀,反轉代淵弟弟抱屈,道:「前輩你真的誤會淵弟弟了,他其實並不反對侄女為師報仇,只不過怕侄女氣恨頭上,殺戮無辜,淵弟弟對嗎?」

  龍淵點頭表示同意,雙目中不由射出一股欽悅而感激的愛憐光輝,投向雲慧。

  雲慧與他四目交投,芳心一甜,滿腔悲憤之氣,不由散失大半。

  笑面跛丐瞥見他倆情投意合,郎心妾意之態,怒氣漸消,重又坐下,道:「老跛子這次重履江湖,所為就是此事,今既然得遇侄女,兩股力量合在一起,以侄女與侄婿身手,再加上老跛子,想那七大宗派,雖然厲害,卻也不見得能逃過報應呢。」

  雲慧見笑面跛丐如此重義,芳心甚感,連忙道謝,一時話一轉,跛丐乃問起她二人身世。

  雲慧鶯聲婉轉,言及二人過去。老跛子初聞葡萄牙國,不由大為驚詫。同時間,他聽到龍淵奇異經歷,以及二人經歷冒險,誅鯨入海等等,更驚為前所未聞,如聽齊東野語一般。不敢致信。

  只是,這話既出自孤獨客徒兒之口,決不是無中生有的亂吹,雖則不敢致信,卻又不能不信。半晌,雲慧講完,笑面跛丐奇而讚道:「怪不得你兩個神光不顯,原來過去曾經這多奇緣,已達神光內斂,六合歸一的地步。哼,要不然老跛子初見之時,也不會被你們騙過,當真以為是一對毫不會武的人呢……真是八十老娘倒崩了孩兒,丟人!丟人!」

  說著,笑面跛丐霍又想起一事,問道:「哎啊,你看我差點忘了,昨夜侄女所見的老跛子,到底啥樣……」

  一語未完,雲慧「撲哧」一聲,直笑得前仰後合。

  龍淵玉面微紅,對瞠目莫名其妙的的笑面跛丐,道:「前輩有所不知,那昨夜之人,實中愚侄所扮,故意假冒你老人家,嚇唬人的。」

  笑面跛丐又驚又疑,心想:「憑你的功夫,勝過我老跛子多少,為何要假扮我老跛子啊。」

  龍淵知他之意,乃解釋道:「昨夜愚侄與武夷婆婆祖孫同舟,因不願讓她看破行藏,故才扮作前輩模樣,驚退眾賊。」

  笑面跛丐「哦」了一聲,霍提疑問道:「你,你在那裡見過我老跛子呀?」

  雲慧好不易止住笑聲,聞言又自撲哧一聲,強行忍住,道:「前輩難道忘了白石山擂台上老叟了嗎?」

  笑面跛丐「叭」地拍桌子跳起身來,大嚷道:「好小子,真有一手,可冤苦了老跛子,前半天我還在納悶,怎的江湖中從未聽說過有個姓雲名鶴的老人,原來都是你啊。」

  龍淵與雲慧猛古丁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卻又忍不住被他頑童一般的言語,引逗得笑出聲來。

  笑面跛丐,可是一絲笑容也無,原因是,愈是心裡高興,面色愈是冰冷。

  若非要他發笑,便非得使他發脾氣不可。

  龍淵雲慧與他相談多時,已深深瞭解了他這特性,此際見他面寒似冰,知道他乃是說的反話,表面上雖似發氣,實在他心中確實高興。

  果然,笑面跛丐這次目睹亡友的一雙佳徒佳婿,真個是快活萬分。

  皆因,這不但亡友之仇,得償之日已不在遠,江湖之上,同時也多增了一雙真正的豪俠英奇。

  故此他嚷罷重又坐下,對龍淵道:「賢侄,我老跛子今夜送你個外號可好。」

  雲慧喜問是啥?笑面跛丐一字一句念道:「千、面、書、生!」

  雲慧聞之,反覆念了二遍,拍掌贊成,龍淵雖說此際是中年人打扮,實際上年方十九,童心亦自全未脫除,他近來所見江湖人物,人人都有外號,這刻笑面跛丐,珍重奉贈「千面書生」於己,亦自心喜,卻之不恭。

  雲慧叫好一陣,卻不依道:「前輩你不可偏心,你送了淵弟弟一個,為什麼不送給我呢。」

  笑面跛丐聞言,連答「好,好」,想了半天,卻想不起恰當的來。

  龍淵微微一笑,道:「慧姐姐,千面夫人如何?」

  雲慧芳心甜喜,粉面上卻是一紅,白眼相加,尚還未置可否,笑面跛丐卻已鼓掌叫好,道:「對,他叫千面書生,侄女正該稱千面夫人才是正理。」

  於是自茲之後,龍淵與雲慧各以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為號,雖則時易其形,卻不更改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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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而,不須多久,竟自在江湖上樹立無比威望,這是後話。

  且說雲慧見天色已過二鼓,便即提議就寢。

  一宿無話。

  次日一早,雲慧仍裝成中年婦人,三人過早飯,便即沿江暗暗跟隨著王敬實坐躺船,加以保護,不數日即達金陵。

  金陵古之重鎮,見龍蟠虎踞之姿,城中人物繁集,三教九流,五方雜處,真個熱鬧非凡。

  龍淵三人自下關擺渡過江,在碼頭上稍候片刻,便見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上得岸來,僱車向城中馳去。

  龍淵怕把這五人追丟了,忙也雇上一輛馬車,啼聲得得,不多時已入了巍峨的城門,前面一車,卻不落店,竟自穿巷過街,直馳到一座雄偉的鏢局門前,方才停住。

  笑面跛丐見狀,知道皖南四劍,深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若無人救助,早已崩了台。

  此時雖說已到了目的地,但京中人物更雜,即使那綠林巨盜,畏懼官府勢力,不敢公然作案,但卻正是雞鳴狗盜之輩活動的地盤。

  故此,為小心計,便不落店,運自直入鏢局,再行托保。

  龍淵不明其故,其覺為難。笑面跛丐忙把所想告知,便提議在附近落店。

  雲慧自車內外望,只見那鏢局白石砌牆,高逾一丈,黑漆大門上,橫掛紅底金字匾額,上書「三江鏢局」四字。

  門邊四尊卷毛石獅子,雄踞兩側,緊馬椿,飲槽一應皆全。

  由門口內望,園中白石鋪地,正中央豎著一根碗口粗細的鐵旗桿,高足三丈有餘,桿頂懸著黑色大旗,隨風飄動,獵獵有聲,旗上的三個連環,映日閃閃放出銀輝,一望而知必是用銀絲織成。

  此際,王敬實等人所乘馬車,方才停住,門內立即迎出兩名勁裝大漢。

  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當先跳下車來,對那二人抱拳一禮,道:「請問大哥,於總鏢頭在嗎?可否請代在下傳報一聲,就說皖南方直民有事求見。」

  龍淵等人車子隨後馳過未停下,龍淵轉頭望去,只見方直民一行五人,已被邀了進去。

  恰好鏢局過去不遠,有一家大店,名叫「福隆。」

  龍淵便吩咐趕車的停住,住了進去。

  京城的店房,可不同於普通的小地方,不僅是屋深園廣,建築精美,店小二招待客人不分三教九流,都是異常親切客氣。

  皆因他等都深悉「人不可貌相」之語,那衣著破的,說不定就有門闊親戚。

  故此,笑面跛丐雖則是一身零碎,一步一拐,與龍淵雲慧這一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走在一起,極不相襯,店小二卻也只奇在心裡。

  三人住在後園上房,龍淵見店小二侍候周到,順手賞了他一小錠銀子,信口與他閒扯道:「大哥貴姓?」

  小二笑嘻嘻接過銀子,一看之下,差點兒怔了,聞言更是受寵若驚,打恭作揖,又是道謝,又是不敢的鬧了半晌,方道:「小的王嘴多,大爺有事,您叫嘴多就是。」

  雲慧在旁聽了這奇怪的名字,不由「撲」的的笑出聲來,插言道:「嘴多,這名兒誰起的?蠻新鮮的嘛!」

  王嘴多瞥見雲慧,嬌聲一笑,心中大樂,心想:「這麼個天仙美人,被我王嘴多給逗繫了,真不容易,娘的,怪不得一清早只聽喜鵲叫,又是銀子,又是個天仙美人,能不是喜事嗎。」

  想著,他嘻嘻兩聲顯出一付既得意又無奈的樣子,道:「小的這名兒,說起來可有來歷,想當年小的原不叫嘴多,只因有一會來了位爺,住在客棧裡,終日也不出房,可是事情偏多,整天支使小的,東去打聽這,西去打聽那,小的雖無別的能為,地面上可熟得緊,城裡城外,東西四十里南北五十里以內,屁大的事也能問得出來,那一年這位爺可算是找對了人。城裡城外,我為他跑了個遍,問了個遍,結果為他找來了許多同夥,那知心不得好報,這位爺一月之後,突然在夜裡失蹤,第二天,同時便出了九家竊案,賬房裡曉昨這事,一口咬定是這位爺干的,罵我嘴多岔事,同事也這麼叫我,久而久之,我也無可奈何,直好認命叫嘴多。」

  龍淵雲慧聽罷,心中好笑,可真是名實相符的嘴多,要不然怎麼一句說個沒完。

  那知,他還有呢。

  只見他伸頭嚥了口唾沫,又道:「其實呢,那位可闊綽得很,一出手就是十兩八兩打賞,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得了個媳婦,大爺,你評評看,像這麼闊綽的,那會去偷人。」

  雲慧奇怪,問道:「怎的,得了個媳婦,是那位客人賞的的嗎?」

  王嘴多「咳」了一聲,笑瞇瞇的道:「不是,夫人,是這麼回事,那位爺每日打賞小的十兩八兩,讓小的出去打聽,一月下來,小的足足存下來數十兩銀子,所以,嘻嘻,所以小的就娶了個媳婦回來。」

  雲慧嫣然而「哦」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王嘴多開了話匣子,還想再說,笑面跛丐坐在一旁,卻突然冷冷的「哼」了一聲。

  王嘴多不知他的習慣,還當他在發脾氣,嚇了一跳,把話嚥回肚裡,想道:「這老化子真怪,憑人家娘子這麼好看迷人,都和和氣氣的找我說話,你他媽的卻還在發脾氣。」

  龍淵見他不言,便道:「嘴多,你可知隔壁的鏢局是誰開的嗎?」

  王嘴多放下心事,忙道:「哈,大爺你問那鏢局啊,可正是小店的店東開的。小店的店東,在金陵城可是大大有名,一提起『三環套月鎮京州』于飛於太爺來,誰不豎大姆指,咱們於太爺,開創三江鏢局,憑掌中三個銀環,走南闖北,無論是那方綠林神聖,都得讓路,咱們於太爺,其實並不要親自出馬,走鏢無論遠近,隨便派上個把人,打著『三環令旗』,准保一路無事,所以咱們於太爺在家閒得慌,一氣在京裡,開設了銀樓,酒樓,當鋪,不下數十家,更還應承了若干富家,保宅護完,其實呢……」

  王嘴多一口氣說了這一大篇,可把個於太爺捧上了天,他愈說興頭愈高,要不是笑面跛丐一聲「哈哈」怪笑,還得有始無終的繼續不斷。

  笑面跛丐本來不動聲色的靜聽,不知為何神色霍變,只見他到後來臉上,忽露笑意,竟而仰天打起「哈哈」來了。

  王嘴多本來還嘀咕他不笑,那知一聽他那刺耳驚心的破鑼哈哈,不由得打個哆嗦,將興頭打了回票。

  笑面跛丐笑臉一收,臉色又寒,敞開破鑼嗓子,問道:「你家店東于飛,可又叫什麼於三飛嗎?」

  王嘴多見狀,有心不答,可不但有點不敢,拿了人家的銀子,也自覺不好意思。

  只見他偏頭仰臉,想了半天,「叭」的一拍後腦瓜,道:「對,老爺你可是問著人了,於太爺早年可似乎叫什麼於三飛,不過自他老人家當了局主,就不許人家叫了……」

  笑面跛丐環眼一瞪,搶先道:「好,沒事啦,你去打點桌酒席來吧!」

  王嘴多呶嘴應是頭就走,邊走心裡頭邊嘀咕,「他娘的鬼化子胃口不小,開口就要酒席,我看你連饅頭錢都不定出得起。」

  但掂掂手裡的銀子足有五兩,心中一喜,又轉念想道:「還不是那位大爺倒霉,為你出錢嗎。」

  不言店小二口中嘀咕,且說雲慧見跛丐霍然發笑,查于飛過去名字,不由納悶,等小二走,立即問道:「前輩,您認得於三飛嗎?」

  笑面跛丐冷冷一笑,道:「若是于飛,真個是於三飛,老跛子不僅認得,還知他與今師有一段仇隙呢。」

  雲慧忙問緣故,笑面跛丐又道:「這於三飛本是崆峒之徒,早年初出江湖,以一柄奇形兵刃銀連環,在道中揚名立萬,未遇敵手,一時少年得志,漸漸趨入下流,終至淪入黑道為盜。

  你師父有一次遊歷隴中,正遇著於三飛打劫行商,你師父見他是崆峒家數,立即上前將他擒住,親自送往崆峒山上,三清宮五柳道人處,好生管教。那知五柳道人,羞惱成怒,反責你師父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一言不合,動起手來,五柳道人雖是崆峒一派掌門,卻也敵不過孤獨一掌,慘遭敗北。後來這於三飛留在崆峒,未再下山,據傳一者是怕你師父找他麻煩,二者則是恨你師羞辱了他,立誓重修絕藝,報雪前仇。據我老跛子推想,崆峒派既已與你師父結下這層怨仇,上次七派合力暗襲之事,決不會少了五柳道人與於三飛這二人。」

  雲慧聞言切齒道:「侄女今晚前去三江鏢局探探,若是于飛果是崆峒於三飛,侄女先把他擒住,必不難問出當年真相。」

  龍淵聞言,暗暗搖頭,但卻又不好說出反對的話來,他只有暗中籌思,相機化解之策。

  轉眼天色漸晚,三人各懷心事,吃喝已畢,各自歸房。

  龍淵與雲慧,如今已夫妻相稱,兩人又一般情深愛重,不捨分開,便索性住在一起。

  只不過,他二人雖則同床,卻是未及於亂,每夜隔被相擁,到也別有一番情趣。

  這晚,龍淵與雲慧,早已商妥,往探三江鏢局,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龍淵之去,是為了看著王敬實住在那裡,如何辦事。

  雲慧則是要看看于飛,是否便是於三飛,那參與暗襲獨客的疑犯。

  二人功力卓絕,雖則一日未曾休息,卻根本不知道累。

  再者龍淵欲在暗中,藉竊聽王敬實談話,以判斷其對珍寶各物之處理,不能等到夜深,否則,人已入睡,去了還不是等於白去。

  故此,一方鼓方過,二人關上房門,上後窗掠身出去,施展出絕世輕功,向三江鏢局掠去。

  這時刻,在京城裡也不過夜市方興,燈火處處,十分明亮。

  但二人身形展出,快過二縷黑煙,只一閃便自不見,就是有人在園中看見,也只能疑惑自己眼花,而絕定想不到有夜行人出現。

  二人手拉手疾逾飄風,掠至三江鏢局,老遠裡只見鏢局二進大廳內燈光特亮,龍淵傾耳凝聽笑語喧嘩可聞,料定其中必然飲哽未畢。

  他二人藝高膽大,因之毫不遲疑,雙雙飛掠如投巢雛燕,悄沒聲息躍至那廳後窗,神不知鬼不覺便隱上了迴廊樓梁。

  龍淵神目如電,視夜如晝,四視園中無人,虛指一點,後窗窗紙上,立即破了一洞。

  接著是「金鉤倒懸式」僅以腳面,鉤住迴廊橫樑,身軀下垂,雙眼正好由破洞中穿入廳中。

  廳中此際,果然正在開席,只見那正中央,圓圓的一張檀木桌上,坐了一圈。

  上手是忠厚老實的王敬實,兩邊皖南四劍,下首也就是面對龍淵的一邊,坐著三個不認識之人,想必是此間主人。

  果然,正中一身軀高大,白髮銀鬚,神態猛威的老者執杯敬酒,未言先是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洪亮震耳,顯示他內功頗佳,笑畢方道:「來,來,來,訣兒,珩兒,難得皖南四劍看得起我們父子,將這批大賣買讓予咱三江鏢局,更難得王老闆慷慨好義,以珍物換取錢糧,救濟巢湖災民,讓我們父子三人,各敬一杯。以示敬佩感謝之忱。」

  說罷,率先干了,他身畔兩位面貌相仿,年約三旬上下的精壯漢子,也同時飲盡一杯,共邀王敬實五人乾杯。

  五人各個飲下,單劍震皖南方直民,笑著回敬道:「於老鏢師與二位少鏢頭,名冠京華,為同道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在下等兄弟,藉此機緣,得親風範,實在幸甚,在下謹請三位飲盡此杯。」

  於是,一時間你敬他敬,好一陣方算敬過一圈,於老鏢頭,霍一沉吟,道:「方鏢頭來京之後,可曾到別家去過嗎?」

  方直民連忙搖頭,表示不曾,于飛哈哈一笑,解釋道:「老朽因見王老闆所攜珍物價值連城,怕萬一傳揚開去,不但引起肖小注意,且可能因而引起了官方懷疑,這一來不但不易脫手,反可能節外生枝,多生許多事故。」

  方直民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故而一入京城,便到老鏢頭局來了。」

  于飛哈哈又是一笑,連讚:「好,好」,道:「方鏢頭與王老闆既如此信託老朽,說不得老朽要將此重擔負起,這麼吧,趕明起,五位居在局內,切不可出外露面,珍寶分件交與小兒,令他二人執往城中富戶家中售賣,如此不僅可收隱秘之效,更可得大價錢,王老闆意下如何?」

  王敬實連連應好,並且深致謝意。

  窗外龍淵聽了,不但十分放心,覺得這辦法妥當保險,同時也暗暗佩服于飛的為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飛真如他所講的那麼做嗎?

  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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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0: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一心為他竟作古


  龍淵雲慧,暗探「金陵三江鏢局」

  龍淵見那「三環套月鎮京州」于飛,白髮銀鬚,身軀高大,神態威猛,一臉正氣,與王敬實等人,推誠相待,句句設想周到,不由大大放心。

  翌日,龍淵初臨京都,覺得當日無事,便與雲慧相商,邀了笑面跛丐,一同遊覽名勝古跡。

  雲慧心念師仇,但礙於龍淵仁心慈顏,不願立時發作,只是她私心之中,總覺得若那于飛果然是笑面跛丐口裡的於三飛,便必不會這般忠義,如他自己所說的,為王敬實規規矩矩的做事。

  須知王敬實攜來珍寶,乃龍淵雲慧二人,得自海底秘洞,其中自不乏價值連城的珍物。

  龍淵天生俠骨,王敬實生就義膽,兩人皆視這珍物如同糞土。

  但在芸芸眾生之中,有所謂「人為財死」之句,像這等堪破「財」之一字的能有幾人。

  那於三飛當年,初涉江湖,淪入黑道,劫財越貨,即是為了貪財。

  如今雖然在京中開設鏢局,兼經各業,但這一些也正是證明,他那貪得之念,更甚於前。

  因此雲慧芳心裡老是嘀咕,暗忖:「昨夜於三飛雖說得仁至義盡,但為何追問方鏢頭,有沒有到別家鏢局去過呢?以他在京中的威名,其他鏢局,顯然不及,還能會搶他這筆生意?」

  「既然別家不能,則知道與否,又有何礙?」

  雲慧據此推想,認為於三飛必然有一種陰謀,企圖……

  二日匆匆過去!

  龍淵等游罷回店,已交二鼓。

  雲慧待用罷晚餐,便對龍淵道:「淵弟弟,咱們再過去看著王老闆好嗎?」

  龍淵想探探多日來購糧情形,聞言正中下懷。

  於是便告知笑面跛丐,雙雙飛掠,掠向「三江鏢局」。

  鏢局中一切如常,鏢師鏢伙,三三兩兩的或是清談閒話,或買酒對飲,或是擺被早眠,並無絲毫異樣。

  但龍淵兩人,尋遍了前後客舍,不僅未發現王敬實,即使是皖南四劍,亦未找著一個。

  龍淵大奇,雲慧心中一動,道:「淵弟弟,咱們分頭並進,再由外至內,仔細搜搜。」

  龍淵應好,身形動處,往大廳左側一列客房掠去。

  他功力已入化境,身形如電,倏忽往來,如同鬼魅一般,不僅快如淡煙,難以為人發現,便是連衣袂帶風之聲,都已極微,因此,房中所居即便是功力卓越之士,耳聰目明,堪能察聽毫末微聲,亦然是難以發現,他的蹤跡。

  龍淵在一列房後,逐一察聽,凡房內有燈未睡的,以耳辯言,睡了的則自後面窗中窺洞辨人。

  但那知找了半夜,不但未發現五人行跡,便是從鏢師鏢伙的談話中,也未聽出有絲毫涉及王敬實五人之事。

  龍淵大為詫異,卻不死心,仍繼續往內院房找去。

  且說雲慧,心知蹊蹺,心中暗忖:「何不捉個人來問上一問?」

  但當著龍淵,又怕他心慈手軟,不肯下手為難別人,故此才提出分頭搜索的話來。

  她掠身廳右,遊目四顧,只見那一列房舍之後,有一處練武用的空場。

  那空場十分寬廣,十數丈外的牆邊,是一排高可逾丈的白楊樹。

  樹下一條箭道,直通後園,道上此時,正巡迴著一個勁裝執刀的漢子,想來必是守園護院的鏢伙。

  雲慧毫不遲疑,微伏嬌軀,疾如飛矢般,貼地飛掠如一縷青煙,瞬息間已至那漢子身前!

  那人果然是局中守園的鏢伙,他正在巡行,突覺得眼前青影晃了一晃。

  他乃是訓練有素之人,才一察覺情況有異,手中鋼刀,翻腕一擰,一招「橫掃五獄」猛力劈掃而出。

  同時間口中已然暴聲喝道:「什……」

  他這種反應,真可謂快速之極,對方即或是一流高手,在此種猝不及防,大意輕敵的情況之下,雖可能保得性命,卻也必被他迫退三步。

  孰料雲慧雖也是猝不及防,未想到他會有此一招,但她一瞥那漢子擰腕張口,「什」字出聲,未待「麼人」二字與刀招砍出。

  卻早已猛一凝體內真氣,纖足釘地立定,雙腕電疾翻出,左手二指如剪,夾向鋼刀,右手駢指輕輕一擋,已點在那漢子「肩井穴」上。

  「肩井穴」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手法若重,點上非死即成傷。

  但雲慧手法特異,出手極有分寸,那漢子眼前才看清雲慧的如花嬌顏,但覺得週身一麻,口噤聲閉,執刀的右手一震,劈出的鋼刀,已然被雲慧夾執過去。

  雲慧手出如風「叭」的在那人肋下一拍,解開了他的穴道,鋼刀電般一豎,已頂在那人「喉結穴」上。

  這一手功夫,前後一氣呵成,不僅快捷,而且那動作極盡美妙之姿。

  那人功夫不高,眼皮子可看過不少高人,但像雲慧這般的,卻還是第一次入眼。

  他心知自己反抗亦是徒然,穴道一解,乾脆乖乖的站在當地,靜等著對方的吩咐。

  果然雲慧方一將那人穴道解開,立即悄聲嬌語道:「不准亂嚷,姑娘有話問你,只要你實話,姑娘絕不會難為你……」

  那人未待雲慧說完,搶先應聲,道:「姑娘你有什麼話,請只吩咐吧,我王金知無不言。」

  雲慧想不到他這麼乾脆,微覺一怔,道:「昨天下午到你們局裡的皖南四劍,與一位王敬實,現在何處?」

  那人「噢」了一聲,道:「他們確是來過,昨晚我們總鏢頭尚請這五位,在前廳用飯,但不知為何,深夜之中,這五位深夜裡忽然辭去,現在已不在局裡頭啦。」

  雲慧大為驚訝,但看那漢子神色,又不像是說謊欺騙她,芳心之中,疑雲大起,猜不透五人何以猝然離去?

  王金見雲慧沉吟,又道:「他五位走時,老鏢頭還親自送出大門呢,昨夜小的未值班,宿在門房,也曾親眼目睹……」

  雲慧見他愈說愈像,忍不住問道:「真的嗎?……」

  那王金誓道:「小的若是欺騙姑娘,一定不得好死,再說這五人與小的鏢局,根本沒有關係,小的袒護他們幹嗎?」

  雲慧不由不信,放下鋼刀,警告道:「好,姑娘信你這話,但若是察出有假,必不輕饒,現在你委曲一下吧……」

  說著,正待點那王金穴道,王金聞言,神色一變,霍地搶先搖手,道:「姑娘你這是何苦,小的不說就是……」

  雲慧他如此,知道他曉得厲害,不願穴道被點,想想這事兒不但與他無涉,與這三江鏢局本身,也無多大關聯。

  自己現既問明了王敬實不在局中,也不必再多逗留,同時又聽他保證不說,便順手將鋼刀輕輕一拋,刀去如虹,「嗤」的穿入五步外的楊樹內,道:「好,你既識得進退,姑娘也不願讓你受罪,不過若想搗鬼,以後可有你的好處。」

  說罷,香肩未晃,雙腿不曲,嬌軀卻驀地貼地飛掠,眨眨眼便失蹤跡。

  那王金眼見姑娘,施出這「移形換位」的無上輕功,頓時看直了眼,好半晌回過神來,揉揉眼,捻捻腿,頓見那白楊樹上,深沒入柄的鋼刀,方才「哎唷」一聲驚覺這不是做夢。

  他跑去樹邊,用力抽出鋼刀,只累了一頭大汗,方才將刀抽出。

  他自歎弗如的搖搖頭,執著刀繼續巡行,果然守住他自己的諾言,未將這一場事告訴任何人。

  龍淵察完一列房舍,未見王敬實等五人的人影,正待進入二進,霍見雲慧掠來。

  他疾迎上去,問道:「慧姐姐,有消息嗎?」

  雲慧拉著他隱入樹影之後,悄聲將王金之言告之,龍淵不由大為驚奇,猜不出其中出了什麼岔子。

  雲慧見他如此,便道:「走,咱們回去,問問跛丐叔叔去,再不明兒讓嘴多打聽打聽,或許王老闆他們,到別家去了。」

  兩人折返客棧,見著笑面跛丐,雲慧將前情說出。

  笑面跛丐一時也拿不準,出了何事,不過他可是有主意,他道:「按說這三江鏢局,在金陵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既然投到這裡,決不會無故另請別家,再說於三飛昨夜,已然一口應承,怎可能再打自己的嘴吧?所以依我老跛子看,八成是於三飛故意搗鬼……」

  雲慧也道:「叔叔這話有理,若是這于飛果然是從前的於三飛,就更加靠不住……」

  龍淵卻是不信,他道:「不會吧,昨夜他不是說得蠻好的嗎?」

  笑面跛丐「嘿嘿」一笑,道:「賢侄你那知人心險詐,若說這於三飛沒有弄鬼,接下了這椿生意,為什麼又往外推?你不是聽他說過,叫王敬實和皖南四劍,在珠寶未脫手前,不要出他的鏢局嗎?」

  龍淵心中猶疑,順口應道:「是啊,這話慧姐姐昨夜也聽到的。」

  笑面跛丐「嘿嘿」又笑,道:「所以,我說這于飛若不是已經把王敬實等人做了,就是安了壞心,想把他不但推出門後,再設法攘奪那批珍寶。」

  雲慧心中早存先入之見,認定于飛便是當年的於三飛,故此她一聽笑面跛丐之言,立即搶先答道:「對啦!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龍淵見二人意見一致,不由信了幾分,焦急道:「那該怎麼辦哪?……」

  笑面跛丐略一沉吟,道:「有啦!賢侄你快在叫那王嘴多出去探聽一下,若能打探得王敬實五人的落腳之地最好,否則明日老跛子和你們,一同去見上這位於三飛,直接問問他就是。」

  雲慧第一個贊成,道:「對,就這麼辦,要是他不肯,我就下手對付他,順便也好問問,當年的事……」

  龍淵心中頗不以為然,只是不好表示反對,便出去喚那店伙王嘴多,一邊籌思緩和之計。

  王嘴多一聽說托他找人,頓時再起知遇之感,眉開眼笑的,哈哈笑道:「大爺你老請放一百二十個心,不是我王嘴多誇口,只要是真有其人,不出兩天,他便是藏在城牆縫裡,我王嘴多也能把他找出來……」

  龍淵展顏一笑,隨手賞給他一綻銀子,將王敬實五人的名字長相告訴他,道:「這王老闆是我的朋友,他們昨天與我前後腳到過這一條街上,不過他們投在三江鏢局裡,後來聽說又離開了,嘴多你替我問問,他等現居何處,最好是快一點!」

  王嘴多接過銀子,一看足足有十多兩重,頓時喜得打恭作揖,連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勁兒的應是,連道:「大爺放心!大爺放心!」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王嘴多犧牲了暖和的被窩,連夜展開了探問工作。

  第二天一早,龍淵等才起身,即見五嘴多垂頭喪氣,腳下像拖著萬斤重鉛,蹣跚地走進來,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叫聲:「大爺」搖搖頭,道:「小的跑遍了整個的金陵城,嘴都間破啦!就沒有問著有這五位爺。」

  龍淵大為驚訝,道:「真的嗎?」

  王嘴多見他不信,抬起腳來,指著腳底,急道:「大爺你看看,小的鞋底都磨穿了,這一夜,直跑到現在才剛回來……」

  龍淵啞然失笑,道:「嘴多你別多心,我不是信不過你,只是奇怪,他五人難道會飛了不成?」

  王嘴多道:「是啊!這事真怪極啦!不過小的曾到三江鏢局問過,門房上說,前晚上三更多點,總鏢頭親自陪了五個人出門,當時他們都已睡了,沒有看到,不過確實聽見總鏢頭哈哈大笑著,道:『今承皖南四劍與王老闆下顧,實在榮幸之致,但諸位有事,必須他去,未能令老夫多領教益,實為憾事……』等語,故此以小的想,那五位爺既然那麼晚還要離開,可能確有急事,連夜出城去了,所以,所以小的白跑了一夜,還問不出個眉目來……」

  王嘴多奔波整夜,雖未探出眉目,卻不願負這個責任,故此他方纔這麼說!

  龍淵見狀,知他意在求賞便不與他多說,隨手拋給他一綻銀子,道:「辛苦你啦!你去休息會吧!」

  王嘴多瞥見飛來的大綻銀子,銀光閃閃,只樂得口僵眼直,連忙接住,嘻嘻笑道:「大爺,嘻嘻,真不好意思!沒替你老問著!嘻嘻,小的心裡可不安得緊,嘻嘻,這麼著,小的這就出城去,到碼頭上問問,看能不能打聽得一點消息……」

  龍淵點頭答應,王嘴多雙眼一亮,心想:「這一去碼頭,回來怕不又有一綻銀子嗎!哎唷,我的媽,這位大爺。若不是財神降世,那會這麼有錢大方……」

  想著,早已喜攸攸的,去賬房請了病假,一溜煙往下關去了!

  龍淵待王嘴多去了,獨自個坐在椅上,正在猜測,裡間走出位中年艷婦,青緞衫裙,儀態萬方,正是雲慧。

  雲慧在裡邊暗間裡,對鏡整妝,早已將王嘴多之言,聽得清清楚楚。

  此時她瞥見龍淵支頷沉思,悄步走到他面前,嬌喚了一聲:「淵弟弟」,道:「你想什麼啊?可是王敬實他們的事嗎?」

  龍淵伸手握住雲慧纖手,仰頭看著她那端莊艷麗的絕世姿容,心魂一蕩,暗想道:「慧姐真是天人,無論化裝成什麼樣兒,都好看極啦!……」

  雲慧望見他凝目不語,眼裡透射著異樣的奪目光彩,神色間稚氣顯露,顯然不合那一身中年文士的裝扮。

  雲慧雖覺好笑,芳心中卻是甜甜的,於是她默默地回視著,巧笑倩兮,剎時間兩人的靈魂,擁抱在一起,一切的憂煩恩仇,統統遠離他倆,情感淨化得只剩下愛悅與樂愉!

  笑面跛丐一跛一擺的走了進來,他望見兩人一坐一立,默默相對,頓時冷「哼」一聲,道:「兩位早哇,一大早有什麼消息嗎?」

  雲慧倏然驚醒,玉面嫣紅,回身施禮,請跛丐坐下。龍淵亦起身讓座,將王嘴多探得各情,轉述出來。

  笑面跛丐聽罷,沉思道:「依老跛子推想,多半是於三飛故意鬧的玄虛……」

  雲慧詫疑問故,笑面跛丐繼道:「我輩武林多重言諾,那於三飛若是正人君子,他既然答應承保此事,決不能再行反悔,撒手不管,再說王敬實不懂武林規矩,皖南四劍卻都是老江湖了,他等既知自己的實力不夠,欲另請人,那有在事先不商妥當之理,賢侄你自皖中與他等一路同來,對他等有無其他幫手,當能知之更詳。但不管如何,前天他既然投入於三飛處,怎能夜半離去?」

  雲慧亦是這般想法,接口道:「對啊!還有那於三飛三更之後,親送那五人出門,所說的話也特別,按說王敬實等人,若非是改變主意,只是有急事須連夜離開,則珍寶必留有於三飛處,請他代為脫手,這批寶物價值不菲,於三飛求密尚還不過,那能在門口大呼小叫,稱名道姓的?這不等於是告訴人家,珍寶在此嗎?若是王敬實改了主意,不要他保了,憑於三飛在金陵鏢局中的地位,必然覺得十分丟人,如此則無論於三飛生性如何豁達,也不會這般高高興興的親自送那五人出門去啊?」

  龍淵心地純厚,那想到人心會這般險惡,聞言駭異道:「這麼說於三飛昨夜所送的人,並非是王敬實與皖南四劍嗎?」

  笑面跛丐巨掌一拍,「叭」的一聲,道:「著哇!老跛子也這般想,那於三飛必已將五人害死在他的鏢局裡了,昨夜他送出的五人,必是秘密遣派心腹,假扮而成,利用黑夜,使人難辯真偽,再在門口大聲說話,故意驚醒門房的鏢伙,藉他等之口,證實五人確實離店……」

  龍淵聞言大驚失色,但心中卻存著三分不信。

  雲慧的想法,與笑面跛丐不謀而合,聞知跛丐此言,不由理直氣壯,秀眉一聳,煞氣畢顯,道:「叔叔言之有理,咱們還等什麼,趕快去找這賊子,當面問問他……」

  龍淵瞥見她玉面煞氣騰騰,心中一驚,忙即勸道:「慧姐姐,這事先處理推論,雖有可能,但咱們毫無證據,怎能以莫須有從於罪?」

  雲慧一時默默,笑面跛丐「嘿嘿」而笑敞開破鑼嗓子,道「要證據還不簡單,只要將於三飛擒下,還怕問不出實理來?」

  雲慧心中一動,道:「要不待今天晚上,咱們到於三飛私宅之內,搜查一下,若他果已謀財害命……」

  龍淵不待她說完,搶先打斷,道:「吾等正人,怎可效宵小行為?」

  雲慧見他這也不行,那也不好,神色一沉,嗔道:「那你說該怎辦啊?」

  龍淵見狀,忙道:「慧姐姐別生氣嘛!小弟有一計在此,但不知可行否?」

  雲慧回嗔作喜,連問:「何計?」

  龍淵逐即伏在她耳邊,悄言數語,雲慧聞之,綻顏大喜,連連點著螓首贊成!

  笑面跛丐不知他倆葫蘆裡賣的何藥,瞪著一雙銅鈴眼,正待詢問。

  雲慧飄然走近笑面跛丐身邊,悄悄對他說了。

  笑面跛丐頓時目露喜意,卻偏偏面寒似水的「哼」聲不止,半響方道:「好小子,你這主意果然不錯,那於三飛如果已做下這虧心之事,必然嚇破狗膽……」

  說到此處,話頭霍然頓住,扭頭沉思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龍淵與雲慧,已知這笑面跛丐的個性,此時見他大笑,不由愕然相顧,一時猜不透,他為何突然發了怒氣。

  笑面跛丐,笑聲沙啞如同鴨鳴,不但難聽之極,更且刺耳驚心。

  好半晌,跛丐笑罷,眸中隱蘊著悲怒,對雲慧點首示意,待她行近,亦悄悄告以數語。

  雲慧本來是笑意滿面,聞言喜意盡收,玉顏上霍地也布上悲憤之色,玉齒一咬,道:「好,叔叔這事我可以做的,你放心好了……」

  龍淵見他二人神色,心中也已瞧料了幾分,但卻不願點破,而準備到時再說!

  下午時分,王嘴多又復垂頭喪氣的走回來,一進房便連呼:「奇怪,奇怪!」道:「大爺,小的把全城和下關都跑遍啦,可就是未打聽得有人見過這五位爺,你說怪不怪?……」

  龍淵已決定了方法,聽他這般說法,便又賞了他一綻銀子,道:「好啦!既然找不著,就算啦!嘴多你也累了,快拿這點錢,買點酒吃,休息休息嗎!」

  王嘴多本一身倦勞,但一見又有銀子,精神不由一振,伸手接過,「嘻嘻」笑著,道:「不是我的吹牛,我嘴多在金陵城裡,可真沒有不能問出來的,這一次……這一次,真他媽的活見鬼,……」

  話說出口,王嘴多方才驚覺,當著賞錢的大爺,罵他的朋友,有點不是意思,正待解釋,笑面跛丐見他嘮叨得沒完沒休,已感不耐,忍不住「哈哈」一聲喝道:「走吧!別嚕囌啦!」

  王嘴多被他嚇了一跳,扭頭望見笑面跛丐,銅鈴眼瞪得大如鴿蛋,寒光煞氣迫人,盯在他的身上,不由又吃了一驚,轉身向外跑去。

  邊跑心底可在嘀咕著罵:「媽的皮,你這死化子狗仗人勢,神氣什麼,要不是那位大爺在,我老子不趕你滾,就不是人養的!……」

  入夜之後,龍淵與雲慧,早早的關起房門來睡了!

  笑面跛丐獨個兒一跛一拐的,出了客棧,上街去了!

  三江鏢局的大門前,亦如往常,四盞氣死風的大燈籠,高懸在門樓之上。

  大門仍敞著,園裡旗竿上,仍掛著獵獵有聲的大旗,旗下刁斗四角,也各懸上了明燈,照得前後通明。

  門房裡五六個的鏢伙正在閒聊,兩個對門而坐的,突然覺得似有一陣陰風,自大門口直吹進來。

  門上四盞大燈,忽的熄滅,緊接著似還見兩條身著黑衫的人影,一閃而沒!

  他二人大吃一驚,探頭窗外一瞧,霍然見兩條人影,一閃又至。

  這一次兩人都看得仔細,黑暗裡,只覺得那兩個人影的面部,雖然是胖瘦不同,可均是青滲滲的,十分可怕。

  兩名鏢伙都會幾手把式,見過的場面多,膽量也在,正待喝問,突見那兩人之中,有一人突然把口一張,噴出二團白氣,接面而至。

  立時只覺得面上一冷,喉嚨上一麻,便自口噤難言,怔怔的伏在窗上,眼睜睜望著那二條人影,飄飄地,如同凌空未踏實地一般,滾滾向後宅馳去,錯眼間倏失所在!

  別的人正天南地北的扯的高興,他二人伏在窗上,初時尚不在意,等了會還不見他下來,其中一人性子急躁愛鬧,站直起來走到他兩人背後,「叭,叭」兩下,便勁拍在那二人背上,道:「你倆是撞著鬼啦!外面有啥好瞧的,怎麼緊不下……」

  那二人經他一拍,猛的全身一震,陡然回醒,「媽啊!」大叫一聲,呼道:「有鬼!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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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0:17 |只看該作者
  打他們兩個的那人,只當那一下嚇著了他們,正待相罵,霍瞥見兩人,一般的唇青臉白,滿頭大汗似受了什麼驚嚇,六個鏢伙,七嘴八舌的爭著詢問,亂成一團,問清楚之後,有的不信,跑出去察看門燈,有的沒有膽子的,藏在床下打哆嗦!

  且說鏢局後宅,乃是局主兼總鏢頭於三飛的私第,其中房大院廣,花木扶疏,建築精巧壯麗。

  院中央精舍七八間,疊石而成,外觀古趣盎然,堅固無比,內裡經緯垂絡,陳設得華麗之極。

  這晚時交二更,於三飛與二子於訣於珩,正在一間書房中對坐交談。

  忽然門簾無風自動,霍然倒飛而起,一陣涼涼的陰風襲入室內,將案上燈燭吹得搖搖欲滅,室內的光線,也因之暗了下去!

  於三飛一生行走江湖,經歷過無數風險,此時見狀,神色驟然一變,只當是來了功力高絕的對頭仇人,慌忙對兩子一施眼色,挺腰站起身來,暗中運功以待,表面上卻裝作毫不在意的,大聲喝道:「外面是那路朋友,既然瞧得起……」

  他應變神速,這起身待敵,加上對兩子示意戒備,發話喝問,只不過是燈光一暗之頃!

  那燈光一暗復明,於訣、於珩已然一縱身躍在牆邊書櫃邊,取過兩柄長劍。

  三人六雙眼,齊注門邊,一瞬不瞬,那知於三飛一語未畢,門簾尚未落下,房內倏忽間多一個來!

  這人身法之快,當真是罕世無兩,不僅是無聲無息,飄忽猶如鬼魅,在這室中三位名鏢師眼下,竟然未看清他是如何進來,而生像是由地上突然冒出來的一般!

  於三飛一生閱人千萬,功力亦是冠絕京華,執金陵鏢行之牛耳,此際也不由勃然變色,心悸不已。

  又待瞧看那人面容打扮,於三飛等父子三人,更不由大驚失色。

  尤其是於珩年在二十五歲左右,定力閱歷均差著父兄老大一截,一望之下,頓時驚呼出聲,道:「王……敬……實……有鬼……有鬼……」

  來人見狀,「『哼哼」一陣冷笑,道:「於鏢頭別來無恙,……」語聲震顫,宛似來自四面八方。

  說話間,身軀緩緩飄起,似有寶物托在腳下,冉冉掠至於三飛身前丈許!

  這一點尚不足懼,最可怕是那面容聲音,像煞是王敬實,但王敬實地道的商賈之流,對武學一竅不通,這人,這人……

  但這人肩不托,腿不屈,更不見他抬腳邁步,怎地能徐徐一掠二丈?若非是已達武學化境,豈非是個鬼魂!

  於三飛一聽小兒子於珩大呼有鬼,一看對方這飄忽身形,頓時毛髮肅立,心頭發毛。

  但他究竟是老江湖,多年來已養成臨危應變的鎮定急智,「有鬼」的念頭,在心頭電閃掠過,霍地變手抱拳,在胸前一揖,道:「閣下何人?……」

  語未出拳風大作,「呼」的一聲,直撞而出,正是崆峒由少林百步神拳中演化而成的絕學——「開門揖盜」之式。

  兩邊與於三飛各成崎角之勢的於訣、於珩,一見爹爹動手,頓時「嗆啷啷」抽出長劍。

  劍身一豎,方待進攻。

  那人似乎被劍鳴之聲,嚇了一跳,亦不知舉臂按架化解對面於三飛打出的拳風,仍木然的站在那裡,直視著於三飛。

  於三飛見狀,雖覺得對方目光,如刃如刀,銳利得刺入肺腑,不敢與他對望。

  心中卻不由暗喜,忖道:「好傢伙,這一拳讓我打實了,管你是人是鬼,也夠你受的……?」

  想著手上加勁,拳風呼呼,直撞在那人胸前,但奇怪不僅未生預期的效果,更連一點聲息也無,生像是那人並非實體,輕逾一片枯葉。

  倏忽間,隨拳風直飛出被拳風吹起的窗簾之外,消失無蹤!

  於三飛、於訣、於珩,父子三人,齊皆大驚失色,相顧愕怔半晌,於三飛大著膽縱至窗邊,向外一瞧,只見庭院中樹影婆娑,銀輝滿地,那還有半絲影兒?

  於三飛長歎一聲,緩緩地回過身軀,一瞥二子臉色如土,不由得心生憐惜。

  有心說幾句安慰的話,但覺得自己心裡,猶有餘悸,「吁吁」片刻,竟而難以吐出隻字!

  於訣於珩執著青鋼長劍,怔怔的望著他爹,只覺得於三飛神色沮喪,驟然間似已衰老了十年,不由心頭慘然,有心開口,卻與於三飛的心情一樣,說不出半句話來!

  三人癡怔的對望著,也不知經過多久,忽然被一陣疾奔之聲驚醒。

  三人同時一凜,念頭未轉過,窗簾一動,已然鑽進一人。

  於珩尚未看清,猛地大喊一聲,縱身一躍,舉劍便劈。

  那知身方躍起,進來那人瞧見這森森劍光,夾帶著銳風虹影,電閃而至,「哎唷!」一聲,頓時嚇暈過去。

  於珩身在半空,耳聞那驚叫聲十分嬌脆,百忙中閃目一掠,卻是家中的丫環—— 「阿菊」,同時,耳中也聽得於三飛叫喚,「珩兒不可!」

  於珩緊忙收勢,努力一擰腰肢,「嘿」聲叫勁,硬生生收住去勢,以千斤墜地身法,落在中途!

  他趕緊放下長劍,伏身用掌在阿菊背上一拍。

  那「阿菊」經這一震,頓時醒轉,爬起身來,用手背揉眼拍胸,猶有餘悸的叫道:「二少爺,怎麼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於三飛驚魂也定,不願讓下人曉得適才之事,便道:「阿菊,這裡沒事,你去睡吧!同時替我傳話,無論書房裡有什麼響動,後面的都不許來!知道嗎?」

  阿菊應「是」,道:「是二少奶剛才聽見老爺的喝聲。特意遣我來的……」

  於三飛心中正煩,不耐與她嚕囌,揮手止住她的話,道:「別嚕囌啦!去知會後面,今晚都替我乖乖的呆在各人的房裡,不聞招呼,不許出來。快走吧!」

  阿菊懷著滿腔的驚悸與疑慮走後,於三飛先脫去外罩的長衫,將裡面緊身勁裝,收拾利落,將架上的「銀連環」扣在背後。

  於訣於珩見狀,也跟著收拾自己身上,爺兒三個將一切準備舒齊,燈光撥小。

  於三飛示意二子緊坐身畔,方才低聲叮嚀二子道:「今晚的事,可透著有些邪門,方才進來的那人,決不是什麼鬼魂,以為父猜想,八成是個功力奇高,罕世無匹的高手所扮,故意……」

  於珩此時緊張得掌心裡還在往外冒汗,這刻一聽於三飛之言,不由顫聲道:「爹,方纔那人成是個冤鬼,前夜裡我做翻那個姓王的,就看他睜著眼,不肯瞑目,這……」

  於訣聞言,激靈靈的打個寒顫,週身毛髮一聳。於三飛心中也是一凜,但不便在兒子面前示怯,干「咳」一聲,佯怒道:「珩兒你胡說什麼,為父就不信世上真個有鬼,想當年在為父手下,喪命的何止百人?怎的這多年也不見有一個鬼魂,找過為父……」

  那知他一語未畢,桌上燈光霍地又是一暗,窗簾如前一般,倒捲而起。

  一條人影,倏忽而至,冉冉飄墜到三人坐前,週身淡煙環繞,襯得那人如現如隱。

  同進,一陣極盡幽淒的語聲,也隨風而至,道:「於三飛,還我命來……」

  于氏父子三人,陡然見這等情況,紛紛大驚失色,於珩「哎啊!」一聲,往後一仰,「叭噠」一聲,頓時躍翻在地。

  於三飛霍然站起身來,強忍著心悸身顫,反手一抽,「嘩啦啦」連聲脆響,已撤出背扣銀連環,左肩同時一揮,已將坐下的椅子,擲了出去!

  那人影緩緩移動,其實是快速之極,於三飛一椅擊出,那人卻早已移開,椅子「砰」地直撞在對面窗上,將窗稜擊碎一片,散飛出去!

  那人影雙臂揚起,屈指如爪,撲向於三飛,口中卻仍然不斷的呼叫:「於三飛還我命來,於三飛還我命來!」

  此際室內燈光一暗之後,復轉明亮,於三飛連連後退,驚悸之餘藉著燈光,一瞥那人影臉孔,只見他雙目銳利,閃閃透出煞氣,臉龐枯瘦有須,一身黑布長衫,長垂及地,蓋住雙腳,兩臂前伸,指爪枯黃,真個像煞的確爪子般,尤其是週身佈滿淡淡霧氣更像是個鬼魂!

  他不由驚得眼睛凸出,週身顫戰,手中雖拿著成名兵刃,卻不曉得使用。

  只一徑後退著,發出驚怖之聲,呼叫道:「你……孤獨客……鬼……」

  那人聞他這一陣淒絕叫聲,身形微滯,緩緩的發出冷如冰一般的聲音,道:「於三飛既識得我,快快還我命來……」

  於三飛自知生望已絕,皆因對面的即便非鬼是人,那孤獨客當年威震環宇,他亦非是敵手。何況看形狀,又多半是鬼呢?

  一邊於訣亦是怕極,他抓著長劍週身止不住籟抖,但他事親至孝,此際瞥見父親的狼狽之狀,心中霍鼓起一股勇氣。

  長劍一揚,便欲撲上前去。

  那知身形未動,突聞於三飛大喝一聲,道:「訣兒不可!」

  他微一怔神,便見於三飛「撲通』一聲,已然跪倒在那人身前,流淚滿面的號道:「老前輩前來索命,於三飛自當奉上,但望老前輩手下留情,勿傷三飛孩兒……」

  「孤獨客」見他如此,突然一怔,實在料不到於三飛如此膿包,但他似是別有用心,一怔之後,雙爪緩緩扣向於三飛的喉嚨。

  一寸一寸的漸漸欺近,雙睛一瞬不瞬,直直的盯住於三飛!

  等死的滋味,自古以采,本最難以忍受,那於三飛生具劣性,怎不「貪生怕死」!

  故此,當那雙鬼爪將臨之際,於三飛陡然嚎啕出聲,就地一個懶驢打滾,翻出一丈,「砰」的一聲撞在壁上,「哇哇」大叫,道:「你是我師父殺的,怎能來找我素命?不,不止是我師父,還有逍遙真人,衡山的浮風、浮土,華山的天和老道,武當的飛雲、馳月,少林玄法,點蒼謝家,是他們下的手,我於三飛不過是搖旗吶喊的無名小卒,那裡配和你老人家動手?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們?……找我於三飛有什麼用……」

  那孤獨客凝立著,一動不動,雙手早已垂下,靜靜的聽著,於珩早已爬了起來,他與於訣並肩站著,怔怔的望著好週身煙霧的「鬼魂」,只覺得手足冰冷,遍體生寒,欲待有所行動,四肢卻偏偏不聽指揮了!

  那「鬼魂」待於三飛說罷,默默的轉頭望了望於家兄弟,「吁」地一聲口哨。

  破窗處霍地飛掠進二條人影,一個是一身破衣的跛腳化子,另一個則是來過一趟的「王敬實」。

  那跛腳老丐方一落地,頓時仰首「哈哈」一陣狂笑,聲如破鑼,剛烈得刺人鼓生痛。

  但這一陣狂笑,卻也驚醒了于氏父子三人。

  於三飛伏在地上,哀哀啼哭,神志漸迷,被笑聲驚醒之後,抬頭一瞥間,看見「王敬實」,頓時又大叫一聲,伏地號哭起來!

  那跛丐見狀,笑聲霍住,暴叱一聲,道:「於三飛,你怎的這般無骨頭,是好漢,敢做敢當,效婦人乳子之態,又有何用?」

  這語聲沙啞低沉,但句句宛如寶劍一般,刺耳入腑,發人猛悟!

  於三飛全身一震,爬起身來,瞥見那說話的跛丐,頗似耳聞的一位武林魔星,只是一時想不起名號,心中一動,不由啞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跛丐「哈哈」一聲,叱道:「連我笑面跛丐都不認得,於三飛你還有何面目,稱尊這金陵鏢行……」

  於訣於珩本是驚呆了,這時聞聽老跛丐自告名號,頓時心膽一壯,脫口而出道:「是人……」

  笑面跛丐環眼一瞪,掃了他們兄弟一眼,也不答理,復對於三飛道:「於三飛我且問你,你為何這般卑鄙無恥,將王敬實與皖南四劍,一一暗中殺害?是看中了王敬實手中的財寶?還是另有私仇大恨?」

  於訣於珩確定了笑面跛丐是人非鬼,卻納悶他為何與鬼混在一起?又何以會知道他們殺害王敬實等人之事?

  於三飛瞥見「王敬實」、「孤獨客」立在笑面跛丐身邊,並未消失,心中疑懼未除,那曉得回答這些?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著笑面跛丐身邊,顫聲道:「他們……他們……是鬼……」

  笑面跛丐是見人這等膿包,更加厭惡,叱道:「什麼鬼不鬼的,他們是我老跛子的朋友,因看不慣你這奸妄小人的行徑,特來要你的狗命……」

  於三飛恍然如有所悟,膽氣不由稍壯,胸膛一挺,道「你們不是孤獨客王敬實?」

  那貌似「王敬實」的答道:「在下千面書生……」

  那像煞「孤獨客」的一人,週身煙霧忽收,他看了看報稱「千面書生」的人,嗓音霍變女聲,接口道:「我是孤獨客之徒,千面夫人……」

  于氏父子三人,驟聞女音出自一蒼須老人之口,已然吃驚,後聞是當年孤獨客之徒,更加是駭疑,怎的未聽說過天下武林有這兩號人物。

  笑面跛丐待二人報過名號,速卻接口聽入正題,聲色疾厲的道:「於三飛,你還有什麼後事,趕快交待完畢,小子你去將寶物獻出,陪你爹一同去陰曹地府報到,免得待你等死後,麻煩老跛子搜查,驚動了女眷!」

  于氏父子,此時不但已確定對方是人,並非鬼魂,更且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之名號,因此不由得生出輕視之心。

  雖然笑面跛丐的大名,如雷貫耳,但強煞他只是一人,憑于氏三飛手創的三江鏢局,鏢師數十,更不乏一流好手,就不信鬥不過他們三人?

  尤其笑面跛丐神色狂傲,將於三飛視如無物,俗語說:「泥菩薩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是人?

  那於三飛出道以來,早年雖曾敗在孤獨客之手,但最終孤獨客仍被他憑著巧言令色,說動了七大門派,出動各門精英。勞山一役,將那雄踞武林的第一高手孤獨客,打下懸崖,傷重而亡!

  而後十數年,他改行業鏢,在金陵創下了三江鏢局,一路順風,平日裡受慣奉承,何曾受過這般的輕視?

  今晚被來人三番二次的戲弄,先當他二人當真是鬼魂顯靈,父子三人出盡丑乖,已夠丟人的了,此時再那能忍住這般叱罵!

  但他等卻不曾想及,那千面書生,雖然名不見經傳,身法之快捷,似鬼魅,難能令人望其項背。

  而「千面夫人」既是孤獨客之徒,此次出山,為的是代師尋仇,若無真實的功力,豈可貿然為之?尤其適才她雖未施展身手,但身繞煙霧,不分明顯示她已達武家化境,練氣在形,宛如實質了嗎?

  這一手,不用說三江鏢局內無人能及,舉目濤濤武林,芸芸眾派之中,何人能與比擬?

  於訣性子較躁,他怯鬼之意,方才除去,一聞笑面跛丐之言,將自己父子三雄,視為囊中之物,不由勃然大怒,屈指一彈手中長劍,喝道:「老跛丐休要賣狂,別人怕你,我三江于氏還未把你放在心上,想分贓物不難,先贏了你家大少爺手中的長劍再說!」

  說著,長劍一抖,又道:「走,咱們到面較量去!」

  笑面跛丐怒極反笑,哈哈之聲,震動屋宇,笑得那于氏父子,臉色頓變,心中暗暗打鼓不已。

  老跛丐笑聲一住,環眼一瞪,道:「對付你這種跳樑小丑,還用得著排地方。你不服先接我老跛子一招試試。」

  於三飛眼珠四轉,正在暗打主意,驟聞此言,霍地想起笑面跛丐的成名絕學,「彈指神通」心中一凜,方待出聲警告於訣。

  笑面跛丐「試」字方出,卻已然發動了攻勢。

  只見他驀地圈臂亮掌,中指一彈,「嘶」聲銳風震鳴,已直向立在三丈開外的於訣胸前擊去。

  于氏父子三人,都是行家,聞聲即知,這一彈果真是銳不可當,不由均大驚失色。

  於訣首當其衝,更是心驚,身形一動,待要掠開,那知那笑面跛丐的指風,疾逾迅雷奔電,無形無色,倏忽而至,「嗤」一下,正點在於訣左期門穴上。

  那於訣暴吼一聲,踉蹌倒退數步,胸前早添了個小孔,鮮血湧如噴泉,「叭噠」一聲,仰天跌倒,兩腳一蹬,頓時氣絕身亡。

  於三飛大驚失色,做夢也想不到笑面跛丐「彈指神通」這般厲害。

  於珩站在於訣身傍,此時一見他兄長氣絕而死,雖也驚於笑面跛丐的神功無敵。

  卻一者兄弟骨肉連心,二者聽出跛丐言中之意,要殺他父子三人。

  正所謂:「困獸猶斗」,何況是人面臨這生死關頭?

  故此他一怔之後,頓時凶睛大張,一擺長劍,便待衝上前去。

  於三飛自忖功力比笑面跛丐相差甚遠,於珩與他二人,上去都是白搭,見狀忙即喝止道:「珩兒不可,快去將那袋珠寶取來……」

  說著,舉手一揮,看似是叫於珩快去,實則確是他父子之間的一個秘密的手勢訊號。

  於珩望見,一聲不響,收起長劍,默不出聲的疾步出室。

  笑面跛丐等望見也不攔阻,任憑他出門而去。

  那千面書生,與千面夫人,即是龍淵與雲慧分別裝成,此際,一聞此言,卻不等於是於三飛親口招認了已害死了王敬實等五人。

  龍淵雖然說仁心厚宅,但耳聞如王敬實那般忠厚的老實人,均被人無辜暗害,不由得勃然大怒起來。

  只見他雙晴圓睜,精光霍現,一字一句的問道:「於三飛,那王敬實果然是你所害,他們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麼能忍心下手?再說便是有仇,也應以真才實學相搏勝負,你怎能這般卑鄙呢?」

  於三飛聞言,霍然面告慚色,竟而長歎一聲,說出一番悔悟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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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化身若鬼懲惡人


  龍淵雲慧不知他這是緩兵之計,笑面跛丐雖猜得出來,自恃自己的彈指神通,已達爐火純青地步,龍淵雲慧無不弱者,故此並不放在心上。

  故此反示意龍淵二人,一同坐在椅上,靜觀於三飛的醜惡表演,只見於三飛滿面悔恨之色,道:「三位有所不知,這殺害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事,小老兒事前並不知道。全是小老兒不肖犬子於訣與他幾個不成材的師兄,因見王老闆攜來的珠寶,價值連城,一時貪心,乘小老兒與王老闆等人歡飲之時,暗下迷藥,不但將王老闆五人迷倒,連小老兒也即席人事不省,暈睡過去。」

  笑面跛丐見他說得煞有介事,其實是一派謊言,尤其是一口一聲小老兒、卑躬屈膝毫無骨氣,不由氣得連連大笑。

  龍淵雖有幾分相信,但心中尚有數點疑問,同時也深鄙其人,忍不住開口問道:「於三飛,爾於爾徒未得許可,做下這傷天害理之事,當時你雖不知,事後醒來,為何不將正凶懲處?反故意做作,親自表演大門口深夜送別的一幕呢?」

  於三飛狡猾機詐,聞言便知龍淵已被他說動了心。

  因之表演越發買力,只見他痛心疾首,捶著自己的胸膛,連連歎息,道:「前輩這話責問得是。小老兒當時醒來,目見王老闆與皖南四劍,懼已橫屍就地,又驚又怒,問明經過,乃犬子與不肖二徒所為,立即把家法請出,正以極刑,孰料事情傳入老妻耳中,她一個婦道人家,不知大義,一聞說小老兒要殺親子,立即哭得要死要活的,要與小老兒拚命……自己的親生骨內雖則不肖,但若要親手至於致之死地,當真也是難事。」

  龍淵至性中人,當真又信了幾分。

  於三飛見他是目光中煞氣漸消,心中不禁暗樂,表面上卻偏是老淚縱橫,干「咳」道:「咳,小老兒雖不是貪財之輩,但卻也偏愛親生骨肉,經老妻這麼一鬧,當時覺得事已至此,便是真個將犬子處死,對死者亦是無益,所以……所以小老幾,當時只將他們痛責一番,一時糊塗,反求與兒輩脫罪,演出了那一幕……咳,這確是小老兒的不是…… 但小老兒……」

  他這裡尚未說完,龍淵心中,已經是接連數變,由懷恨轉為同情,深為這眼前涕淚縱橫的老頭兒惋惜。

  只是,他尚不能完全決定,是否輕易的放過這已知悔改的老人。

  因為無論如何,王敬實與皖南四劍是無辜的,他們的死,難道就一無補償?

  但說到補償,僅僅殺害了他們的兇手,對死者本身又有什麼好處呢?

  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這老人,流淚痛悔,又不是真兇,難道就不能予他一再生之機?

  龍淵心中舉棋不定,但雲慧卻是一種想法。

  她心存師仇,幼受孤獨客的教誨陶熏,性情不免有些偏激。

  尤其對於三飛,心中又先有成見,自聞笑面跛丐的一番追述,認定這於三飛便是害死她師父的仇人之一。

  雖則適才於三飛並不承認,便舉出許多正凶的名字,但一看他那副做賊心虛的畏懼之態,便知是推托諉罪之詞。

  故爾,自發始至終,雲慧心情一般,壓根便不信他一派胡言,尤其是聽到最後,微聞房後不時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之聲,更不由料定這老賊用的是緩兵之計。

  果不然,於三飛一席話,吞吞吐吐,講了有二盞茶時,正要結尾認錯。

  霍然間房外一聲暴喝道:「笑面跛丐聽著,有種的出來與二少爺在院裡比劃比劃,緊藏在房裡,以多為勝,做縮頭烏龜算什麼英雄俠義?」

  笑面跛丐聞眼,驀地環眼一瞪,,仰天「哈哈」狂笑不止,其聲沙啞,響如沉雷獅吼,屋宇為之震動。

  於三飛大吃一驚,料不到笑面跛丐,功力這等精純,神色一變,雙手掩耳,退向窗邊,口中亦自叫道:「珩兒不得無禮,快些進來……」

  雲慧見狀,心中一動,嬌呼道:「老賊想溜!」

  龍淵卻真個相信他乃是誠意悔過,受不住笑聲震盪退到自邊,發話制止於珩,並命他進來悔罪。

  因此,他一見雲慧掠身欲起,伸臂一阻,道:「慧姐姐不要誤會……」

  雲慧被他一阻,只得剎住勢子,耳聞此言,芳心不由得暗歎一聲,忖道:「淵弟弟竟真個信了老賊這話,真是實心眼兒。」

  想著不由一跺腳,道:「你……」

  以下尚未出口,於三飛掩耳移近窗口,猛地一縱,「嗖」的掠出窗去,一連兩縱,停身在窗外五丈之外,驀地回身,仰天「哈哈」一笑,大聲叱道:「老跛子與那二個不知死活的狗男女,還不出來受死,還我訣兒命來。」

  笑面跛丐適才雖在狂笑,耳目卻靈,依他的脾氣,決不會讓那於三飛逃出屋去。

  但聽見龍淵「不要誤會」四字,心中雪亮這功力奇高的小娃娃,心地猶如白紙一般純良。

  他若是立時或擒或斃了於三飛,在龍淵心中豈不因不明於三飛鬼蜮伎倆,而怨他心狠手辣,不予人自新之路?

  因此,他假裝未見,仍一味狂笑著,任由於三飛兔脫逸出,直到他在外面耀武揚威,才裝出錯愕之色,霍地住口。

  龍淵乍聞於三飛叫罵之言,頓時一怔,他實在想不到,於三飛瞬息之間,轉變得這般快捷,

  他不由有些不信,忍不住大聲問道:「於三飛,適才你痛悔爾罪,為何……」

  於三飛似已有恃無恐,不待龍淵說完,已然暴叱一聲,道:「喂,小子你休要血口咬人,老夫一生行事,正大光明,誰人不知,你等深更半夜,與老跛子潛入私宅,竟還敢掌斃老夫的愛子,脅迫老夫交錢命,如今已落在老夫的天羅地網之中,還不出來納命……」

  龍淵一聽他這番話,幾乎氣炸了肺,皆因他實未料到,適才那流淚哭訴,請求饒恕的老人,竟是這般的顛倒黑白,奸詐陰險之徒。

  不過,這一來,卻也是推翻了於三飛適才所言,那王敬實與皖南四劍的性命,必定是喪在他手。

  人到氣極之時,反而無話可說,龍淵也正是如此。

  那經過化裝的臉上,雖則顯不出顏色的變化,但看他週身發抖,面部肌肉,陣陣抽動,雙目噴射怒火,光芒駭人,連燈內燈焰,為之失色。

  雲慧瞥見龍淵如此形狀,瞭解這意外的刺激,過分傷害了他的善良之心,不由得大生憐惜之意。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龍淵的胳臂,全身依偎在他的身上,暱聲安慰道:「淵弟弟你何必同這種小人生氣……」

  龍淵聞得這一陣暱語,手臂一緊,摟住雲慧纖腰,低頭一瞧,只見懷裡的人兒,面色薑黃,頷下生須,皺紋縱橫,頭戴文生布,卻偏生脆音如黃鶯出谷,雙睛瞳孔湛藍,射出柔波似水,含有無限的真摯情意。

  這一來,聲貌對照,不倫不類,不由令龍淵啞然失笑,心中的憤怒也因而沖淡不少!

  雲慧尚不自覺,一見他唇角綻出頑皮的笑意,雙目中怒焰頓失,反射出頑皮的光芒,注視自己,芳心一寬,不由撒嬌地一扭肢腰,佯嗔道:「淵弟弟你看我怎的,我臉上……」

  提到臉上,雲慧陡然覺到頷下有須,頓時大悟,將「又沒有花」嚥回腹中,一陣羞澀,爬上心頭,霍然抬頭,將滿腔羞意,化為嗔怒,全發在窗外於三飛的頭上。

  她霍然聲變粗音,接住於三飛的話頭,怒叱道:「於三飛,任憑你舌底翻蓮,大爺等今日若讓你逃出手去,誓不為人……」「人」字出口,一拉龍淵,雙雙直如輕煙,倏忽穿窗而出,落在院中,將於三飛圍在當中。

  於三飛初脫困境,雖然是依仗自己人多,心底仍畏懼笑面跛丐的彈指神通。

  這刻他正在院子裡罵得高興,霍聞室內有人答話,緊接著燈光一暗,心知對方意欲出來。

  正待後退隱身,指揮部眾合力暗襲,眼前一花,一左一右,已然站定了兩個人影。

  於三飛心中一驚,屈膝躬腰,方要掠上房去,陡然間面前傳來一聲大喝:「停住!」

  二字入耳,面前一丈處,笑面跛丐已然站穩在那裡了!

  這一來,於三飛立陷三面受敵的困境,頓時大驚失色,心中暗暗打鼓!

  皆因,雖則他兒子於珩,率眾埋伏四周,卻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眼下笑面跛丐一人,都惹不起,何況有二個莫測深淺的幫手呢?

  但如今勢成騎虎,當著許多部眾鏢師,無論如何,他也拉不下臉皮來,像適才一般軟聲相求。

  其實,即便能拉得下,笑面跛丐等三人,已受了他一次欺騙,如何能再受第二次?

  無奈之下,於三飛說不得只好硬起頭皮來,混充好漢,立即胸膛一挺,「嘩啦啦」抖動心中銀連環,聲色俱厲的喝道:「老跛子,當年你也是成名露臉的英雄人物,怎的老來卻這般沒出息,以多為勝,好、好、好,老夫雖然無能,卻是不懼,你們一齊上來吧!」

  這一番言語,若是不明內情的人,當真會覺得他義正詞嚴,是個威武所不能屈的,響噹噹的英雄人物。

  但聽在龍淵雲慧與笑面跛丐耳中,卻是一文不值,反而愈發鄙視其人!

  笑面跛丐一聲厲笑,敞開如同鴨叫一般的破鑼啞嗓,叱道:「於三飛,你別不住往自己臉上貼金啦!原本若不讓你受盡『五鬼搜魂』抽筋剝皮之苦,痛苦半月而死,我就不叫笑面跛丐,但今老跛子特別慈悲,賜你個痛快,還不快快自絕!」

  這最後一句,笑面跛丐以丹田真氣發出,響如晴空霹靂,一震之威,不由令於三飛,心膽俱寒,全身一簌,差一點連手中的銀連環也把握不住,脫手而去!

  其實,這不僅眾盡俱知,笑面跛丐心狠手辣,言出如山,制治惡人,絲毫不留餘地。

  那所謂「五鬼搜魂」的手法,更是他獨具的截脈之術,往昔笑面跛丐,行走於大江南北,所至之處,凡罪大惡極之輩,撞上他的無不被制的哀號半月,筋縮皮剝,經脈寸斷,皮裂肉血氣乾枯而死!

  歷此之故,黑道中人,不但畏之如虎,更且恨之入骨。

  如今於三飛聽他提起,怎能不大吃一驚,週身一戰呢?

  但如今大話說出,怎能食言而肥?江湖中有句俗話,即是所謂的「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若在無人得見的地方,耍耍滑頭,掉掉花槍,甚至打揖屈膝,叫喊爺,裝貓變豬都行。

  可是當著四周隱藏的幾十名鏢頭鏢伙,叫他乖乖的聽從吩咐,橫刀自絕,可辦不到!

  於三飛不由大為猶疑,正在不知所措,念頭亂轉,尚未想定一個萬全的主意時。

  霍見那自稱千面書生之人,緩步移近,厲聲開言道:「於三飛,跛丐老前輩既不屑與你動手,而你又不肯自絕,待我千面書生,成全你吧!」

  說著,已停在於三飛五尺之外!

  一旁笑面跛丐不由得大為驚奇,何以這面慈心軟的娃兒,突然會動了殺人的念頭。

  但雲慧卻曉得,淵弟弟對這於三飛真是恨到透頂了。

  皆因這於三飛不僅殺害了老實無辜的王敬實,同時,更辜負了龍淵私心中一片慈悲心腸,擊碎了他的一直認為世上無不可勸化之人的美夢與理想,第一次讓他體會到世上詭詐的醜惡的一面。

  因此,他恨,恨於三飛,同時也將恨以後的一切惡詐之人!

  雲慧芳心裡有一些快樂,她覺得淵弟弟已然真正的長在成人了。

  同時,她也有點兒悲傷,有點兒怨恨,為什麼上天偏要讓邪惡常存,染污了純真的心靈呢?

  於三飛可不管這些,他一邊雖嘀咕著不知對方的深淺,另一方面,也有慶幸。

  到底這名不見經傳的人物比笑面跛丐好對付些啊?

  故此,他不動聲色,立按照武林動手過招的規矩,雙手執環,往懷內一抱道:「請亮刃!」

  千面書生龍淵,雙目直盯著他,神態卻極安閒,腳不丁八,隨意站著,雙手自然垂著,也未作勢,應道:「不必!」

  於三飛心中暗罵:「小子找死!」口頭上卻道:「有僭!」

  字吐手出,銀連環振力一抖,「嗆啷啷」連聲暴響,雙臂一展,上步一式「烏雲蓋頂」,踏中宮,走洪門,逕尺的銀環,帶起「唰」聲銳風,直往龍淵的頭頂套去!

  於三飛這一手三個銀環,每圈徑有尺半,內外皆是利刃,相鉚處各有暗口,抖直之時,各口相扣,立即挺直。用時不僅可點、可劈,更能鎮、套、扣、推,兼具刀、鉤、戟等數宗兵刃之長。

  此際龍淵一見於三飛欺身而近,愣踏中宮,不由勃然變色,皆因,武林之中,對敵的常例,在未知對手的深淺之前,都是走奇門偏鋒試招。

  這於三飛如此一反常例,若非自恃過甚,便是暗藏極其歹毒的招式。

  龍淵本可一舉滅敵,只因他心中,深恨於三飛「老而無行」,立意要將他戲弄一番。

  故此,他一見銀環迎頭套落,竟不理會,仍然安閒的背著雙手,生似根本不懂武功,被於三飛凌厲的招式驚呆了一般!

  於三飛見狀,心中暗喜,暗忖:「這一下套到你小子脖子上,只要是大爺輕輕一推,還不叫你身首異處……」

  想著,手上加勁,銀環落如墮星,堪堪高龍淵頭頂不及三寸。

  霍然間,於三飛陡然覺得雙目一花,胸口腋下如遭蟲咬般,一痛一癢。

  眼前人影霍失,銀環頓時落空。

  於三飛這一驚非同小可,所幸他是個老江湖,雖驚不亂,竟乘那一式落空,身軀前沖之勢,腳尖用力一點,猛可裡出氣開聲,手腕叫勁,奮力一帶銀環,「夜戰八方」,銀環霍改下擊而為橫掃,帶著「嘶」風之聲,筆直的往身後揚去!

  那知這一揚又落空檔,屁股上無端被人踹了一腳,踹得他,鼓著個肚皮,直往前衝出丈餘。

  於三飛心中既驚且怒,自思生平,那遭過這般羞辱,直氣得大吼一聲,正待回身拼命。

  閃目一瞧,此時已脫出戰圈之外,距離那密藏鏢頭的樹林,已然不足二丈。

  於三飛自忖,到底性命要緊,落地熊腰一擰,便往林中掠去。

  那知身方縱去,猛聽得頭上怒叱:「回去」,緊接著一股疾勁的強風,當頭壓來!

  於三飛此際已成驚弓之鳥,聞聲不待強風壓至,真氣一凝,急打千斤墜,猛然凌空一個倒翻,墮落地上。抬頭一瞧,才看清阻他之人,正是與他對手的「千面書生。」

  只見他橫空而渡,雙臂異張。翩翩如雁似龍,孤形環飛,適才一擊未中,此際正筆直向他撲至,直似是一條長龍般而降,方圓數丈之地,均在他威力籠罩之下。

  於三飛一生行走江湖,當年還曾與天下第一高手的孤獨客,交過三合,卻從不曾見過這等怪異絕倫的玄奧身法。

  情急之下,健腕一抖,使出「雪花蓋頂」之式,將三連環舞得風雨不透,護住全身。

  同時口中一聲急嘯,嘯聲破空而起,林中宿鳥為之驚起。

  龍淵心恨於三飛反覆無常卑鄙無恥,怒極之下,反加欲速的致他死命!

  故而,適才當銀環臨頭之頃,雙腳一錯,踏著「天機步」法,疾如奔電般,閃身到於三飛的身後,同時右手一帶,速在於三飛腦前、腋下抓了兩把,跟著舉腳一蹴,將於三飛踢得向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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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11 13:10:41 |只看該作者
  他這三下,可全未使用真力,否則,任憑於三飛鐵打鋼鑄,也擋不住任何一招。

  龍淵一腳蹬出,立即負手輕笑,等待於三飛來攻,那料於三飛這般膿包,竟而想溜。

  故龍淵才使用了「飛龍九式」身法——「飛龍回空」之式,追趕過去,將他迫回地上。

  這時一見於三飛聲色皆厲,放聲長嘯,林中簌簌而動,心中突然一動,身到臨身一帶,抬頭往林中一瞧。

  果然見林中,悶聲不響地「嗖嗖」連響,打出一片暗器。

  龍淵心中大怒,猛運起蓋世奇學——「丹鐵神功」真力,口發一聲泛似龍吟的長嘯,雙掌疾捷一分。

  但問得勁風乍露,一掌擊向地上的於三飛,另一掌發起一片狂風,直往飛來的一片暗器迎去。

  只聽得「砰」的一響,地上被他掌風擊中,立時沙飛石起,風旋迴盪,卷空而起。

  另一面那片暗器,觸及掌風,一支支宛如深具靈性一般,紛紛掉頭,「嗤嗤」響著,直往來路射去!剎時間,但聞得林中驚呼之聲大作,「砰砰」之聲不絕。

  細看時竟有許多人中了自己的暗器,掉下樹來,在地上痛呼厲號,紛紛翻滾?傷重的滾了數下,兩腿一蹬,歸陰死去。

  傷勢輕的,回過神來,紛紛忍痛爬起身來,向外逃去!

  龍淵雙掌一出,早已挺身化勢,「蒼龍入海」,撲落丈外地上。

  聞聲回頭。望見於三飛倒在一徑丈土坑之外,不知生死,林木中卻倒著十多具死屍。

  不由得大吃一驚。

  須知龍淵雖恨眾人暗襲,卻只是心存微戒,並無傷人性命之心。

  那知「丹鐵神功」威力至強,妙用無方,一掌出處,遇阻即生反震之力。

  故而有數人力大的打出暗器,被龍淵的掌勁反震回來,未曾躲過,竟被自己的暗器,洞穿胸腹而死!

  至於那於三飛,所以能保得性命,實則僥倖。皆因他一見龍淵的身法,奇奧無儔,心知力所不敵,不待勁風臨頭,竟自用最賴皮丟人的招式——「懶驢打滾」,就地疾翻出徑丈開外!

  即使如此,龍淵那一掌,威力無儔,雖來打著,僅將那地上打了個大坑,但一掌之威,豈同小力,僅僅餘波,已將他當堂震暈過去!

  笑面跛丐目睹龍淵施此絕學,頓時只驚得目瞪口呆,大為驚服?一時呆立當地,竟對其他的變化,視如不見,雲慧瞥見林中飛出暗器,芳心中雖知淵弟弟是足可抵禦,卻似不由得大恨林中人卑鄙無恥。

  因之,她不待龍淵出掌,竟而以其人之道,迎制其人之身,一聲不響的飛身一掠,穿入林後,迎頭遇著偷襲不成,反身而逃的鏢頭,三不管指掌齊施。

  剎時間,竟將那一般武林敗類,飛翔數擊斃在粉掌之下。

  轉眼間擊斃連數十多人,正待入林再找,終聽見林外,龍淵淒然歎息之聲!

  她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疾掠出樹林一看,只見龍淵呆立在於三飛身畔,正目凝視著林邊死屍。

  而笑面跛丐卻站在二丈開外,也一般的,卻是呆望著龍淵出神!

  雲慧見狀,心知他悔恨出手太辣,正待上前勸慰幾句,卻霍見地上的於三飛霍然醒來,徒的運集全身之力,悄聲不響的猛力向龍淵腹下「會陰」打去!

  雲慧芳心大急,大聲叫道:「淵弟小心!」

  龍淵本像在很失神之中,聞聲霍驚覺疾風托至小腹,百忙中,倏忽後退,僅差一線的,讓過了這致命的一招。

  雲慧叫聲出口,同時亦飛身掠去,憤急下纖腳猛力一蹴,正踢在於三飛的背後。

  只見他一聲厲吼,鮮血四激,全身飛出三丈,「叭噠」一聲,落在地上,狂噴數口鮮血而死!

  笑面跛丐被這一叫回過神來,見狀「哈哈」一笑,撫掌道:「痛快,痛快,賢侄女這一腳踢得好!」

  龍淵見狀,不願再多傷人,即叫道:「慧姐姐不要多傷性命……」

  雲慧自一入林,聞言不忍再增他心靈負擔,脆應聲:「好!」心中一動。

  「嗖」的縱上樹去,鳳目一閃,果然見林木間,有十幾條人影,紛紛逃亡。

  她徑掠下樹,一把抓住最後的一人,駢指點了他的軟麻穴,將他提出林外,擲在地上,憑月光一看,無巧不巧,正是於三飛之子於珩。

  原來,這於珩適才去拿珍寶,出室之後,愈想愈覺得自己父子三人,費盡心機,暗害了五條性命,劫來之物,憑白送給人家,大不甘心。

  因之,他立時悄悄溜出後院,在前院中著人叫醒了所有的鏢頭,假言後宅來了強人,正與其父談判,索要銀錢,便命眾鏢頭隨他悄悄的溜入後宅,籍院中蒼翠高大的樹木,隱住身形,由他發語,將室內四人引出房來!

  三江鏢局,在金陵規模最為宏大,鏢師足有三十餘人,平時除保鏢之外,尚並為城中商室護院。

  於三飛內心奸詐,表面上仁至義盡,對一般手下鏢師,恩遇有加,管理亦嚴,故此頗得眾人的擁戴!

  當時於三飛逃出室外,有恃無恐,偏要說那大語,一時轉不過彎子,不便在手下面前失卻威信。

  竟爾硬充好流,與龍淵單打獨鬥及至驚覺對方功力蓋世,不能力爭之時,也藉那厲嘯之聲,發令使用暗器圍攻。

  孰料這一來左邊林中死傷纍纍,立時把右手林內藏著的鏢師鎮住,不敢再出手了。

  於珩是藏在右邊,先時見龍淵掌力無儔,已然膽寒,後見他父親慘死在雲慧腳下,心知大勢已去,立即示意手下鏢師,悄悄離去。

  那知雲慧等功力太高,別說是近在數丈,便是十丈之外的落葉飛花,亦能察知。

  故此方一行動,已然驚動了雲慧,趕過來將他擒獲。

  笑面跛丐一見是他,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叱道:「娃娃你不知死活,妄圖糾眾行兇,那知天道不爽,偷雞不著,妄害別人性命,今被擒住,還有何說?」

  龍淵見他臥在地上,已嚇得面無人色,心下頓覺不忍,忙上前為他解開穴道,溫言道:「只要你快把珍寶吐出,我保證絕不難為你就是……」

  於珩聞言,如獲大赦,還怕他反悔,不待龍淵言畢,伏在地上,「彭,彭,彭」連叩了三個響頭,道:「於珩謝謝大爺不殺之恩,至於那珍寶,小的絲毫來動,還在小的家裡,現在小的就去取來!」

  說著,爬起來便欲進屋。

  笑面跛丐見狀,冷笑一聲,警告道:「小子你再要使詭,可得當心你的狗命!」

  於珩邊走答道:「小的不敢!」

  龍淵見他答覆得這般乾脆,心中反不由因他這般的沒有骨氣而想。

  雲慧察顏觀色,不由勸道:「淵弟弟,江湖中鬼蜮伎倆,機詐百出,惡人頑劣,非死不悟,過去跛丐叔叔不是說過,除惡便是為善,如今便該明白,這般人確實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吧!」

  龍淵長歎一聲,道:「雖則如此,我輩豈能不予人自新之機?再說如這般鏢師之流,已算是白道人物,尚且如此,那黑道之中,豈非更無一個好人?如今天下,像這般人多如恆河沙數,又豈能殺得盡?……」

  笑面跛丐聞言,冷「哼」一聲,接口道:「人不可貌相,好人更不可以行業而定。故此,白道中不能說全是好人,而黑道人物,也不可不問是非,一體評為惡人呢!」

  但龍淵卻不由懷疑,皆因他自出道一來,所遇者除少數二三人外,無一非貪婪之徒,好利之輩。

  過去,他寬懷以誠待人,別人對他如何亦不計較,但如今因見於三飛這般狡猾反覆,雖對他之死,感覺歉疚,但內心之中,卻不由疑惑天下眾人,多半是如他一般!

  於珩垂頭喪氣,提著兩個皮囊,由內走出,一聲不響的交給龍淵。

  龍淵歉然的望了望地上的死屍,長歎一聲,只聽笑面跛丐教訓於珩道:「小子,老跛子丑語說到前頭,若是自伸量功夫到家,為親報仇,只管找我老跛子三人,但若是想學你父親那般,興風作浪,挑撥事非,則必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也不管於珩反應如何,立時知會龍淵雲慧,說一聲:「走!」當先疾如流星迅雷,一掠數丈而去!

  於珩目送三人離去,獨自默默的站在院中,仰首對月,沉默良久,好半晌,猛一咬牙,反身入屋,不多時背包袱出來,跪倒在於三飛屍身之前,叩頭誓道:「爹爹英靈不遠,孩兒有生之日,必為你老人家報此深仇!」

  誓罷起身,猛一跺腳,立即施展輕功,向鏢局外奔去。

  他這一走,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江湖中腥風血雨,因而大盛!此是後語不提!

  第二天,龍淵起身,打開房門,不多會便見王嘴多神色緊張提著把大壺進來。

  他一見龍淵,來不及做事立時請了個安,悄聲道:「大爺可不得了啦!金陵城出了大事啦!……」

  雲慧恰好梳洗已畢,由內走出,接口道:「什麼事啊?」

  王嘴多望見她笑顏如花,溫言相詢,頓時精神一振,聲音也提高不少,嘻嘻笑道:「少奶奶,這事可怕得緊,小的說了,等一會可別怪嚇著你……」

  雲慧二人已知他要說的什麼,忙道:「不妨事,你快說吧!」

  王嘴多見這對中年夫婦,好奇之心,猶如童稚,頓時再加神氣,道:「大爺,少奶奶你們不曉得,昨天夜裡,我們老東家,就是三江鏢局的總鏢頭家,來了一夥強人,一連傷了二十多位鏢頭,連於太爺,訣少東都殺了,臨走搶的東西都是於太爺厲年的心血積蓄,其中最值錢的,聽說是當年元太祖配用的一把匕首……」

  龍淵與雲慧聽到這裡,不由大為驚訝,對視一眼,卻未說什麼。

  只聽王嘴多愈講愈是興奮,指手劃腳的又道:「這把匕首,聽說真個是價值連城,除了上面鑲嵌的珍珠寶石,最可貴的刀鋒削鐵如泥,金光閃閃,能示吉凶福禍……唉,總之吧!是把寶刃。於二少爺,可是福大命大功夫好,僥倖逃得性命,但他老人家,伸量著無力為父報仇,一怒之下,連夜留字出走,聽說是上什麼崆峒山去了!」

  龍淵忍不住一聲輕喟,自思之後,可有了麻煩。

  但雲慧卻有點欣喜,心想:「這一來崆峒的老道,必被於珩說動,出山尋仇,自己不但可免去一番跋涉,若是他尋上門來,亦正可籍機為師報仇!」

  王嘴多見二人聽得入神,興頭更大,接著道:「還有哪!今兒一早,三江鏢局已關了門,由副總鏢頭——金銀鞭呼延異出頭做主,由於總鏢頭等死辦理後事,同時又傳出邀柬,邀請金陵九家鏢局裡有頭臉的人物,共議尋凶報仇的大事,方才小的聽說,連官家捕房的總捕頭也請去啦!」

  龍淵一聽有官府參與其中,心中頓時,又驚又恨。那知王嘴多語風一轉,繼道:「不過呢!人家可不是想動用官家的力量,大爺是讀書人,可能不曉得,江湖裡講究的私事私了,生死存亡,決不驚動官家,否則便不是英雄好漢。所以,這一次呼延鏢頭,請去捕頭,全憑的私人交情。一者是請捕頭們,口緊些兒,別讓這事,傳至九門提督或是天子的耳裡,免得他們要下令追究;二者呢,捕房的老爺,在這金陵城暗眼廣,耳門子寬,請他們幫著探探兇手的落腳之地。」

  說到這裡,龍淵心中一緊,果不然王嘴多吞了口唾沫,又適:「那兇手聽說自報名號,叫什麼『千面書生』,『千面夫人』還有什麼『笑面跛丐』,這些個可都是江湖人物的萬兒,不過小的就不懂,人那有一千個面孔的?到是這笑面跛丐起得合適,大約這人是個跛腳的乞丐……吧……」

  說到這裡,王嘴多語聲漸緩,最後卻突然「啊呀」一聲,悄聲道:「大爺,你那位同伴,八成靠不住,他……他……」

  雲慧見他起了疑心,忙即打岔掏出一綻大銀,放在桌上,笑道:「別胡猜啦!那位老公公七老八十的,能做什麼?其實,你別看他穿的不好,可是個大財主,只不過生性怪,不喜歡穿好衣裳罷啦!」

  說著又是一笑,道:「你看你說了這半天,也累啦!這銀子賞給你買茶潤潤嗓子,等一下再有什麼新鮮事,再來告訴我們,我可是真喜歡聽你講呢!」

  銀子與美人的笑靨,今王嘴多喜笑顏開,差點連姓都忘了,那還記得那點兒胡想,連忙拿東西,千謝萬謝,提壺倒水而去!

  龍淵待他走了,忙走到裡間裡,取過昨夜攜回的皮囊,打開一看。

  果不然在燦爛的珍珠、美玉、瑪瑙、鑽石之下,放著柄金光閃爍的匕首。

  他不由大為驚詫,猜不透是怎麼搞的。

  雲慧妙目滾轉,忽有所思,不由大恨,道:「好賊子,竟這般無恥栽贓,下次遇著姑娘……」

  未說完,暗間裡霍傳來笑面跛丐的笑聲,道:「好侄女,你快來看,人家金陵九大鏢局給老跛子下戰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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